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的名字叫思域。
他也是“多明汝”派修会多年以来第一个敢前来苏摩城传道的人。
苏摩城位于“极域”。它位处“极域九城”的最边缘。在天使之光照耀着的人们心中,“极域九城”不啻于罪恶的深渊。在这个城市里,极度的鲜明与极度的污浊如此调和地混杂在了一起,对人既产生诱惑的魔力,也让人有一种如临深渊的恐惧。
它如同一口大锅,同时煎煮着人类所有的快乐与堕落——所有的快乐必须以痛苦与汗水为底,苏摩人这么想。就象那口沸腾腾的大锅底下,没有人不会看到、但也没有人不忽略掉那些被欲火煎烤着的流着汗添着煤做着苦役的人。
这是一个神、鬼、巫、魔、人,无数种族杂处的城市:北欧罗诸神们喜欢来到这里纵酒狂欢;魔界的使者在这里偷偷地交换着他们必需在人间求得的资源;巫师与先知横行;祭司的袍角拂过坐在神殿的妓汝;鬼蜮和人间混杂在了一起。
你不能指望在苏摩城里看到哪怕一丝天使的投影,因为它早已遭受了天国的遗弃。
在苏摩城城郊,有一座早已废弃的古塔。
它伫立于一片荒原。
整座塔都是用“块磊岩”搭建的。它荒废了不知有多久,其实,它仅只是一个塔基。一块块巨大的“块磊岩”色泽青深,仿佛为呼应那时不时拢罩在它之上的乌深深的云彩。而四周,是如此阔大的荒野,满地满地的杂草与乱石统制了苏摩城北边的整个疆域。塔基上犹有烧焦的痕迹,当年这塔曾被雷殛过不下数十次。
——巴别之塔曾是个宏伟的计划,它打算建造得如此之高。以致,眼下荒废的它哪怕完成的不过是它计划中地基的十分之一,一个寻常人爬上来,也非要足足的小半天。
所以,这里不必担心有人打扰。
而这时,修士正坐在巴别之塔里。
他来到苏摩后一直就住在这里。他本来坐息一直都靠一块非常破旧的草席。可这时,他踞坐于地,草席就放在他的面前。他把它折了起来,尽量用最干净的能显出白苇原色的一面放盛着那两样东西。
塔基的顶台只有一层顶,而没有四壁。
放眼望去,四处就是如此阔大的荒原。,修士面前的两件东西却如此玲珑。
——它们一件鲜红,一件透明;
——那是一枚聆贝,与一截鞋根;
——它们坚脆的质地似乎稍一碰触都会铮然地发出声响。
而把它们两儿放在一块,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却同时和谐与绮丽。
聆贝是什么?
修士默默地想。
这个问题太容易得到答案了。因为它昨日的出现,整个苏摩城几乎都为它陷入了疯狂,此后全城也一直都在疯狂的谈论这件事。
你甚至都不需要走进做为消息聚散地的酒馆,只需随便在哪个街角站一站,或是在哪个井水台边停一下步,马上就可以听到关于它的消息。
——原来,它不是一枚普通的贝。它产于西陆灵州,本来色质莹白,但只要把它放在温酒之中,它的壳就会张开,能记录人说的话,风吹过的声音,海的啸叫与呢喃,还有燕子掠过雨前那一刻微微湿润而紧张的吹息。
——记录了声音的聆贝就会变红,此时把它投入火中,它会贝壳轻启,一声一声以原样的语气与声调复述起它记录下来的所有的话语。
如今,它所存于世的已经不多了。但它的珍贵并不在于此。它的珍贵在于,它是属于那个女人、织更的。
她的名字,原来叫“织更”。
修士的唇角边,微微泛起了一丝笑。他之所以还能平安地走在苏摩城,是因为,知道这东西在他手里的那个老妇人听说醒来后就疯了。她不断疯狂地大叫着:“我发财了,我有钱了,你们都要尊重我了!”
可明里暗里,人们都在她身上搜不出那两样东西。
可修士此时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他的脑中不由地悬想起一个场景:是在什么样的夜,是在什么样的碧清油透的幕布之下或是什么样的风雨之夕,那个穿着一双透明的鞋子的女人,会坐在苏摩城一个无人的街角,又从哪儿弄来一壶温酒,泡上这样一枚红……然后,似低语,似呢喃,似坐忘,似疯狂地说上些什么呢?
——她会说些什么?
她是这个城里真正让他感到亲切的人,所以她也由此显得如此特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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