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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那天幸亏没有与陈经理同行,算朱秀霞命大吧。为什么?请读者往下看吧。朱秀霞乘坐的货车天还不大亮就从服务总社的大门开出来,直接上了去往吐鲁番的公路。驾驶室里除了司机外,就是出纳唐颖和朱秀霞了。到吐鲁番的路程约有二百多公里,虽然不算太远,但是路途要经过一百多公里的甘沟,所以走得很慢。甘沟是纵贯天山山脉的一条­干­涸的河床,里面布满鹅卵石,路就是沿着蜿蜒回旋的河床行驶着,车轱辘走在拳头大的路上,颠簸不已,晕车的朱秀霞一路上也不知要呕吐多少次,几乎都把五脏六肺吐出来了,山路崎岖不平不说,还闷热难当。新疆的天气就那么怪,除了长达半年之久的寒冷以外,好像没有经过春天的过度,就突然进入了烈日炎炎的夏季了。而且,被天山横断的南疆和北疆,气候表现也大相径庭;南疆要比北疆炎热,尤其是夏天,这种反差就更大了。所以,车刚过甘沟一半的路途时,七月的骄阳就像放大镜聚光一般,烤炙着地面,蒸腾起一层透明的雾霭来。司机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如果地面温度不接近零上四十多度的高温,是不会出现这种雾霭的。而且越往前走越热,驾驶室里已经跟蒸笼差不多了,这个时候,也不管什么雅观不雅观了,张着大嘴呼吸,也为了像狗那样散热。

“快把毛巾用凉水淹湿塞到嘴里。”司机说;“那样可以降点温。”

朱秀霞和唐颖照他的话做了,湿毛巾塞到嘴里,感觉好多了。

车子在甘沟长得没有尽头的沟底河床上,颠簸了两天,中间还把车停下,人跑到山坡上,拿着盖货物的帆布蓬子,铺在地上,睡了一晚上。甘沟白天热的够呛,但是夜晚很凉爽,有经验的司机往往是在甘沟睡一晚上,第二天早起赶路,这样可以避开白天的高温。终于,车在第三天上午十点多开进了吐鲁番的大河沿货场。他们住进附近的一家铁路招待所里,按照事先的约定,等待着陈经理的到来。可是他们一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在汽车站也没有接到陈经理乘坐的班车。就在他们胡乱猜测的时候,车站值班室的一个通知,让他们顿时吓傻了。车站通知说班车在甘沟起火出事了,估计车上的旅客全部遇难。唐颖马上打电话与乌鲁木齐联系,军人服务总社的曹总经理让他们赶快拉上货物立刻返回。至于陈经理遇难之事,总社正在设法与长途汽车站联系证实。

朱秀霞与唐颖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和司机去货场将土特产装了满满一卡车,然后就驶向返家的路程。车还是照原路走,在过甘沟,到达二道坎的时候,也就是他们曾经停车夜宿甘沟的地方,看见有一辆烧毁车架的残骸,还冒着缕缕白烟。周围有许多车和人在观看并议论着什么。“这大概就是那辆班车吧?”司机将车停下来,打开车门就往出事的地点跑。

唐颖也跳下车,对朱秀霞说;“你不去看看吗?”

朱秀霞的眼前又浮现出宿舍着火的惨烈情景,她摇摇头;“不,俺不去……”

司机和唐颖很快就回到车上,他们的神情很严峻,可以想像到那个出事车辆的惨状。路上,唐颖才说,车上那些旅客很惨,几乎每个窗户上都挤着好几个烧焦的头颅……朱秀霞听不下去了,她要求司机停车,车还没有停稳,她就冲下车,蹲在地上哇哇地呕吐起来。

回到单位,他们已经知道陈西礼经理确实死于那起意外事故中。当他乘坐的班车在行驶到甘沟半途的时候,发动机因为太热,再加上油管原来就漏油,所以就引燃起火了。在几秒种内又接连发生了油箱爆炸,而这个过程非常短暂,以至于旅客还没有反应过来,车体就被熊熊的火焰包围了,最终造成车上的人连司机都无一幸免的惨剧。

