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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旋风百草 > 1:4

1:4

那一晚,无论是现场的观众们,还是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这是一场怎样酣畅淋漓的比赛啊!那个小鹿一般的女孩子,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量,进攻如同大海的波浪般,一波强过一波!虽然她出腿的动作快如闪电,观众们有时无法看清,然而那旋转矫健的身姿、重如山岳的腿劲、凌厉破空的腿风一次次令得观众们折服崇拜!

这一晚。

贤武道馆,万老馆主和婷宜也守在电视机前。看着戚百草腾空的高度和出腿的力道,万老馆主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婷宜也咬紧嘴­唇­。难道云岳宗师的功力真的已经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戚百草可以进步到这样的境界。

同一时间。

沈柠也打开了电视。

距离第三局结束还有最后十几秒,在体育馆内震耳欲聋的加油助威声中,戚百草再一次旋身进攻,强烈的灯光下,那一腿原本是向加藤银百合的前胸踢去,电光火石那一瞬,加藤银百合无力还击,上身略仰,戚百草竟立时脚尖上扬,一个上勾踢!

又踢中了加藤的头部!

两分!

1:6!

“哗──——!”

电视屏幕里,观众们激动地纷纷站立起来,呐喊着!镜头特写带过戚百草的脸,她满脸汗水,胸口也在剧烈地起伏着,她继续全神贯注地盯着加藤,直到裁判宣布比赛结束,戚百草才转过头来看了眼电子比分牌。

她的­唇­角扬起一个稚气的笑容。

眼睛亮得令人动容。

审视着屏幕上戚百草那个充满稚气的笑容,沈柠笑了笑,又皱了皱眉,关上了电视。

比赛结束了!

这是一场怎样的比赛啊!这胜利是完全压倒­性­的!就仿佛百草的实力是完全凌驾于加藤银百合之上的,完全不是同一水平之上的对决!

在依旧持续加温的热浪中,晓萤和梅玲尖叫着冲过来,死死抱住浑身汗水的百草,一叠声地喊叫着──“啊──!百草──!”

“百草你太帅了!”

“百草,我爱死你了──!”

汗水蒸腾着,被晓萤和梅玲紧紧拥抱着旋转着,百草挣扎地望出去,去寻找若白的身影。等她俩终于平静一点下来,百草急忙朝若白奔去,她身上披着胜者的黄袍,心脏跳得要蹦出来,她奔到若白的身边,激动地仰脸望着他,喉咙里堵着热热的东西。

若白对她笑了笑。

他伸出手,递给她一瓶水。

不够!

还是不够!

“师兄……”

心中涌动着滚烫的血液,百草紧紧握住若白的那只手,用足了力气,紧紧握住他的手。她仰脸紧紧地望着他,她知道,师兄想让她胜,不仅要胜,还要以绝对优势地胜!她做到了吗,她做到师兄所希望的程度了吗?

“打得很好。”

看懂了她满脸的稚气、激动与不安,若白对她说。望着她明亮至极的那双眼睛,若白胸口一热,忍不住抱了抱她,她身上有着强烈的汗味,将他的呼吸充满。

被若白拥抱住。

虽然那是一个队友间经常可能发生的拥抱,百草的心跳却陡然停止了一般,然后,又心脏病发似地剧烈跳起来,跳得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脸也烫得要烧起来。不知怎么,她不想从这个拥抱里醒来,只觉得眼前浑蒙一片,耳膜突突突地狂跳。

直到她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

视线渐渐变清──

在观众席后排的角落,有一个修长秀雅的身影,隔着远远的距离,初原含笑望着她,他一直在那里,只是她并没有发现。

深夜。

回松柏道馆的路上。

“嘿嘿,看初原师兄多贴心啊,”夜空中的圆月金黄如盘,丢下亦枫,晓萤从百草和初原之间挤进来,对百草小声地说,“初原师兄可是从不来看比赛的,这次是为你破例了哦!而且,初原师兄还买了好吃的蛋挞来呢,哎呀,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从不来看比赛……

百草怔了怔,忍不住看向那边的初原。月光中,初原似乎并没有听到晓萤的话,只是同另一旁的若白低声谈论着比赛当中的一些细节。

她想起,以前她曾经想要初原师兄来看她同婷宜的比赛,初原师兄没有到。难道并不是那次有事情忙所以没来,而是所有比赛都不去看吗?心脏收紧了一下,是难以彻底忘却跆拳道,他才会想要避开那比赛时热烈的场面吧。

“嗯?”

察觉到她的目光,初原扭头过来,温和地看她。

“嘿嘿。”

在初原与百草眼神交流的那一刻,晓萤窃笑着蹑手蹑脚跑开了,她窜到亦枫身边得意地笑,惹得亦枫沉下脸,重重敲了一记她的脑袋。

“你­干­嘛打我?!”

晓萤委屈地捂住脑袋。

“往后少多管闲事!”看了眼沉默地独自走在一旁的若白,亦枫沉了脸,低声教训晓萤。

晓萤嘟嘴抗议:“我哪里多管闲事了,我是让有情人……”

“住口!”

亦枫用凶恶的眼神将她镇压了下去。

“你……”

怔怔地看着身边的初原,百草将心头的话压了下去,低下头,她有些局促地问:“……你今晚不用值班吗?”

“医院里我请了假,”走得比众人落后了几步,宁静的夜风中,初原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纳入他温热的掌心,“开场打得很好,但第一局的最后一分多钟你似乎有点分心,是因为什么?”

百草顿时窘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因为……因为睫毛……”

“睫毛?”初原不解,侧首看她。

“……睫毛太长了,又黑乎乎的,”她低垂着头,一张脸窘得通红,“一抬眼就好像,有乌云在视线上面,不太习惯……”

“哈哈!”初原一愣,笑了起来。

无论是以前的女同学,还是在医院实习后的女同事,很多平时都会或浓或淡地化妆,染睫毛更是寻常。但今晚的比赛中,百草应该是生平第一次化妆,而且是带妆进行比赛,难怪会觉得不自在。他当时却想不到竟是因为这个。

宁静的路上。

百草的低语和初原的笑声时隐时现,亦枫皱了皱眉,看了看依旧沉默独行的若白,扭头便又瞪向居然面露喜­色­的晓萤。

从当天的晚间新闻开始,戚百草的名字就开始一轮轮地在各档新闻节目中出现!戚百草以压倒­性­的优势打败六连胜的加藤银百合!戚百草大振我国跆拳道神威!第二天,几乎所有的报纸上,都有关于比赛的大幅报道!百草旋风飞踢时的飒爽身姿,更是刊登在各大媒体的首页!

训练中心,梅玲和晓萤关注的焦点却在另一方面,梅玲指着报纸图片上百草的面容,得意地说:“哇,果然是我画出来的妆容,美呆了!”

“是啊是啊,超漂亮的!”晓萤看得喜滋滋,连忙把林凤也拉过来,指着新闻里的文字说,“你看,这里说百草长得清新脱俗,灵气四溢,还说有导演看中百草的身手,有意让百草出演动作片呢!”

“受不了你们,”林凤白她们一眼,“要那么漂亮­干­什么,百草要进娱乐圈吗?!百草靠的是跆拳道的身手,又不是脸蛋!”

“哎呀,百草的身手那还用说吗?关键是漂亮!嘿嘿,终于有人注意到百草的美­色­了!”晓萤激动得泪流满面,继续跟梅玲兴奋地凑在一起,商量下次给百草弄个什么风格的彩妆。“至于事件的中心人物百草,早已在训练厅里跪着开始擦垫子了。光雅一边帮她擦,一边开心地说,昨晚的比赛爸爸和她在电视机前面看了直播,看到百草胜了加藤,爸爸高兴地在院子的梅花树下喝了好几盅酒。

“只是……”兴高采烈地说着,光雅忽然又想到什么,神­色­黯淡下来,忐忑地欲言又止。

“怎么了?”百草察觉到她的不对。

“百草,”揪着手中的抹布,光雅犹豫地说,“虽然战胜了加藤,我觉得……你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看到百草一脸迷茫地望着自己,她咬了咬牙,“我是说世锦赛的事情,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婷宜她……”声音顿了下来。

想到那天无意中看到的场景,光雅避开百草的视线,闷闷地说:“反正婷宜是肯定会参加世锦赛的,你要有心里准备。”

“为什么?”

百草有点懵。她打败了加藤,她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她应该有同婷宜竞争的机会了啊。

“别问了。”

光雅沉闷地用力擦拭垫子。

百草怔仲地望着她。

如果是以前,这届的世锦赛无法参加,她难过一阵子,然后加倍地练习去争取努力争取参加下一个大赛就好了。可是,现在不可以,她知道若白师兄是多么渴盼她能进入这届的世锦赛,她不想让若白师兄失望。为了若白师兄,她会拼了命去争取这次机会,谁都不可以阻挡她,哪怕是同为队友的婷宜!

队友们陆陆续续进到训练厅开始热身。

大家纷纷过来围过来跟百草讨论昨晚的比赛,被包围在队友们的中间,听着队友们对自己的肯定和赞扬,百草的脸又红了起来,回答着每一个关于昨晚比赛的战术细节问题。

婷宜走进来的时候。

训练厅静了一下,然后大家就悄悄散开了,梅玲亲热地跑过去跟婷宜说话,好像昨晚的比赛根本没有发生过。

没有理会梅玲,婷宜冷冷看了百草一眼。

“哼,看什么看!”

晓萤小声嘀咕着,气愤为什么直到现在大家还要这么顾忌婷宜的心情,明明一直都是婷宜在为难百草,这世道还有没有黑白公正了!

百草拽了下晓萤的衣角,晓萤才不情愿地闭上嘴。

眼看着其他所有的队友们都到了,若白却还没有来,百草一边压腿热身,一边有些不安。

昨晚跟初原师兄一路落在后面,回到松柏道馆才发现若白师兄已经先回宿舍去了,她去到练功厅枯坐了将近两个小时,若白师兄也没出现。以前每次比赛完,若白师兄都会再回到练功厅同她细细总结这一场中的可取之处与不足之处,这是两人早已默认的约定。

为什么,昨晚若白师兄没有来呢?

训练厅的门推开。

沈柠教练走了进来。

一眼就看到了在沈柠教练身后的若白,百草心头一松,­唇­角立刻弯了起来。然而若白并没有同往常一般走进队伍中,而是沉默地继续站在沈柠教练身旁。

百草疑惑地望着若白。

若白淡淡地看过来,目光只在百草脸上略停一下,就移开了。

“在训练开始之前,有件事情要宣布。”沈柠教练站在队友们身前,“从今天开始,若白正式成为训练中心的助教,协助我的工作,大家以后要好好配合他。”

什么……

脑中无法反应过来,百草呆住,沈柠的这句话将她彻底打懵。

助教?

若白怎么突然变成了助教?

训练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队员们全都直愣愣地看着神­色­淡静的若白,无法理解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是像对大众班那样吗?”咽了咽涩哑的嗓子,晓萤讪讪地说,“若白师兄只是平时带我们训练热身,是兼职助教,对吗?”

沈柠教练瞥了晓萤一眼,说:“若白以后不再是队员,不再进行训练和参加比赛,他是你们的专职助教。”

“……”

众人全都听傻了。

“为什么……”百草面­色­发白地问。

“若白,你疯了!”

亦枫急得脖子都粗了,从队伍里走出来拽住若白的胳膊,试图拉他到外面去说话。

沈柠面­色­一沉。

“这是我考虑很久之后的决定,”将亦枫的手按住,若白淡淡地说,“比起做跆拳道的选手,我更希望将来能够成为一位跆拳道的教练,感谢沈教练肯给我这样的机会……”

“不──!”

那声音打断了若白的话,百草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不是说成为助教不好,而是若白那样喜爱跆拳道,怎么可能从此退出跆拳道的赛场?

难道──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冲口便要问出,突然又想起这是在大家的面前,她强压下心绪,对沈柠教练深一鞠躬,恳切地说:“对不起,沈教练,我想请假跟若白师兄说几句话。”

走出训练厅,刚刚走到无人的储物间,百草就冲过去急匆匆打开自己的柜子,从背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递向若白说:“你看,这里有五万五千块钱,是医院退回的医药费。”

若白有些诧异,说:“医院退回的医药费?”

“是啊,是初原师兄送回来的!医院里有救助病人的基金,初原师兄帮我们申请到了,几乎全部退回了呢!”将银行卡塞进若白手中,百草激动屏息地说。

望着掌心的银行卡,若白皱眉,若有所思。

“所以,你不用再担心钱的问题了!”百草紧张地说,“有了这五万多块钱,不管是叔叔阿姨未来可能的医药费,还是你或者我的学费、生活费,都可以坚持一段时间。如果还是不够,我还可以去打工,可以去打比赛,我们可以攒下很多的钱,你不用在意当跆拳道助教的这笔收入!”

眼神古怪地看着她,若白说:“你以为我是为了钱?”

百草愣了:“不……不然呢?”

如果不是因为钱的问题,若白师兄怎么会放弃选手身份,去当助教?

“不是因为钱的原因,”站在一排储物柜前,若白淡淡地说,“而是我一直都想做教练,所以拜托沈柠教练……”

“不!不可能!”

这番话,刚才在训练厅的时候百草就听过一次了,那时候她不相信,现在也不会相信!

“为什么不可能,”若白的神情异常平静,“无论是在松柏道馆,还是在训练基地,我都经常带弟子做基础训练,这是我喜欢做的事情。”

“不!”眼神有着慌乱,百草用力摇头,“即使再喜欢做教练,那也是将来的事情,现在正是你选手生涯的黄金期,怎么可能因为要做教练,而放弃了选手的身份呢?!”

若白沉默着。

“是……是沈柠教练逼你的对不对?”咬了咬嘴­唇­,百草想到了这种可能,她知道沈柠教练一向很欣赏若白师兄在带弟子时的严格和耐心,早就越来越多地把训练内容交给若白去做,“我去跟沈柠教练说!如果是训练任务太重忙不过来,我也可以帮沈柠教练带大众班的训练,沈柠教练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去跟她说!”说着,她转身就往门口走。

“站住!”

若白厉声喝止了她。

那声音中的严厉竟是百草从未听过的,她呆了一下,愣愣地扭头看向一脸严霜的若白。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所有人无关,”若白淡漠地说,“我不想再当选手,只想做教练。”

百草的心渐渐沉下去。

“如果你真的想当教练……可以过几年……等你不再打比赛了……”

“你一定要我说那么清楚吗?”若白声音冰冷,“你一定要我亲口告诉你,我不想打比赛,我对参加比赛一点兴趣也没有了,我不想再做选手,我想放弃了,你一定要我说的这么清楚,才能听懂吗?”

“……”百草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可以听到自己体内血液流淌的声音,她不相信那会是若白说出来的话。这几年来,每次的道馆挑战赛,最在意、最紧张、最全力以赴的就是若白,所有的人都说,她是练功最勤奋的人,可是,她并不是。

最勤奋最努力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若白。

每天清晨,在她开始在院子里打扫卫生的时候,若白就已经开始在练功厅外的草坪上练习腿法。每晚,在她离开练功厅之后,若白总会再折回来,多练一个小时。虽然他每次会把垫子重新擦拭­干­净再离开,但是她怎么可能一直不察觉呢?

他那样在意自己的每一场比赛。

她还记得,那一晚,在同贤武道馆的比赛前夜,他沉默地坐在黑暗的练功厅角落里,他的紧张,他的渴盼,是那样的强烈。输给廷皓前辈之后,他消沉过,又重新振奋,他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怎么可能──会不想再打比赛了呢?

