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五六层楼还高的庞然大物，一巴掌就抽飞了无数的妖怪，在大肆发泄了一通后，宛如带着恶鬼面具的土蜘蛛，坐在变成废墟的稻荷大社里，手里拿着点燃的烟杆吐气，“久违了四百年的百鬼夜行破坏，却没能找到一个强者，真没劲。”

在一片狼藉的石块之间，一身雪白狩衣纤尘不染的男子，正凝眉表情严肃地望着土蜘蛛。

“你不就是四百年前封印我的那个卑鄙小人吗？你难道……想再把我封住吗？”土蜘蛛的目光落在秀元身上，低沉浑厚宛如雷鸣一般的声音，震荡得整个地面都起伏不定，他拖着庞大却敏捷的身体朝秀元走了两步，忽然间停下不动死死地盯住了秀元。

已经是灵魂状态的秀元自然不怕面对土蜘蛛，他感应到身后的柚罗没有鲁莽地冲出来，不由得弯起嘴角欣慰地笑了一下。

忍耐的不错啊，我的“主人”。还有一定要保护好她，龙二。

借着式神与主人想通的感应，柚罗才没有冲动地从石块下面爬出来。

就在秀元谈笑风生面对土蜘蛛的时候，巨大的绿­色­屏障用千万条柔软而坚韧的藤蔓织就而成，反弹效果过于理想而将整个石块拍到土蜘蛛身上。毫发无损连服饰发型都纹丝不乱的陆生众，引起刚刚还感觉到无聊的土蜘蛛的兴趣。

“青藤？”一眼就认出如此常见的植物，从未见过把它当武器，土蜘蛛生出了一丝兴趣。他藏在恶鬼脸庞下面的黝黑双眸，乌溜溜从陆生一行人的脸上依次滑过，最后定格在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气息的弥光跟前。

“是你？你身上有跟那个卑鄙小人相类似的气息，你也是可恶的­阴­阳师吗？”土蜘蛛瞅着弥光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可是由于被封印太久导致思维迟钝，他只能把这归咎于她是­阴­阳师的缘故。

“是，也不是。”傲然而立，弥光脸­色­特冷地盯着土蜘蛛，翻开手掌，掌心向上吐字如冰道，“绿萝，可以回来了。”

无数条缠绕着石块的绿­色­藤蔓，顷刻间幻化成绿衣的宫装女子，她青­色­的身影在日光下泛着冷光，隐隐中透出一阵难言的冷意。

土蜘蛛，土蜘蛛……土的力量无边无际，万物生于土又归于土，自古就有“尘归尘，土归土”之说。然而，唯有木气可以凭借其特质，牢固的深深的扎根于土中，从中吸取力量并化为己用。

木克土，对付这样难缠的大妖怪，弥光有着说不出的庆幸。刚才那个瞬间，绿萝的种子已经深深扎根于地下，只要土蜘蛛身上有任何一个伤口，那些种子会在刹那间通过血液冲进他的心脏，直取……土蜘蛛的­性­命！

被称为天才­阴­阳师的秀元，用惊异的眼光看着弥光，嘴­唇­嗡动，发出几个单薄的音节，“为神……所眷顾的孩子？”不仅仅拥有铃彦姬的【畏】，就连式神都有了吗？而且……竟然还是如此稀少难得的式神。

“与妖怪为伍的­阴­阳师少女？哈哈，有趣，有趣！”土蜘蛛没有被弥光冰冷的态度激怒，反而张开四条粗壮的手臂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光，你退下！”土蜘蛛充满恶意的妖力，令陆生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不偏不倚刚好挡在弥光面前。

“不要，我要跟你……并肩作战！”已经受够了没有守护的力量，当初的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宁愿跟陆生分离也要来到京都修行？弥光酒红­色­眼眸亮亮的，满是倔强和不服输的信念。

“那……好吧，待会儿打不过可别哭鼻子啊。”当着百鬼的面被扫了颜面，陆生带着无奈的口吻道。

“哈哈，来让我更兴奋一些吧！”土蜘蛛忽然出其不意的挥出拳头，弥光眼疾手快地甩出袖子，瞬间飞出两三米之外。土蜘蛛的拳头正中站稳的陆生，下一秒，他却忍不住惊讶出声，“咦？没打中？”

多亏弥光及时使出式神保护，远野的妖怪和奴良组的大将们，都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弥光朝资格极老的组员纳豆小僧轻点了下头，示意他带着组里弱小的妖怪躲得远远的，她则提气凝神静静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可是万万想不到的是，陆生在远野修行得来的滑头鬼的奥义“镜花水月”，竟然被土蜘蛛凭着蛮力生生撕裂。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弥光忍不住蹙眉，担心地望着陆生跳跃几下，极其危险的堪堪躲过土蜘蛛的攻击，一颗刚放下的心再次提到喉咙眼。

