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弯柳林后的沙滩上。
两人影在昏暗的月光下,兀立着。
严阴阳与杜云魂,相距只有五步距离。
两张奇特的、代表身份的面具,在月色中闪着幽幽的青光。
罗汉面具——武林刽子手,生死判官。
铁皮面具——武林公证人,铁面判官。
假面具之内是什么嘴脸,很少有人知道。
严阴阳右手执着竹杖,差手缓缓地摘下了罗汉面具。
一张白净斯文的脸,一撇青虚的胡子修得相当的有性格。
这张脸,自他毁牌退出杀手界之后,已不再引起人们的惊讶与好奇。
杜云魂沉思了片刻,也抢起手,摘下了脸上的铁皮面具。
一张白暂微胖的脸,高高的鼻梁和稍圆的鼻头,加上那双眼睛,使人感觉到此人豁达老练之外,还有一种和蔼善良之感。
除了圣火教教主易天凡之外,谁也没有见过这张脸。
这张脸,曾使武中人胡猜乱想,甚至打赌冒险要揭露它,但它至今仍保持着它的神秘。
这是杜云魂自以铁面判官出现在江湖以来,第一次以真正面目见人。
他之所以这么做,他有他的道理。
因为,他不揭下铁皮面具,严阴阳也知道他是谁了。
因此,在严阴阳面前,揭不揭铁皮面具都是同一回事。
严阴阳冷声道:“果然是你。”
杜云魂来静地道:“在客栈中,你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严阴阳声冷如冰:“你既然已经明白,为何还敢在我面前露面?”
杜云魂淡淡地道:“无可奈何。”
严阴阳扬了扬手:“无可奈何?”
“不错。”杜云魂端正地道:“就好像你生死判官复出江湖一样,尽管你不愿意,你还是不得不去做。”
严阴阳没再说话,手臂下扬,竹中剑铮然出鞘。
沙滩划过一道电芒。
空中昏月也为之一颤。
杜云魂冷冷地道:“师兄,你打算杀我?”
严阴阳凝眉道:“我不是你师兄,也没有你这样的师弟,但我要为师兄与师妹报仇,要为阎王宫清理门户。”
杜云魂耸耸肩:“很可惜,你不能杀我。”
严阴阳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或是没这个能耐。”
杜云魂沉静地道:“我没说你不敢,也没说你没有能耐,我只是说,你不能。”
严阴阳满脸冰屑:“我很想听听,我为什么不能杀你?”
杜云魂镇定地道:“你若杀了我,就没人能救徐天良了。”
严阴阳轻睹道:“徐天良与我有什么关系?对我来说,天下没有比杀你更重要的事。”
杜云魂淡淡地道:“恢复阎王宫也不重要吗?”
严阴阳一怔:“恢复阎王宫?”
杜云魂断然地道:“我一直都在策划恢复阎王宫。”
他神态镇定自若,答话不慌不忙,显然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
严阴阳冷哼道:“若是这样当年你就不会勾结外敌,毁了阎王宫,害死了师兄和师妹。”
他说话时,由于激动,手背上的青筋不住地跳动。
杜云魂突然冲着他嚷道:“当时我也没想到,会闹到宫毁人亡的地步我只是想给师兄、师妹,还有师娘与你一个教训,谁知道……”
“住口!”严阴阳厉声道:“你必须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剑锋一抖,已刺向杜云魂咽喉。
杜云魂凝身末动。
竹中剑剑尖顿在杜云魂喉节上。
只要剑尖往前轻轻一送,铁面判官就永远在江湖上消失。
然而.竹中剑剑尖并未往前送。
为了徐天良。
为了阎王宫。
杜云魂没有说错,现在还不能杀他。
严阴阳精芒毕露的眸子盯着杜云魂。
杜云魂平静地道:“你为什么不下手?”
严阴阳轻叹一声,收回手中的剑:“你说得对,我现在还不能杀你。”
杜云魂点点头:“谢谢师兄。”
严阴阳厉声道:“我说过,我没有你这个师弟。”
杜云魂籍然地道:“依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我孙厚仁始终是你的师弟。”
严阴阳脸面变色道:“你还敢提孙厚仁这个名字?”
严阴阳咬紧了牙:“你……”
杜云魂仰面向天,平静地道:“师娘收养我十多年,这份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年,我因一时之气,受人愚惑,干了那件背叛师门的傻事之后,我一直很后悔。”
严阴阳沉着脸道:“是吗?”
杜云魂没理会他,犹自道:“阎王宫被毁之后,我与贼子反脸,负伤逃出宫外,只剩残躯,孤身浮萍,心灰意冷,曾几萌死念。”
严阴阳发出一声沉重的冷哼。
这滑小子的话,怎能相信?
杜云魂顿了顿,又道:“我化名为杜云魂,开了家天仙居酒楼,从此以铁面判官的身份,在江湖出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取铁面判官这个绰号吗?这就是我愿意痛改前非,而又不忘前罪的表现。”
他说得很诚恳,无论是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丝毫的做作。
严阴阳皱起了眉。
杜云魂所言是真是假?