“在韩国的时候……”百草呆呆地回忆起在昌海道观的那段日子,“……你就已经不想再打比赛了吗?”所以,最优胜营员的挑战赛他没有报名,同昌海道观的对阵他也是最后才替换寇震上场,难道那不是因为他生病身体不适,而是因为那时候就已经不感兴趣了吗?

“对,”若白冷声说,“那时候我就已经不感兴趣了。”

“……为什么?”

呆呆地望着他,渐渐的,百草心底竟燃起一股怒火,然后这股怒火愈燃愈烈!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努力地训练,在拼命地训练,为了师父,为了松柏道馆,也为了若白师兄!

她知道若白师兄有多想胜贤武道馆!她知道若白师兄有多想打败廷皓前辈!如果能打败同样出自贤武道馆的婷宜,能打败廷皓前辈的妹妹婷宜,若白师兄一定会很开心吧!为了这个,她从不出去玩,她没日没夜地训练,向着她的目标一点一点地拼命地努力着!

可是──

他竟然已经不感兴趣了吗?

“为什么?!”紧紧抓住若白的手臂,百草哑声问,那种被同伴遗弃的失落和痛苦令得她的眼底积上一层泪雾。死死地抓住他,恍惚觉得一放手,就会再也找不到他了,她涩哑地追问他:“为什么忽然就不感兴趣了呢?!是什么原因?你告诉我,说不定是可以解决的!你那么喜欢跆拳道,不可能就真的完全不感兴趣了啊!说不定只是一时的错觉,不要这么快就放弃!再坚持一下,或者你先休息一阵子,也许你只是累了……”

“我厌烦了。”移开视线,不去看她惊慌失措如迷路小动物般的面容,若白淡漠地说:“在跆拳道上,我并没有太多的天分。跆拳道并不是一个只靠勤奋努力就能胜出的运动,没有天分,即使再努力也只是浪费时间。”

“可是……”胸口一滞,百草急切地想说话。

“就算再努力,我也打不败初原,打不败廷皓,”没有让她说下去,望着那一排冰冷的储物柜,若白淡淡地说,“所以我不要再继续浪费时间,我选择放弃。”

“可是你打败了闵胜浩!闵胜浩的实力跟廷皓前辈只在伯仲之间,你发着高烧身体不适,还战胜了他,不是吗?!”百草又急又怒地提醒他,“即使你以前没有打败过初原师兄和廷皓前辈,也不意味着你现在无法打败他们!”

“初原和廷皓都已经退出了。”眼底隐约有一丝黯然,若白回答说。

“是,他们放弃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百草深吸一口气,凝视他,“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无论他们曾经多么热爱跆拳道,他们都已经放弃了!”

“他们已经放弃了跆拳道,”凝视着若白,百草的心里仿佛绞着一般的痛,“若白师兄,难道你也要放弃吗?”

半堂训练课都快要过去了,若白和百草两人还没有回来。

沈柠教练神­色­如常,似乎没有因为两人的迟迟不归而不悦。亦枫却很是不安,不知道两人这么久没有回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储物间内。

站在那一排冰冷的柜子前,若白沉默不语,他的身体近来瘦削了很多,但依然如一株修竹般站得笔直。若白久久不语,就在百草心底开始隐隐生出一点希望的时候,他低哑地说:“是,我放弃。”

心脏沉了下去,仿佛一路沉到最深的地方,百草呆呆地望着他,找不出任何语言来。是失望吗,此刻弥漫在她的胸口的,或者是她不再能懂他了,她曾经以为她了解和熟悉若白师兄。

“就因为……天分吗?”她茫然地说:“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放弃呢?我也没有天分,只凭着一股蛮力,又能在赛场上走多远呢?”

“你有天分。”直接肯定地回答她,若白凝声说:“你的身体素质,你的腾空、你的旋转、你的判断力、你的直觉,全都是你的天分!如果你没有天分,云岳宗师不会收下你。婷宜败在加藤的手下,而你能够以压倒­性­的优胜打败加藤,这也证明了你的天分!”

“……”

缓缓地,百草摇头。

她已经无法思考,当若白说他要退出的这一刻,她彻底地迷茫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再练下去。初原退出了,初薇退出了,廷皓退出了,秀琴上大学后也退出了,松柏道馆里曾经的很多同伴们都退出了,而她在为什么而坚持呢?

“你绝不可以放弃!”

听到她那些茫然的喃喃自语,若白神­色­一厉,喝醒了她!她呆呆地望着他,不懂他为什么又变得这样生气。

“百草,你──”闭了闭眼睛,若白凝神看向她,缓慢凝重地说:“──你是我所有的希望。”

“我将我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若白定定地凝视着她,沉声说,“我希望你能代替我──比赛下去,拿到冠军,拿到全国冠军,拿到世锦赛冠军!”

“……”

茫然地,百草呆呆地摇头。

“你做不到吗?!”若白厉声喝问。

“我怎么能够代替你呢?”百草呆呆地看着他,“比赛时的紧张刺激,胜利后的激动兴奋,失败时的难过失落,师兄,所有这些感受,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你的……”

“我只要你胜!”握紧她的肩膀,想要将力量全部灌入一般,若白紧紧地瞪着她,厉声说:“从你进入松柏道馆,你就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所以你是我的成果!我要你打败婷宜!我要你在世锦赛称冠!我要你得到,一切我没有得到的荣耀!”

“成果……”

愣愣地重复着这个字眼,百草胸口的某个地方重重地痛了一下。原来,她只是若白师兄的……“成果”吗?小小的储物间,空气窒闷得令人无法呼吸,眼前仿佛被什么蒙住了一样,她的­唇­­色­愈来愈白,痛得透不过气。

若白看着她。

双手渐渐松开她的肩膀。

“失望了吗?”若白面无表情地说:“我日夜加倍地训练你,并不是因为同门的情谊,而只是想让你替我去战胜那些我无法战胜的对手,赢得那些我无法赢得的荣耀。现在你知道了,你可以选择厌恶我。”

Ⅳ:爱之名 Chapter 2

训练厅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在众队员的视线中,若白表情淡漠地走进来。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百草。他没有走入队伍里,而是站到沈柠教练身后。亦枫心中一沉,明白百草失败了。

队员们分组训练的时候,若白沉默地跟随着沈柠教练,看她指导队员们在对练时的腿法和技巧。整个厅里空气紧绷得可怕,除了婷宜似乎漠不关心之外,其他所有队员都不时偷偷看向若白,神情复杂。

晓萤很想问百草去哪里了。

但是看到若白一脸严霜的模样,她实在鼓不起勇气。

上午的训练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面­色­苍白的百草才像梦游中一样推开门走了进来,若白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她刚走到正在对练的队员们那边,沈柠教练宣布这次训练课结束。

“没事吧?”

队伍集合后,晓萤站到原本属于若白的位置,胆战心惊地打量着百草失魂落魄的模样。

“其实吧,当助教也没什么不好的,”­干­笑几声,晓萤尽力宽慰她,“若白师兄成为了不起的跆拳道教练,将来就可以把松柏道馆发扬光大了啊!”

百草木然地垂下视线。

赛垫上,有方才对练时队友们滴落的一滴滴汗水,秋日的阳光中,汗水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以前,这些汗水里也有属于若白师兄的……

“百草出列!”

沈柠教练的声音将百草从心神恍惚中喝醒,她身体一震,抬起头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若白,才从队伍中走出来,对沈柠教练行礼说:“在!”

“昨晚的电视直播我看了,”沈柠教练眼神犀利,却没有批评她的错过训练和心神不属,“跟加藤比赛了这一场,你对她的评价是什么?”

百草愣住。

认真想了想,百草回答说:“加藤腿法灵活,攻守均衡,各方面实力都很优秀,没有明显的缺点,但也没有特别突出的优势,是一个很平均的选手。”

站在沈柠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若白沉默地听着。

“跟你在韩国遇到的金敏珠和李恩秀相比,加藤如何?”沈柠教练又问。

“李恩秀实力要高出很多。”回答完这句之后,百草犹豫了一下,“加藤与金敏珠……金敏珠骄纵气躁,但是腿法异常凶悍,如果是加藤与金敏珠比赛,我认为金敏珠的胜面更大一些。”

想起在昌海道馆时看到的金敏珠的几场比赛,林凤、申波他们默默点头。金敏珠年龄尚小,等她再大上几岁,只怕会是新生代中的霸主。

“金敏珠屡屡败给你,你却这样高看她,”嘲弄地浅浅一笑,婷宜说,“知道的明白是你眼光出了差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故意抬高金敏珠,从而抬高你自己呢。”

百草一呆。

“就算是加藤更强,那也败给百草了啊,而且败得很惨。”同样在队伍里,晓萤自言自语般地说,只是音量恰好使得大家都能听到。

婷宜的神情僵住。

谁都知道她是败给过加藤的,加藤正是在战胜了她之后,又连战连胜,才成为前段时间最引人关注的人物。而百草不仅结束了加藤的神话,并且居然以大比分完胜加藤。

就像被人打了脸。

从昨晚开始,各媒体就开始铺天盖地出现百草的名字,她早上进入训练中心的时候,已经有一些记者在等候采访百草,甚至几个没有眼­色­的记者竟然询问她对昨晚比赛的感想。

婷宜冷冷地看向百草。

晓萤是百草的好友,这番话只怕故意说出来让她难堪的。

“这届世锦赛,加藤和金敏珠都已经报名参赛,届时的比赛应该会很值得一看。”如同没有察觉到婷宜和晓萤之间的气压,沈柠教练瞟了眼百草,说,“还有,美少女跆拳道大赛的主办方打过电话来,邀请你继续参赛,你的想法呢?”

百草怔住。

这个比赛原本是若白替她报名的,昨晚那场胜了之后,她还没有考虑过是否继续的问题。

她忍不住看向若白。

若白沉默淡然地垂目站着,仿佛这些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百草心底被重重地一扯,于是张口便要说,不,她不要再去了!

若白抬起眼睛。

“……”声音滞在喉咙里,百草­干­哑地说,“……我……还没决定……”

“明天告诉我。”

然后沈柠教练宣布队伍解散。

“当然要继续比啊!”沈柠教练一走,晓萤就冲过来喊,“奖金很丰厚呢!而且这比赛很多媒体在关注,一定会红的!”

若白随着沈柠教练身后也走出了训练厅。

望着他的背影。

百草呆呆地站在原地。

耳边响着晓萤兴奋地说个不停的声音,但完全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直到晓萤用力拉了她一下,百草才混沌地扭过头,看到婷宜正站在她的面前,问她说:“下午六点有时间吗?”

“……有。”

“到时在必胜比萨店,我有话对你说。”说完,婷宜径自离开了,只剩下翻个白眼的晓萤和继续木然的百草。

除了若白师兄忽然变成助教的意外Сhā曲,这一天接下来的时光对晓萤来说,简直是完美刺激得不行了!

训练结束后,馆外居然又有好几家的媒体记者在等着采访百草!虽然百草在镜头和话筒面前有些拘谨,但是质朴就是美嘛,看着记者大叔们殷切满意的笑容,晓萤禁不住嘿嘿嘿嘿地窃笑,她已经可以看到百草红透半边天的未来了!

到了学校。

校园里的同学们好像是第一天见到百草,凡百草和她经过,必会收获无数惊奇、崇拜的目光。同班的同学们更是递过来无数外班甚至别校的签名本,蜂拥过来请百草签字!嘿嘿嘿嘿!

原来名人是这种感觉啊!

难怪那么多人都想成为名人呢,就这样只是在百草身旁蹭到一点光芒,她就幸福得要飘飘然起来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初原开车等在校门口。说是跟其他同学约了逛街,晓萤死活不上车,笑呵呵地背起书包就跑走了。见百草神情恍惚情绪失落,初原一边开车,一边知道了若白的事情。

“若白要放弃选手身份?”

声音里有错愕和惋惜,然后初原半晌没有说话,他的眉心轻轻皱着,手指握紧方向盘。

若白的很多话,百草并没有告诉初原。

从早上到现在,她整个人都仿佛被棉花塞住了一样,无法思考,无法听课,无法看清面前的事物,一切都彻底混乱了一般,她的所有感觉都是迟钝的。

“也许若白是真的喜欢教练的工作。”车子行驶在回松柏道馆的路上,良久,初原看了看她,安慰地说:“松柏道馆实际上就一直是他在带,小弟子当中他训练出不少出­色­的苗子,包括你认识的秀琴、秀行,甚至亦枫,也都是他亲手培养起来的。”

百草茫然地望着车窗外。

“而且,若白太累了……”

“他自己要训练、要比赛,要带松柏道馆的弟子们,又要带训练中心的大众班,还要兼顾学业,平时又要打工,这样下去对身体很不好。放弃了选手身份,虽然可惜,但对他的身体是件好事。”

百草睫毛一颤!

一个念头突然攫住了她,她的­唇­­色­瞬时苍白,惊慌地看着初原:“难道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若白师兄是不是生病了?”若白师兄在韩国时的高烧不退,持续了很久的咳嗽,身体最近一直在削瘦……血­色­从她的嘴­唇­褪去!

她的双手有些微微发抖!

路口的红灯转成了绿灯,后面的车辆开始鸣笛,初原将车子驶过十字路口。路边有一群群放学回家的孩子们,追逐嬉笑着,他将车速放缓。

看着她惊骇失­色­的面容,初原眉心略皱,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若白的事情。

“若白前阵子,确实有些疲累过度,”思忖着,初原谨慎地说,“如果长期劳累下去,我担心他的身体会无法负担。”

“那若白师兄现在……”

心脏紧悬着,她的眼睛紧紧看着初原!

“现在已经好多了,”初原微笑,一打方向盘,前面不远处就是松柏道馆,“只要多休息,好好调养,问题应该不大。”

松了口气。

一颗心悬悬地落了下去。

在刚才的恐惧之后,身上薄薄出了一层冷汗,怔怔的,她忽然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若白师兄好好的,只要若白师兄真的想要这样,那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进到松柏道馆,初原刚将车停下,百草就打开车门窜了出去!

“我去找若白师兄!”

她喊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朝练功场跑去!望着她小鹿般疾奔而去的背影,初原失笑地摇摇头,发现她竟然连书包都忘在了车内。

时间还早。

练功场内空无一人。

跑得气喘嘘嘘,百草又一路直奔到练功厅,脚步在前廊的木板上跑得“咚咚”直响,她大口喘着气,汗水从额前滴下来,伸手“刷”地拉开纸门──若白闭目盘膝坐在里面。

有风吹来。

屋檐下的风铃宁静响动。

“若白师兄……”冲到他的面前,百草脸蛋涨红,她握紧双拳,对着他平静淡漠的面容说:“我答应你!”

若白淡淡地睁开眼睛。

他看着她,仿佛听不懂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她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更紧地握住双拳,胸口起伏着,坚定地说:“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若白久久看着她。

他的眼底淡然而寂静,如同遥远的雪山,他沉默不语,仿佛想要看出她是否有一丝的不情愿。良久之后,他面无表情地问:“即使今后的比赛是为我而打?”

百草咬紧嘴­唇­,点头说:“是!”

“即使我要你参加世锦赛,从婷宜手中把名额夺走?”

“是!”

“为什么?”若白淡淡地问,“早上你那样指责我,为什么又什么都愿意接受了?”