如果不能砍伤这个妖怪的话，她的式神绿萝根本毫无用武之地，如果……如果他一直这么攻击，让陆生连近身劈砍都做不到的话……

“放心好了，那可是我亲自教出来的‘弟子’啊。”镰鼬铸铎悄悄来到弥光身后，其他远野的妖怪也都围过来，不约而同的，和奴良组的妖怪们一起，以保护和守候的姿势站在弥光身后。

“大家……”弥光的声音有些哽咽，眼角似乎微微湿润，她闭了闭眼睛，­唇­角上扬起一抹笑容。

然而，大家理想的画面很美好，事实上土蜘蛛的做法正如弥光所担忧的那样。他毫无章法乱无目的地攻打，好几次陆生都以毫厘之差避开，可是终于在一次意外中……被土蜘蛛威力强大的拳头打中，顿时飞出几十米之高，从口中喷出鲜红的血。

“陆生——！！！”见状，远野妖怪和奴良组下的妖怪们，顿时红了眼睛纷纷冲上去，然后……如同拍苍蝇一般被打飞。

“大家……”弥光的声音沙哑颤抖着，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场景，额头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却是不同于以往的沉重……

“果然……奇迹不会发生第二次吗？”秀元目光幽邃地凝望着混乱的战场，隐约带着一抹同情和怜惜的眼光，掠过纷纷吐血倒下的妖怪们望向弥光。纵使那份才能丝毫不亚于柚罗，面对土蜘蛛那笔城墙更结实的身体，想要在他身上砍出一个伤口，谈何容易……

弥光的身体由于愤怒颤抖着，她双眼通红紧咬着下­唇­，手指甲已经刺破掌心，却稳稳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明白的，并不擅长武斗的自己，即使冲上去也是徒然，不过是多一个伤员罢了。

可是……泪水啪嗒啪嗒掉下来，弥光一把抓住了绿萝冰凉的手，绣着­精­致花纹的振袖，颤抖着抬起遮住了口……“陆生，陆生，呜呜……”

“大人……”绿萝心情难过地看着弥光，抬起手似乎想拍拍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弥光大人……”

“土蜘蛛是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以关西为中心横行霸道的大妖怪，从没有被人打倒和驯服过。在出现土蜘蛛的记录中，留有这样一句话，[若此妖为空腹，则不可与之相遇。无论是神，是佛，还是妖……都会成为他的食物。]”

秀元抬袖拦住了想要冲过去的柚罗，面­色­冷凝口气沉重地说出这番话。

“可是……难道任由他杀了弥光姐姐和奴良君吗？！！”小脸脏兮兮的柚罗大吼出声，眼神饱含着不甘心地死死瞪着依旧在肆虐的土蜘蛛。

“那么，接下来……该轮到你了。”看着奄奄一息一动不动的妖怪们，土蜘蛛沉重迟缓地转过身，一双­阴­骛诡异的眼眸停在弥光脸上，眸中……异彩连闪，如同发现猎物一般兴奋而激动的光芒。

被他这么一看，弥光顿时有种被无形的恐惧抓住心脏的感觉，心中打了个冷颤，她倒抽一口冷气，狠狠咬住了嘴­唇­，“还我……陆生来！”

正准备冲上去的弥光，被式神绿萝死死拉住。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生倒下去的位置，传出微弱的呻吟声。

用力咳出了一滩血，抬手拭去嘴角的血渍，陆生瞬间出现在弥光身前，手拿弥弥切丸盯着土蜘蛛，宛如誓言一般低哑地说道，“本大爷的女人……还轮不到你这种渣滓来碰啊！”

“陆生……你还没死……”心里悬着的大石霎时落下，弥光鼻子一酸，内心所受到的冲击和感动是无法言语的。

接下来，她只是默默凝视着陆生大吼着，抬起弥弥切丸跳出几丈高砍下土蜘蛛的小手指，然后……眼神一凝，瞥视了站在身侧的绿萝一眼，“准备了！”

“是，大人！”向来­性­格冷淡的绿萝高声应和一声，动作舒展潇洒地扬起绿­色­的水袖，隐藏在地下的种子顷刻间顺着陆生砍下的伤口，一股脑尽数钻进了土蜘蛛的身体里面。

“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秀元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到配合默契流畅的少年少女，顿时感觉说不出什么话来。

“太好了，弥光，这真是……太好了……”身为­阴­阳师一员的柚罗，自然明白弥光刚才所作的，欣喜的泪水伴随着笑脸，然而……异变陡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奴良组的妖怪们都神情呆滞，起身捂着被石块砸到的手臂，龙二从齿缝间发出闷哼声，“天亮了，这下……糟了。”

弥光刚刚放晴的内心，再次布满­阴­霾。她死死咬住下­唇­，紧捏着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陆生。陆生，一定……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龙二，准备改变策略，我们去回收弥弥切丸。”看着战地中央单方面的屠杀，秀元不忍再看地转过头，语气沉重地对龙二说道。

“啊？”柚罗额前滑过一滴冷汗，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要……放弃奴良君吗？他还没有输啊！！！”

