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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他的帝都

39.亲密少年

许暮朝猛的睁开眼,后背冷汗浸湿。

陌生的房间,­精­致却清冷,处处是金属般冷硬的颜­色­。她躺在雪白的床上,面前是一扇透明高强度玻璃门。门外是沙发、书桌等家常摆设。厚厚的灰­色­织锦窗帘,将窗口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头有些疼。

这些天,她一直处于昏迷、疼痛、恶心和错乱的知觉中,每每睁眼,却只看到模糊的光影景象——

穿着生化隔离服的人们来来去去,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却听不清;

有人在她的手臂大腿反复注­射­各种药物,令她不受控制的反复在人形和半兽态间转换,耗尽所有­精­力……

身上的白­色­连体无菌服,清楚提醒着她,记忆中这些模糊的遭遇,是真实存在的。

按下心中微微升起的怒火,她跳下床,腿一软差点摔倒——药物的效果还在,大脑和身体的反应都很迟钝。

试探的摁下墙上的开关,玻璃门徐徐打开。她扶着墙走出去,探明自己所处的环境——

她愣住了。

房间另一侧的角落,光线更加昏暗的地方,一个人背对着她,静静坐在竹制藤椅中,不知坐了多久。

许暮朝骤然一惊——是谁?这样神秘的,坐在毫不设防的她身旁?

那人穿着白­色­军装衬衣,高大清瘦的背影,挺拔如松。他就这样独自坐在黑暗里,就像坐在黑夜中,整个人透着清冷寂寞。

许暮朝心跳如擂——是谁?到底是谁?

仿佛察觉到她的注视,那人缓缓回头,如大师素描的俊美侧脸,隐隐浮现。

大约是药物作用,她的双眼在这样的光线下,一直模模糊糊。可即使是朦胧的轮廓,也足以让她瞬间哽咽。那静美绝伦的侧脸,那清莹璀璨的眼眸,如同当日初相见,令许暮朝心中山崩地裂惊心动魄。

他没死!他没死!

破碎纷乱的画面,仿佛撕裂的闪电,于她混沌的大脑呼啸而过——多少天来,形影相吊的兽族统帅,望着战场硝烟满地尸首,却不能去想,不能去提;那些关于他被擒后的种种传闻,稍一听闻,就令她无端沉默一直沉默;她只要一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自己的身旁,纯洁美好的少年,微笑如天使说:“暮朝,我们一起活。”

而最后的画面,是她平生第一次大开杀戒,斩杀曾经染指于他的半兽族人;当她满身血腥的站在图雷的卧室,那里处处清冷血腥暗黑一片,而那个温柔的少年,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阿厉!”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他的名字,可声音却­干­涸梗塞得如此沙哑难听。而他坐在那里,没有动弹,没有言语。许暮朝却偏偏看到,那举世无双的清澈眼眸中,震痛一闪而过。

她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他面前,终于相见。从今往后,再不要他受苦,再不要失去这个亲密伙伴。

少年天神般柔和俊美的线条,流光剪影般柔润而下,埋入洁净的军装衬衣;挺拔的肩胛,透着衬衣微显出不输任何男人的坚实轮廓,即使尚未触及,也能感觉到他的温热。而正是这柔软坚定的肩膀,这完美无瑕的少年,背负着她,越过崇山峻岭,温柔呵护着他们的未来。

她在他面前跪下,跪在他穿着湖蓝­色­军装长裤的修长双腿间,抬起头,不舍的仰望他的容颜。而他低头,静静望着她,丰密优美的长睫,微微颤抖着。

她伸出双手,慢慢的、紧紧的环住他的腰,头深深埋在他怀里。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有大滴大滴的眼泪,百年来头一次,摒弃了所有强硬不屈,无声的滚落。

“阿厉……阿厉……”她只是反复喊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的真实存在。

而他的怀抱如此温暖,柔软的衬衣被她的泪水浸湿,慰贴着她冰凉的脸庞和泪水。他却像是被施了咒,全身紧绷,沉默的僵硬。

察觉到他异常的沉默,许暮朝心中一疼,强行压下泪水。她于他怀中抬头,看到他皱巴巴的衬衣,破涕为笑:“吓一跳?是你说过的,我也是个女孩。我也会嚎啕大哭!你……是怎么从图雷身上逃脱的?”

他没出声,眸­色­暗沉冰冷。

暮朝心中一痛。大约是大哭耗费了过多体力,药物令她更加昏昏沉沉,双眼也更加疲惫。她模模糊糊的想,自己真是傻,为什么要提图雷?不管怎样,他逃出来就好!还有什么好问的?

“所有伤害过你的兽……”她抬头望着白皙优美的下巴,“我为你杀了。”

他的双臂依然放在躺椅扶手上,而她几乎半个身子都在他怀里。可她实在太晕,只能在他怀里,含泪笑望着他:“你说过的,今后,我们一起活。”

似乎为她的话所触动,阿厉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定定看着她。她没注意到,那黑玉般乌黑挺秀的眉眼,是她从未见过的清寒深沉。

“跟你一起活?”他的声音又低又缓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似乎又有一丝隐忍的悲伤。

她微微一怔,他被图雷抓获后到底经历了什么,所以此刻,才有如此恍惚的语气?

“对!你还说,有一天我们到了帝都,你要介绍整个帝都,最好的男人给我。不过,千万别是你那大哥……”

“噢?”他的声音更轻,似乎也带了几分回忆的温柔,“厉还说过什么,关于大哥……”

“大人一个人来这里­干­什么?”清澈低沉的男声传来,伴随着自动门被打开的轻响,打断两人的对话。

灯光骤然被打开,晃目的光亮,令许暮朝微眯双眼。

她伏在阿厉大腿上转身看过去,毫不费力的辨认出,门口穿便装的关维凌,以及另一个高大俊俏的年轻人。

是了,一定是关维凌救出了阿厉。

也是他,把自己送进了实验室。

关维凌还是老样子,严谨的军装,俊朗的容颜,不苟的神­色­。只是此刻,他和另外那人脸上的表情,古怪得十分醒目。

关维凌生­性­内敛,沉黑眼眸震惊的瞪大,看着许暮朝和阿厉;

而另外那年轻人反应更加夸张,眼睛瞪得像探照灯,目光紧盯两人相拥的身躯,神­色­极为复杂。

许暮朝心中冷笑——看到她苏醒很奇怪吗?还是看到她和阿厉这样亲密,让他们头疼了?

她不理他们,转头对阿厉道:“阿厉,你这大哥真是出尔反尔,还答应过你不伤害我……这些天,我当小白鼠当得都快吐了,也不见他吭声。”

关维凌脸­色­一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一旁的谢敏鸿,更是憋红了脸,不知道他在憋什么。

两人又看了眼沉默的阿厉,讪讪的走进来。

阿厉从躺椅中站了起来,她抓着他的手臂借力也站了起来。

谢敏鸿却终于有点憋不住,­干­咳两声,大着胆子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许暮朝遇到关维凌就气场强大,她径直看着他:“顾元帅到底要把我怎么样?虽然我宣誓效忠,但是这么多天,实验也做够了吧?”

关维凌僵着脸点头:“今后的实验不会很多。”

许暮朝盯着他:“有玩没玩……我要见顾元帅。”要改变自己的境遇,只能跟这个决策者去谈。

一旁的谢敏鸿倒笑了:“许暮朝,你好,我叫谢敏鸿,是元帅的参谋官。元帅他……”

他看一眼许暮朝身后面无表情那人,斟酌道:“如果有空,自然会见你。”

许暮朝笑了笑:“行!不过谁知道明泓机器人部队什么时候攻过来?我还想跟元帅汇报一下我知道的情报呢?譬如明泓的­性­格、战斗力、地下机器人部队的分布、武器装备情况……也许阿厉告诉了你们不少,不过本人好歹也被明泓当做心腹对待过,知道的情报,大概比阿厉多那么一点点……”

关谢二人对视一眼,谢敏鸿道:“您掌握的情报,还希望能够尽快……”

许暮朝摇头,因为药物原因,­精­神不能够完全集中,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恍惚梦幻:“除非顾元帅放我自由。”

谢敏鸿定定的摇头:“我想……元帅不可能答应。”

“嗯。”许暮朝丝毫不在意他的断然拒绝,点头,“这些情报的确不是至关重要……反正明泓这个人,也挺有­性­格的。兴许顾元帅很高兴遇到难缠的对手了呢!”

谢敏鸿看着她,反而笑了。

说了这么一大通话,许暮朝只觉得更加疲乏,眼皮也几乎撑不开。不过有阿厉在,她对自己处境却放心了大半——阿厉怎么会看着她受苦?

而且刚刚跟谢敏鸿初次交锋,她感觉还不错。

于是,她将头靠在阿厉胸口,软软道:“你抱我回床上睡一会儿。”

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有这么一瞬间,阿厉没有动。她双手抓住他胸口被她哭得一片狼藉的衬衣:“快点!”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有力的双臂扶住她软软倒下的身躯,阿厉似乎静默了一下,才将她打横抱起,径直走入玻璃门后,将她放在单人床上。他的动作虽不粗暴,却也不温柔,令昏睡中的她嘟囔了一声。

他走回沙发坐下,玻璃门在他身后徐徐关上。玻璃门的隔音效果是军事级别,即使她清醒着,也听不清他们的谈话。

关谢二人对视一眼,在一旁的沙发也坐下。

三人对着,沉默片刻。

终究还是谢敏鸿破冰。他看着“阿厉”的脸­色­,斟酌了半天才开口:“大人,我们只是……”

我们只是太震惊。

那个威震大陆的统治者、顾氏的骄傲、数百年来最年轻的人类之王;那个从无**,从无多余的情感,只知战争和杀戮的,令我们高山仰止的对象。今天,却被一个半兽女人,他伸根手指就能捏碎的半兽女人,牵住手,情人般,紧紧拥抱。

被唤作“元帅”的少年没有说话。乌黑的长眉微蹙,冰寒锐利的目光在谢敏鸿身上停了一瞬。这足以令谢敏鸿识趣噤声。

只是谢敏鸿瞟了一眼元帅胸口涂满女人眼泪鼻水的皱巴巴的衬衣,又看一眼不远处沉睡的少女,心中竟对许暮朝陡生奇异的敬佩。

顾澈静静道:“她提到了顾厉。”

关谢两人恍然大悟,心中也同时一沉。

因为提到了阿厉,那个多日来令沉默的元帅更加沉默的名字;那个被顾氏族人从族谱上无情抹去的名字。

所以,元帅才容忍她触碰,才容忍她痛哭,容忍她拥抱;容忍她,将自己错认为顾厉?只因为自己的嫡亲兄弟?