朱秀霞在那件事情过去很久了,都没有完全从一种恐惧中解脱出来。她每每想起都很后怕,仿佛是上天在冥冥中保佑着她似的。如果那天她和陈经理坐了那趟班车,岂不是就见*了吗?日子就像流水一样,很快地就到了一九五六年的一月了。过去的一年,朱秀霞所在的仓库被总社评为先进集体,她本人也被评为新疆军区的先进个人,将代表服务总社参加二月在乌鲁木齐召开的第一届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表彰大会。为期六天的表彰大会在新落成的人民剧场隆重召开。人民剧场位于南门,与新华书店毗邻,朱秀霞与同事王彩风去过几次书店,总看到建设剧场的工地热火朝天,心想这个建筑肯定会很雄伟,很有气魄的。果然建好后,她和王彩风专门跑去观看了带有浓郁民族风格的人民剧场。望着那似国王般头盔上的金黄|­色­的尖拄,在夕阳中闪闪发光的样子,王彩风还风趣地说;“啥时候,我们俩到这里面看维族舞蹈,那才过瘾呢!”

当朱秀霞作为一名先进代表坐进这个剧场的时候,才真正被里面巨大的拱型屋顶,四周高大的柱子,墙壁上那雕梁画栋工艺所叹服。剧场是模仿苏联大剧院的特点而建,显得气势恢弘。来自天山南北疆的代表,共有八百余人,把个剧场坐得满满的。因为这是兵团第一次表彰大会,会场气氛非常热烈,全疆十个农业师的一百多个团场的代表,脸上洋溢着喜悦,谈笑风生地陆续走进会场。朱秀霞的座位在中间靠右边的位置。在这里,她意外地与杨淑柳遇见了。原来杨淑柳是农一师的先进代表来参加大会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哎呀,真没有想到俺们会在这里见到。”杨淑柳笑着,拍着,搂着朱秀霞,眼泪挂在嘴边。她的爽朗的笑,引得旁边的代表打量她,她兴奋地说;“俺到处打听你呢!去信问玉门野战医院,人家说你早就出院来新疆了,也不知道你在那个师?那个团场?哎,你知道吗?那个杜连长两年前出院后留在新疆军区了,你和他有联系吗?…..哎呀,真想不到会在这里……”她一气说了这么多话,像炒豆子似的,朱秀霞根本Сhā不上一句话,只是不住地点头,含着眼泪看着老乡笑。她俩只顾站在走廊上亲热了,害的人家过也过不去,走也走不开。有个代表说话了;“劳驾,请让开道好吗?”

她们这才意识到挡了道,忙腾开路。

“你坐哪里?”杨淑柳问。

“就在靠走廊的这边……”

“那好办,俺跟别人换个位置,俺们俩坐在一起,好好地说说话。”

散了会,杨淑柳又拽上朱秀霞去她们在天山大厦的住处,继续聊这两年的各自生活。

杨淑柳没有多大的变化,依然是长辫子,大眼睛,就是鼻子稍微大一点了,给人一种成熟的感觉。她说话像放鞭炮,快的你要注意听才行;笑的时候,嘴型像圆筒,好像要把笑声一下吼出来才痛快。不同的是,她与大多数代表一样都穿着不戴领章帽徽的军衣,表现出五十年代中期典型的团场军垦战士的装束来。她看着朱秀霞仍然穿戴领章帽徽的军装,说;“还是你们吃香,在军区机关工作,条件当然没的说。那像俺们在下面艰苦啊。”

代表会餐的时候,她们没有去,为的是能在一起多说说话,朱秀霞就去食堂打了两份抓饭,端回宿舍两个人吃。抓饭是维族人的吃法。是用胡萝卜和洋葱切成片,再和羊­肉­骨头炒在一起,放上一种叫“孜然”的香料和盐,最后和大米闷在一起,等熟了,吃起来又香又有营养,而且有米有菜有­肉­,维族人是用手抓着吃,这样吃起来才香,才有味道呢。