秀元以深沉幽邃的眼神凝望着柚罗，整个人陡然一变的强大威压令柚罗呼吸困难。

“那个孙子，以现在这种状态，是绝对赢不了的。”如同陈述事实一般，秀元的语气相当平淡。

仿佛要论证秀元的话一样，陆生的形态在昼与夜之间交替转变。而土蜘蛛也趁机按上小手指，一把抓住了陆生往死里猛揍，“少得意忘形了——！！！”

完全以大将为目标，持续殴打……大将如果被­干­掉了，不管百鬼中有多么有能力的人也无法发挥出实力。“百鬼夜行”，就是这么一回事啊……秀元在心中感慨。

“玩腻了，回去了。”看着一个不剩的百鬼，土蜘蛛掉头准备离开。

“陆生……陆生……陆生啊啊啊——！！！”弥光整个脑袋宛如爆炸掉，抱着头凄厉地大叫着。

“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输掉……”已经化作人类形态的陆生，用尽全力撑着弥弥切丸，嗓音低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却凭着一身傲骨和身为总大将的责任感，再次咬牙坚定地站在土蜘蛛的面前。

“不要……不要再打下去了，不要……”弥光捂着脸哭泣起来，目光有着痛苦迷惘，有着凄凉哀婉……

如果继续下去的结果是死亡，她宁愿陆生不要当这个总大将，陆生……呜，陆生……

“为什么还没有倒下？”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的土蜘蛛，同样惊讶地转身看着陆生。

“因为……我可是大将啊……当然，要保护那些追随我的家伙们……”气喘吁吁摇摇欲坠地拄着弥弥切丸，浑身遍布伤痕狼狈不堪的陆生，让所有的妖怪不忍再看地低泣起来。

“什么啊，这样一来等于百鬼还未倒下啊。”土蜘蛛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浓重的鼻音，望着陆生双眸血光闪现，“我说你，有两下子嘛。”

重新转过身正视陆生，土蜘蛛凝望着人类的陆生，知道他连站都站不稳，忽然出其不意地一把抓过情绪临近崩溃的弥光，回头对着难以置信瞪大眼睛的陆生道，“我就在相国寺，过来找我吧。带着你自豪的百鬼。”

“喂，你站住，等下啊，土蜘蛛——！！！”怎样也没想到土蜘蛛会以弥光为目标，咳血不止的陆生拼着命想要追上去，睚眦俱裂声音沙哑地喊着土蜘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抓走弥光，最后……浑身摇晃了一下，陆生无力的倒下。

**

土蜘蛛抓走弥光的刹那间，鬼童丸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一道银­色­锋锐的刀光闪过，弥光已经从土蜘蛛怀里滑落。头发灰白面­色­苍老的鬼童丸，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瞪着土蜘蛛，“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这个女孩儿……你不能碰。”

“这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我知道这个妞对那小子很重要，作为引他过来的诱饵，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仿佛要证明土蜘蛛说的不是假话，被绿萝化为的藤蔓紧紧裹住的弥光，缓缓睁开了那双酒红­色­的眸子。

“你是……远野的大叔？”映入眼帘的是曾经见过的脸，那双眼眸闪动着她看不懂的光。弥光揉了揉有些发懵的头脑，起身看了看四周熟悉的建筑，瞬间瞪大眼睛讶然惊问道，“我怎么来到相国寺了？！！”

鬼童丸望着那无比相似的容貌，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

而另一边，自己主动要求来到京都的牛鬼，在众人诧异愕然的目光中，信步走到受伤昏迷的陆生面前，无视了众妖怪们迥然相异的目光，他神情无比严肃地低声呵斥道，“陆生！你这样还算是奴良组的大将吗？站起来，陆生！！！”

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只是因为白天人类脆弱的形态，甚至险些导致百鬼的溃散，陆生，如果你不甘心的话，那就拿出实力来证明吧！

“你们的大将就交给我了。”临走前朝鸩点了点头，牛鬼拎起重伤的陆生，在百鬼们讶然的视线里，离开了堆满尸骸的神社。

62

62、第60章 遗忘的记忆

手里提着刀，长长的头发遮住半边脸颊的牛鬼，眼神笃定波澜不惊的望着少年，“陆生……你在这几个月确实变强了，不过悲哀的是这并不够。既然没有时间那就定为三天，在这三天内你要把自己变得更强！不然……想去拯救别人的梦想，也终归只是一句大话罢了。”

说罢，牛鬼再也没看伤痕累累的少年一眼，转身离开了这里。

“牛鬼……！”人类状态下的陆生，用力捶了一下地，默默咬紧了牙关。我一定……会变强给你看的！为了小光，也一定要变强！

就在陆生身处传说中源义经曾经修行过的鞍马山，被牛鬼和最强的天狗轮番训练死去活来的时候，位于京都第二封印相国寺里的弥光，却过着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生活。

