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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哪儿

这世上总存在所谓最后的石墙。

当一场战火轰轰烈烈,焚烬四野,百室皆倾,一城焦土后,总有那么一堵墙会遗立在那里。

苏摩城屡遭毁建。它曾经焚于战火,困于瘟疫,毁于雷殛。

但这堵墙,就是苏摩城的记忆。

现在这堵墙下,只有一枚聆贝,和一截玻璃。

女人走到这堵石墙之下,就见到这两件东西。——自我失之,自我得之,有何悲喜?她走累了坐在这石墙之下休息,墙下面有一个积着污水的水坑,女人伸手抚摸自己肿痛的脚。鞋的一只跟儿那天终于断了,她也终于可以逃离出枷锁,解下这双鞋。她把脚赤着伸进污水里,水中有着一股泥腥的惬意。她伸手摆弄着那只贝,也许有一天,这个唯一可以聆听她声音的东西会再度失去。那时,她将在哪里出声,会不会不得不面对着整一个世界的人群?那时,她残存的那只鞋该放在哪里?是不是就可以把它顶在头上,即然已践踏了它这么些年,踏着它仰望着自己声音,那时,也该让它来俯视一下自己的困顿境地?

她的思维很少有逻辑。

就象她眼中的月光,慢慢照过来,不觉得是今日的,而是说不上是当年的还是来日的,也不觉得它照着,只是往下滴,一整个月亮渴求陨落似的,以一点点光的微量,试图把自己整个的滴在她泡脚的污水坑里。

这个世界,又何尝有一日有过什么逻辑?

那女人轻轻的叹了口气。这月亮也该滴够了,她拿起那截断裂的鞋跟,一敲就敲在那竖硬的聆贝上。聆贝的红应激的聚力,红成一点,红成了火,火滴在水里,那滴满月亮的污水点着了,发出蓝汪汪的火焰。它下面的水浊成泥,它自己却蓝成水样的波幻。女人轻轻叹了口气,满苏摩城的人都想着要找到她这两样东西。可这,不过是她的一篇日记。日记久了,久得她自己也都已忘记。可他们就算得到,除了听得到零碎的开篇,又怎么找得到打开它全文的秘密?

她把那截玻璃的尖跑醮上一点尘土,然后,有点儿狠心地向那聆贝的缝上划去。

鲜红的贝口被强迫地划开一条缝,像一张被强拧开的歌者的嘴。女人有些残酷有些天真地把那玻璃尖上的砂子硬往那贝口里填去。

贝口里就是洁白的贝­肉­,一滴砂子滴进,那么细腻的贝­肉­登时痛苦地一缩,女人一伸手把它投入了蓝蓝的火里。那蓝火漾得像水,聆贝被迫地含着砂子,尖锐的痛让它分泌起汁液,而身周误以为水的蓝火那慢慢的灼烤竟误成为对那刺痛的安慰,所以它唱了,它吐出声音,用汁液驱赶着侵入体内的砂粒。它的声音原来就起自于此。