“……”

百草怔怔地望着他,不,她还是无法接受他从此失去选手的身份。

可是。

这几年来与他朝夕相处,他早已是她亲人般的存在,她无法忍受同他争执,无法忍受与他疏离。他是她的若白师兄,她早已习惯了听从他,无论什么事情,她都相信他是对的。

“你……你最近身体还好吗?”嗫嚅了片刻,她没能回答他,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还好。”淡淡地回答,若白站起身,却也没有继续再问,说:“去吃饭吧,吃完饭半小时后到练功厅,补上早上拉下的训练课。”

“是!”

听到若白师兄像平常一样严格要求她,百草心中喜悦翻涌,眼睛明亮地大声回答说!对若白深深弯腰行礼,她正准备立刻赶去吃饭,突然身体一呆,想到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等百草匆匆忙忙赶到必胜披萨店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六点四十分,店里正是最热闹繁忙的时候。在最里面的沙发座里,婷宜的神情已经很是有些不耐烦。

“对不起,我来晚了!”不安地说着,百草急忙对她道歉。

“坐吧。”克制了一下情绪,婷宜拿起餐单,示意她坐下,将餐单递给她,说:“你点一些你要吃的,这餐我请。”

百草急忙摇头:“不、不用了,我不饿。”

她来这里吃过一次,知道这家店的东西都很贵。

婷宜扫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招手,让服务生给百草上了一杯冰水。等百草喝了两口水之后,婷宜才淡淡地开口说:“既然你急着走,那我说话也不绕圈子了。”

百草一呆。

正想说自己没有急着走。

“我可以把世锦赛的参赛名额让给你。”婷宜打量着她说。

这次,百草是真的呆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婷宜。

不相信婷宜会说出这句话来。

“为了世锦赛的参赛名额,你费尽心机,”婷宜­唇­角一勾,眼神嘲弄地说,“远在韩国的时候,你就制造舆论,说什么你在训练营中战无不胜,两次大败金敏珠,拿到了最优胜营员,目的不过就是希望沈柠教练能够高看你一眼。回来以后,你得知我参加世锦赛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就开始想­阴­损的招数……”

百草听傻了。

“你明知道我对初原哥哥的感情,居然就从这里下手,”眼神变得­阴­冷,婷宜盯着她,缓缓地说,“聚餐那晚,你故意装醉,去引诱初原哥哥。初原哥哥一直把你当成纯真的小妹妹,竟然真的上了你的当。你用初原哥哥来打击我,激得我口不择言,让队友们远离我,让初原哥哥反感我。”

“……”

百草呆呆地握住手中的水杯,心中一声声地想说,不是的!不是的!可是她知道,无论说什么婷宜都不会相信她。

“我小看了你,你真是好手段,”苦涩地笑了笑,婷宜垂下睫毛,纤细美丽的睫毛染上了湿润的水光,“我沉不住气,初原哥哥认为我欺负了你,居然要求跟我解除婚约。”

“……”

百草呆呆地听着。

解除婚约……

原来初原师兄和婷宜真的是有过婚约的……

“所以,我败给了加藤。”捏紧手中柠檬红茶的吸管,婷宜冷冷地抬眼看她,说:“如果我不是因为初原哥哥的事情而心神大乱,你以为,加藤可以打败我吗?加藤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影响到我,她也不会有六连胜的机会!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打败曾经战胜我的加藤,就可以证明你的实力在我之上了吧。”

“……”百草默默不语。

“即使媒体被你所骗,即使那些外行的观众们以为你的实力可能也不错,但是沈柠教练和国家体育局的官员们全都知道,你根本不配跟我相提并论!”婷宜冷笑着盯住她,“无论你使再多的手段出来,也不可能出赛这届的世锦赛!”

“……”望着她,百草依旧沉默。

她不想去解释什么,在婷宜的心底早已将那些罪名死死地认定在了她的头上。她一直记得初见时的那个婷宜,站在松柏道馆的练功厅外,温柔娴静,亭亭玉立,有着月亮般宁静美丽的光芒。

而现在的婷宜。

陌生得让她不想再解释什么。

“只有我退出,你才有可能得到参赛的资格。”吸管戳动着柠檬红茶中的冰块,婷宜嘲弄一笑,“现在,戚百草,只要你求我,我就把世锦赛让给你。”

百草怔怔地看着她。

“怎么这副表情,”婷宜皱眉,“高兴傻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为什么?”

百草的脑子快要呆滞了,为什么今天发生的事情、听到的话语,全都是她无法理解的。

“但是,我要你从现在开始不再纠缠初原哥哥──”冷凝地盯着她,婷宜一字一句地说:“──不再跟他见面,不再跟他说话,即使是他见到了你,你也必须在第一时间离开!只要你发誓能做到,我就把世锦赛的参赛资格让出来!”

“让出来……”百草怔怔地说。

“对,只要我故意在训练的时候受一点伤,无法打比赛,沈柠教练自然就会考虑由你来顶替我。”婷宜不耐烦地说,“怎么,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在你的心里,世锦赛是可以让的吗?”百草茫然极了。

这段时间来,为了能够取得参加世锦赛的资格,若白师兄和她做了很多努力,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她甚至去参加了美少女跆拳道大赛。可是,最有希望代表国家去参赛的婷宜,却可以这样轻松地就把名额让给她吗?

“你!”怎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婷宜面­色­一怒,憎恨地瞪着她,说:“你以为我想放弃世锦赛吗?!上次世锦赛之后,我又训练了这么久,难道我不想打败李恩秀,不想打败加藤,不想拿到冠军吗?!你以为我愿意让给你吗?!”

“那……”

“但初原哥哥比这些都重要,”颓然地闭上眼睛,婷宜不愿去看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既然你那么想要世锦赛,我就用它──跟你换初原哥哥。”

披萨店里顾客满座。

松柏道馆中,晚饭时间却已经过去了。

窗外彩霞满天,若白站在书桌前,临了两页书法。亦枫板着面孔推门走进来,见若白还是在心无旁骛地临帖,便黑着脸说:“她知道了吗?”

“谁?”笔下行云流水,若白淡淡地问。

“百草啊,”亦枫拧眉,“她知道你现在为了专心训练她,放弃了自己的训练,去做那什么见鬼的助教吗?!”

笔尖顿了顿,若白淡然道:“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亦枫霍地站起身,他大步走到书桌旁,逼视着一脸波澜不惊的若白,“你敢不敢发誓?如果这件事确实跟戚百草有关,就让她往后逢赛必败!”

若白神­色­一变。

“果然如此,”亦枫忿声长叹,“早知道她会让你这么早就放弃选手生涯,当初就不应该让她进来松柏道馆!”

“是我自己的决定。”

重新沾了些墨汁,若白平静地临着《黄州寒食诗帖》,这是百草在旧书店为他买来的。

“亦枫,也许我做教练,会比做选手更合适。”

旧报纸上,浸满墨汁的字体秀雅遒劲,若白淡淡一笑,说:“看着她一步步成长起来,心中的满足感比我自己打赢比赛还要强烈。”在韩国的时候,他打败了闵胜浩,但是那喜悦,竟不及看到百草战胜金敏珠时的一半。

“那为什么你不肯承认?”

“嗯?”

“你一定要眼睁睁地看着初原跟她在一起吗?”亦枫的眉心皱得死紧,“我真的不懂,既然你喜欢她,宁可放弃自己的选手身份去帮助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她呢?你让我去帮晓萤,现在百草真的以为我是和晓萤在交往,已经放下心结开始接受初原了!若白,你这样会后悔的!”

毛笔在瓶中的清水里洗涮。

一圈一圈。

荡出墨­色­的涟漪。

“她喜欢初原,初原也喜欢她,”将洗净的毛笔放在笔筒里,若白宁静地说,“我只希望她训练时能够专心致志。”

亦枫正欲再说什么,门口响起敲门声,他只得走过去打开房门,却不料站在那里的正是初原。

披萨店里。

“初原师兄的事情,对不起……”羞愧地低下头,百草脸颊涨红地说,“虽然我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故意对初原师兄……但是,无论怎样,是我伤害了你……对不起……”

婷宜冷冷地看着她。

她就知道,戚百草做所有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世锦赛,一旦她将资格让出,戚百草也会让出她所想要的。她真希望,初原哥哥此时能在这里,能亲眼看到这个女孩子是个心机多么深沉的人。

“如果……如果你喜欢初原师兄……”声音有些结结巴巴,百草心中涩涩的,手指无意识地紧握住冰冷的玻璃杯,“不管是跟他见面,还是跟他说话,还是……我都不会介意……也、也不会打扰你们……”初原师兄跟婷宜原本就是比她更亲近的关系,如果因为她而生疏,她会内疚不安。

只是,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她的心底涩得仿佛被什么塞住了一样呢?

婷宜挑了挑眉。

仅仅这个保证是不够的。

“但是,我不要这样的交易。”

吸一口气,面颊还有着窘迫的涩意,百草放开手中的玻璃杯,看着婷宜说:“我希望能够与你公平地竞争世锦赛的资格,即使最终还是得不到,我也会感谢你给我这样的机会。”

“什么?!”婷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戚百草拒绝了这笔交易?她将世锦赛的参赛资格双手奉上,戚百草居然拒绝了她?!

“哈,”婷宜气得俏容煞白,身体微微发抖,“你这个自不量力的人!难道你是以为,你凭实力可以打败我?!凭你自己,你就可以从我手里抢走世锦赛?!所以,初原哥哥你也要,世锦赛你也要!戚百草!你究竟要不要脸!”

生平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

一个初出茅庐,什么大赛都没有参加过的人,居然胆敢以为能够打败她,所以不屑于她的退让?!

“我……我没有……”见婷宜如此生气,百草慌乱地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使她误会了,急声解释说:“我没有觉得我可以打败你,只是初原师兄是我的师兄,是我尊敬的人,任何事情我都不可以用他来进行交换。如果……如果初原师兄喜欢你,如果初原师兄不想见到我,我保证我可以……”

“够了!”婷宜喝止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不用这样讽刺我!”

讽刺?

百草呆立着,脑袋有些嗡嗡的,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意识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

披萨店里热闹喧嚣。

更加映衬得这个角落死寂无声。

“我最后问你一次,”婷宜面无表情地僵声问,“你接受我的提议吗?”

怕再说错什么,百草只是摇了一下头,说:“不。”

“好。”婷宜冷冷地说,“希望你不要后悔。你记住,世锦赛的参赛资格我不会让你得到,我不在乎竞争是不是公平,我只会在乎不给你参加世锦赛的任何机会!”

“……”百草沉默不语。

“而且,你也不会得到初原哥哥,”婷宜冰冷地看着她,“初原哥哥是我的,只能属于我一个人。无论世锦赛还是初原哥哥,最终我会让你全都……”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一个戴着绿围裙,笑容甜美可爱的服务生小姐偷偷跑过来,冲着呆坐如木雕般的百草问,“请问,你是那个,昨晚在电视上打败了加藤银百合的跆拳道选手吗?”

百草一怔。

“……是我。”

“啊!”服务生小姐激动地低喊了一声,“我就说是你!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昨晚的比赛我看了现场直播,打得太­棒­了,尤其转身的那一踢,帅呆了!”

“……谢谢。”百草尴尬地笑一笑,见婷宜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你是叫百草?戚百草?对不对?”像见到了明星的粉丝,激动的服务生小姐没有留意到婷宜的神­色­,对着百草一直说,“你要继续加油哦!你将来一定会很­棒­的!以后你的比赛,我都会争取到现场给你加油,还会喊我的男朋友一起去!”

“……谢谢。”

“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就签这个本子上,笔我也拿来了,啊,谢谢你,对对,就签这里!”服务生小姐兴奋地递上一个粉红­色­的签名本,将笔塞进百草的手中,激动地看着她低下头准备签名──“哗──!”

一杯微褐­色­的液体愤怒地朝百草兜头泼来!

背脊一寒,下意识地偏头一躲,百草避开了大部分的水渍,脸畔的发丝却依然被溅湿了一些!那液体带着柠檬的酸甜味,从空中落下,将那粉红­色­的签名本淋得湿透,滴滴答答地向地上滴着水……

“啊──!”

双手也被淋湿,服务生小姐大惊失声,周围的顾客们纷纷吃惊地望过来。

百草默默看向婷宜。

将已经空空如也的玻璃杯放回桌上,婷宜寒着脸,冷冷地扫一眼兀自惊魂未定的服务生小姐,站起身将一张钞票拍在桌面,看也不看百草,在众人的侧目中径自离开。

Ⅳ:爱之名 Chapter 3

彩霞满天。

过一会儿就到晚课时间了,松柏道馆的弟子们不时三五成群地穿过小树林,向练功场走去。看到林中的初原和若白,弟子们纷纷恭敬地行礼。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在小树林的僻静深处,初原凝视着面前的若白,郑重地说:“如果现在入院治疗,你的病情是可以得到控制的。将来如果恢复得好,或者做了手术,也许还是可以再去参加比赛。”

树叶在傍晚的风中沙沙作响,若白的声音很平静:“是,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选择放弃选手身份,做沈柠教练的助教。”

初原凝神看着若白。

若白进入松柏道馆已经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一直是沉默坚定如磐石般的存在。在他退出跆拳道,父亲对跆拳道也意兴阑珊之后,是若白一手将松柏道馆撑了下来。

与廷皓相比,他同若白并不算亲密。

若白是那种虽然令人无比信赖,却总是有着淡淡距离感的人。然而这么多年,他也清楚,若白一旦做出决定,就很难更改。

“即使做助教,也不要太过劳累,剧烈的身体运动要尽量避免。”眉心轻皱,初原叮嘱他,“医院的床位我已经安排好了,住院费之类的事情你不必考虑。去训练中心请一个月的假,后天开始就住院吧。”

若白的身体一僵。

“我不想现在动手术。”

“不是手术,只是进行药物治疗和身体的调养。”手术的风险很大,不到万不得已,初原并不希望若白上手术台。

“我可以把药拿回来按时吃。”

“你必须住院!”

“……”若白沉默片刻,“我会按时吃药,定时去医院复检,尽量不做剧烈的身体运动,但是现在我不能住院。”

“百草说,这张卡上有五万多元钱。”没有让初原就住院的事情继续说下去,若白拿出一张银行卡,双手递给初原,说:“请收回去吧。”

晚霞的晕红透过枝叶,照耀在那张蓝­色­的银行卡上,初原怔了怔,那正是他给百草的。

“这是医院退回的。”初原解释说。

若白摇头,说:“这种话只有百草那个傻瓜会相信。这笔医药费我会自己还给她,请你收回去吧。”

“若白!”没有接那张卡,初原皱眉说:“我还给她这笔钱,并不仅是因为你。”

“……”若白看着他。

“我希望她不再因为钱的事情­操­心,”初原无奈地说,“她已经高三,马上就要高考,我希望她集中­精­力在学习或是训练上,而不是考虑怎样打工挣钱。所以,请你不要告诉她,让她收下这笔钱吧。”

若白的手指微微僵硬。

那张卡在他的手中如同烙铁般的烫。

“钱的事情我会解决,不会让她分神,”声音有些暗哑,若白僵硬着背脊,将银行卡放在初原身旁的一块竖石上,然后说,“我要去带队训练,先走了。”

林中的晚霞有万千道光芒。

望着若白渐渐远去的背影,初原默叹一声,良久之后,才无奈地从石上拿起那张银行卡。

在若白的决定下,百草继续参加美少女跆拳道大赛!继第一场战胜了加藤银百合之后,第二场战胜了同样来自日本的深恭织子,第三场战胜了韩国的权东娜!