☆★

凉风轻拂，心清气爽，但是烈日当空，万里无云。待到太阳西斜之时，蝉声噪耳，依然酷暑难当。

“啊，真是受不了了……”独自坐在因再度封印而晴空万里的相国寺殿前，弥光一边懒洋洋的享受式神绿萝扇风的服务，一边无­精­打采地望着头顶的太阳无意识道，“要是知道封印之后会这么热，就不应该让龙二哥哥那么快封印的……”

“弥光大人，你少说些话就不会这么热了。”绿萝面无表情地拿着金银扇扇风，看着自家毫无仪态可言，大咧咧穿着中衣靠在柱上的主人，冷不防脱口而出一句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擅长吐槽的昼陆生和弥光主人相处久了，再加上天气确实闷热使人心情烦躁，而弥光又不停地在冰冷美人绿萝竟然也开始吐槽起来。

“给你。”一瓶漂浮着数个梅子的酒瓶递到弥光跟前，见弥光露出一副诧异吃惊的表情，鬼童丸耐着­性­子低沉着嗓音解释说，“青梅酒，夏天喝这个解暑的。”

“给我的？”弥光震惊地看着如此体贴的举动，竟然是只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叔，心情无限复杂地接过青梅酒，“谢谢。”

尽管对方是羽衣狐的手下，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从前在京都花开院本家修行的时候，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她就躲在­阴­凉的后山不出来，回到关东奴良大宅之后，只要有雪女万事都放心。可是今年却被巨大无比的土蜘蛛作为诱饵抓了起来，呜呼哀哉，真是呜呼哀哉……

并不淑女的咕噜咕噜喝了几口下肚，梅子的清雅淡香与酒的醇厚浓郁交揉在一起，酸甜可口的味道让弥光心情舒爽了许多，“呼……真是太好喝了！”

毫不做作地赞叹一声，弥光给了鬼童丸一个感激的眼神。而那清澈澄净却又别扭的眼神，令鬼童丸的心情更加复杂起来。眼前的女孩，才这么大点儿啊。

­唇­齿留香，清酸爽口的梅子不需要用力咀嚼，就尽数化为果­肉­和汁液留在口中，但是不过片刻，不擅长喝酒的弥光就开始有些醉意微醺。

“大人，需不需要……”式神绿萝正准备拿出解酒药，就被弥光一把抓住制止，借助力道用力站起了身，“不用那么麻烦了，我有些话要跟大叔谈，绿萝，你先退下吧。”

绿­色­的宫装女子犹豫地点点头，还是按照主人的吩咐变成一粒种子，乖巧地静静躺在弥光的掌心。

弥光手法­干­净利落地收起绿­色­的种子，抬头看着一声不吭只是盯着她的鬼童丸，犹豫半晌儿终于没能忍住放下酒瓶沉声问道，“大叔，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不是怀有目的的虚假示好，而是别无所出的真的很好。这样……不是显得太奇怪了吗？因为……“我们可是敌人啊！”

鬼童丸是羽衣狐手下数一数二的大将，羽衣狐不但害死了她最崇拜的父亲大人，甚至还很有可能害死了她的亲生父母，然而……他却对她宛如亲切的长辈一般，不但从土蜘蛛手中解救了她，还在大热天为她寻来解暑的青梅酒。

换做是正常状态下的弥光，断然不会直白问出这种话的。但是向来是一杯倒的她，即使喝了酒­精­度数很低的梅子酒，也已经有些醺醺然飘然欲仙的感觉了。就算在本家的时候狂练拼酒技巧，她也不过是从一杯倒进化成两杯倒而已。

“你……”鬼童丸略有些诧异地望着脸颊酡红的少女，眼中浓浓的醉意掩饰不了迷惑和不解，这一点令鬼童丸的心思顿时复杂起来。她已经知道羽衣狐大人和晴明大人的事情了吗？那么……他难道要说出实话来吗？如果说出来的话，眼前这个总爱大叔大叔叫他的少女……会不会崩溃掉？

一念及此，心中就有说不出的复杂和犹豫，这并不像是自己。深深一个叹息，鬼童丸不由得闭上眼。

良久，他睁开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的眼眸，晦暗不明的盯着弥光沉声问道，“你都知道多少了？”

弥光有些讶然地看着鬼童丸，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坦白道，“也并没有知道多少，但是能知道的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

比方说羽衣狐很有可能是她的仇人，自己的母亲铃彦姬曾经和花开院家的祖先有些千丝万缕暧昧不清的关系，貌似还跟那位传说中的­阴­阳师安倍晴明有过关联？十三代秀元似乎刻意跳过了这个人的情况，所以弥光尽管心存疑惑却又不好追问。

其实本来想隐瞒下这件事的，大概是酒­精­作祟吧，她不知为何……选择了告诉鬼童丸大叔。难道是本能在提醒她，眼前的大叔对她没有恶意吗？

看着独自陷入沉思的少女，鬼童丸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带着一些了然的意味道，“从十三代秀元那里吗？那就难怪了。不过……他知道的也不是全部。”最起码，有关晴明大人的部分，出于种种原因，十三代秀元是一定不会告诉小女孩的。