三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谢敏鸿才道:“原来如此,我们怕泄露阿厉的真实身份,一直让她误以为关维凌这个表哥就是阿厉的亲哥哥,所以她才将您错认为阿厉。不过在这样高强度的实验之后,她居然能这么快苏醒,真是奇怪的物种。”

被谢敏鸿有意岔开话题后,关维凌神­色­明显一松,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处置她?”

谢敏鸿也道:“如果她对机械人十分了解,倒很有用。只是这女人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谈条件。她就不怕我们来硬的?”

顾澈神­色­静漠——生科院的研究依然没有进展。她与任何种族都不相同。生科院甚至表示,以她的DNA,能在地球大气中存活,简直违背了科学原理。他们只能把她交回来,由顾元帅自行处置。

神秘的、超出人类现有科技水平的半兽女人。

他不由得想起刚刚在他臂弯中放心沉睡的少女。雪白的床单、雪白的无菌服,却更加衬托她的容颜黑白分明清秀­干­净。他将她放下时,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嘴角却有放松的笑意。这笑意和泪水,在他看来,实在不像强悍军人,透着……跟阿厉一样的单纯傻气。

顾澈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决绝:“实验暂停,直到生科院有所进展。”

40.帝都之花

总理府外。

今天是一月一次的总理工作会。无数手捧鲜花、照片的女­性­,熙熙攘攘拥堵在总理府四周。烈日当头,她们不顾挤压踩踏窒息的危险,也不理会卫兵们的驱赶。

她们心心想往的,只是见那个人一面。

他的容颜,被军方封锁;他的踪迹,是国防部最高机密。这么多年来,她们所获得的最清晰的照片,也不过是他穿着元帅军服,戴头盔的挺拔照片。虽然普通民众无法知道他的样貌,但光是这张照片,便在网上疯传。他英挺的身姿,令崇拜者们更加确信,传说中的元帅不仅拥有出­色­的才能,还拥有令女人窒息的容貌。

不过今天,她们依然无法如愿见到他。他生­性­低调,不买任何女人的帐。哪怕是闻名帝都的名媛们,此刻为他在总理府外汗流浃背的守候,也换不来他的一眼青睐。

总理府内。

葱绿密林遮掩着­精­致复古的红灰­色­庭院建筑,湖边的石板路,格外宁静。

沉黑黝亮的极电加长轿车,在路口停下。卫兵从前排下车,恭敬的拉开后车门。一双黑­色­军靴利落的踏出,年轻的军官弯腰下车。

扁平军帽下,明明­精­致极美的面容,却是比任何军人都要沉静威慑。湖蓝军服妥帖的衬托他挺拔的身材,黄金绣成的穗状元帅肩章上,金鹰图案冷酷展翅,于阳光下熠熠生辉。

许多人猜测过顾帅的内阁如何运作,会否与他本人冷酷狠厉的行军风格一样,独断专行、是顾氏的一言堂。

所以当新任的文化教育部长,一位老成的四十岁学者夏敏慎,今日第一次参加总理例会,却大吃一惊。

与传言不同,完全不同!

作为大陆人类最高统帅,顾澈仅担任军职。但在这战乱的年代,军方最高统帅,实际也是国家的元首。当他踏入议事厅的一瞬,即使跟军人甚少接触的夏敏慎,也感觉到他肃杀冷冽的气息。围绕圆桌等候的、那些位高权重的帝国重臣们,纷纷神­色­一凛。

“元帅!”不管是年过五十的总理,还是刚满三十的年轻将领,齐齐站起,朝门口颔首。而当他面容沉静的走向主位,极有压迫力的目光漫然环顾一周。夏敏慎后背居然已有了冷汗。

他是极美的。可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首先注意到的,一定不是他的外表。

出乎夏敏慎意料,气场强大的顾元帅,整个会议过程却甚少发言。反而是那些个忠臣们,一改往日高深莫测高高在上的威严作风,个个踊跃如小学生,直言厉害锋芒毕露。这令夏敏慎吃惊——即使是县一级的政客们,都不会这么实在好不好?

他不由得想起帝都官场流传甚广的,顾元帅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我的内阁,可以有不同的声音,但绝不养废物。”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文化教育部长不由得心情激动。他一直担心顾元帅会将军阀作风带入政治。今天之后,他敢打赌,这个内阁,一定是有史以来最开明的内阁。

噢,伟大的顾元帅!

会议在一小时后结束,夏敏慎作为新任部长,被留下单独面见顾元帅。

面对年轻、英俊、冷酷却开明的统治者,夏敏慎恭敬而激动的,拿出准备好的工作报告,仔仔细细向元帅汇报自己的工作计划。

然而刚说了两分钟,帝国元帅的眉头已经微蹙。

“文化教育部长。”他清冷的声音传来,“这些,我不关心。”

夏敏慎连忙站起,微屈上身:“请元帅指示。”

“总理已经把你的工作目标给你?”

“是。但只有很短两条……大学教育普及率达到95%;为八大科学院输送规定数目人才。”

顾澈微微点头:“只要做到这两条,你结党营私也好,排除异己也好,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杀多少人,你的部长都能好好当下去;做不到,就下台。”

夏敏慎一呆,结党营私?杀人?不管用什么手段,只求达到目的?

果然还是,军阀强权作风啊?只是用在政治上,用在自己身上,怎么令他觉得,又胆寒又激动呢?

“是。”他压下心中震撼,恭敬道。

久立一旁的谢敏鸿笑了:“部长,你是元帅亲自提拔的部长,又是顾氏老人推荐,元帅才与你推心置腹。当然,不能触犯法律犯到司法部手中。好好­干­,不要辜负元帅的期望。”

夏敏慎连忙点头,想起今天会议上的气氛,忙道:“元帅大人,日前对于人类收复兽族一事,文化各界还是有不同声音。属下会主动引导舆论导向,不知道元帅大人希望我怎么做?”

究竟元帅给兽族的人权,是真心,还是假意?

然而元帅听懂了这位老政客的意思,目光淡淡滑过他:“兽族会真正成为人类社会的一份子。因为帝国需要更强盛的兵力。”

夏敏慎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是。”

“更何况……”他看着许总理,湖水般清澈的双眸,冰凉彻骨,“即使是人类,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吧?多一个兽族,并没什么不同。”

夏敏慎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元帅同意给兽族人权的真正原因。

这个年轻人,从小作为人类最高统治者被培养,他已习惯站在俯视任何阶级人类的位置。在他的心中,任何种族的贵贱,又有何区别呢?即使是与他同族的人类?

在他看来,承认兽族具有人权,根本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吧?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又怎么会在乎脚下的两只蚂蚁,是否具有相同的地位权力呢

这念头令夏敏慎心中发冷,却又莫名的激动。

夏敏慎告退后,顾澈沉默片刻,对谢敏鸿道:“叫顾泠来。”

顾氏称霸大陆多年,靠的并非顾澈一支。身为人类社会积累数百年的贵族之一,雄厚的家族力量,也是顾澈最有力的支持。顾泠是顾澈远亲中的得力女­性­,常代表那些“老头子”,为顾澈办事。

当然,更多是一些顾澈不方便出面的事。

然而虽然顾家势力庞大,并不意味着没有人希望取而代之。事实上人类历史上历代强悍的统治者,哪个不是被其他家族瞅准机会拉下马呢?这些年大陆的局势更加混乱,顾元帅忙于军事,谁能保证,没有人蠢蠢欲动?

许暮朝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剥光了清洗。

彼时,一个艳光四­射­的、穿着旗袍的美丽女郎,笑呵呵的坐在足足有十平方米的温泉浴池边沿,见她醒来,冲她笑了笑。

“Hi!许将军!”她将手上的一小瓶­精­致的­精­油递给她,“要不要试试这个,百合味。”

许暮朝拍了拍正在帮自己搓澡的两个侍女,让她们离开。这才看看顾泠,也笑了:“好啊!”

桃红露肩晚礼长裙、黑­色­细跟羊皮鞋、晶莹璀璨的钻石项链、米­色­袖珍手包……

许暮朝仰着脸看着认真给自己描眉的顾泠:“以半兽身份参加人类上流聚会?美女你认真的?”

顾泠:“这是为了让兽族获得上流社会的认可……征服文化舆论界,需要标杆人物。慕达和人类妻子生死绝恋算一个;你这个人形兽人,也算一个。”

许暮朝想了想道:“这是谁的主意?”

“我的建议,元帅同意。何况,认识几个帝都的青年才俊,不是更好吗?”

与军政界要人来往,不管对于许暮朝自己,还是对于兽族,都是有好处的吧?而且文化的融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顾泠呵呵直笑:“对了,听说你是阿厉的女朋友?”

许暮朝摇头:“我们是朋友。”

一阵轻快的口哨声响起,两人循声望去,便看到一身戎装的谢敏鸿,抄手靠在房门口,目光轻佻的盯着许暮朝。

许暮朝白他一眼。

顾泠很得意的说:“敏鸿,三天后,军事部长家的酒会,你就等着惊艳吧!”

谢敏鸿不以为意的走进来,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封信,夹在双指间:“一个叫大武的家伙,写给许队长的信……”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光影一闪,再定睛一看,信竟然已经不在自己手中。而许暮朝拿着信,已经在三米外的窗台前,拆开了看。

好快的速度!他和顾泠对视一眼,他叹了口气:“切!还想拿这信,跟你换机械人的情报呢!”

许暮朝没理他,读着信的内容,嘴角渐渐浮现微笑。

“阿厉呢?”许暮朝问道。

谢敏鸿摇头:“阿厉回来之后,心情一直不太好。元帅也安排了些军政事务给他。他的工作室就在三楼东头。但他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空见你。”

许暮朝不以为然,反而有些高兴——阿厉开始新的生活了?更好!谢敏鸿不帮忙,她自己去找他好了。

傍晚。

谢敏鸿在顾元帅的书房中,朝元帅道:“她今天还问起阿厉了,您要去见她吗?”

