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们感到很不满意。
“婷宜,怎么回事?打得一点也不精彩,是不是像传言说的那样,太久没有训练,退步了?”
“这样的状态,你真的有信心能够在今年的世锦赛打入前四名吗?”
被记者们围在赛垫旁,婷宜勉强地笑了笑,回答说:“对手不同,作战的策略也会不同,比赛看的是谁最终取得胜利,而不是比分的多少。”
“哈哈,婷宜,我们相信你的能力,”一位记者大叔出来打圆场,“不过你也要帮帮我们是吧,我们需要精彩的场面,第三局要加油啊!”
“嗯,放心好了。”
婷宜调整了一下呼吸,露出甜美的笑容。
“居然到现在还是平局……”梅玲不敢置信,问身旁正在笔记本上做记录的申波,“为什么第二局都结束了,还是0:0的平局?”
申波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思考着说:“可能是一周前那次交手,婷宜有了戒心,不太敢放开手脚进攻。”
“你的意思是──婷宜害怕百草?”梅玲惊呼,“这怎么可能!”
“未必是害怕。”林凤Сhā进来,“我觉得更多的是吃惊,你们有没有觉得,百草似乎能够看破婷宜的意图,总是在婷宜出腿前就有了准备。”
“我也感觉到了。百草进步很大,以前没有跟婷宜正式交手还不觉得,现在……”寇震考虑了一下措辞,“……我竟然觉得她们两个是势均力敌的。”
“你开玩笑吧!”梅玲又惊呼,“婷宜是国内最出色的女子跆拳道选手,又是全国冠军,还参加了那么多国际比赛,百草一直是她的手下败将,怎么可能势均力敌。”
“那是因为很多比赛都不让百草参加,”光雅闷声说,“你忘了,从去年开始,百草每次出去参加比赛,也都是冠军,只是级别都比较低而已。如果能够给百草同样的机会,她不一定差。其实每次大赛都只是派婷宜参赛,我觉得有些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的,婷宜最强,当然派婷宜参加了!”梅玲一直是婷宜最忠实的拥护者。
“最强吗?说不定今天,婷宜就会败给百草。”光雅看向已经坐回若白身边的百草。
“噗,”梅玲骇笑,“你开什么玩笑,婷宜要是会输给百草,我就倒着走路!你以为婷宜能成为国内的常胜将军,会只有这一点本事?就算百草能看穿婷宜的意图,婷宜也会有其他的办法。林凤,你说对不对?”
“嗯。”林凤点头,“无论从技术还是经验,百草都不如婷宜。”
“我也觉得还是婷宜会胜。”寇震附和。
“如果百草的本事只是能看破婷宜的起势,而不会进攻,那么她最好也就是拿个平局,不可能战胜婷宜。”申波沉思说。
那一边,正在为百草按摩肩膀的晓萤有些郁闷。
百草还没从赛垫上走下来的时候,若白师兄就警告她,不许大呼小叫影响百草的情绪。拜托,百草坚持了两局都没让婷宜得分,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啊!居然不让欢呼……
真怀疑若白师兄是不是冷血动物。
“胜负就在最后一局了,你练习了很久,要对自己有信心。”若白淡淡地说。
“是。”
百草点头,用若白递给她的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第三局开始。
随着沈柠宣布比赛开始的一声令下,场边包括对跆拳道不是很精通的记者们都感觉到了跟前两局截然不同的变化!如果说前两局,和婷宜交手的那个女孩子像一头沉静的小鹿,那么现在,她忽然燃烧了起来!
就像一头奔跑中的小鹿。
她的眼神里燃烧着火焰,仿佛每根神经都是敏感备战的状态,仿佛那眼中的光芒可以将一切点燃!
婷宜自然也感觉到了百草的变化。
果然,无论百草前两局再怎样沉稳保守,她对于这场胜利的渴望毕竟要远胜于她。心中有所求,就不可能真的多么冷静。婷宜眼神暗凝,既然百草已经开始急于赢得胜利,她当然可以利用这一点。
“呀──!”
念头刚一闪过婷宜便抢先进攻,她飞踢出一腿,一记直踢攻向百草的前胸。百草立时侧身、闪过,紧接着,借着侧身的旋势,百草高高跃起,大喊一声:“喝──!”
如电影的慢镜头般,气流被旋转成漩涡!
婷宜定睛看向百草从空中踢出的那一腿──
旋身双飞踢!
这是百草最擅长的腿法。
所以,也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就在百草出腿的那一瞬,婷宜同时飞身退后,一步,两步,空出百草双飞踢的距离,她全身蓄满力量,右腿蓄势待发,只等百草第二脚踢空,从空中落下,她的横踢就将重重地──
“呀──!”
仿佛体内的力量全部被引爆,婷宜怒喝一声,右胯一提,右腿如霹雳风暴般──
“咦,婷宜好像……”梅玲震惊地低呼。
“没错。”
在赛垫上两人身影交错的那一瞬,申波推了推眼镜。婷宜就是婷宜,虽然前两局有些被动,但是她顺势多推断了几步,既然百草必然会做出双飞踢的反击,那么她只要按照双飞踢来还击,就可以守株待兔,给百草一个致命的教训。
更多靠的是智慧。
百草输了。
眨眼即逝的一秒钟,被分割成一格一格的慢镜头,空气的流动仿佛也凝固停滞了。
在百草旋身高高腾起的那一瞬──
在婷宜用尽全身的控制力收住直踢、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后退两步、转换成横踢予以还击时──的廷皓忽然有些吃惊,他屏息看向百草飞起的身影。
那腾空的高度……
“啪──!”
双飞踢的第一脚──
落空!
“啪──!”
双飞踢的第二脚──
落空!
这时,包括场边的记者们都看出来了婷宜的战术,高高腾起的半空中,“啪”、“啪”两声,那个道服破旧的女孩子踢出的两脚全部落空,眼看就将会重重跌落下来,恰好落入婷宜横踢的范围内──“太棒了──!”
“精彩!”
“加油──!”
记者们激动地呐喊着,手中的相机如光海般刺眼的闪动,将赛垫上空闪成一片白光的海洋!
“呀──!”
婷宜厉声高喊,右腿重重横踢出去,恰恰是算准了在百草从空中落下的那一刻──
“啪──!”
一声巨响在训练厅爆发出来!
那是一声重重踢到身体上的声音,是用尽了全力,踢到了实处,可以将对手摧毁的声音!
在阳光满室的训练厅。
百草──
踢出了她的第三脚──!
……
“啪!”
“啪!”
第三脚还没来得及踢出,她就已经落在了垫子上,浑身都是痛的。
这段时间的训练,她每次都努力按照若白师兄的要求去做了,可是,双飞踢怎么可能踢出第三脚来,就算是连续的双飞踢,在一二脚与三四脚之间也必须有落地的缓冲才行。
一次又一次摔倒在垫子上。
她早已练得浑身都是淤青,连晚上睡在床上都是痛的。
“那是根本做不到的吧。”
努力忘掉身上的疼痛,她咬着牙从垫子上站起身。虽然很不想让若白师兄失望,可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空中连续踢出三脚。
“别人做不到,你可以,只要腾空再高一些,速度再快一些。”
若白了解她腾空的高度,足足要比其他选手高出半尺,这是她天生的身体素质。
……
“试试这种方法。”
夜晚,松柏道馆的练功厅,若白将一根很粗很长的牛皮筋紧紧系住她的腰,然后他站到一张高高的桌子上面,在她腾空而起的那一瞬,给她一个更高的高度。
“你摔下来怎么办?”
她紧张地看着他,怕自己踢腿的时候太用力,害他从桌子上摔倒。
“开始练习!”若白冷声说。
……
夜很深很深。
渐渐地,她找到了腾空的高度和感觉,第一次踢出了空中的第三脚!
但是第二次踢出,却在隔了两个小时之后。
……
而现在,她终于可以不需要任何外力的帮助,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在空中连续踢出三脚!
“啪────!!!!”
那一脚如同响雷炸开!
什么?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记者们傻了似的大张着嘴巴,队员们以为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百草竟然用双飞踢,连踢了三次!
怎么可能!
婷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原本应该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的百草,竟然不可思议地又踢出一脚,重重踢在她的胸口上!仿佛有巨大的力道猛然从胸口处灌入,先是麻木,然后如海啸般,那力道在她的体内炸开!
“蹬、蹬、蹬。”
婷宜踉跄着连退几步,拼命想站住身体,然而胸口被踢中的巨痛,使得她终于还是惊呆地坐倒在了垫子上。
满场寂静。
鸦雀无声。
“百草得一分。”沈柠收起眼底的惊讶,宣布说。
“哇──!”
晓萤尖叫出声,兴奋过后才意识到,队内比赛显得太有倾向性不是很合适,连忙捂住嘴巴。左右看看,见除了亦枫、光雅跟她一样面露喜悦之外,梅玲、林凤、申波、寇震、石综全都是一脸惊愕。
初原师兄和廷皓前辈离得有些远,看不清楚。
嘿嘿嘿嘿!
现在他们全都明白百草的实力了吧!
就说她的百草是最棒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能比赛吗?”
沈柠问坐在垫子良久无法起身的婷宜。
“能。”
婷宜忍住痛,缓缓站起身。
接下来的交手,婷宜始终无法挽回劣势,她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一旦她距离百草太近,百草就会使出旋身三连踢,因为她后退的速度没有百草的腿风快,微一闪失居然又被百草得了一分!而如果她保持稍远的距离,百草又沉稳地并不急于进攻。
“第三局结束。”
沈柠看了一下表,宣布说:“本次练习赛,比分2:0,百草胜。”
胜了!
她胜了!
努力保持着平静对婷宜和沈柠教练鞠躬行礼之后,百草再也克制不住心头的激动,她冲下赛垫,跑到若白面前,满脸涨红,结结巴巴,看着他说:“我……我赢了。”
“嗯。”
若白点头,神情淡淡的。
“我赢了!”
如同在梦中,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知道了。”
若白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平静无波,百草却傻呵呵地笑了。
因为她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微笑。
真好,她终于第一次打败了婷宜,她并不是注定比婷宜差,只要她努力,也许她还可以做的更好!
她也知道。
今天能够打败婷宜,若白师兄在她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为了使她能够在空中多踢出那一脚,若白师兄的手掌被牛皮筋勒得都崩裂了。
她喜欢跆拳道。
不仅仅是喜欢跆拳道本身,也是因为有那么多人在她身上寄予了对跆拳道的梦想,有她的师父、若白师兄、晓萤、还有松柏道馆所有的弟子们!
她知道,她可以为了他们,拼尽她的全力!
“百草!百草……”
跑过来紧紧将百草抱住,晓萤原本想大笑想欢呼的!天哪,百草终于战胜了婷宜!可是,在抱住百草的那一刻,她鼻子一酸,哭了起来,哭得抽抽噎噎说不出话:“……百草……百草……”
“好了,你把百草的衣服都弄脏了,百草可只有这一件道服,”将哭个不停的晓萤从百草身上拽开,亦枫懒洋洋地说,“百草,恭喜你,若白,也恭喜你啊,功夫没有白费。”
这时其他队员们也围了过来。
“太厉害了,居然可以在空中连踢三脚,百草,以前小看了你呢。”林凤赞叹说。
“你的弹跳力真了不起。”
虽然对于婷宜输掉很震惊,也有点沮丧,但梅玲不得不承认,不是每个人经过训练都可以做到百草这样,必须有先天超强的身体素质才行。
“下次你连续空中三连踢的时候,可以让我在旁边看,做些记录吗?”申波问。
“好。”
“哈哈,我想到了,既然空中三飞踢是百草创造的,将来就把它命名为‘百草三连踢’好了!”从莫名其妙的哭泣中回转过来,晓萤兴奋地提议。
“不好听。”光雅摇头。
“那什么好听?”晓萤瞪她。
“……”光雅想了想,“‘百草飞踢’?……‘旋风百草连环踢?’”
“旋风百草连环踢!不错不错!很有气势!也很上口!”晓萤开心得眉开眼笑,其他队员们也觉得这名字很好,然后热烈地讨论起来能实现“旋风百草连环踢”的诀窍有哪些。
其实,并不是因为百草获胜了,所以大家都上来跟她说话。而是婷宜被记者们团团围住,水泄不通,根本挤不进去,所有的摄像机围成一个包围圈,将婷宜、廷皓、沈柠教练、甚至连初原都被围在里面。
在那个包围圈内。
闪光灯连绵不绝地闪动。
能听到记者们不停地问着各种问题,但是具体问的是什么,里面的人是怎么回答的,被隔在外面的百草和队友们完全听不清楚。
十几分钟之后,记者们的包围圈终于散开。
婷宜谈笑风生地边和记者们聊着天,边同沈柠几人一起,向训练厅的大门走去。跟百草正在说话的队员们原本想去安慰和鼓励输掉这场练习赛的婷宜,可是见她依然笑容甜美,似乎浑然不在意,众队员只能互相看看,犹豫地止住了脚步。
这时,婷宜却看到了他们。
目光在百草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婷宜对身边的记者们说了些什么,然后她向百草走过来。有的记者留在原地跟廷皓、沈柠说话,有的记者跟在她身后一同走过去。
一步一步。
婷宜走到百草面前,仿佛没有听到梅玲她们朝她打招呼以及安慰的声音,她似笑非笑地瞅着百草,说:“这个所谓的‘旋风百草连环踢’,就是你敢于向我挑战的秘密武器?”
百草怔了怔。
她不明白为什么隔那么远,婷宜还能听到这里的戏言。
她摇摇头说:“不是,这是向你挑战之后,才练出来的。”
婷宜的唇角僵硬了一下,保持着风度,她微笑说:“不用撒谎了,如果不是自恃有这一招,你怎么敢向我挑战。”
“我没有撒谎……”
百草正要解释,却被婷宜打断──
“好不容易练出这么一招,却拖到第三局才敢用,你就那么怕我吗?害怕如果第一局就使出来,我会找到破解的方法,你还是会输得一败涂地,是吗?”婷宜眼底有嘲弄,“你果然进步了,懂得玩这些花招。”
“你……”
百草愕然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婷宜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只有同时拥有技术和智慧的人,才能成为跆拳道真正的王者。你需要进步的地方还很多,对于目前的你而言,侥幸的胜利并不是一件好事,它会蒙蔽你的眼睛,使你看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实力。”
“百草明明是靠自己的实力赢了这场练习赛,不是什么侥幸的胜利!”晓萤忍不住了,“而且,不管百草是第几局拿出这种腿法技术,都是她的自由,你输了就是输了!”
婷宜看了晓萤一眼,又看向百草,微笑说:“对不起,可能我说的话有些多了,只是这些是我的忠告,希望你不要介意。”
“气死了!气死了!”
百草战胜了婷宜,以2:0的绝对优势战胜了婷宜,明明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可是,婷宜在赛后的那些话,让晓萤像吃了苍蝇那么难受,她忽然怒其不争地扭头瞪百草:“她说那些话,你干嘛不反驳她!”
走在回松柏道路的路上,是百草和晓萤两个人。由于练习赛的胜利,若白特别批准百草不用再加训,让她和晓萤整理完训练厅就可以回去,他自己要去翻译公司取一些需要翻译的法文资料,不和她们同路走。
“反驳什么呢?”
百草的肩上背着自己的书包,手里拎着晓萤的书包。
“她说你第三局才用出旋风百草连环踢是耍花招!”晓萤恨声。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如果一开始就把这招拿出来,她可能会很快地习惯或者调整好后退的速度,闪过三连踢。正是因为第三局才用,她一时没有办法适应过来,才输了。”
“咦,就是说,前两局你是故意不主动进攻?”
“嗯,前两局只防守不进攻,比分一直僵持,婷宜会着急,所以第三局我一出腿,她就会急于反击,我比较容易得手。”
“天哪,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策略?”
百草摇头,说:“是若白师兄。”
“哈哈,我就说嘛,以你的性格,能这么沉稳,无论婷宜怎么挑衅和引诱,你都不出手。”晓萤笑着捅捅她,“若白师兄对你这么好,就说你跟若白师兄在恋爱吧,你还死不承认。”
“没有!”
百草顿时急得脸都红了。
“别骗人了,除了上学的时候,你和若白师兄几乎分分秒秒都在一起,说没谈恋爱,鬼才信!”
被百草追杀着,晓萤大笑着一路跑回道馆。
嘿嘿,百草这个害羞的家伙,都上高中了,交交男朋友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哈哈哈哈。
不管怎么说,百草战胜了婷宜!
在沈柠教练面前,在所有队员们的面前,在初原师兄面前,啊,对了,还在那些记者们的面前!
给松柏道馆的小弟子们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下午百草和婷宜对阵的精彩场面,正讲到百草终于使出旋风百草连环踢,震慑全场,踢得风云变色,记者大哥们的相机噼里啪啦狂拍不已时──晓萤发出了一声响彻松柏道馆上空的尖叫声:
“啊,看电视──!”
既然有那么多记者在现场,拍下了百草和婷宜交手的场面,那么新闻节目和报纸上,一定会有百草的镜头和照片!哈哈哈哈,全国人民都会知道,百草战胜了婷宜,百草才是最有希望的跆拳道选手,世锦赛的参赛资格百草也有权利去角逐!
庭院里摆出一台电视机。
晚饭后,松柏道馆所有的小弟子们都搬着小板凳守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地瞪着电视屏幕。根据晓萤的分析,中央台和报纸上的报道最早要到明天才能出来,但是今天来采访的还有岸阳电视台的体育记者,今晚应该就能有节目出来!
夜风徐徐。
新闻联播之后,岸阳新闻马上就要开始了。
亦枫、秀琴、阿茵、婷婷、吴海、秀达这些大弟子们也特地赶过来,围坐在电视机前。晓萤千辛万苦将百草从练功厅拉了过来,可惜,她没胆子去拉若白师兄一起过来看。
“……今天的新闻主要有,人大常委……”电视屏幕里,熟悉的岸阳台女新闻主持人用清润的声音预告说,“……还有探访跆拳道训练基地,跟踪世锦赛前的备战情况……”
果然有!
松柏道馆的弟子们一下子激动起来!
晓萤兴奋地将百草按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阿茵飞奔回宿舍,拿来一台小型DV摄像机,要将这历史性的一刻好好记录下来。
虽然去年在百草的带领下,松柏道馆取得道馆挑战赛的冠军,他们也很激动,可是这是不一样的。去年的冠军,是在廷皓、婷宜兄妹没有参赛的情况下得到的,或多或少总有些遗憾。
而今天──
百草战胜了婷宜!
