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朗看了一遍M大所有招文科生的专业,开始运用排除法。
首先M大以财经类知名,录取分数一直高烧不退,比较悬,况且陈朗对财经类不怎么感冒,首先去掉!
中文?别开玩笑了,难道将来会沦落成文字青年不成?虽然陈朗身上是有那么一点文学青年的气质,但却没那勇气。
去掉!
新闻与传媒?恩,听起来既有挑战性又有诱惑力,但说不好哪天沦落到被逼去做狗仔队岂不是有辱家门,害人害己?
去掉!
外语?听说美女比较多,而且男女生比例足以让其他系的男生们空有羡慕,但想起自己可怜的英语成绩和兴趣。
无奈地去掉!
法律?陈朗心虚了一下,估摸着自己触犯法律的几率比成为一个执法者的可能性要大很多个百分点。
只能去掉!
竟然医学也有招文科生的?嘿嘿,这时陈朗手心已经开始冒起冷汗,他开始想象自己拿起手术刀一刀一刀切鸡肉的样子。
赶紧去掉!
本来陈朗在哲学历史社会学这些充满人文精神的专业上还是反复停留了不短的时间的,毕竟对它们有爱嘛。
但老爸老妈看到陈朗眼神有点不对劲之后立即苦口婆心地劝导:
“儿啊,这些专业读出来以后怎么找工作啊?没好工作怎么赚钱啊?没房子没车怎么找老婆啊?咱陈家难道要断了香火?老天啊——”吓得陈朗赶紧把眼神移开。
最后挑了企业管理,因为据说这是一万金油式的专业,课程轻松,课余时间充裕,以后找工作也灵活。再说了,咱不是本来就有管理的天赋嘛,哈哈——哈哈。
就这么定了!
老爸老妈也相当满意,并富有远见地指示到,儿啊,读个管理专业出来,进个国企或考个公务员什么的,这辈子就稳当啦。呵呵呵呵——
可惜当时涉世未深的陈朗并不明白大学生活的真谛。所谓的课程轻松往往意味着你可能学不到什么东西。时间充裕则极有可能导致你百无聊赖生活堕落。找工作灵活?哼!可能是什么工作都招不到你。
而且关键一点在于,这专业还是和数学脱不了关系,以至于陈朗在未来的四年中继续遭受数学的压迫。
可惜,让陈朗弄明白这一切足足花了四年的时间。
通知书姗姗来迟,在此期间陈朗已经看完NBA总决赛欧洲杯总决赛和奥运会总决赛并开始百无聊赖过起猪的生活。
在看到刘翔勇创奥运记录的那一刻他情不自禁地感叹到,若是中国邮政能有刘翔的一半速度那该造福多少个高考家庭啊,因为陈朗的老爸老妈已经对邮政系统唠叨抱怨了一个多月之久。
而陈朗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终于从百无聊赖的猪圈生活中抽身而出,兴奋地跑进洗手间大声地呼喊,想不到我陈汉三也有今天,你丫的大学,我来啦!
可是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在东半球这边的上帝发的还是冷笑。
那东半球的上帝曾听说西半球那边的神界老大上帝喜欢捉弄一个叫西西弗斯的家伙并被传为千古佳话,于是欲与上帝试比高,已经是横下心来要陈朗在东半球做个比西西弗斯更西西弗斯的东东弗斯。
他决定把陈朗人生的抛物线再掉转个方向,这意味着陈朗人生漫漫长路的曲折又来了。
而西西弗斯的悲哀在于并不知道自己处于悲剧中却还义无反顾地猛扎进入。