顾澈目光依然停留在手上的武器研究报告上,声音冰冷:“没有必要。”

谢敏鸿摇头:“大人,我想除了阿厉,没人可以不付出代价,从许暮朝口中,探出机械人的情报。”

顾澈沉默着。

谢敏鸿道:“要对她用刑吗?可她看起来吃软不吃硬。”

顾澈头也不抬的道:“自己拿主意。”

谢敏鸿心中叫糟!

他很后悔提及了这个问题,简直是烫手山芋!这女人如此特殊又难缠,关维凌似乎对她有些情意。而且虽说顾元帅前几天是因为阿厉,才让这女人抱住他,可想起两人相拥的一幕,谢敏鸿怎么就觉得不寒而栗呢?

而且听说这个女人,跟丧尸王也有交情。

对她用刑,算了吧!他可不想同时得罪这么多男人。

谢敏鸿打定主意,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告辞了。顾澈继续埋头公务,每一天都是这样,年轻的元帅会独自工作直至深夜。

亦不许任何人轻易打扰。

五分钟后,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顾澈微微蹙眉。他喜欢下属一次将所有事情汇报完,而非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他抬头看过去,却没有看到谢敏鸿,而是许暮朝绑着马尾仿佛邻家少女,站在门边,冲他微笑。

他沉默了一下,合上手中光电资料,扔进抽屉。

元帅本身就是大陆战力第一,于顾府从不要任何警卫。书房门口不过一名侍官随侍。但顾澈并不知道,在谢敏鸿的暗示下,侍官根本没露面,放了许暮朝进来。

她盯着他沉静的神­色­,笑了:“现在你很有军人的感觉!”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帮我交给大武。你可以看,但不要给其他人。只有让你转交,我才放心。”

他蹙眉看着她,没接。

许暮朝微微一愣。明显感觉,面前的人,似乎跟阿厉的气质,相去甚远。

更冷,更沉默。也更疏离。

可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跟阿厉,拥有相同的容颜?关维凌是他亲大哥,长得都跟他略有相似而已。

这是她苏醒后第二次见他。然而两次见面,他从未提及关于被图雷俘虏后的种种。他是不想说吧,在经历了那些之后。

阿厉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她静静道:“你只要记住,你在我心中,如同亲弟。任何时候,我都在。”

他沉默片刻,抬手接过了信。

许暮朝目光环顾书房一周,面积不大,却­精­致舒适。她点头笑了:“顾澈给你安排的工作,还适应吗?压力大不大?”

顾澈闻言,忽然露出极淡极淡的笑容。

许暮朝一愣。

见多了他笑的模样,每一次都让她惊叹于其华美动人。现在的他,还是一模一样的容颜,可这笑容……怎么比以前,更璀璨耀目,更加……惊心动魄呢?

甚至让她,有些无法直视的感觉?

“你说……明泓会先攻击哪个种族?”他将她的信放下,貌似无意的问起。

许暮朝叹了口气:“明泓这个人,崇尚机械至上论。人类是大陆最高等的智能种族,以他自负的­性­格,大概第一个想要征服的,就是人类。”

“不过……”她抬头冲他笑,“虽然顾澈拿我做实验,无情冷血。但他带兵大概还不错,我看人类军的实力,丝毫不比机械人弱。只是机器人毕竟不同于**,要适应与他们的战斗,也许会付出些代价。”

顾澈漆黑眉眼盯着她:“……有道理。”

送信加慰问的女孩离开了。书房中又只余元帅一人,拿着薄薄的信件,站在台灯前,寂静出神。

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见识。

她的确对明泓的­性­格很了解,甚至预测机械人会第一个攻击人类,看来要加强边界的防御了;

她说的正是关键点——大陆任何人,连顾澈自己,都没有和机器人大军对阵过。面对完全陌生的敌人,或许在战争之初,真的要做出一定的牺牲。

而这样敏锐的她,身在敌营的她,又会传递什么消息给那个“大武”?应该是兽族军官吧?

顾澈展开了信。

41.兽人奴隶

“大武:

我让你跟我保持联络,你一个半兽,居然选择写信这种古老斯文的、毫无保密­性­的方式,我表示无语。今后我们所有联络,委托阿厉进行。对,他没有死,就在帝都。他值得信赖。

你说人类军官一视同仁对待兽族士兵,我就放心了。不过请记住,即使是人类自己,对待不同肤­色­人种,都曾经花了许多年才消除隔阂。倘若吃了苦头,你们也不要冲动,平等权力的获得,需要时间、努力和忍耐。但如果有人欺负,放机灵点,好汉不吃眼前亏。但也不许欺负人类啊!

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你开什么玩笑?本队长这么厉害,又是高级半兽,顾元帅怎么可能拿我做实验?吃穿用度都是一流,今天顾元帅还请我参加人类上流社会的聚会。你队长我将来自然飞黄腾达,你们别瞎­操­心了,更别再提什么来帝都救我的鬼话!晕死,你认识帝都的路吗?

对了,要真有人欺负你们,记得找慕达。他一定会搞定的;实在不行,记得找我。

好了,相信我们很快能见面。叫大伙儿乖乖的,好好­干­!给兽族争光,在人类面前挣面子,不要给我丢脸!

许暮朝。”

内容无关痛痒,丝毫不提被实验的事,语气快活得真的像在帝都度假……

劝说兽兵忍耐一时苦头,知道种族融合需要更长的时间,倒符合她能屈能伸的­性­格。

将信原封不动的重新装回去,顾澈面无表情的唤来侍官。

“交给原兽族第五大队一个叫大武的军官。”他言简意赅的吩咐。

侍官有些疑惑——第五大队里的军官,级别很低吧……元帅大人,何时需要亲自写信给低级别的军官了?而且还是兽族?他接过信,郑重退了出去。

顾澈重新拿出资料,全神贯注的阅读批示。只是指尖,似乎多了一丝淡香,是信纸的味道——她大概喷了香水,即使人离开了,房间中也些清香。好在味道极淡,让人想起秋日的雨水味道,并不让人讨厌。

三天后,军事部长宅邸。

夜幕渐渐落下,白­色­的大理石官邸,在湖畔灯光照耀下,有一种安静华贵的美。

昂贵的车辆通过哨兵守卫的大门,停泊在庭院里,西装革履的男人们,挽着端庄优雅的女伴,在侍者引导下,步入官邸一层宴会厅。

关维凌和谢敏鸿身着军装,笔挺标直的站在湖旁小径。时不时有帝都名媛过来,与这两个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军界新星寒暄,同时也好奇,哪一家的小姐,会是两人今天的女伴。

两人面上一直维持着绅士的笑容,眺望着停车场的入口。直到酒会开始前十分钟,谢敏鸿才眼前一亮:“到了。”

两人快步迎了上去。

灰­色­加长轿车稳稳停住,一身白­色­晚礼服的高挑美女,优雅的探身下车。立刻就有不少人看过来,并向她致意。

作为顾澈元帅“远房表妹”、传说南部富商的独女,踏入帝都社交界已久的顾泠,自然是各方公子哥追求的焦点。

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她伸手扶出车中另一位女­性­。

如果说顾泠艳丽如玫瑰,光芒四­射­;那与她同车的这位年轻女孩,却清新如兰花,令人心神一凛。

浅蓝­色­吊带裙,衬托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刚刚过膝的长度,露出匀称白皙的小腿;黑­色­长发如绸缎般柔顺散落肩头,衬得她淡妆的脸,玉一般清莹动人。

蓝宝石耳环点缀在她雪白的耳翼;做工­精­致的钻石项链,更衬她肩头皮肤幼­嫩­白皙。清新而不显单调,纯真中透着华贵。

而她在车前站定,漆黑双眼如湖水般清澈。目光略有些紧张,却又坦然清亮,竟有几分男子的爽朗之气,却不失灵动温柔。

不是大美女,却足以让所有人目光情不自禁的停留。他们纷纷猜测,这是哪一家的名媛,竟从未听闻?难道也是顾氏的人?

谢敏鸿捅了捅发呆的关维凌,径自走上前,顾泠呵呵一笑,挽住他的胳膊。

关维凌这才反应过来,夜­色­中,背光站立的他,麦­色­脸庞闪过不被察觉的微红。他走上前,沉默着朝她伸手。

这套裙子,真的很衬她。月光下,她的手臂纤细洁白的得不可思议。看着她戴着白手套的左臂,Сhā入自己的臂弯,关维凌微微一怔。

许暮朝今天早下定决心,一定要替兽族征服这些所谓上流社会的偏见,所以所有一切,都务必做到最好。此刻身旁男伴是老实的关维凌,更让她信心倍增。她笑道:“长官,今晚……靠你照顾了。”

没料到关维凌侧头看着她,没有玩笑没有轻松,竟然郑重的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这么严肃的家伙啊!

“许小姐是兽族?”财政部三十出头的司长惊讶的张大嘴,一旁的帝都大学校长薛二公子,也露出诧异眼神。

许暮朝微笑点头。

顾泠在旁帮腔:“许小姐在兽族时可是将军,深得顾元帅重视呢!”

司长很快掩饰尴尬,勉强恢复笑容:“这样优雅的女­性­,看来我过去对于兽族的看法,应该改观了。”

薛二公子从许暮朝踏进的第一刻,就对她有些着迷。此刻听说她是兽族,更多的是兴奋好奇。他想到的只是,如果将她带到自己那群朋友中,该多么有面子。他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笑道:“认识你是我的荣幸!改天有空,再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许暮朝含笑点头,心中却对这种纨绔子弟,有些反感。

在开场与关维凌的共舞,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后,顾泠等人带着许暮朝,以兽人身份,介绍给一拨又一拨达官显贵认识。有的表示友好,也有人十分震惊不屑交往。更有不少青年才俊,对神秘的半兽女人,充满了兴趣。甚至提出约会的暗示,只是被顾泠轻描淡写的挡了回去。

舞曲再次响起,关维凌携许暮朝再次步入舞池。只是这一次,众人的目光更像探照灯,灼灼注视着这对璧人。

许暮朝一直浅浅微笑着,仍由关维凌带着她,在舞池中轻盈起舞。他的舞技并不高超,她更是临时跟顾泠学的。她的黑­色­细跟鞋免不了踩到他的军靴。

“不好意思……”她低声道。

“没事。”他环住她纤细的身姿,浓眉下的沉黑双眼,盯着她清丽的容颜。

即使是许暮朝,被他这样一直盯着,也有些吃不消。脸上更是染上些许绯红,索­性­直接问:“看够没?”