树叶在夏夜的风中沙沙作响。
“……跆拳道世界锦标赛即将在今年秋季开赛,备战情况如何呢,下面是我台记者发回的相关报道……”女新闻主持人的声音从电视机里面传出,回荡在突然寂静无声的庭院里。
所有的弟子们都屏住呼吸。
晓萤也坐下来,紧张地死死掐住百草的胳膊。
Ⅱ:心之萌 Chapter 7
电视屏幕里,闪过洁白美丽的训练馆外观,镜头一转,是婷宜穿着紫色露肩连衣裙的画面,她巧笑嫣兮,对着记者的话筒说:“我已经正式开始进行系统训练,目前状态回升很快。”
电视机前面的晓萤皱眉。
镜头又一转,婷宜已经穿上雪白的道服,梳着高高的马尾,英气中透着妩媚,在摄像机前做着基本动作的练习。
画外音──
“目前,方婷宜暂停了大部分的社会活动,据说也拒绝了好几支广告代言的机会,专心投入备战世锦赛的训练中。著名跆拳道教练沈柠介绍说,方婷宜状态恢复得非常好,有信心能够在世锦赛中取得突破性的好成绩。”
镜头再转──
屏幕中出现了百草!
庭院里,小弟子们禁不住兴奋地喊出声!
然而,却只闪过百草的几个侧面,甚至背影,只能看到她的道服很旧,头发很短很乱,连一个正面的镜头都没有。
“呀──!”
屏幕里,婷宜试探着进攻,百草防守。
“呀──!”
婷宜高高跃起,向百草踢出下劈!
“呀──!”
百草在空中踢出“旋风百草连环踢”前两脚的时候,婷宜高喊着,右脚重重踢出一记横踢……
然后。
就没了。
没有百草那震惊全场的第三脚,没有婷宜被结结实实踢中胸口,连着踉跄几步,坐倒在垫子上的画面,也没有百草第二次得分的画面。所有闪过的镜头,都是婷宜光芒万丈英姿飒爽的场面。
“……”
晓萤惊呆了。
夜风沁凉沁凉,晓萤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大张着嘴巴,她懵住了,喃喃地说:“……怎么……怎么回事……”
百草也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那台电视机。
屏幕里出现记者手拿话筒站在训练馆前面的镜头。
“……婷宜,在刚才的队内练习赛中,可以看出你的状态非常的好,你对即将开始的世锦赛有信心吗?”
“有。”
婷宜依旧穿着道服,浑身清爽。
“你觉得自己可以取得什么样的名次?”
“首先确保能够进入前四,然后去争取更好的成绩。”
“加油!我们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谢谢。”她谦逊地微笑。
“怎么可以这样!”
猛地站起来,晓萤指住电视机,怒声喊:“太无耻了!明明是百草赢了!明明紧接着百草就要踢出第三脚,为什么要把镜头砍掉!还说什么在练习赛里状态非常的好,就算没有长眼睛,看不出来谁胜了,难道也没有长耳朵,听不懂沈教练宣布的胜出者是谁吗?”
晓萤气得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气死我了!……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太不公平……气死我了!!”
松柏道馆的小弟子们傻傻地看看已经结束岸阳新闻的电视机,又看向气得哭出来的晓萤,其中一些年龄小的女弟子忍不住跟着一起开始哭。亦枫叹口气,他向有些不明所以的秀琴她们解释了几句之后,走过去拍拍晓萤的肩膀,说:“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百草都没哭,你别让她更难过了。”
树影婆娑。
月如弯钩。
百草呆呆地继续坐在电视机前面。
她没有哭。
只是肩膀僵硬得发紧。
“啪!”
电视机被人关掉。
若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看了眼僵坐的百草,淡淡地对在场的弟子们说:“都回去吧。”
亦枫帮忙吆喝着众弟子们,该学习的去学习,该练功的去练功,又把仍旧委屈不平的晓萤拉走,一会儿的功夫,庭院里就只剩下了若白和百草两个人。
“这就是你和婷宜之间的距离。”
夜风吹来,若白的声音中也有着冷意。
“仅仅靠一次的胜利,无法影响到婷宜的地位。你必须不断地努力,用接下来每一次的获胜,让任何人都无法再忽视你。”
月光如水。
同样洒照在贤武道馆。
婷宜跪坐在米黄|色的榻榻米上,不敢去看身前那位雪白头发的老人。老人盘膝而坐,神情严肃,认真地看着关于下午练习赛的录像,对战中的每个细节都不放过,有时会把某个片段倒回去,重新再看一遍。
看到百草在空中连续踢出三脚时。
老人的白眉动了动。
看到婷宜在失去一分后,又再失去一分,老人怒哼一声,劈手一掌向婷宜的脑袋削去,婷宜不敢闪躲,脸色苍白地硬生生吃了这一掌。
“混账!”
录像看完,老人眼冒怒火,瞪向垂首噤声的婷宜:“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只知道打扮、买漂亮衣服、谈恋爱、拍广告、当明星,你的心思有没有一丁点放在跆拳道上!你干脆跟你哥一样,放弃跆拳道,去做你的千金大小姐好了!”
“外公!”
婷宜惊恐地抬头。
“不要叫我外公,贤武道馆没有像你这样不长进的传人!”老人怒不可遏。
“外公,我知道我错了……”婷宜眼神一黯,眼圈红了,“……我的确荒废了太多练功的时间,今天输掉这场练习赛,我心里也很难过……”
“队内的练习赛都会输,你怎么去参加世锦赛!”看见婷宜的泪水一滴滴无声地滴落在榻榻米上,老人虽然还是怒喝,声音却已放缓了些,“韩国的恩秀是什么样的训练状态,你是什么样的训练状态!我看你不但没有缩小跟恩秀之间的距离,反而又被她甩下了一程!”
婷宜的泪水落得更急。
老人瞪了她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说:“上个月我去了趟昌海道馆,见到了恩秀。唉,这孩子年纪轻轻,但是无论从智慧、反应、腿法,都已经可以进入大师的行列。”
婷宜闷声不吭。
老人站起身,走到窗边,遥望夜空中的月亮。
“阿婷,自从你哥退出跆拳道,外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不仅仅是外公的希望,还有你妈妈的希望,如果你妈妈还活着……”
婷宜的眼圈又红了。
“世锦赛固然是跆拳道界的盛事,但是奥运会更是代表一个国家,为国家夺取荣誉的时刻。外公希望你,能够将这个荣誉为国家拿到。”老人的背影沧桑孤独,“当年你妈妈没有赶上跆拳道进入奥运会,是她毕生的遗憾。原本以为阿皓可以做到,他却背叛了跆拳道。”
“哥是不得已的……”
婷宜忍不住想为哥哥辩解,可是,又不知道要不要将原因告诉外公。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放弃了跆拳道,就是背叛!不仅是背叛了跆拳道,更是背叛了你们的妈妈!”老人不想听任何解释。
“从今天开始,两个月不许离开贤武道馆,进行封闭式的练习,把你所有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推掉,也不许偷偷溜出去见初原那小子!”老人厉声说。
“……”
婷宜哀求地看着老人。
“听到没有!否则就不要再踏入贤武道馆!”老人怒喝。
“……是,”婷宜无奈地说,转念又想,“可是沈柠教练那里,我忽然不去训练……”
“我会亲自打电话给阿柠!”
“……哦。”
婷宜知道,沈柠教练对外公十分的敬重。
沈柠教练当年是外公的闭门弟子,不仅学得了外公的腿法,而且从外公这里学走了一整套系统的跆拳道训练方法。以前沈柠教练在国家队时,也常常邀请外公去指导她的队员。
“还有,那个叫百草的女孩子,”老人沉思说,“你要留心,她可能会成为你在国内最强劲的对手。”
第二天,所有的报纸、新闻节目里,跟前一晚的岸阳新闻一样,全部报道的都是婷宜训练状态大勇,本次跆拳道世锦赛她很有可能取得突破性的好成绩。
所有出现的画面,也都是婷宜向百草发起进攻的场景。
训练馆内。
储物柜前的气氛有些尴尬。
队员们纷纷顾左右而言他,讨论着一些相关不相关的话题,小心翼翼地回避昨天练习赛和那些新闻报道。同在一个队,无论对婷宜表示支持,还是对百草表示安慰,都是不太合适的。
晓萤也明白这些。
所以她无精打采地把书包从储物柜里拿出来,就闷闷地先走了,连百草都没等。
“给你。”
等其他队员都离开了,光雅仿佛不耐烦地把一包东西递过来。百草正准备打开储物柜的柜门,闻声看去,见是一只小纸袋,里面装着一塑料袋的坚果。
“这是什么?”
百草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
“长寿果,是……是你师父给你的,”没好气地将纸袋扔到她身边,光雅挣扎了一下,又说,“他让我替他转达一声,祝你生日快乐。”
浓浓的巧克力味道扑鼻而来。
上次跟师父路过炒货铺门口的时候,店员有送给她和师父试吃。剥开硬硬的壳,里面的果仁又厚又长,看起来很像核桃,却要酥脆很多,还带着一股浓香。
“是你在全胜道馆的师父,不是你那个松柏道馆的师父。”光雅凶巴巴地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
小心翼翼地捧着纸袋,百草用手指碰了碰那些长寿果,不舍得吃。长寿果那么贵,师父怎么居然买了这么多。
见到她这个模样,光雅抿抿嘴唇,说:“里面还有一块巧克力,是我给你的。”
百草吃惊地抬起头。
“看什么!那是我吃不掉才给你的!可不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光雅急得脸都红了,“喂,你那是什么表情,肉麻死了!我警告你啊,你别误会,我还是很讨厌你的!”
看着光雅慌慌张张背起书包匆忙跑走的背影,百草忍不住露出有点冒傻气的笑容,低头摸着被塞在纸袋最里面的那块巧克力。
从小到大,只有师父知道她的生日。
每年生日的时候,师父都会买些好吃的给她,都是平时舍不得买来吃的。虽然几乎每年她吃不了两口,就会被光雅恶狠狠地抢走,但是她一点也不生气。
如果师父知道那些好吃的其实都是被光雅吃掉了,应该会很开心吧。
“吱纽。”
旋开储物柜的柜门,百草拿出书包,小心翼翼地将装着长寿果和巧克力的纸袋放进去,然后去拿柜子里的衣服……
咦。
她怔了怔。
也许哪个队员放错了地方,她的柜子里竟然有一套雪白的道服,急忙左右看看,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虽然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她从来不锁柜门,但是,大家应该都很熟悉自己储物柜的位置,不太可能放错才对啊。
疑惑地盯着那套道服。
发现在它上面还有一张卡片。
|乳白色的卡片,上面绘着几颗漂亮的草莓,她打开那张卡片,里面是清秀隽永的字迹,她的心脏突然砰砰砰地狂跳起来!
“百草,生日快乐。初原”
阳光照耀在雪白的道服上,簇新簇新,上面还吊着标牌,她认得,那是全球最好的运动厂商生产的。做梦般的,她伸出手去,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它,又摸了摸它。
道服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小心翼翼地翻开它,如同寻宝一般,她竟然又看到一只草莓发卡!
那发夹上的小小的晶莹剔透般的漂亮草莓,跟他以前送她的那只发圈上的草莓一模一样,百草将它放在掌心,呼吸屏得紧紧地瞅着它。
那晚在夜市遇到初原师兄的时候……
原来,他竟然注意到了她手中拿着这只发夹。
回到道馆,吃完晚饭,离晚课训练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百草心脏砰砰跳地拿着簇新的道服在房间的镜子前比来比去,终于脸红着下了决心,飞快地换下身上的旧道服,换上这身新道服。
通往小木屋的路面干干净净。
这三年来,虽然木屋的门一直都紧锁着,她依然几乎每天都过来打扫。木屋门前的溪水哗啦啦地流淌,大榕树的枝叶更加茂密,在四起的暮霭中,木屋的窗户透出灯光,门上的锁已经不见了,她抬起手,却又呆呆地,半晌没有敲下去。
“吱嘎。”
木门从里面打开。
初原含笑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刚才就从窗户看到你过来了。门没有关,怎么不知道进来,在这里傻傻地站着。”
这样温柔的声音。
百草的喉咙干涩住,有种莫名的情绪使她的眼底忽然湿润起来,她急忙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让我看看,这套道服合不合身。”进屋后,初原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她,微笑说,“原本打算在美国买好道服,一回国就送给你,但是不知道你具体的身高,还是决定回国后再买。这段时间,学校实习的事情太忙,又没有顾得上,所以竟然一直拖到今天。”
百草僵僵地坐着。
她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可是忽然嘴笨得什么也不会说了。
“晓萤说,你已经是黑带了,恭喜你。”
又摸摸她的脑袋,初原笑了,说:“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呢?今天在训练中心也是,见到我就闷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我有那么可怕吗?还是,我离开这么久,你觉得我太陌生,所以不想跟我说话?”
“不是的!”百草急忙说,“我……我以为……初原师兄不记得我了……”
她死死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
“你还记得她吗?她是戚百草。”
婷宜的声音响起,她跟初原并肩站在一起,两人同样的眉目如画,就像一双璧人。她看了看百草,笑盈盈地向他介绍说:“你别看她以前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姑娘,这三年来……”
……
“是百草不记得‘初原前辈’了才对。”初原微笑,“没有写信,没有email,我打电话回来,你也总是不在。”
“我……”
百草急得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过写信,可是,可是邮费太贵了……我没有电脑,发不了电子邮件……我训练的时间太多,所以常常不在宿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我……我一直都记得初原师兄……”
越说越觉得内疚,她紧紧握住藏在掌心的那支钢笔。终于,鼓足勇气,手臂伸地直直的,她面红耳赤将它递到他的面前。
“……这是我想送你的生日礼物……可是……可是……你的生日已经过去很久了……”
黑色的钢笔。
拿在手中有微沉的重量。
初原知道这个牌子的钢笔,虽然对一般人来说不算贵,可是对于百草,这是一笔很奢侈的支出。
“来,让我试试它好不好用。”
吸上碳素墨水,初原从书桌上拿出一张白纸铺好,想了想,在上面写下──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嗯,很好用,写起来很流畅,也有力量。”初原将笔帽扣好,“你一定挑选了很久,对不对?”
百草眼睛顿时亮起来。
“你喜欢吗?”
“往后,我会随身带着它,做病历,做训练记录,”初原收好它,唇角的微笑如春风,“谢谢你,我很喜欢。”
晚风轻柔地从窗户吹进来。
窗外的大榕树沙沙摇响树叶。
百草脸红了。
“我……我也很喜欢这身道服,还有那个发夹,谢谢初原师兄。”
发夹?
初原怔了下。
这时百草看到墙上的时钟,倒吸一口凉气,匆忙向门口跑去,刚要踏出去,她忽然又转头,紧张地望着他说:“如果我每天来这附近打扫卫生,会打扰到你吗?”
“不会。”
像三年前一样,初原这样回答她。
百草一路狂跑到庭院里时,其他弟子们已经集合完毕,若白正在训话和布置本次的训练内容。
“对不起,我迟到了。”百草满脸羞愧地鞠躬道歉。
“训练结束后,加跑1000米,”若白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她身上簇新的道服,“归队!”
“是!”
百草走进队伍。
“哇,好漂亮的道服啊,”左边,晓萤震惊地上上下下猛看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声地惊呼说,“天哪,是名牌的呢!”
“这不仅仅是名牌而已哦,而且是它家的最新限量款!”右边,出身富家的阿茵熟知各种名牌,“你们猜这套道服要多少钱?”
“多少?”站在后排的萍萍也凑过来。
阿茵说了一个数字。
“啊──!”
萍萍尖叫,晓萤快昏过去了,百草也有些不知所措。
“干什么!”若白冷声呵斥。
女孩子们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说话。
分组训练开始之后,女孩子们才终于又热烈地讨论起百草身上那套新道服。
“果然是人要衣装,看百草把道服一换,整个人漂亮很多呢!”
“连头发都不显得很难看了!”
“哈哈,我觉得哦,婷宜虽然道服很多,但是没有一套能比百草这套好看!”晓萤越看越觉得不错,眼睛简直没办法从百草身上离开了。
“咦,不对,这么贵的道服,百草你怎么买得起呢?”阿茵发现了问题。
“对哦!”萍萍附议。
“依我看,是有人送的,”晓萤眼睛一转,“对不对,百草?”
“……嗯。”
百草涨红了脸。
“是谁?是谁?快说!”阿茵和萍萍低声喊。
“你们笨死了,肯定是若白师兄啦,”晓萤嘿嘿笑着说,“一定是若白师兄看百草胜了婷宜,所以送百草新道服来奖励她,说实话,百草那套旧道服真是该扔垃圾箱里去了!”
“不对,”阿茵边和萍萍比划着对练,边说,“若白师兄也没什么钱,就算买,也不可能买这么贵的啊。”
“咦,”晓萤挠挠头,“对哦……”
“你们四个,训练结束后全部加罚跑10000米。”
女孩子们闻声大骇,竟然没有发现若白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萍萍吓得手一抖,脚靶跌到垫子上。
看着百草,若白皱眉说:“穿了一身新道服,就既不敢摔倒,也不敢出腿,搭档的队员也不敢往你身上踢,这是训练,不是时装秀!”
百草心虚地低下头。
是的,她怕把它弄脏了弄破了,所以一直不太敢放开手脚。
若白冷声说:“立刻去把它换掉,不许再穿。”
百草愣住,她虽然不舍得弄脏它,可是也不舍得将它压进箱底。
“可是……”
“若白师兄,百草原来的那身道服,很旧有补丁不说,关键是已经很短,不合身了,袖子像七分袖,裤腿像七分裤,”晓萤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地说,“你不知道,出去比赛的时候,好多人都笑话过百草呢。”
若白看百草一眼。
百草低低地垂着头,没有说话。
“比赛的时候再说,现在是训练,以前能穿,现在也能穿。”若白淡淡说,“去,换回来!”
“是。”百草哑声说。
那天夜晚。
亦枫津津有味地躺在床上看一本玄幻小说,打个哈欠的空档,忽然惊得下巴快掉下来了。
“若白,你你你你……”
灯下,若白居然一针一线地在缝东西!
偶尔扣子掉了,衣服破了,他们虽然是男生,但是用针线缝缝也不算稀奇。可是这会儿,若白已经超出了“缝”的范围,简直是在“做”衣服了!
书桌上有几条裁下的布条。
好像是从什么地方剪下来的。
若白拿那些布条在一套旧道服上比了比,修改布条的宽窄,然后以十分严谨的态度地将它们缝上去。
“你疯了。”
亦枫摇头叹息,边看小说,边不时看着若白做针线活。疯了,真是疯了,天哪,亦枫简直要晕倒,他居然看到若白将刚刚缝上去的又拆下来,皱着眉头,重新又缝了一次。
夜深了。
亦枫昏昏地睡着了。
关了大灯,趁着台灯的光线,若白继续严肃地一针一线地缝着。
第二天一清早。
在鸟儿的晨鸣声中,百草拉开房门,发现昨晚被若白师兄拿走的旧道服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门口。
袖口和裤管都被接长了。
她试了试。
穿上去正好。
接长的地方用的同样是道服的衣料,像是从某件旧道服上剪下来的,也微微有些黄,跟她的颜色几乎一样。针脚细密而结实,接缝处仿佛被仔细地熨烫过,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接过的痕迹。
天气越来越热,暑假快要到了,这学期的期末考试也快要到了。若白减轻了百草的训练任务,让她集中精力备考。高二的课业很重,各课的老师又把高三的很多学习内容提前挪过来讲授,面对着书桌上高高一摞的课本,百草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拉下了很多功课。
“妈妈说,如果这次考试进不了全班前二十名,暑假就必须去参加辅导班,不许去韩国。”自习课上,晓萤边绞尽脑汁地钻研一道立体几何的题目,边欲哭无泪地说,“前二十名,她也真会想,打死我也考不进去的好不好!”
