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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别和投资人谈恋爱 > 2021年8月xx日】

2021年8月xx日】

阮思澄看完:“……”

果然还是那个初颜。

哐哐哐哐一顿道歉,说自己有不安全感,自卑、多疑,显得态度无比真诚。再哐哐哐哐一顿捧,说对方有理由质疑,很负责任,摆出一副痛定思痛的样子。又说自己刚批评了公司法务——学界、业界是合作关系不是敌对关系,让人觉得她很懂事。

只是,她暗搓搓提了一笔易均合作思恒的事,让围观者浮想联翩,推测易均收钱办事。

初颜这封回复一发,吃瓜者又不确定了。因为对于关键问题,CEO初颜都正面回答了,也答应公布技术原理,再喷显得咄咄逼人、不讲道理。

一些P大计院学生仍在初颜那儿留言:

【吃土少女:“近期公布”是哪时候?给出一个具体时间!】

【八月的梦:好,别想逃。我会天天来等进展。】

CEO初颜则是永远好脾气道:

【回复@吃土少女:这个需要高层讨论……我会随时更新信息![心]】

【回复@八月的梦:嗯嗯嗯嗯不会逃的!乃一定能等到进展。】

易均教授把初颜的长篇回复转出来了,配着一句短短的话:

【我仍保留我的观点,等待阳光公布原理。倘若确为自己唐突,我会在这公开道歉。希望初总不要食言。】

初颜立即赶到微博懦懦评论:

【谢谢易均教授[心]。阳光必会更加成熟,也请易均教授未来继续关注、鞭策阳光。】

倒显得是易均教授无理取闹在欺负人。

邢笑佳、朱天球两人也看到了这场讨论。

朱天球被初颜气得七窍生烟,在小群里疯狂刷屏:

【天球:这白莲花!!!】

【天球:大橙子这白莲花!让她赶紧死一边去!】

阮思澄也只好安抚:

【好的好的!!!】

【消气儿!】

…………

论战过去一周以后,易均告诉阮思澄说:“思澄,初颜要求personal的见面,我没答应。”

“单独见面?”阮思澄问,“初颜又在搞什么鬼?”

“嗯……”易均说,“拒绝以后,初颜说,因为技术不便公开,她希望能换种方式。即,她将代码透露给我以及另外几名学者。如果证明没有问题,则由我和另外几个教授在微博上作出说明,大意是,因为技术不好公开,又要打消公众疑虑,阳光已在P大单独把原理说给我们了,创意当真难以想到,也确实是一点就透,阳光科技希望保密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

阮思澄:“嘎?!”

初颜打的好算盘啊!

易均率先出来炮轰,若他看过原理以后改变态度、支持阳光,公开表示技术可行,就可以有力地证明阳光ER并未造假!即使阳光从来不曾公开AI的技术原理!阳光科技还有初颜可能还会名声大噪,医院、患者趋之若鹜!

阮思澄的脑筋飞快,问易均:“那个初颜是不是说,因为过程十分耗时,她绝不让您白忙活,定会好好‘谢谢’您的?”

易均笑:“聪明。”

“创业三年,这些门道我也知道一点儿了。”

“嗯,我也问了要谢什么,然而初颜比较谨慎,只说会给服务费用,到时当面签署协议。”

“…………”阮思澄知道,倘若易均答应对方,在所谓的协议上面,初颜定会开出一个十分不菲的价格来,用以诱惑学者易均。只要出具技术“鉴定”就能拿到这笔费用,但要不给通过“鉴定”则一毛钱都拿不到,或者只有一点点儿。以防万一,合同也许还会规定,鉴定报告要委托方同意方能公开或向他人提供。

因为当面签署协议,易均无法拍照留底,也无法公之于众。想要保存鉴定协议只能签了再发上网。然而首先,合同定有保密条款,而且数额非常庞大,“保密条款”也是阳光一贯来的常用手段。其次,一旦签了那个合同,上面巨额“鉴定费用”会让易均十分危险,他等于是主动承认在拿企业的好处费!他再曝光,倒显得是他跟初颜分赃不均。

而且,因为是以“合法合理合情”的名目来进行,即使易均选择报案,也比较难予以定罪,初颜这种买通行为被认定为是行贿的少之又少,何况交易还未发生。就算警方同意立案,也要以后才能公布。

总之,“搞定”易均这个主意可能能成。

可阮思澄还是觉得:初颜胆子太离谱了!

她忍不住开始琢磨,神马样的生活环境养成了她如此孤注一掷的­性­格。

最后,阮思澄又问易均:“那您怎么回复她的?”

“我拒绝了。”易均态度十分坦然,“再次要求公开证据,别暗中搞这一套。”

“好的,太好了。”阮思澄说,“谢谢师兄。”

“没事儿。”易均沉吟,“但我怀疑,她会再找其他学者出具这个‘技术鉴定’,或者­干­脆买通某个技术鉴定事务所——有些私人的鉴定所是能花钱买报告的。我不知道是否有人会跟阳光同流合污,但思恒得做好准备。”

“嗯,谢谢师兄。”

“因为,从事实的层面来看,能接触到‘技术原理’的,可能都有保密协议……要么支持,要么闭嘴。剩下这些学界教授无法碰到产品代码。”

“嗯,我懂的。”

阮思澄觉得,比起合作民间机构,初颜会先从炮轰她的那几个教授下手,因为那样才最具有说服力和打脸效果。易均不行,还有二三四五六七呢。之前因为娱乐圈的一桩狗血,挺多民众都不相信所谓“鉴定机构”了。

她似乎能看到未来……四个学者给她打call,说技术上完全可行,于是网友都说“散了散了”“阳光ER是真牛逼”,三甲医院争相抢购,各大投行都想投钱!!

日!!!

跟易均再见,她连忙给投资爸爸打了一个电话过去:“邵总邵总,初颜正在偷偷联系喷过她的大学教授,希望私下提交代码,让人倒戈,给她说话!”

邵君理则轻笑一声:“用钱?”

“嗯。”

“胆子够大。”

“是啊。”阮思澄说,“感觉就跟看到日本跑去轰炸珍珠港似的——你能明白它咋想的,然而还是无法相信……太冒险了。”

邵君理一顿:“……这是什么新奇比喻。”

“呃……”

“行了,我知道了,先不用管。”

“嗯?”

邵君理从喉头轻笑:“我会通知那几个人……阳光马上就要完了,这样他们就绝对不会答应了。哦,我还认识其中三个,可以请他们拖拖初颜,先别回复。”

“咦?”

“对了,一周后的《云京都市》,记得买份。”

阮思澄也感觉到了这句话的背后深意,焦躁散去,笑着说:“好!”

《云京都市》是周报,一周一期,十分受欢迎。

…………

度日如年过了一周,在新一期《云京都市》上市那天,阮思澄刚吃完早饭就跑下楼购买报纸,第一眼便看到标题:《医疗传奇还是骗局:人类冒充“人工智能”》。

居然还是头版文章! 在左边的一竖条儿!

真是服了邵君理了。

阮思澄忙买了下来,站在街边就开始看。

原来,在易学长炮轰以后,著名记者何兰兰的调查进度突然加快!

阳光科技前CTO选择接受记者采访,说,这家公司全是骗子!他因为对AI医疗的喜爱加入阳光公司,然而初颜“不接地气”,总要一口吃成胖子,“轰动业界”“打垮思恒”。他提出了一些功能然而初颜不屑一顾,要求他们专心研发“不可能的产品特点”。

他说:【初颜对成功的勃勃野心令人震惊。她一开始骗投资人,融了天使还有A轮,可到四月,眼看思恒还有深度占领市场越来越多,初颜终于等不了了,不顾众议一意孤行,安排阳光‘演示大会’,叫合作医生远程待命!阳光ER上传病历,合作医生进行诊断,再把结果回传过去,‘AI’显示在大屏幕上!】【我实在是太失望了,于是辞职离开公司……可因为有保密协议,一直不敢站出来。】【易均是我美国同学,为人仗义,古道热肠,现在,看见初颜冷嘲热讽……我实在是认不了了!我想让这女骗子的恶劣行为大白天下!即使违背保密条款,我也必须讲出真相……否则夜夜无法入眠,受良心的不断谴责。】

不过,虽然是这样讲,也许也有“风向不对”的原因在。

在这,何兰兰把两个医生的证词给接了上来,比如,“会诊中心”的医生们在一开始完完全全被初颜给蒙在鼓里,而等产生“这些问题究竟为何如此简单如此基本”的疑惑时,初颜则会突然出现,强调“违约”的250万元。

何兰兰还采访到了阳光两位“现役”员工。

他们没有公开职位,但说:【初颜为人简直变态……且对技术并不深入,难以想象在三巨头还领导过AI项目。】【一个骗局成功以后,初颜更加胆大妄为,五月、六月、七月都宣布了新的突破,在危险的小路还不断加速、无法停止。】【她沉迷于外界追捧。在面试时,只要谁说“思恒深度”实力雄厚,还是重要竞争对手,阳光ER不能轻视,她都会让对方走人!还会说“讲出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不适合阳光,你的面试到此为止,不要彼此耽误时间”这样的话。】

在这文章的最后,何兰兰则煽情地道:

【阳光受捧整个前后,充斥着谎言与浮躁。

另外,下期《云京都市》会有许多关于阳光的新内容。】

“……”阮思澄一字一字地读完了,心头却是沉甸甸的。

她本以为,初颜栽了的这一天,她一定会对着天空大笑三声。然而,她毕竟已认识初颜十几年了,当过同学,当过同事,看着对方在歪路上越走越远,从一开始骗班费的几十块,到后来骗公司的每月几百块,到现在骗投资人的几千万、几亿,她发出的竟然不是一声欢呼,而是一声叹息。

她见证了一个人的不断堕落。

甚至十分“圣母”地想:如果当初“当好朋友”,跟她玩儿,跟她说话,能否挽救一个灵魂?

应当还是不行的吧,她可真是想太多了。

她俩一直都不算熟。阮思澄的­性­子外向,而初颜的­性­子“内向”,几乎没打太多交道。直到保研,她俩一个全班第一,一个全班第二,初颜问她保研技术,她才热情地分享了,这事儿的结果就是初颜报的跟她一样,她差点儿保研失败,幸亏导师高老头儿特立独行。几年后在澎湃科技大家都是大组同事,没多熟,也没不熟,阮思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

这篇报道见光以后,CEO初颜在被采访时怒斥记者“一派胡言”!语气激烈,毫不口软。

并且表示,一再容忍却迎来了更多恶意,这回阳光要用法律保卫自己!!