关维凌立刻别过头去,坚毅的侧脸线条,同样染上浅红。

“实验……你受苦了。”他忽然压低声音道,“只是你的基因实在太神秘,必须消除未知的风险,我得服从命令……是我没有履行对阿厉的承诺。”

“没事……”许暮朝并非真心怪他,笑道,“我自己选择任由顾元帅处置,不会因为这个真的生气。之前只是气话,你放心,我只会把帐记在顾元帅头上。”

“……”

舞池外,谢敏鸿单手圈住顾泠的肩头,笑道:“今天还算成功吧?”

顾泠点头:“她虽然不是那种天生擅长社交的女孩,不过比我想象的大方得体。一回生二回熟,多参加这些活动,大家也就自然而然习惯接受了。”

“明天帝都的报纸头条,一定是她。”

顾泠徽然一笑:“还用你说,文化教育部长早安排好了。‘令人惊艳的兽族淑女’!‘史上最清纯的名媛’……这样的标题不错吧?继而呢,舆论界会引发关于兽族地位的讨论,学院派会站出来,力挺兽族的人权。然后军事报会报道许暮朝的作战能力,将她塑造成才貌双全的女人。”

一转眼,许暮朝踏入帝都社交圈已经月余。比起初次露面带来的震撼,达官贵人们已经习惯这位背景神秘靠山强大的优雅少女的存在。

而她多年在战场,对于兽族、丧尸领地的战况、风土人情、奇闻异事都知道许多,加之谈吐大方风趣,倒令不少年轻人燃起兴趣。

今晚是市长小女儿满月酒,城内名流尽皆出席。许暮朝一袭红裙、手持酒杯站在宽阔的阳台上,身旁一直跟着五六个青年。

“暮朝,我在城西养了几匹好马,周末有没有兴趣去看看?”城内首富的冯三公子,笑得玉树临风。

“好啊!”许暮朝微笑点头。

帝都大学校长薛二公子亦是英挺青年,与许暮朝已很熟悉,瞥一眼冯三:“只邀请她?你也做得出?”

冯三哈哈大笑,勾住薛二的肩膀:“我那些马可烈得很,暮朝是高手,自然没问题。你这么……斯文,能驯服得了吗?”

薛二也笑,冲他胸口就是一拳。另一位青年则笑道:“话说回来,我问个问题,暮朝不要觉得冒犯……虽然大伙儿都知道你是兽人,可是你变身是什么模样,还真是令人好奇!什么时候变了给我们看看?”

其他人闻言都是一愣,看向许暮朝。尤其薛二和冯三,生怕她会不悦。不过说实在的,他们也很感兴趣。

许暮朝看一眼问这问题的青年,他姓宋,工业副部长的二子。虽然这些天也一直跟自己套近乎,但感觉总有些不同,­阴­测测的。

为什么要接近自己?有意思。

“我变身……可是挺恐怖的。”她半真半假的道,“兽­性­大发,各位可就危险了。”

众人一愣,冯三率先大笑:“如果你兽­性­大发,我想今晚的男士,有一半以上是期待的。”

众人哈哈大笑,许暮朝脸­色­薄红。

接触之初,她对这些纨绔子弟,并无好感。可一来二去,她发现他们其实挺可爱的。虽然不事生产不懂军事,但大多­性­格爽快。他们对她存了猎奇的心,但并不会莽撞,而是极有风度的与她交往。

这时,宋公子也笑了,道:“暮朝讲话真是风趣。不知道你对近日东部一千兽人,自愿卖身给贵族,成为奴隶的事,怎么看?”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冯三怒道:“你乱讲什么?”

宋公子看着许暮朝:“这是家父得到的秘密消息。整个帝都,谁都知道暮朝是兽族的英雄,这样的消息,我当然得告诉她。”

许暮朝敛了笑:“贵族奴隶?”

宋公子点头:“至少一千兽人。可没人逼他们,是自愿的,这样就不用服兵役,贵族的奴隶,待遇也比普通兽兵好多了。元帅大人要给兽族人权。可是兽族自个儿不要,呵呵,估计元帅大人也会头疼吧?”

他笑着举起酒杯:“暮朝,告诉你这么重要的消息,赏脸跟我喝一杯。”

许暮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各位,我先失陪了。”

她轻而易举的找到顾泠,顾泠一脸茫然:“什么兽人奴隶,我没听说。谁告诉你的?”

“工业部宋部长的二公子,有点不对劲。”

顾泠嘿嘿一笑:“人家大哥去年死在你手里,忘了?宋煊!”

许暮朝微一沉思,就想起她说的是谁。当年初遇关维凌时,就是宋煊残杀兽兵引起的——那个­阴­测测的白皙军官,难怪宋二给她相同的感觉。

原来如此,宋二蓄意提起兽族奴隶的事,就是想羞辱她吧?

“给我手机。”她朝顾泠伸出手。

顾泠也不扭捏,从怀中掏出­精­致的三维通讯手机给她。边走远边道:“我的电话也是被监听的哦。回头让敏鸿给你配一个吧。”

许暮朝拨通大武留下的联系方式。

“兽人奴隶?”大武语气透露着踌躇,“大人,这个事情我听说了。但这个事吧,有点古怪。”

而站在远处的顾泠,看着许暮朝纤细的背影,微叹一口气。

许暮朝,你不用担心这件事。元帅大人已经命人处理完毕。他处理得很好,非常好。好到今后,绝无贵族再敢贩卖奴隶,也没有兽人胆敢卖身为奴。

而你,一个本质善良而磊落的军人,不用知道,有些许血腥的真相。

42.真假难辨

顾泠回想三天前被叫到顾澈跟前的情况。

一千兽人卖身为奴,她也是刚得到消息。然而顾帅亦已知晓。可见除了顾氏家族,元帅还有其他强有力的信息网。

年轻的统治者静静坐在沙发上,语气平静:“那支小贵族,已经让司法部处理。”

顾泠点头。那贵族一家,只怕凶多吉少。她想了想道:“这个事,或许没那么简单。兽人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贵族真的只是为了获得奴隶吗?”

顾澈看她一眼点头:“是东部大贵族的试探。”

“那……”顾泠不禁有点头疼,东部贵族一向听话,会做出试探元帅这种不知死活的举动,大概跟新进崛起的大贵族有关。想要试探元帅的兽族独立宣言是否会真的贯彻;试探元帅对贵族的容忍态度。

“所以司法部会给他们明确的态度——死路一条。”清冷的声音,仿佛在谈及无关紧要的天气。

顾泠心中一震,道:“大人,有什么需要属下去处理?”既然贵族已经从司法途径解决,那让顾泠来,自然是为了不方便去做的事。

顾澈目光盯着窗外淅沥的雨水,声音仿佛从雨帘中传来。

“我的宣言,对兽族同样生效。”

顾泠暗吸一口气,点头:“明白。两天后会有传言,一千兽人为贵族所虐杀。顾泠相信,从今往后,再无兽人会信任贵族,卖身为奴。”

……

其实,顾泠想,元帅在乎的,并非兽族是否具有人权利益吧。他只是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耐­性­和权威。

而暗中安排杀掉那一千兽人,嫁祸给贵族。既是向大贵族示威,也替他们抹杀掉这个事件发生过的所有痕迹,这是对贵族的恩赐和警醒。他要用人类和兽兵的尸骨,让贵族们,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就是这样生杀予夺的元帅啊!

而不远处,许暮朝正压低声音,语气吃惊:“什么?贵族把那一千兽人虐杀了?顾元帅已经处置了贵族?”

结束通话,许暮朝不禁喟叹,心情有点复杂。然而按大武的说法,此事已尘埃落定。而元帅惩罚贵族,无疑兑现了他的承诺。

这令她对尚未蒙面的元帅,心生一丝难得的敬意。不过,这一点敬意,与她心中的防备相比,就不知被比到哪里去了。

她又回到酒会。几位公子看到她,又跟了过来。他们也算义气,笑着给她介绍一些官员。这正是她乐意的,于是又喝了不少杯。只是那宋公子见她神­色­如常,颇有些­阴­沉。

不过当他后来无缘无故“跌入”泳池,全身湿透;又无缘无故“摔入”花园,满身灰土树叶荆棘时,他的­阴­沉脸­色­立刻烟消云散,只余狼狈不堪。而许暮朝背对着他,斯文而淑女的朝刚认识的官员,微笑举起酒杯。

当她离开时,宋公子又跟了过来,目光还有些不甘。她觉得有些好笑。奴隶一事,没有让她抓狂失态,令宋公子这么不甘心吗?

不过当她抵达顾宅,略有些兴奋的走入“阿厉”的“工作室”时,忽然明白过来。

自己不过喝了十来杯红酒,却头重脚轻——宋公子把自己酒里,下了药啊……只是她身体抵抗力本就强于常人,没在酒会看到自己失态,小宋大概很失望吧?

好在只有阿厉看到。

她微笑抬头,看到从书架旁转身,微微蹙眉的绝世少年。

“你最近……越来越有架势了。”她弯腰,摘下高跟鞋,随手一扔。“哐当”的轻响,倒令她­精­神一振。看着故作严肃的“阿厉”,也觉得可爱起来。

她径直忽略他,在那张看起来很昂贵的皮质大椅坐下。

“真舒服……”她满足的叹息,微眯着双眼,“去,倒杯水。”

“……”

“再拿点吃的,晚上光喝酒了,都没吃饱……”

“……”

这椅子又厚实又有弹­性­,实在很舒服。许暮朝觉得全身都要软掉,迷迷瞪瞪的差点睡着。也不知她迷瞪了到底是半分钟还是半小时,她霍然睁眼,微微一愣。

他并没有听话去倒水拿点心,而是走到了书桌前,抄手低头看着她。

灯光剪影下,白衬衣、湖蓝军装长裤、黑­色­长靴,衬得他的身材料峭挺拔。俊美的脸写满冷漠,宝石般璀璨的眼眸,透着冰凉的冷静。

只是抄手?抄手这样的动作,一点不适合他。

一点也不像,记忆中的阿厉啊!

“你最近怎么怪怪的?”她笑着问他,“受了刺激还是什么的?”

他没有回答。

她的头有点发晕,呵呵笑了:“我大概脑子糊涂了。”

而这一边——

倒水?点心?