默背着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百草想起前几天晨练结束后,若白对她说了类似的话。
……
“期末考试,你必须考进全年级前十名。”
“……”
她呆呆地看着他,她以前最好的成绩是全年级十五名,这段时间因为准备跟婷宜的练习赛,耽误了很多看书的时间。
“能做到吗?”若白皱眉。
“……是!”
她点头,答应下来。
“还有,高考想要念什么专业哪所大学,你应该有方向了。”
“我还没有想过……”她犹豫地说,“……若白师兄,如果……如果我不参加高考了呢?”
“不参加高考,你想做什么?”若白冷声说,“一辈子打扫卫生?或者你想说的是,靠跆拳道谋生?先不说你将来是否能在跆拳道界取得立身的资格,你有没想过,万一你受了伤,或者出了什么事情,没有办法再练跆拳道,你该怎么生活?”
“……”她愣住。
“虽然你现在是跆拳道选手,但是不要做井底之蛙,不要让自己被局限住。上大学不仅仅是给你一个学历,更重要的是给你一个素养和眼界,让你更充实地成长起来。”
看了看她,若白淡淡地说:“学费你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我会帮你联系课外打工的机会,也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一些生活费,你要做的,是考上自己最喜欢学校。”
她心中五味杂陈。
是的,除了训练之外,她最担心的就是学费问题。怔怔地望着若白师兄,那些感激的话竟都无法说出来,语言是轻飘飘的,而他一直给予她的,都是沉甸甸的东西。
只是想了想,她又有些困惑。
“可是,师兄,你不是想让我参加世锦赛吗?”虽然未必能够取得参加世锦赛的资格,但努力争取的过程中肯定要占用很多时间。
“有影响吗?”
若白严厉地凝视她,说:“如果你的智商让你只要训练就会荒废学习,那么,它也不可能让你成为顶尖的跆拳道高手,不如早点放弃算了。”
……
“好难啊,”晓萤哀叫,把练习册推到她面前,“帮我看看,我怎么也做不出来!”
“好。”
恍神回来,百草去看那道题,用铅笔在草纸上开始演算。
“唉,其实吧,我觉得妈妈说的也有道理,我练跆拳道是肯定没什么成就了,必须考上大学才有出路。真羡慕婷宜啊,因为比赛成绩好,直接就被好的大学免试录取了,而且为了保证她的训练比赛,都不限制她的上课时间和次数。”
说着,晓萤兴奋起来:“咦,你也可以像她一样啊,只要你能参加世锦赛,取得好的名次,说不定也可以免试就被录取呢!”
铅笔顿住。
摇摇头,百草觉得那是太遥远的事情,还是靠自己的能力去考大学更现实一些。
“这道题应该是这样做,首先……”
将列有计算过程的草纸放在晓萤面前,百草仔细地一步一步为她讲解。
百草不担心数学,她的数学成绩一向很好,英语成绩虽然也还不错,但是没到很好的地步。晓萤笑话她,说肯定是因为她太不爱说话,所以英语才比其他功课都差一点。
“让若白师兄教你英语啊,他是外语专业的,据说是他们系的高材生,年年拿奖学金的。”晓萤不止一次地说。
可是──
在若白面前她总会有些紧张。
在初原面前,她有时也会紧张。但那种紧张的感觉不同,面对初原,她会心脏扑通扑通地紧张,面对若白,她时刻想做到最好,努力想要做到所有若白希望她做到的,如果做不到,她会很沮丧很失望。
而且,若白最近很忙。
除了晨练和晚课,以及在训练中心的时间,百草几乎见不到他。胖周大排档他依然不允许她去,让她好好看书,他一个人顶了他和她两个人的工作。亦枫偶尔说起来,说为了兼职翻译赚钱,若白这段日子夜里也都很晚很晚才睡。
“专心复习考试,别的事情不用操心。”
有一次训练后,她追上若白。若白停下脚步,又说:“你的英语最差,我跟初原说过了,让他辅导一下你,你晚课后去找他。”
晚上,小木屋。
百草吃惊地看着那一套套往年高考的英语试题,初原笑着翻了翻,说:“这些都是若白拿过来的,说是让我盯着你,必须每套题都做一遍,全部做对为止。”
窗外繁星点点。
初原看着医学书籍。
百草埋头做题,时而答得很快,时而犹豫起来,她的阅读理解很好,英译汉也不错,但是汉译英总是做的不是很顺手。努力思考着应该用哪个单词合适,她看到初原用来做医学笔记的正是她送的那支钢笔。
金色的笔尖沙沙流畅地书写。
木屋里静谧得可以听到两人的呼吸。
当她终于做完一套题,初原看了下表,叮嘱她往后要再提高一下速度,留出检查的时间。然后,他每一道题地仔细看下去,细心地讲解,夏夜的风轻轻从木窗吹进,像他的声音一样温和沉静。
每晚,她都在小木屋里复习功课。
每天她都能见到初原,渐渐的,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时光。只是,她见到若白的时间越来越少,到后来,晨操和晚操都见不到他,训练中心他也不去了,她去问沈柠教练,沈柠教练说他请假了,但是并没有说明请假的原因。
百草急了。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否则若白师兄绝不会这样!
她跑去问喻馆主,去问亦枫,甚至去问晓萤,问其他的弟子们,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若白到底是怎么了。她心神不宁,尽管努力克制,但是复习功课的时候却再没有办法像前几天那么专心。
直到这一天,初原用手机拨了个电话号码,说了几句,然后将手机递给她,说:“是若白。”
她急忙将手机放到耳边,紧张地问:“若白师兄,是你吗?”
“嗯。”
听到手机那段传来熟悉的淡淡的声音,百草竟听得傻了,眼圈也莫名其妙湿润了起来,说:“若白师兄,我最近一直没有看到你……”
“找我有事?”
“没……没有……”
“后天就要考试了,是吗?”
“是。”
“抓紧时间复习,”若白的声音顿了顿,“……我没事。”
“……”
“好了,让初原听电话。”若白命令说。
初原走到窗边,低声对着手机继续说话,正说着,微一侧头,见百草正一脸凝神地想要听清楚他究竟在对若白说什么。初原笑了笑,合上手机,回到书桌前,对她说:“若白还是担心你的期末考试,他怕前段时间的训练使你拉下功课,我告诉他,你一定会考得很好,让他放心。”
她紧紧盯着他,问:“若白师兄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初原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别乱想了,你好好考试,别让他操心就行。”
然而期末考试结束后,百草还是没有见到若白。这次,她是真的急了,追着亦枫一直问,亦枫见实在拗不过她,低叹了口气,说:“好吧,反正你考试已经结束,告诉你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了。”
“到底怎么了?”百草急得声音都变了。
“这段时间,若白一直在医院。”亦枫神色凝重。
Ⅱ:心之萌 Chapter 8
“到底怎么了?”百草急得声音都变了。
“这段时间,若白一直在医院。”亦枫神色凝重。
“医院?”她惊恐,脸色刹时苍白,“若白师兄生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哪家医院?为什么以前我问你那么多次,你都不告诉我!”恐惧和愤怒让她胸口痛得快要炸开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若白师兄不可能这样!
“哈哈,”亦枫靠在墙壁上笑得开心,“看你这么关心若白,总算他花在你身上那么多心血还是值得的。”
“他到底怎么了!”
如果不是顾念着亦枫毕竟也是师兄,百草简直恨不得一腿踢上他的喉咙。
“哈哈,放心,不是若白生病,”避开百草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亦枫干笑几声,不再开她玩笑,“是若白的爸爸生病了。若白的爸爸突然细菌感染,发展得很快,因为检查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细菌感染,一度情况很危险,若白每天守在医院里。”
医院里到处是人。
被艳阳晒得满头是汗,百草跑进医院的大门,来不及去等电梯,她一路跑上楼梯。医院长长的走廊,她避闪开病人和医护人员,按照亦枫告诉她的病房号,紧张地一扇扇病房门看过去──
305!
应该就是这间!
“啪”,病房门从里面打开。
一位衣着干净、身材略瘦的中年女人端着脸盆从里面走出来,看到百草,她和善地问:“你是……”
“我是松柏道馆的戚百草,若白是我师兄。”百草紧张地说。
“哦,你是若白的师妹,快进去吧,若白就在里面,”中年女人温声对里面喊,“若白啊,你师妹来了!”
病房里一共有三张病床。
两张床上有病人,一张病床空着,狭窄的空地处摆着一些家属看护的椅凳。一走进去,百草就看到了若白。他背对着门口,守在左边那张病床边,凝神看着输液管里点滴的速度。
听到妈妈的招呼声。
若白站起来,向百草的方向转过身。百草睁大眼睛,紧紧地盯住他,他瘦了很多,但并没有病容,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终于缓缓放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
若白皱眉。
百草咬住嘴唇,她沉默地盯着地面,既不回答他,也不再看他。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若白妈妈责备了若白一句,又友善地对百草说,“快坐下歇会儿,看这天热的,若白,倒杯水给你师妹。姑娘,你先坐会儿啊,我去把脸盆里的水倒了就回来。”
“我去。”
还没等若白妈妈反应过来,百草接过她手里的脸盆已经出去了。
一口水也不喝,什么水果都不吃,在知道若白爸爸的病情已经控制住,再有几天就可以彻底康复出院之后,百草沉默地干起活儿来。她仔细地用抹布清洁病房,从窗台,到地面,从病床的栏杆,到凳子的凳脚,她小心翼翼地擦着,不荡起一丝灰尘,抹布擦几下就清洗了再来擦。
“哎呀,真干净。”
主任医生巡房的时候,不住赞叹,告诉跟随着的其他大夫和实习医生们说,这样干净的病房环境才最有利于病人身体的恢复。
窗台亮晶晶。
地板亮晶晶。
陪护家属的凳子的四条凳脚也亮晶晶。
跟随在主任医生的身旁,初原看到百草正埋头地擦拭一只脸盆,似乎也一定要将它擦得亮晶晶。
走到百草身边,初原说:“你知道了。”
抬头看到他,微怔了一下之后,百草继续闷头擦脸盆。
“对不起。”
初原对她说,他并不想隐瞒她关于若白父亲的事情,但是若白让他一定不要告诉她,怕影响她复习考试。
“没有。”
百草摇摇头。
跟若白交代了几句关于他父亲的病情和治疗方案,主任医生又率着众医生去下一间病房。百草依然沉默着继续打扫屋内的卫生,暖壶亮晶晶,水杯亮晶晶,拿起洗干净的抹布,她又开始擦窗玻璃。
“姑娘,别做这些了,快歇歇吧。”若白的妈妈不好意思地再次说。
“跟我出去。”
一把抓过她手中的抹布,若白拉住她的手肘,将她拉出病房,一路拉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上,皱眉问她:“你来有什么事?”
百草闷声不吭地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一叠试卷。
语文的试卷、数学的试卷、英语的试卷,她把所有的试卷统统掏出来,递到他面前。
翻了翻那些试卷,若白的眉心舒展开,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欣慰,声音也轻和了很多。
“第几名?”
“全年级第四。”
“嗯,”若白点头,唇角极淡的笑意如雪山上一朵浅色的冰莲,“既然考试结束了,训练就要开始抓紧,我已经把训练计划告诉亦枫,最近几天由他……”
顿了顿。
看她始终沉默不语,若白皱起眉心。
“你发什么脾气?”
紧紧咬住嘴唇,百草抬起头看着他,眼底有潮湿的泪意,声音却硬硬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吸一口气,她压下声音中的哽咽。
“所有你想让我做到的事情,我从来都是拼尽全力去做,不管多难,一定会去做到。可是,你知道吗?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师兄,我就必须要听你所有的命令。我听,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仅仅是把我当成师妹,更把我当成亲人和朋友,你所有命令我去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我好。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
“可是,我很难过……”
泪意汹涌着想冲出她的眼眶。
“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却什么也不跟我说。若白师兄,是你觉得我根本帮不上忙,还是你觉得有些事根本没有必要告诉不相干的人?”
“说什么傻话!”
看到她眼圈红得像小兔子一样,偏偏又极力克制着不让泪水流出来,若白忍不住伸手将她搂进怀中,让自己胸前的衣服吸走她的泪。
“我可以帮忙的!”被他搂住,她的声音变得闷闷的,但倔强依旧,“真的,我可以帮忙的!你看,我至少可以打扫卫生,我还可以做饭、送饭、洗衣服……”
有水痕湿湿地透过他的衬衣,凉凉的,又热热的。
“我一个人就足够,”假装不知道她的泪水,若白淡声说,“何必影响你复习考试。”
“就算我来帮忙,也不会影响我的考试!”从他的怀中挣扎出来,百草脸上还隐约有泪痕,“难道,若白师兄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既然我答应了你,这次期末考试要考进前十名,就一定能做到,不管遇到什么情况!”
“够了。”的
若白打断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转身离开露台。百草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还是很难过。
夏日的阳光里,若白的背影挺拔清秀,走到露台的台阶上,他的脚步停了停,声音自风中传过来:“知道了,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会告诉你。”
期末考试结束,暑假正式开始!
百草每天都早早起床,先把道馆的卫生做完,就急忙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肉和菜,炖好汤,做好饭菜,送到医院。晓萤陪她去过几次,然后因为和其他同学约了逛街什么的,每次待的时间都不长。
百草常常在病房见到初原和亦枫。
因为在病房待得久了,她跟若白的父母越来越熟悉。若白的父亲比较沉默寡言,母亲却是很随和,爱聊家常。
“若白小时候,邻居家的大哥哥去练了跆拳道,他见了很喜欢,就跟那个大哥哥学。过了一阵子,大哥哥打不过若白了,就带他去了道馆,对,就是松柏道馆。喻馆主见了若白,问若白要不要练跆拳道。”若白妈妈边削苹果,边慢悠悠地跟百草说。
“若白摇头说,不要。这孩子,从小就懂事,那时候因为爷爷奶奶身体不好,看病花了很多钱,家里很穷,还欠了债,拿不起去道馆学跆拳道的钱。他就没跟我们说,每天偷偷爬到松柏道馆的围墙上,偷看人家练功。”
百草听呆了。
“喻馆主知道若白每天偷看,但是从来没有赶他走。就这样过了半年,有一次道馆里小弟子们比赛,也拉若白一起比。结果,若白每一场都赢了。”
若白妈妈笑得一脸幸福。
“喻馆主找到我们,我们才知道这回事。我们去问若白,他想不想学,如果想学,就算借钱,我们也送他去。他还是说不想。唉,这孩子,有时候懂事得让我们心疼,小小的年纪,从来没说过喜欢什么玩具喜欢什么糖果让我们买,我们真是对不起他……”
病床上的若白爸爸拍拍若白妈妈的肩膀,若白妈妈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泪水。
“就是从那时候,我和他爸决定为了若白也要努力工作,多赚钱,不能让他将来还吃苦。我们开始做点小生意,经常出去进货,后来又到了大城市去做生意,唉,现在想想,那时候反而又让若白经常一个人孤零零的,真是对不起他……”
“……多亏了喻馆主心善,每次我们不在岸阳,他就把若白带到松柏道馆,照顾若白,教若白跆拳道。后来若白住在松柏道馆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们有时候一年也回不来一两次。前两年,我们想把若白接走,让他跟我们一起生活,但是若白却说他不想走。”
若白妈妈叹口气。
“做人要知恩图报,喻馆主对若白那么好,也该是若白回报松柏道馆的时候了。而且,若白那么喜欢跆拳道……他这孩子,跟他爷爷一样,固执,喜欢什么都是一辈子的事情。虽然他嘴上不说,可是我和他爸都知道,跆拳道是他的命,他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全国冠军,甚至成为世界冠军。”
若白妈妈忽然渴望地看着百草,问:“对了,若白现在跆拳道练得怎么样了?我们问他,他从来不说。他参加过一些国内的比赛,现在能参加国际比赛了吗?”
百草心内沉沉的。
事实上,她正想去问若白。
昨晚晓萤说,她和同学看电影的时候碰到了沈柠教练,问起一星期后去韩国昌海道馆的事情,需要准备什么衣服之类的。结果,沈柠教练却无意中说起来,因为若白家里有事,去不了韩国,所以将若白从名单上划下来了。
“阿姨,”百草想再确认一下,“叔叔是明天出院,对吗?”
“对,明天上午出院。”虽然有点奇怪百草忽然将话题转到这里,若白妈妈还是回答说。
“出院以后,叔叔还需要在岸阳再调养一段时间身体,是吗?”
“不是,医生说他已经完全康复了。唉,你也知道,其实前天就能出院了,但是若白不放心,非要让多住院两天再观察下。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我们就回去了,家里那摊生意不能一直丢着不管。”
“若白师兄要和你们一起回去吗?”
“不啊。回去我们也是各地跑,若白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他暑假还有几份工要打。唉,我们现在赚了些钱,可以帮他拿学费和生活费出来,可是他就是不要,硬要让我们自己留着,”若白妈妈又抹眼泪,“这孩子……”的于是,中午趁若白爸爸睡觉,病房里比较清闲的时候,百草将若白拉到露台上。
“为什么不去韩国?”
阳光热辣辣地直射着,她想了想,又问:“是不是当时因为担心叔叔的病情,所以怕抽不出时间,才说不去了?现在叔叔已经好了,而且后天就离开岸阳,你又可以去了啊。”
见若白沉默着不答,百草决定说:“我去跟沈柠教练说一下,请她再加上你的名字。”
“不用。”
“嗯?”她愣住,“那……你是要自己去跟沈柠教练说?”
“我不想去。”若白淡淡地说。
百草又愣了好大一会儿。
“为什么?”
若白似乎已经不想再讨论这件事情,皱眉说:“没那么多为什么。早点回去吧,别耽误下午的训练。”说完,他转身就走。
百草急忙拉住他!
“是……是因为廷皓前辈吗?”
知道若白师兄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可是,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因为是廷皓前辈提供这次去韩国交流的机会,所以他才不想去,是吗?
若白的背脊僵了起来。
“是吗?”
她固执地又问了一遍,手中握紧他的胳膊,不让他走。见他不回答,她心中已是明白,低声说:“不管是谁提供的赞助,能够去韩国,跟其他国家的跆拳道选手交流,都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不是吗?”
若白依然背对着她,声音低沉:“我留在国内训练,也是一样。”
百草想了想,决定说:“那我也不去了。”
“……”若白转过身,眼中有微微的怒意,凝视着她说,“你必须去!”