“俺们团场有很多的维族老乡,在生活上,比如饮食习惯上好多地方都学他们了。”杨淑柳边吃边说;“俺们那批女兵一来新疆,就给分到南疆的阿克苏地区了。那是二军的农一师所在地,俺和马玉花后来分配到塔里木河畔的第十团场。刚去的那阵,嗨,别提有多苦了……要什么没什么!整个儿一片戈壁荒滩呀……俺们分过去的一百多个女兵又哭又闹,跟带队的李家文指导员吵着要回家,俺们说;‘这里那有什么电灯电话,楼上楼下呀?怎么俺连个房瓦瓦都看不见呢?你们不是在骗俺吗?俺不­干­,要回家,俺不当这个女兵了,叫汽车来接俺回山东吧……’指导员说回去是不可能了,来了就要当个好兵,俺们都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来新疆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怎么能说来就来,说回家就回家呢?你们还算不算是军人?她这一说,把俺们说住了,可是俺也有理啊,俺们就说;‘俺们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来的,是为国家当女兵守边疆来了,但是你们也不能骗俺啊?这里什么都没有,叫俺晚上睡哪儿?叫俺每天吃什么?总不能吃草吧……’俺们正围着指导员瞎起哄呢,团场的政委来了,他叫熊路,是个三八式­干­部,快四十的小老头,不过背着一把手枪,腰间扎个牛皮带,倒是很­精­神的样子,他不亏是当政委的,说话办事都有两下子,他首先给俺们敬了个军礼,然后让司号员吹起了集合号,俺们毕竟是和兵,听了号不敢不集合,不一会儿,俺们这刚来的一百多个女兵们就排好队,排得整整齐齐的。熊政委这个时候站在队伍面前就说话了;‘女兵战士们,欢迎你们来到我们塔里木河畔的第十团,我们刚接到上级的命令,在新疆的二个军共十个师的官兵,就地集体转业,组建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从现在起就是光荣的军垦战士了。当然,你们也不列外……’这个时候,俺Сhā话了;‘首长同志,什么是军垦战士呀?’熊政委走过来,瞅了瞅站在前排的俺,大声说;‘刚才有个女兵问我;什么是军垦?告诉你们吧,军垦就是不拿枪的军人。’这时,俺又Сhā了一句;‘那么俺不拿枪,怎么保卫边疆呀?’政委又瞥了俺一眼说;‘你们是拿锄头,坎土曼,开荒种地建设边疆的战士。这很光荣啊。建设好边疆就是保卫边疆,你们肩上的胆子很重啊……’政委的话没有说完,俺们又吵吵起来,说俺们是为祖国当兵来的,不是到新疆来种地开荒的。政委又说;‘你们如果不愿意呆在这里,我可以让大卡车来把你们都拉走,回家也行,但是那样你们的就变成可耻的逃兵了,难道你们愿意当逃兵吗?’他的话让俺们一下子静下来了。俺们当然不愿意当逃兵了。所以就这样俺们开始了军垦的生活……”杨淑柳眉飞­色­舞的说着,朱秀霞全神贯注地听着,她们吃罢饭,在下午开会前,就来到剧场,又接着说起来。杨淑柳说她们刚去的时候,住地窝子,吃土豆,喝玉米面糊糊,然后就是自己动手脱土块,盖房子,开垦荒地,种庄稼;冬天积肥,所谓肥料就是在长满野草的地上烧一把火,然后铲起被火烧过的地皮上的一层土,堆在地头上。塔里木盆地的土壤含缄重,她们就在大田里挖出一道道排缄沟;到了春天,撒肥料,播种,浇水;夏天锄草,打药灭蝗虫。秋天是收割的日子,女兵们不分昼夜,抢收麦子和棉花,因为秋天雨水多,怕熟透的庄稼烂在地里。小麦收好后,还要在小型的脱粒机上脱粒;脱粒的时候,麦壳飞溅,尘土扬起,戴着口罩,鼻孔里也灌满了麦渣儿,眼睛迷成一条缝,眼泪将飞进眼睛的麦絮冲出来,嘴里总是有尘土,脱一次粒后,吐的痰都是黑的……苦尽甜来,两年的苦日子没有白吃,女兵们盖起了一排排的宿舍,养起了猪、羊和牛;地里长满了小麦,高粱和玉米,还有棉花、油菜和蔬菜……昔日的芦苇荒滩变成了绿油油的大田。

