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凤鸣胳膊上挽着个小包袱垂着头从饭馆的后门走出,他现在知道这个恶作剧有点过头了,他后悔把饭馆闹得一塌糊涂。自己被老板辞掉,回家如何向父母交代呢?春秀把崔凤鸣送出来,两个人低头默默地走着。走了一会儿,春秀说:“凤鸣,我就知道今儿这事是你干的,干的不错,大家都觉着挺解气的!不过你为什么要承认呢?”
崔凤鸣看着自己的脚尖爱搭不理的说:“是我干的事,我为什么不承认!”
“可你因为这件事被老板辞退,你爸爸妈妈知道了不生气吗?现在找个事做不容易,除了央求人还要搭人情。”
崔凤鸣听春秀这么一说,头垂得更低了。
“瞧你,脸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回家妈妈看见会心疼死的。”春秀难过的摸了摸崔凤鸣的脸。
要分手了,虽然崔凤鸣的心里有些看不起春秀,毕竟春秀曾向姐姐一样的照顾过自己,有些心里的话还是要说出的。他抬起头看着春秀问:“春秀姐,你和花生皮好,可今天他打我的时候你为什么拼命地护着我?”
“你胡说什么呀!谁和花生皮好啊?”春秀脸色大变,她惊诧不已的看着崔凤鸣。
“谁胡说了?人家都这么说。”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呀?我说最近你怎么不爱搭理我了呢,原来是为这事儿。”春秀恍然大悟。
“我为什么不能信?我亲眼看见了!”崔凤鸣不依不饶的说漏了嘴。
春秀颇为紧张的问:“看见我什么啦?”
崔凤鸣红着脸低头不语,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春秀见崔凤鸣吞吞吐吐的急得直跺脚,她央求说:“我的好弟弟,你抬头看着我,告诉姐你看见什么啦?快说!”无奈之下崔凤鸣只得向春秀说出自己在库房里窥见春秀和花生皮在一起的事。
春秀闻听后一把抓住崔凤鸣的胳膊着急的问:“你真看见我和他在一起?还有谁看见了?”
“就我一个人看见的。那天我到库房睡午觉时正好碰上你们俩在干那事儿,我不是成心要看的!”崔凤鸣急忙解释着。他还想说些什么,可当看见春秀羞愧的双手捂住脸时便吞吞吐吐的说不下去了。
不用崔凤鸣说了,春秀完全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自己和花生皮的秘密被崔凤鸣捅破,她觉得很难堪,羞愧得无地自容。她着急的甩着手自言自语:“嗨!没有不透风的墙啊!这丢人现眼的事终于让别人知道了!我今后还怎么见人呀?”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崔凤鸣这样一说,春秀更加感到难堪。
“凤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要脸呀?”春秀抓住崔凤鸣的肩头用颤抖的声音问。
崔凤鸣轻轻的点下头,他怕刺伤春秀的心,又赶忙摇摇头。
“你别骗我!我就是不要脸!”羞臊难当的春秀,用手捂住脸转过身靠在墙上低声的抽泣起来。她越哭越伤心,哭声越来越大,哭得整个身子不住的颤动。崔凤鸣看着春秀伤心地样子觉得自己不该揭人家的短儿,他很后悔,想安慰春秀,却不知该怎样说才好,他搓着冻得冰凉的手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路过的行人远远地绕开并好奇的看着他俩。过了一会儿,春秀不哭了,她眼睛通红的对崔凤鸣说:“走吧,我想喝酒了,找个地方坐下,姐今天把这事儿向你说清楚!”
天色漆黑,冷风袭人面。春秀把崔凤鸣拉进一个街边的小酒馆里,两个人对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春秀叫了一瓶老白干,崔凤鸣说自己不会喝。“我们山东女人都会喝点酒的。”春秀也不勉强,她自斟自饮起来。两杯酒下肚后,春秀借着酒劲慢慢讲起她的身世:
春秀家在山东,她十八岁就嫁人了。结婚后才知道她的丈夫得了肺痨,整天咳嗽吐血失去了劳动力如同废人一般。家里几分薄地由她和年迈的公婆凑合种着,一家人生活贫苦,全年劳作所得不够饥饱,为给丈夫治病家里还欠了不少债。另外由于春秀没有为夫家生个传宗接代的孩子,所以公婆看她横竖不顺眼,经常给她气受。其实她那个丈夫是个病夫,根本就做不了男人的那个事儿,而不是春秀不能生育。在无奈之下她才通过一个远房亲戚的介绍来到北平打工,一是为挣钱给丈夫治病,二是为了躲开自己的公婆。这个远房亲戚就是花生皮。
春秀仰脖喝下一杯酒,不知是酒辣的还是心里难过,她眼里泛出泪水。她叹口气说:“嗨!一个单身女人在外乡做工不容易啊!经常要受到坏男人的欺负。我刚到这个饭馆的时候,花生皮就盯上我了。他总是有事没事的和我搭腔,我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出他对我没安好心,所以就尽量的躲着他。谁知有一天他趁我一人去库房拿东西的时候趁机糟蹋了我。当时我难过极了想死的心都有,可是我不能死,我的丈夫还指望我挣钱给他看病呢,我要是死了,他怎么活?而且我不敢告那个坏蛋,花生皮吓唬我说要是敢把这事说出去,他就说我是勾引男人的贱货,老板知道后会辞退我的。我也清楚如果这事儿传到老家人的耳里,我的名声就坏了,我的婆家肯定会休了我。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泪往肚子里咽,忍着吧!混过一天是一天。不过,花生皮这个人也不是很坏,他经常接济我些钱,还帮我还了些旧账,我也只能顺着他来。”春秀又仰脖喝了一口酒,这苦涩的酒让她皱起眉头:“凤鸣,我是个无助的弱女子,这苦日子逼得我没有办法的。我也不愿意这样活着呀!我求你答应我,以后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起我和花生皮的事情,你一定要记住:你要是向别人说出这个事儿来,姐姐就没脸活了!”
