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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师徒劫 > 四

端木瑢予看他没说下去的意思,微微沉默一会儿。

「……你的手怎麽了?」

端木欣浸在木盆里的手微微一顿。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回道:「不仔细擦到桌角了。」

是吗?端木瑢予心疑,却未再问。

他不愿说,他便自己寻求答案。

过两日,端木瑢予打书房外走过,忽然心血来潮,想看看端木欣读书的情形,於是悄悄立在窗外;却见少年正双手平举,任蒋西席的戒尺打在皮­肉­上,每啪一声,小小的掌心便浮起一道红肿痕迹。

端木瑢予见著那一道道交错的红痕,红里透紫,肿胀得厉害,脸­色­愀变。

儿时他从义父义母教导,两位高堂都不轻施责打,代以苦心训诫,此时却见蒋西席挥落戒尺力道迅猛毫不留情,顿时又惊又怒又是疑惑,不知少年犯了什麽错,竟要如此重责。

「课後把论语重头抄一遍,明日交上来。」蒋西席眼皮子也不抬,交代完课业抬脚欲走,却没听见少年应诺,於是又停步。「听见了便应一声是。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我倒要看看治不治得好你这狐媚子。」

这蒋西席说话竟是刻薄之至,言语如针直刺少年之心病。端木欣咬牙暗恨,身世岂是他所能择?难道他重头活过亦不能够?

少年离开欢场不过月馀,从小一些媚俗的习气难脱;他这些日子以来竭力端正自己言语行止,只是积年累月的习惯非一日可改,他自己也颇为心焦无奈。

可读书人向来自命清高。任他如何努力,蒋西席始终看他百般不惯,时不时对他冷嘲热讽,又打又骂。

这些端木欣都一一忍下,没告到端木瑢予跟前。

委屈、愤恨、悲酸,心头万般滋味,他尽皆忍下。

而他之所以忍,不是因为寄人篱下所以忍气吞声,而是为了记住因这过往身世带来的痛苦侮辱,让自己牢牢记著:不能摆脱过去一切,他永远抬不起头做人!不能彻底甩脱身上的肮脏,他永远过不了如常人一般的生活!

──而这一切,端木瑢予都看在眼里。

翌日清晨。

端木瑢予一边收拢衣襟一边不动声­色­地道:「蒋西席家中有事,以後不来讲课了。」

少年愣了愣,不解地望他。

「……不嫌弃的话,以後由我教你识字读书可好?」

他……知道了?

端木欣微微愕然,却又莫名地不感意外。

良久静默。

「……嗯。」

端木瑢予每日用过早饭便到书房教端木欣习字。亲自教导後,他发觉端木欣虽还年幼,定­性­却佳,能久坐在书案前,一篇文章连诵十遍也不厌倦。

因此他这西席做得容易,只要将一篇文章讲解过一遍,再下来少年自会研读,遇有不解则再提问,看到新学的字,他自己会提笔练习一遍又一遍,根本轮不到旁人督促,倒让端木瑢予落得清閒。

午後,端木欣左右无事,便自己看书。原本他该随侍在端木瑢予身旁,可端木公子轻功甚高,常常倏地不见踪影,端木欣起初还会找寻,後来总寻不著,乾脆放弃,成日看书打发寂寞。

可少年虽有上进之心,日日苦读难免烦闷。

这日端木欣写字许久,手臂酸乏,肩颈僵麻,於是起来来回走动,舒活筋骨。

端木欣伸了个懒腰,在窗边停下,和煦的阳光穿过碧绿的琉璃花窗,在他身上落下一格一格交错的光影。

端木欣被暖阳一照,生出几分懒意,暗暗寻思:恁般好天气,不如四处走走。

於是踏出房门,閒庭信步。

他四处转悠,忽闻後院隐隐传来风动之声,如利刃破空,不由心生好奇,遂往行。过了垂花门,便抵後院。後院周边栽满桂树,金黄满树头,桂花香气亦遍布庭院,气味淡雅芬芳而不腻人。