结果,到了下午,事态进一步发酵了。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国家工商总局、国家卫生计生委和云京市的有关部门成为了联合调查组,打算深挖“阳光ER”。

这就实在兜不住了。

初颜消失了。

创业杂志、商业杂志甚至一些主流媒体都在努力了解信息,因此,公司的COO被推出来选择一家回答问题。

她的语气明显不同。

面对一直关系良好的《创业》杂志,COO说:“嗯……在现阶段,是的,三甲医院的阳光ER部分诊断是人工的。”

一向关系好的记者突然变得无比犀利:“有多少?阳光号称可以诊断27种腹部急症,几种是AI诊断的,几种是人工诊断的?”

阳光科技的COO:“这不一定……阳光ER在不断调整。可能,因为结果不尽人意,有的病症,昨天是AI诊断的,今天改为人工诊断了。也有可能,因为瓶颈得以解决,昨天是人工诊断的,今天改为人工诊断……这些调整都是为给客户更准确的结果……”

”现在呢,给我目前的数字吧。”

“这个真的不大好说。现在,大概,三到四种是AI诊断,23到24种是人工诊断。”

记者:“那为什么,再说明上无法搜到‘人工诊断’这些字眼?”

COO:“因为ER在不断调整……AI诊断、人工诊断这些东西不大一定。因此,阳光并未罗列由AI诊断的急诊病症和由人工诊断的急诊病症,比较统一地模糊了。”

“那……”

阮思澄在《创业》杂志公众号上逐字逐句读完文章,心里知道,阳光再也无法翻身了。

又为自己高兴,又为初颜悲哀。

…………

当天晚上,处理完了公司事务,阮思澄跑到邵君理家。

邵君理来开门时正用蓝牙跟人通话:“对……重新估值,替换评级,嗯,越快越好,辛苦你们。”

阮思澄便静静等着。见对方把手机挂断,才去搂搂男人的腰,扬起脸问:“跟谁通话?”

“几个VC。”

“哦,”以为又是扬清战投的事儿,阮思澄也不多问,用小鼻尖蹭蹭男人宽阔的胸膛,“邵总,君理,《云京都市》的文章我逐字逐句地读完了,谢谢您。”

“谢什么。”

“要谢的呀,嘿嘿嘿嘿~”

“高兴了?”

“嗯,高兴了!”

邵君理看见她的笑容,一时竟然怔了一下。

他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她这么笑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了让她再多笑笑,他希望为她做更多。

阮思澄又露出脸来:“不过,你竟认识《云京都市》首席记者何兰兰。”

“嗯。”

“她是一个大美女吗?我一直好崇拜她的。”

“不是,外表十分平凡、普通,可是温和而又力量,让人愿意给予信任并且讲出事实真相。”

“原来如此。”

“不过初颜因为背靠着‘青竹会’,人脉强大,公关能力十分惊人,这篇稿子在发之前曾被上头暗示压着。《云京都市》跟何兰兰并未理会这些东西,还是发了。”

“那他们会有事儿吗?”

“没事儿的。董铭那个小老头儿­精­明着呢。中央部门联合调查,他不会闹幺蛾子的。”

“那要跟何兰兰好好说声谢谢。”

邵君理一捏她鼻尖:“已经帮你说过谢了。”

“嗯……”阮思澄见对方穿着一件宽松的灰毛衣,一个脑抽,伸手撩起对方衣摆,用力瞅瞅八块腹肌。

邵君理说:“你­干­什么……”

“最近忙,一个月没来这了,每回见面都在外头,你总穿着西装、衬衣,怪见外的。”

“…………“邵君理说,“进来。”说完抬手看看他那几百万的有陀飞轮的宝玑手表,“现在时间还有些早,一起看个什么电影?”

“好呀。”

邵君理转过身往负一层的家庭影院走:“过来,宝贝儿。”

阮思澄被邵君理的“宝贝儿”给叫懵逼了,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邵君理还维持着半偏着身子,转头看她的姿势,两边嘴角轻轻一抬:“过来,阮阮。”

“切。”

阮思澄也不再计较,穿着拖鞋趿拉趿拉地跟上了,下楼看片儿。

又是一部独立电影。阮思澄穿着毛衣裙、黑长袜,在沙发上扭来扭去。

看完大约晚上十点,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三楼,邵君理从衣柜拿出她的睡衣,问:“在主卧睡?”

“好。”

“那去洗澡。”

“好……”

15分钟解决战斗,阮思澄把身上擦了,头发吹了,在邵君理进去洗时,阮思澄把衣服换好,趴在床上,打开微信,点击“易均”,觉得也该好好感谢。

嗯……说什么呢?

既不能过于疏远,又不能过于亲密,好难。

一段感谢打完了删删完了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阮思澄忽感到自己背上一重、身体一沉,接着,便听到了邵君理的磁­性­嗓音:“在­干­什么?”

“哎,下去。”阮思澄说,“你好沉。”1米88个大个子,还一身的肌­肉­块儿。

“哦?”邵君理的反讽句式一直用的炉火纯青,“做什么事儿的时候不嫌我沉,不做什么事儿的时候,就嫌我沉了。”

“邵总,”阮思澄则好意提醒,“您这霸总说这些话不大端庄。”

“跟你还要什么端庄。”

“…………”其实他俩那事儿真做的不多。两人都CEO,忙到升天,一月基本就三四回,从来不曾天天折腾。只是每回都特激烈,两三小时一晃而过。

“再问一遍,在­干­什么?”

“嗯,”阮思澄把自己手机的屏幕给邵君理看,“我想也得好好感谢易均学长。”

“应该的。”

“就写:‘谢谢学长。您第一个炮轰阳光,让更多人终于决心接受记者的采访,让阳光的疯狂造假在这时候就就败露了。帮了我,帮了思恒深度,帮了整个AI医疗,也帮了创业圈。虽然您是为了学术……但还是想谢谢学长’,行吗?”

阮思澄知道,倘若没有学界质疑,邵君理和何兰兰也可肯定能完成报道,但未必有如此顺利。以前调查骗子公司记者都要花上更久。

“行。”见手机被摆在床上,邵君理把手肘一挪,左右两手分别捏着阮思澄的两边食指,开始在她安卓手机的全键盘上面打字。因为是在手把手打,动作有些缓慢,不过,一行文字还是渐渐出现在了聊天框中,

【谢谢学长。您第一个炮轰阳光……】

“喂!”阮思澄把手指一缩,“­干­啥子哟?”

邵君理却还是抓着阮思澄的两根手指,一个一个字地打着,同时回答她的问题:“正常来讲,外人帮了一个大忙,夫妻两个需要一道出面感谢。”

“只是打字而已!又不是当面说话!”阮思澄的心思转转,“君理,你吃醋?”

“没有。”

“幼稚!”阮思澄说,“邵总,你居然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说了没有。”邵君理的声音慵懒,手下动作却并没有停,继续打着:

【帮了我,帮了思恒深度,帮了整个AI医疗,也帮了创业圈。虽然您是为了学术,但还是想谢谢学长。】

而后手指一抖,点击“发送”。

阮思澄则低头读着,确定字字都是对的——对于重要的感谢信她不喜欢有错别字。

她趴下时把头发都拢到一起,从左肩垂下,此刻因为垂着脑袋,露出修长而又白皙的颈子。

邵君理看着,只觉对方像只天鹅,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在棘突上轻吻了一下。

“唔……”阮思澄对完了,一个字都没错。

“好了。”邵君理把手机暗灭,两只手却不大老实,从上而下。

在撩起对方的睡裙时,邵君理明显愣了愣。

因为对方竟然穿着白­色­蕾丝的……而且面积还非常小。

旁边被上还有上衫。露肩的,短款的,公主袖,半透明的,若阮思澄身材穿上……

邵君理的喉结一滚,问:“你­干­什么?还知道勾引人了。”

阮思澄脸红成龙虾:“也谢谢邵总……”

“哦?”邵君理逗:“差别这么大?给易均就只用微信说声儿,跟我就连这儿都用上了?”

阮思澄手撑着床垫:“嗯……”

邵君理再按捺不住,也没解浴袍,只是拉低自己最里面的那层布料,在她大腿反复来回。

阮思澄则轻声哼哼。

等到两人都心动了,邵君理手稍微一碰,发现对方……竟是一片压着一片的,中间可以分开,再不犹豫。

…………

第二天一早,阮思澄看《创业》杂志的公众号,发现,仅仅一夜之间,全国各大投资公司都把“阳光”的估值给修改了。

以前,都是10亿,亿,15亿。

现在,大家统一给调低了。

初颜创的“阳光科技”的新估值是:0元。

☆、第75章 冲击(六)

看到阳光估值清零,阮思澄又轻轻叹气。走到窗前, 拉开窗帘, 真的白昼明亮刺眼毫无保留地洒进来, 让所谓的“阳光科技”愈发显得龌龊不堪。

穿好睡衣她走下楼。

本来以为投资爸爸会在书房处理公务, 谁知竟然没见到人。一路走到一楼东侧美式装修的小饭厅, 她才发现了邵君理。

桌上,煎蛋、烤肠、燕麦牛­奶­、华夫饼正热气腾腾。

“咦, ”阮思澄十分惊奇, “这谁做的?”

邵君理说:“鬼做的。”

“……”阮思澄被噎了一下, “你做的?”

“不然呢。”

“你会做饭?”

邵君理说:“我自己在美国待了整整16年。”

“呃,不是一堆阿姨围着?”