“可是,你不是说,留在国内训练也是一样吗?”她仰起头看他。
若白的嘴唇抿成紧紧的线条。
她盯着他,继续说:“若白师兄,如果即使我再努力地练习,再刻苦地训练,却无论怎样都战胜不了婷宜,我就应该放弃了,是吗?”
“你能战胜她。”
“假如我不能呢?那我就应该放弃了吗?”她定定地说,“我练跆拳道,我喜欢跆拳道,都不是为了婷宜。我也不会因为她,而放弃跆拳道,放弃任何机会。如果我暂时无法战胜她,那我就更刻苦地训练。这些,不都是你教我的吗?”的若白沉默。
“师兄,如果你不去,我也不去。”她这样告诉他。
当天下午,百草就去见了沈柠教练,请求能够再加上若白。沈柠教练说,一则需要若白表明要去的态度,二则,名单已经报给方氏集团,如果再加人,需要得到方氏集团的批准。
“方氏集团?”她听得愣愣的,“……是需要去找方氏集团的哪个部门,还是应该去找廷皓前辈呢?”
沈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问了个无关的问题:“上次你和婷宜的练习赛,是若白训练你在空中三连踢?”
“是的。”
“你那场的战术也全都是若白安排的?”
“是的。”百草回答。
沈柠缓缓地点了点头,说:“若白的事情,你直接去找廷皓试试吧。”
翻出来很久以前廷皓留给她的电话号码,百草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他的手机。手机那端似乎正在开会,她听到廷皓让会议暂停一下的声音,她不安地急忙道歉,然后尽量简短地将找他的原因说给他听。
“晚上九点,还是那家咖啡店,你等我。”廷皓不置可否地说,结束了通话。
晚上,百草提早来到了咖啡店。
没有点饮料,她喝着免费的冰水,边想着今晚应该是她请客才对。她把自己所有攒下的零花钱都拿过来了,这家店里的东西很贵,随便一杯果汁都有几十块钱……
可是廷皓前辈已经请过她两次了。
无论如何,这次也应该是她请了。更何况,是她请求廷皓前辈帮忙。
可是──
这家真的很贵。
又数了一遍塞进书包里的所有的钱,再翻翻桌面上的餐单,百草挣扎地咬住嘴唇。
“对不起,我迟到了。”
咖啡店的玻璃门打开,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连忙站起身,见正是廷皓来了。好像是从什么正式的场合赶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西装,看起来英朗帅气。
“对不起,我迟到了。”
咖啡店的玻璃门打开,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连忙站起身,见正是廷皓来了。好像是从什么正式的场合赶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西装,看起来英朗帅气。
“廷皓前辈。”
百草对他鞠躬行礼。
“要喝点什么?”
扫一眼桌面,廷皓正准备招手示意服务生过来,百草微红着脸拦住他,说:“廷皓前辈,你……你想吃牛肉面吗?”
“嗯?”
“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面,”被他明亮的眼神盯着,她有点窘意地低下头,“那家也有很多好喝的饮料,如果……”
“好,走吧。”
跟服务生打了个招呼,廷皓带着她就往外走。
“等一下。”
她急忙喊住他,对刚才招待她的服务生说了很多抱歉。在店里坐了这么久,又白白喝了人家的冰水,她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
“傻丫头!”
廷皓好笑地发动汽车。
按照百草指的路,不一会儿,车子停在一条小巷里。繁星如点,夜风徐徐,小巷的青石板上洒了些水,清新湿润。临街有很多家小店,百草带他走进去的那面馆,门口挂着两只红灯笼,店面不大,里面摆放着不到十张桌子。
“很干净。”廷皓边脱下西装外套,边说。
这里每张桌子都铺着白底碎花的桌布,桌布上没有一丝油渍和污垢,地面的白色地砖也是干干净净的,餐具都是消过毒后一次性密封起来。
“嗯,而且这里的面很好吃!”
听到他这么说,百草高兴起来,向他介绍:“他们的牛肉面很大碗,肉很多很多,炖得很烂很香,你要尝尝吗?”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廷皓笑了。
“当然要尝一尝。”
浓浓的汤汁,扑鼻的香味,新鲜的香菜,醇厚的牛肉,老板娘将那碗牛肉面端上来的时候,廷皓点头说:“看起来很不错。”
百草脸红红的,低下头。
“对不起,廷皓前辈,我……我现在只能请你吃这个,将来,如果我有了钱,一定请你吃更好的。”
筷子夹起一根面,热气腾腾。
廷皓尝了尝,满意地说:“嗯,味道很好。我正好刚才没有吃好饭,那就不客气了,谢谢你请我吃!”
见他喜欢,百草心里很是高兴,也埋下头一口一口吃自己的面。
“没想到,你居然还知道哪家店好吃。”又吃了几口,确实很好吃,廷皓颇有些意外。
“是若白师兄带我来的。”
牛肉面的热气熏着她的睫毛。
去年的道馆挑战赛,松柏道馆拿到了冠军,道馆里一直欢庆到晚上。夜深了,弟子们终于散去了,若白师兄带她来到这里。她记得那晚她吃得开心极了,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牛肉面,而且碗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牛肉,每一根面她都细细地嚼,感觉醇厚的汤汁已经渗进到面身里面去了。
等她快要吃完了。
才发现若白师兄面前的那碗居然几乎没动。
那晚,他并不像其他弟子们那样兴奋。
在走回松柏道馆的路上,他始终沉默着。走着走着,她渐渐也沉默起来,虽然取得了冠军,但是在没有廷皓、婷宜参加的比赛中取得冠军,胜利的滋味被打了很大的折扣。
坐在夜晚的庭院里。
“终有一天,我会战胜婷宜,从她手中拿到冠军。”打破沉寂,她对若白说,“你也会的,有一天你也一定会战胜廷皓!”
月影疏淡。
若白沉默着,一夜没有说话。
她坐在他的身边,陪了他整整一夜。
“廷皓前辈,”面馆里,百草放下筷子,不安地看向廷皓,“请你在韩国之行的名单里,加上若白师兄的名字,好吗?”
廷皓夹起面里的一根青菜。
“为什么?”
“呃?”
“既然若白那家伙那么讨厌我,”口中的青菜很是新鲜,廷皓笑了笑,“我为什么要为他做这些?”
“……若白师兄没有讨厌你!”她急忙说。
廷皓又笑了笑。
“……若白师兄……”她犹豫了一下,“……只是将你看成最值得重视的对手而已。他真的不是讨厌你,而是,希望自己能更强。”
“傻丫头。”
摇摇头,廷皓笑而不语。
“怎么?”
她不懂。
廷皓慢慢地吃着面,一抬头,见她还是紧张地望着他,眼睛乌黑乌黑,装满了困惑和恳求。
“初原还在练跆拳道的时候,岸阳所有的跆拳道弟子只能生活在他的光芒下,那时候的松柏道馆,是最令人崇拜的道馆。”廷皓回忆说,“后来,初原突然退出,松柏道馆从顶尖的道馆,沦落为二流的道馆,喻馆主也心灰意冷,基本放弃了对松柏的管理。若白成为大师兄之后,承受的压力很大,他一心想要重振松柏……”
百草怔怔地听着。
以前她听晓萤讲到这一段时,只是在遗憾初原的退出,却并未想到过当时若白的处境。
“若白那家伙,是我见过最刻苦最有韧劲的人,”廷皓摇头笑,“如果我和他在同一个道馆,应该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
曾经有一次,若白出现在他的面前,希望他回来参加比赛,希望还能有跟他在比赛中交手的机会。
他明白若白的心情。
只是,他已经答应了父亲。
那天,若白凝视了他很久,终于沉默着转身离去。
“你这样来找我,希望我在去韩国的名单上重新加上他,若白知道吗?”看着百草的脸涨得通红,局促地盯着桌面,廷皓笑了,“你不怕他知道了会生气?”
“我……我会劝若白师兄的……”她结结巴巴地说,“……只要廷皓前辈同意加上若白师兄……”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她愣住。
是啊,廷皓前辈为什么要这样做。若白师兄可能还是不去,她并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说服若白师兄。虽然她觉得若白师兄应该是想去的,到韩国跟其他国家的选手的切磋,这样的机会没人舍得错过。可是,若白师兄对廷皓前辈……
“除非,是因为你的请求。”
眼底有太阳般的光芒,像逗她一样,廷皓笑笑地说:“为了百草的请求,我可能会答应哦。”
“是,我请求你!”百草想都不想,立刻回答说。
“嗯,那你先帮我一个忙吧……”
“因为你的事情,昨天百草刚来找过我,”下午的阳光从办公室的窗户照进来,训练完毕后,沈柠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香纱旗袍,身材窈窕,香气暗涌。看了眼站在面前的若白,她坐回到办公桌后,说,“今天你又为百草的事情来找我,真是有默契。”
“她找你什么事?”
“为了去韩国的事情,她希望我能在名单中加上你,”沈柠打量他,“她难道不知道?你不希望接受廷皓的任何帮助,哪怕是去韩国交流这么难得的机会。”
若白背脊一僵。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不再调侃他,沈柠凝视他。
“我希望您能够推荐百草参加世界跆拳道锦标赛。”若白正色说。
沈柠挑了挑眉毛。
“你应该知道,婷宜将会参加世锦赛的这个级别,有她在,百草没有机会。”
“为什么?”
“因为婷宜是这个级别的全国冠军,因为婷宜在去年的国际交流赛中,打入了这个级别的前四名,”沈柠凝声说,“因为百草的成绩,跟婷宜完全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那是因为,凡是重要的比赛,您都不会派百草参加,她完全没有参加的机会,怎么可能拿到成绩。”若白淡淡地说,“而且,她已经证明了,她并不比婷宜差,她可以战胜婷宜。”
“我听说,百草刚进入松柏道馆的那一年,她在馆内的选拔赛中,打败了所有女弟子,得到第一名。可是,你没有让她参赛,而是让第二名代表松柏参加。为什么你会那样做?”
沈柠笑了。
“那么多次败给婷宜,只有偶尔战胜一次她,还是在队内的练习赛中,如果你是我,你会让百草参加世锦赛,而放弃婷宜吗?更何况,无论是过去的成绩,技战术,还是大赛的经验,婷宜都胜过她很多。”
“那一年的道馆挑战赛,最终证实是我错了。百草用她的表现证明了她的实力,她一路全胜,即使在最后一场败给婷宜,但她也险些就将婷宜KO.”若白凝视沈柠,“您也看到了那场比赛,所以才在选拨队员的时候,将百草也列入名单。”
“而且,虽然婷宜这几年一直是全国冠军,但是她在大赛中最好的成绩也只是第四名,她参加世锦赛不可能有大的突破。”
“百草参赛就会有大的突破?”沈柠笑起来,“万一她第一轮就被淘汰,倒是会有大的惊吓。”
“沈教练,百草并没有您说的那么差!”
若白声音沉寒。
“她的力量,她的速度,她的弹跳,她的判断,她的反应,她的进步,包括上次练习赛,她腾空之后的三连踢,目前在国内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到那么出色?还有,她不仅仅身体素质好,她的脑子也好用。”
将一张张近乎满分的试卷放到桌上。
“前段日子,她一直加倍地训练,几乎没有复习备考的时间,可是她依然考到了全年级第四名。”
“沈教练,我不明白,究竟是您看不到百草身上越来越绽放出来的这些光芒,还是因为婷宜的外公曾经是您的师父,所以您即使看到了,也当做没有看到。”
“若白!”
沈柠声音薄怒,一双美目瞪向他。若白神色依然淡定,他直视着她,目光半分不让。
“好,好,你真是有胆色。”
看了他几秒钟,沈柠不怒反笑,笑容妩媚。
“没错,因为她的外公是我的恩师,所以我格外照顾她,而且她的成绩和表现也值得我格外照顾,有什么不对?”
“不对在于,您剥夺了其他队员公平竞争的机会。百草同样是您的队员,她具备了超过婷宜的能力,她完全有竞争参与代表国家出战世界比赛的资格,不应该因为您个人的原因而牺牲掉她。”
“你怎么证明她具备了超过婷宜的资格?”沈柠反问。
“您需要怎样的证明?”若白眼神直视,“只要您有标准,她就可以证明给您看。”
办公室内的气氛凝固住。
阳光灿烂刺眼。
摸了摸发髻上的水晶簪子,沈柠沉吟半晌,说:“这次韩国之行,各国的选手水平都很高,而且有可能会遇到韩国的恩秀。近年来恩秀一直独霸她们这个级别的世界冠军,婷宜也每次都败在她的手下,如果百草能够证明她有打败恩秀的能力,我就给她机会。”
若白皱眉,说:“既然婷宜也始终无法打败恩秀,为什么这样要求百草?”
“如果反正她们都不是恩秀的对手,那么又何苦冒换下婷宜的风险,而去使用百草呢?”
“……”若白沉默片刻,“……是,百草会证明给您看的。”
“不过,派谁参加世锦赛,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沈柠又说,“即使我可以推荐百草,她也必须通过一系列的比赛,向体育总局证明她的实力,经过体育总局批准,才有可能参加世锦赛。”
“是,我明白。”若白说,“只要您肯给她机会,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努力和天分。”
“还有……”
盛夏的阳光中,沈柠沉思地凝视着若白,说:“如果你想让百草参加大赛,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做到……”
Ⅱ:心之萌 Chapter 9
生平第一次,百草为自己应该穿什么衣服发起愁来。
今晚,廷皓前辈要她陪他参加一个宴会,叮嘱她打扮得漂亮点。打扮……她几乎从来没有打扮过,除了头发长长的时候,有时候梳一个小小的马尾,扎上那只草莓发圈。
她想要请教晓莹。
可是晓莹上午就和同学到游乐场玩去了。
“我看看。”
知道了她的苦恼,初原打量她片刻,微笑说:“你等我一下。”
刚刚下了点小雨,下午的风清新微凉,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芬芳湿润。
木屋前。
苗圃旁的长凳上。
百草为怔地看着初原从屋内拿出一套理发的工具。
“修剪一下应该会漂亮些。”
他的手指动了动她的发丝,那样温柔,她忽然脸一红,低下头去。微风中,剪刀修着她的头发,他修得很细心,不时地停下来看一看,再拨拨她的头发。
细碎的头发一丝丝飘落。
有鸟儿在不远处的大榕树上唧唧啾啾。
“很丑……是吗?”
“嗯?”
“那天……你刚回国……看到我的头发……觉得很丑……是吗?”她的头低得快到胸口。
将落在她脖颈处的碎发扫去,初原的声音里有笑意:“那天啊,还没有注意到你的头发,你就不开心地跑出去了。”
她怔住。
慢慢抬起头。
因为婷宜当着他的面嘲笑她的头发,她难过了很久。可是,原来,那天他根本没有留意到她吗?
“刚看到只是觉得,你长高了很多,但是还是跟以前一样瘦。”怕碎发落到她的皮肤上,初原将她的脖子上的围布向上拉了拉,“我记得去美国之前叮嘱过你,你正是长身体的阶段,要好好吃饭,注意营养,你忘记了,是不是?”
“没……我没忘!”她拼命摇头,“我每顿饭都吃得很饱,范婶对我很好,总是做很多饭菜给我和晓萤,我也吃了很多,只是,只是不管怎么吃,都胖不起来……”
将她的脑袋固定住。
端详片刻,初原开始最后的修整。
“初原师兄……”她咬住嘴唇,眼睛黑亮亮地望住他:“……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我都没有忘。我有好好读书,我有好好吃饭,我有每天刻苦地练功,即使遇到了困难,我也没有沮丧过,我一直很努力。”
初原的手顿住。
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傻丫头!”
望着她,他的眼中有春日湖面般的温暖。
“看看,有没有漂亮些?”
初原微笑着,将小镜子放到她手中。拿着镜子,她惊奇的发现镜子里面的自己跟刚才很是不一样了,或短或长的头发被修剪得整齐起来,还有一个圆润的弧度,偎着她的脸型,他还帮她剪出一道刘海儿,很秀气,但是没有完全挡住她的眼睛。
“在美国的时候,时常帮同学剪头发,手艺就练出来了,还不错吧?往后头发长了,我帮你剪。”
“嗯。”
脸红红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开心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忽然想到什么,她站起来,飞跑出去。
“我去拿个东西!”
像一头小鹿,没一会的功夫,她又气喘呼呼的跑了回来。初原笑她,让她不用那么匆忙,又倒了杯水给她喝。她只喝了一口就把水杯放下,朝他伸出手掌。
“你看!”
她的掌心有一只草莓发卡,长长的卡子,顶端有一只小巧晶莹的草莓,亮晶晶的,就跟此刻她的眼睛一般闪亮。
对着镜子,她小心翼翼的将发卡别在刘海儿上。
“好看吗?”
“好看。”初原点头。
“我……我很喜欢它。”眼睛亮亮的,她脸红着说。
乌黑的短发映着那只草莓发卡亮闪闪的,红晶晶的。她的脸颊也是红扑扑的,有点害羞,有点羞涩。
初原略微有些怔忡。
他认得这支草莓发卡。回国的第一天,在夜市遇到她,她和若白站在一个饰品摊前,她和若白正在看的正是它。
在美国的时候,他时常会想起她。
然而每次拨国际长途到范婶那里,她总是不在,几乎每一次都是跟若白出去了。回国以后,他也发现,她和若白几乎是形影不离的。
在她的记忆中,她一直是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有着百折不挠的韧劲和倔犟,他喜欢她身上的那种力量,那种他已经放弃,但是却在她身上生生不息的那种力量。
应该是将她当成了妹妹。
所以他想尽自己所能地去呵护她。
然而回国再见到她。
虽然还是像三年前一样朴素倔犟,但是有时她微微脸红的神态,却让他禁不住看得有些失神。
不喜欢心里那种混乱的复杂情绪。
再加上刚回国,事情很多,他前阵子索性住到了学校里,想要冷静一下,弄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初原师兄……”
良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百草为窘地扬起睫毛看他,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很漂亮。”初原笑了笑,问:“是要和若白出去约会吗?所以这么用心打扮。”
“……”
她听愣了。
然后猛地一下反应过来!
血液冲向她的脸部,连耳朵都火辣辣地滚烫!想起夜市那晚婷宜说的那些约会的字眼,她慌忙解释,却急的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我没有……我不是要去和若白师兄约会……不……不是……我从来没有跟若白师兄……”
“丁零──丁零──”
手机铃声响起,初原拿起它看了一眼,百草怔怔地闭上嘴。初原似乎犹豫了一下,接通手机。
“……对,是我。”
“……嗯,是的。”
雨后的苗圃中,药草们的叶片上凝着剔透的水珠,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气,虽然手机中传出的声音不大,百草还是能依稀听出来,那个正在同初原说话的女孩子是婷宜。
百草低下头。
“……今晚?”初原犹豫地沉吟着。
手机那端说了很久。
“……嗯,我知道了……好,今晚见。”
百草黯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等初原收起手机之后,她勉强地露出笑容,对他鞠躬说:“初原师兄,谢谢你帮我剪头发,我先走了。”
“百草……”初原喊住她。
她怔怔地转身看向他。
“没什么……”他淡淡微笑,“……不用刻意打扮,你原本的样子就已经很漂亮了。”
夜幕中。
银白色的莲花跑车飞驰在路上,车窗外,明亮的路灯一排排向后退去。双手扶着方向盘,延皓侧首,他又打量了眼副驾驶座上的百草。
她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刘海上别着一只可爱的草莓发卡,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一条深蓝色的长裤,衣服虽然是旧的,但是很干净,还散发着充满着阳光气息的肥皂味道。
感觉到他的目光,百草紧张地坐直身体,问:“我这样,可以吗?”