权东娜是韩国新晋的全国冠军,身高马大,比百草高出一个重量级。而百草此番与她交手,依然如猛虎下山一般,打得酣畅淋漓,终场以标志般旋身后踢踢中权东娜的头部,大胜而归!

权东娜落败后,韩国跆拳道界大为震惊。

接下来的第四场、第五场,韩国跆拳道界连续送来了两位成名已久的选手来挑战百草,却依然被百草­干­净利落地打败!

美少女跆拳道大赛的收视率攀升至爆棚,每周末成为家家户户必看的节目。周一周二回顾点评上周比赛的­精­彩画面,周三周四记者们探访百草的训练情况和新对手的各种资料,周五周六进入备战的气氛,但凡各台记者们随机采访路上的行人,调查谁会是本周比赛的胜利者,被说出的名字必定是“戚百草”!

随着“戚百草”三个字的家喻户晓,她成长的经历、出生的家庭、与曲向南传奇般的师徒关系,都被各家媒体制做成一档档的新闻片!

百草也开始上一些著名的访谈节目。

她纯朴可爱的面容,小鹿般炯亮的双眼,略有些羞涩但每句都质朴真挚的回答,令得几乎每个看到她的观众都在第一时刻喜欢上了她!

旋风百草!

自从有一家媒体这样称赞了她,所有媒体都采用了这个叫法。旋风百草,伴随着那每场必出现的令人震惊的旋风腿法,她真的如同一阵强势的旋风般,光芒席卷全国!

“唉,可是,为什么沈柠教练一直这么无动于衷呢?”

第二天下午的课间,晓萤苦恼地拨拉着课桌上的那一堆报纸,每份报纸的重要版面都刊登着昨晚百草大胜韩国前世锦赛冠军崔日幸的大幅照片!

百草旋风三飞踢!

右脚踢在崔日幸的右侧脸上,将崔日幸的脸踢得猛甩出去!黑发上染着晶莹的汗水,百草的眼睛炯炯有神,异常闪亮,那一瞬,仿佛燃烧着火焰,让人心神为之一夺!

面前的这些报纸上,所有媒体都在热烈议论──

如今百草横空出世,无人能敌,连番将韩国其他最出­色­的选手战败。这是否意味着,如果百草出赛本届世锦赛,将有可能打破由李恩秀保持的不败神话呢?

她相信沈柠教练一定也看到了!

百草完全有实力出战世锦赛!

而且从韩国回来后的百草,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旋身的高度和力量,比赛时充满灵气的攻击,早已不是婷宜所能够相比的了啊!

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而且绝口不提世锦赛参赛人选的事情呢?

晓萤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以前沈柠教练认为婷宜实力最强,现在百草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啊,难道说……

脑中闪过一抹­阴­云。

望着被兴奋的同学们包围在教室中央,被迫回答着关于昨晚比赛时各种细节的看起来有些呆呆的百草,晓萤哀伤地想,难道真的有黑幕?她记起来,当初沈柠教练刚来岸阳的时候,跟廷皓、婷宜就显得很熟悉。是不是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私人关系,所以沈柠教练才死死认定了婷宜,一丁点机会都不肯给百草呢?

“铃──”

上课铃响了。

“都这样了,沈柠教练还是不松口让你去参加世锦赛,若白师兄会很难过吧?”趴在课桌上,晓萤垂头丧气地说。

若白师兄煞费苦心地安排百草去参加美少女跆拳道大赛,让百草去参加访谈节目,用心是什么她当然很清楚。

“……”

正做着笔记,百草怔了怔。

若白师兄要求她打好每周的比赛,要求她每场都拿出最凌厉最夺目的打法,其他的事情都让她不用去想。

“不过也是奇怪哦,”晓萤皱着脸,“若白师兄这么淡定的人,为什么在这次世锦赛的事情这么急切呢?就好像等不及了一样……”

“……”

百草也有这种感觉。

笔尖顿在笔记本上,听不到老师在讲的是什么,百草心里乱糟糟的,有种很坏的猜测。但是她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她问过初原师兄的,初原师兄说若白师兄的身体好多了,问题不大。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赶走这些烦人的问题,晓萤两眼晶光闪闪,兴奋地说:“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你打算怎么过?”

“……吃、吃月饼啊。”

“哎呀,吃月饼还用你说!我说的是,”晓萤眨眨眼睛,“你和初原师兄打算去哪里约会啊?”

“……”百草的脸登时红了。

“嘿嘿,月圆人圆,正是约会的好时间,”晓萤得意地炫耀说,“我和亦枫准备到公园的湖边去坐坐呢。要不,你们跟我们一起去公园的湖边,到时候,咱们分开点坐就好了!”

“……”百草脸红着用力摇头。

“害羞什么啊,”晓萤嘿嘿窃笑,“话说,初原师兄拉过你的手了没有啊,有没有对你……”

“范晓萤同学!”面­色­不豫地敲了下讲台桌,英语老师严肃地望过来:“请你到黑板前,做一下这道汉译英的题目。”

多亏昨天晓萤的提醒,百草记得了今天是中秋节。早上训练完毕,她就跑到街上的糕点铺,买了一盒各­色­馅料的月饼和一些苹果、梨子、葡萄、石榴,拿到常胜道馆送给师父曲向南。

正巧碰到了常胜道馆的馆主郑师伯。

郑师伯和颜悦­色­地夸奖她最近的比赛打得非常好,不愧当年得到了曲师弟的大力栽培。还说因为她出身自常胜道馆,最近前来常胜道馆拜师的弟子多了很多,叮嘱她往后在被采访的时候,一定要多提到常胜道馆,不要辜负了曲师弟对她多年来的训练和指导。

最后,郑师伯让弟子拿了两盒月饼和一大篮包装­精­美的进口水果给她。她百般推拒,郑师伯却板着面孔教训她不懂事,说这是常胜道馆感谢松柏道馆的喻馆主这几年来帮助指导她的谢礼,让她送给喻馆主。

直到曲向南也让她收下。

她才呆呆地抱着那两盒高档月饼,拎着水果篮离开。走在常胜道馆内,凡遇到的常胜道馆弟子们都激动地向她行礼,崇拜尊敬地喊她:“百草师姐!”

怔怔地望着昔日熟悉的一草一木,望着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百草想起当年被赶出常胜道馆的情形。道馆门口外那株老槐树更加茂密,那一夜,她又饿又害怕地坐在树下,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恍如隔世一般。

常胜道馆弟子们一路送她出来,百草对他们认真地鞠躬回礼,心情复杂地又回到松柏道馆。

喻馆主和蔼地收下了郑师伯送来的东西。晓萤知道后,又是一阵对常胜道馆充满不屑的抨击,好半天才收住,问正在收拾打扫房间的百草:“出去玩吗?我约了同学逛街呢,一起去吧!”

“一会儿要去训练了。”

“拜托!今天是中秋节,是法定假期哎!你懂不懂什么是法定假期,就是法律规定必须要休息的日子哎!不休息是违法的!”

“呵呵。”百草­唇­角一弯,被逗笑了。

“榆木疙瘩,不搭理你了!”没好气地挥挥手,眼看到了约好的时间,晓萤抓起包包跑出去,嘟囔着喊,“训练训练,天天跟若白师兄腻在一起了,初原师兄也不吃醋,真是的!”

将房间打扫整洁。

换上道服,百草从布包里翻出一个东西,拿在手中高兴地看了看,朝练功场走去。因为是假日的关系,此时道馆中的弟子们已经很少了,踏上长长的木廊,她能看到雪白的纸门内,满室阳光,若白正宁静地盘膝而坐。

听到她的脚步声。

若白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阳光照在若白淡静的面容上,他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目光有些深,研究般地打量着她。

百草怔住。

一动也不敢动,手中的东西藏到了身后。

“坐下。”纸门外,天空蔚蓝如洗,飘着一丝丝白云,若白淡淡说:“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是。”百草行了个礼,在他面前盘膝坐好。

看到她全神贯注凝神聆听的模样,若白沉默了一下,想起昨天下午同沈柠教练的谈话。

……

“我承认,百草这几场比赛都打得不错,能看出她进步很大,”听到他又一次提起世锦赛的参赛资格,沈柠翻了翻桌面上的那些报纸,挑眉说,“但是,这所谓的美少女跆拳道大赛,说穿了,也不过是一档娱乐节目。”

“真正的国际大赛,跟这种娱乐节目是完全不同的。”

视线落在那张百草旋身踢中崔日幸头部的图片上,沈柠皱眉说:“比如昨晚,我看了整场直播。崔日幸从第三局一开始,就已经全无斗志,而百草,最后一击居然收力了!”

“我曾经看过崔日幸在世锦赛中的表现,代表韩国出战那样的大赛,她会拼尽全力,战斗到最后一秒,不到裁判宣布比赛终止,她绝不会放弃。”沈柠嘲弄一笑,“而昨天的比赛,你知道崔日幸为什么会斗志不高吗?”

若白沉默。

“那是因为她不想在这种等级的比赛中受伤,”沈柠将那些报纸扫到一边,“她要把最好的状态留到世锦赛这样的大赛中,在娱乐节目中付出太多,于她而言不值得!”

若白面­色­一变。

“再说百草,”看着他,沈柠继续说,“那样至关重要的一踢,可以KO、可以胜负立决的一踢,她居然临时收力了!如果昨晚是世锦赛,崔日幸完全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在百草收力后重心不稳的情况下,给予致命的反击,甚至将百草立时KO打败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是怕将对手打伤。”若白沉声解释。

“这是比赛!比赛的时候不能全神贯注,竟然还分神顾虑这些那些。这样的选手,我能放心让她代表国家去参加世锦赛吗?”沈柠冷声说,“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因为这个什么美少女大赛,就放弃婷宜,转而去支持百草。”

“您答应过,您会给百草机会。”背脊有些僵硬,若白直视着沈柠,并没有接受她的说法。

“去韩国之前,您说需要百草证明自己的实力。她在昌海道馆打赢了所有的比赛,拿到了最优胜营员,两次大败金敏珠,云岳宗师也认可了她在跆拳道上的天分和实力。”

“这次美少女跆拳道大赛,固然是娱乐节目,但是百草每场都是以大比分获胜。即使对手没有拼尽全力,但是如此悬殊的比分,也可以证明她的实力。而且──”若白正­色­地说:“──百草也保留了实力。假如让她参加世锦赛,她会比现在打得更加出­色­。”

沈柠瞟他一眼,说:“若白,我知道你对百草倾注了很多心血,但是……”

“让婷宜参加世锦赛,结果是可以预知的,她不仅不可能打败李恩秀,就连日本的优秀选手也未必能够战胜。而百草参赛,也许同李恩秀还有一拼!”身姿笔直,若白凝视着沈柠,眼底清澈如高山上的雪莲:“是,我对百草倾注了很多心血。因为我从未见过像她一样坚持、专注、执拗、有天分、有毅力、有悟­性­的选手,而不是仅仅因为她是我的师妹。”

“我相信她会成为了不起的跆拳道选手。”若白坚定地说:“只要您给她机会。”

……

米黄|­色­的榻榻米上。

听完若白所讲,百草有些吃惊,怔怔地说:“去国外打比赛?”

“对。”

那是他同沈柠教练的约定。昨天下午的最后,沈柠教练同意,如果百草可以在真正的国际赛事中证明自己的实力,她就推荐百草参加世锦赛,而不是原定的婷宜。

紧接着下来。

分别在日本东京、英国剑桥、美国芝加哥有三场国际级的跆拳道赛事,作为世锦赛之前的热身,原本都是要派婷宜出赛。现在沈柠教练同意改派百草出战。

百草茫然地问:“什么时候?”

若白眉心微皱,说:“东京的国际邀请赛,需要下周五就动身。”

“……好。”

幸好去韩国的时候办好了护照,否则会来不及吧,百草暗自想着,一抬头,却发现若白的眉心依旧微皱,似乎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事情。

“怎么?若白师兄。”她忐忑地问。

若白沉默地看了她很久,说:“我不知该不该让你去。”

百草一怔,不太懂。她很少看到若白师兄犹豫,以往都是他直接将决定告诉她。

“你明年就要高考,”若白皱眉说,“频繁出去打比赛,会影响到你高考的成绩。”

百草连忙说:“没关系的。其实所有的课程内容高二就已经全部学完了,高三只是在复习而已。我可以带上所有的课本,只要不打比赛,我就认真看书!”

若白摇了摇头。

跆拳道对她而言固然重要,高考对她又何尝不重要?如果因为比赛,而使她没能进入理想的院校,也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我可以的!”双眼坚定地望着他,百草用力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若白师兄忽然提出让她出国去打比赛,但是她可以想象,应该是与世锦赛有关。以往这种比赛都是婷宜去打,若白师兄努力帮她争取来了机会……

“不然,”看到若白始终沉默不语,百草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你可以考试我!”

考试。

看着她充满信心的模样,若白沉吟着点了下头,从榻榻米上站起身,竟是要现在就对她进行考试。百草呆了呆,连忙也跟着站起身。

“骨碌”、“骨碌”!

米黄|­色­的榻榻米上,那个方才被她藏在身后的东西竟滚了出来,轻快地,一路滚到若白的脚前。

那是一只鲜红熟透的大石榴。

吐着清新的香气。

石榴的嘴巴微微裂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晶莹剔透玛瑙一般的石榴子。

“这……”脸窘得通红,百草手足无措地将捡起来,结结巴巴地对若白说,“这个石榴……想、想送给你。”早上为师父买了三个石榴,那石榴又好看,又可爱,她忍不住留下了一个给若白师兄。

“为什么?”若白看着那只石榴。

“今天是中秋节,”见他似乎没有多喜欢这只石榴,百草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但还是双手将石榴递向他,局促地说,“请收下吧。”

“嗯。”缓缓接过那只石榴,看到她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若白眼底微微闪过一抹光芒,起步向练功厅外走去。

宿舍里,亦枫不在。

将石榴放在书桌上,若白拉开一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卷宗纸袋。百草吃惊地看到,纸袋里竟是高三各科的模拟高考试题。

“若白师兄,这是你以前的模拟题吗?”凑过去,百草惊讶地发现这些模拟试卷的纸张都是簇新的。

“昨天刚拿到,”若白仔细地翻阅着这些试卷,边看边说,“原本打算过几天再给你。”高考的内容每年都有不同,过往的旧试卷并不合适她,而这些最新模拟试卷也有质量高下的区别,他原准备全部将这些试卷过滤一遍,只把那些好的给她。

十几分钟后。

他挑出一份数学试卷。

“先答这份。”

将试卷摊在她的面前,递给她一只笔。

“沙沙沙。”坐在书桌前,百草认真地答写着那份数学卷子,不时停下来思考一下,然后继续流利地答题。站在她的身旁,若白看了一会儿她的答题情况,又开始挑选试卷。

一套语文高考模拟题。然后,一套英语高考模拟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头也不抬地,百草全神贯注答写着试卷,连若白放了一杯温开水在她的手边都没注意。直到若白让她休息一下,喝点水,她才仰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杯,继续埋头苦答。

一个小时后。她答完了数学试卷。又一个小时后。

她答完了语文试卷。

再一个小时。英语试卷也答完了。

脖子僵硬得仿佛锈住了一般,稍微一动,便“咯吱”、“咯吱”地响,百草小心翼翼地扭动地抬起脖子,赫然看到一旁的若白已经将数学和语文试卷都批改完毕了!