“好吧,我会守口如瓶!那你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春秀姐!”崔凤鸣充满同情的看着春秀。
“等我还完了债,我就要回老家躲开那个讨厌的花生皮,可是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这个可爱的小弟弟了,我还真舍不得呢!”春秀醉眼迷离的看着崔凤鸣。
崔凤鸣见春秀有些醉意,他拿过春秀的酒杯说:“春秀姐你别喝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错怪你了!”他好像忽然间长大了,表情像成年人那样伤感,他眼里含着泪水说:“姐,从明天开始你不要再理花生皮了,我以后一定想办法帮你还债,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
“我没看错,你是个好弟弟!”春秀又往酒杯里倒满酒,她喝了一大口后用手指着崔凤鸣说:“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崔凤鸣摇摇头。
“因为你长的很像我的亲弟弟,脾气秉性也像。我弟弟是我亲手带大的,我们姐弟俩感情很深。可是去年他在麦收的时候被翻倒的马车给压死了!想起弟弟来我心里就难受!从我看见你的那天起就在心里把你当做他!我一直像对亲弟弟那样待你,可没想到你却看不起我这个苦命的姐姐。”春秀话里满含怨气,她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崔凤鸣拉起春秀的手安慰说:“姐,你就别难过了,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你是我眼里最好的姐姐!”说完他拿过春秀手里的酒杯,也满满的倒了一杯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辛辣的白酒呛得他不住的咳嗽;他还想喝,接着又喝干了一杯。两杯酒下肚后崔凤鸣有点头晕眼花神志模糊了,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坐到春秀身旁,伸出胳膊紧紧的搂着春秀肩膀像个大男人似的不住的安慰她。
在柜台里算账的掌柜也难过的摇摇头。他对春秀说:“大妹子,别哭了。你的命够苦的,今儿这酒钱我不收了,不早了,还是各自回家吧。”
两人谢过掌柜的,崔凤鸣往柜台上放了几个铜钱,扶着醉意浓浓的春秀走出小酒馆。昏黄的路灯下两个喝醉的人相互搀扶摇摇晃晃的走着。
第一卷第三十一章
崔凤鸣把春秀送回她租住的地方,春秀对崔凤鸣说反正天也晚了要他进屋里坐会儿,喝杯茶醒醒酒再走。春秀住一间小小的平房,她把火炉烧的很旺,放在火炉上的水壶烧开了,湿热的水蒸汽充满这个小小的屋子,让人觉得很暖和。春秀脱去棉袄,只穿一件粗布小褂,她沏好茶叫崔凤鸣坐在床沿上喝,她又拿出一条湿毛巾轻柔的为崔凤鸣擦脸上的伤。在灯光下的春秀披着有些散乱的乌发,脸上留着还没有擦净的泪痕。春秀给崔凤鸣擦脸的时她衣衫下高高翘起的胸脯一颤一颤的几乎碰到崔凤鸣的鼻尖,崔凤鸣害臊的闭上眼睛。
春秀给崔凤鸣擦完脸伤后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然后大口的喝起来。她今天酒喝得太多有些头晕,她用手捂着胸口不住的喘息着,头发散乱的搭在额前。崔凤鸣闻着春秀带有浓烈酒味的气息却觉得有阵阵甜香扑面而来,酒精和着血液在他体内控制不住的强烈涌动,他情不自禁的抓住春秀的手说:“姐,你真好看!你真是世上最好看最会心疼人的姐姐!”
春秀摸着崔凤鸣的脸,醉眼迷离的问:“凤鸣,姐的命不好,尽被人欺负了。我和花生皮的事情被你看见了,你真的不嫌弃我这个姐姐?在你眼里我真是个好女人吗?”说完她又流下了眼泪。
崔凤鸣看着在自己身前哭泣的春秀,一股同情与爱怜之情油然而生,他突然伸出双手把春秀紧紧地揽在胸前,用颤抖的声音说:“春秀姐,你是个好女人,你是我的好姐姐,这是真的!”
