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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太阳鸟 >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这次回国我去了西藏。相信任何一个生活在大都市的人,面对那一成不变的生活节奏和方式,都会心生厌倦,都会想抛开这一切出门走走。以前我没有心思,只想着攀高,现在,我又不敢流浪了——我的大房子、好车、生意都将我拴得死死的。

终于有一天,我出门了。走在西藏透明的蓝天下,心都变清澈了。

从我住的小旅店的窗户望去,有一位藏民闲坐在他家低矮的门前做家务,第二天,再从窗口望去,那位藏民还是坐在门前­干­活,一连七天,直到离开,我都看见他,同一个姿势,同一种表情,同一份家务。我仿佛看明白了生活,看见了他的现在,也看见了他的过去和未来。

——阿晴一、为何要到这田地两个星期后,阿晴回来了。在美国虽然许多年了,仍是会被问:“什么时候回中国啊?”回到国内,却又被问:“什么时候回美国啊?”到底哪儿是家?她现在回中国用“回”,回美国也用“回”,却都不觉得是回家,只觉得滥用了“回”这个极具归宿感的字。

老金细心地准备了晚餐,点着蜡烛,在餐厅里,老金拥阿晴人怀,与阿晴共舞一曲。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深情地亲吻着她的秀发,在柔和昏暗的烛光下,老金温柔地说:“有空了,我们去欧洲走走。”

在漫漫长夜里,此时的柔情让她千方百计地想抓住什么,最原始的冲动让她头脑发热,她歪过头,说:“我们结婚吧。”

老金看了她一眼,商人的机敏让他舞步依旧,应变自如地说:“你可以承诺吗?”

阿晴听了,也只是一笑置之。这笑是内心笑不出来,却需要勉强自己挤出笑去缓解这窘态的一种脸部表情,同时,心中的激|情也如洪水退去。老金问得对,她根本无法承诺一生,老金也一样。她从未觉得有一个人可以让她爱一生的,老金和那些围着她转的男人一样,不能给她真正的感动。阿晴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爱情”,但是它们如同流星闪过,她越来越不相信有一种情感是永恒的。她的爱情就是大房子和屋檐下挂着的美丽的“ILOVEYOU ”风铃。

男人们也知道把握不住这类女人,对美貌的社会­性­有一定的认识,知道她们会为了BBD(BIGGER BETTER DEAL 更大更好的目的)而不择手段,只是实在忍不住诱惑,对风情万种的女人有着天生的好奇和征服欲,知道把握不了,又想试试。征服不了,是对那些男人最好的结局,因为征服下来,他们不见得真的会满意,到了手,他们反而索然寡味。

此后的几天,两人的关系显得有些尴尬,都希望能够恢复正常,挽回什么,但他们都没有尽力去做。平心而论,他们在许多方面相配。老金身上有她喜爱的品质,富有、有情调,年纪相貌都说得过去,在商场上成熟稳健,在生活中体贴细心,只是阿晴对他的情感,从来就不是爱情,相信他也一样。他不是她吃稀饭咸菜也会跟着的人。

后来老金先开了口:“你觉得我是不是不应该放弃,应该挽留住你?不要分开?”

阿晴淡淡一笑。早几天,她大概也就动心了。现在,她连自己都放弃了。她只觉得可笑。他们绝对不是对方的惟一,而只是对方的一小部分,两人加起来并不是一个整体,只是一起共享一桌晚餐和一张床铺的两个可怜的人。阿晴清楚,如果有一天,她要嫁的话,嫁的绝不是老金这种人;她也知道,如果有一天,老金要娶的话,娶的也绝不会是她。

“我们都做不了主。”

“我真的希望你留下来。”

“为什么?”