“没有, ”邵君理说,“高中住校。本科和PhD都是自己租小公寓, 一个studio,二十来平。工作以后租了一套一室一厅,后来换成两室一厅, 2015年才买了个house, 也只有三间卧室。不想显得太特殊了。”

“原来如此。”

“但是我妈……”邵君理的嘴角勾起,“每一回去都掉眼泪, 觉得委屈她儿子了。”即使后来他住别墅。

“哈哈。”阮思澄再次觉得,比起那些霸总文里天天撕逼的男主家,邵君理太幸福了。

她坐在了“主座”上, 邵君理则选择了下手位置。清晨阳光铺在桌上, 有久违的静谧美好。

邵君理的厨艺居然还挺不错。阮思澄在今天以前每回吃的都是营养师指导厨师烧的菜, 这是首次尝到邵君理的手艺。

她吭哧一口把煎蛋给咬掉一半,一抬头:“……”

邵君理把自己袖口分别向上挽了一折, 拿起刀叉,将那煎蛋从正中间轻轻划开,冒着热气的流心黄缓缓流出。接着,他把蛋白切成几份, 慢条斯理地用手中叉子叉起其中一块, 蘸了一点流心蛋黄,送进口中。

这、这样吃吗。

阮思澄想想,又吭哧一口,把煎蛋给彻底消灭了。

吃完早饭,邵君理在一边客厅挺随意地翻阅杂志。有中文的,有英文的,基本上跟管理或IT有关系。他垂着的睫毛很长,在阳光下坠着淡金。偶尔一扇,好像蝴蝶翅膀。

阮思澄也轻轻过去,让自己的后背靠上一端扶手,把两只脚都挪上了黑­色­沙发。邵君理在黑­色­沙发正中位置,阮思澄的腿伸不直,于是只能蜷起膝盖,举着手机看。她的脚丫纤细白皙,被黑­色­给衬得诱人。

没一会儿,阮思澄忽感觉自己脚腕一紧,被人捏着,一只一只地抬起来,架在一双肌­肉­结实的大腿上。

“……”小腿肚儿有个托架,挺舒服的,她也没管。

可没多久她便察觉身上睡裙已被堆到膝盖下面,小腿骨在空气当中。

“!!!”阮思澄把头抬起来,见邵君理五官冷清,气质禁欲,左手正卷着一本《Bloomberg Businessweek》,眼睛落在杂志上,一行一行迅速地扫,右手却……

“喂,”阮思澄问:“好玩儿吗?”

邵君理的目光一斜,说:“好玩儿。”

说完,左手握着杂志搭在自己身边皮沙发上,右手却托起阮思澄的另个脚踝,举高了,而后微微躬腰,在她脚腕上吹了口气。

“哎!”阮思澄一个激灵,赶紧把脚往回抽。

结果,才刚刚把里侧的脚挪到对方背后,另一只还在原处呢,邵君理就突然翻身,卡在那里,一腿站在地上,一腿跪在沙发上,俯首去亲。

一吻结束,邵君理说:“伸出来。”

“……”阮思澄把眼睛闭上,乖乖探出。邵君理则用双­唇­轻轻地嘬,发出一些旖旎声音。

阮思澄问:“你爸不会来吧?”

“早把他的指纹去了。”

“哦……”

糊里糊涂地,阮思澄就躺在那儿,头放平了,双腿僵硬,脚尖绷直。邵君理则半蹲在地上,看着对方红红的脸,长长的手指不断地……着。

“嗯……”阮思澄的右手一捞,从沙发背的最顶上摸到刚被扔那的《Bloomberg Businessweek》,觉得客厅阳光大好,自己这样太羞耻了,胡乱翻到杂志中页,扣在自己脸上,不让人看。

她两只手按着杂志两边书页,手背白皙,手指长长,在深­色­的封面、封底上更显白,还时不时地勾起抠抠。

最后某个时刻到来,阮思澄手一个用力,把那本《Bloomberg Businessweek》给撕开了。

“……”又捂了约半分钟,知道不能一直装死,阮思澄终于把书拿开,转眸去看始作俑者。

邵君理穿着真丝睡衣,半蹲在地上,变化已经十分明显。

“君理……”

“过来。”邵君理把对方抱起,自己随后坐上沙发,“来,抱下。”

“嗯……”阮思澄蹭着过去,左足一抬。

他们两人一边亲吻,一边——

阮思澄的长发滑下,半遮住脸,邵君理把左右两手深深Сhā-入她的长发,固定住了,浅­色­眼珠盯着对方下垂着的睫毛、眼睛,一刻都不舍得放开。

最后,猛地,邵君理把人抬起来。

阮思澄:“……”

邵君理沉沉一笑,用纸巾给她抹了抹,又起身去拿了杯水,说:“阮阮,喝点儿水。”

“???”阮思澄的眼睛盯着对方手里这一大杯,觉得十分可疑,问,“不是没有那种药吗?之前刚刚科普过。”

“是没有。”邵君理说,“只是单纯怕你缺水。”

“我不出汗。”这是实话,她连长跑都不出汗。

邵君理说:“不是汗。”

“???”

终于反应过来以后,阮思澄脸红成龙虾:“滚蛋!不用!”

“乖,喝点儿。”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就变成了一个跪在地毯上一个坐在沙发里,又变成了一个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一个坐在人身上,又变成了把能拆的沙发靠背扔在地上,当垫子用。而一直到最后结束他们睡衣都还在身上。

阮思澄想,一个月没来的结果就是一次全部补齐?昨晚从十点折腾到两点,今早……又从十点折腾到两点……

这白日……的,好可怕呢。

她整个人­精­疲力竭,是被男人给折腾的,可邵君理却还觉不够——远远不够。

…………

洗完澡后吃了午饭,阮思澄又刷刷网页,发现阳光四面楚歌,而初颜也成被告了。

A加轮的创投公司宣布终止后续注资,并向初颜等几个人发律师函,要打官司。

初创公司数据造假早已不是新鲜事儿。APP用户量、日活量、月活量,交易金额……还有自媒体的转发、评论和阅读量,几乎全是可以做的,而这些虚假的数据常被用以骗取VC的投资。别说初创,连独角兽和巨头公司也在纷纷“刷量”“刷榜”,整个行业虚假繁荣,可实际上极不靠谱。各个公司都张口就“用户过亿”“日活千万”,每回听到这些数字阮思澄都只能摇头——她自己在一线城市,也在“­精­英”圈子,连她都没听说过的某个东西是不可能“用户过亿”“日活千万”的。

对于造假,AI更是重灾区,基本上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阮思澄觉得,在创业圈,最可怕的,不是“造假”,而是漠然。人人口中说着一些“当然得刷,大家全刷”“这是规则,你啊,too young too simple”“中国就是这样子嘛”之类的话,阮思澄曾亲眼见过有梦想的热血青年被缓缓地拖进泥潭,最终变成“无J不商”的生意人。创业圈,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的大熔炉,人进来时一个样儿,等出去时,可能已经面目全非。

而初颜,无疑快速地“适应”了。

只是这回她遇到了比较较真的VC了——对方真要告她。同样是创业者,阮思澄自然知道,大VC的投资协议上全都会有一条,叫“甲方为所提供的一切资料负责,并保证其真实­性­、完整­性­和合法­性­。”

最后如何比较难说。

一个搞不好,还有可能民事官司转刑事官司,虽然,阮思澄还没听说过有创业者因为造假吃牢饭的。

阮思澄把这消息给投资爸爸讲了讲。

邵君理也摇头:“何苦。”他已换了一身衣服,人模狗样的,“不过,被弄死也是好事,初颜不会有浪花了。”

“君理,”阮思澄说,“万一有天,你和扬清也处在了生死存亡的关口上,我好希望我和公司也能帮忙,就和这次你请记者让思恒渡过难关一样。”

邵君理把右手抬起,拍了拍对方后脑:“能的,丫头。”

“嗯,咱们两个都记着。”说到初颜,阮思澄又想起来了一件事情,“对了,今晚我们J大在云京的同学聚会,十来个人,欢迎一个来京出差的男生。聚完估计要十点了,我可能会直接回家。”

邵君理说:“回这儿。”

“怪远的。”阮思澄说,“那个餐厅离我家近。我们班长特意选的,他说阮思澄是大忙人,就在附近吃饭好了。哈哈哈哈。”

“地址。”

“×××地铁口那。”

“我接送吧。”邵君理说,“我这正好有些工作要回扬清处理一下。”

“哎?”

“几点?”

“七点。”

“行,具体地址发来一个。”

“哦……”

6点15,阮思澄把妆化好、衣服穿好,回到一楼寻邵君理。

她穿上了在夏威夷开峰会时买的衣服,光彩照人。阮思澄忍不住想:我也能跟邵君理穿一个牌子的东西耶……不过他是高定的,我是打折的。邵君理也曾经想送几十万的衣服和包,她不要,觉得自己目前挣的足够花了。

邵君理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随意等着。灰­色­衬衣,上面解了三颗扣子,露出­精­致的喉结和两条半拉的大锁骨还有若隐若现的胸肌。

“哇,”阮思澄说,“衬衣解开三颗扣子?你大白天在家发马蚤?”

“你太磨蹭。”邵君理道,“我这样舒服点儿。”

“胡扯。”阮思澄说,“我梳妆打扮在女生里是快的了。”

“行吧。”邵君理也走到玄关,把对方手放在自己两边肩上:“那把扣子给我系上。”

阮思澄把手往回抽:“不会。”

“会解,不会系?”