临出发前晓萤回来了,听说延皓前辈要她打扮得漂亮些出去,立即扑进衣柜里狂翻了一阵,拿出一条裙子给她穿。那条裙子是晓萤最喜欢的,上面缀满美丽的蕾丝,可是,她换上后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晓萤也挠头。
最终她还是穿着自己最新的衣服出来了。
“你长大了。”延皓收回视线,笑着说。
那是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呢?她愣愣的,没听懂。虽然延皓前辈不告诉她要去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需要打扮得漂亮,但是既然是延皓前辈的要求,她希望能做到。
一路飞驰。
莲花跑车停在一间豪华的酒店前,百草正欲下车,延皓说:“稍等。”
他从驾驶座下车后,绕道百草的车门前,为她打开门,绅士般朝他伸出右手,笑容帅气俊朗得忽然晃了她的眼睛。
“下车吧,我的小百草。”
愣愣地看着他的手,百草又仰起头愣愣看他。延皓没奈何地笑笑,只得将手进去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出来。
“走了!”
“一会儿,你就当里面那些人全都不存在。”凑在她的耳朵轻声说,廷晧握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向酒店内的宴会厅走去。
耳边的气息让百草有些局促。
她从没有跟哪个男孩子有过样亲昵的距离。
还没明白过来廷晧前辈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酒店的服务生将宴会厅的大门拉开,从那里扑面而来的金碧辉煌和珠光宝气令得她惊呆了。
只有在陪晓萤看电视剧的时候,她看过这样的场面。
华丽的水晶吊灯。
铺着雪白餐布的长长的桌子,上面满是亮晶晶的银质餐盘,亮晶晶的酒杯,各色看得人眼花缭乱的精致可爱的餐点。
乐队奏着悠扬的音乐。
还有那么多衣着华贵的宾客,尤其是那一位位美丽的少女,一个个穿着薄如蝉翼的晚装裙,一个个明眸善睐,一个个肌肤如玉,一个个香气幽雅,看到宴会厅的大门打开,美丽少女们的目光全都望过来,落在她的身旁。
百草这才注意到。
廷晧前辈今晚也穿了一套正式的黑色礼服,质料温润厚挺,衬得他英朗俊逸,顾盼间有太阳般耀眼的光芒。她低头看她,在她耳边说:“跟我来,什么话都不要说。”
从那一位位美丽的少女间穿过,百草被他拉住左手,一路走向宴会厅最多宾客的地方。那里有一位中年男人,他手握酒杯,被其他男宾们包围着,气质儒雅,谈笑自若。
“爸爸。”
握紧百草想要挣脱出去的左手,廷晧走到那中年男人面前。中年男人对其他宾客示意抱歉之后,朝他们二人转身过来,百草惊奇地发现,廷晧、婷宜都长得跟他很像,应该是廷晧继承了他眉宇间的硬朗俊挺,而婷宜继承了他轮廓的秀雅。
只是,这中年男人的神情中却有沉黯,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
“爸。生日快乐!”
松开她的手,廷晧上前拥抱住这个中年男人。
“总算你还知道来。”
方石基声音低沉,有不恕自威的威严。
“我当然要来,今晚是我亲爱的爸爸五十岁的寿诞。”廷晧含笑说,“跟H&M公司的合作也谈下来了,合约书已经放到你的办公室,所以过来得晚了点。”
“嗯。”方石基点点头。
“婷宜还没来?”扫视了一下全场,没有看到婷宜的身影,廷晧笑着说,“婷宜最后被外公封闭在道馆里,很难脱身,连我都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不过,爸你放心,婷宜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赶过来的。”
“她用不着来,干脆永远留在贤武道馆,不要再回家。”
方石基沉下脸色。
“爸,婷宜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会很伤心的。前两天她专门打电话给我,说她早就给你准备好生日礼物了,还提醒我别把今天忘记了。”
方石基神色略缓,又看向始终没有说话,站在廷晧身边的百草,问:“这位是……”
“我是……”
百草急忙鞠躬,想要回答左臂却被廷晧猛地握住,声音只得卡在喉咙里。
“她是戚百草,是我送给爸爸的生日礼物。”
廷晧哈哈笑起来。
“胡说!”方石基薄叱。
“真的,”廷晧搂住百草的肩膀,“爸,你不是一直想让我交个女朋友吗?往后不用再操心了,她就是。”
百草惊愕地抬头看向廷晧!
廷晧递给她一个眼神,右手更用力地握紧她的肩膀,声音却柔和地说:“百草,这是我爸,你叫方叔叔就好。”
……
面馆里,廷晧说:“嗯,那你先帮我一个忙吧……”
……
他低头看她,在她耳边说:“跟我来,什么话都不要说。”
……
“……方叔叔。”
内心挣扎一下,百草深深身方石基鞠躬,良久没有听到反应,她不安地站直身子,见方石基正皱着眉,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戚小姐?”
“……叫我百草。”
“你多大了?”
“十七岁。”
“上大学业还是高中?”
“高二,”她补充说,“暑假之后就上高三。”
“胡闹!”方石基怒瞪廷晧,“什么女朋友,她还是一个高中生!”
“高中生怎么了,我也只比她大几岁而已,”廷晧笑得漫不经心,“与其让我和那些千金小姐们交朋友,我还是更喜欢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
百草窘红了脸。
打量着她,方石基实际上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满,虽然这个女孩子朴素得有些脱离了时代,但是她红扑扑的脸颊,纯净的眼神,就像从来没有污染过的氧气一样清新。
然而,当方石基注意到她那纤长挺拔的身材和修长有力的四肢时,警觉地问:“你练过跆拳道?”
“是。”
“现在还练不练了?”方石基皱眉。
“还在练。”
“她跟婷宜一样,是沈柠教练手下的队员,”廷晧Сhā话进来,“她是很棒的选手,上次还打败了婷宜,婷宜被外公关起来封闭训练就是因为她。怎么样,我的女朋友很出色吧?”
方石基冷目看了廷晧一眼。
廷晧笑得一脸阳光。
“戚小姐,欢迎你来,玩得开心一点。”虽然神色不豫,方石基依然客气地对百草说,“抱歉,我有其他客人需要招待,先离开一下。”
“走,我们去吃点东西。”
揽住百草的肩膀,将她的注意力从父亲肃冷的身影上引开,廷晧带她向宴会厅一侧的餐席走去,边走边说:“先别问,回头我会向你解释。”
百草只得压下满腹的疑惑,等走到餐席前,她被摆在上面的那些花样精巧的餐点看得怔住了。雪白的餐布上,一枚枚的小西点,一口一个,漂亮可爱得让人舍不得吃,还有很多东西她都叫不上名字。
“来,试试这个。”
从冰盘里拿起一片扎好的生鱼片,在青芥末中蘸了蘸,廷晧递给她。生鱼片上有着细致的纹理,入口清爽鲜美,然而突然一股辛辣直蹿向她的鼻子,辣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闭上嘴,用鼻子向外呼气!”
廷晧急忙拿餐巾纸给她。
“嗯……”
她辣得头晕眼花,鼻子难受极了,按照他教的方法拼命呼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忘记提醒你了,青芥很辣。”廷晧笑得帮她擦去了辣出来的眼泪:“怎么样,还行吗?”
“我……还想再吃一片。”
可是很好吃,百草这次小心翼翼地少蘸了一点青芥末。
于是她吃了很多生鱼片,还在廷晧的介绍下,吃了鹅肝、鱼子酱、起司蛋糕等等好多以前从没吃过的东西。吃得很开心,肚子也吃得胀胀的,听着廷晧介绍各种美食的典故,不知不觉她不再拘谨,笑容露出在她的唇角。
直到廷晧看了下宴会厅的门口,说:“婷宜来了,你先自己吃,我一会儿回来。”
望向廷晧走过去的方向,百草发现,不仅仅是婷宜来了,初原也一起来了。婷宜穿着一袭白色的露肩纱裙,长发优雅地盘起来,上面压着一只钻石王冠,在辉煌的灯光下,闪啊闪的,像公主一样华贵美丽。初原也是一身白色的礼服,秀雅温文,他站在婷宜身边,就像从童话中起出来的王子。
百草心中涌起一阵涩意。
低下头,她看到自己脚上那双十块钱买来的凉鞋。凉鞋已经穿了两年了,前面开了胶,她用最结实的线又把它缝上去,虽然缝得很小心,但是依然能看出线头的痕迹。
在爸爸面前,婷宜甜甜地撒着娇,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他哈哈笑了起来,眼神中满是对女儿的宠爱。远远地,百草看到廷晧爸爸对初原似乎非常熟悉,神情中能看出他对初原的欣赏。
廷晧拍着初原的肩膀。
似乎在调侃初原和婷宜。
婷宜羞红了脸,撒娇地用力捶着哥哥,初原背对着百草的方向,她看不到初原的表情。
生鱼片也有点涩涩的。
吃力地将它咽下去,百草不让自己再去看那边。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好像是有丑陋的嫉妒在侵蚀她,让她觉得自己很讨厌。
如果羡慕别人,那么你就去努力,阴暗的情绪只能使你越来越差。想到若白告诉过她的那些话,她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你居然也来了。”
婷宜诧异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她怔了怔,放下手中的碟子,对并肩走过来的初原和婷宜说:“初原师兄,婷宜前辈。”
“原来你是要来这里,”看向她方才拿碟子,初原微笑,“别吃太多生鱼乍,小心肚子痛,喝点清酒吧,可以杀菌。”说着,他走向餐席的另一端去为她取清酒。
“往后不要再叫我婷宜前辈,叫得好像我很老的样子。”婷宜似笑非笑,“是我哥带你来的?”
“是的。”
百草看了下,廷晧还留在原地,和方石基一起陪宾客说话。
“我哥带你来做什么呢?”
“他……”
不知道该怎么说,想到刚才廷晧前辈介绍说她是他的女朋友,百草窘迫地摇摇头。
“你不是在跟若白约会吗?为什么会跟我哥在一起?”
“我没有跟若白师兄约会过。”
百草急了,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婷宜叹了一口气。
“百草,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子,可是,我现在对你有些失望了。你让若白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却又和我哥在一起,还让我哥带你来见我爸爸。你觉得,这样对若白说得过去吗?”
“我说过了,我没有跟若白师兄约会过!”百草僵声说,“若白师兄是我的师兄,我们没有约会,我们真的没有约会,请你不要再这样说我们了!”
“嗬。”
婷宜摇摇头,上下打量她,叹息说:“好吧,那是你的私事,我也不应该管。只是,既然你跟我哥一起,怎么会穿成这个样子?”
“我……我……”百草涨红了脸。
“至于你应该穿一条裙子吧,”婷宜皱眉,“这是对宴会最起码的尊重。”
如同被闷棍重重地打下来!
百草呆呆地站着,胸口憋闷得要窒息一般,她觉得自己笨得像个傻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告诉她是来宴会。”
廷晧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他安慰似的揽住她的肩膀。百草僵硬地侧了一下身子,将他的手掌从她肩头卸掉。
“百草是很用心地在准备,”初原也听到了,他沉声说,“只是,廷晧,你应该提前告诉百草,今晚是要参加宴会,否则会使她尴尬。”
“是,是我不对。”廷晧摸摸鼻子,笑得不好意思,“我怕告诉她,她就不肯来了。”
“啊,沈柠教练来了。”
婷宜低呼一声,见一身暗红色旗袍的沈柠正进入宴会厅,身方石基所在的方向走去。挽住廷晧的胳膊,婷宜说:“走,我们去跟沈柠教练说话!”
看向依旧僵硬沉默着的百草,廷晧笑着说:“你去吧,我要向我的客人好好赔罪。”
抿了抿嘴唇,婷宜又挽住初原的胳膊:“真是受不了这两个人,肉麻。走吧,初原哥哥,那我们过去吧,别打扰他们了。”
“走了,走了,别当电灯泡了。”
用力拉着初原,婷宜向沈柠走过去。
终于只剩廷晧和百草。
“我想回去了。”
百草黯然说,没有看那两人的背影。廷晧打量了她几秒钟,说:“好,走吧。”
夜风凉凉的。
街灯如繁星般一排排亮着,沉默地看着车窗外闪过霓彩流光,不知过了多久,百草才赫然惊觉,这并不是回松柏道馆的路。
莲花跑车停在洪河岸边。
因为夜深,岸上的行人已经很少。
河水哗啦啦地轻响。
修长的身体靠坐在莲花跑车的车头,见百草从车内出来,廷晧拍拍身边,示意她也坐过来。
夜空中繁星如灯。
“谢谢。”廷晧对她说。
“不用。”百草摇摇头。
“我对父亲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是不是吓了你一跳?”仰望着星空,他弯起了唇角。
“嗯,是吓了一跳,”她顿了顿,“不过,你还在上学,为什么方叔叔就急着给你介绍女朋友呢?”宴会厅里那么多美丽的少女,每一个少女的目光都围绕着他。
“他啊……”
廷晧笑了笑。
他明白,父亲是希望他能将心彻底从跆拳道上收回来,所以不仅仅要占据他工作学习的时间,连私人的时间也要占据掉。
“往后不会了,因为我已经有了女朋友。”扭头看向她,星光中她头发上的草莓发卡一闪一闪,可爱得让他忽然想要碰一碰。
“嗯,”百草点头,“方叔叔不喜欢我,那就肯定不会再提让你交女朋友的事情。”
“对不起。”
“呃?”
“或者,我应该事先告诉你。”
“没有,”她笑得腼腆,“就像你说的,如果你事先告诉我,可能我就不敢来了。”
“真的会不来吗?”
“……”怔了怔,想了想,“如果这件事情对你很重要,我可能……还是会来的,不过,那样我至少会换上一条裙子。”哪怕晓萤的裙子她穿着浑身不自在。
廷晧笑了。
“我宁可你不要换,你今晚很漂亮。”
漂亮……
百草窘红了脸,一时间觉得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夜色中,他看着他,忽然漫不经心般地问:“你喜欢若白?”
“呃?”
她听傻了。
“你喜欢若白吗?你在跟他交往?”
“没有!”
她急忙摇头,为什么婷宜这么说,他也这么说,那么初原师兄会不会也是这么觉得。突然想起下午的时候,初原师兄问──……
“是要和若白出去约会?所以这么用心地打扮。”
……
“若者,你喜欢的是初原?”他问得依然漫不经心,
先是一愣,然后她的脸迅速涨红,更加慌乱地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恨不得长个地缝钻进去。
“那么,你有其他喜欢的男孩子吗?”
“……”
她面红耳赤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问这种问题。
“有吗?”
他凝视着她,仿佛这样问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没有。”不喜欢再谈这样的话题,她咬住嘴唇,“廷晧前辈,我想回道馆。”
“那就跟我交往吧。”
夜风从河面吹过,廷晧的眼中有明亮的星光,他望着她,她在那片星光最耀眼处。
她呆呆地看着他。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怎么样?跟廷晧前辈去了哪里?好玩吗?”回到道馆,晓萤好奇地一个劲儿追问,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喂,回魂了回魂了,发什么呆,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
百草呆呆地看着晓萤。
“到底是怎么了?”晓萤歪着脑袋打量她,“虽然你平时就呆,可是呆成这个样子,也很少见。”
“说啦!说啦!”
晓萤用力摇晃她。
“拜托,你不告诉我,我会急死啦,我会睡不着觉的啦!是廷晧前辈欺负你了?咳,不可能。难道──啊,嘿嘿嘿,难道你是跟廷晧前面约会去了?”
百草呆呆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
“不用这么吃惊,”岸边。夜风一阵阵吹过,廷晧笑着拉住他的手,“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对你的喜欢究竟是哪一种,所以我们先试着交往看看,好吗?”
“……”
太过震惊,她的喉咙被塞住。
“还记得吗?是你先招惹我的,”握紧她的手指,他的力量让她丝毫动弹不得,“你将我撞到地上,差一点就吻到我,嗯,一共有两次。”
“那……那是不小心,我不是故意的!”
“我一直在等你第三次的不小心,”夜风吹起河面的涟漪,“可是一起没等到。”
他笑了笑。
“一味等待对方出击,常常会贻误时机,所以,我决定还是自己采取主动好了。”
“我……”她涨红着脸,“……我不想。”
“不想什么?”
“……不想……”她艰难羞涩地将那几个字说出来,“……不想谈恋爱。”她才十七岁,她暑假过后是高三,她要准备高考,要努力训练,要争取参加世锦赛的资格,她从来没有想过……
“谁说要跟你谈恋爱了。”廷晧哈哈笑起来。
“……”
她又听愣了。
“只是先交往而已,看看我究竟有多喜欢你,看看你是否喜欢我,可以交往一年,可以交往两年,可以等你考上大学,可以等你大学毕业,可以等你做完所有你想做的事情。”
路灯明亮。
星光明亮。
河岸上有徐徐的夜风。
有垂柳婆娑的摇影。
“等到有一天,我发现我还是很喜欢你,你发现也喜欢我,到那时,我们才可以……”夜色中,他咳了一声,“……开始恋爱。”
“快说!快说!快说!”晓萤一迭声地催促着,“不说我就跟你绝交了啊!”
百草洗了把脸,将面孔埋在毛巾里,声音闷闷的:“不能说。”
“噗!”晓萤吐血,“好啊你,戚百草,我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我跟你说,我真的跟你绝交了啊!绝交!你怕不怕,是真的绝交哦──”
百草不怕。
被晓萤用绝交威胁过无数次了,她知道晓萤是只纸老虎。
可是翻来覆去,听着窗外宁静的虫鸣,回想着河岸边廷晧说的那些话,她茫然地瞪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交往吗?
距离去韩国国际跆拳道暑期训练营的日期越来越近,除了给自己准备了很多漂亮的衣服,晓萤也硬拉着百草去逛了服装店。
“好看!”
百草穿着一条棉质的白色连衣裙从试衣间出来时,晓萤满意地用力点头,然后开始跟店员软磨硬泡地杀价,从裙子的衣料,做工,到学生的清贫、百草的勤俭,再到买这条裙子的意义。
“……就是啊,如果我们在韩国穿得很丑,人家会以为中国人都不会穿衣服呢,那怎么可以!”晓萤又把百草拉过来,“而且,她将来是会成为世界冠军的,我们的世界冠军,怎么可以在外国人面前丢脸!就是啊!是啊,我知道你已经把价格开得很便宜啦,可是,可是,我们还是买不起啊……”
“谢谢!谢谢!谢谢!店员小姐你真是好人!”