所以在萎靡了——陈朗把这叫做韬光养晦——一个漫长的暑假之后,东东弗斯兴冲冲并义无反顾地背起个双肩包,推着那块悲剧的石头上路了。
一
M大的新生报道时间被定在了九月十八日,直观地看让人觉得仿佛是为了纪念“九一八”。
陈朗翻了翻日历,我靠,报道的前一天正对着中秋节。
陈朗觉得M大的领导们还真他妈有才。这意味着大多数新生和家长今年的中秋节必须得在火车上度过。
试想一下,数千新生和家长在全国各地开往M城的火车上过中秋的壮观场面,那个叫有创意。
那些领导在安排报道时间的时候估计是这么考虑的,学生和家长们能在过完中秋就开开心心上学去,这是多完美的安排。
但却忽略了还有四分之三外地学生的存在。或许想是想到了,但他们可能以为每个家庭在接到通知书后都应该会兴奋得要开飞机来报道的。
不过陈朗从小对节日这玩意儿就不怎么感冒,所以对这一安排并没有太大意见,对于能在火车上过个中秋节,他觉得还是蛮有创意的。
从陈朗家到大学所在的M城足足有一天的行程。当然,是以普通快速列车的速度来计算的,因为贫下中农出身的陈朗也只坐得起火车了。
对于这一条陈朗还是没什么意见,而是发自内心地向往,因为他从小对火车就报以极大的好感。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得陈朗一回忆起那个时候就能把时间确定是在七岁以前。
那时单位附近有一条短程火车轨道,陈朗从姐姐房间的窗户往外看时常常能看到一列列火车喷着白烟呜呜呜呜地呼啸而过。那时的陈朗就已经有那么一点文学青年——不对,应该是文学少年或者只能说是文学孩童的气质了,整天幻想这自己能给这么一列火车给载走。
很多年之后当陈朗看过了《白轮船》,立即悔憾不已,大骂铁路局怎么能在自己7岁的时候把那段火车路线给废除了。因为就冲他这份浪漫情怀,无疑是很有成为伟大小说家的潜质的。当然,那个年纪的陈朗不可能看过《白轮船》,但后来他发现这种感觉在客观上其实是相同的。
不再有火车经过之后铁轨上杂草丛生,陈朗走在上边感觉自己更像是个民工,于是不再关注那条铁轨,并在那之后不断感叹正是因此丢失了自己本该写出本《白火车》的潜质。
但那时起,火车情结就开始在陈朗心中埋下了种子。此后种子不断生根发芽,并终于在陈朗有机会坐上火车的今天,开花结果——没错,这是陈朗一生中第一次坐火车远行。
为此,他打算拒绝老爸老妈的长途护送,并决定只带一个双肩包的行李。用文艺点的话说是想让自己的第一次长途远行充满诗的韵味,浪漫的气息。
这一点已经成长为文学青年的陈朗则是受到了凯鲁雅克《在路上》的影响。不过陈朗还是有些优越感的,在美国的路上那叫垮掉的一代,在咱社会主义新中国的路上,那就叫未来的栋梁。
可是老爸老妈却不能理解,说一定要和儿子一块去。
于是陈朗不得不拿出诸多理由,如自己终于长大了要学会自理了等等来说服一直表示担忧的老爸老妈。
当时老爸则无不担忧地指出:“儿啊,外边的世界小偷坏人如此之多尤其是火车上那个乱啊当年你老爸在红卫兵大串连的时候经历的那个叫惊心动魄啊,让我们怎么放心?”
陈朗又拿出更有力的理由,说现在是社会主义新社会了——想想不对,红卫兵时代估计更社会主义一些——于是改口说现在咱们在以胡哥为核心的党中央领导下,那些个小毛贼小坏蛋都学“八荣八耻”去了,不足为惧。
“向胡哥发誓,一定安全到校!”