“行了行了你闭嘴吧。”阮思澄简直要晕,赶紧替他一一扣好,末了,又把刚才因重力而有了皱痕的两边布料理了理、压了压。她的手掌略略用力,贴着衬衣,上上下下来回按压。

邵君理则只看着她。

感受到了强荷尔蒙,阮思澄的目光垂下,看着对方颈间,两手摸着胸肌边沿,上上下下上上下下……

感觉又是有些心动。

邵君理笑:“你­干­什么一直摸我。”

“没,没有……”

邵君理想细细吻她,却见对方涂着口红,只得说:“把舌尖探出来。”

“……”阮思澄挑着眼睛,照做了。

邵君理低头,用­唇­裹着她的舌尖轻嘬一口。

阮思澄的全身发热,转身走到玄关穿鞋。

她总觉得动心、动情那个感觉十分美好。对方总能轻而易举让她身心都被俘获。她也见过许许多多情侣、夫妻,日子久了,他们之间的欢愉和享受、陶醉便透出来一股油滑的味道,仿佛是在完成工作。可她不是。即使已经发生过了无数次的亲密行为,她还是如最初一样。

出来爬上熟悉的Tesla Roadster。邵君理手轻轻一抹,车从车库缓缓驶出。

路程大约四十分钟,他们随意地聊着天。

到某一个十字路口邵君理又切换话题:“你的房东,清臣集团CEO周介然,终于平了公司内斗。”

“我知道,新闻报道铺天盖地。周介然的爸爸去世,股东联合他的大哥在公司内发动‘政变’。但是突然,一夜之间,股东还有管理层就宣布和解,统一支持他,他大哥辞职了。”

“嗯。”邵君理把周介然的­操­作手段给讲了讲,比如通过并入非上市资产让第二大股东支持他,再通过把个人持股的基因公司全部股份转给第三大股东金鹤保险,让对方能根据基因看投保人潜在风险,获得了第三大股东的支持……这些东西让阮思澄暗暗咋舌,觉得他们这一票人,即使国家明令禁止,也一个个地,在建国后成­精­了。

“今天下午跟周介然通过电话聊了聊。”邵君理说,“他大哥周修然,小的时候爸妈创业,只接受了普通教育。而周介然到学龄时父母已经非常成功,一路读的私立学校。于是他那便宜大哥一直都想证明自己……介然举了一个例子。他们有次一家人到清臣酒店,恰逢一位正在举办豪华婚宴的VIP客人大吵大闹,说菜难吃,盐太少,叫经理把厨师叫去,让他自己吃一吃看,再赔礼道歉。当时他们父亲问:如果你是经理会怎么做。”

说到这里,邵君理问:“如果你是经理会怎么做?”

阮思澄是明白了。

邵君理想考她呢!!!

想了想,阮思澄说:“我不会让厨师出来,也不会让他道歉。我会自己先吃两三口……挑没人碰的地方啦。然后说,我不认为这些菜淡。如果只有一个菜淡还可能是忘记放盐,可是所有这些都淡那肯定是个人差异。我自己也亲身吃了,结果证明我没想错。我可以给一点折扣,以做安抚,但厨师无辜。”

邵君理­唇­向上勾起:“为什么?”

“因为需要保护自己最重要的公司员工。”阮思澄说,“为一点利寒了人心,因小失大。而且,这反而是一个机会。厨师还有其他员工见我为了保护他们连傻Ъ的剩菜都吃,会对公司更加忠诚。”

“你倒是比介然还狠,他都没敢自己动嘴。”邵君理笑笑,“当时,周修然说,他会带着厨师道歉,而周介然说,他不会把厨师叫出来,所谓的‘淡’肯定只是口味不合,没有理由所有的菜都出岔子。那一天,周国宁对上中学的周介然表示欣赏,对上大学的周修然表示无奈,周修然一直受伤到了今天。”

“哎……”阮思澄不评论人家,回归到了“题目”本身,“我对自己非常狠吗?还好吧。不是说了豪华婚宴……那应该没传染病的。而且我挑没动过的,还好的,为得人心是值得的。”

顿顿,她嬉笑:“这个答案还满意吗?我算不算成熟的CEO?邵总有没有流下老母亲的泪水来呢?”

“阮阮总,”正好遇到一个红灯,邵君理把车给停下了,“听你刚才给的答案,我……又欣慰,又心疼。”

“心疼什么,又没真吃。”

邵君理摇摇头。

他知道,虽然这题只是假设,但是,在阮思澄这一路上,无数类似的事儿曾真实发生过,或者,会真实发生的。阮思澄她作为CEO,会维持这“为了全局对自己狠”的解决思路。因为她自己舒坦了,公司就不会舒坦。

阮思澄人本身聪明。这两三年,对管理的方式方法,她看的多,学的多,想的多,试的多,总结的多,越来越名副其实。当年他不看好这个丫头,早就已经被打脸了。

见邵君理这个样子,阮思澄又轻声道:“邵总,君理,我不委屈,我也真想护着他们,大家一起进步、成长。”

“……嗯。”

快到餐厅时,阮思澄又打了几个工作电话。

邵君理听她强硬地说“这月15号必须出货。逾期?我们可以不要违约金,但贵公司必须公告”的时候,又无声笑笑。

这小丫头。

一连几个工作电话,内容全是“吵架”。

放下电话,阮思澄说:“天天都得跟人打仗。这些所谓partner,就得催,人太‘好’了绝对不行。谁催得紧,他们先­干­谁的活儿。对我这种大坏蛋呢,他们一边在心里骂,一边先做出来。谁都不想天天被催。”她总是语气柔软,态度强硬。

很奇怪,在生活中,人人说她“宽和”,甚至“软”,可在外面,好多好多合作者说“阮总,你是我见过的最tough的人。”

然而在没矛盾时呢,她又对partner特别好。

邵君理非常清楚,她这也是在逼自己。她本­性­是随和的人,爱让着别人,然而为了思恒深度,习惯­性­地对自己狠,在需要时咄咄逼人。当年懵懂,可如今,她已找到她的理想也很明白她的责任,会为公司还有员工争取最大的利益。

他喜欢她聪明强大、独当一面的样子,也心疼她聪明强大、独当一面的样子。他的丫头,是个善良的管理者,这注定了她身上有内外不同的两种特质。

…………

到了地方,把车停在路边空位,邵君理在突然间就想送她到大门口。

他喜欢她、心疼她,想陪陪她,让她尽量开心会儿。

正常来讲,从停车位到大门口只需要走一百来米,两分钟,阮思澄自己过去就好,可邵君理还是想送。

对于这个奇怪提议,阮思澄也没有反对。

只是,在走路时,阮思澄老时不时地看看男人,而后,又时不时地碰碰他手,看对方并没有反对,才安心似的。

邵君理笑:“你­干­什么。”

“嗯……”阮思澄说,“我可能是太喜欢了……有时感觉做梦一样。总要回忆或者试探,确定‘恋爱’不是幻觉,你真的在我身边,你真的是我男朋友。”他们太忙,见面次数一直不多,最近一月更是不多。

听到这话邵君理的胸膛一热,右手一抓,跟女孩儿十指相扣。

“喂!大街上!”阮思澄甩。

邵君理却无所谓。他喜欢她,心疼她,想在别处让她开心。既然她有不安全感,他便愿意竭尽所能。

手紧紧握着,邵君理道:“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烙心里了,成反­射­了,就好了。”

“……嗯。”

等阮思澄到了地方,走进院子,邵君理也一直瞧着。他两只手Сhā在兜里,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不希望她一回头却只看见他的背影。

另外一边,阮思澄刚登上台阶,便听见了有人叫她:“思澄!”

“嗯?”她抬眼,立即发现同班同学张大、张二正在最高一级台阶上站着!她刚才在想工作,所以一直没有发现。

张大、张二问阮思澄:“那男的是你男朋友?”

“啊?哦,对。”她俩肯定是看见了。

“好帅一男的!”“太配了!”

“嘿嘿,谢谢。”阮思澄略松了口气,看来她俩并不认识年轻的扬清副总。

走进包间,阮思澄跟老同学们打完招呼并坐下来,张大、张二又嘻嘻笑:“刚才看见咱们系花的男朋友了,巨帅无比。啧啧……他俩走路还得拉着小手。大橙子的帅男朋友一直把她送到门口,都分开了,还站在那恋恋不舍的,盯着咱们橙子的背影。”她们两个揶揄打趣,还伸出来一根手指勾勾思澄的下巴尖,阮思澄只是笑,心里想投资爸爸原来没有直接走吗。

“那是,”老同学们跟阮思澄的关系都非常好,“人CEO,又白又美又富。”

阮思澄:“哈哈哈哈。说得好!来,喝!”

又有人叫:“发红包发红包!找到满意的男朋友那必须得发个红包!”

得到应允,班长便在之前已经“图文直播”许久了的班级群里再次发消息:【咱们系花刚刚到了!张大张二在大门口看到思澄男朋友了,巨帅!我们让她过来发红包。】

立即有人:【哎哟,谢谢,谢谢云京前方同志还想着咱后方百姓。】

阮思澄也不扭捏,一口气发出去600块,心想君理啊君理啊你出息了,值600块了。

7点半时人来齐了,大家开始点菜点酒。

初颜果然没有到场,阮思澄也早已猜到。她们J大本科同学每年聚会一到两次,前几年她每回必到,但从澎湃离职以后,只要初颜去,她就借口不出席了。

席间自然聊到初颜。

初颜长相清纯可爱,全班男生都挺喜欢。在“相由心生”的误导下,IT男们纷纷叹道:

“初颜……哎,初颜,怎么可能呢?!”

“这应该是别人­干­的,初颜那人太小白兔,拗不过,也没办法。”

“那可真是太倒霉了。”

“希望最后不会有事。”

张大等等几个女生却是知道初颜面目,忍不住狂翻白眼:“你们眼睛全都瞎了!”

她们知道,初颜当年的追求者一直超多,还有男生因为被拒郁郁寡欢沉迷游戏最后期末全科目红灯。人人都说阮思澄美,可告白者反而是寥寥无几。

对于“初颜”这个话题,阮思澄不想参与,十分专心地卷烤鸭,放葱丝,放蘸酱,没一会儿吃了五张。

接着话题又转到了在本市和外市的其他同学,八呀八的,时间过的非常快。

大家年纪30出头,阮思澄算比较小的,又全都是IT男IT女,思想传统,收入也高,因此,十几人里除阮思澄可谓全员有家有口,其中9个有孩子,3个都二胎了,即使聊得再高兴,一过十点,也纷纷建议结账散伙,各回各家各找各娃,在孩子们睡觉以前看上几眼、道个晚安。

他们没让来出差的那个男生参与AA,最后下来一人175,不贵也不便宜,在云京算中等水平。

大家撤的过于-迅速、毫无征兆。本来氛围巨high无比,突然间就鸟兽散了,阮思澄十分懵逼,只好站在餐厅外面给邵君理发短消息,让对方来接。

正百无聊赖地苦等着,她突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声“思澄”。

“嗯?”她转过去,发现是同班同学曹潇潇,也是初颜当年室友。阮思澄记得对方和初颜关系不错,因为班里一共只有6个女生,初颜和曹潇潇需要跟别的班“拼盘”住宿,作为室友,自然常常走在一起。

曹潇潇问:“嗯……走走?”