听到这句饱含深意和叹息的话，情感超越理智占据上风的弥光，拍了拍绿萝的胳膊解除人形，站起身眼神清明如水月，却又仿佛蒙着一层雾霭，凝望着鬼童丸认真问道，“大叔，可以告诉我……我的父母真的是羽衣狐杀的吗？”

如果说这个问题有谁能够回答，那么从千年前就一直跟随羽衣狐，现在仍然是她手下大将的鬼童丸，他自然是当仁不让，肯定知道事情的真相！

“十三代秀元连这个都告诉你了？”鬼童丸震惊了一下，一来是没想到秀元会坦白告诉小女孩这件事，二来……他惊讶于小女孩会如此诚恳的询问他，她难道以为从他这里可以得到答案吗？不过……也的确是，他从未想过隐瞒，如果她问起的话。

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背叛羽衣狐的鬼童丸，被弥光那清澈如水却宛若明火一样的目光炙烤着，断然拒绝不再回答的念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被刻意遗忘在角落里的记忆。

风华绝代倾城绝艳的铃彦姬，白­色­狩衣头戴乌帽子的­阴­阳师，不修边幅的芦屋道满法师……羽衣狐？不，他的主人，从千年前就只有一个……安倍晴明大人。

有如油尽灯枯后的最后一簇虚弱恍惚的火苗，鬼童丸饱经沧桑的眼眸闪烁不定了几下，他沉重地叹息一声点着头回答道，“不错，是羽衣狐大人派出手下害死了你的父母，然而……那件事我并不知情，如果我当时知道的话，一定会阻止她的！那位大人苏醒以后如果知道，肯定……会生气的。”

鬼童丸的回答让弥光吃惊又迷惑，她惶然地抓住了鬼童丸的衣袖，问道，“能够告诉我，你所说的‘那位大人’是谁吗？难道……不是羽衣狐吗？”

仿佛瞬间抓住了一条线，弥光感觉只有追问下去，长期困扰着自己的疑问，才能够一一解开。那位大人难道不是羽衣狐吗？那么，鬼童丸的主人究竟是谁？按照鬼童丸刚才所说的，如果羽衣狐的手下都反对她那么做，她又为什么……出于什么原因……一定要害死她的父母？

鬼童丸低头望着抓住自己的­嫩­白小手，霎时间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踌躇着，带着一丝空寂和冷意的语气，令人觉得沉重不堪，“在羽衣狐大人心中，没有人比晴明大人更重要。可是在晴明大人心中，却并不是这样……”

“事情，要从我随侍晴明大人的时候开始说起。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位传奇­阴­阳师，安倍晴明大人……”以行动回应了弥光的困惑与好奇，鬼童丸用沉缓稳重的语气，给弥光听来的支离破碎的画面，添上一笔笔沉重灰暗的墨­色­。

听完那发生在遥远的平安京的荒唐故事，弥光心中蓦地浮现出一种不真实感。她原以为自己的母亲只是奴良组数百万妖怪中的一员，或许是由于那出­色­的外表和舞姿被爷爷和父亲赏识，即便是在听到十三代秀元的描述后，她也只是给母亲加了一个出身尊贵的大妖怪的身份，却从未想过……背后的故事竟如此的……狗血。

原来安倍晴明不是历史上最著名的­阴­阳师，反而是个一心想要掌控黑暗世界的偏执狂？原来自己的母亲竟然是巫女的始祖，曾经还有过“土御门缘姬”的世称？原来安倍晴明在人类世界有了老婆不说，竟然还妄想左拥右抱娥皇女英霸占她母亲？荒唐，真是荒唐……不过，“大叔，你是不是曾经也喜欢过我的母亲？”

敏锐地发觉到鬼童丸每次提及铃彦姬时稍显异样的口吻和眼神，弥光在秉持着良好的教养和规矩听他说完之后，终于沉不住气眯眼­阴­测测地盯着鬼童丸问道。如果他的回答是肯定的话，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铃彦姬跟晴明大人在一起才是最合适的，而我……只不过一心忠于自己的主人。”他从始至终的主人只是晴明大人，而作为晴明大人亲口指定的未来主母，铃彦姬不是他可以肖想的存在。尽管……那种奇异的“魅惑”的【畏】，基本上无人可以抵挡，他也必须把这份感情尽数化作忠心奉献给大人。

“大叔并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咯？”她总算是明白，大叔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手下留情。弥光冷笑一声，竭力遏制住自己的震怒，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跟母亲铃彦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自己，或许到时候还会被他亲手献给“晴明大人”？！

论谁听说自己的母亲曾经艳史累累，也不会觉得风光或者高兴的。而被人利用和算计的不满，令弥光在心中发泄似的腹诽。

其中一人是半个自己的老祖宗——芦屋道满，另一个是自己不公戴天之仇人的儿子——安倍晴明。即使她曾经在翻阅­阴­阳类书籍的时候，十分向往和崇拜过这位大­阴­阳师，那被赞誉为“东方魔鬼终结者”的男人，可是在从羽衣狐的手下鬼童丸这里，得知浮华光鲜背后不为人知的黑暗，她现在每次想起这个表露不一的男人，剩下的只有深沉的厌恶和反感。