杜云魂叹息了一声,目光仍望着天空的昏月道:“我虽然为武林做了不少公正的事,但我总觉得洗不了我的罪孽,每念此事,总很愧恨,我总要在自己的胸脯上划一刀,以示惩罚。”他说着,“嗤”地撕开衣襟纽扣,露出胸膛。
自暂的胸脯上,横坚交叉地印着数十道短丸划过的伤疤!
严阴阳目芒闪动,手指发抖。
难他说的是真话?
“师傅!师娘!”杜去魂“扑”地跪倒在地,朗声道:“我对不起你们。”话音刚落,他右手衣袖内滑出一把短刃,手臂倏然一扬。
寒芒闪动,杜云魂用短丸在胸脯上自划了一刀!
严阴阳本能地想阻止他,但他却没有阻止,他想看看杜去魂究竟是在演戏,还是真情的流露。
他清楚地看到,短刃将杜云魂的肤肌切开了一条长七寸、深近一分的血口。
是真实的没有半点假的一刀!
而且,杜云魂胸脯上的刀疤痕伤,全是真的,皆是这柄短刃的杰作。
杜云魂举着淌着鲜血的短刃道:“我孙厚仁若不恢复阎王宫,以赎其罪,必定化骨扬灰,不得好死,皇天在上,神人共愤。”
严阴阳为之感动,嘴角寓动,百感交集,一时竟不知说甚么才好。
良久,严阴阳道:“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的真实身份。”
杜云魂缓缓地站起,胸脯上的鲜血还在汨汨地流淌:“圣火教白衣圣士。”
“哼!”严阴阳冷声道:“你已入魔教,还谈什么恢复阎王宫?”
杜云魂目光如同炬电:“我加入圣火教的目的,就是想借圣火教的力量来恢复阎王宫。”
严阴阳凝目道:“真的?”
杜云魂压低了声道:“是的,我已在圣火教中联络了三圣衣中的人,控制了圣火教一半的势力,随时准备为恢复阎王宫而效力。”
严阴阳正色道:“既是如此,你为何在客栈中要行刺我?”
杜云魂不慌不忙地道:“是对你与阎王宫实力的试探,同时也是教主的杀令,我不得不假意执行。”
严阴阳斥声道:“你为何要伤我徒儿负俊林?”
杜云魂坦然地道:“当时的情况,你也看清楚了,他来势汹汹欲置我于死地,我若不断他的手臂,我就没命了,再说,只有这样,我刺杀你的一幕戏,才能让教主相信。”
严阴阳沉默了片刻,道:“你怎么又成为闽少南的使者?”
杜云魂沉声道:“这其中的许多事,我一时无法说清楚,但我可以告诉你,魏公府闽少南与闽佳汝都与圣火教有勾结,我过几天就将带闽佳汝去见教主。”
严明阳觉得,事情乱得就像一团麻似的,一时无法清出头绪。
杜云魂挺胸站着,胸脯上伤口鲜血已漏湿了裤头。
严阴阳从怀中摸出一包药,扔了过去:“这是师娘的止血粉,很管用的,你好自为之。”
话毕,转身就走。
杜云魂的一番半真半假的话,使这位以精明著称的生死判官晕了头。
沙滩上,剩下了杜云魂一人。
他将药粉洒在伤口上,鲜身立即止住了。
他扣好衣襟,紧了紧腰带,脸上露出一丝阴恻恻地笑。
苦肉计终于骗过了严阴阳。
此计若能成功,真貌已被严阴阳识破之后,他就想到这条诡计。
如果孙三娘也能相信他的话,那么他将会毫不费力地登上阎王宫宫主的宝座。
他会心地笑了。
他走出沙滩,转向西道。
他并不要去魏公府,他现在是要去会钱小晴。
春香院。
彩灯悬挂,人声喧哗。
加上男人们吆三喝五的喝彩,女人们浪笑,还有偶尔声声装模作样的尖叫,把前后厅搅成一片乌烟瘴气。
不用说这是什么地方,谁也都能猜得到。
后厅的一间小房。
窗台旁,坐着钱小晴。
她面色焦急,双手不停地揉搓着,怀中就像揣着头小鹿,心扑通跳个不停。
徐天良怎样了?
他是否有性命危险?
他是已经丧身蛇腹,还是在毒莲花指伤下痛苦的挣扎?
她心急如焚。思绪乱成一切。
卑鄙的闽佳汝居然利用她,引诱徐天良来三清道观,欲置他于死地。
他来了,不顾一切地来。
她很感动,他的行为证明,他愿为她牺牲一切,甚至是性命也在所不借。
她听到闽佳汝的传话后,原决心与徐天良共死,没想到在这紧急关头,杜云魂救出了她,将她安置在这所妓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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