阮思澄说:“好。”

他们沿着霓虹闪烁的大路走了下去。路灯照在人行道旁的护栏上,护栏便呈现出了奇异的金铜­色­泽。10点钟的喧嚣充盈在城市每一个角落,把阮思澄从头到脚包裹进去。天上月亮是一半的,敷着一层好像正在融化着的淡金。

晚风一吹,酒意也散了许多。

知道定与初颜有关,阮思澄便主动开始:“潇潇,你跟初颜还有联系吗?”单刀直入好了,邵君理要过来接了,他那么忙。

“最近一年都没有了。”曹潇潇说,“现在感情比较淡了。我一直劝她调整心态,她根本不听,后来觉得跟我说话没意思了。”

“哦……”

“思澄,”曹潇潇说,“你应该能猜出来吧……初颜一直挺针对你。”

阮思澄:“嗯。”她又不傻。

曹潇潇又说:“我个人觉得……她是嫉妒你。”

“……”

“她一直都挺出­色­的。咱们全班40个人,一共只有6个女生。你可能都不记得了,报到那天你来晚了,我们五个先过来的。”

阮思澄疑惑:“所以呢?”她迟到了跟初颜有关?

“一共只有6个女生,班上自然众星捧月。我们四个……哈哈,长得一般,初颜当时挺高兴的。后来,你来了,把注意力都夺走了。”

“……”

“有些男生都要疯了,又管你叫‘系花’啥的,谁都没有想到班里会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包括初颜。而且,大家全都更喜欢你,而且不管男生女生好像全都更喜欢你。你呢,还挺正直,又挺善良,感觉跟个太阳似的。额,我理工女,文采不行。初颜一直看不过眼,希望你能摔个跟头。”

“……”不是很能get得了。

“但是当时也就那样。在保研时,初颜作为全系第一总分更高名次更好,去套磁了你套磁的P大Z大的导师,想顶掉你,看你吃瘪,让你别老一帆风顺、得意洋洋的……没想到,P大导师最后竟然选择了你,没要她!”

“嗯,高老头儿。”现在还在当P大院长,说明眼光很好很毒。

“然后初颜真的疯了。你上P大,她上Z大,可系里只吹你保P大。从此初颜就以……哎。”

阮思澄知道,曹潇潇的意思是,“从此初颜就以搞死阮思澄为人生目标”。

高老头儿要了自己没要初颜,其实可以推测出来初颜会有多不甘心——明明她的成绩更好,可自己呢,运气好,一出生就长得好看,一路升学都能翻盘。

曹潇潇又继续讲了:“她后来到澎湃工作其实也是挺凑巧的,不是故意的。她抢走了你leader位置,老板不让你升职,让她升职。她说,那天看见你跟老板聊完以后哭着跑了,她……特别爽,多年恶气都出去了。”

阮思澄:“……”

“可是完全没有想到,你后来还更风光了。创业成功,业内追捧。她心里很清楚,要是她继续给公司打工,可能永远超不过了。她也想等思恒破产,但不知等多久才行,心态已经要爆炸了。思澄,那一阵子,她天天都搜索新闻、跟我说你各种坏话,什么……算了。正好澎湃待不下去,她又认识几个有钱的投资人,可以创业。她对AI急诊产品还是有些想法的,可能是看你创业后一直在心里演练吧,就觉得肯定能做出比思恒更好的产品,再让你哭一次。”

“嗯。”阮思澄接着她道,“没有想到这玩意儿跟想象中并不一样。”

“对。”曹潇潇说,“我一直让初颜看看有名气的心理医生,她不听。她就希望,你有天也跟她一样,心机算尽,圆滑世故,别老那么坦荡荡的。”

阮思澄没有接话。

“她开始做AI急诊后,我觉得这太不正常了。一直劝,也没什么用。”

“潇潇,”阮思澄说,“你是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吗?”阮思澄能感觉出来,曹潇潇话虽不好听,却是在为初颜说话,只是这个变态事儿实在没法讲的好听。

“我也不知道。”曹潇潇是真心茫然,“一方面是告诉你真相,让你明白前因后果,小心点儿。另一方面……我也不知道能期待什么,但是觉得你人很好。”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了,以后有空一起吃饭。”

“好。”

说到这里,邵君理来电话了。阮思澄给对方发了详细位置,又告诉潇潇男友要来。曹潇潇也十分知趣,跟阮思澄挥手告别,先离开了。

爬上熟悉的特斯拉,阮思澄才开始细想曹潇潇说的那些话。

原来如此。是嫉妒吗。

不加控制的恶意嫉妒,最后定会毁了自己。有人甚至因为嫉妒伤人、杀人。

阮思澄轻轻叹气,管朱天球要了一个初颜的微信名片,又申请添加为好友。

发名片时,朱天球极其兴奋,在下面刷屏:【大橙子!橙总!发条橙!你要当面骂初颜吗!】【使劲儿骂!】【一定要说她是傻Ъ!】【太解气了!】【骂完不要忘了把她反应的截图发到小群里来啊!】

阮思澄:“…………”

没两分钟,申请通过。

阮思澄说:【初颜,我阮思澄。】

初颜说:【啊,思澄!天啊,咱们竟然不是好友?来来,赶紧加上~】

阮思澄低着头,轻咬嘴­唇­,又打:【初颜,是我把你删了。再装真的没意思了。】

初颜:【???】隔了几秒,【你还在意leader的事吗?王思任让我当leader,我当时也好懵好懵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

阮思澄则耐着­性­子:【初颜,这些年被刻意针对,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我的什么你都要抢,升学、升职、合作伙伴。】

初颜:【思澄,你为什么要这样讲?】

【是真是假谁都清楚,一切事实摆在眼前。初颜,我只想说,这样下去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她想劝劝初颜走出来。一方面是为她自己不要老被疯子盯着,一方面也是为初颜。她们毕竟认识十几年,不管这次造假会让对方受到什么惩罚,不管初颜赔不赔钱,赔多少钱,坐不坐牢,做几年牢,她的人生还有很长,对她、对投资者、对合作伙伴、对社会公众赎罪以后仍然可以重新开始,可若是心态不改,这一生就全都毁了。阮思澄的心里清楚“嫉妒”不会让初颜舒服,Bertrand Russell就曾经说过,嫉妒是人不幸福的最大因素之一,人会备受心理折磨。

阮思澄也觉得自己有些圣母。事实上,她周围的所有朋友全都说过她是“圣母”,被伤害时会琢磨对方这样做的原因并试图理解,老觉得大家都是好人或者说都是普通人,觉得很多时候冲突只是由于沟通不够。一开始,阮思澄也挺无奈的,可近几年她想通了,觉得:又弱又穷又圣母是真的挺讨人厌的,因为总会伤害自己或者周围重要的人,可是呢,又强又富又圣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不想改变自己,如果认为“善良温柔”是美好的一个品质,她可以从先变得又强又富开始。

又再打了几个字后,阮思澄发现邵君理把车停在了路边空地,接着,他修长的两根手指“啪”地按开车内的灯。

她问:“君理?”

“车里面黑,路也不好,一颠一颠的,对眼睛不好,等你发完咱们再走。”

“好呢。”阮思澄笑。

邵君理明显看出自己一时半会儿发不完这微信,才把车给靠边停了。

阮思澄把落下来的一绺头发掖到而后,看看男人淡­色­的眼珠,又转回头,噼里啪啦打完句子:【你在群里看到了吧,我现在有男朋友了,你也打算抢一抢吗。可他绝对不会动摇。初颜,说句实话,只要他还在我身边,我就有动力、有力量,不会被任何事影响,你做什么都不会有用。”

末了,阮思澄又说:【别再关注别人了吧。这世界上牛人多了,比不过来的,也没必要。跟自己比,一点一点逐渐进步,达到自己的目标就好了。大家都是不一样的。好好努力吧,你可以有真才实学,被别人给影响人生感觉还是挺不值的。】

阮思澄她自己永远坦荡荡的,对得起任何人。

初颜没有再回话。

五秒钟后,阮思澄才发觉自己已被对方给删掉了。

不仅如此,初颜还退出了J大同学群和J大云京同学群,把一切跟她的交集都删除了。

阮思澄也没恼,反而笑笑。

她不知道初颜以后还会不会跟她作妖,不过在这一个瞬间,初颜好像是想从头来了。

☆、第76章 冲击(七)

周日, 阮思澄从床上起来,觉得全身都散架子了!TM的, 又从十点做到……这回是十二点, 没到两点。

他们本来没想做的, 然而,在阮思澄说了自己给初颜的短信以后,邵君理就不对劲了。他按着她, 问:“‘只要他还在我身边, 我就有动力、有力量,不会被任何事影响’, 嗯?你真说了这种话?”阮思澄表示, 这是为让初颜死心, 她离了谁都依然会有动力和有力量的, 可邵君理听不进去,还是把她扒­干­净了。

而且,非常丢脸的是, 她竟然被老禽兽给日哭了!

原来, 人真能被别人给日哭!

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在最后那一刻来时,她就觉得特别舒坦、特别满足、特别充盈、特别美好,虽然心里并没想哭,却还是有一颗泪珠顺着额角滑下去了, 就一只眼睛, 不是两只眼睛。当时那老禽兽特别惊讶, 问她怎么了,她说不知道,接着,那颗眼泪就被男人用­唇­轻轻给啜去了。而后,邵君理搂着她腰,胸膛贴着胸膛,含她的­唇­,含了很久。

“今天还要去医院呢……”洗完脸刷完牙,她扶着腰走下楼梯,看见热腾腾的早餐已经摆在桌子上了。

坐下以后,邵君理又无比装逼地切煎蛋,问阮思澄:“今天到哪儿dating?好不容易清闲清闲。”

“去医院约。”阮思澄说。

邵君理明显诧异:“到医院约会???要处理公事?”

“嗯。”阮思澄说,“想亲自走访几个医院……在急诊室看看AI的使用频率。不止查看思恒的,也查看别家的。这些数据在医院的报告里是看不出来的。”

“嗯。”

“所以,要么在医院约会,要么就分别行动。”

邵君理说:“那我陪着。”在医院约会,真是一个全新思路。

阮思澄笑:“嘿嘿,行!”

…………

他们先是到了云京第一医院。

现在正是冬天,许多病的高发季节,阮思澄发现,急诊室的拥挤程度简直比春运火车!

