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蓓,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他说出来的话语调依旧沉稳有力,可是一贯不苟言笑的
脸,在凝重的表情之下,硬是挤出了一缕近乎小心翼翼的微笑,实在有些怪异。
宁雅蓓却并不领情,斜睨着瞪了一眼,头扭得更远了。
站在病房门口的林天翔恰巧抬眼看过来,当他看到自己父亲脸上一抹讨好式尴尬的笑容,不
禁呆住了。这样的父亲,他很陌生。可这样的笑容,他很熟悉。
当他面对如今躺在病房中的那个女人、当她哪怕有一丝不满足和委屈,他也是近乎这样涎皮赖胜地笑在她的面前。
这世界上,就算是最高傲的人,也会有那样一个能让他放下所有自尊、只为了博她一笑的人。
他的母亲,当年,究竟,做了什么?
被父亲叫到一旁的林天翔,背靠着墙,父子俩沉默了良久。
“是怎么回事?”林南风看着林天翔深深垂着头,如果不是这样,他恨不得一个巴掌扇到他
的脸上。
靠在墙上的青年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我现在不想管这些,只要她好起来,我什么都
不管了。”
是的,那些被转到语音信箱里的电话包括所有可能的外因,他全都可以忘掉,不去追究、
不去计较。这个从小到大一直寸土不让的男人,第一次在命运面前低了头。现在只要她好起来,
他愿意做一切事他愿意不做任何事
重症加护病房,家属不得入内。即便院方已经特意安排了专门的二十四小时看护人员,还是
谁都没有离开。
夜里的时候,病人已经稍稍下降的体温再一次回升到了四十度。
寂静的加护楼层,只有等候区的一对夫妇,和站在病房门口处的青年男子。
约摸凌晨左右的样子,宁雅蓓被护士的开门声惊醒,从夫的肩膀上醒来的一瞬间,她看到站在病房门口的男人,顺着被
护士打开的一条门缝里张望的一对眼睛,淌下了眼泪。
他望的入神,只是一开门的瞬间,没有太久;所以近乎贪婪的凝视只持续了一瞬间,那一瞬间,眼泪就落了下来。
宁雅蓓对林天翔所有的了解,不论是通过什么渠道,完全不包括这样脆弱的行为。
他有没有担当,她还不清楚,可是他至少,很勇敢。能够在并不赞同的父母面前,坦然许下
承诺说爱他们女儿一生一世的男人,不论在这漫长的一生中是否真的能够做到,至少,在那一
刻,他是勇敢的真诚的。
从小几乎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孩子,低三下四、近乎没脸没皮地在她的单位和家里纠缠了
个多月,笑迎冷面百折不挠,她这个同样也是作母亲的人,如何能不动容?
众目暌暌之下,硬挨了自己一个嘴巴丝毫不以为意,果断安排女儿转院,让她又如何不认同。
可是他的一切勇敢执着与决断,统统不及这无意中悄悄滴下的眼泪,让她难受得心也犯
酸。
一整个下午和晚上,他几乎没说过几句话。甚至坐也没坐一下,即便,这等候区就设置在病
房的正对面。
他只是趁着护士进出的空当,斜倚在门口望着病床上的人。人的眼睛,撒不了谎。
宁雅蓓呼了一口长气,拍了拍微闭了眼睛小憩的丈夫,“炎之,我们回家休息。”
被叫醒的男人显然有些意外,刚刚叫妻子回家先休息,是她自己硬要留在这里。
宁雅蓓僵硬的一笑,“我要看我的女儿好起来,我们不能先累倒了。”
再难熬的夜,终究也会过去。当清晨的曙光渐渐亮起,养和医院的加护病房,也迎来了新的
一天。
“喂,”一个身材娇小的年轻护士从外面走进护士站,兴奋的脸上全然不见一夜工作的疲
惫,朝向另一个身量较高的护士叫了一声。
“他刚才差点把我抱起来! ”
高个护士吃惊似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放松下来。
“怎么可能!你兴奋得产生幻觉了么?”