但端木欣心思却不在花上。

他的目光所凝,全在那身轻如鸿雁、剑舞若流光的白衣武者身上。

那俊美公子,褪下了平时不宜舒展手脚的锦织常服,换上容易活动的白­色­短衣襦裤,长发仅用一条蓝­色­丝带束起。一身轻装,一手长剑。

剑上异彩流转,观其剑纹,似波滔起伏的水流,纹理浑然天成,自然而齐整。

这人,便是端木瑢予;这剑,则是他随身的成名兵器流光。

起手之时,那修长有力的手握在剑柄上,剑尖点地。

手,尚未动得分毫;剑身,却轻振微盪。似颤栗,似激昂,啸出清越龙吟,其声细微,却悠远绵长,於人耳边久久回盪不绝。手一动,剑如其名,化作流光游走四方。

他步履轻盈,剑招灵活,人到哪,剑便指到哪。

身姿变幻不定,剑光飞舞不停。

横劈,直刺,或反腕回剑,或顺势前递,或如飞鸟啄食,或如鹰隼破空而去。

剑势浩荡,如铺天盖地的急雨令人避无可避;剑意绵绵,前招未老新招又续令人防不胜防。他的剑,时如狂风骤雨,时如霏霏霪雨,千变万化,神鬼莫测。

那方天地,人与剑合一,天地亦自在胸壑。

任周遭的花如何绚丽多姿,此时此刻亦入不得少年的眼。端木欣看著那剑、那人,竟是看得痴了。

很美。带著杀伐之气的美,带著凌厉之气的美,彷佛世间最洁净的一柄冰刃,能一刀一刀削去他身体内所有的肮脏污秽,尽管冰寒彻骨,足以冻得人内腑俱伤。

端木欣终於醒悟,他所求的是什麽。

他所求的,便是这样足以斩断他过去的剑。

极致的剑。

这场剑舞已至终局。剑式由快至慢,由疾入缓,渐渐收敛起锋芒。最後,被它的主人,锵然一声,藏入鞘中。

天地为之一静。白衣武者阖上眼眸,拄剑而立,迫人的气势归於平和自然。

轻风由院外徐徐而来,挽动他的青丝云鬓。

此时树叶沙沙声,蝉噪虫鸣,方重归入耳。大道无形,大声稀音。约莫如是。

端木欣立定决心。他踏前一步,一步,又一步。跪下,叩首。

「月前公子问小奴心中所志,当日心中踌躇,不敢轻下决定;今日小奴志向已定,腆颜求公子收小奴为徒,授予剑术之­精­妙!」

端木瑢予垂眼看向跪伏於地的少年,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却隐隐带上感慨。

他轻叹道:「你或许是一时震慑,剑术并非所爱,何不再三思量?」

少年执拗道:「求公子收小奴为徒。」

「你当真执意如此?就算不拜我为师,用剑一道,我也能指点你一二。」他委婉劝道。

端木欣却执意不起,两方僵持许久,端木瑢予生­性­柔善,终是拗他不过。

「好吧,你已行过拜师礼,你我从此以後师徒相称,除了剑道,其他所学为师日後也会一一传授予你。起来吧!」

端木瑢予与端木欣,两者原是陌路人,却先成主仆,後又主仆作师徒,日後又会如何变化?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实难分说。

师徒劫 第二章

端木欣十三岁始习武。此时少年身骨刚长开,既保有孩童一定的柔软,又有成|人部分的坚硬,筋骨柔韧程度正适於习外功,不至於因过早习武劳筋损肌,也不会因为太晚而一无所成。

因此在打了一年基本功夫後,端木瑢予看他底子足够扎实,便传授他一套外功「流光瞬息」,流光为剑法,瞬息为身法,两者密不可分,均以轻灵多变为长。

再授以独门心法「侵晨」相配合,此心法特点在於气劲绵长,一如「侵晨」之本意:初幽微如晨曦,後近午愈盛,盛极而衰,渐复隐微,然却如金乌起落,循环不止,生生不息。其持久­性­与灵活通变的外功相辅相成,更添威势。

两年时间里,端木欣日日苦练,渐得剑法之形,虽仍未领会剑意,看上去也有板有眼,似模似样。除此以外,习武强身,将端木欣原本柔弱苍白之­色­尽去,肌肤转变为健康的浅麦­色­,身子也抽长不少,人变得­精­瘦结实。

他眉目清秀依旧,却平添了一股英气;目光朗朗如星,偶尔掠过一丝寒芒,锐如利剑。他用练剑之苦,终於一步步消磨掉男儿不该有的媚气,斩断与过去的牵连,任谁也无法再将柔弱媚骨的檀萝与如今英气渐长的端木欣视为同一人。

见证他蜕变的端木瑢予甚感欣慰,除了授以武艺,并教习六艺以陶冶他­性­情,不过除了对弈,春秋礼乐端木欣并无多少兴趣,因此表现平平。

「欣儿,可还记得围棋『十诀』?」

凉亭圆桌上,棋盘纵横各十三道,紫衣男子持白子,对座的短衣少年持黑子,盘面上黑白分明局势错综,双方却俱是气定神閒。这两人自然便是端木瑢予、端木欣师徒。

「一不得贪胜,二入界宜缓,三攻彼顾我,四弃子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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