“你知道吗?俺们团场去年拥有了拖拉机,俺有福气第一个成为了女拖拉机手,可带劲了。”杨淑柳神气地说。

朱秀霞真是羡慕死她了,她的生活才叫生活呢!多么浪漫,多么富有激|情啊!她可以想像出杨淑柳开着拖拉机,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耕作的情形,拖拉机的突突的声音,打破原野的寂静,惊动树叉上的小鸟飞上天空,看着这个庞然大物身后翻起的如波浪般的泥土……她正在想着,大会开始了。今天的议程是表彰先进生产者。在雄壮的运动员进行曲中,团场的先进代表上主席台领奖了,那里面就有杨淑柳,她胸前戴着大红花,捧着刚从兵团领导手里接过来的奖状,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回到观众席。接着该军区机关的先进个人上台领奖了,当朱秀霞捧回奖状回来时,看见杨淑柳正在接受电台记者的采访。

“请你谈谈作为新中国第一代兵团女拖拉机手的感受?”那个女记者把话筒对准杨淑柳说。

“感受?”她看看朱秀霞笑着说;“俺说不好,反正挺自豪的。”

“请具体谈谈吧。”记者打破沙锅问到底;“为什么自豪呢?”

“就是自豪,别的也没有啥讲的了……”

晚上在人民剧场给代表们放国产电影《钢铁战士》,这个故事片朱秀霞都看过了,杨淑柳刚看了个头,就拉着朱秀霞跑出剧场。

“你怎么不看了?”朱秀霞说;“俺陪你看嘛。”

“看什么?反正就是打来打去的,还不如出来说说话呢,明天俺就要回团场了。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她抬头看看天空说;“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多圆!再过半个月就该过年了。”

“你们团场怎么过年?”朱秀霞问。

“怎么过?年三十连队食堂会餐,吃饺子,有几样菜,大白菜、土豆和萝卜,羊­肉­、猪­肉­、还有鱼吃,多好啊!吃完女兵们就扭秧歌,唱唱歌……哎,你知道马玉花吗?”

朱秀霞说;“知道呀,就是在玉门逃婚的那个会唱秦腔的马玉花呀,她现在怎么样?”

“她刚开始一直跟俺在一个连队,还跟俺在一个地窝子住,这个人劳动不怎么样,但她会跟领导溜屁拍马,听说跟熊政委有点那个……去年夏天师里成立了秦剧社,团场就把她调去演戏了。”

“熊政委就是那个你提到的那个领导吗?”

“对,他还没有结婚。是个老光棍呢!”杨淑柳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呀?”

“你知道吗?他看上俺了……不骗你。”她笑了,笑里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忧悒。

“你怎么办?”朱秀霞说;“你喜欢他吗?”

剧场门口卖烤­肉­的叫卖声传来,那是几个维族巴郎子在守着烤­肉­铁箱,一边扇着呛人的烟,一边在红通通的火焰上烤炙着羊­肉­串。随着阵阵寒风也吹来烤­肉­的香味。

“走,吃几串烤­肉­去!”杨淑柳说;“俺都流口水了,你闻闻,多香啊!”

她们走到烤­肉­摊上,要了三十串烤­肉­,就坐在烤箱跟前吃。巴郎子头戴一顶小花帽,留着刚长出来的黑胡须,­操­着夹生的汉话叫卖着,因为有人吃,叫卖声更加响亮了。杨淑柳似乎特别喜欢吃烤­肉­,她不顾烫,一气吃了好几串,这才回转身来,大嚼着­肉­,对朱秀霞说;“你看俺,原来根本不吃羊­肉­,嫌它膻气重,现在都快成维族人了!哈哈哈……”

朱秀霞不大爱吃烤­肉­,所以差不多都让杨淑柳吃了。付钱的时候,杨淑柳坚持不让她付,几次都把朱秀霞递给巴郎子的钱拿过来,塞到朱秀霞的手里。她们俩个又在剧场的门口空地的雪地上慢慢地走,杨淑柳不停地打着响嗝,有时从胃里带出没有消化的­肉­,还在嘴里咀嚼着。她的脸因为吃了拷­肉­而变得油光发亮。神情上也带着一点满足。

“你还没有对俺说你的秘密呢?”

“什么秘密?”

“哎哟,你咋这么忘事啊?吃了几串烤­肉­就忘了吗?”

“那能忘呀,你说的是熊政委对俺有意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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