陈朗就差没砸锅卖铁削发明志了。
这句誓言有着红卫兵时代“向毛主席保证!”一样的威力,终于让老爸老妈放下心来。
老爸看在物质上除了学费没能帮上什么忙,只能在精神上做些弥补,借古人的东风,送儿子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陈朗将这句名言细细体会了几天,并做好了一切物质上和心理上的准备。
二
二零零四年的秋天,也是中秋节前一天,陈朗就这么背起一个双肩包踏上了漫漫长路求索去了。
说是漫漫长路,也不过就一天的时间吧。陈朗想在这个漫长而炎热的暑假,那么多个一天又一天还不是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流失了,上了火车睡一觉,泡碗泡面再泡个妞什么的,这时间估计也不会怎么难熬。
可惜年少时曾是物理天才的陈朗早已忘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我们智慧而尊敬的老爱说,时间是相对的,如果大热天你身边是个火炉,那么时间将被无限地拉长。但若是身边坐着个美女,那时间会像火箭一样嗖地飞逝而过。
上火车后陈朗发现,他身边恰恰坐着个女生。
可惜的是,这个场景符合老爱相对论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那的确是个女生但不是个漂亮的女生。不过陈朗庆幸到还好不是恐龙,要不然她估计立即会让你有坐在火炉边的感觉。
本来有个女生在身边,不管是不是美女一路上说说笑笑也算好事。但还可惜的是,那女生的父母却一脸严肃着坐在对面,还不住地打量起自小习惯了衣着随便不修边幅的陈朗。那眼神搞得陈朗估计自己在他们的眼里不是个民工就是个小混混。
这么一看,弄得原本在女生面前一直有着口若悬河之才能的陈朗立即决定隐藏自己,变得绅士起来。由此可运用发散思维推理出,见家长时的男人是最不可靠的,尤其是那些扮绅士的。
“你也是学生?”阿姨在观摩了一小阵子后,终于乐观地问道。
“恩,今年刚考上M大的。”陈朗强作自信地回答,以免阿姨转而把他猜测为骗子。
“那你怎么没带行李啊?”阿姨疑惑地问,还是把他当作有骗子的嫌疑。
“嫌麻烦,到了学校都有的卖的。”有是有,价格不敢恭,陈朗立即想到。
“哦,我女儿也是刚考上M大的。你看,带了那么多东西呢。还是你好啊,这样父母都不用跟着去了,呵呵——呵呵。”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女生,暗示自己和老伴的苦力身份。
陈朗侧过脸对女生很绅士地笑了笑。女生则回以很淑女的微笑。
“我叫莫宣,是学英语的,你是什么专业啊?”女生甜甜地问,笑起来其实还是蛮可爱的嘛。
“企业管理,陈朗。”陈朗很绅士地答道,简短而充满男性魅力——他自认为。
“哦,还有这么个专业的?那有没有政府管理啊,哈哈哈哈。”阿姨开始认可陈朗,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
“妈——那叫行政管理。”莫宣解释道。
“那干嘛企业管理不叫行企管理啊,哈哈哈哈?”阿姨强词夺理。
“这个——妈——”莫宣刚想反驳,想起自己的淑女身份,只能默然无语。
陈朗想这阿姨不是一般地幽默。
但斜眼看去,坐一边的叔叔却是面无表情,很明显的一张因长期严肃而塑造成的苦瓜脸。
陈朗想这就是一个娶了话多还很有幽默感的女人的悲哀。首先女人话多让男人没了发言权。然后长年累月在女人的无数冷热笑话的熏陶下,不仅培养不出幽默的因子,反而从此对幽默麻木不仁。证明了幽默不是能培养得出来的,而是建立在不断肆虐别人的基础上练出来的。而这位叔叔,估计就是这位阿姨长期肆虐练习下的牺牲品。
所以说,一个幽默的女人背后,一定站着一个对幽默苦大仇深的男人。而这么个豪放的阿姨竟养了个着这么淑女的女儿,也算是个奇迹。
这个时候坐火车的人不是太多,学生潮往往在九月初,而民工潮往往在中秋之后——当然,这不是第一次坐火车的陈朗能够深刻领会得到的,要不然他一定会充分体会到校领导在安排开学时间上的良苦用心,并大叹英明啊伟大的校领导。
因为人不多,列车的走道很通畅。列车员不时在身边来回地推着餐车吆喝:“快餐的买啦,月饼的买啦,方便面的买啦——”
“真不知你们学校怎么搞的,偏要在中秋节开学,搞得我们一家要在这火车上过中秋,要命的是卧铺票都买不到,这儿连月亮都看不到。”阿姨听到月饼,突然抱怨到。
陈朗一时没弄清楚卧铺票和能不能看到月亮之间的必然联系,却也得附和到:“是啊是啊,真是奇怪,难道是怕我们在学校过中秋要多拿他月饼?”
听陈朗提到月饼,列车员小姐立即转过脸来:“月饼的买啦?十块钱一个!”