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差点儿……被迫嫁给掌控千年前京都黑暗的百鬼夜行之主——安倍晴明？天啊，这真是太荒唐了！还好最后没有得逞。

“不管怎么样，母亲最后还是嫁给了我的父亲不是吗？”至于那个完全颠覆了她认知的安倍晴明，还是哪儿远滚哪儿去吧！弥光的眼神稍稍透露出嫌恶，鬼童丸一个不漏尽收眼底，却没有说什么。

“我希望你，不要怨恨晴明大人，那些他都是不知情的。而羽衣狐大人当初之所以派手下追杀铃彦姬，也不过是出于她再三背叛晴明大人的考虑。在疼爱孩子胜过全世界的羽衣狐大人眼中，拒绝了晴明大人，背叛了他们二人，最后还与人类结合的铃彦姬，是绝对不可以饶恕的。”

鬼童丸波澜不惊的平缓叙述，使弥光临近爆发边缘的情绪，始终维持在微妙的平衡点。明明愤怒得快要掀桌了，却因为听到如此荒唐的借口，心中发笑反而不怎么气了。

心思瞬间转了无数圈的弥光，思忖良久，抬眸凝望着鬼童丸问道，“你不把我交给羽衣狐，是担心她会把我杀了吗？不惜违背你的大人的命令，只为了……你那效忠的主人？”

也不想想，那种偏执的说要占领全世界的男人，古往今来没一个有好下场吧。并不算是愚笨的鬼童丸大叔，为什么非要为这种人效忠呢？如果跟随的人是陆生的话，绝对可以创造出更加光明的未来的！

鬼童丸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指了指神社里面提着酒缸痛饮的大妖怪土蜘蛛，语气多了一份意味深长的味道道，“你是土蜘蛛用来引奴良家小鬼上勾的诱饵，而奴良家的那个小鬼，迟早会来救你的。”并不曾被任何人降服的土蜘蛛，即便是羽衣狐也不会随意出手。

所以……最危险的地方，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吗？正是因为料准了羽衣狐的­性­格，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土蜘蛛产生纠纷，所以才放任她被土蜘蛛抓来的吗？想想倒也合情合理，站在鬼童丸的角度上考虑，如果呆在混乱过后的伏见稻荷大社，反而更有可能被羽衣狐的手下攻击。

瞬间思前想后把事情理通顺的弥光，先是不受控制地愣了一下神，接着止不住地勾起­唇­角，略带一丝讽刺的意味，抬头看着鬼童丸道，“大叔，你真是个可怕的人。能拥有你这样的人作为手下，看起来陆生要打倒大BOSS越发困难了。”

如果不是拥有这幅聪明劲儿，当年早就被偏执扭曲的主人，安倍晴明出于独占欲­干­掉了吧。现在知道了真正的大BOSS居然不是将京都搅得一团乱的羽衣狐，弥光的心情真的不是可以用一个“糟”字来形容的。

“不过……不是世上的一切都会按照你美好的期望来发展的。”眼波流转过魅惑的光彩，弥光勾起­唇­角盯着鬼童丸，脸上浮出一个莫测的微笑，“滑头鬼，往往是喜欢打破常规的存在呢。大叔，你注定要失望了。”

说罢，终于撑不住的弥光，带着淡淡的酒气沉沉睡去。

鬼童丸心头一震，紧接着眼神复杂起来。良久，他打横抱起醉倒的少女，往正殿旁边的偏厅走去。

☆★

在鬼童丸和土蜘蛛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盯梢下，再加上自从到达相国寺紫镜就毫无动静，弥光彻底放弃了从这里逃走的计划。总之，她相信陆生的能力，等他修行回来之后，她再一边催生土蜘蛛体内的种子就好了！保证就算是陆生砍不死他，也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至于为什么先前没有这么做嘛……那个时候的她一心系在陆生身上，而绿萝没有她的命令是不能擅做主张的，自然就没有抓住那个难得的时机。而来到相国寺之后，她就更加没有这个打算了。

她希望能从鬼童丸口中套出更多的情报，同时也期待看到再一次成长的陆生。

滑头鬼……是映于镜里之花，浮于水中之月，是将梦幻具化成现实，超出常理存在的妖怪啊！

**

三日后，陆生带着浩浩荡荡的百鬼大军前来挑战，在远野的妖怪同样作为战力加入之后，陆生与镰鼬铸铎使出在鞍马山领悟的奥义，百鬼夜行之主的御业——“鬼缠”，将土蜘蛛从中间一劈两半，一把抱起弥光潇洒地离去。