那声音原来是这女人的自述。

它好长,长得好象隔绝已久的前生,长得它跟自己的主人已远远分离,就此断裂,以致自己的主人听到,都像他生来听此生的……

……你没有见过我,可是我确曾爱过你……

聆贝里的声音这样开始。

好象一场平缓的宣叙调,进入剧情前先已宣明了主题。

……那是在我九岁时。

从九岁到十六岁,我一直生存在这样的爱的煎熬里。以一个童稚

女的无邪到一个豆蔻女的激|情,这世上的人将想象不出那纯稚与热情

的爱。它超越常理,所以我从不对人说,所以将永远无人知道。哪怕

是­奸­滑如占卜士那样的老狐狸。

他们将不会体会到我的爱,可他们全部承认我缘自天生的所谓预

言的能力。

我在六岁那年,确知了我预言的能力。

我出生在一个大杂院。大杂院这三个字有着抽象的概括力,几乎

可以省略掉我冗长的描述:关于酱缸、酸菜、隔墙女子的红腮和大家

对她的猜疑、­阴­沟里的飘血的纸与井水边­妇­人的讪笑……种种诸如此

类的东西。

小时的我几乎不爱说话。因为我的开口,会让人误以为听到什么

玻璃类透明的东西落地碎去。可我刚说了那个东方女孩的眼睛是一颗

石子,隔一天她的目血就会在弹弓下哭泣。我不再渴望隔墙女孩的花

布衣衫,因为我知道它将在第二天破去,连同她裤裆口的棉絮。我

的话太少,预言的太多,­精­准得让人感到绝望。所以从六岁起,我

就谮居了童女先知的名义。

那时,我还是有着一点点的得意。人们会送我好多东西,因为

不想在我口里听到关于他们的不吉利的话语。继承人会送给我一点

点礼物,因为他们想知道那个被继承人什么时候才可以死去。我用

话语醮着他们的悲喜,吃下一口口送到嘴的甜食。直到我的预言越

来越多的沾到血:比如一个投机失败的商人踩着最后的绝望心情找

到我,我告诉了他接下来期货投机生意涨落的奥秘,却明白地告诉

他绝对不可能在其中获益,他的钱将晚到一个刹那,他在那个刹那

后跳楼死去。人们开始怨忿我,发现预言不过有如“所有的人都会

死”这样的真理,能说出口的预言必将对人毫无助益。心想事成的

是他们应得,不幸言中的却有如恶毒的咒语。

人们已开始逃避我,但白袍巫师占卜士却开始注意我。偌大的

苏摩城,如此变幻的时局,所以他需要一个我这样的继承人与预言

者,因为那会加固他权力的根基。

但这一切我当时都全不在意。

因为,我开始更在乎知道我将所遇。在我即将长大的生命,在

我日益明妍的丽­色­中,我将遇到谁,我会珍惜谁?九岁那年,我心

里终于开始有了一点点影子。

当你的影子第一次浮现在我的心头,你不知道我那时是如何的

先忐忑而后狂喜。我试图开发我所有的预言能力,而这一切都只是

因为你。我想更深地看清你,哪怕如拼着最繁琐的图一样的要把那

些零零碎碎的预言慢慢的拼成你。我渐渐看到了你的眉,我渐渐地

看到了你的眼,我渐渐知道,终于在某一年的某一天,我将看到你

眉一挑,从你青深的衣袍里跃进,宛如两条鱼一下跃出了玻璃之海

,有趣的是这一切你先都不知道。“你的眉开了,所以我笑了;你的

眼红了,所以我哭了”,那将是怎样的快乐。从九岁到十二岁,我一

直试图预言的就是你。所以我的快乐与我的初恋到来的是如此的早,

早在真正认识你之前。那一种美妙真是难以诉说,真是“天晓得,天

晓得,心安理得,天造地设一样的难得”,可是你怎么还不来,到底

是哪一天呢?“玫瑰都开了,你还在、等什么?”

女人抱着膝,默默地听取着自己的初恋。

她静静想起十二三岁时少女的日子,那时真单薄得象一片纸片,像风筝上画的鸟儿,所有的自由仅不过薄薄的一张皮。多大的一点事儿,就可以化做一阵狂风,把自己整个的吹起来。人都从未见过,一点幻想的影子就可以把那时的生命整个充满。

少女的心跟这个尘世一样,未见得更加剔透。可就算她整个身子都被泥泞遮掩,她总还会在那遍布泥沙的世界里勉力撑起一小洞,留下那么一点什么用一小块琉璃遮盖。

那块琉璃只透过单­色­的光,只刷选出她喜欢的。留下的那一点空间也就弥足珍贵的空荡。抓到什么,就是什么了,把自己的整个想象都附加上去,如所有的贫瘠者都会更加骄傲地宣称自己的饱满。

而那些男人,这个满是尘灰的世界里走过的男人,又有哪个真的那么纯粹到值得这样的期待?

而这个世界,又有什么真的值得、又禁得住你守候与爱?

她知道,等聆贝诉说完它腹内的话后,它就又会重新变得洁白。

……我知道我自己正在爱着,有时我会觉得它只怕要长得一生一

世,地老天荒,有时我又怀疑它太过完美,而必然短暂。只有一个人

独自守候的爱才是最完美的,它必然也终将仅只是你一个人的情感,

这么说有点残酷,但起码真实。所以,从九岁到十二岁,我已迫不及

待要的把这所谓爱的甜浆榨­干­。

它的收梢只缘于我的预言。

预言是一件如此强大而又神秘的事物。它在我十三岁生日时终于

迫不及待地要向我昭示所谓命运的真实了。那一年我的下­体­流下了初

红,那一年我也第一次看到了我们所谓结局的影子。一开始它如此的

不明晰,可我见到了尸骨。你趴伏于地,只有背影给我,而见不到你

的脸。我一次又一次地见到了你的背,“见背”,这决对不是一个好的

兆头。而那是个如此特异的角度,我始终不知,那是我在什么样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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