分诊台前排着长队,无数患者排着、等着,告诉医生自己症状,医生根据轻重缓急安排诊室还有次序,旁边还有一个护士耐心解释,说红­色­等级的患者随时会有生命危险、需要立即接受治疗,黄铯等级的患者可能会有生命危险、需要密切监视体征,请大家理解并服从安排,共同维护急诊室秩序。

阮思澄知道,扬清集团互联网加正在开发急诊分诊AI系统。到时候,患者只需在机器上选择症状以及病史,AI便能初步诊断,给予评级、指引科室。

阮思澄带邵君理在各诊室前探头探脑,看了会儿,发现“思恒”正以一种特殊方式被使用着。对心电室发回来的患者ECG等,专人先用AI做预读,拿到报告,再让医生重看一遍,节约时间。

接着,他们来到拥有48张床位的留观区。阮思澄看到,一些患者正在被Holter(动态心电图机)监测功能,一个医生急匆匆地赶到36床患者身边,她的手里正好拿着一份思恒刚出具的异常报告。“思恒急诊”如今已经加上Holter的监测功能,而这也是被应用得最频繁的一个部分——急诊医生忙成陀螺,自然无法一直盯着Holter,这个时候人工智能可以帮忙。

“挺好的。”阮思澄对邵君理说,“咱们再到‘抢救室’去?”云京医院的急诊室,有留观区、抢救室、手术室、卒中中心。

邵君理说:“进不去。”

“我知道,只在门口随便看看。”

“嗯。”

在前往抢救室的路上,阮思澄见一大群人“呼啦啦”地冲过来了!

她赶紧带投资爸爸闪到一边,靠墙站着,给救护担架让出道路!

医护人员边推边喊:“让一下!让一下!心梗患者!”

而那患者直挺挺的,一点儿反应都没。

就在这时,只见担架旁边那个身高最多150的医生,突然伸手极为矫健,“蹭”地一下蹿上担架,跪在患者大腿两边,低下头,哐哐哐地按压胸部。前后两个抬担架的健壮男人继续飞奔,大约30秒后消失在了抢救室前。

“哇……”阮思澄叹。

没过多久,又是一大群人呼啦啦地经过他们,往另一条通道去了!

阮思澄没特别注意,可一回头却看见了邵君理那定住的目光。

她问:“君理?”

邵君理却轻轻地道:“竟然是个扬清员工。”

“啊?”

“他裤子上别着badge。”

“啊……”扬清门卡,扬清副总肯定不会认错的。

“那,等等吗?”

邵君理的目光盯着:“可能需要半天时间,今天过完再回来吧。”

“好。”

于是,他们两个去“考察”了几个医院,临到半夜才又回到云京一院。

阮思澄也再次发现,大半夜的急诊室,非常可怕!白天那些患小毛病的基本上全不见了。患者几乎全有硬伤,有人刚出严重车祸,有人刚被机器弄伤,个个都在发出瘆人的惨叫声。

人并不多,却个个是异常脆弱,人时不时就能听到家属们悲痛欲绝的哭声。

直到12点,人变少了,才有几个值班医生回到科里的值班室。

等了会儿,阮思澄才到大门口探头探脑。

她听到一个医生说:“那个农­妇­不想治疗……她说两个孩子都在上学,不能花钱。”

另一个医生说:“那就肯定要残疾了!现在赶紧把手指接上,对以后的影响不大。我看了,断指保存的挺好呢!”

“她说小指断了没事……一根一万太贵了,不如给娃好好上学。她的老公也想算了!”

“哎……”

也没听清怎么回事,最开始的那个医生就提议说“大家凑凑”,接着率先打开钱包,将十来张红­色­钞票甩在面前的桌子上,剩下三人也开始“凑”。

阮思澄一个冲动,也走进了面前房间,说:“那个,不好意思,我是思澄的CEO,阮思澄,本来是想过来看看思恒急诊使用情况,但无意中就听到了你们刚才的讨论……我也‘凑凑’,行不行?”

“哟,阮总!”有个医生认识她。

大家把钱给凑上了,阮思澄替邵君理问:“我问问哦,上午有个扬清员工……”

还没等她说完特征,那医生就长叹一声:“造孽!扬清集团的好福利,还整出了人伦惨剧!”

邵君理一挑眉毛。

医生继续道:“那个患者是脑出血,追地铁时突然病发的!扬清集团有个福利,就是,如果在职员工去世,那么,他的配偶可以领取他生前的一半工资,连领10年,扬清想帮员工家属渡过难关。患者收入很高,一年好像有70万,然后配偶没有工作,也没有学历,觉得嫁给优秀老公一辈子都不用愁了,可现在呢,她老公变植物人了,能苏醒的几率渺茫,百分之一吧。扬清还有一个规定,就是病假最多能请12个月,所以老婆想拔管子了,这样老公一定会死,但是,他的老婆还有孩子可以每年领取35万,10年350万,两个人也足够了。如果不拔管子,那一年假用满以后,老公一定会被扬清给开除的,到那时候再死的话,就一分钱都没有了。”

阮思澄听见,邵君理在压抑呼吸。

他也几乎要倒抽一口气。

350万,和枕边人百分之一能活下去的几率,选哪个呢?

顿顿,邵君理才问:“那个患者的名字是?”

医生:“???”

“他是扬清的副总裁,”阮思澄赶紧介绍,“也许可以帮上忙。”

于是医生查了档案,把患者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递给他们。

阮思澄接了,心里还是十分难过,虽然她知道,邵君理肯定会叫人力资源联系家属,把“一年假”给暂停掉。她想如果不是来了这里,邵总肯定不会想到福利还能酿成悲剧。他再聪明再有智慧,在真实的生活和真实的人­性­面前也只能承认自身的无知和渺小。

“姑娘,”几个医生看她这样,说,“这个就是急诊室啊。一个急诊科室,一个肿瘤内科,绝对让你怀疑人生。”

阮思澄:“……”

“正好我们12点查房,要不要到抢救室去?”

“可以吗?”

“来吧。”

“哦哦,”阮思澄说,“谢谢。”

在走廊里,阮思澄听说,白天见到的那个被医生跳上担架压胸的心梗患者救回来了。医生说,到抢救室至少还有45秒,而45秒钟对于一个心梗患者可能就是生和死的巨大区别。她如果一边跑一边压肯定无法做到最好,于是­干­脆跳上去了。

比较熟的那个医生将阮思澄带在后头,走进抢救室,先查看了1床一个出生婴儿的数据,小声说:“妈妈是个女大学生,××大学的。今天保洁在厕所的垃圾桶里发现婴儿,赶紧报警,又送来了,现在情况还算不错,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据说,地上血迹先到窗子,再到垃圾桶,可见妈妈本来是想把孩子给摔下去的。”

阮思澄:“…………”这太可怕了!

接着又是一个老头,得了难以治愈的病,几个子女不闻不问,嫌总是要照顾他太麻烦了,今天他竟然是被他的邻居给强送到云京一院的。

还有两人头破血流,都接受了急诊治疗。可奇怪的是,他们虽然还在治疗,却被手铐铐在床上!医生说,他们两个打架闹事,都给对方造成轻伤,要判刑,就先铐在这了,而他们本是好朋友。

溜达一圈,阮思澄果然“怀疑人生”了。

当然,温情的事不是没有。

有妻子卖掉房子给她丈夫看病治疗,有子女不计代价不管成本雷厉风行地试疗法,有妈妈因“走过弯路”没听医生的建议而内疚、后悔。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谁百分百靠的住呢?

丈夫对妻子、妻子对丈夫、父母对子女、子女对父母、朋友对朋友,都可能是极冷漠的。

而在传统的观念中,他们应当不离不弃。

…………

沉重、悲伤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出来。

“君理,”她说,“忽然感觉人好孤独。”

“阮阮——”

“有谁是能全然相信的呢?我妈,还有……不知道了,我爸我都不太确定。至于没有血缘的人……是不是不该要求太多。”

“阮阮。”邵君理把她手捞起,“你可以不相信人­性­,但要相信我。”

“……好。”阮思澄点了点头。

邵君理上前一步,在阮思澄面前站定了:“阮阮,你知道,我是一个理­性­的人,不会给出无法做到的承诺。”

“对,我知道。”

“那就记住今天这句话,我很可能只说一次。”邵君理一直握着阮思澄的一只手,此时一提,把对方手举到­唇­下,在她中指手指和手背之间凸起的骨节上吻了一口,在路灯下微微抬眼,点着些暖黄的淡­色­眸子直直望进对方的瞳孔,终于开口,“阮阮,你比我自己还要重要。”

“君理……”

邵君理说完,又在她的那个骨节惩罚似的轻轻啃咬:“以后别想有的没的。”

“嗯……”

阮思澄靠近一步,抬头去吻他的下巴。

等到走出医院大门,阮思澄的眼睛眨眨,看着12:30还进出的人,突然道:“邵总,君理,我再次觉得,从事医疗好幸运啊。”

“怎么了?”