阿晴希望他说些让人热血沸腾、激|情荡漾的话,老金却说:“我已经习惯了有你的日子。”她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们都是不敢承诺的人,缺乏常人可爱的执着。婚姻是一种能力,他和她都缺乏这种能力。

“那你也会习惯没有我的日子。”阿晴说。

老金终于没有去挽留阿晴,也没有可能挽留住阿晴。老金看得比她更透,所以他对爱情、对生命更是没了信念,再没有什么能激起他的热情。

虽然不再是情人,他们仍是很好的生意伙伴,共同进出于各种场合。一个商界的派对,阿晴准备与老金前去。她穿上华美的晚礼服,一切就绪,就在要出门的那一刻,她从镜中看见自己,这总是她最自信的时刻。当她不如意、不得志时,她就照照镜子,看见镜中光彩四­射­的模样,她的信心就全回来了。漂亮,对一个女人来说足够了。此刻,她却看见一个已经开始不再那么年轻的女人穿着华丽的盛装,觉得可笑。

她对镜中的美人说了一句:“你真滑稽。”

她决定不去了。她的作风老金很清楚,不去就是不去。

老金走后,阿晴进了卫生间。

她以为这些年来的生活与闯荡让她独立坚毅,她自认是个现代女­性­,对任何人都看得透,对任何事物都看得开,包括对­性­,开放而大胆,没有中国女人“吃亏的到底是女人”

的想法。可是现在,在岁月的慢慢浸­淫­下,她自己都记不清她与他们是何始何终的了。

事实上只是越发的乏情与冷淡,对什么都漫不经心,这样对待爱情,也这样对待人生。事实上只是心里心外将自己完全地放逐,心甘情愿地看着自己堕落,母亲说的抵抗引诱,到了她这里,巴不得多些引诱。她的心里早就没有了神圣的感觉,没有什么让她心动的了。

现在她到底得到了什么?房子、车子、游艇、钞票,这些她苦苦追求的东西,都是那么陌生,像从来就不是她的。

她有着让人羡慕的美貌、财富和能力,可是她的苦只有她知道。谁心里苦,谁知道。

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

十年后带着她这张还算美丽的脸上街,她到底有什么呢?这就是她所要的吗?她哪里为自己好好地活过呢?

她,不出声地流泪,泪水在她浓墨重彩的脸上划出两道沟,呜咽一声,又一声,且一声响似一声,她竟还能哭,她惊喜。这些年来,她以为自己早就没了眼泪。她有点自豪地号啕大哭,浴缸的放水声足以淹没她的哭声。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像找到一个发泄口,将她这一生的愁苦、委屈、孤独全排放出来。

浴室开始热气弥漫,她委屈地卧在浴缸的一角,恨不能就这样永远地躲起来。

她一再自问:“你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她向镜中的阿晴哭,叙述她无限的委屈和软弱,就像那个六岁被母亲带到城市的女童。另一个成年阿晴终还有能力安慰自己,她拿热毛巾给自己擦脸,再引导自己离开卫生间。大哭后,她觉得自己还不算不可救药,至少还有泪。

她打了个电话,然后坐在沙发上。她的房子优雅地躺在依山傍海的小山坡上,临海的一面是整片的落地玻璃,她常常坐在这个位置注视窗外的美景。以前老金常说,美景在前,美人在怀,此生足矣。

门铃响了,阿晴自言一句:“这么快。”开了门,却是天舒。

“是你呀!”阿晴说。

“什么叫是你呀,你在等人吗?”

“对,等大卫。”

天舒记得阿晴曾与她提起大卫,笑:“现在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了吗?”

阿晴从来不正视小男生,即使年纪相仿的,她也把他们当小孩子看,今天不知怎么了,竟想起了大卫这个孩子。

“我的东西呢?”天舒来拿家里托阿晴带的东西。阿晴说好送到学校给她。这些天,发生了一些变化,忘了这事。天舒急着要,就自己来了。

阿晴取来包裹给她。天舒的母亲给她一些枸杞子,堡汤用的,母亲不知道旧金山的唐人街满地都是。里面还有一条连衣裙,天舒在身上比着,阿晴也跟着她晃,天舒叫:“你看我妈,老想把我打扮得像个祖国的花朵。这衣服,我可不好意思穿。”

年轻的时候,总希望成熟,到了阿晴这种熟透的时候,巴不得回到当年:“天舒啊,你这种单纯能保持多久,就保持多久。”

天舒“啊”的一声,表示不解,眨眨眼睛:“你们吵架了?”

“我们分手了。”

天舒愤愤地说:“他有什么好的,长得像个胖员外。”

阿晴笑笑:“你没有必要一定要说他坏话。”

“这不就是亲戚的作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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