陈朗扭头看去,那月饼瘦得像非洲难民,想还是过个没有月饼的中秋节吧,终于忍住了不买。
当陈朗逐渐回忆起爱因斯坦相对论的时候,才发现长途火车尤其是硬座的确不好受。他想到虽然时间和空间会在高速运动中发生扭曲,但这列火车并不高速,所以难受的原因估计是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定的扭曲。
陈朗在意识到自己被扭曲后又再意识到,自己对火车的美好情结瞬间结束了。
就在发誓今后再也不挤长途火车硬座的重大时刻,M城终于到了。
三
其实在进入M城的那一刻,陈朗还是多多少少被感动了一下的。这是一座海滨城市,市中心在一座岛上,有一条长长的海堤把岛和大陆连在一起。就在火车经过那条海堤的时候,海边的白鹭鸟群起而飞之,那壮观场面让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大海的陈朗激动不已,他仿佛看到了儿时一直盼望着的来接他的白轮船。
但海边没有白轮船,而停靠着无数木质的小渔船,于是这份情怀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后就消失无踪了。
当时他有些悟道似的感到,人生也不过如此,很多你一直期待的人和事,在你拥有后会立即失去在期待时的那种美好感觉,不免又很文艺地伤感了一下。
伤感之后陈朗发现自己有走向伤风感冒的危险,于是立即打起精神来,气运丹田,要把这感冒的病毒扼杀在火车之上。
下了火车,出站口挤满了M大各个学院来接站的人,另外有各旅行社和旅馆拉客的,一拥而上。陈朗因为只带一个小包,不受重视,被接站的学姐学长们冷落。
幸好陈朗一眼就发现了学校派来接送的校车大巴,自己走了过去,因为无论哪个城市的公车都绝无如此高大霸气。
新校区位于市区海对面的开发区内,需要先坐公车到轮渡,坐船渡十五分钟的海——当然是内海。然后再坐上公车开十分钟才到达最终目的地——M城大学新校区。
大学在扩招的时候会用上一切方法,最常用的就是合并其他院校。M大独自偏居一处,苦于没有院校可以合并,只能自己生生造出一个新的校区。又苦于没有地产,看着其他大学规模日益庞大而干着急。这时对面的开发区为拉动经济主动送上门来,而且地皮免费。学校自是笑纳,于是一个新校区在隔海相对的开发区里拔地而起。
当时校长在落成典礼上无比自豪地宣布:“这将是世界上第一座跨海大学。”只是这个世界第一苦了无数学生尤其累坏了老师们,幸好渡海的时候可以把苦水和口水全部吐入海中,最终消了心中的怨气。
当校车驶进学校大门的那一刻,陈朗透过车窗第一次看到他期盼已久的大学。
那宏伟的大门,雄壮的大楼,宽敞的大道,还有传说中巨牛的大师,总之,一切都是那么地巨大。那一刻,陈朗似乎感觉到自己有那么一点领悟到了大学的真谛。
然后看见很多学姐学长举着写着各学院名称的牌子在路边等待,一有公车过来就一拥而上,大声喊着:
“管理学院!”
“生命科学!”
“法学院!”
陈朗想这场面怎么有点似曾相识,想了好久才想起刚才在火车站门口那些给旅馆拉客的。
陈朗下了车找了很久才发现写着“管理学院”的牌子。举牌子的是一矮胖男生,那体型正好去竞选最近炒着要重拍的《水浒传》中武大郎一角。那男生在身高上没有优势,却也不愿让牌子有身高的优势,在人群中差点就给淹没掉。
陈朗举手说我是管院的我是管院的,急忙挤过人堆凑上去。
胖墩眯着一双小眼上下打量着陈朗:“你管院的?”