一件原价三百多的裙子,晓萤终于以六十元顺利拿下,根本不理会百草的阻止,她把钱塞到店员小姐手里,就拎着裙子,将百草硬拽出店外。
“这是我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晓萤很严肃地瞪着她。
“不许说话!我坚持要送给你!否则,我就真的、真的、真的跟你绝交哦!哼,你是我范晓萤的朋友,穿得不漂亮,我会觉得很丢脸的,所以,为了我,你也必须要穿!而且也不贵啊,才六十块钱,呵呵呵,那个店员小姐人好好啊,下次还去她家买!”
去韩国的名单上又添上了若白的名字。
百草原来还在犯愁,该怎么说明若白师兄才好,结果,若白却并没有多说什么,沉默地接受了。于是收拾行李的时候,她的心情好极了,直到看着前面的那两套道服,她有些犹豫。
一套是簇新的道服,面料细密柔软,洁白漂亮,一套是旧得发黄的道服,磨破的地方被缝补过,袖口和裤脚处是被接长的。
手指不舍地在那套新道服上摸了摸。
她将那套旧道服放进行李。
“拜托!当然带新的好不好!”晓萤一把将旧道服拿出来,将新道服放进去,“你穿这套新的好看多了,别穿旧的了,穿那么旧,万一被其他国家的队员嘲笑怎么办?”
“已经短了,很合身。”
“可还是很旧啊,你看这颜色,又旧又黄的,会被笑话的啦!”晓萤死活不同意,“一定要带新的啊!你不带,我替你带,哼!好了,你收拾完了是吧,那来看看我事哪些衣服好,还有还有,这条项链跟这件裙子配不配?这个发卡呢?”
最终,晓萤的衣服物品收拾了满满一整只行李箱。到了机场,百草才发现晓萤带的东西并不是最多的,梅玲居然带了两只行李箱,据说是因为里面还装了很多双和不同衣服搭配的鞋子。
“我这算什么,你们还没见过婷宜出国呢,”梅玲不以为然地说,“婷宜从来都是带四五个行李箱,每次只要出现在不同场合,她都要从头到脚换一身全新的装扮。不过婷宜不用像我这么累,每次出国都有助理帮她拿行李,她都不用动手。”
“助理?”
光雅睁大眼睛。
“是啊,婷宜有助理你不知道吗?”梅玲耐心地说,“婷宜是明星你总知道吧,哪有明星没有助理的,更何况婷宜家那么有钱。”
“没想到婷宜居然不去。”林凤说。
“可能婷宜去韩国去得太多了,去腻了吧。”梅玲想了想,“听说婷宜曾经在韩国的昌海道馆住过一年,而且参加过几届训练营,所以没必要去了。”
晓萤偷偷翻了个白眼。
“啊,是婷宜来了!”光雅忽然看到从机场五号入口走进来的一行人,“还有廷晧前辈、沈柠教练,咦,还有……”
Ⅱ:心之萌 Chapter 10
还有初原。
看着初原师兄越走越近,百草发现他手里提着一只米黄|色的行李包,并不像是单单来送行的样子。
“因为临时有些事情,我不能跟大家一起去了。这次初原和你们一起去,作为队医,也作为领队。”沈柠介绍说,“到了韩国,大家要遵守纪律,凡事听从初原领队和若白队长的命令,知道了吗?”
“是──”
虽然队员们都有些吃惊,但是依然齐声回答。
原来婷宜是来送初原前辈的,女孩子们纷纷恍然大悟。梅玲更是打趣婷宜,问她带来的这些点心是不是贿赂她们,让她们帮忙挡住那些韩国美女,不让初原前辈被追走啊?
这边女孩子们笑成一团。
那边,廷晧跟申波、寇震他们说了几句,看着默默站着发愣的百草,唇角一弯,他向她走过去。
“拿着这个。”
将百草拉到一边,廷晧递给她一只银白色的手机,小巧精致。她不解地抬头看他,并没有接过来。
“手机里面有话费,也已经有了我、初原和沈柠教练的手机号码,到了韩国,万一走丢,或者有什么事情,就用它联系。”廷晧看着她,“不会用的话,让晓萤教你。”
“我不能要。”百草低下头。
“为什么?”
“……”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拼命地摇头。一想起那晚在河边他说的那些话,她就觉得手足无措,面红耳亦,想要逃走。她不能拿他的东西,她果拿了,那会不会就意味着──开始交往了?
慌乱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她死死地低头头,脖子都红了。
“我不能要。”
她又说了一遍。
“没有让你要。”廷晧的声音从她头顶飘下来,“也不是送给你,只是借给你用而已。不可以弄坏,也不可以弄丢,否则会要你赔的,明白吗?”
见她还是不说话。
“到了韩国,万一真的走丢了,联系不上,你又没有手机,不管是初原还是若白都会很着急。你不想给他们惹麻烦,对吧?”
百草怔怔地看了看正在给每个队员发放登记牌的若白,又看了看正和婷宜说话的初原。
“一共有两块电池,还有充电器,都在这里。”廷晧将它们全都装进一个小袋子塞进她手中,“去问晓萤怎么用。”
“谢谢。”
她脸红着收下。
“怎么谢?”廷晧笑着问。
“呃?”
“买一盒大酱回来吧,我喜欢吃。”揉揉她的头发,“还有,记得要接我的电话,我们在交往中,保持联系很重要。”
“……没有!”她惊慌地看她,“我和你没有……”
“虚。”
廷晧笑了,打断她,说:“小心点,会被听到的。看若白好像在找你,去吧。”
百草赶快望去,见若白正手拿着一张登机牌远远地看过来,他神色淡然,目光落在她和廷晧身上,不知怎么,她立刻就心虚了起来,没有继续跟廷晧再说下去,急忙走向若白。
队员们安检入关之后,沈柠有事先走了。守在机场大厅的玻璃墙前,婷宜望着机场内那一架架等待起飞的飞机出神。
“哥,为什么初原哥哥要跟着他们去韩国?”
这么突然,她事先毫不知情,而且无论怎么问,初原也都不回答。握住身前的栏杆,她的眼神黯了下,难道,是因为……
不。
不可能。
无论天分、容貌、修养还是家世,她都是最优秀的,初原哥哥的眼里不可能再看到别的女孩子。虽然上次练习赛她输了,可是,那是偶然。等戚百草从韩国回来,她会让戚百草明白,偶尔的胜利一点意义也没有,实力才最重要。
“他是昨晚临时决定的,电话里他只是告诉我,他已经买好机票,让我把他加入名单,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对你也没说?”
“没有。”
蓝天中,一架飞机冲破云霄。
“哥,你喜欢百草?”
注意到了刚才他和百草在一起的场景,再回想到那晚的宴会,婷宜不得不问。
廷晧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真的喜欢她?”婷宜诧异。
“嗯。”
“为什么?”婷宜更诧异。
“她就像草原上一头倔强的小鹿,”唇角的笑容比机场上空的阳光耀眼,“很可爱。”
婷宜皱眉,说:“是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觉得她可爱过。这个女孩子,很是自不量力。你还记得她刚到松柏道馆的时候,若白选择秀琴参赛,她居然敢质疑若白,还当众发怒。而且,她很有心机,整天缠住初原哥哥,知道初原哥心软,就故意在初原面前装可怜。这三年,我不知道怎么惹到了她,她总是针对我,就像一块死要粘在我身上的牛皮糖……”而且就是因为她,害得她这次没能跟初原哥哥一起去韩国。
“你感觉到了被追赶的危险。”廷晧看她。
“不是危险,”婷宜挺直背脊,“是讨厌。”
“小婷,你不是也一直在追赶恩秀吗?”廷晧松松的将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是如此,百草自然也是如此。不说脚法和技术,单从气度上来讲,你已经比恩秀逊色太多。你一次又一次挑战恩秀,恩艉从没有不耐烦过,她甚至还专门抽出了一段时间陪你练习,指点你。”
廷晧笑笑,说:“你自己想想,你对百草是什么样子?”
婷宜窘迫了下,立刻又抿起嘴唇。
“我……我宁可你喜欢恩秀,对恩秀,我是心服口服的。”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云层上。
透过小小的窗户,能看到在脚下的朵朵白云,晓萤是第一次坐飞机,兴奋地拿出相机对着云层拍个不停,好久才从激动的心情中平复下来。她看了看机舱内,初原和若白坐在前两排的位置,两人在低声谈话。
“嘿嘿,我去换个座位。”
晓萤收起相机,示意还在望着机窗发呆的百草让她出去。
“哦。”百草立即起身,困惑地说:“如果你想做过过道的位置,我可以跟你换。”
“才不,我要去跟初原师兄坐在一起,”晓萤眼中闪出贼光,“哼,什么保护初原师兄,不要被韩国美女追走。初原师兄又不是她的,我偏偏就要去跟初原师兄坐!”
几分钟后。
若白从前排离开,坐到了百草身边。他沉默着看一份行程表,看得很专注,连空中小姐来派餐都没有分神。百草帮他将餐盘接过来,放在他面前的小隔板上,又帮他要了热茶,才开始吃自己的那份餐。
蛋糕软绵绵的,很好吃。
上面还有一抹白色的像果冻样的东西,但是比果冻浓,入口滑溜溜,又一丝一丝的。
真好吃。
她意犹未尽地小心翼翼将熟料叉子上的最后一点蛋糕屑吃下去,满足地叹息一声,忽然,一份同样的蛋糕出现在她的餐盘上!
“你吃了吧。”若白淡淡地说,依旧看着行程表,在上面批注一些文字。
“你吃吧,很好吃的!”生怕他不信,百草急忙郑重地说。
“我不喜欢吃甜甜的。”
不理会她用力解释说这个蛋糕一点也不甜但是很好吃的那些话,若白缓缓放下手中的行程表,说:“你应该听说过,韩国有一个称霸世界跆拳道界的天才少女,名字叫李恩秀。”
银色的莲花跑车行驶在机场高速。
“或者,你并不是喜欢百草,而只是一种移情作用?”凝视着延皓英朗的侧面轮廓,婷宜若有所思,“我承认,百草身上有股韧劲,就像烧不尽烧不死的野草,无论有多大的压力,她都能挣扎着从土里冒出来。你喜欢的,只是她身上的这股不放弃的韧劲,而不是她本人,对吗?”
延皓正要打开车内音响的手指顿了下。
“哥,你有没有后悔过?”婷宜内疚地说:“哥……我一直很后悔……如果我当初替你答应爸爸,如果我同意放弃,说不定爸爸会妥协的,你帮我争取了那么多,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帮上你……哥,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延皓笑着按下音响,轻快欢乐的音乐流淌在车内,“跟你没有关系,就算你也不训练了,爸爸也绝不会同意我继续训练的。”
“那……哥,你生爸爸的气吗?”婷宜担心地看他,“爸爸用贤武道馆、用训练基地来威胁你……”
车内只有音乐声。
“我可以理解爸爸,”望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廷晧握着方向盘,声音低黯,“如果我是爸爸,如果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在赛场中重伤不治,可能我也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去参加同样的运动。”
婷宜沉默地心痛。
妈妈去世的时候她还小,是哥哥陪伴爸爸度过那个最痛苦的时期,她的印象中,只记得爸爸那时候一度也病得很重,她很害怕,怕爸爸也要跟着妈妈一起去天国了。自从妈妈去世后,哥哥好像忽然间就变成大人,后来更是把整个家都撑了起来,照顾爸爸,照顾外公,照顾她,照顾公司。
“哥,如果你真的喜欢百草……”婷宜抿了抿嘴唇,虽然心里还是不乐意,“……我可以试着接受她。”
廷晧笑了,说:“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加紧训练,不要让外公失望就行了。”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对百草是什么样的感情。
是否真的如小婷所说,是因为不甘心放弃他那样深爱的跆拳道,才喜欢上那个倔强的小姑娘,还是,长年习练跆拳道使得他有种奇异的直觉,能够感觉到若白、初原和百草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息波动。
然而无论究竟是怎样。
贻误时机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出现在优秀的跆拳道选手身上。
飞机缓缓降落在首尔机场。
蔚蓝的天空,一丝丝白云,跟在队伍里,百草仰头望去,见前面郁郁葱葱的山腰上有一道长长的高耸入云的石阶。石阶是由黑色的石板铺成。
极陡,每一阶又窄又高,经过风吹日晒的洗礼,石板已经斑驳开裂,踏上去却滑腻细润,似乎曾经被无数的弟子走过。
远远地。
能看到石阶的顶端。
有一座壮丽凝重韩式宫殿风格的建筑,玄黑色的大门,金色的门扣,黑底的牌匾上有金光灿灿的四个繁体汉字──“昌海道馆。”
盛夏正午的阳光强烈刺眼,远远地看去,竟如同是从它的四面八方绽放出来的!
昌海前来迎接他们的弟子叫民载,汉语说得很流利。
他一路介绍说,昌海道馆已经有二百多年的历史,是韩国最被尊敬的跆拳道道馆,历代的弟子中都出现过宗师级的人物。现在世界上被授予最高荣誉象征的黑带九段的大师们,也大多出自昌海门下。
玄黑色的大门缓缓打开。
道馆内随处是参天古树,遮天蔽日,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起来。一片片常绿、浅绿、暗红的茂密树木,掩映得红墙绿瓦,流水凉亭,幽静开阔,古拙雅致。
“哇,好漂亮……”身边的晓萤一边走一边喃喃的赞叹。
是的。
而且不仅仅是漂亮。
更有一种融进了上百年历史的宁静气质。
一路古树凉亭地往昌海道馆的纵深走着,百草忍不住也想赞叹,这个道馆简直每一处的景色都可以入画。咦,前面那片静如秋月的湖泊,临湖那棵茂密如华盖的老榕树,还有那座一半被遮在榕树的树荫下,一半凌空建在湖面上的凉亭,跟松柏道馆里初原师兄的小木屋,竟有着某种相似的味道。
她悄悄看向走在队伍前面的初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飞机上的时候,就觉得初原师兄跟平时似乎不太一样。但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太清楚。虽然他的眼神依然宁静,唇角依然习惯性有微笑的弧度,却隐约有种寂寞而疏离的感觉。
就像此刻。
他停下脚步,默默地望着湖面上的那个凉亭。有风吹过,凉亭四面半卷的青竹帘随风轻动,里面空无人影。
“有一点你们要注意,这片湖的对面是各位宗师的居所。宗师们喜欢清静,如果要在道馆里散步,请千万谨记,不要到湖的那这去。”民载提醒说。
“是。”众人应了声。
晓萤却觉得很遗憾,眼看看湖面对面的风景更是漂亮,青山翠水,房屋依势而建,古朴雅致,简直跟水墨一般,居然不能走近了参观吗?
尤其山顶那所庭院,褐瓦青砖,远远地仿佛被笼罩在云雾中,有股仙气,不能去离近了看,真是心里痒痒的。
她凑着过去跟百草嘀咕抱怨。
说了几句都没有任何回应。
疑惑地一抬眼,见百草正愣愣地看着前方的初原,她忽然有点憋气,扯住百草的胳膊用力晃动。
“喂,看什么呢!”
百草被她晃醒,视线忙从初原身上移开,脸微微有些红,说:“没……没看什么……”
“哼,”晓萤瞪了她一眼,用力掐了把她胳膊上的肉,“小心点,当心若白师兄不开心!”
若白师兄?
痛得闷吸口气,百草一时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下意识地看身同在队伍前方的若白。他正认真地听民载介绍昌海道馆的情况,并没有看向这边,只是当她的目光快要收回去的时候,朝她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
“你们就住在这个院子。”前面是一片豁然开朗的空地,朱墙青瓦,映着蓝天白云,还有一片片枝叶茂密的树木,树的品种与树叶的颜色各自不同,有深绿色,有浅绿色,有暗红色,层层叠叠,掩映在一起,如同明信片上的景色一样漂亮,“参加训练营的各国队员们都住在这里,方便大家的交流和切磋,你们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带你们……”
民载的声音戛然而止!
褐色的庭院大门前,几道阳光刺目地照耀而下,是几个身穿雪白道服的女弟子正一字排开,牢牢挡住大门。将他们的去路拦住!夏日的风吹起她们系在腰间的带子,带子上全都绣着“昌海”两个字。
站在正中间的那个女孩子。
年龄不大,身量不高,神情却极是倨傲,高高地仰着头,晓萤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那女孩子不可一世的鼻孔。
这架势……
岸阳的队员们面面相觑,若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初原已经正色问民载:“这是做什么?”
民载的表情很是尴尬。
他上前走了几步,似乎有些为难地对那个女孩子说了几句韩语,林凤、晓萤她们虽然听不大懂,但是偶尔飘过来几个“师姐”这样简单的词语还是能明白的。
那个女孩子居然是民载的师姐?她看起来明明才十三四岁的年纪,民载起码也有十七八岁了,但是看民载对她毕恭毕敬不敢说重话的样子,还有旁边那些昌海女弟子唯她马首的模样,似乎她确实地位颇高。
不管民载说什么,那女孩子全都是冷哼和拒绝,一双眼睛像冷电一样在岸阳队员的队伍里寻找。
那眼神里的不屑和倨傲真是让人不舒服。
晓萤心中愤愤,如果不是初来乍到,怕失了礼数和风度,真是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礼貌的女孩子!咦,等等,不对,有闪念在她脑海中飞闪而过,她好像曾经见过这个女孩子。
冷电般倨傲的眼神在岸阳队员们的身上逐渐一一扫过,掠过林凤,掠过光雅,掠过梅玲,掠过百草,冷冷地落在晓萤身上,然后,又飞快地,那女孩子一扭头,冰冷的目光重新盯住百草!
“戚、百、草?”
死死地盯着队伍中的戚百草,那女孩子生硬的声音似乎是从牙齿间磨出来的。
“金敏珠──”
灵感迸发出来,回忆似快退的电影片段一般闪现,脑海中那不可一世的金敏珠被百草踢得狗吃屎一样栽倒在草坪上,气得哇哇大哭的场面使得晓萤忍俊不禁,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金敏珠,你是金敏珠,哈哈哈──”
林凤、申波、寇震他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看到这边晓萤笑得乐不可支简直要满地打滚,那边那个叫“金敏珠”的女孩子怒得脸一阵青一阵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时,若白、亦枫和初原也想起来了,唇角不约而同皆有了些笑意。三年前昌海道馆来到松柏道馆交流,年仅十岁的金敏珠嚣张跋扈,是百草出手教训了她。
“你、不许、笑!”
手指颤抖地指着笑不可抑的晓萤,金敏珠怒喝,眼见她的呵斥对大笑不已的晓萤毫无用处,她的怒火便全部转移到了站在队伍中的百草的身上,喝道:“戚、百草、你、出来!”
百草皱眉,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若白眼风一扫,她才缓缓沉住气,停下脚步,望向金敏珠。
“你要做什么?”
“我要──挑战你!”
高昂着头,瞪着百草,金敏珠大声说!