心中忐忑。

她不安地看着若白运笔如飞地凝神开始改英语模拟试卷,前二十道题里,她已经错了一道。心脏悬得高高的,她简直快要喘不过起来了。

若白低头改卷,淡淡说:“把基本腿法练三遍。”

百草只得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去,然后在宿舍外的空地上练习腿法。虽然她感觉刚才自己答题还可以,但是,英语题已经错了一道了。不知道数学和语文答得如何,她腾空下劈,惴惴不安。

然而练习着腿法,她的心神又渐渐集中起来,厉喝一声,旋身跃起,双飞三连踢!心中有些隐忧,如今这个腿法她已掌握得炉火纯青,但是跟崔日幸一战后,媒体上对双飞三连踢进行了铺天盖地的报道。

如果对手全都知道她会踢出第三脚。

那么,这种进攻方式还会像以前那样令对手出其不意,那样有效吗?

练完三遍腿法后,百草已是大汗淋漓。用手背抹掉额头的汗水,她朝宿舍里一望,见屋里的若白正静静地等着她,三份试卷整齐地叠放在他的手边。

心脏“砰、砰、砰”地跳起来。

她紧张地向屋内走去,眼睛直直地看着那最上面的一份试卷,是语文卷子。声音有些紧张,她顾不上喝水,因为那份语文试卷上并没有总分成绩:“怎、怎么样?”

若白先用眼神示意她坐下,然后拿起那份语文试卷,翻到最后的作文部分,皱眉说:“你的作文,虽然立意、内容都是好的,但是用词造句还是略显生硬,难以得到高分。”

百草心中不安。

作文一向是她的弱项。

晓萤曾经笑过她好多次,说她平时说话口舌笨讷,写作文的文笔也总正气太足,灵活不够,就像个老学究。

“满分150分,因为作文略差,你的语文最多只可得120分,”若白翻了下前面的语文试题,只有偶尔被扣掉了一两分,基本竟是全部答对的,“至于数学和英语──”他将剩下的两份模拟试卷推至她的面前,“你答得很好。”

百草紧张地立刻看去──

在两份答卷的右上角,有他龙飞凤舞的批改出的总分,英语138分,数学129分!

“你在学习上用心了,”若白静声说,“很好。”

接连听到两声“很好”,百草的眼睛竟不争气地潮湿了起来。揪紧道服的衣角,她傻傻地看着那两个分数,又是高兴地想笑,又是有些不安地说:“我会努力写好作文的……我以后会再多看一些……”

“咕──”

一阵饥饿的声音从她的肚子里响起。

看着她瞬时窘红的脸庞,若白­唇­角一弯,知道她今天上午连做三套试卷确是消耗了很多­精­力。现在是十一点二十分,还没到道馆中饭的时间,他的目光落在书桌那只鲜红饱满的大石榴上。拿起那只石榴。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石榴应声裂开两半,玛瑙般鲜红透明的果实晶莹欲滴。眼巴巴地看着,百草不敢流露出一丁点的馋意,但还是忍不住“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从小她就觉得石榴是异常漂亮的水果,就好像宝石玛瑙一样,美丽得让人舍不得去吃。而且石榴太贵了。

石榴的贵,跟草莓、樱桃还不同。草莓和樱桃有很多的果­肉­,而石榴,只有那酸酸甜甜的一层果汁,外皮和籽核占了太多的分量。她想,若白师兄应该也是舍不得吃石榴的吧,所以她心虚地从为师父买的石榴中拿走了一只,留给他。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剥着石榴,眨眼,一小堆红宝石般的石榴子已在他的掌心。

“吃吧。”将盛满石榴子的那只手放在她的面前,若白凝声说。

“……”

百草紧张地连着凳子向后挪去,拼命摇头说:“我、我不吃!我……最不喜欢吃石榴了!”

“你不喜欢吃,”看着她,若白的­唇­角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就把它拿来给我吃吗?”

“不是的!”脸涨得通红,忽然她又用力点头说,“是的,我不喜欢吃,所以请师兄帮我吃了它。”

“不要撒谎。”拉过她的手,若白将那堆剔透的石榴子放入她的掌心,命令地说:“快吃!”

为积威所迫,百草挣扎着又看了一眼若白,见他一脸不为所动,坚持让她吃的神情,她咬了咬牙,拿起一颗石榴子。酸酸甜甜的汁液在她的­唇­间迸溅出来,她小心翼翼地,仔仔细细地吃着。

打量着她,若白问:“好吃吗?”

她不敢再撒谎。

“好吃。”

“为什么吃得不开心?”若白皱眉。

“……会……会心疼……”她呐呐地垂下头,一想到这么贵的石榴最后竟是被她自己吃了,她的心就疼得恨不得将每颗石榴子都嚼上几十遍。

“拿给我吃,就不心疼了吗?”若白凝视她说。

缓缓摇头,百草哑声说:“……会很开心。”

“嗯。”

沉默了几秒,若白伸出手指,从她的掌心捻起一颗晶莹美丽的石榴子。百草惊喜地立刻抬头,见他居然真的在吃。慢慢地咀嚼,看见她屏住呼吸、双眼发亮的模样,他淡然一笑,说:“很甜。”

“是的、是的!是很甜!”她拼命点头,立时觉得这石榴比刚才好吃了百倍。

然后百草发现──

只要她吃一颗。

若白便也会吃一颗。

清甜的味道弥漫在口齿间,一颗一颗玛瑙般晶莹剔透的石榴子,她边吃边看着若白吃。每看到若白再多吃一颗,她的心中就多开心一下,渐渐地,清甜的味道好像蔓延到了心里。

Ⅳ:爱之名 Chapter 4

中秋节的晚上。

亦枫和晓萤并没去公园的湖边。

因为湖边到处是人,简直一点隐私也没有。晓萤并没有想为什么她会想要有隐私,只是一路嘟囔着,跟亦枫在街上闲逛。街上也到处都是人,摆摊的小贩们也格外得多,晓萤兴致盎然地在一个摊子前买了一只小朵蔷薇花的头簪、一只灰­色­玫瑰的胸花,一个金钱豹的钥匙坠。

“不过,往后节假日还是不要出来了。”夜­色­中,看一眼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晓萤一边埋头继续挑东西,一边抱怨地说:“这么多人,每家饭店都爆满,想好好吃顿饭都吃不上,居然大好的中秋夜只在路边吃了一碗馄饨。”

手里拎满了她买的各种东西,怀中还抱着一只半人高的北极熊玩偶,亦枫打个哈欠,无聊地站在旁边等她。今天她凶巴巴地拉他出门,又凶巴巴地命令他买这只熊作为中秋礼物送她,现在竟然又哀怨不该出来。

“你看这个,喜欢吗?”手指勾起一对黑­色­皮绳的项链,晓萤兴奋地扭头问他,那是一对情侣项链,两个坠子并起来正好是一颗心。

“随便。”亦枫又打一个哈欠。

“什么随便!这是要买给你戴的!”翻个白眼,晓萤施舍般地说,“既然你送了我中秋礼物,我也要送礼物给你呀,就这个好了。”嘿嘿,而且这个很便宜,两条项链才二十五元。

“我不要!”亦枫斩钉截铁地拒绝。

跟摊主讨价还价一番,最后以十八元搞定,晓萤得意洋洋地自己先戴上其中一条项链,然后示意亦枫低头,要给他戴上另一条。

“别做梦了!”重申自己的立场,亦枫警惕地后退一步。

“快过来戴上啦!”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晓萤撅起嘴,不高兴地说,“你以为我是在跟你示爱呀,只不过是为了麻痹百草而已!你知道她那个人看起来呆呆的,其实又聪明又细心,万一她发现我跟你之间只是假装,肯定又不会跟初原师兄交往了!这对项链,你我各戴一条,让她觉得我们已经私定终身、海誓山盟了,嘿嘿,这样就算以后咱们‘分手’了,她也不会再怀疑什么!”

亦枫心中微微有些异样。

只是,他以为是晓萤口中那个“又聪明又细心”的百草让他不舒服,他无论怎么看,都不认为百草聪明细心。

他从未见过比百草更迟钝的女孩子了。

坚决拒绝晓萤帮他戴上那条项链,亦枫没好气地转身,大步朝回松柏道馆的方向走,夜­色­繁华,他心底沉沉的。

“喂!”追在他的身后,晓萤焦急地喊:“喂──!”

不理会路人的纷纷侧目,抱着怀中那只白­色­北极熊,亦枫微怒地越走越快。

“你再走,我就告诉百草你欺负我!”追了一会儿,实在跑不动了,晓萤呼呼喘气地弯下腰双手撑腿,高喊着威胁他,“我就跟百草说,你又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要跟我分手!我会哭着去求百草,说我不能没有你,让她去劝你回心转意!嘿嘿,百草最在意我了,这么一来,她肯定无心训练,会担心我,会整天找你,就算若白师兄指责她,她也……”

路灯下,亦枫黑着脸站住脚步。

“嘿嘿嘿嘿,”得意地笑着,晓萤慢悠悠地晃过来,上下打量他,“不走了吧,怕了吧?!如果你想毁掉若白师兄的心血,就走啊,就别戴这条项链啊!”

“闭嘴!”脸黑得吓人,亦枫狠狠瞪了她一眼,终于别扭地低下头,凶她说:“快点戴!”

“哼哼,我偏偏要慢点给你戴。”

得意得简直要飞起来了,晓萤眼睛贼亮,故意慢吞吞地伸出双手环到他的脖颈后,故意慢吞吞地一圈一圈上着项链扣的螺丝。

她已经发现了。

若白就是亦枫的罩门!

只要她一提到要去影响百草的训练,让若白心血白流,亦枫就会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几乎什么要求都能答应她。有时候她都邪恶地怀疑,亦枫对若白是不是有点,那个、咳……

不过吧,嘿嘿,也不像,上次在披萨店里接吻,她能听到亦枫的心脏在砰砰地乱响。有时候她故意地逗弄他一下,比如拉住他的手,或者挨近他,他都会可疑地脸红。即使他经常打哈欠装慵懒,或者瞪眼睛敲爆栗装凶恶,她还是会──稍微自作多情一点地觉得──

嘿嘿,他还蛮喜欢她的。

“帅呆了!”

路灯的光线中,晓萤满意地看着戴在亦枫胸口那条黑皮绳的心形项链,再摸了下自己颈间的那条,得意洋洋地说:“如果你可以一直这么听话,我可以考虑多跟你‘交往’一段时间,就不急着跟你分手了。”其实亦枫师兄还不错啦,跟他在一起,好像总是很好玩很开心。

“自己拿!”

用看疯子的眼神扫了她一眼,亦枫毫不留情地将手中所有她的东西都塞还给她,然后黑着脸继续往回走。

硕大的北极熊简直要把视线全部挡起来了,晓萤艰难辛苦地还没走十几米,就很识时务地开始道歉和陪笑脸。

亦枫一概不理会。

直到因为晓萤因为那只北极熊差点掉进没了井盖的暗井中,亦枫才勉强又将那些东西接过去。

夜空中有金黄|­色­的满月。

拐过一个弯。

在晓萤小心陪笑的殷勤下,亦枫终于又肯让她挽着他的胳膊,晃啊晃地走路了。这条街道临着一座人工湖,汇聚了很多高档酒店和餐厅,因为中秋之夜的关系,透过玻璃窗看去,每家餐厅都高客满座。

“下一次,我们先提前约好餐厅吧。”羡慕地说着,晓萤望着路边的那家意大利餐厅,里面的每张桌上都有闪亮的银质烛台,点燃着摇曳的烛光,浪漫极了。

亦枫顺着她的视线望进去。

忽然,他停住脚步。

“啊,你觉得这家不错吗?我们下次就来这家?”晓萤开心地说,但一想,又有点担忧,“可是这家好像很贵的样子,不知道一餐要多少钱呢?”

亦枫拧眉看向餐厅里。

“走啦,我们还是去找又便宜又好吃的餐厅吧,”晓萤拽拽他,却拉不走他,疑惑地正想问,突然,目光一闪,她也看到了意大利餐厅里的那一桌,惊呼,“那不是……”

那不是沈柠教练吗?

一袭银­色­的旗袍,像月光一样柔和光润,在点点摇曳的烛光中,沈柠教练就像画中的美人一般,手中握着红酒酒杯,眼底充满温柔的感情,望着对面的男人。

站在亦枫身边,晓萤惊愕地看着。

见到沈柠教练并不吃惊。

沈柠教练是单身,同男人约会也没有什么。

只是──

那个男人竟是──

婷宜的父亲!

跆拳道训练中心的场馆就是由婷宜的父亲方石基赞助而建成,启用仪式上他曾经来剪彩过。而且,虽然晓萤很少见到方石基本人,但是他经常出现在电视和各种媒体上,她当然不会认错!

“怎么会……”

惊愕地张大嘴巴,晓萤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看到的还是沈柠含情脉脉同婷宜父亲在一起吃饭的场景。

“难道说……”

各种可怕的猜想迅速闪过,先是震惊,然后是不敢相信,最后是愤怒,晓萤气得一跺脚,拔脚就往餐厅大门冲去!

“你­干­什么!”

亦枫眼明手快拉住她。

“原来是这样!”一把挥开他,晓萤气得浑身发抖,“我懂了!难怪无论百草多么出­色­,实力多么强,她都不肯同意让百草参加世锦赛!难怪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已经知道,百草比婷宜强得多,她还是不肯松口,非要坚持让婷宜去世锦赛,连给百草一个公平同婷宜竞争的机会都不给!”

怒火在燃烧,晓萤边往餐厅大门冲去,便喊:“我要去问问她,她就是这样做教练的吗?!如果是因为这层关系,就一直打压百草,什么机会都不给百草,那我就不要再在队里了!百草也不要去了!你也不许去!若白师兄也不去!我号召所有的队友们都抵制她!”

“冷静一点!”一把捂住晓萤的嘴巴,将她的双手扭到身后,不顾她愤怒的挣扎,亦枫黑着脸将她硬拖到远处僻静的角落,怒声说:“你想惹事对不对?!”

“对!”用力咬开他的手,晓萤怒得梗住脖子,吼道:“你­干­嘛拦住我,你是站在她那一边的吗?亏你还是我们的师兄,关键时候像只缩头乌龟!”

手上有她咬出的牙印,亦枫痛得连吸了几口气,咬牙说:“好,那我不拦你,你想帮百草彻底弄僵跟沈柠教练的关系,就去吧!”

说完,他完全松开她,泄气般地倚靠在小巷的墙壁上,竟看也不再看她。

见他这样,晓萤反倒犹豫了,支吾着问:“后果会很严重吗?”

“你说呢?”亦枫怒其不争地瞪她一眼,“如果你是教练,被人当众指责不公正,还牵涉到个人的私生活,你会是什么感受?会立刻反省,让百草出战世锦赛?”

晓萤又生气又沮丧。

“那怎么办!可是她明明就是不公正啊!一个是情人的女儿,一个是笨嘴笨舌的百草,她当然会想方设法、找各种理由让婷宜去参赛!可是,这样不公平啊!”

“这世上从没有绝对公平的事,”亦枫叹息一声,“先冷静下来,我们从长计议……”

可怜的百草。

夜空飘来一片乌云,遮住了晓萤头顶上那轮金黄|­色­的圆月。该怎么将沈柠教练的事情告诉百草呢,她愁眉苦脸,无比哀愁。

顺着晓萤和亦枫刚才所在的那条街。

再往前走十几米。

在一家法国餐厅里,初原和百草就正坐在临窗的位置。

“出国打比赛?”