“对啊,不像啊?”陈朗反问到,一路上他已饱受别人怀疑眼光的摧残。
“还以为你是民工呢,怎么就背一个包?行李呢?”胖墩有着和莫宣老妈一样的思维,认为新生就该像丐帮的九袋长老一样带着大包小包很多个包,于是审问到。
“嫌麻烦,就带了一个包。”陈朗立即坦白从宽。
“那我们走吧,你帮这两个女生拿点行李。”胖墩说着招呼早已等在路边帐篷下的两个女生,把牌子交给身边一男生,领着他们就往宿舍区走去。
四
“我叫小刘,也是企管系的,零三级。”路上胖墩自我介绍到。
“学长好。”三人异口同声到。
听到三人尊敬的称呼,胖墩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学长,可以行使一下学长的特权,一下子仿佛长高了几寸,开始以自己丰富的经验数落起学校来。
“这个校区刚建成三分之一,我们是第一批入住,你们比我们幸运。”小刘带着无限哀怨的口气述说着。
陈朗吃了一惊,忙四周看了看,果然只见几栋高楼之外都是荒地。立即后悔来之前或说是填志愿之前没好好了解情况,原来自己无意中已经成为了先驱。而先驱这个称号听起来悲壮高尚,代价则一定是要付出的。
“为什么到我们考上大学了才建新校区啊?”那几个女生脸上也露出不满。仿佛在说,先驱也该是你们男生去做,我们遭什么罪啊。
陈朗则很清醒,想要不是建新校区扩招,你指不定能不能进M大呢。
“那周围的商店是不是特少啊?以后怎么逛街哦。”女生最关心的话题中逛街永远榜上有名。
“不仅是商店少,学校一大半建筑都没建好呢。自习室都不够用,图书馆里就几本书。”看来即使住了已经有一年之久,小刘还是培养不起感情,仍对此耿耿于怀。
“呜呜,真讨厌——”女生以撒娇来表示不满。
本来美女撒娇有调节气氛之功效,而恐龙撒娇则有把气氛推向更恐怖边缘的危险。
“这也挺好,像个世外桃源嘛,哈哈——哈哈。”为了给自己的新组织找点颜面,更为了把气氛从恐怖边缘拉回来,陈朗自欺欺人到。
后来的两年陈朗一直为自己这句无心的话心虚不已。这里的确像个世外桃源,问题在于他一直没意识到世外桃源所描述的本来就是农村,这意味着这里和农村其实没多大区别。而经验丰富的学长则一针见血地批驳了陈朗的谬论。
“世外倒是不错,桃源个屁。”小刘恨恨地说。
陈朗心想有如此强悍的学长,管院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又走了几步,小刘指着一座设计怪异的大楼说:“诺,这就是食堂。”
陈朗看了半天才看出来那栋楼顶盖的造型,是贝壳的一半,然后像是一把盖住一块三明治——不对,是四明治,因为楼有四层——一样。不禁感叹建筑师们的强大想象力,暗想这年头建筑怎么都和动物挂上了关系,又是鸟巢又是贝壳的。然后想到以后吃饭都要在这贝壳的压迫下,不知会是什么感觉。
过了食堂就是宿舍园区。走进园区的时候,几栋高耸入云的大楼迎面而来,陈朗估计了一下,有近20层高。
这立即引起了他的兴趣,急忙问到:“那就是我们的宿舍?”
“那是女生的,今年刚建好,男生宿舍是在旁边的那些。”小刘指着高楼下的小楼群说道。
那些标准的六层楼宿舍在高楼的对比下,一下子都成了侏儒,放眼望去还是成群的侏儒。
“果然什么都女士优先啊,新的好的东西都给女生了。”陈朗抱怨道,想要是能住在那些高楼里,每天能看看远处的海,那真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
“不会把,那么高啊?”女生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朗立即说:“要不我和你换。”
“行啊。你到医院做个手术先,呵呵呵呵。”女生灿烂地笑到,再次有着把气氛推向更恐怖境地的危险。
“好了,陈朗你就自己进去吧,园区里有人在办宿舍入住手续,领了钥匙和校园卡就可以进宿舍去了。女生跟我来,我帮你们把行李提上去。”小刘指着旁边一个宿舍区对陈朗说到。
“要不我先帮她们把行李给提过去吧?同学嘛要互相帮忙。”陈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用了,你快去报道吧。”小刘说着,一把抢过陈朗手中的行李,抛弃了同一条壕沟的战友,带领几个女生迅速杀向眼前那栋高楼。