“挑战你──”
“刷”的一声,金敏珠身旁两侧的女弟子们齐刷刷迈步上前,她们动作整齐,声音整齐,好像彩排过一样。
庭院外树丫上的鸟儿们惊得四起飞散,从大门外也拥过来一些听到动静的其他国家的队员们,他们肤色各自不同,有欧洲的,东亚的,中东的,还有非洲的。
不明白眼前的场面是什么状况。
各国前来参加训练营的队员们好奇地窃窃私语,彼此打探和讨论着,目光在金敏珠和百草之间看来看去。
“这就是昌海道馆待客之道吗?”
初原看向民载,声音温和却有着隐隐的压力。
“这……这……”
民载搓着手,尴尬万分,朝着金敏珠说了几句。金敏珠却是听也不听,反而倨傲地走过来,站在百草面前,夸张地上下打量她,说:“你、还认得、我吗?”
“认得。”
百草凝视她。
三年不见,金敏珠已经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一个少女,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很有力量感,眼睛炯炯明亮,带着股骄蛮的霸气,像一头随时会扑上来的小豹子。
“我,金敏珠,要让你、知道!”
金敏珠又向前逼近了一步,跟百草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她高昂着头说:“当年、你打赢我、纯属──偶然!”
“拜托,金敏珠,怎么三年了你一点长进也没有。”晓萤翻了个白眼,鄙视地说,“我们刚刚才下飞机,满身疲倦来到这里,还没来得及休息,你就要挑战百草,真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这段话说得很快,金敏珠有些没听懂,但是从晓萤的表情就能看出那些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在逼迫之下,民载吞吞吐吐地将晓萤的话翻译出来,金敏珠脸色立刻变了。
“你、你才是小人!”金敏珠怒瞪晓萤,“当时,你说、只是扫地的、戚百草、其实是你们、主将!你欺骗了我!”
所以她才大意了。
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个戚百草踢飞出去,还咬了一嘴的青草,在师兄师妹面前丢尽了脸!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是让她寝食难安的侮辱,纵使她现在已经成为同辈中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可是,无论走到哪里,她总觉得有人在嘲笑她。
嘲笑她败给过一个扫地的名不见经传的人。
最可恶的是──
那个戚百草居然还是最令人不齿的曲向南的弟子!
啊啊啊。
三年来,她时时刻刻想要报仇,她要证明给全天下所有的人看,那个戚百草,连她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
所以她等不及了。
复仇的火焰让她连一秒钟都无法按捺得住,知道今天下午戚百草将会随岸阳跆拳道队来到昌海道馆,她已经在训练营的庭院门口守了足足两个小时──她要第一时间!
血洗耻辱!
“来吧。”
皱了皱眉,百草将行李包放在地上,凝声对满眼怒火的金敏珠说。虽然耳朵还没从飞机降落的压力中完全恢复,但是她也想看看,这金敏珠究竟是凭借着什么,在时隔三年之后居然还是嚣张得一点没变。
“不要!”
晓萤急忙拉住百草的胳膊。
不是她不相信百草的实力,而是金敏珠既然能够如此张狂,那她们也不能太大意了。金敏珠明摆着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万一被金敏珠得逞,那那那,那岂非很丢脸。
“百草,不要上她的当,”林凤也说,“她以逸待劳,这种挑战不公平。”梅玲、寇震他们也纷纷劝阻。
“哈哈哈。”金敏珠狂笑,“你们、害怕了!”
“害怕的是你,”拉开晓萤的手,百草直视金敏珠,“你怕到甚至沉不住气。”
“胡、胡说八道!”
金敏珠气得怒火狂燃,食指笔直地指住百草,大喝道:“我、要好好教训你!”
“啪──”
突然,一记霹雳掌从金敏珠的脑后打过去,直打得金敏珠眼前金星直冒!众人惊住,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穿白色道服的黧黑少年已带着两个弟子赶了过来,听到金敏珠的那些话,他神色沉怒,一出手便将金敏珠打得险些栽在地上。
“谁、谁打我!”
金敏珠痛得眼泪迸出来,看不清眼前的来人。
“啪──”
又是一掌打过去,金敏珠痛得眼泪狂喷哀哀直叫,她身后的那些女弟子们看到那少年,立刻便吓得缩到一起,一个个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对不起。”那黧黑少年认真地对着百草弯腰成九十度,严肃地说:“敏珠师妹对您失礼了。”
重重压着金敏珠的脑袋,黧黑少年强逼着兀自在挣扎的她弯下腰,同时他也对面前全部岸阳的队员们再次鞠躬,说:“对不起,我们会严惩敏珠师妹失礼的行为。民载会先带你们去休息,稍后,我们将就敏珠师妹的事情向你们正式道歉。”
“我不要道歉!我不要道歉!”被那沉怒的黧黑少年拖着走了老远,金敏珠号啕大哭的声音依旧滚滚传来,“胜浩师兄,放开我!我要去报仇!那个人就是戚百草!我要报仇!我不要道歉──”
晓萤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三年前百草大胜金敏珠的故事,林凤、寇震等人听得哈哈大笑,方才的不快也散去了许多,毕竟金敏珠没有真的占到什么便宜。
民载将他们带入训练营的院子,里面已经住进了一些国家的队员,见他们进来,都热情地向他们点头致意打招呼。
“这是你们的房间。”
两间相邻的房间,男孩子一间,女孩子一间。每个房间都铺着干净整洁的米黄|色榻榻米,枕头被褥整齐地又在一端,看起来也是十分干净,房间内阳光充足,空气新鲜。
晓萤和梅玲欢呼一声,已经开始放东西了。
初原对民载表示谢意。
“初原前辈,这是您单独的房间。”民载却恭敬地说,拉开隔壁另一个房间的纸门。
众人愣住。
百草朝那个房间看去。
簇新的榻榻米,簇新的被褥,窗前一张书案,案上Сhā着一束淡黄|色的雏掬花。墙上还持着一幅小小的水彩画,画中那个少年,笑容温暖,开朗明亮,竟仿佛是少年时的初原。
“我和大家住一起吧。”
初原也略怔了一下,目光从那幅水彩画中收回来,阻止住民载帮他提行李包的举动。
“不行,您一定要住在这里。”民载急忙摇头,坚持帮他搬行李,“这是恩秀师姐的安排,这个房间也是恩秀师姐特别为您布置的。”
恩秀……
就是那个称霸世界的跆拳道天才少女宗师?
晓萤张大了嘴巴,林凤和梅玲也窃窃私语起来,百草看向初原,见他听到恩秀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底似乎闪过了一抹异常的神采。
“难怪今天在机场,我觉得婷宜有点紧张呢,婷宜一定是早就知道初原前辈跟那个恩秀的关系不同寻常。”
女孩子们进到房间里开始收拾东西,梅玲一边掏出洗漱用品,一边兴奋地说:“居然还专门给初原前辈安排了房间,那幅水彩画你们看到了没有,一定是恩秀为初原前辈画的。”
“可是,初原前辈不是在跟婷宜交往吗?”光雅的行李很简单,三两下就收拾好了。
“哎呀,这就是韩剧里常演的三角恋情了啊。”俯下身用洗面奶洗脸,梅玲陶醉地说,“太浪漫了,两个天才少女,一位温柔俊美的少年,究竟少年爱的是谁,最终会和谁相伴一生……”
百草默默地拿块干净的布擦拭大家的榻榻米。
“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林凤失笑说,“初原前辈都已经在和婷宜交往了,怎么可能再跟恩秀在一起。”
“你们哪,”用毛巾擦干脸,梅玲叹息说,“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激|情,是一种难以控制的冲动,是不被理智所束缚的,更何况初原前辈只是跟婷宜在交往,新的恋情随时可能会迸发。”
“为什么你一副好像很期待的模样?”晓萤瞪她一眼。
“她呀,一直对初原前辈死心不息,又不敢真的去抢,只能幻想一下过过瘾。”林凤笑着说。
“哪有……”梅玲嘟囔着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才不会去撬队友的墙角,这点义气我还是有的。我只是觉得,初原前辈跟恩秀之间,好像真的不太寻常嘛,恩秀特意安排初原前辈单独一个房间,肯定是为了两个人约会方便……”
“初原师兄才不是那种人!”晓萤有点生气了,“别把初原师兄说得那么不堪!”
“我哪里把初原前辈说得不堪了!”梅玲也不开心起来。
“好了,都别说了!”林凤打岔说,“别还没跟那个金敏珠打起来,你们俩个倒先打起来了。”
晓萤扁了扁嘴,没再说话。
“金敏珠可能还是会来找碴儿的。”光雅打破房间的沉默。
“嗯,这女孩子真是嚣张,还不如刚才就让百草教训了她。”梅玲很快就没有再生气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林凤摇头,“还是不要太轻敌的好。百草,我也觉得金敏珠肯定还会再来找你挑战,你要做好准备。”
“是。”百草点头说。
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这几年来一直在努力学着沉稳性格,但是方才金敏珠在挑衅她的时候,她心底还是冒上来一股火气。如果不是若白师兄用眼神制止住她,她或许已经跟金敏珠交手了。
又过了一会儿。
“哼,不是说会来正式道歉吗,怎么这会儿了还没动静。”晓萤向窗外望了望。她还记得刚才那个黧黑的少年,三年前她曾经跟金敏珠一起到松柏道馆找过百草,但是百草那天不在,他们落了个空。
他好像叫……
闽胜浩。
咦,闽胜浩?好像这个名字常常听到,晓萤用力想了想,悚然一惊!
收拾完行李,大家集合在一起,初原宣布下午自由活动,好好休息。因为明天才是训练营正式开始的时间,寇震、石综他们在昌海道馆里四处溜达去了,林凤、梅玲、晓萤她们留在庭院里,跟到达的各国队员们联络培养感情。
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
因为马上就是世锦赛的关系,这次训练营竟然会集了各国几乎所有的青年高手,其中很多都是响当当的名字,很多都参加过世界大赛,甚至取得过很好的名次!
简直──
简直就是青年版的世锦赛。
不,完全就是世界青年锦标赛的阵容嘛!
跟伊朗、日本、法国、意大利、卡塔尔、印度这次派出来的高手相比,缺了延皓和婷宜的他们,都是基本完全没有参加过世界大赛的。实力……好像有点悬殊……
晓萤、梅玲和光雅被震撼得有些不敢多说话了。
倒是林凤老练沉稳,她谈笑自如,用半通不通的英文跟别国选手们大聊各国的风土人情、旅游胜地。等聊到在韩国购物应该去哪里最好时,晓萤她们才终于恢复过来,加入聊天的行列。
由于训练营有年龄的限制,前来的全都是十五岁至十九岁之间的青少年,大家年纪相仿,兴趣相投,越聊越开心,越聊越热闹。
庭院内满是欢声笑语。
“出来一下。”
百草正聚精会神听着大家聊天,忽然听到若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晓萤也听到了,嘿嘿笑着对她眨眼做鬼脸,百草心中一窘,但是若白已经转身往外走了。她也只得赶忙起身跟在他身后。
“好好约会哦。”
晓萤笑嘻嘻地送给她一个飞吻,回过头去继续跟大家讨论到哪里买小饰品最合适。
百草郁闷地低头走着。
她不明白,她已经跟晓萤解释那么多次了,她跟若白师兄没有交往也没有约会,为什么晓萤总是不信呢?还有婷宜,也总是说她在跟若白师兄交往,甚至初原师兄也以为……
“砰!”
若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出神中的她来不及收步,一脑袋便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对……对不起!”
好痛,她捂着鼻子慌忙道歉。
“在想什么,注意力这么不集中!”
这是一片柔软的草地,满眼都是茵茵的绿色,远处有一棵茂密的大树,枝叶如华盖,再远处是那片静谧的湖面。景色很美,可是,若白声音听起来却比平日还肃冷几分:“从上飞机之后,你就一直心神不属。这是训练营,不是夏令营,不是让你来玩的!”
“……是。”
百草羞愧地低下头。
沉默了几秒钟,若白说:“来之前,沈柠教练已经同意推荐你,角逐参加世锦赛的资格。”
百草一惊,仰起头。“可是,婷宜……”
太过难以置信,反而没有了惊喜的感觉。她一直都知道沈柠教练对婷宜的喜爱,而且只是一次练习赛的胜利,应该很难动摇婷宜在沈柠教练心目中的地位。
若白淡淡地继续说:“条件是,你能够证明,你具备打败恩秀的实力。”
空气中混合着青草的香气。
百草发怔地看着,她有些听不懂。
若白也不说话。
只是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听说……婷宜每次都败给恩秀,”半晌,百草愣愣地开口,“听说,恩秀包揽了凡是她参加的所有比赛的冠军……”听说,恩秀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同女选手竞争,在一次韩国的跆拳道比赛中,她取得特许,开始同男队员同场竞技,并且令人震惊地拿到了全国冠军。
而且,晓萤还告诉她。
因为出身跆拳道名门,外公和父亲相继是统领跆拳道界的领袖人物,恩秀一出生就地位崇高。她也没有辜负韩国跆拳道界对她的期待,初出道横扫了韩国的各路高手,随之很快又确立了世界跆拳道界的霸主地位。
不仅如此,相传她品性高洁,聪慧异常,对跆拳道的两座形容也颇有一番造诣,写了几本专著,在韩国跆拳道界备受推崇。所以韩国国技院破天荒地在恩秀十七岁时,授予了她黑带八段的位级,恩秀被称为“少女宗师”的缘故就来自于此。
据说,在韩国,恩秀已经成为跆拳道的象征。在世界跆拳道界,恩秀也已经是一个神话。就算是婷宜,站在恩秀身边时,光芒也会从明星变成萤火虫。
“婷宜战胜不了恩秀,你未必就战胜不了。”若白神色淡然。
“……”
咬了咬嘴唇,百草知道若白师兄对她的期望。
可是──
不,她没有那样的自信。
她不能撒谎,她不能自欺欺人然后再去欺骗若白师兄。她连婷宜都是仅仅才取得了一次胜利,她怎么可能有自信去战胜比婷宜还强大很多倍的恩秀。
“假如这次战胜不了恩秀,以后我会加倍刻苦地练习!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够战胜她。”吸了口气,她对他说。
若白皱了皱眉,沉默着。
下午的风轻轻吹过草地,青草随风轻摇,一种越来越大的压力就像那阵风灌入她的心底。若白始终不说话,百草渐渐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是!”
在莫名的紧张中,她的声音冲破喉咙:“我……我会证明,我有战胜恩秀的实力,不会留到以后,我这一次会证明给沈教练看!”
跟若白师兄对她的失望比起来,其他事情都不是那么重要。无论若白师兄想要她做到什么,她都拼命也要做到,即使……即使……是要去战胜传说中的少女宗师恩秀……
看着她涨红了脸颊,和她望向自己的那双惶恐而紧张的眼睛,若白的心底突然一融,像有溪水在冰川下缓缓流淌。
“也许是我错了。”
他的声音有微不可察的涩意。
“呃?”
百草愣了下。
“不用勉强。就像你刚才说的,即使这次无法证明你的实力,即使这届世锦赛无法参加,以后也还会有机会。”若白淡淡地说,“是我太着急了。”
百草慌了。
百草拼命摇头,语无伦次地说:“没有!不是!”
一定是她刚才的犹豫让若白师兄失望了。都是她的错,她刚才为什么要迟疑,若白师兄一定是生气了才这么说的,她应该相信若白师兄,若白师兄让她去做的事,从来都是正确的!
“我会战胜恩秀的,我要证明给沈柠教练看!若白师兄,你相信我,我会的!”百草手足失措地连声说。
“好!”
若白点点头。
凝视着她,他的笑意很淡,是从眼底慢慢升起,慢慢扩散到唇角。那笑容如此的浅,却像雪山上淡争的一朵冰莲,看得百草呆了。
目光从百草傻呆呆的面孔移到她的额头。
她的刘海儿上别着一直红晶晶的草莓发卡,映得她的眼睛更加乌黑明亮,若白看了那只发卡几秒钟,声音略低,低得像一抹心悸:“你戴着它?”
“啊?”顺着他的目光,百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草莓发卡,然后脸腾地红了,喃声说,“……嗯。”
绿茵茵的草地。
灿烂的阳光。
若白的声音从她的头顶飘下来:“……喜欢吗?”
耳膜轰的一声,百草脸红心跳,慌乱地想起那个傍晚时分的小木屋,那只将她的头发揉乱的温暖的手,却忘记了这原本不是若白会过问的事情。
“……喜欢。”
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一样,她死死地低着头,不敢看身旁的若白师兄。
远处的大树茂密如华盖。
绿草茵茵。
湖面如镜。
太阳渐渐下山,傍晚的彩霞洒照在脱掉了鞋子,赤脚开始练功的百草身上。若白盘膝坐在草地上,看着她一次次高喝着腾空而起,那身姿如旋风般搅动了气流,如同流淌的淡彩水墨画。
夕阳西下。
若白和百草回到训练营的院子时,仿佛出了什么事情,各国的选手们几乎都出来了,乱哄哄地围聚在褐色的大门的左侧,一层又一层,里面有哭闹声、斥责声不绝于耳地传出来。
“若白师兄,百草,你们终于回来了啊!快来看!”
发现了两人,晓莹笑嘻嘻地从人群里钻出来,一把拉住百草的胳膊,又往回钻。
“看,金敏珠──”
奋力钻到最前面,晓莹右手一指!
Ⅱ:心之萌 Chapter 11
那人群的中心,赫然正是金敏珠!
被黛黑少年闽胜浩强按着跪在地上,金敏珠挣扎着,满脸不甘,大哭着,嘴里不停地喊:“放我起来!我不要道歉!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金敏珠每哭喊一声,旁边守着的黛黑少年闽胜浩就沉怒地手挥戒尺,重重向她的后背打过去!
“啪──”
戒尺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重得令闻者的牙齿都算酸起来。
“她已经被打了半个小时了,估计肉都被打烂了吧。”晓莹凑在百草耳边窃声说,“没想到她还挺耐打的吗,肯定是常常挨揍,练出来了,嘿嘿。”
“戚百草──”
见到戚百草出现,金敏珠怒目尖叫,咬牙就要从地上站起来,闽胜浩冷着脸一戒尺过去,她又痛的哭着歪倒在地上。
闽胜浩凝视了一眼百草,对她深鞠躬,郑重说:“对于敏珠师妹的失礼行为,我们再次对您表示歉意。”
百草连忙也鞠躬回礼,然而看着委屈的跪在地上,满眼怒火的金敏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旁边的晓莹Сhā嘴道:“依我看,她好像没什么歉意。喂,金敏珠,还不赶快道歉,要你师兄道歉有什么意思,失礼的是你。”
“呸!”金敏珠梗着脖子啐了一口。
围观的各国队员全都愣住了,林凤、梅玲、光雅他们原本还在乐呵呵看金敏珠笑话,此刻也忍不住真的动怒了。闽胜浩的脸色尴尬地沉了下来,立刻厉声斥责金敏珠,手中的戒尺夹着风声加重地打向她的后背!
晓莹愤怒地说:“金敏珠,你什么意思,呸什么呸,你有没有教养啊,你们昌海道馆就是这么教育弟子的吗?”