“没有,是真的 ”矮个护士丝毫不以为然,继续兴高采烈的解释道,“刚才量体温么,
38.8我一出来没等他问就跟他说了,然后他就两只手这样 ...... ”说着,似乎是意犹未尽地模
仿着那英挺男人的动作,两只手搭上同伴的肩膀,“就这样,抓的好紧!他好有力喔!而且第一
次看到他笑,真的好帅啊! ”
“行了你,”被她紧紧抓住肩膀的同伴很不满意地拍掉她的胳膊,“长点出息吧,不过体温
降下来倒是好事。”说着压低了声音,“我昨天来接班的时候不是被叫到院长办公室么?进去之
前听到里面在说什么好像要计划帮我们医院盖一栋楼呢...... ”
“不是他啦!看你这点出息,是一个年纪大的,瑞林的董事长吧。”说着,女孩朝病房的方
向扬了扬下巴,“要不然你以为里面那位待遇怎各这么好?邱主任从来不值夜班的,昨晚可是在
这整整待了一夜的命,病房单他就去查了六次,就连咱们也都挨个被院长做了训话 ...... ”
碰巧路过的孟氏夫妇,互相对视了一眼,很默契地没有再敲护士站的门。原本打算先了解一
下这一夜女儿病情的询访,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必要了。
林天翔,还是站在门口。一夜过去,甫一抬头的瞬间,眼底也布上了血丝。
宁雅蓓百般不情愿似的,对着墙壁说了一句,“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
“我没关系,阿姨。”林天翔的声音有些低哑,“你们吃过早饭没有?我去洗漱一下,然后
下去买早点。”
孟炎之才打算脱口而出的‘已经吃过了’硬是被妻子一个眼神拦了回去。
待到那年轻人走远,心中的不解才被宁雅蓓一句话释放了开来。
“让他去吧,他总站在这看得人心烦。”
孟炎之笑了笑,是心烦还是心疼了,自己的妻子嘴硬心软的性格,他怎会不了解。
一日漫长的等待,在院长和主治医师的不停到访中稍稍显得不那么沉重。
当夜幕再次降临,宁雅蓓终于忍不住了。
“林天翔”
被叫到的男人从病房门口回过头,意外地望着不远处脸色不悦的母亲。
“你回家!今晚我和小蝶的爸爸在这里。”
可是不论,她说得再如何斩钉截铁,最终,回家的人,还是这一对善良的父母。
孟苡蝶在重症加护病房,整整躺了五天。林天翔在门外,也站了五天。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地,站了五天。
直到第门天,家属被允许进入病房探视,他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匆匆丢下一句“我马上回来”就跑出了医院。
再进来的进修,脸上的憔悴和长出的胡茬都已不见了踪影,男人,又是英俊挺拔的一个。
孟苡蝶还躺在床上,当她声音嘶哑着叫一声“妈”之后,就被命令不许说话了。扎着针头的手,被宁雅蓓牢牢握在掌心。
母亲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满含春风絮絮叨叨地说着一无关紧要的轻松话题。多数情况下,孟苡蝶根本没有在听,她没
精力听,更没精力去思索这事情。
病房的门被轻轻的打开,焕然一新的男人悄声走了进来。
宁雅蓓朝门口望了一眼,嘴唇动了动,终于没说一句话。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显然也看到了一抹不一样的身影,只是她也没有开口,甚至,眼睛也没有转动一下。
林天翔缓缓走近,步履有些艰难。当他走到她的床边,宁雅蓓似乎再一次百般不情愿似的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腾出了最近的位置。
“你醒了?”他说得并不顺利,甚至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有点困难,连自己都觉的陌生。
孟苡蝶却伸出扎着针头的手,朝向转过身去的母亲唤了一句。
“妈,你别走,这个人......他是谁......"
医院,总共住了十五天。
忽略掉这期间每一次孟苡蝶冰冷而陌生的眼神,拒绝同除了父母之外任何人沟通的意愿,忽略
掉林天翔掺杂了黯然和喜悦的眼神,每次欲言又止的矛盾,最终不住的人,又是宁雅蓓。
当一切手续办好,孟苡蝶已经同父亲坐到了车上,宁雅蓓转过身,朝着身后的青年不知是感激还是歉意的一笑。
“你......别担心。”她说得简洁,却没有再进一步解释的打算。
“不会,阿姨。慢慢会好的,而且,我没想别的。她能康复,我只有高兴。”他垂了头,看
不清脸上的表情。
“还有,谢谢你”
“您别这么说,是我该做的。而且 ...... 我父亲他也会这么做的。”他抬起头,却微笑得尴
尬。
“替我...... 谢谢你爸爸。”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生活原来的模样。
他们原本就乖巧的女儿,更加听话了,换句话说,这原本话语不多的孩子,更加沉默了。
这个家,基本上除了孟苡蝶拒不接听的几通电话、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拒不接见客人到访之
外,其它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当然,如果每日闭关守在自己房间里同样拒绝外出也不算反常的
话,那么简直就可以把生括秩序归入正常的行列。
正常的生括,不知持续了几多时日,最先忍不住的,还是性格如火的宁雅蓓。
“小蝶,”她执着女儿的手,可是女儿的眼光却投向了窗外,宁雅蓓叹了一口气,“你要是
真喜欢他,妈妈不反对了。”
她察觉到掌中的纤手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孟苡蝶缓缓回头,“妈,你说谁?”
宁雅蓓没有回答,只是悠悠说着,“小蝶,妈妈只是希望你幸福,找到一个真心疼爱你的男
人,被呵护着生括。如果你的幸福,只能是系在林天翔身上,妈妈不会硬逼着你放弃他。他是个
好孩子,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他现在是真心对你的,妈看得出来。”
“妈,我不知道你们总是反反复复跟我说这个人做什么,”孟苡蝶扭过头,再次把目光投向
了窗外,“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说你们同事有个阿姨想给我介绍对象么?合适的话,我想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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