直到很久之后陈朗才意识到,这是能杀向那栋女生宿舍的唯一机会。而终于在一年之后又一次迎新的时候,陈朗变身为胖墩学长第二,在向学妹们发了一路的牢骚之后也成功地杀进了那栋高楼里的若干楼层。但没体验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而是感受到了“昨夜西风凋碧树,望尽天涯路”的奇妙境界。
可惜当时的陈朗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高楼,羡慕而落寞地想,从此之后M大的女生可以在现实中实现了千百年来妇女被压迫的不平等状况而变得高高在上——M大的女生的确是需要用仰视的。
五
进入园区报道后领到了宿舍钥匙和校园卡,看到钥匙上贴的标签写着“1栋211室”,感叹自己和教育还真是有缘,住个宿舍都能住进“211工程”里去。
总的来说,这大学的第一天到此为止给陈朗的感受还是不错的,主要是新鲜压过了一切,虽有些许遗憾和惊奇,最后还是满怀着欣喜之情奔新宿舍而去的。
但此时对于另外一个人而言,却完全是不同的感受。那个一路上都没停下抱怨的就是莫宣的老妈。
这个年纪的人尤其是女人——不对,准确的称呼应该是妇女。早已对新鲜起不了兴趣,却熟练于挑剔。
“怎么能把学校建在这么个山村里。”终于登上位于十一层高楼英语系女生宿舍的老妈抱怨道。
“妈,这里是开发区。”莫宣解释道,想给自己的新组织找点面子。
“对啊,吃点苦好,这里安静,也能安心学习。”老爸看到有机会和女儿组成统一战线反抗压迫,赶紧附和道。
“开发什么区啊,你看这里的山头到处光秃秃的,一棵树都没有,是不是全都给开发光了?”老妈望向窗外不满道,感叹都大学了怎么一点环保意识也没有。
“妈,海边的山都是这样的啦。”莫宣纠正道。
“没错,海边风大嘛,风大空气好啊。”老爸补充道。
“风大楼还起那么高,不怕给吹倒啊?一吹就吹海里去了。还那么荒凉,以前有没有人住的呀?”老妈仍不依不饶。
“妈——你没看宣传手册上说的,这叫‘依山傍海,风景秀丽,人杰地灵’。”宣扬了扬手中的《新生报道手册》说。看来不抬出官方发言,是很难镇住老妈了。
“对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嘛。”老爸则代表民间言论,想多年前读的海子的诗终于派上用场,顿时一股年轻时候的书生意气油然而起。
“切——”老妈在官方发言和民间舆论联手的强大压力下,只能以蔑视相对。
幸好,阿姨自有阿姨们的快乐。
莫宣的老妈第二天逼着老公兴致勃勃地逛了一天市中心的步行街,买了几大袋海鲜,茶叶馅饼等特产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
回家之后不断地向街坊邻居夸赞女儿学校的种种好处,说那校区依山傍海,风景秀丽,人杰地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整个就一世外桃源。引来羡慕声嫉妒声和哇声一片。
可见中年妇女的抱怨最做不得数。
一
当陈朗第一次走进1栋211室的时候,旭东和张朋同时将目光投向了他。
当时旭东直挺挺地坐在书桌旁,活象一尊石佛。定定看了陈朗几秒之后,他拿起一大袋紫菜花生走了过来。
“来,吃,吃花生。” 旭东一脸亲切。
陈朗急忙放下背包,接过紫菜花生,感激地连说谢谢,谢谢。心里叹到,好人啊。顿感一阵温暖,忙和旭东寒暄起来。
这时张朋也放下正在洗的衣服,从阳台走了进来,伸出湿漉漉的右手说:“你好,我叫张朋。”
“帐篷?”陈朗看着一脸严肃的张鹏,疑惑到。
“哈——哈——哈——哈——”张朋夸张地学周星驰笑了四声,又立即恢复一脸的严肃,接着说到:“没错,那正是在下中学小学以至可以追溯到幼儿园时的外号。对了,两位都有什么外号?”
陈朗想了想,也伸出手去:“我叫陈朗。外号嘛,就情场浪子吧。呵呵。”
这时旭东有些转不过头绪来,只好也伸出手说:“我叫旭日升,哦不,是旭日东升,那个旭东,恩,我叫何旭东。嘿嘿,嘿嘿。”
三人握手问好,都嚼起紫菜花生来。
“抽烟么?”张朋从他抽屉拿出一包香烟递了过来。
陈朗瞅了瞅,是一种名为“七匹狼”的香烟。想这不是一服装品牌么,还出香烟?忙联合旭东拒绝到:“我们不会,呵呵。”
张朋转身把烟盒放回抽屉。
“你抽吧,我们不介意。”陈朗代表旭东补充道。
“我也不会。”张鹏摊开双手耸耸肩说到。
“靠,那你还带烟?”