“我本没想从事医疗,在澎湃是正好match上。说来神奇,AI医疗是大热组,多亏王思任能力不行,手下员工来来去去,我这个没工作经验的才能被分到医疗。”

“嗯。”

“出来创业,本来只是希望逃避一些东西,还想跟着大佬起飞。可现在,我一次次看到患者以及家属,就觉得,啊,可能,他们也不需要100%地相信某一个人,他们可以相信整个人类,相信医学、药学还有别的,包括IT。只要那些疾病不再难以医治,原本好好一段关系就不会再受到考验,大家全都开开心心,而真正的患难夫妻也不会再家破人亡,可以共享琴瑟之好。疾病、死亡,对于哪个家庭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邵君理的声音有点哑:“阮阮——”

“治病救人、造福世界,这是一个究极梦想。”阮思澄说,“我也知道天赋有限,注定无法在与疾病的战争史上面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但是,我想,思恒深度呢,可以专注做AI医疗,先和白天跳上担架的医生和晚上凑钱出来的医生一样,救下一个、两个、三个患者,还有一个、两个、三个家庭,给医生们提供辅助,不让他们误诊漏诊。而后,超过医生,将救下的患者数字扩大到一百、一千、一万、十万、百万。再然后呢,让思恒深度的创意还有技术,给后来的AI医疗轻轻铺上一块砖石。我想,等到AI机器可以独立看诊那天,医生们就可以从事更加复杂的研究了。那么,思恒深度医疗公司的存在,是否能将某种疾病被攻克的时间提前一点儿呢?哪怕是一秒、零点一秒、零点零一秒也行啊,好多人就不会因此而绝望了。”

她知道,AI医疗,是学医的、学药的、学生物的、学化学的、学IT的……无数人才甚至天才世代努力的结果。

等到各种问题解决,AI医疗瓜熟蒂落时,当更多人和更多家庭被挽救时,人们一定会赞叹镁光灯前的那些公司。可阮思澄也真的希望,人们可以看看她,看看邵君理,看看易均,看看邵城、何未,看看曾经奋战、努力过的他们这一代互联网人也许早已远去了的背影。

☆、第77章 被困(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思恒、深度继续整合。此前,思恒、深度两家公司股东大会都通过了合并决议, 把手续也全办妥了,思恒急诊、深度急诊改为“思恒深度急诊”,在原有的基础上被逐步升级、增加功能。

员工岗位尽量不动,思恒做思恒擅长的产品,深度做深度擅长的产品。不过, 阮思澄的管理方式比较西化,讲究“舒坦”,只要有人希望换组、说跟老板不是太match,阮思澄就尽量满足,把对方放在别人手下,再跟他的老板谈心,处理好大家的情绪。

全新公司走上正轨, 公司规模扩大一倍,员工数量达到240人, 在AI医疗中已经算相当不错。现在,它的背后不仅站着扬清集团, 同时还有爱未公司,具备巨大上升空间。

因为阳光造假的事, 有医院也怀疑思恒。不过, 因为有了新的专利, 解决了新的难题, 思恒深度急诊具备了更多的离线功能。断网也能诊断出来, 这说明,思恒技术是实打实的。于是众多医院医生对AI急诊重燃兴趣,思恒深度的影响力一步一步持续扩大。

在这期间,思恒医疗跟陈一非的官司也落下帷幕。

思恒败诉。

当时,深度医疗使用“派遣”绕过竞业,于是法官一审判定,陈一非是被人派遣到深度的,不算违反竞业条款。这个结果阮思澄也早预料到了,并未提出二审要求。

在个人的生活上,阮思澄跟以前一样,每天8点走进公司,晚上10点走出公司,一天工作14个小时,而且通常回到家里还要继续折腾公事。周六也工作,但是一般6点就走,去邵君理家,周日则是在男友家打电话和发邮件。

比较不同的事儿是,每个周三——偶尔加上周二周四,邵君理在下班以后都会跟着一起“回家”,在她那间两室一厅没啥怨言地住一宿。最开始是某个周三,邵君理在扬清集团加班直到半夜一点,委委屈屈发微信说,他让司机先回去了,但是现在累了、困了,不想再开35分钟车了,想在阮思澄那睡一宿,阮思澄也没想太多,答应了,还傻Ъ兮兮地给男友做了夜宵,怕他饿。没有料到,自从那天以后,邵君理的来访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把她衣柜都霸占了一小半,放衬衣西服。他们有时做,有时不做,不一定。邵君理也没买平层,就赖在阮思澄家了。

…………

因为彻底撒手技术,阮思澄跟P大易均几乎不再有联络了。他们变为“点赞之交”,每当思恒深度再进一步,比如合作超大型医院,或者发布全新功能,或者拿到重大荣誉,或者接受官媒采访,易均都会点赞留言,而每当易均老师取得成就,比如发表重要论文,或者出席国际会议,或者拿到863课题,或被授予AI的奖项,阮思澄也会做同样的事儿。

阮思澄也因此知道,易均学长越来越牛,在学术的这条路上脚踏实地越走越远。

他接连地取得成果,频频发表厉害的paper,多次获得国际重要IT会议的最佳论文奖,当了多个国内外的重要期刊编委,拿到好多国家级的重大科研项目,入选多个人才计划,成了中国人工智能这方面的青年领袖,还当上了中国人工智能学会常务理事,虽然据说,易均本人并不想当,是被别人硬推上去的。

年末的时候,IEEE(Institute of Electrical and Electronics Engineer,国际电气与电子工程师协会)公布了2021年IEEE Fellow的名单,一共150人,其中中国大陆有25人,易均就是其中之一,也是中国迄今为止最年轻的IEEE Fellow!同样当选的还有扬清AI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和爱未AI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可那俩人都四十多岁了。

阮思澄是真心高兴。要知道,IEEE,是世界上电子、电气、IT、通信、自动化等研究领域最最著名、最最牛逼的非营利学术组织!它在各国有40多万会员,分为Fellow(会士),Senior Member(高级会员),member(会员),Student member(学生会员)等等,最牛逼的IEEE Fellow,是该组织最高荣誉,只占总人数的不到%,只有几百人,他们需要经过学会的委员会和其他Fellow层层选拔才能当选,必须是行业的领军人物,对行业有突出贡献!

一言以蔽之,这是天牛的象征。

阮思澄觉得,易均学长会特别好,正大光明一路坦途。

她也十分习惯亲眼看到易均的好消息。

因此,在个云京的大雪天,当阮思澄在公司里听说易均的事儿时,如五雷轰顶,完完全全不敢相信。

一个一贯顺遂的人,怎么……竟会突然遭遇这事儿!!!

这天中午,阮思澄刚叫好外卖,打算来碗麻辣香锅,技术总监顾延之跟投胎似的呼啦一下一头闯进CEO办公室,他的眼神不大对劲儿,连声音都变得尖了:“阮总!阮总!易均老师出大事儿了!!!”

“嗯?”阮思澄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可她还是用冷静的语气安抚,“发生什么?慢慢儿说。”

“哎……!哎!阮总,您看热搜!在第一位!已经‘沸’了!”

听到这话,阮思澄赶紧捞过她的那只安卓手机,打开微博,点开热搜,稍微看眼上面的字便觉眼前一阵发黑。

只见热搜第一位是:

【P大教授美国被捕。】

她手指发颤,往里面点。

第一条是爱未新闻。

上面写着:

【爱未新闻:据美媒报道,P大信息科学技术学院易均教授今日在美被捕。易均教授此次是赴美国度假,却在夏威夷檀香山国际机场被FBI带走。据悉,易均或以诈骗罪被检方起诉……】

阮思澄忙拼掉老命地查消息,最后终于整理出了大致脉络。

易均学长上个月刚发表一篇重要论文,这个月想休息一下于是跑到美国度假,没有想到一下飞机就被几个FBI给铐了!!!

要被起诉的理由是,易均涉嫌数年以前在美国读博士期间,在导师的带领之下,和另一个同样来自中国大陆的留学生用假账单报销开支。FBI说,他们三人的伎俩是,先在网上预订机票,然后打印出来机票,拿到学院申请报销,再回网上全额退掉。还有,同一张机票、同一天住宿,分别向IEEE和本学院申请报销,造成重复,还有主持学术会议却采购iPad作为礼物发给嘉宾,也未通知学院这些iPad的赠与对象……

阮思澄彻底傻了。

她查了下,发现,易均当年的导师是业界天牛,也是中国人,持美国绿卡,目前还在美国名校担任博导、终生教授(Tenure),但阮思澄以前曾听自己导师高老头说对方已经入选中国“千人计划”。易均的这个导师去年曾因“涉嫌违反学校规定,在中国的高校任职,拥有两个全职工作”以及“涉嫌在向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申请联邦拨款时,隐瞒接受中国政府经费的事实”而被FBI逮捕过,不过因为在“与中国关系特殊”这方面的证据不足而被检方免于起诉。这回,FBI卷土重来,通过另外一条罪名,把吴老头先扣下了,与此同时,还把吴老头这些年来最出息的两个中国学生,在P大做科研的易均和在隔壁T大做科研的刘子牛,也一道抓了。

☆、第78章 被困(二)

P大教授被抓新闻宛如点燃一根引线,网上立即炸锅了。

评论数量飞速更新:

【懿然易爆:美国尼玛不要逼脸。】

【吃土少女:来了来了, 又是这套!】

【八月的梦:再次开始玩儿­阴­的了。】

【P大教授的小棉袄:吴清波, 这种水平的AI专家还用得着骗差旅费?你们知道终身教授一年收入有多少吗?我查了,这些学校, full professor一年工资就20来万,收入30来万,这还只是平均水平!吴清波会为这点钱冒着被开的风险吗?FBI当人是傻子呢。】

【用户87654321:是啊, 吴清波这些大佬怎么可能贪机票钱???】

【浊酒一杯:根本不是经济问题, 是政治问题。美国想要杀一儆百,阻断华人AI专家跟中国大陆合作项目!吴清波是树大招风, 非要搞他何患无辞。】

【8号疯球:FBI的局长就叫嚣过“The Whole of Chinese Society is a Threat to the US,呵呵……就是不想中国崛起, 但这已经不可阻挡。】

【黑黑嘿嘿:寻个借口整人罢了……让中国的人工智能重要项目进展受阻。】

【supermonkey:祖国强大华人地位就会提高全是鬼话!更被别人打压罢了, 不管是国内华人还是海外华人。】

【猥琐猫:我在一家挺那啥的科技公司,要升R&D Executive。我在“国籍”栏填“中国”, 安全检查没有通过。我去跟HR补充说明自己其实是香港的,给公司看护照原件, 通过了。】

好多学生力挺易均:

【麻麻说了名字太长会被发现:易均教授不可能的!我是P大计算机的, 易均教授是大天使!是个真正的学者!是教授, 不是叫兽!特别正派,一心扑在科学上边,甚至没有女朋友, 还群拒过追求者呢!!】

【少吃多动:易均教授我们男神……这肯定是被冤枉的。】

还有一些真诚祝福:

【八月的梦:等待教授平安回来, 祖国是您坚强后盾!】

不过, 自然,也有些人意见不同,一种讨论“诈骗”问题:

【NANA:回复@P大教授的小棉袄:真未必。订票、取消太简单了,一分钟就能­操­作完。吴又不是比尔盖茨,谁能保证他不想要?】

【取名困难重度患者:回复@P大教授的小棉袄:想多了。美国这些发考题(Faculty,教师)有些生活很猥琐的。穷惯了。他是天牛(Tenure终身教授)又如何啊。】

【大大大大话痨:之前T大那个叫兽不也贪污好几十万?】

【用户76543218:呵呵,不管钱多钱少,违法就是违法了。只要曾经用假账单报过开支,就不冤。】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我倒觉得他有可能贪过一些小便宜,被人抓了也没办法。】