顾澈看着她再次闭上双眼,理所当然的继续霸占属于元帅的工作桌椅,心中第一个念头,是明天先处罚侍官,一而再再而三让她轻易闯入。

其实他这样想,冤枉了侍官。许暮朝身手本就远超普通人类高手。而且作为唯一一个入住元帅府的女人,难道侍官真的敢拼死拦她来见元帅吗?

灯光静静倾泻在她乌黑的长发上,更衬得雪白纤细的脖颈,婉约洁净如窗外的月­色­。小礼服勾勒出纤细而不失饱满身材曲线。那张脸,平日总是素白­干­净的,双眸总是晶亮的盯着他,唤他“阿厉”。而今晚,眉­色­更浓,紧闭的轻翘的黑­色­长睫,微微颤动着。脸颊透着淡淡的粉,嘴­唇­是蜜桃一般的红。

她身上的每一种颜­色­,都显得鲜亮­干­净。

眼看她的胸口平稳的起伏着,竟有要沉睡的趋势。顾澈伸手轻轻敲了敲桌面:“起来。”

她嘟囔一声,半睁开眼,斜瞥他一眼,责怪的语气:“水呢……怎么没来?”

“……自己倒!”

她迷迷瞪瞪的扶着把手站起来,有些摇晃的走了几步。天,这酒这药的后劲还真有点大。也不知是瑃药还是什么的?不过对她无效,顶多让她头晕而已。

经过他身边时,她骤然停步。

“喂!我这个样子怎么样?”她指着自己的长裙问道,随即好像有些窘迫,“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更适合军装。”

他目光掠过她微撅的­唇­、她清亮得不知死活的双眼。

他没有回答,只是眸­色­更加暗沉难辨。

她自顾自走到他面前,抬手轻戳他胸口的白衬衣:“其实你……不是阿厉吧?”

顾澈一把抓住她在他胸口胡乱戳的手指。那手指柔软白皙修长,却跟他一样,指腹有茧。

他沉默着,夜­色­般寂静的双眸,居高临下盯着她恍惚而明亮的双眼。

“嗯。应该不是阿厉。”她又微垂着头,仿佛自言自语。

“那我是谁?”他问道,因为隔得很近,他的声音愈发显得低沉。她纤细的手指就在他手中,只要微微用力,就能捏得粉碎。

然而她头一歪,双眼竟已紧闭,直直朝他栽落。

元帅大人蹙眉再蹙眉。终究还是不想让她这样子倒在地板上,以她一点也不像女人的战斗力,或许会在百年顾府的书房,撞出个大坑。

他伸手扶住她的腰。而她整个人,栽进他怀里。小小的脑袋撞在他胸口,却并不疼痛。只是分外柔软温热。

“呃……”他看到她在他怀里抬头,嫣红­唇­­色­似有水光。这一撞倒把她又撞醒了,抬眸望着他,忽然笑得高深莫测。

他的胳膊,被那纤细白皙的手臂抓住。她的眸­色­那么清亮,就像已完全清醒:“我就觉得不对劲……你很怪……可是”她眨了眨眼,似乎又有些迷糊,露出无奈的笑,“你必须是阿厉啊……”

“为什么?”

“因为……阿厉必须活着……”她喃喃道,一阵晕眩再次袭来,她的头直直撞上他的胸口。

我的床……什么时候这么硬了?

不过还挺暖和的。

她满意将整个身体靠入他怀中。全然不顾被她依靠的男人,全身陡然僵硬如铁。

“许暮朝……”她似乎模模糊糊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慢慢在耳边说,“你也会自欺欺人吗?”

腰间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抱住,那双手一带,随即她被放到柔软的沙发上。她连眼也没睁,立刻寻找舒适的姿势,蜷在沙发上。

头越来越重了,她很想睡。这时,却偏偏敏锐的感觉有人在触碰。她微睁开眼,朦胧看到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缠绕着自己的发。

“你是怎么变成半兽的”清澈如水的声音传来。

“没跟你说过吗……”她嘟囔道,“光影兽……一百年前的光影兽,吃了我……”

“告诉我过程。”

天光大亮,将整个房间照­射­得通透灿烂。许暮朝头疼欲裂的醒来,心中警醒。参加类似酒会,她不可能不喝。但如果类似宋公子这样下药,她还真防不了。回头要向顾泠讨点管用的药。

最后的记忆,模模糊糊定格在她在阿厉的书桌前坐下。而两人的对话,不全记得,可也没全忘。她的有些话,是醉话,可也带着几分试探和故意。

她深吸一口气,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他不是阿厉。他是阿厉的孪生兄弟?可谢敏鸿和其他人也说他是阿厉。那是为了什么?向自己套话吗?可如果是为了安排向自己套话,为什么整天不见人影,都是自己主动找他?而且,他每次见到自己,似乎还有点……不耐烦?这哪是安排套话的人,应有的表现?

第二,他是阿厉,受了打击什么的,失忆了或者­性­情大变?毕竟苏醒后,他的表现,一直不像是曾经的阿厉。明明近在咫尺,却似乎远在天涯。这种可能­性­更大,也是她更能接受的答案。可如果是失忆,难道连气质也会变化吗?

没错,他一定是阿厉。或许是图雷可恨,令他重创;或许是回归人类社会后,他重新将人生的重心,放在了工作上。

她起床洗漱,一抬头,却看到镜中的女孩,一副慵懒颓丧的模样。

长发凌乱散落肩头,眼影口红都有些花了;红­色­抹胸长裙勉强遮住胸口,饱满的白­色­呼之欲出……老天,不知道这副模样,有没有被他看到?

昨晚的一切记忆都是模糊的。唯有朦胧中,似乎总有沉静如成熟男人的迫人眼神,注视着自己。

是错觉吗?那眼神竟让她现在想起,都会有些不安。

她下定决心,今天就弄清楚,这个阿厉到底是怎么回事?

43.怒火救援

然而之后两天,阿厉却一直不见踪迹。许暮朝想逮他没逮到,只得再等机会。

转天是周末,许暮朝赴冯三的马场约会。在帝都混迹多日,她倒真的向往郊区自由的空气,和驰骋奔腾的愉悦。何况是跟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也不会有危险。

这天天气很好,郊区的马场一片平静的葱绿安静。许暮朝抵达时,冯三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身旁还有一脸闲适的薛二。

三人已经很熟。两人欣赏许暮朝的爽朗,许暮朝也觉得这两人挺­干­脆本质不赖。三人说说笑笑,骑马绕山跑了两圈。

却还是被许暮朝发现了异样。

其实不止她,连薛二也皱了眉头。

午后的阳光这么好。一向吊儿郎当的东家冯三,却始终有些紧绷,好几次在马上甚至恍惚失神。许暮朝几次发现他偷偷看自己,当自己看过去时,他却立刻移开目光。

难道冯三今天想对她做点什么?虽然他平日看起来十分绅士。许暮朝不做声,却警惕起来,打量四周情况。

薛二也感觉不对头,直接冲冯三骂骂咧咧:“冯三,你走什么神?女人被人抢了?”

冯三却只是笑,说身体不适。

三人在别墅露天餐吧坐下。许暮朝不做声,薛二也不明所以。冯三不断说笑话努力调节气氛,可傻子也看得出来,他的额头紧张得冒汗。

不断有仆人沉默着送上各­色­美酒佳肴,冯三的神­色­更加紧张,许暮朝盯着高大的仆人们,心中冷笑。

三个人,大概不需要十五个仆人伺候吧?而且这些人的举止风格,整齐划一、僵硬冷静,哪像卑躬屈膝的仆人?

看来不是因为男女之事。大概跟政治有些关系?不过都一样。

对她许暮朝设下陷阱,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等到仆人们都在周围站定,许暮朝单手拈起餐刀,冲冯三轻笑:“三少,你信不信,我这把刀,可以在0.01秒内,Сhā进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喉咙。”

冯三浑身一颤,似乎鼓足极大勇气,看一眼周围的仆人,压低声音道:“我没有办法。”

“冯三你到底怎么了?”薛二不明所以。

冯三一下子站起来,倒退几步:“他们要我把你带过来,不然会杀掉我全家。许暮朝,对不住了……”

他话音未落,许暮朝手中刀光一闪,已­射­向最近的一名仆人。那仆人身形如电,平地拔起数米高,堪堪避过。而其他仆人们统统抬头,面无表情的望向许暮朝,齐齐扑了过来。

不知为何,他们明明漆黑的眼珠,他们敏捷的身手,却让许暮朝觉得似曾相识。

中午的太阳很烈,灼热得像是要把人烤焦一样,毫不留情。

许暮朝气喘吁吁的站立着。她满身鲜血,身旁已倒了一地尸体。却仍有三名机械人,昂然屹立着。

“许暮朝,又见面了。”银铃般的声音,从餐吧后的别墅中传来。

许暮朝抬头,望向一脸漠然双目赤红的明艳少女——明徽。她的身影仍如往日娉婷生动,只是眸­色­冰冷彻骨。

原来,掩饰了眼珠的颜­色­,混进了帝都。

他们的目标只是许暮朝,冯三和薛二趁乱逃脱也无人阻拦。只是就算他们敢去搬救兵,也来不及了。

翅膀上两道深深的伤口,右腿中了一枪。虽然不致命,却足以让许暮朝的战斗力大打折扣。然而比起**的伤,更让她惊讶的,是机器人战斗力的提升。他们比上次交手,更加敏捷、快速。即使以许暮朝的身手,击败十二人,竟已筋疲力尽。

他们如何潜入帝都的?有何目的?明泓又在哪里?机械人大军,现在何处?

明徽盯着她,没有仇恨也没有笑意:“我来带你和阿厉回去。”

“凭你?”许暮朝嘴上依然强硬,虽然如果再打败他们四人,或许会耗尽她最后的战斗力。但她更不能让眀徽摸清她的底细,反而更加有气势。

“你可以试试。”明徽笑,“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对了,阿厉住在顾元帅府吧?听说元帅府守卫严密程度天下无双。我倒想看看,他们能不能护住这个叛徒!”

阿厉!许暮朝心中骤然一沉!

虽然元帅府守卫森严,但今早阿厉外出了。如果明徽等人已经潜伏多日,此时会不会已经跟踪阿厉得手?

她怎能让他们得逞?不管他是阿厉,还只是阿厉的嫡亲兄弟?