听到这个消息,初原怔了下,然后才用餐刀继续将鹅肝酱细致地涂抹到烤好的面包片上,递给百草。

“若白师兄说,有可能下星期就出发。”

今晚原本是应该照常训练的,但在初原出现时,若白忽然宣布今晚放假,可以自由活动。窗外的乌云飘散开,金黄的圆月重新露出它美丽的容颜,百草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涂着鹅肝酱的面包,很奇异的口感,她以前听说过鹅肝酱,但从没吃过。

“护照来得及吗?”

“若白师兄说,应该来得及。”又尝了一口鹅肝酱,百草觉得它味道怪怪的,但还蛮好吃的。吃完手中的面包片,百草见初原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吃东西,于是她愣了愣,问,“初原师兄,你是觉得哪里不太好吗?”

“没有。”初原摇摇头。

“哦。”

百草便又高兴起来,见侍应生再次端了餐盘过来,在她和初原的面前各放下一杯饮品。她面前的是小小一杯冻饮玫瑰露,淡黄|­色­,有清澈幽香的玫瑰花香,这个白­色­的小瓷杯旁边,散放着几个小冰块,冰块中冻着美丽的粉红­色­的玫瑰花瓣。

她看得怔住。

忽然想起上午的那只石榴一样,也是美丽得这么晶莹剔透。

停了一会儿,初原问:“那你的功课怎么办?”

“今天上午若白师兄考试了我,我做了三套高考模拟试卷,”说起这个,百草的眼睛高兴得明亮起来,“除了语文只能拿到130分左右,英语和数学我都拿到了140分以上。若白师兄还夸我了,说我……”她的脸颊红扑扑的。“……说我‘很好’。”

看着她那双开心得异常明亮的眼睛,初原点头,微笑说:“那就好。”

随后侍应生又上了牛排。牛排“滋滋”地冒着香气,初原见她有些手足无措,便把她的餐盘先拿过来,细细地帮她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又放回她的面前。

百草吃的有些心神不属。

即将要去日本参加国际跆拳道邀请赛,将会真正见到很多其他国家的优秀选手,韩国的跆拳道素来称霸,日本、伊朗等亚洲国家在一些项目上也很有竞争力,还有美国、英国这些欧美国家最近势头……

“你想早些回去,是吗?”

耳边忽然听到初原的这句话,被抓到走神,百草窘得脸红。她手足无措地放下手中的叉子,结巴地说:“我、我吃完饭再回去,若白师兄说……”

“没关系,”低着头,初原宁静地说,“你先回去吧。大赛在即,是应该抓紧训练。”

“……”

百草愣住。

“回去吧。”喝一口手边的冰水,初原垂目说,“我想再坐一会儿,就不同你一起走了。”

气氛有些怪异。

张了张嘴巴,百草不安地想说些什么,然而初原宁静地自坐着,并不再同她说话。呆了几秒钟,她怔怔地将餐巾放回桌面,站起身,说:“那……我先回去了。”

“好。”

当她的衣角从身旁掠过,初原沉默地看向原本属于她的那片桌面,玫瑰花瓣依旧被冻在晶莹的冰块中。

忐忑不安地走出餐厅,夜空中金黄的圆月,百草怔怔地站定脚步,夜风吹来,心底仿佛有什么沉沉的,竟让她无法就这样离开。

站在那里。

透过餐厅的落地窗。

她可以看到初原的侧影,他孤独地一个人坐着,似乎在望着她离开后那个空荡荡的位置,久久地,他的身影一动不动。

为了能够在中秋的这晚同她在一起,这两周他一直与其他医生换班,初原默默喝了口冰水。不知道刚才自己是怎么了。当她的每一句话里都有“若白师兄”,当她吃饭吃得那样的心神不属,他竟无法保持一贯的平静。

现在她走了。

手指碰触着冰冷的玻璃杯,初原苦笑。

“我……我……”

当她的声音局促不安地突然在他身旁响起时,初原以为自己是幻听,略怔一下,他抬起头,发现──她竟然又回来了。

涨红着脸,百草的双手绞着衣角,眼中有着不知所措的神情,紧张局促、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用急着回去训练的……若白师兄说,今晚是中秋,不用训练……”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她更加惶恐,睫毛不安地扬起看他:“初原师兄……”

“走,我们去吃点别的。”伸手握住她的右手,初原也站起来,是他错了,他不该带她到这里来,也许是这里的环境令她拘谨。

“去哪里?”

被他温热的手掌握着,百草的脑袋也温热得有些发晕。被他拉着向店门口走去,她忽然想起是否结账的问题,见到侍应生们有礼地鞠躬相送,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呵呵,”坐在夜市的摊位前吃着羊­肉­串,初原听她讲述刚才的不安,笑着回答说,“账单已经付过了,放心,没有吃霸王餐。”

羊­肉­串喷香滴油。

虽然夜风将碳烤的气息一阵阵吹过,有些呛人,但百草却觉得自在了很多。坐在小板凳上,一口气吃了五串羊­肉­,肚子里饱饱的,她开心地看着初原文雅地吃着,忽然想起今晚好像忘记了吃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月饼!

她愣了愣。

察觉到她的愣神,初原问:“怎么了?”

“……还没有吃月饼。”中秋节最重要的就是吃月饼,以往不管生活再紧张,师父都会拿月饼给她吃,到了松柏道馆,每年的中秋都会有各­色­月饼分过来。

“好像真的忘了,”吃完剩下的羊­肉­串,初原笑着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买月饼。”

“那里就有!”

眼睛一亮,百草指向夜市东边的一处地方,那里有一箱箱的月饼,摊主们各自在叫卖着。今晚已经是中秋夜,如果月饼卖不出去,到了明天就错过了时令,她兴奋地听到那叫卖声竟然已经是──“蛋黄月饼!两块钱三只!”

拉着初原的手,挤到月饼摊的最前面,看着那一整箱一整箱的蛋黄月饼,百草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眼巴巴地问:“老板,可以再便宜点吗?”

“已经很亏本了!单买咸蛋黄都要一块钱一只的!”摊主一边数着手中收到的钱,一边不耐烦地抬眼瞟向有些羞涩的百草,突然大张了嘴,指着她说,“你……你是不是就是那个……电视里面的连着战胜了好几个韩国选手的……”

周围买月饼的人们也都全看过来,纷纷惊讶地喊──

“哎呀,就是她啦!”

“小姑娘,跆拳道练得很­棒­呀!”

“下周的比赛也一定要赢呀!”

被众人惊喜的目光围观着,在初原含笑的注视下,百草的脸红得都要滴出水来,她窘迫地低垂下头,一点一点往人群外面挪,摊主却大声喊住了她:“小姑娘,别走呀!”

将整整一大箱月饼塞进她的怀里,摊主豪爽地一挥手,对买月饼的其他人说:“大家别说我偏心!我当年也练过跆拳道,可惜没练出什么出息来!这箱月饼一共三十只,我只收十块钱,当做对跆拳道的支持了!”

买月饼的人们纷纷赞扬摊主。

摊主的热情难以推拒,百草手足无措地抱着那满满一箱月饼,在夜市的串串灯光下,跟在初原的身旁。

“我来。”将月饼箱子接过去,见她仍旧有些羞涩面红,初原笑着伸手从箱子里翻了几只月饼出来,说:“好像全都是蛋黄的,有红莲蛋黄和白莲蛋黄,你喜欢吃哪种?”

夜空中一轮圆月。

两人已走至人工湖的垂柳下。

“……白莲。”百草咽了咽口水。

停下脚步,初原把月饼箱子放在一块褐­色­的石头旁,拆开一只月饼的包装,递给她:“尝尝好不好吃。”

“……你呢?”

“嗯?”

“你喜欢吃哪种月饼?”百草脸红红地说,“我拿给你。”

“我也白莲好了。”

接过她为他拆出的月饼,初原吃了一口,甜糯的白莲馅料有淡爽的香气,里面的蛋黄也很好,熟透了,香得流油。

“很好吃。”

听到他这么说,百草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拼命点头。

“明年还来这家买月饼,”初原笑着说,“等你拿到世锦赛冠军,老板也许会送你一整箱。”

“不行!”百草认真地说,“他会亏本的。”

“那就站在他的身边,当店家的广告,告诉大家这月饼有多好吃。”初原想了想说。

“好。”百草郑重地点头。

“傻丫头,”湖边的柳树下,一轮满月映在水面,初原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说,“真不想让你出国打比赛,你这样傻傻的,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恨不得把心掏给别人,如果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百草愣住:“若白师兄会陪着我。”

“若白……”似乎叹息了一声,初原又用力揉了揉她,低头看着她,“你要记得,我在等你回来。要记得,我喜欢你,我一直都会在这里。”

“嗯。”百草愣愣地看着他。

“傻百草。”

好笑地用手指擦掉她­唇­角的月饼屑,初原吻上她短发的头顶,清新的气息沁入呼吸,他的心底温软得仿佛荡漾着月光的湖水。

“百草……”喉咙微微堵住,初原闭上眼睛。

“……?”

被他拥住,感觉他的双­唇­的温热印在自己的发顶,百草面颊微红,心脏不受控制地飞跳起来。

“……你会不会觉得勉强?”心底总是有不安和担忧,初原深吸口气,感觉自己竟青涩得患得患失起来,“会不会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有更喜欢的人?”

百草没有听懂,怔怔地从他的怀中抬头:“更喜欢的人?”

“比如说,你一直很崇敬很信任的人,只是你并不知道他喜欢你,”心底如同有什么在尖锐地划过,初原低头望向她,­唇­角的笑意亦无法再保持住,“那时候,你会犹豫、会为难吗?”

“初原师兄……”

怔怔的,百草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她不知道为什么初原师兄会这样问,可是并没有其他人“喜欢”她啊。不解地回望着初原,即使再笨拙,她也能看出他眼底的紧张和屏息,夜风静静吹过,忽然,她懂了!

就像初原师兄刚从美国回来的那段时间,她以为他喜欢婷宜,不也有过紧张忐忑的一段时间吗?

“不会的。”凝望着他,她郑重地说。“我已经和初原师兄在一起了啊。”虽然脸红羞涩,但她坚持着说出来,“我……我不会那样的……”即使婷宜用退出世锦赛来交换初原师兄,她也不会同意。

“傻百草。”

夜空中圆月如轮,初原屏息吻在她的额头。

早餐是百草送的月饼,很好吃,晓萤一口气吃了三个,踏进训练中心的时候,还觉得肚子里有点不消化。整堂训练课下来,肚子里的月饼好不容易消化得差不多了,却突然听到一个让人更加难以消化的消息──百草马上就要出国去打比赛了!

惊讶地张大嘴巴,瞪着刚刚宣布这个消息的沈柠教练,晓萤完全怀疑自己是幻听了。自从昨晚看到沈柠教练和婷宜的父亲约会,一整夜她都没太睡好,一直辗转反侧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百草。

怎么会──

有这样的惊天大逆转?!

“你已经知道了?”见百草并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晓萤惊喜地压低声音问。

“嗯。”百草悄悄点头。

“哇!”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晓萤克制着低呼一声,忍不住看向依旧懒洋洋的亦枫,幸亏昨晚他拉住了她,否则她肯定要闯祸了。不过,沈柠教练还真是蛮好的,居然不顾忌跟婷宜的私人关系,而把这么好的机会给了百草!

如果百草能够在国际赛中大显神威!

那么──

就一定可以参加世锦赛了吧!

耶!

“好了,就这样,解散!”

说完,沈柠径直就离开了,剩下神情不一的队员们。晓萤和光雅立刻围着百草很是高兴,梅玲却是小心翼翼先看了看婷宜,婷宜寒着一张脸,像是快要结冰了。

“婷宜……”

梅玲忐忑地喊了声,以前这样的比赛全都是婷宜出战的,忽然换成百草,她怕婷宜心里不舒服。婷宜冷冷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冻得梅玲僵在原地。

跟在沈柠教练身后。

婷宜冰冷地走了出去。

“呼,警报解除,”等婷宜的身影一走出玻璃门,晓萤就长舒一口气,笑眯眯地伸臂搭住梅玲的肩膀,对发呆的梅玲说,“你呀,自从美少女跆拳道大赛,你帮百草化妆,婷宜就已经把你看成是我们这一国的了,怎么还会理你呢?”

“什么这一国、那一国,大家都是队友,”林凤瞪晓萤一眼,“婷宜已经心里很难受了,你不许再过去跟她添堵。”

“是,知道了。”晓萤鼓鼓嘴巴。

“百草,”转过头,林凤认真地对百草说,“机会难得,你要好好把握。”

“是。”百草回答说。

然后申波、寇震他们也过来祝贺她,并且告诉她一些国际赛时应该注意的事情,百草认真地听着。晓萤却察觉到光雅的神情有些微妙,想到沈柠教练是光雅的小姨,再想到前几天隐约听到光雅支吾着让百草对世锦赛不要抱太多希望……

“啊!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脑中灵光一闪,晓萤惊呼着说。

“知道什么?”光雅一头雾水。

左右看看,晓萤压低声音说:“沈柠教练同婷宜父亲……呜呜呜……”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嘴巴就被面­色­惊慌的光雅堵住!

“你乱说什么!”光雅惊怒地瞪着晓萤,直到晓萤不挣扎了,才松开她。

“嘿嘿,”晓萤笑得很坏,“我昨晚全都看到了,原来沈柠教练跟婷宜的父亲在约会啊,”闪躲开光雅又急又慌的魔爪,晓萤脸­色­一正,又说,“即使这样,沈柠教练还能把出国比赛的机会给了百草,是我误会她了,我以前错怪了她。”

光雅怔了怔。

她其实也蛮吃惊的。

因为上次去小姨家的时候,午睡中听到婷宜来了,在客厅里跟小姨说话。婷宜要求小姨不要给百草一丁点的机会,否则,婷宜含蓄地暗示,否则她也许会并不喜欢家里多一个女主人。

小姨和婷宜父亲的事情,她知道一些,小姨会到岸阳来建立跆拳道训练中心,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婷宜的父亲。

婷宜走了之后,她求小姨不要听婷宜的,既然百草已经证明自身的实力并不在婷宜之下,就应该多给百草机会。小姨却只是专心削水果,并不回答她的话。

她清楚小姨对婷宜父亲的感情。

于是,她觉得百草参加世锦赛是无望了,心中愧疚,那天才会劝百草不要抱太多希望。

没想到……

“出国打比赛的应该是我!”办公室的门一关上,婷宜气得俏容煞白,盯着沈柠说:“为什么临时换成是她!”

“你最近心浮气躁,应该静下心来好好训练,”沈柠走至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百草在队里,你的心思就全在她的身上,她不在,你才能集中­精­力。”

婷宜沉怒地说:“我训练什么时候没有集中­精­力过,区区一个戚百草,还不配被我放在眼里!”

“那你为什么会败给加藤?”喝了一口水,沈柠睨着她说:“婷宜,以你的实力,如果不是因为初原和百草的事情心神大乱,怎么会败给加藤?”

“所以,你也清楚,我败给加藤,并不意味着我的实力比加藤差,她战胜了加藤,也不意味着她的实力比我强!”婷宜抿紧嘴­唇­,“那都是百草的诡计,她故意在我跟加藤的比赛前夕,扰乱我的心神!”

“无论怎么说,你终究还是被扰乱了。”握着手中的纸杯,沈柠笑了笑:“婷宜,你知道为什么你能够在同辈的跆拳道选手中脱颖而出吗?”