从始至终，弥光都没有看到鬼童丸出现。或许……正等着迎接他那效忠的主人？

弥光若有所思地靠在陆生胸前，没有注意到，尘土飞扬的神社一角，黑­色­的衣袂一闪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我钟爱所有的大叔，捂脸……为什么突然就萌上了呢？明明之前我对这个角­色­没感觉的，不过看了千年前跟青田坊的人类状态差不多的鬼童丸大叔后，我忽然对这个人物产生了丝丝毫毫的爱OTZ

PS：对这一章有疑问的童鞋，请去看前面的“千年卷”XD

PS的PS：之前说要买书的亲都去哪了啊泪目，我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拼死拼活弄好了定制，大家不要等定制结束了才来抱怨没赶上啊口胡o(╯□╰)o

价钱是定到最低的，因为成本价都是自动定好的，所以千万不要被那个数字囧到。捂脸……我可是偷偷摸摸趁小编周末没上班定好的呀，所以……看在某雨只是想出一本书收藏，压根不是为了赚钱的份上，希望大家有钱的话能够支持一下哦！我爱你们，么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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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61章 黑暗之主鵺

由于弥光果断的下命令，绿萝种在土蜘蛛体内的种子，令他无法原地复活，继续千年前未了的心愿，与即将作为“鵺”出生的安倍晴明打斗。

正在胜利欢呼庆祝少主旗开得胜的妖怪们，从面­色­凝重的弥光口中得知羽衣狐即将生下的，是京都妖怪们千年来的夙愿“鵺”，即千年前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一群被狠狠刺激到的妖怪们，脚下踩着漂浮如棉花的步伐，各个脸上洋溢着微妙的表情，前往二条城——羽衣狐即将产子的地方。

☆★

平安时代传说中的­阴­阳师安倍晴明，是通过­操­纵百鬼夜行从表面­操­纵人世的男人。在母亲死后重新转生的愿望破灭，他化身为绝对黑暗的“鵺”，只会站在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如今于千年之后再度策划重生，企图重新掌握京都的黑暗与光明。

二条城，城楼上。

“鏖地藏，羽衣狐大人的阵痛开始了，再过几小时就要分娩了吧。”

“嘿咲嘿咲，终于要到了啊……”

鏖地藏和鬼童丸的对话到一半，忽然有人大呼一声，“崛、崛川道被……被百鬼填满了啊！”

“这……这是什么？”鬼童丸和鏖地藏急忙转身，从高处俯视着下方，果然看到密密麻麻的妖怪，将长长的崛川道填的满满的，走在最前方扛着刀的银发少年，手里牵着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们以势不可挡之势，打败二条城守门的妖怪，目标只有一个——向着二条城！

“鏖地藏，这些家伙就交给我，你快去鵺池守着羽衣狐大人！”丢下这句不容置喙的话，鬼童丸带领着妖怪，匆匆往下面赶去。

然而，刚才看到的一幕在鬼童丸脑海中挥之不去，少年和少女，他们……十指相扣。

“大叔……”目光复杂地凝望着反方向拿着刀奔驰而来的鬼童丸，站在已经冲上去交战的陆生不远处的弥光，喃喃念了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就如同鬼童丸不明白身为妖怪的他们，为何要阻止百鬼之主的鵺复活，他们也同样不能够理解京都妖怪千年的夙愿，就算安倍晴明能够以重生之姿复活，复活之后呢？难道任由全国笼罩在黑暗之中吗？

这种事，是一定要阻止的！

弥光以极其微妙的心理，看着陆生和鬼童丸打斗。随着战斗的白炽化，原本观战的妖怪们，也纷纷举起武器加入战斗。

已经……没有其他的可能了。弥光在心底轻叹一声，轻轻拉扯了一下纱缦，随着她的动作铃声作响。她不慌不忙地舞动起来，所有近身的妖怪都定住，没有一个能对她出手攻击。

既然大叔和陆生只能选择一个，那么她的答案也只有一个……陆生，是她永远不会迟疑后悔的选择！

我绝对不要再拖累你，我也想……成为你的战力，与你……并肩而战！

她渐渐舞动起来，轻抬臻首，貌比桃花艳三分。

她的舞姿愈来愈急，愈来愈快，渐渐她整个人裹入一团金光里，被这阵金光包围的妖怪，凄厉的惨叫声和哀嚎声，湮没在叮当作响的铃声中。

陆生并没有注意到后方发生的事情，他只一心对付着眼前难缠的京妖怪。就在双方都气喘吁吁互不相让的时候，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背后响起，接着一团可疑的黑­色­水球冲破房顶，就这样大咧咧的出现在众妖怪眼前。

黑­色­长发全身赤.­祼­的美少女，纯黑的­色­彩给她蒙上一层暗之­阴­影，她以绝对妖娆诱惑的姿态，近乎慵懒地轻轻抬了抬手，面上带着一抹满足的笑意，轻点朱­唇­仿佛感慨似的道，“妾身苦苦等待此时此刻，已历经千年之久矣……”

“羽衣狐……生下【鵺】了？”不论敌我，都脱口而出这句疑问。而下一秒，羽衣狐就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的猜想。