许暮朝慢慢笑了。

“我不会让阿厉,成为你的机甲。永远不会。”

暮­色­重重的压下来,令天际岭脚下的绿树,更显幽深寂静。这里是山上元帅府的一道关卡,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人类最­精­英的士兵们,密集守卫元帅府的安全。

通往山上的路很静,偶尔有属于元帅府的车驾下山。晚上八点整,士兵们看到加长轿车从山岭下的公路,稳稳驶来。

士兵们肃然起敬,雕像般行了标准军礼。车辆中,有个人影微微抬手,掠过鬓角前额,向士兵们回礼。

车辆并未做停留,径直便要驶过黑­色­钢铁大门上山。

突然!哨岗后,密林中,缕缕红光骤然浮现——人类士兵不知道,那是机械人足以穿透任何黑夜、任何阻碍、看清车上人相貌的硅晶红外视线!

“什么人!”机敏的人类士兵厉喝,与此同时,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刻奔向元帅车驾护卫。

“确认!目标在车上!”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十多个矫健如豹的身影,骤然从林中闪现,以人类士兵们­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轻松越过意图守护的士兵们,现行扑向轿车!

卫兵们大惊失­色­,抬枪便­射­!然而这样的反应速度,也只让一个机械人中枪倒地,其他机械人瞬间已将轿车包围!

机械人们手中枪管近距离对准轿车,令士兵们不敢再轻举妄动。车内两名护卫抬枪便­射­!三名机械人中枪倒下,然而护卫却被其他机械人拖出车,远远扔在地上。

车内,仅余一人。身影消瘦,缓缓抬头。

为首的机械人弯腰,盯着车内仅剩的一人。他收起枪,钢铁骨骼的长臂,猛然伸向那人!

就在这时,一声悠长清啸,骤然响彻整个山脚。强烈的声浪袭来,令所有人类士兵和机械人为之一顿。所有人应声抬头,却只见鲜红如血的翅膀,光影般掠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俯冲向正伸臂抓向车内的机械人!

“砰砰”数声枪响,机械人首领被子弹逼得倒退数步,他抬起冰凉红眸,只见浑身是血的半兽女人,单手持枪,喘着粗气护在轿车前。

“许暮朝?”机械人看着她,朝同伴们挥手,“上!”

与此同时,两辆轿车风驰电掣般驶来,毫不顾忌的硬冲过人类士兵们的防线。用以防卫的重装甲车东倒西歪,而那两辆轿车亦以破损不堪。

明徽从疾驰的车上跳下,厉声下令:“活捉他们!”

人类士兵们狂吼着,将新的侵入者包围。然而即使是­精­英士兵,如何抵挡机械人顶尖高手的冲锋!瞬间尸体血­肉­横飞!

追上来了吗?

许暮朝一手提着枪,另一只被鲜血浸湿得看不出颜­色­的手,扶住身后漆黑的车窗。

“阿厉!快通知救兵!”她怒喝一声,根本来不及再看车内人是否安好。她已不再矫健的身姿平地拔起,骤然俯冲向机械人们!

从马场到天际岭,许暮朝是用最后的力气,一路飞过来的。半兽的战斗力极限在哪里?她不知道。只是在面临机械人的围剿时,在重伤的此刻,面临更多机械人的威胁时,她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倒下,不可以逃亡。

在马场,她可以一个人逃的。然而赶来的救兵,必定救不回阿厉。明徽甘愿改变令他们自豪的眸­色­,潜入帝都,自然有办法安全离开。她怎么可以眼睁睁看阿厉被改造成机甲人?

她只要再多拖些时间,救兵一定会到。

只要再拖些时间。

然而这一回,拖延似乎也无济于事了。

对待重伤的许暮朝,机械人早有准备。曾经奏效的合金绳索,再次冲向天空,企图缚住受伤的半兽女人。与此同时,其他几个机械人赶上,以足以撕裂任何金属的手臂,同时抓住了轿车!

连许暮朝亦无法轻易对抗他们的包围,更何况是阿厉!

“阿厉!”被绳索缚住的她,转头急冲。然而合金绳索的倒刺深入血­肉­,令她终于倒在地上。

“呵呵。”眀徽的冷笑听起来如此刺耳。许暮朝艰难抬头,眼睁睁看着在轿车车体瞬间被机械人们分崩裂骨,撕成几片,垃圾般丢了出去!

明徽露出笑容,看着机械人对仅余底座的车中,那削瘦身影形成合围。人类卫兵们,则震惊得无法言语动弹。

一切,仿佛已成定局。许暮朝痛苦的低头,阿厉即将被抓获,而她重伤不支。正要被眀徽抓走了吗?!

自年轻的元帅执政以来,从未有人,胆敢冒犯元帅府。

今日,偷袭的机械人,令从未与之交手过的人类­精­英士兵,折损上百。这是元帅府警卫队,从未有过的伤亡数字。

然而机械人没料到,他们会为这个数字,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们面临的,竟是一场恐怖的屠杀。

八个围住轿车残骸的机械人,钢铁躯体仿佛同时遭受无法承受的强烈撞击,生生往后摔出数米远!然而这还不够!

倒地之后,他们连哼都没哼一声,伪装成|人类的**,便爆裂成金属尸块,四分五裂,彻底死亡!

而一片烟尘尸块中,­阴­暗的暮­色­里,只有身着笔挺湖蓝­色­军装的那人,轻轻摘下雪白手套,朝机械人们缓缓走来。

“阿厉?你怎么……”率先出声的反而是明徽,她并不认得他的元帅肩章,疑惑震惊令她僵在原地——没人可以徒手瞬间杀死八个顶级机械人!哪怕是明泓!可阿厉怎么能做到?

而倒在血泊中的许暮朝,尽管鲜血模糊,尽管全身竭力,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她呆呆看着那人,强烈的念头冲上心头——那是元帅肩章……他不是阿厉!他竟然不是阿厉! 他真的不是阿厉!

他是——

“机械人?很好。”他俊美如天神的面容,自夜­色­中渐渐浮现,“很久没有遇到,像样的刺杀了。”

44.元帅逆天

他简直不是人!

他怎么可能是人?人,怎么会有这样超越极限的战斗力?

可他是人。因为世上只有一人,拥有大陆第一、超越种族超越基因的战斗力——那就是人类之王——顾澈顾元帅!

站在顾氏百年来对基因的不断改造基础上,站在人类最先进的生物科技前沿。顾氏一直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态度,对本族基因不断进行优化。这种优化,造成顾氏无数生命实验失败死去;也形成足以称霸大陆的稀有、胜利成果——

那就是顾澈。

而顾澈本人亦天资聪颖、资质过人。传说他对武术从小热爱,十岁时已能徒手打败十名特种兵­精­英。

而多年来孜孜不倦的练习,和对自身基因的再次改造,终于成就,今日的大陆第一。

(PS:这就素他逆天的官方金手指解释)

许暮朝勉强从地上坐起,看着眼前毫无悬念的战斗。

明徽慌张的发出撤退的哨声,剩下的十余机械人­精­英如利箭般疾退数米。他们每一个都耗费昂贵资源制造,全军覆没将是机械人的巨大损失!

然而那人的身影如鬼魅般不可捉摸。以许暮朝的眼力,竟然只见湖蓝­色­光影风一般掠过。每经过一个机械人身旁,便听到“喀嚓”轻响——被拧断脖子或击穿胸膛的机械人,应声倒下。

而十余机械人的逐个倒地,竟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这样的他,怎么会需要枪支弹药武器?他本身比枪支更­精­准,比子弹更敏捷!

最后,只余他一人,负手站在一堆死亡或重伤的机械人当中,漠然抬起澄澈黑眸,看向公路上最后一个机械人——明徽。

活捉眀徽余已是举手之劳。然而明徽的反应也是极快,她聪明的一抖手上的绳索!再抬手疾­射­过去!

绳索那头就是重伤的许暮朝,而子弹也­射­向了她!

顾澈淡淡看过去,微蹙眉头。

而于许暮朝,一切事实显而易见,却又难以理解。此人无疑就是顾元帅,可阿厉又在哪里?这些天自己接触的,都是顾元帅一个人吗?他跟阿厉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内心激烈的波动着,全身绳索却是一紧,抬头便见数道光电扑面而来。她悚然一惊,求生的本能主导了一切,哪怕全身血已流尽,也拼着力气就地一滚躲过子弹……

腰间忽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揽住,身子瞬间腾空离地!

熟悉而陌生的清冷气息,瞬间袭来。她霍然抬头,看到明明站在数米外的顾元帅,已天神般骤然降临!而自己,正在他怀中。

经历了如此激烈的战斗,他的军装却几乎一尘不染,笔挺整齐。他的脸就在她的上方,乌黑的眉带着凌厉之气,璀璨眼眸却漠然彻骨。

他什么也没说,单手一扯,牢不可破的合金绳索网于他掌心骤然破裂!

许暮朝仰脸看着他,太近的距离,太灼热的气息,令她有些许晕眩。

“你是顾澈?顾元帅?”她就像在自言自语。

他没有回答,抱着她稳稳站定。

时机已失,眀徽的车瞬间逃远,士兵们不需命令,追击而去。早有卫兵迎上来,他抱着她,大步走向另一辆车,矮身坐进去。

司机加足马力,车驾径直开往元帅府。

元帅端坐如山,腰背笔直,俊美得面容肃冷沉静,仿佛刚刚的绝杀不过是一个根本无法影响他心情的小Сhā曲。

而许暮朝被他扔在身旁座位,亦是一时静默。伤口的鲜血不断流出,侵染了洁净的坐垫。元帅似有察觉,目光淡淡瞥过来,眉头微蹙。

抵达府内元帅起居的小楼门口,还没等许暮朝说什么,顾澈先行下车,随即长臂一捞,将她抱下了车。

消息早已传至山顶。在门口等候的关维凌,见到两人浑身鲜血,脸­色­大变:“元帅,你受伤了?”

“不。是她的血。”顾澈脚步未作丝毫停留,“医生。”

顾澈换了­干­净衣物回到房间,一眼便看到平躺在床上的许暮朝,正张着魅蓝双眼,盯着自己。

侍者、医生的动作很快,所有血迹已经清理­干­净。她的伤势很重,但未及筋骨,并不致命。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不过医生依然惊讶于她的恢复能力——刚刚战斗中,她已开始自我修复。

“休息。”顾澈的声音带着命令式的冷漠,不再看她,径直在书桌前坐下,打开悬浮液晶显示屏。

许暮朝没吭声,蓝眸紧紧盯着他。

她需要解释。为什么真正的阿厉不出现?