婷宜皱眉看着她。

“有人比你的力量好,有人比你的速度好,有人比你耐力好,从身体素质来说,你并不是最优秀的。”沈柠缓声说,“但是你沉静,你有冷静的头脑和敏锐的反应力。不管是怎样紧张的比赛,你都可以迅速地判断出对手的优势和缺陷在什么地方,避开对手之长,全力进攻对手之短。”

半倚在办公桌前,沈柠看着婷宜:“而现在,你把这些­精­力全都用在了百草身上,而不是训练和比赛。婷宜,我希望你能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这两年你在跆拳道上究竟下了多少功夫。”

婷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晌说:“是。我会更加减少参加各种节目和接拍广告,多增加训练时间,集中全力备战世锦赛。但是这几场出国比赛,即使我不去,也不可以让百草去。不如,让林凤去吧!”

“哈哈。”笑着低头,沈柠研究着自己刚修好的美丽指甲,说:“婷宜,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才是教练。”

“林凤的实力也不很错,而且她有很多经验,”婷宜蹙眉坚持说,“林凤再怎么说,也比百草要强。”

沈柠挑眉,似笑非笑。

“这就是你现在的判断力?”

婷宜一滞。

“好了,你回去吧。”沈柠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过了一会儿,见婷宜依旧杵在那里,“还有事吗?”

挣扎了一下,婷宜深吸口气,说:“不可以是戚百草。”

看着她,沈柠的面­色­已有些不豫。

“她不配跟我竞争,”迎视着沈柠,婷宜眼底沉沉地说,“她心机­阴­暗,只会玩弄手段,这样的人做我的对手,让我感觉耻辱。”

“她已经是你的对手了,”沈柠说,“而且,她已经在队内赛中打败了你!”

“那是侥幸!”

“那么我就再安排一次比赛,看看这次,她还能不能再打败你?”

“……”婷宜哑住。

“太让我失望了,”沈柠沉声说,“你看看你自己,对于同百草比赛居然没有了信心,而只会把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以前的你,全神贯注都在跆拳道上,专注的是跆拳道比赛的本身,何尝畏惧过哪个对手。即使是李恩秀,临赛前你也只是更加激动和兴奋!”

“我不怕戚百草!”

“对,你不怕百草,你只是怕输给百草!你怕败给她,会让她更加引人注目,会使得初原更加欣赏她,对不对?”沈柠沉着脸说,“比赛就是比赛,你为比赛加上这么多累赘的负担,怎么可能会战胜她?!”

办公室里凝固般的死寂。

过了好一阵子,婷宜脸­色­雪白,挣扎着望向沈柠,说:“我懂了,您只是想让我警醒,用她来刺激我好好训练和比赛,是吗?”

没有回答她。

沈柠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水。

“无论她这次出国比赛成绩如何,您都不会真的考虑让她出战世锦赛,是吗?”婷宜抿紧嘴­唇­。

“即将开始的国际邀请赛是在日本东京,”沈柠思忖着说,“日本应该会派出她们最强的选手出战,百草想要拿到好名次并不容易。”

“所以,您只是想让她离开国内,退出美少女跆拳道大赛,远离媒体关注的中心?”想到这个,婷宜的脸颊有了兴奋的红晕。

“我还不至于如此。”扫了婷宜一眼,沈柠微带嘲弄地说。

有些尴尬,婷宜轻咳一声,恭敬地说:“是,我会集中训练,好好备战世锦赛,不会令您失望的。”

“嗯。”

沈柠开始埋头处理一些杂务,挥挥手:“没事你可以先走了。”

“下周是父亲的生日,”微笑着,婷宜温柔地说,“我同父亲说了,希望能邀请您一起来参加家宴。”

沈柠的动作一滞。

没等她反应,婷宜含笑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Ⅳ:爱之名 Chapter 5

窗外的月亮缺了一角。

“那美少女跆拳道大赛你就不能继续参加了啊,好可惜……”

房间里,一边晃着腿坐在床边吃­鸡­米花,一边看着百草收拾去日本比赛的行装,晓萤虽然很激动百草终于能出国打国际比赛了,但还是觉得有点小小的遗憾。

“现在你风头这么强劲,打开电视、翻开报纸全是关于你的报道,这么一走,会不会大家就忘了你啊。”

“……”

百草将洗­干­净的道服放进行李包里。

前几天她一直接到美少女跆拳道大赛节目组的电话,反复劝她不要退出,承诺可以加倍提高奖金和出场费,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都答应。直到前天节目组才接受她的离开,宣布了接替她的人选。

“奖金也蛮可惜的,”嚼着­鸡­米花,晓萤偏头问,“对了,到现在那个节目一共给了你多少钱了呢?”

百草摇摇头,说:“都在若白师兄那里,我不清楚。”

“哦,让我算算,”眨巴眨巴眼睛,晓萤心算了半天,兴奋地喊,“可能大约会有六万多块钱呢!”

“……”

听到可能会有这么多钱,百草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晓萤说:“会有这么多吗?”

“是啊!”晓萤眉飞­色­舞地说,“说不定还要扣税什么的,但大致六万块差不多啦!”

百草很开心。

她轻快地拉上行李包的拉链。太好了,那么出国的经费就有了,难怪若白师兄并没有太担心费用这一块儿呢。

“把化妆品放进去啦!” 放下手中的­鸡­米花,晓萤冲过去,急忙地拿起桌上那个硕大的透明化妆包,对着俨然好像已经收拾完毕的百草说:“不是跟你说了嘛,化妆品是一定要带的!现在你可是美少女啊!而且你打败了加藤和深恭,肯定会有日本媒体关注你的,如果他们来拍你,你一定要美美的才行啊!”

看着那个装满了各种粉底、睫毛膏、­唇­彩的化妆包,百草为难地说:“可是,化了妆会不舒服的。”

“怎么会!”晓萤不满地说,“这都是我和梅玲买的最好的化妆品,粉底很薄,不会糊,也不会不透气,睫毛也都不会花,不都已经试验过很多次了吗?”

“我……不会化妆……”

“来,我教你,坐到椅子这里!”

“其实,”心虚地低下头,百草盯着自己的脚尖说,“是若白师兄不让带这些去。”真的很不习惯把那些东西涂在脸上。

“……”

张大嘴巴,晓萤沮丧地皱着脸,没有注意到百草那一脸心虚的表情,哀怨地说:“为什么若白师兄连这些都要管啊,管得也太宽了吧……”可是,让她去跟若白师兄理论,她还是没这个胆量的。

“……好吧,那就算了。”

伤感地放下那包化妆品,晓萤伤感地望着面前的百草,这三年多来,每日白天一起上学训练,晚上一起写作业睡觉,还从来没有分开过呢。

“百草,你这一去,要去多久啊?”

“若白师兄说,这三场国际比赛时间正好连在一起,所以中间就不再回国了。会先去日本打国际邀请赛,然后是英国的国际大奖赛,最后是美国的国际冠军赛,加起来可能会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这么久……”心中一酸,晓萤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抱住百草,说:“你走的那天不是周末,我没办法去送你了,你别怪我。”

百草急忙摇头:“不会的。”

“我会想你的,”在百草的肩头哀怨地蹭着,晓萤可怜巴巴地说着,“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你了,两个月见不到你,我可怎么活啊,我会思念成疾的吧。”

“……不会的。”百草心底也开始酸涩,她轻轻拍了拍晓萤的后背,低声说:“我也会想你的。”

“呜……”听到呆头鹅百草如此感­性­的回应,晓萤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她紧紧抱住百草,抽泣着说,“怎么办,我好像爱上你了啊,百草,我不舍得你走,不舍得跟你分开,你带我一起去吧,我给你当啦啦队好不好?”

“……好。”百草郑重点头,“我去跟若白师兄说一下。”说着,就往门口走。

“哎呀!”晓萤哭笑不得地拉住她:“跟你开玩笑,你就当真吗?你也太好骗了啦!我跟你说,出国去打比赛,除了若白师兄跟你说的话,别人跟你说话你都小心点,别那么容易就被人骗了!唉,看你这个样子,我真是不放心啊,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夜晚。

就在晓萤对着百草哀怨伤感的时候,若白并不在松柏道馆,而是在方氏集团廷皓的办公室中。

大厦的二十六层,落地窗外明月当空。

“赞助百草出国比赛?”

听完请求,廷皓沉吟着。不是他不肯答应,而是昨天婷宜特意来找过他。

……

“哥,你一定要答应我!”

神情有些憔悴,婷宜抓住他的手,眼底幽亮,直直地盯着他说:“你说我不光明磊落也好,说我心理扭曲也好,这次,我一丁点的机会都不可以给百草!美少女跆拳道大赛那里,她已经退出了,节目组物­色­好了新的人选,她回不去了!如果出国打比赛的事情再泡汤,她就什么也捞不着了!”

“哥,如果百草或者若白,”咬了咬牙,婷宜说,“哪怕是初原哥哥来找你,让你赞助她出国比赛,你都不要答应!”

“没有钱,我看她怎么出国、怎么住酒店、怎么打比赛!”眸中闪出冷光,婷宜幽幽地说,“哥,我知道你喜欢百草,但是如果你这时候心软,她就真的会和初原哥哥在一起了。”

……

“对。”身姿如雪山上的青松,若白淡淡地说,“我希望贵集团能够像赞助训练中心其他队员那样,赞助百草出国比赛。”方氏集团是训练中心的独家赞助机构,这段时间,他按照正常的程序去申请比赛赞助,却都被方氏集团以各种理由拒绝或拖延。

直到今晚。

他才见到昨天才刚刚回国的廷皓。

“百草不是在韩国得到了一笔奖金吗?”手指以某种节奏敲击着办公桌的桌面,廷皓向后一仰,笑着说,“而且她参加美少女跆拳道大赛,应该也赢得了不少奖金。”虽然在美国停留了两个多月,但是国内发生的事情他还是清楚的。

“那些奖金,是她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若白静声说,“不可以动。”

目光一凝,廷皓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半晌,又笑得漫不经心般,问:“为什么她不自己来找我?”

“我是队里的助教,这件事应该由我来同贵集团接触。”若白淡静地回答说,“这次出国比赛,我们会遵循同贵集团之间的赞助协议,如果百草在比赛中获得冠军,她接受采访时会有贵集团的标识在镜头中……”

“若白,”打断他,廷皓叹了口气,“你一定要用这种疏远的语气同我说话吗?”

若白沉默了一下:“这次出国参赛,对百草非常重要。”

“是,我知道。”站起身,廷皓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大厦下那川流不息的车海,“只不过,婷宜是我的妹妹……”

“我不懂。”若白皱眉说。

“婷宜是我的妹妹,”夜­色­映在廷皓的脸庞,他勾起嘴­唇­,似笑非笑地说,“百草在比赛中表现得越出­色­,就越对婷宜构成威胁。我虽然很欣赏百草,但婷宜毕竟是我的妹妹。而且,婷宜刚刚跟初原分手,很难再承受其他的打击。”

“你真的这样想?”神­色­未动,若白凝视他。

“是啊,”廷皓笑着低下头,“让你失望了吧。”

“不。”足足审视了他有一分钟的时间,若白静然摇头:“你在骗我。即使百草是一个与你素不相识的队员,你也不会夺走她参赛的机会。即使赞助她参赛,会给婷宜制造出强大的对手,你也不会选择扼杀她。”

“哦?”廷皓挑眉,“这么信任我?”

“我一直想战胜你,所以我了解你。”若白淡淡地说,“如果跆拳道在你的心中,是可以被这些事情所­干­扰的,你早已不是我想打败的方廷皓。对于跆拳道,你有你的骄傲,你也不会看着婷宜,失去她的骄傲。”

廷皓愣了片刻,然后哑然失笑:“好吧,你赢了。赞助比赛的部分,今天下午我已经转给了沈柠教练,估计她还未来得及告诉你。不过这笔赞助不是以方氏集团的名义,希望你能对此保密。”跆拳道的竞争,应该是公正的竞争,对手愈强,才能促使自身更加强大,他希望婷宜能够在对抗中成长。

对廷皓行礼致谢,若白的神情还是淡淡的,廷皓好笑地看着他,忽然问:“为什么你永远是同样的表情?”

若白望向他。

“你刚才真的没有担心,我会因为婷宜,拒绝赞助百草去打比赛?”廷皓玩味地研究他。

“没有。”

“为什么?”廷皓更好奇了。

“你不会。”

“哈哈,”看着面容无波的若白,廷皓忍不住说,“有时候觉得,也许真的你跟百草才是绝配,同样是这样一根筋地笃信。”

若白神­色­微僵。

“那么,你会让她知道吗?”看着他,廷皓试探般地说,“你对她的感情,就真的不想让她知道吗?”

“她什么都不需要知道。”若白眼神微冷,“我是她的师兄,也是她的助理教练,她只需要知道这些就足够。”

“果然是你会说的话。”廷皓含笑说,“可惜我不如你,虽然比赛赞助的事情需要保密,但我毕竟还是赞助方,希望同被赞助的对象有所交流。”

“……”

若白神­色­一凛,正待拒绝。

“你每晚都会加训百草对吗?”从落地窗前回身,廷皓爽然而笑,“明晚你们训练的时候,希望给我一个参观的机会。”

“她不喜欢你。”皱眉,若白淡淡说。

胸口如同被打了一拳,廷皓勉强维持住­唇­角的弧度,蛮不在意般地说:“谁说的?百草那傻丫头见到我,每次都很开心。”

“你懂我的意思。”若白淡声回答。

“呵呵,”廷皓摸摸鼻子,笑了两声,“反正你也不打算让她知道你的心意,又何苦阻止我呢?就算是初原,大不了也是公平竞争。”

“希望你不要打扰她。”

夜­色­照进偌大的办公室,若白的身影挺秀清瘦,他凝视着廷皓,说:“正如你所言,她是一根筋的人,已经将心思放在初原身上,就不会再有任何动摇。现在她既要比赛,又要准备高考,­精­力有限。”

若白离开之后。

良久,廷皓苦笑着摇摇头,感慨着若白这席话太有杀伤力了,让他真有些无法招架。

三天后的机场。

因为其他的队员们还要上课,没有人前来送机。从座椅中站起身,百草背着行李包,从若白手中接过登机牌,两人正准备去安检,一抬头,却见到初原竟正从五号机场门大步赶过来!

“初原师兄……”

虽然初原的笑容依旧温文和煦,但能看出因为赶来得匆忙,他的额角有微微透明的汗珠。百草呆住,她知道他今天上午要在医院值班的,昨晚已经同他告别过了。

“有些东西忘记给你了。”

初原笑着将一个小医药盒递给她,揉揉她的脑袋,说:“这是一些常用药,针对的病症和用法都写在里面。这次出国的时间很长,比赛也安排得很紧,要注意照顾好身体。不过,我希望这些药你们全都用不着。”

“嗯。”百草脸红着将小药盒收下,装进行李包里。

阳光从机场的透明顶棚洒照下来,充沛而明亮。望着她脸红如害羞小鹿的模样,初原心底恍若有“翁”的一声,微微晃神起来。明明昨晚已经叮嘱了她很多,可是今天在医院却那样地想再看看她,哪怕就是再看她一眼。

“咳。”皱眉,若白低声一咳。

百草顿时惊醒,脸颊带着未消的红晕,慌乱地看向面前神情似乎也有些窘然的初原,说:“谢谢初原师兄。”

藏好心底那股溢出般的温热,初原望着她一笑,却对若白说:“若白,我把她交给你了。”

若白沉默半秒,答:“是。”

初原再叮嘱一句:“要照顾好她。”

“是。”若白神­色­不动。

听着两人的对话,百草的脸更红了,有点不敢抬头。虽然若白师兄知道她和初原师兄之间的关系,但是这样的说话方式,让她很想有个地缝能够钻进去。

“也照顾好你自己,若白。”

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枚红晶晶的草莓发夹上,初原心中默叹,忍不住又叮嘱那异常削瘦却挺拔如松的若白。

听出初原似乎言外有意,百草一怔,急忙抬头问:“若白师兄是……”

“初原,你今天很罗嗦。”若白淡淡地说,接过百草手中的行李包,“走吧,该安检了。”

宽阔的机场大厅。

站在往来的乘客们之中,目送着若白和百草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安检口,初原心底竟恍然闪过一抹不安,说不清是为什么。他久久地站在原地,直到有些乘客经过他身边时开始行注目礼。

“这么沉,里面装了什么?”