春秀感动的满脸是泪,她情不自禁地倒在崔凤鸣怀里小声哭起来,她的泪水湿透了崔凤鸣的肩头。崔凤鸣头一次接触女人的身子,他搂着春秀柔软又富有弹性的身子激动的浑身发抖,他笨拙的用嘴在春秀脸上不住的亲吻着。
两个人都醉了,他们俩紧紧相拥在一起不愿松开,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其余的一切都不存在。在这个晚上,春秀向崔凤鸣敞开了女人温软的怀抱。在这个晚上,崔凤鸣才知道男女之爱并不是自己原本认为的那样肮脏丑陋,它可以是纯真和没有邪念的,它可以是销魂和美妙的。在这个晚上,崔凤鸣在春秀身上才知道女人原来可以像水一样温柔,也可以向火一样热烈。
在两人疯狂爱过之后,冷静下来的崔凤鸣心里有些愧疚,他自责的对春秀说:“春秀姐,今天这事儿怪我,我觉得对不起你。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春秀认真的告诉他说:“凤鸣,其实我喜欢你不只是因为你长得像我弟弟,而且还因为你是个英俊正直的好小伙儿!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不是你勾引的我,这是我心甘情愿做的。我不是个随便的女人,但我想要被一个我喜欢的男人好好地爱一次。不管以后怎样,你都不要忘了我这个姐姐!”
崔凤鸣也认真的对春秀说:“春秀姐,我也很喜欢和你在一起。你以后不要再搭理花生皮那个人了。他敢欺负你,我绝饶不了他!”
已是后半夜了,崔凤鸣要回家,春秀认为太晚了,她不舍的搂着崔凤鸣让他天亮再走。整个晚上,崔凤鸣像撒娇的孩子把脸紧紧依偎在春秀温软的怀抱里,在这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已婚女人身上他体验到从来没有过的温情和爱恋。这是他永生难忘的一晚。在这个晚上他把自己的童贞给了这个女人。
崔凤鸣对王鸿举讲到这里时眼圈有些湿润,他讲不下去了。王鸿举为他点了支烟说:“真感人!你的故事可以写一部小说了。”
崔凤鸣大口的吸着烟又接着讲起来:“我现在仍觉着对不起春秀姐,我欠她的情。自从我们两人发生了那种事情后,我很羞愧自责,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可恶的花生皮,趁人之危占了春秀姐的便宜。我觉得自己很可耻,我对不起她,没脸再见她了。”
“没了聚贤楼差事后,我不愿看见父亲那张因生气而拉长的脸,也不愿听母亲整日的唠叨,于是就独自离开北平跑到东北谋生。在离开北平的那天,我从家里拿了块花布,在聚贤楼的后门等着下班的春秀,见到春秀后我把布塞到春秀的手里,对她说我要闯世界去了,要她多保重,说完我掉头就走。春秀急忙上前拉住我,她红着眼圈说:‘凤鸣,你不要再过意不去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男人,今后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什么都不欠我的,我也不会纠缠你,姐只要你别忘了曾经有个叫春秀的女人和你好过就行了。’春秀说话时脸上挂着泪水,我不忍看她难过的样子,朝她点了点头就急忙转身走了,连头也没有回,我那样子就像打了败仗逃跑似的。我在东北打工的头一年就参加了解放军。从那以后我除了打仗、想家、就是思念她了。现在想起来其实我当时不该离开春秀,我要是走也应该带她一起走。几年来我总是觉得自己伤害了她,我当时的做法不像个男人!都怪我年少不懂事,做了事不敢承担。王老弟,你说春秀姐她心里会不会记恨我呀?”崔凤鸣抬头问王鸿举。
王鸿举说:“崔连长,你不要有负罪感!人家春秀姐并没觉得你欠她什么,等我进北平时找到她,替你带个问候的话。”
崔凤鸣若有所思的说:“我想她不可能在聚贤楼了,恐怕你打听不到她的消息。不过不管她在nǎ里我都要找到她,我要名正言顺的娶她做老婆。”
“你就别做娶春秀姐的美梦了,人家可是有婆家的。”
“她在婆家受气受压迫,他的男人是个废人,我要把她解放过来,我让她妇女翻身得解放!女人再嫁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娶她为妻,我要给她幸福!今生找不到她,我就做一辈子光棍!”崔凤鸣说罢,用力的挥了挥仅存的那只胳膊。
王鸿举觉得崔连长的话也有道理,他表示理解的点点头。
两个人分手的时候,崔凤鸣问:“鸿举,我认为在这次解放天津的战斗中,你表现的很英勇,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完全符合一个**员的标准。我在入院前已向连队党支部建议发展你成为一个光荣的**员,现在情况怎么样?”
听崔凤鸣这么一问,王鸿举的情绪低沉下来,他有些无奈的说:“指导员找我谈过话,说我出身于官僚资产阶级家庭,在思想意识和生活作风上还没有完全向无产阶级靠拢,还要继续改造自己小资产阶级思想,接受进一步的考验。我没说什么,但总觉得他歧视我的家庭出身。”
崔凤鸣听后也很无奈的摇摇头说:“这个李启明!同样的抛家舍业,同样的抛头颅洒热血,都是革命队伍里的同志嘛!我总是觉得他有唯成分论的思想。”
“这也不能完全怪指导员,我还有许多地方达不到党员的标准,以后再努力争取吧!”王鸿举见崔凤鸣有些不高兴,忙打着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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