“不是我带的,原本就放在这的啊。”
“那要谢谢师兄了,呵呵。”
“好像这,这以前是女生,女生宿舍吧。”一直保持沉默的旭东小声地说到。
三人面面相觑,并集体沉默了三秒钟。
“厉害!”又集体道。
“快看看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张朋的提议立即勾引起大家的兴趣,三人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虽然没找到什么让人惊喜的物件,但亲爱的学姐们还是给三人留下了不少宝贵的遗产。
比如贴满了墙壁和柜子甚至天花板的挂钩和一些明星的画报。陈朗就很满意自己书桌正面贴的一张美女图,并强取豪夺地把贴在旭东床头的一张特雷西麦克格雷迪的画报抢了过来,惊叹难得遇到对NBA也感兴趣的女生。心中一阵热血涌起,想大学里就是不一样,学姐就是不一样,热血的青春就是不一样啊,哈哈。
张鹏则把美女图横扫一空,并逐个点评起来。旭东也不是没有收获,通过努力终于保住了一张黄果树瀑布的风景图。
可陈朗和张鹏还是不甘心,刚想对宿舍再次开展地毯式搜索的时候,一个长相老成的家伙敲门进来。
三人一开始以为他是学长,但想学长也不过比咱大一岁,而这个家伙直观看去是奔三的年龄了,只好估计他应该是助教或辅导员什么的。
“大家好。”那疑似助教或辅导员的家伙亲切地说道,却忘了作自我介绍。
“请大家于明天早晨九点在教学楼五号楼前的小广场集合,和系领导老师们开个见面会。”他接着说道。
“好的,老师慢走。”三人齐声到,心中叹到这辅导员或助教一点架子也没有,这么点小事还亲自登门。那助教或是辅导员刚转身往门外走去,愣了一下,转身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口,走向了另一个宿舍。
然后,整个下午又不断有人闯入。
有推销鞋子和日用品的,扛着一个个大编织袋让人以为是新生,得以顺利溜进园区。一进门就说:“大家来看看来看看,纯正外贸鞋,便宜。”那口气就像个久经商场的老油条。说着从编织袋拿出阿迪达斯,耐克和一些号称出口外贸品的不知名商品。
三人见鞋子的确漂亮,价格也便宜,但还是忍住了不买。而张鹏脱下拖鞋,在试穿了几双鞋后表示还没到银行取钱因此暂时不买,那人热情得想要帮张鹏下去取钱。弄得三人以为他不是卖鞋而是来抢劫的。
“以后要买鞋找我啊,我就住对面宿舍。”临走的时候那家伙掏出一张名片指着对面的宿舍说,上面有姓名,宿舍号和电话号码。
感情这家伙是我们的学长啊!
三人叹道,顿感刚才太不给学长面子了,多年以后他们发现其实是学长太不给自己面子了,那价格明显实在宰我们嘛。
也有推销学习资料的,卖电话卡的,办手机卡的。
做这些的大多是女生,也就是学姐们,充分让新生们在第一天就能体验到M大女生的水平,并间接地感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陈朗此时受到的冲击不小,想大学里每个人都变成了销售天才。直到多年后自己也熟练地用各种各样的商品在任何时刻痛宰着亲爱的学弟学妹们时,感叹原来大学才是个最好挣钱的地方。校方忙着挣学生的钱,好学生忙着到外边挣钱,像陈朗这样阴险狡诈低分低能的学生,则忙着挣善良学弟学妹的钱。
三人正瞎聊的时候,一个穿着睡衣的女生门也不敲就直接闯进来,淡淡地说了句进来拿样东西,便大模大样地爬上窗台,从空调的上檐摸出一把梳子。又大摇大摆地甩门而去。
他们忘了当时的自己是在怎样的表情下看着这一幕的发生的。但多年之后,三人会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间回想起,在那个遥远的九月下旬的下午,曾有个梦幻般的女子在他们眼前优雅地走来走去,简直像是一幕蒙太奇电影的完美画面。
等喧闹终于沉寂下来,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剩下的最后一个还空着的铺位。
二
“他叫罗希,”旭东说:“人怎么还没来?可能家离得比较远吧。”
于是三人开始了对这个神秘舍友的各种揣测。
刚推理了一会儿,就又有人敲门。
“请问,罗希在吗?”探头进来的是个男生。
靠,这小子真有面子,人还没到就有人来访问了,三人齐声道:
“还没来呢。”
又过了一会儿,推门进来个女生,问:
“罗希——”
“哦,还没到呢。”
“那,能不能帮我留个字条给他,谢谢。”女生甜甜地说。
张朋接过来鄙夷地看到,上面写着名字和电话号码,估计是老乡同学什么的。
于是罗希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便成为211的一个人物。
古时传说中的牛人,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还算其次,这家伙是未见其人,未闻其声,就先名声大噪了。
牛,非一般地牛啊!