过了安检,两人向42号登机口走去,若白感觉手中的行李包有异常的重量。

“很沉是吗?”

百草急忙想将行李包接过去,却被若白挡开了,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放了很多书进去。”

“书?”

“嗯,”百草点头,“我把所有的教材都放进去了,不比赛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复习。”

若白一怔,握紧那只行李包。

“不……不好吗?”没听到他的回应,百草仰头看他,不安起来。

若白沉默地走在她的身旁,片刻之后,才出声说:“谢谢你,百草。”

“啊?”百草懵了,为什么若白师兄要谢她?

“我说的每句话,你都记在心里了,是吗?”若白淡淡地说,心底的波动丝毫没有表现在神­色­上。他怕她耽误功课,她就真的将所有的教材都带着出国比赛,他的每一句话,她都认真地听,认真地做。

“是的。”百草点头。

“那么,未来的这几场比赛,一定要打好。”

同她并肩走向登机口,若白望向透明玻璃墙外的停机坪,一架大大的飞机正停在明亮的阳光中等待起飞。

“是!”同望向那架等待起飞的飞机,百草用力回答!

飞机缓缓降落在日本。

若白订的旅馆并不大,但是很­干­净,也很安静,距离国际邀请赛的赛场只有两站公交的距离。

将百草安顿好,若白叮嘱她先休息一下,就自己先去了大赛的组委会,办理相关的手续。

百草先放置好行李。又习惯­性­地先用毛巾将两人屋内的榻榻米都反复擦了几遍,她喘了口气,盘膝坐在榻榻米的中央,打量整个房间。

类似一间套房。

若白和她的房间被一扇木框的纸门隔开,纸门拉上就是各自独立的空间,拉开又可以彼此说话。想到晚上睡觉时,若白师兄就会睡在这扇纸门的另一侧,百草的心跳忽然有些紊乱。

拼命摇头。摇掉那种莫名纷乱的胡思乱想,她­干­脆站起身,赤着脚在榻榻米上练了几遍腿法,直到浑身大汗淋漓,忘却一切杂念。

“明天是开幕式和第一天的比赛,你的比赛是在后天。”在一家日本小食店,若白点了两碗乌冬面,一边看着她埋头吃面,一边拿出一张比赛时间表和参赛人员的资料,说:“这是你的对手名单,有些曾经跟你交过手。”

“啊。”赶快咽下口中的面,百草接过他手中的资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加藤银百合”,怔了怔,因为按照这个分组名单,她竟是在第一轮就会碰上加藤。不过,她并不怕加藤。

她想起在美少女跆拳道大赛时跟加藤交手的情况……

“不要轻敌。”看到她的神­色­,若白皱眉说明,“娱乐节目中的交手,和真正的比赛是不同的。而且,这次是加藤主场,所有的日本观众都会希望加藤获胜,希望你落败。”

“……是。”愣了愣,百草羞愧地低下头,视线再次落在分组名单上,却又看到一个异常熟悉的名字,错愕得张大嘴巴:“金敏珠?”名单上赫然有“金敏珠”的名字,她有点怀疑自己看错了,在印象里,金敏珠的年龄好像还不够参加正式比赛。

“对,有金敏珠。”

面前的乌冬面还没有动过,若白默默将覆在面上的几块­肉­类夹至她的碗中,说:“从组委会的参赛资料上看,金敏珠的生日刚过,刚刚满足参赛的条件,是这次国际邀请赛中年龄最小的参赛选手。”

“你多吃点!”看到那几片若白夹过来的­肉­,百草心中一急,顿时将金敏珠忘得­干­­干­净净,又将­肉­片夹回去给他,说:“你还什么都没有吃。”

“我不饿,没有胃口,”若白固执地将­肉­片又夹给她,“这几天你要比赛,多吃一些。”

“为什么会没有胃口?”百草担心地问,飞机上的飞机餐他吃得就很少,还会不时地咳嗽。

“前些日子吃得多了。”若白淡淡说。

“你从来没有吃得多过!”百草更加急了,这些日子除了在学校,她基本都是跟他一起吃饭的,只见他越吃越少,从未见他多吃过哪怕一点。

“若白师兄,你是不是生病了?”焦急担忧之下,百草忍不住隔着桌子伸出手探向若白的额头,若白下意识地想要闪开,然而看到她眼底满满的担心,终究还是任她的手覆上了自己的额头。

若白额头的温度比正常体温略高一些,但还没有到发烧的程度。百草略松了口气,然后怔怔地望着若白说:“那,是不喜欢吃乌冬面,所以没有胃口吗?你想吃什么,我去买!”说着,她的眼睛亮起来:“这次出国,初原师兄专门借给我一些美金带出来!若白师兄,你想什么就告诉我!我有钱的!你看──”

兴高采烈地掏出一叠面值20的美金,百草两眼渴盼地望着若白,期待着他能告诉她,他想要吃些什么食物。

“乌冬面就很好。”低下头,若白挑起几根乌冬面放入口中,慢慢吃完,才望向她如释重负的双眼,说:“只是不想吃那些­肉­和海鲜,可以请你帮我吃掉吗?”

“你是真的‘不喜欢’吃吗?”将信将疑,百草小心翼翼地问。已经有无数次,若白师兄借口他不喜欢,不喜欢吃甜,不喜欢吃­肉­,不喜欢喝饮料,把那些好吃的东西都让给她。

“对。”

看着她终于犹豫着将那几片­肉­吃下,若白的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欣然。

国内。

当从网络上查到东京跆拳道国际邀请赛的选手名单,网咖中的晓萤狂喜无比,她激动地一把拽过旁边正在打瞌睡的亦枫,逼他趴到电脑屏幕前看那个名单,手指颤抖地指着说:“看!快看!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国际大赛的选手们会有多厉害呢,结果,还是老对手,加藤银百合和金敏珠!”

“哈哈哈哈!”晓萤喜得不能自胜,简直已经看到了那闪闪发光的冠军奖杯被百草抱入怀中!“加藤,百草的手下败将!金敏珠那就更不用说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哈哈哈哈,她们两个参赛,是不是就是为了成全百草的国际冠军之路啊!哈哈哈哈哈哈……”

网咖里所有的人都侧目看过来,亦枫用力敲了晓萤一个爆栗,瞪着得意忘形的她说:“闭嘴!”

晓萤疼得呲牙裂嘴,捂头呜呜哀叫:“哼,你是嫉妒是吧,嫉妒百草马上就要夺得国际冠军了,可你连国际比赛都没有参加过!”

“你参加过!”亦枫作势欲再敲。

晓萤立刻很识时务地谄笑。等他又开始打哈欠,她才继续掩不住高兴地说明:“哎呀,你是不是其实也觉得,百草肯定会拿到冠军啊!”

“希望吧。”

亦枫趴到桌面上开始睡觉。刚吃完午饭,正是应该好好睡个午觉的时间,却被晓萤硬拉出来到这间网咖。

“你为什么这么不兴奋啊,”晓萤撅起嘴巴,“难道你觉得,百草未必能赢?”

“嗯。”亦枫懒懒地闭着眼睛说。

“为什么?!为什么啊!”晓萤急了。

“比赛是在日本举行。”

“在日本举行怎么了?难道百草坐几个小时的飞机,就会体力下降?还是说百草会紧张?切,我才不相信呢!”

“等百草和加藤比赛的时候,每当加藤进攻,得到的都是加油喝彩,每当百草进攻,得到的都是静默甚至嘘声。这种氛围,不知道百草能不能适应。”

“啊……”晓萤呆住,半晌,眼眶湿湿地说:“就说我应该陪百草去才对,我可以为百草加油的,哪怕现场有再多人,我的加油声她一定可以听到。”

亦枫看了她一眼,岔开这个话题说:“还有加藤,看这个分组名单,第一轮加藤就会碰上百草。虽然百草战胜过一次加藤,那但毕竟是商业比赛,加藤究竟用了多少实力还未可知。”

“哼,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晓萤不服气地说,“那场比赛,百草把加藤打得稀里哗啦,无论加藤还藏着多少实力,都不是百草的对手。”

“如果百草像你一样,存了轻敌的心,那是必败无疑。”

“呸呸呸!乌鸦嘴!”晓萤扑上去拧亦枫,逼他一定要把这句话收回去。

两人闹了半天之后,晓萤才命令亦枫把话继续说完。

“还有金敏珠……”

听到“金敏珠”三个字,晓萤立刻眼冒金光,截住亦枫的话头说:“哈哈,对,金敏珠!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金敏珠,她是为了成全百草才参赛的吧!百草跟谁比赛都未必能百分百地胜,但是跟金敏珠交手,那是必胜无疑!跟金敏珠交手那么多次,百草太了解金敏珠了啦!金敏珠眼神一动,百草就能知道她是想­干­什么!”

“对金敏珠来说,也是如此。”亦枫又打个哈欠,“金敏珠对百草,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百草神情一动,金敏珠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哈,那怎么能一样,金敏珠是个笨蛋。”晓萤大笑说。

“……”无语地瞥了眼晓萤,亦枫摇摇头,懒得跟她说话了。

“唉。”过了一会儿,晓萤慢慢收去了脸上的笑意,愁眉苦脸地说:“你说的也没错啦,金敏珠那坏丫头,每次跟百草交手时的进步都很惊人,又对百草那么了解……”

“还有加藤……”晓萤的脸皱巴巴的。“加藤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百草又是第一次出国比赛,一点经验都没有,万一败给加藤,第一轮就被淘汰了。如果百草真的被淘汰了,婷宜不知道会多开心呢,唉。还有,百草这个级别的参赛名单里,很多名字以前都没接触过,都是常年打成|人赛的选手……”

“亦枫,你说,百草能拿到冠军吧。”说着说着,晓萤又悲观起来,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眼巴巴地瞅着亦枫,“是能拿到冠军的吧。”

“希望吧。”亦枫叹一口气,他希望百草能拿到冠军,希望若白的心血没有白费。

“嗯!我们要为百草祈祷!”坚定地说,晓萤双手合十,虔诚地念念叨叨,“神啊,请保佑百草,一定一定要保佑百草拿到冠军!最好还是能大出风头地拿到冠军,让世人震惊,让所有人都知道百草是最强大的、最威风的、最……”

日本。

体育馆的顶棚有无数灯光。照­射­得整个场馆内如同辉煌明亮的舞台。

正在进行的国际跆拳道邀请赛的开幕式上,代表参赛选手致辞的是加藤银百合。

站在堆满鲜花的致辞台上,加藤银百合穿着雪白的道服,清纯美丽,声音轻柔坚定。无数闪光灯对着加藤银百合闪成一片星海。

站在会场众多的参赛选手中间,百草默默望着远处台上的加藤银百合。也是昨天她才知道,加藤银百合在日本就像婷宜在中国,都是明星般的存在。

加藤银百合出身于日本的政界名流,却选择成为跆拳道选手,出道以来战绩很出­色­,还参演过日本的偶像剧,是日本的国民偶像。虽然在美少女跆拳道大赛中,加藤银百合最终落败,但是回国后,加藤银百合又重新振作,拿下了几个国内赛的冠军,被日本誉为具有坚忍不拔的竞赛­精­神。

昨晚,例常训练结束后,她和若白师兄在旅馆旁边散步。

街道两旁的书报亭外摆放着各种报纸上,几乎每份报纸都有大版面来报道即将开始的跆拳道国际邀请赛,其中加藤银百合的照片总是在最醒目的位置。明显可以看出,在各级别的比赛中,加藤银百合的出现是最受关注的。

因为加藤,百草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名字赫然也在新闻报道中。

报纸上有一篇新闻稿,是加藤银百合接受采访,谈到在美少女跆拳道大赛中落败的那一场比赛。加藤银百合说那场比赛她状态不好,也轻敌了,这次听说曾经战胜她的那位中国选手也来参赛,她将会好好备战,不辜负大家对她的期望。

冠军会是属于你的吗?新闻稿中,日本记者这样问加藤银百合。

照片里的加藤银百合笑容轻柔,回答说,我会全力以赴。

台上的加藤银百合致辞完毕。又过了几个环节。开幕式结束了,第一天的比赛正式开始。

体育馆顶棚的灯光明亮璀璨,坐在组委会特别准备的选手观赛席位中,坐在若白身旁,百草聚­精­会神看着赛场中正在进行的预赛。她发现,跟青少年级别的比赛不同,参加比赛的选手们显得更加沉稳,经验也更加丰富,基本都是采用防守反击的战术。

忽然,赛场边一阵喧哗,观众席也­骚­动起来。

百草望过去。原来是加藤银百合出现在赛场旁,十几家日本媒体的记者们包围住她,对她采访和拍照,观众席上的日本观众们也纷纷热情地举着手机对她拍照。

因为离得远,记者们同加藤银百合之间说的是什么,并听不清楚,只能从人群的间隙上看到闪光灯下加藤银百合那清丽和顺的笑容。

然后赛场的另一侧。

又是一阵喧哗。

百草也望过去,却发现竟是金敏珠出现了。

刚才的开幕式上,金敏珠一直没有现身,却直到现在才出现。被两三家韩国的媒体记者包围着,跟在黧黑少年闵胜浩的身后,金敏珠依旧一副鼻尖朝天,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模样。

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百草忍不住笑了笑,内心深处,她也很高兴能够有跟金敏珠再次交手的机会。

“咳、咳……”一阵低低的咳嗽,若白的脸­色­有些苍白。

百草心中一惊,立刻抬头看向他,若白皱眉,冷淡地说:“专心看比赛。”

“……是。”察觉到刚才自己的分神,百草羞愧地把目光重新投向赛场。

接下来的一场预赛,有日本的选手出场。当那位日本选手一出现,满场的日本观众响起热烈的欢呼,如同一波波沸腾的海浪,气势令百草有些怔住。

“这样的比赛气氛可以习惯吗?”望着赛场中央开始比赛的那位日本选手,若白淡淡说。

“……嗯。”

被赛场一边倒的欢呼和加油声压迫着,泰国选手仿佛有些底气不足,渐渐被日本选手掌握了节奏,日本选手厉喝一声,一脚直踢飞中泰国选手的胸口。

在满场惊涛骇浪般的欢呼声中,百草咬了咬嘴­唇­,回答说:“我会习惯的。”

“明天你跟加藤的比赛,日本观众们的情绪将会更加激动,”若白面无表情地说,“你必须有心理准备。”

“是。”百草凝神答道。

“戚、百、草!”

选手席的过道旁,一个骄傲不屑的熟悉声音响起,那身影就嚣张地站立在百草的坐席旁,百草简直不用去看,就知道那肯定是──金敏珠。

“啪──!”

手中的戒尺重重敲在金敏珠的后脑勺上,闵胜浩板着面孔,用韩语教训金敏珠说:“重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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