闽胜浩拿着戒尺的右手顿时僵起来。
金敏珠“霍”地从地上站起来,怒目瞪视着晓莹,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她一步步逼近晓莹:“你、才、教养、没有!你侮辱、昌海道馆、我要、教训你!”
“那就来吧!”
挡在晓莹身前,百草气的嘴唇微微发白,胸口起伏了一下,克制着情绪说。
“哈、哈,”金敏珠横眼看她,“戚百草、你终于、有胆量、出来了!你这个、胆小鬼!”
“啪──”
如同霹雳般的腿影灌着厉厉的风声,将将擦着金敏珠的脸颊踢过,那速度如此之快,力道如此之重,如删了一记耳光一样,将金敏珠的脸带的甩了过去!
众人看傻了。
电光火石之间,完全没有看出百草有出腿的预兆,百草却已经神色凛冷地收起腿,正视着惊呆的金敏珠,说:“这就是你想要的较量吗?这样,就不是胆小鬼了吗?”
金敏珠目瞪口呆。
几秒钟之后,金敏珠尖叫一声,大怒地喊:“你!偷袭我!你无耻!无耻!”
“你从来没有败过吗?”不为她的愤怒所动,百草盯着她,皱眉凝声说,“你就这么输不起吗?只是败给了我一次,你就耿耿于怀到现在,口口声声要向我复仇。难道跆拳道对于你而言,只是用来打架的吗?”
“你、你……”金敏珠气的结结巴巴,突然崩溃的哭喊说:“我不是、输不起!输给你,是耻辱!你是、曲向南、弟子,不可以、输给你!曲向南,耻辱!戚百草、耻辱!输给你、耻辱!”
那一连串的“耻辱”,如同一把把飞刀向百草刺过来!
百草脸色煞白,握紧双拳,向前踏出一步,所有的克制顷刻间土崩瓦解,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的声音异常冰冷:“你再说一遍试试!金敏珠,你在敢侮辱我的师傅,我绝不会放过你!”
“耻辱!耻辱!耻辱!曲向南,耻辱!戚百草,耻辱!我要打败你、耻辱、洗清!”金敏珠连珠炮般的怒喊,人群中的光雅也变得苍白颤抖起来。
怒火点燃百草全身的血液。
眼前一片雾气,视线忽然都有些看不清楚,只听到金敏珠在怒喊中飞身袭来,她也霎时厉喝一声,力灌左腿,旋身回击──“啪──”
闽胜浩一戒尺打在金敏珠的左肩硬生生将她从半空中打回来!
“啪!”
这边,若白一伸手抓住百草后心的衣服,将她提了回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刚才自己也说了,跆拳道不是用来打架的!”若白声音肃冷。
“……”
百草咬紧嘴唇,心中怒火翻涌,别过头去不说话。
“对不起。”
闽胜浩又是深深一鞠躬,沉着脸将一脸不忿的金敏珠从地上拖走。百草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动,若白没再理她,径直走了。等了一会儿,林凤、梅玲她们才壮着胆子,将百草拉回去。
人群也散去了。
只是各国队员们还是有些不太明白那两个人的争执是为了什么,渐散的声音中隐隐传来对“曲向南”三个字的困惑。
入夜之后。
金敏珠又出现在了训练营的院子门口,这次她一个人跪在地上,依旧是满脸的不甘,但是没有再挣扎和哭喊。各国的队员们从她身旁走过时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金敏珠好像根本不在意,一双眼睛始终倔犟的瞪向那间住着戚百草的房间。
“看什么看!”
晓莹气鼓鼓地将窗户“砰”的一声关上,若白师兄不允许百草接受非正式场合的挑战,那就只能对金敏珠眼不见心为净了。
晓莹偷偷看了眼百草。见她正闷头看英语书,手指将书页捏得紧紧的,明显没有看进去嘛。她知道百草对曲向南的感情,因为百草的关系,松柏道馆的弟子们从来都不讨论关于曲向南过去的任何事情。
房间里的气压很低。
一晚上,光雅也始终闷声不吭。
“早点睡觉吧,明天就是训练营的第一天了,大家必须早起。”林凤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第二天早晨刚起床,梅玲却神秘兮兮的边刷牙边说:“你们猜,我昨晚看到什么了?”
“什么?”似乎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晓莹急忙问。
“我看见……”故意卖个关子,见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她了,梅玲才漱了漱口,不急不忙地说,“有一个女孩子,在半夜的时候,走进了初原前辈的房间。”
“哇!”林凤和光雅惊呼出声。
正在帮大家整理床褥的百草,也听得愣了。
“噗──”
晓莹一口将水喷出来,擦擦嘴巴,不屑的说:“你肯定是做梦看见的吧,拜托,就算是做梦,也别把这种龌龊的梦做到初原师兄身上好不好!”
“你才做梦呢!每次说道初原前辈,都好像踩到你尾巴一样,咦,晓莹,你不会是暗恋初原前辈吧?”见晓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快要发飙了,梅玲赶忙转移话题说,“是真的啦!昨晚半夜,我有点睡不着,想去院子里溜达,刚一开门──”
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梅玲悄声说:“就看见,有一个身材修长、背影很清秀的女孩子,在敲初原前辈的门。然后,‘吱呀’一声,初原前辈将门打开……”
“所有的房间都是纸门,不可能‘吱呀’的好不好!”晓莹没好气的说。
“闭嘴,听梅玲讲!”林凤很严肃地警告晓莹。
“‘吱呀’一声,初原前辈将门拉开,”故意重复了一遍,梅玲得意地白了晓莹一眼,“月色中,初原前辈好看的就像仙人一样,他温柔的看着那个女孩子,眼神让人心醉,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子了一样,目光不舍得从她面容上离开……”
百草愣愣地听着,从窗户望出去,正是初原前辈的房间。静无声息的,纸门拉开,恰是初原前辈走出来,缕缕晨光中,他的面容俊美晶莹,真的像是不染世间尘埃的仙人。
透过窗户,他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她慌忙低下头,心里莫名一阵闷闷的涩意。
“你小说看多了吧,真肉麻!”晓莹恨声说。
“……那女孩子也痴痴地望着初原前辈,”正讲到精彩处,梅玲顾不上理会晓莹,猛地睁大眼睛说,“忽然,那女孩子居然上前抱住了初原前辈!”
“噗──”
这次将满嘴牙膏泡泡喷出来的是光雅。
“哼哼,你就编吧,刚说那女孩子是背影,这会儿又看见人家痴痴的眼神了。”晓莹冷声说。
“然后,初原前辈……”梅玲慢吞吞地说,“……也温柔地抱住了那个女孩子,右手还在她的背上,温柔的轻轻地拍了拍。”
见大家终于都听傻了,梅玲得意的顿了下,继续说:“夜深人静中,只听那女孩子拥抱着初原前辈,激动的喊了声‘哦吧’……”
“‘哦吧’是什么?”光雅不明白。
晓莹哼了一声,韩剧里,那些韩国女孩子全都是一口一个“哦吧”、“哦吧”地喊。
“这是那些韩国女孩子喊自己男朋友的呢称,‘哦吧’就是‘哥’,有撒娇和亲昵的意思。”梅玲耐心的给光雅解释完,又故弄玄虚的说,“然后,你们猜!初原前辈怎么喊那个女孩子?!”
“快说吧!”
晓莹也有点相信梅玲说的是真的了。
“初原喊了那女孩子的名字,”梅玲将每个字都吐得很清楚,“‘恩秀’。”
恩──秀──
林凤、晓莹、光雅面面相觑,百草怔怔地抬起头看向描述这一切的梅玲。
“吃惊吧,我当时也吃惊极了,这就是传说中被誉为少女宗师的李恩秀?我想看清楚她长得究竟什么样子,可惜她一直是背对着我,”梅玲回想了下,“不过,虽然只是看到了背影,但是她的气质……真的很好……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她身上透出的气质,很是与众不同,让人忽然觉得很喜欢她……哪怕只是一个背影……”
说的太玄了。
林凤她们有些听不懂。
“气质好,还会半夜去敲男孩子的房门?”晓莹嘀咕着,“可见少女宗师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故作神秘,说是跟韩国国技院的宗师们切磋交流去了,居然不参加这届的训练营。
“你们说,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婷宜啊?”梅玲苦恼地说,“临行前,不是答应过婷宜,帮她看住初原前辈吗?”
“看什么看,初原前辈又不是他的!”晓莹瞪梅玲一眼。
“说不定初原前辈和那个恩秀之间也没什么,只是一场误会,”林凤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婷宜好了,省的她瞎想,乱担心。”
“这样啊……”梅玲还是有点犹豫,“那万一初原前辈被那个恩秀追走,婷宜会埋怨咱们的吧……”
“集合!”
这时,房门被敲了两声,若白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女孩子们立刻不敢再八卦,迅速整理好跑出去,见亦枫、寇震他们已经全部出来了。整齐地排成两队,岸阳的队员们向训练营的中心场地出发!
湛蓝的天空。
山谷中,树木成林,绿地如茵,前方搭着一个一米高的台子,比正式比赛的赛垫大上一倍,那是训练营的中心场地,所有重要的比赛都将在这块台子上进行。台下周围以扇形整齐地排列着来自各国参加暑期训练营的队员们。晓莹兴奋地左右看了看,天哪,好多好多国家的队员哪!
可是──
“他们在说什么,你能听得懂吗?”晓莹小声地问身旁的百草。
中心场地里,训练营的组织方,昌海道馆和喊过国技院各自派出了几位宗师级的长辈,正在介绍关于跆拳道暑期训练营的一些情况。虽然每说一段话,都会有英文翻译立刻再解说一遍,可是晓莹的英语本身也就是马马虎虎,只能听得一头雾水。
“嗯,基本可以。”
前段时间初原师兄为她恶补了英语,而且若白师兄一直在教她韩语,两个语种结合起来,组织方的发言百草倒是可以听懂。
“说是,这次参加训练营的国家和人数是最多的一次,一共有二十五个国家,共三百人。”一边仔细听着,百草一边压低声音翻译给晓莹,“其中,已经参加过国际比赛,并且取得过前八名以上名次的选手,男选手有三十二人,女选手有二十四人。”
“哇。”
晓莹睁大眼睛。
昨天下午她就知道这次训练营中高手如云,没想到,曾经在国际比赛中取得过名次的就有这么多人啊。
“训练营的目的,是为了传承跆拳道精神,并且为各国跆拳道选手提供一个互相交流和切磋的机会。训练营一共十天的时间,每天上午由昌海道馆的宗师们级教练,为训练营的营员们传授关于跆拳道的精神、道德,以及腿法和实战中的要诀。”百草仔细听着,只拣重要的告诉晓莹,“每天下午,是各国营员们间的切磋交流和观摩的时间,每个队都可以自由挑战其他队伍,只要双方同意,就可以开始实战比赛。每天晚上,昌海道馆都会组织一些晚会,营员们可以自由参加。”
“哇。”
晓莹想了想,没说话。
“而且,训练营结束时,会选拨出最优胜营员,进行奖励。”百草怔了一下。
“哇,什么奖励?”
“会得到一笔奖金资助,用于完成学业,或者作为参加国际比赛的经费。”
“哇!”晓莹声音低低地惊呼,“多少钱啊?”
“……折合成美金是,一万美金。”
“啊……”晓莹倒抽了一口凉气,死死掐紧百草的胳膊,不敢置信地说,“不会吧!这……这么多钱啊……好多钱啊……好多好多钱啊!”
“嗯。”百草也被这个金额惊到了。
周围的林凤、梅玲、寇震、石综兴奋地谈论起来,初原和若白彼此低语了几句,会场中其他国家的队员们同样在骚动,只有申波还在认真地埋头做会议记录。
“以什么标准来评判?”
晓莹的眼睛贼亮贼亮的,虽然他没有可能当选,可是百草说不定有可能啊!只要有了钱,至少百草上大学就没问题了!
“先报名,然后分组淘汰,最后胜利者得到优胜。”百草听着昌海道馆的组织者介绍制度,“每天在下午的团队交流切磋结束之后进行。”
“那,有几个最优胜的名额?”
“两个。”
“两个?”晓莹怀疑。
“嗯,一男一女。”
“怎么会这样?可是大家的体重都不同,应该按照不同的公斤级来进行比赛吧,否则岂不是小级别的很吃亏,大级别的占便宜吗?”晓莹傻眼了,百草是48公斤的,上面还有很多大级别,如果要百草跟62公斤级的女选手比赛,那岂不是吃亏大了吗?
“说是,参加训练营的营员们的年龄全都是在十五岁到十九岁之间,虽然体重身高不同,但都是青少年选手,”百草听着组织者的解释,“打破不同级别之间的限制,是为了大家能有更自由的交流机会,也作为世锦赛之前一次重要的热身。”
“哼。”
晓莹心中嘀咕,肯定是不舍得多拿奖金出来。
夏风清爽。
中心草地上,身穿雪白道服,盘膝正襟危坐的昌海道馆宗师,目视全场,又缓缓说了一段话。
能听懂韩语的营员们全都震惊了。
然后,英文翻译将这段话重复了一遍。
全场先是惊呆。
几秒钟的寂静之后。
“轰──”的一声。
满场沸腾起来!
各国的营员们都有些激动得不能自己,再顾不得控制情绪,兴奋的声浪简直要冲破云霄!
若白猛地抬起头!
原本一直很平静的初原,忽然眼神一凝,定定地望向宣布消息的那位宗师。
连申波都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忘记了做笔记,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寇震和石综。林凤、梅玲和光雅先是恍然如梦,然后激动地唧唧喳喳,像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怎么了?怎么了?”
从林凤、梅玲那里把百草拉回来,晓莹着急地问。
她懊恼极了,为什么好像就她一个人听不懂似的,不行,回去一定要先好好补习一下英语再说!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云岳”宗师,那不是十多年来,被世界跆拳道界一致推崇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宗师,却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吗?
“说是……”心情也有一点激动,百草稳定了一下情绪,“获得优胜的营员,还会获得跟云岳宗师交流的机会。”
“……”
晓莹瞪着她。
“……”
声音咯咯咯在喉咙里。
“……”
颤抖着双手,晓莹死死地拧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疼痛使得她终于尖叫一声,声音冲破喉咙!
“云岳宗师?!怎么可能!是云岳宗师──”
扑过去,又死死地掐住百草,吱呀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迭声的尖叫:“云岳宗师!那不是传说中的神仙人物吗?听说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而且任何高手,都会在第一局就被他KO掉!然后,他不就是归隐起来,不问世事了吗?不是听说,连他的女儿,天才少女宗师李恩秀,都没有机会跟随他练功!怎么可能,骗人的吧!居然会有跟云岳宗师交流的机会?天哪──”
这简直是──
比一万美金的奖励,更加不可思议几万倍的事情嘛!
于是,开营典礼之后,几乎全部营员都报名参加了最优胜营员的选拔。林凤、梅玲、亦枫、寇震、石综、申波也全都报名了,甚至连实力比较弱的晓莹和光雅都参加了。用晓莹的话说,反正报名也不要钱,说不定走大运,跟她交战的对方到时候都纷纷弃权,她能不战而胜,奇迹般地夺得女子组优胜呢,嘿嘿。
百草是最后一个填的报名表。
填完后,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已经报过名的队友的名单,晓莹、林凤、寇震、梅玲……疑惑了下,她又重新仔细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若白的名字。
“快点啦,再晚就没有好吃的了!”
着急去吃午餐,晓莹拉着百草就走。
训练营的餐厅是半开放式的,一扇扇纸门拉开,跟外面的青山绿树连接在一起,呼吸的都是来自山谷的清风。晓莹眼明手快先占住了一张露天摆放的桌子,桌旁有一蓬茂密的紫红色花丛,很漂亮,然后招呼林凤、梅玲、光雅她们也都过来。
“太美了。”
中午是自助餐,饭菜的品种很多,卖相看起来也很诱人,以至于整天喊着减肥的梅玲盛了几乎满满一餐盘的食物过来。陶醉地望了望四周,梅玲长叹说:“美的简直都不真实了,这昌海道馆,完全可以直接把剧组拉过来,拍浪漫的偶像剧了。啊,美极了,真是随处一看都是风景啊。”
“是挺漂亮的。”
餐盘上的食物堆积如小山,晓莹坐下喘了几口气,昌海道馆里的景色很美,这点必须要承认。
“对了,”梅玲表情古怪了一下,“我……我把昨晚初原前辈和李恩秀的事情,告诉婷宜了。”
“什么?!”
晓莹一口没吃好,差点噎住。
“嗯,我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婷宜。”梅玲低着头扒饭说。
“那婷宜怎么说?”
“她啊,”梅玲想了想,“她没又说什么,好像很平静,好像很信任初原前辈,可是……”
“怎么?”
“她又说。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一定要及时告诉她,”梅玲长叹一口气,“你看,这就是爱情,对不对?虽然婷宜很信任初原前辈。还是免不了紧张。”
晓莹撇撇嘴,忽然察觉──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百草还没打完饭?
在餐厅一个僻静的临窗角落,百草终于找到了若白。
“你还没有取饭菜?”
初原和若白坐在一起,他看见百草的餐盘上空空如也,又见她盯着若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餐盘,温和地说:“先坐着,我帮你去拿。”
“若白师兄,你为什么没有报名?是不是忘记了?”
初原离开后,百草焦急地问。若白沉默地吃着东西,仿佛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过了几秒钟,百草只得又问一声:“若白师兄?”
将白米饭泡进酱汤里,若白谈谈地说:“你报名了吗?”
“报了。”
“嗯。”
若白点头,然后又开始沉默。
“若白师兄!”百草有些急了,看起来若白师兄并不是忘记了,而是根本就不想参加,“为什么你不报名?就算……就算最终得不到优胜,也可以有跟大家交流的机会啊?寇震和石综也都报名了,你为什么不报呢?”
若白眉心一皱。
“我的事情,你不必管。”
这句话,就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百草呆在那里。
“先吃饭吧。”
初原回来时,见到那两人的情形很古怪。若白虽然一副淡然冷漠的样子,但是手中的筷子良久没有动过,百草就好像傻住了一样,僵僵地站着。
“坐吧。”
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初原把装满食物的餐盘推到她面前。里面盛满各色诱人的饭菜,百草木然的吃着,完全辨不出味道。
寂静良久。
盯着餐盘中的泡菜,百草涩声说:“对不起,若白师兄……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能够来到这里,有机会跟其他国家的选手交流……错过了会太可惜……”
寂静。
百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吃完了。”
站起身,若白拿起空餐盘,径直走了。
百草一惊。
她呆呆抬头看去,若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餐厅门口。一股涩意从心底涌起,她知道,她说错了话,若白师兄生气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
有能够跟各国选手交流的机会,不是很好吗?这样的机会,是所有习练跆拳道的人梦寐以求的,不是吗?为什么若白师兄好像在放弃什么,就连这次来韩国的机会,他也差点放弃。
窗外的青山远如黛云。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