事实上,这位神秘的舍友在之后的大学四年里一直没有出现,不仅给三人留下无法解释的悬疑,更是为三个准舍友惹下不小的麻烦。
比如点操。
点操是专门针对大一新生的制度。估计大学的老师想延续中学时制度,让大家都养成早起的习惯。可惜大学和中学的关键区别在于,早上一二节往往没课,而即使有课还可翘课,于是这制度就纯粹成为了一种制度。以至于很多男生是在梦游中完成点操的,点过之后继续睡觉。
而陈朗和张鹏一开始也积极参与梦游,但有一天当张鹏发现人越来越少时就去调查了一番,发现原来这操竟然还可以代点的,于是两人便要将这一关乎宿舍荣誉的光荣任务交给旭东。
“这,这不大好吧。”旭东为难地说。
“没事,大家都这样。”
“可是——”
“好吧,我们举手表决。哦,我和陈朗两票赞成。旭东你弃权啊?好,2:1!那少数服从多数,就这么定了。”张鹏一口气说完钻被子里去了,而陈朗则马上戴上了耳机。
旭东想这虽然有点勉为其难但却没有勇气和*作对,只能就范,于是两人连梦游都省了,但旭东却忘了给没来的罗西也点个名。
于是园区公告栏上每周都铁定会出现“罗希缺勤5次”的通告,缺勤率达百分之百,高居榜首。
罗希一下子成为整个园区的焦点人物,每次三人路过公告栏都能听到有人指指点点,你看你看,这人太牛了。是啊是啊,是不是有后台啊。而他名字后紧跟着211室的大名,大大辱没了211的名声。
又比如课堂上的点名。
每次听点到罗希的大名三人就不得不轮流站起来,跟各位老师仔细解释一番。遗憾的是大学教师一向健忘,今天刚解释完隔几天又开始点起来,这就大大增加了三人的工作量,弄得后来他的知名度在系里比谁都高。
不过张朋却心中窃喜,这意味着他有更多在课堂上露脸的机会,于是这个任务在他的自告奋勇下承担了下来。
但无可否认的,即使罗希永远不会再出现,他也已成为211的历史与文化中重要而不可磨灭一部分。在某些百无聊赖的时刻,三人在精神恍惚时往往会不约而同地念叨起,唉,这个罗希,究竟为什么没来呢?
这时陈朗立即给出两个版本。
一是这小子眼高于顶,又是个天才,今年高考失误差几分就能进北大却无奈落榜。现在在家里补习等来年一雪前耻。M大,哼,算什么。
这是比较乐观的,另一个版本比较悲观和干脆一点,就是在来学校的路上被车给撞了。
于是旭东与张朋就分别点头同意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推测。
后来当别的同学来窜门,无不带着惊讶与羡慕地看着211室内那个空铺时,善良的旭东总会说:“那个罗希啊,是个天才,差几分上北大,现在在家补习呢。”让听者大为赞叹。
而张朋则会说:“他啊,路上偷看美女不小心给车撞了。”让听者惋惜不已。
于是班里渐渐流行关于罗希神秘去向的两个并发展成多个版本,让人困惑不已。
不过总的来说,三人还是很感激这位准舍友的。亏了他的神秘失踪,腾出了不小的空间,不久之后三人就开始打他铺位的主意。
外表老实头脑迟钝动作迟缓的旭东竟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只嘿嘿说了句:“我的衣柜没钥匙,罗希的柜子我要用哦。”就拚命往柜子里塞衣服。 而张朋则不甘示弱,把大堆大堆的脏衣服堆满书桌。
陈朗回来时发现已没了Сhā足之地,抬头一看,床位还空着,索性把自己多余的一床草席往床上一铺,身子一躺,立即对外宣布:“这张床从此姓陈啦,哈哈。”
于是,罗希的地盘被三分天下。
总之,那天三人都在热心等待的这位准舍友一直没有出现,以至于影响到当晚211开学聚餐活动的完美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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