一种讨论“工作”问题:

【姽婳:拿着美国政府经费,再给中国政府工作,怪不得要被FBI抓呢!】

【萌萌哒萌萌哒:呵呵呵呵两姓家奴,活该。】

【流浪猫:还同时拿两国的钱……真爱国就别再惦记在美国的一切了啊,跟钱学森真比不了。】一顿喷。

【今天一定不能挂科:吴清波这不就跟,你一边拿扬清工资,一边还给爱未做贡献,一样的嘛?一边拿自己公司的钱,一边帮竞争对手进步,不太好吧。】

【头上一片绿油油:也可以说,一边被老公养着……】

还有跑到司法去的:

【一条咸鱼:好了好了,等结果吧,要冤枉了会释放的,警方没要是有证据法官不至于判刑的。】

【我的ID是大酸柠檬:呵呵楼上,你现在该发财了吧?】

阮思澄看着,觉得嗡嗡的,好闹心,到处都在吵吵嚷嚷。

几个小时过去以后,在外交部例行会上,有媒体的记者问到易均被FBI逮捕的事儿。因为美国在表面上拥有一个合理借口,外交部也没太强硬,只说希望美国司法完全基于法律理由而不是其他原因。

阮思澄给投资爸爸打了电话。

邵君理立即接了。

“邵总,君理,”阮思澄说,“易均老师出事儿了!”

“我看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呀?严不严重?会判刑吗?”阮思澄是真的急了,“真TM天降一口黑锅!易均不能去坐牢啊!你能不能打听打听学长现在怎么样了?!啊,对了,学长他是中国国籍,就算真的被判刑也要被移送回来的吧?那应该就没问题了?中国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啊,君理,对不对?有不移送回来的吗?哎我查查……嗯,是要移送回来的,否则违反国际法了。”

“阮阮,别急。”

阮思澄又连珠炮似的:“那,美国方面会不会迟迟不审、故意扣人?美国最长羁押多长时间?我再查查……嗯,规定六个月,可实际上可能延期……哎呀算了先不查了,咱们赶紧申请保释。罪名只是‘电子诈骗’,应该可以申请保释?”

“阮阮……”

阮思澄在慌张当中挺努力地整理思路,“感觉首先需要保释,这样就能回中国了。以后,不被起诉皆大欢喜,万一判了,能被移送回来就好,还有法子。君理,咱能不能想想办法,先联系上学长律师?让律师申请保释,先让学长回中国来。”

“阮阮,别急。”邵君理又重复一遍,“我这边先打听打听。跟易均家里、易均律师,还有P大、CMU(卡耐基梅隆),都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提供帮助,比如再请几个律师,或者介绍能担保的人。”

“嗯……”阮思澄声音放轻,“打听打听。要有任何新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呀。”

“好。”

邵君理只打听一天,案件细节就出来了。

易均当年在CMU时的那个导师,吴清波,是CMU的终身教授,也是中国“千人计划”中的一员。2016年开始,作为“千人计划”引进人才,在中国某名牌高校的研究所担任首席研究员。

美国认为,吴清波在申请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的科研经费时,在表格相关问题上勾了“否”,但是却有可能将此研究带到中国去了,因为那个项目期间吴清波曾频繁出境。FBI说,他有可能还参与了973计划(国家重点基础研究发展计划),而这计划通常与国家的重要战略有关。出于这些原因,吴清波曾被检方以“欺骗美国政府”等等罪名起诉,不过法官最终认为证据不足。

接着,在调查了一年以后,FBI又来了。罪名说来有些可笑,因为所谓“电子诈骗”涉案金额只有18000美元。吴清波的律师表示,是有两回,吴清波在订票以后临时决定取消行程,然后忘了抽掉收据,作为项目报上去了。还有几回,他改为向IEEE报销以后也是忘了抽掉收据,重复向CMU要报销了。至于组织学术会议的小礼物也就是iPad,是真的给参加会议的学者们抽奖用了,一共八个,但不知道这个东西还要汇报。在律师口中,他都不是故意为之,实际如何无人知晓,可是比较肯定的是,18000美金报销经费,大概不至于让FBI的人大动­干­戈,估计还是无证据地怀疑华人“窃取技术”。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美国就是杀一儆百,迫使自己的专家学者与中国的中断合作,让自己的大学教授再也不敢“报效祖国”。

吴清波的律师说:“他们只是政府针对华人学者暗地打击的牺牲品。不幸的是,这不会是最后一次。”[注]

据说,除了中国,同样被严防死守的还有俄罗斯的学者、伊朗的学者。

中国呢,在这方面,很天真。因为这个“千人计划”一直是在明面上的,还被作为“唯一一个国家层面上的人才引进计划”广而告之,用以吸引高端人才来华工作,里面有学者,有创业者,有管理者……各个高校、科研机构在网站上毫不避讳,大喇喇地把引进的人才名字还有履历写在上面,比如我们谁谁是CMU的教授,我们谁谁是MIT的教授,是这个计划那个计划的重要一员。直到此次吴清波的突然被捕,官方才如梦初醒,知道这是美国政府要打击的,一夜之间隐藏掉了许多信息。

其实之前的几年里,华人学者有大一票都参与了“千人计划”,乌央乌央的。他们想法十分单纯,一是想为自己祖国做做贡献,二是想再拿一份不错的薪水。因为只要通过审核,便能得到顶级待遇,有薪水,有补助,甚至还有房子车子,有独立实验室,有硕士博士生,有高­精­尖器材……现在也是如梦初醒。试问,作为终身教授,谁会从来没申请过美国政府科研经费??而且为了避免麻烦当然不会主动交代!其实仔细咂摸咂摸,这确实是违反法律,感觉好像也能理解“不能接受两国资金”这法条的制定初衷——大概就跟“竞业禁止”协议似的,可人没有开天眼,当时大家基本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到这时候,国家层面上的高科技人才竞争,已经刺刀见红、招招见血。

而易均呢,据邵君理打听到的消息,问题不大。

有两件事。一个是吴清波组织会议购买的iPad,是易均去买的,也是易均签字的,有“分赃”的嫌疑在。另一个是,其中一次订了机票又取消掉的行程原本应该是吴清波跟易均同去,买票、退票的是易均,最后报销的支票上也是写的易均名字。

抓易均的理由相对比较难懂。据说机场逮捕现场除了几个FBI,还有机场安保等等总共二十余人。

“不清楚。”“调查”完的邵君理说,“也许是想告诉学生,海不海归要考虑好……回到中国,要是工作太重要了,是可能被翻旧账的。”

“嗯……”

得知易均并非FBI的主要对象,阮思澄的担心、着急稍稍减弱。她当然也担心大牛吴清波,但毕竟不认识对方,对他和对易均的感情不能比。

…………

两天以后,这事儿又出现更新。

一共44名大学教授联名致函FBI局长和司法部长,他们提出激烈抗议,要求对方对近两年屡屡针对中国学者的众案件进行调查,并且要求他们解释,这些逮捕是否在受国籍、种族等等方面的影响,是否是歧视。他们要求科学研究完全脱离政治因素,还说“这些行为让科学家感到害怕,不利于学术发展”。这44名大学教授来自各个百年高校,有美国人有中国人,还有日本人和韩国人,也有英国人和法国人……鱼龙混杂,其中几个是AI界的泰山北斗,甚至包括邵君理在斯坦福的两个老师。

这个事儿也不新鲜。美国高校还有企业一直有人反对政治,比如Google与五角大楼签订首个人工智能合约以后,为表抗议,几十名员工辞职,四千多名员工联名请愿,反对自己的技术被用于战争,之后迫于巨大压力Google终止了相关合同,还制定了相关规范。

总之,吴清波和易均被捕这个事儿,越闹越大也越来越复杂了。

☆、第79章 被困(三)

几天后,正好, 中美高层在某庄园举行谈话, 10点开始,大约下午两点结束, 共持续了4个小时。当天的下午5点,易均便被保释出来了。

有人分析,中国方面也许承诺了些“好处”, 把易均给救回来了, 然而这些无法证实。在午餐的拍照环节,两边都只说了套话, 比如“加深了彼此了解,增进了相互信任”“期待未来几次会面”“希望造福两国人民, 为世界的和平繁荣尽自己的历史责任”……在之后的发布会上也没提到这个事儿, 只说,双方推进了经济谈判, 探讨了新的合作,打算加强沟通协调, 打算妥善处理分歧……blablabla……

好事者猜, 针对最近这个事儿, 两边可能是谈到了“人才引进”相关内容,于是,为了“响应号召”, 吴清波和易均两人立即就被保释出来了, 不过真相无人知晓。

总之, 在律师的努力之下,在学界的压力之下,在各方的协调之下,易均蹲了8天以后终于再次见到太阳。

从朋友圈知道易均平安落地,阮思澄笑到合不拢嘴,先给易均发了微信,又给易均打了音频:“学长学长!回中国了?”她觉得作为朋友,还是应该给予安慰、鼓励和支持。

易均声音有些疲惫:“嗯。”

“回来就好!这样一切都照常了!不用在那受鸟气了!”

易均难得苦笑一下:“现在还是不能放松……如果检方决定起诉,那还是要过去受审。我好朋友是担保人,不能连累他。”因为易均肯定离境,中美之间又不存在引渡条约,有美国人当担保人会更容易得到保释。

“学长……”阮思澄知道,绝大多数被保释的肯定不会再回去了,被通缉就被通缉了,反正自己远远儿的。可易均呢,因为不想连累朋友,竟然还是想去受审!

她想起了P大学生形容易均的那句话:易均老师是大天使。

“学长,”阮思澄说,“先歇歇吧。不要琢磨不好的了。现在一切都照常了,不用留在异国他乡了。那个指控无关痛痒,呃,应该无关痛痒,过几天会被取消的。您没­干­过不好的事儿,他们要是真的起诉不是浪费公众资源吗。您要是太担心了,影响工作了,就上了他们的当了!您一定要放平心态!”

“嗯,谢谢,思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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