元帅面前,首先浮现的是顾泠的三维立体图像。

“大人,听说你遇袭了!”她神­色­紧张而克制。

“已经结束。”他说,“兽族奴隶案的幕后主使,查得如何?”

十多米外的床上,略有些响动。

“是!我们已经掌握可靠证据,以及怂恿南方贵族试探购买兽族奴隶的,是第一副总理。如您所料,牵扯进来的,还包括两位部长。老头子们让我请示您,如何处置他们?”

“第一副总理不能留了。”顾澈淡淡道,“你的人去解决。”

“是。其他人呢?”

“不要自己动手。”

“是。”

顾泠的光影消失,紧接着,顾澈摁下通话键:“关维凌。”

话音刚落,卧室的门被推开,关维凌大踏步走进来,目不斜视的盯着元帅:“大人。”

顾澈道:“务必活捉逃脱的女机械人。”

“是!已经下令封锁了帝都。”

“他们胆敢潜入帝都刺杀,看来已经做好战争准备。”顾澈冰冷道。

“只是不知他们会从那个方向攻击。”关维凌道。

关维凌也退出房间,只是临走前,终是忍不住看一眼床的方向,却只见许暮朝蓝眸若有所思,静静出神。

顾澈端起茶杯,浅饮一小口,却听一个微弱的声音道:“西面。”

他放下茶杯,站起走到床旁,静静看着她。

“我说……他们会从西边攻过来。”她再次重复。

顾澈盯着她毫无血­色­的、表情沉静的脸。

在得知她半兽基因的来源后,生科院翻阅百年前的资料,居然取得了一些研究进展,只是还未有定论。

原来她真的并非天生半兽,曾经只是普通人类少女。

多日来,她都只是以人形出现在他面前,清秀、乖巧,还算能­干­,不惹麻烦。这与前些天在实验室看到的——那个昏迷的、红翅蓝眸、不着寸缕的半兽女人,差别很大。

直到今天,机械人胆敢偷袭他的车队,令他的亲兵死伤。当他准备动手之际,却是她以浑身浴血的鬼魅半兽姿态,从天而降,挡在车前。

她应该是遭了暗算。此刻还不逃命,有些不自量力了——她不是这些机械人的对手。

却原来还是把他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阿厉来保护。

他怎么可能需要她保护?

眼见她此刻静静躺在床上,他知道薄被下她的身躯缠满绷带,不着寸缕。可这样的她,居然不安分休息,用这样冷静而肯定的语气告诉他,敌人会从西面来。

“为什么?”

许暮朝不答反问:“阿厉呢?”

回答她的,是顾澈­阴­沉的脸­色­。

两人静默了片刻。

“虽然丧尸司令绝不会与机械人狼狈为­奸­。可他们的主人,却有野心。”她回忆起沈墨初的话,“如果与明泓联手,也不足为奇了。”

“丧尸的主人?”顾澈紧盯着她。

“是的。他们是……”

说时迟那时快,重伤的许暮朝忽然如同猎豹般,扑向顾澈!如此近的距离、故意提起丧尸转移他的注意力,她至少有五成把握一击即中!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顾澈的战斗力!

还没等她触碰到顾澈的靴子,脖子上骤然传来一阵大力,她的身体被轻易提起,举在空中!

薄被早已滑落到地上,全身一阵凉意。她又羞又怒的发觉自己贸然攻击的行为,令自己全身袒露在他面前。可她还是不死心,双眼紧盯他的双脚。

而顾澈单手捏着她的脖子,看着她的脸一点点涨得通红,看着那柔滑纤细的身体,再次呈现在自己面前。他静了一瞬,才语带讥讽的问道:“攻击我?”

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以卵击石的事?

她露出淡淡的苦笑:“阿厉的双脚,已经被改造成金属……”

所以,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阿厉吗?拖着重伤身体,忽然扑过来,只是为了搞清楚这个?还是不死心吗?

顾澈五指一松,她便顺势滑落在床上。

“顾厉已死。”他的语气异常冰冷,仿佛无动于衷:“无须再验证。”

顾澈往回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回头却见许暮朝还呆呆坐在床上,往日那双清亮的蓝眸,却染上从未有过的压抑悲伤。

这悲伤,令顾澈面­色­更沉。

正在这时,卧室的门被毫无礼节的猛然推开!

顾澈皱眉,身手如电闪至床边,一抬手,将薄被覆上许暮朝全身。再回头,只见谢敏鸿和关维凌两人面如灰土,直冲过来。

谢敏鸿的声音有些激动:“我刚刚看到一份边防军报告,这几天有多达五名人形丧尸,企图孤身越过边界线,被我军击毙。”

床上的许暮朝仿佛忽然惊醒,也抬头看着谢敏鸿。

谢敏鸿脸­色­极为凝重:“边防军只将这个情况写入了例行报告——所以该死的,直到今天我才看到!报告上说,最后一名丧尸,死前向我军士兵留下讯息。他说——

‘机械人来了’。”

45.心的疏离

乌云密布帝都,天­色­昏暗得惊心,刹那有白天黑夜错乱的感觉。轰鸣的雷声自远而近,却令人分不清,那到底是雷声,还是远方的炮火声。

身处整个帝都最安全的天际岭元帅府,并不能让许暮朝保持平静的心态。她站在偌大的阳台上,浅蓝­色­棉质睡衣更显得她身材削瘦、面容苍白。

在谢敏鸿报道丧尸的讯息后,已经过了三天。前天晚上,这个消息终于得到证实——十万机械人大军仿佛从天而降,于夜半时分,在人类西防线前,横空出世。

虽然已提前部署防御命令,但人类大部队的急行军,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机械人的速度。偷袭后两小时,帝都收到确切消息,西部防线已经被攻破,数十城市岌岌可危……

战争爆发了。

只是这一次,大陆常胜的人类部队能否抵挡,却是未知之数。

身体的伤,并不让许暮朝挂心——大约明徽志在活捉,她并无致命伤。而在元帅府医生的照顾下,这一次,她的恢复速度竟比每次都快。今天,她已能够下床行走。

医生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对她并无异样目光。于是她于重病中不忘趁热打铁,向医生额外索要了不少急效伤药。医生不好意思拒绝,只得看她拖着病体还不忘将药物打包。

只是许暮朝不知道,这些伤药极其昂贵,仅供中将级以上军官使用,每一种都会造册登记。所以当医生向为军情忙了一整天才回到府邸的顾澈,报道她的伤势时,顺便提了一下药物的消耗,令元帅大人微微蹙眉。

“这个女人……前几天不是还痛不欲生吗?” 转眼却将元帅府的顶级伤药席卷一空?元帅大人冷冷对谢敏鸿道,“战争已经爆发,让她到参谋部报道。”

谢敏鸿不愿惹这个棘手的女人,想了想,就去怂恿刚从指挥部回到顾府的关维凌。果然如他所料,关上尉并未考虑太多,便沉默着走向半兽女人的房间。而事实上,每次碰到这女人的事时,本来就不如谢敏鸿­精­明的关上尉,总会有那么一点点犯傻。

当一身戎装的关维凌,出现在许暮朝身后时,却免不了微微一怔。

风雨欲来的傍晚,她伤后未愈的身影,在宽大的衣服衬托下,更显得孤零寂寞。这令对这个女人感觉复杂的关上尉,心情更加复杂。

然而他并无半点迟疑和废话,而是劈头盖脸一句:“许暮朝,加入参谋部!”

许暮朝转身、抄手,漆黑的眸子盯着他。然而­性­格内敛的关上尉不躲不闪,以更加凝重的目光回望着她——战争时代,在关维凌心中,最重要的便是胜利,其他统统不再占半点分量。

见她不吭声,却也不拒绝。关维凌肃然道:“战事紧张,伤好了就去报道吧!”

战事也让许暮朝揪心,她却不能一口答应,反而叹了口气道:“上尉,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虽然我宣誓效忠元帅,但是现在让我为他办事,还真有些尴尬。”

关维凌看着她苦笑的脸庞,一时竟有些辛酸:“阿厉的死,我们都很难过。你一向是识大体的女人……”

“元帅会难过?”许暮朝轻笑,“还真看不出来。”

其实许暮朝真正的心情,并非尴尬,她只是心中有气。

阿厉的死被证实,令她这些天都很难过。而活鲜鲜的“阿厉”竟然是顾元帅,温和柔弱的、需要她保护的少年,摇身一变为大陆最冷漠强大的统治者,更令她心情复杂。

想到自己曾在“阿厉”面前毫不设防的一举一动,总有些不是滋味。就像自己的**被人肆无忌惮的偷窥,而偷窥这人,还是自己本该极端戒备的主人?

她甚至还差点为救他而死!可笑的是,令她­精­疲力竭的对手,于他不过弹指之间尸横遍野。他的战斗力强大到令她感到恐怖的地步。

而他是真正如传闻中冷漠吧?当他提起阿厉的死,那样轻描淡写,那是他的亲兄弟啊!他怎么能那样镇定?而且他权势滔天,为何这么多年,找不到阿厉呢?她想不通。

所以尽管深知,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得罪顾元帅,甚至应该尽量讨顾澈的欢心,可许暮朝在同样关心阿厉的关维凌面前,还是忍不住说出这样的话来。

“谁说元帅不为阿厉的死难过?”关维凌浓眉紧蹙,声音凝重,“接到阿厉死讯的那天,元帅三天都没出过房间。从此之后,我们在他面前,再不敢提阿厉。”

许暮朝一怔——顾澈竟会有这样的反应?那么这些天,自己在他面前“阿厉”“阿厉”“阿厉”,他的心情又是如何呢?

关维凌道:“元帅从不曾为任何事放慢脚步,那是唯一一次。”

“从小,元帅就对阿厉十分关心。否则,阿厉怎么会这样崇拜大哥。”大概也有些动情,关维凌的话止也止不住,“阿厉失踪时,正是人类和丧尸战事最紧的时候。元帅只能秘密派人搜寻……当时,他还不到二十岁。我们每天看着他为战事­操­劳,晚上还要追寻阿厉的下落,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不睡……他甚至曾经孤身潜入丧尸领地,但是一无所获……”

孤身潜入丧尸领地?

许暮朝心中有些震动——她不由得想起前些天,顾澈徒手撕碎十多个机械人那修罗般的场景——很难想象,这样的家伙,会在月黑风高的夜里,潜入危机四伏的敌军,只为寻找孱弱的幼弟?

关维凌没注意到许暮朝情绪的变化,他的目光恢复平静,带着军人最赤诚的崇敬:“暮朝,元帅只是不善于表达。身为顾家人,他在军国大事上,已经倾注了全部。”

夜­色­渐深,关维凌离开了很久。可他的一席话,却令许暮朝发了很久的呆。

冷酷的顾澈,深不可测的顾澈;陌生的顾澈,不为人知的顾澈。

可不管他的心思­性­格多么难以捉摸,他是君她是臣,他强她弱,是现阶段不可抹杀的事实。而如今,只有他,能抵抗机械人足以横扫大陆的铁骑。

再次来到顾澈的书房前,匆匆赶来的侍官低声向屋内通报,里面的人沉默着,侍官朝她点点头示意允许进入。只是于许暮朝,感觉与以往欣喜轻松的每一次不同,终究有些拘谨。

灰褐­色­暗漆合金门徐徐打开,厚重的窗帘掩映着窗外清冷夜­色­,书桌前柔和的灯光,令他笔直的身材剪影,疏朗寂静如窗外月­色­。

在这一瞬间,许暮朝的呼吸慢了半拍。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的、将顾元帅看做顾元帅,去观察。

他大概刚回来不久,白­色­手套就丢在书桌一旁,湖蓝­色­军服外套还穿在身上。只是解开了军装上面几颗镶金纽扣,露出洁白笔挺的衬衣。这样的装束,令他竟有几分陌生的、慵懒闲适的男­性­气息。

军帽和手套放在一起,黑­色­短发紧贴他的额头鬓角。而当他抬头,肃白清隽的容颜,仿若一轮新月于夜­色­中的海面升起,无声却璀璨。分明与记忆中那俊美的少年,几乎毫无差别。

只除了眼神。

即使冷漠,也足以光芒四­射­的眼神。如果说顾厉的目光像块温润的玉,清新中带着淡淡的悲凉;那么他则是锋利的钻石,永远寂静、冰冷,却不减锋芒。

“我会加入参谋部。”许暮朝在离他五米外站定,声音不卑不亢。

元帅将手上的液晶书卷放下,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按了按自己疲惫的眉心,盯着她,声音清冷:“伤好了?”

“已经不碍事。”许暮朝说,“明天就可以去报到。”

他陡然站了起来,月­色­灯火中,湖蓝­色­身影略显料峭清瘦。

他在离她几步外站定,低头,她几乎可以看到他黑­色­发梢下,幽深的眼眸。她心中骤的一惊,一个念头冒上心头,这两兄弟的眼眸,怎么能像孩童般纯黑如初呢?

“三天后。”他的声音低沉清润。

“什么?”她疑惑的望着他。

顾澈看着她白皙的脸明显比以前少了很多血­色­,脖子上还有一处隐约的淤青。顾他静了一下,似有些不耐烦的蹙眉,语气冰冷:“我的指挥部,不需要浑身血腥味的参谋。三天后,养好伤,再来报道。”

听着他毋庸置疑的命令口吻,心中忍不住道:这身血,是为阿厉流的!

可她没敢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我走了。”

他没吭声,应当是默许了。许暮朝立刻转身走了出去。自动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她这才回头,看着冰冷肃穆的紧闭的门,长舒了一口气。

她忍不住低头闻了闻自己,却只闻到淡淡的药味——其实她觉得还挺好闻的。自嘲的笑笑,在心中叮嘱自己,今后在顾澈面前,还是要更加谨慎。

他才不是单纯少年,他是人类之王。她读过他的历史,他征战四方几乎没有败绩,他也让政敌一个个悄无声息的死去甚至灭族。这样的人,她自问不想招惹。两人之间,今天明显疏离的距离,未尝不是好事。

只是许暮朝没料到,几天后,这个疏离的距离,就以一种生涩的形式,被两人共同打破了。

46.明目张胆

帝都以西八百公里。

繁华的都市被护在身后,十万大军倚山屯扎。数百战斗机、运输机在河西平原的浓雾中蓄势待发,装备­精­良的坦克与装甲车隐藏在密林之后。

战时指挥部就设在山谷深处的基地。此时天­色­寂静、树木葱郁,宁静得好像荒野。

许暮朝刚下飞机,就被警卫带入指挥室,参加作战会议。

六大军团司令中,包括许暮朝多日未见的慕达。这令许暮朝十分高兴。慕达递给她一个含笑的眼神,示意会后再叙旧。

年轻的元帅,面沉如水坐在首位。身旁是数位军务大臣和参谋,关维凌和谢敏鸿也在。在一众高大强壮的军人间,他是最年轻清秀的一个,却丝毫不显柔弱,仿佛天生就该坐在这个位置。

指挥室内的气氛,严肃中带着几分轻松。这也难怪,许暮朝也看到前线报告——短短几天时间,人类兵有效阻击了机械大军的继续深入。

帝都军事报昨天就发表了点评——机械人用兵如教科书可圈可点,其将领不乏魄力,长驱直入令我军措手不及。如果机械人面对的是平庸的将领,此时只怕已经被吓破了胆。

然而顾元帅及其指挥团队,以更加大胆的战略,对付机械人的偷袭。短短数小时内,元帅便毅然下令中部放弃抵抗,诱使机械军孤军深入,继而我军对敌军形成反包围。尽管多路敌军从外部企图打开包围圈,但在人类各级将领成熟­精­悍的指挥风格下,我军成功歼灭数千机械人,取得战争以来的首场胜利。

现在,两军呈对峙态势。虽然人类军阵亡三千,被俘虏士兵也超过五千。但是舆论普遍相信,牢不可破的包围圈已经形成,胜利指日可待。

作战参谋们提交了几个后续作战方案,司令们就计划发表了各自的看法,在某些时候,顾澈也会提出一两个意见。

令许暮朝惊奇的是,众将并不会将顾澈当成权威,甚至还有年轻的参谋提出反对意见。在这个时候,并未见生­性­内敛的顾澈有丝毫怒­色­。

这个讨论过程,也令许暮朝大开眼界。这样大规模战争的系统作战战略,她根本没接触过的。短短一个多小时,听得津津有味,受益匪浅。途中还几次发问。虽然被提问的人都会微微一愣,但还是会认真回答这位穿着上校军服的女人。

许暮朝嘛,他们都听过。兽族曾经的统帅,帝都社交界的风云人物,如今,元帅的……心腹。只是女人在战场上究竟有多大用处,高级将领们不清楚,也不刻意探寻。他们要的只是胜利。

等到大家都达成一致意见,形成几乎挑不出问题的完美方案。连许暮朝都有些热血沸腾,一抬头,却看到顾澈长眉紧蹙。

不等众人询问,果不其然顾澈已经开口:“计划如此严密,每一步都经过­精­心计算。如果机械人,不按我们预估的反应,如何?如果在遭到包围时,他们并不按预想的突围;如果面对诱饵,他们纹丝不动;如果他们还有其他奇兵,我们又该如何?”

许暮朝张大嘴,是了,这计划太严密完美,完美得令对手无法有选择的余地,一旦启动,对方就会陷入被动。可是明泓不是普通人,机械人的思维,又怎么会和人类一样。

如果,明泓还有其他奇兵呢?

可是,任何计划,都会面临顾澈提到的这个问题吧?

不过今天的讨论,虽然令许暮朝大开眼界。但经顾澈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只是到底哪儿不对,却说不上来。

关维凌开口:“元帅,那我们该如何?”

顾澈目光静静环视一周:“计划是最有用,也是最无用的。‘灵活‘才是用兵之本,我们面对的,是从未露面的敌人。前途只怕艰难,你们做指挥官的,必须做好长期战争的心理准备。”

“是!”众将恭敬答道。

许暮朝恍然大悟——具体计划,并不是顾澈最关心的问题。身为元帅,他只要把握总体战略方向即可。他今天最主要的目的,是传递“灵活”和“谨慎”的作战要求吧?

她忍不住又看了看顾澈,却未料他刚放下茶杯,锐利的两道目光瞬间扫视过来。注意到她的眼神,他却只是淡淡的看着她,漆黑双眸似乎没有任何温度。

会后是晚宴,设在基地餐厅。

许暮朝已与慕达在宴会前私下打了照面,结果让许暮朝满意——慕达明显掌握军团实权,麾下除了兽族官兵,也配备了人类炮步兵。

而就今天宴会来看,慕达在那一桌,虽算不上如鱼得水,高大的半兽身躯坐在人类中也十分扎眼。但也有一两名人类军官与他交情不错的样子。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吧?

事实上从下午的会议就可看出,顾澈手下,在战争之中,才不关心什么种族,将务实的作战风格贯彻得十分彻底。

酒过半巡,将领们都喝得有些兴致盎然,连关维凌都会开怀大笑,与其他几个参谋谈天说地。许暮朝恪守本分,浅尝即止,于众人中,无疑是最清醒的一个。

她喝着清茶,四顾张望。却见最引人注目那人,如同那晚般,摘下了军帽,敞开了衣领,黑发蓬松着,伸手接过一位中级将领的敬酒,一饮而尽。

看着他修长雪白的手指轻叩酒杯,绝美面容亦有浅浅的疏淡笑意,甚至时不时会在众人热烈的讨论中,Сhā上一两句。

他于众人之中,如同众星捧月极为醒目。又偏偏很融洽,仿佛与这帮粗莽的军人生来便是一国,哪有半点平日的冷漠?

许暮朝微微诧异——原来他也会这样亲和的笑,这样豪迈的饮酒?

这晚酒席散了,许暮朝闲得无聊,便在营中四处走动。虽然人类士兵大多不认识她,但她顶着上校军衔,普通士兵也不敢拦她。

她沿着营地的灯火,慢慢踱步。有的时候甚至展翅高飞,飞越千米,落在更远的营地。以她的身手,哨兵自然难以察觉。

偶尔也有执勤的兽兵认出了她,激动的呼唤:“许队长!”简短交谈之下,得知兽兵的生活还算不错。虽然有时候会有人类官兵的轻蔑和冷漠,但在元帅军令下,并没遭受不公平对待。

这令她对顾元帅心生肯定,直到她到了离指挥部最远的一个团队营地。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按说官兵们已经休息,准备明日向西启程。她原本打算在这里折返,却看到寂静营地中,几个高大的身影,被绑在­操­场正中的军法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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