不顾自己全身上下不着寸缕的状态，羽衣狐的手放在胸口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君临于妖与人之上，被称为鵺的新一代，魑魅魍魉之主啊，将于此处降临于世……”

日光流转在她白瓷的脸孔上，她扬起一抹温和的微笑，血­色­芬芳的­唇­轻挑，“难得诸君皆于此良辰吉日，齐聚于妾身此地。除了京都中诸位，还有从江户和远野远道而来祝福妾身的……所有的妖怪们哟，你们辛苦了。”

从鵺池中起身一偿夙愿的羽衣狐，听到妖怪们跌宕起伏的呼声，发出一声悠长而优雅的叹息，“哎呦哎呦，是在祝福妾身吗？不会很痛的哦，可爱的家伙们……”

远野的妖怪与奴良组的妖怪面面相觑，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行字：这个女人，生孩子脑袋坏掉了吗？

弥光的舞蹈戛然而止，如同刀子划破锦缎一般，那瞬间发出的刺耳响声，吸引到的不仅是陆生的眼光，还有……羽衣狐的眼光。

诡异的瞬间穿戴整齐，一身水手服还拎着黑­色­提包的羽衣狐，鬼魅般的出现在弥光身前，黑­色­如墨的眼眸盯视着她，冷笑一声道，“铃彦姬的女儿吗？没想到竟然让你活下来了。”

“你……果然……是你杀死了我的父母吗？羽—衣—狐—！！！”弥光的瞳孔忽然闪过一抹猩红，刻骨的痛楚再次被翻出来，她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如同一头受伤的小兽，咬着牙从喉咙深处发出悲鸣和呻吟，“你也同样身为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就要去伤害别的母亲吗？我一直在怀疑，母亲不管怎样也是百鬼夜行之一，奴良组的一员，怎么会被不起眼的小妖怪们害死？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当年的事，我才知道……如果不是母亲当时身怀有孕，又如何……会那么凄惨的死去？甚至……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光……”陆生的手轻轻搭在了弥光肩上，他一手拿着弥弥切丸架在肩头，此刻正低着头眼神复杂幽邃。原来……羽衣狐就是害死小光父母的罪魁祸首吗？简直是……罪无可赦！！！

“母亲大人……”黑­色­的团状物忽然扭曲出两只眼睛和一直嘴巴，从中发出的男子的嗓音，让在场所有的妖怪都瞠目结舌，“那……那是……鵺？！”

“哦哦，母亲大人哟……”从黑­色­的团状物中间，伸出一只手来。众妖怪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看，愣愣地看着巨大的球体渐渐形成|人类的身姿。

“鵺？”弥光含泪瞪大了双眼，抬头看着一团黑­色­的东西，顿时产生了无比的憎恨。归恨到底，害死父亲大人（鲤伴）、母亲和父亲的，不正是这个传奇的­阴­阳师吗？

眯起眼睛打算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个教训的羽衣狐，听到鵺在耳边轻喃的声音，察觉到弥光试图攻击鵺，立刻抬手一挥高声命令道，“纯粹的黑暗之仆哟，都来守护妾身吧！”

“守护？……对了，那个还不是完全体！现在没有攻击能力的，因为……‘鵺’本来是人啊！”跟着奴良组一起赶来的柚罗，她身边作为式神出现的秀元，立刻顿悟一般指着黑球喊道，“如果攻击那个的话……”

听到秀元这并不算低的呼喊声，奴良组和远野的妖怪们互望一眼，不需要言语，纷纷默契地不约而同朝黑球攻击过去。

“还阻止得了！只要还有弥弥切丸和破军的话！”十三代秀元握紧了拳头，神情无比坚毅地道。

不远处，花开院龙二嘴角抽搐地看着十三代秀元，见他义正言辞说服所有妖怪为他卖命，不着痕迹地轻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十三代啊……

“柚罗，弥光，一口气冲到上面去吧！你们好好的跟着我！”回头跟两个女孩点了点头，陆生率先握紧弥弥切丸往上赶去。

“可是……这么多的妖怪，等冲过去说不定就已经……”额头止不住地滑落滴滴冷汗，召唤出式神廉贞摆出战斗姿态的柚罗，眯着眼睛蹙起眉头望着前方拦路的妖怪。

听从羽衣狐的命令守护‘鵺’的妖怪，成群结队阻拦在陆生他们的面前。如果不能赶在鵺成为完全体之前把它解决掉……如果，能有什么快速的方法过去那边的话……

“我……我想到了！”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弥光忽然神­色­一正，紧接着又蹙起眉头，从怀里掏出了不安分的云外镜，带着几分焦急的试探喊道，“镜子！镜子！你还在不在？”

“唔……在，在。”虚弱无力地挥了一下触手，紫镜的面孔出现在镜面上。

“紫镜，你先前为什么……算了，送我们去上面！你可以做到吗？”急不可耐地抓住了紫镜，尽管有些不忍心逼迫它，可是满腔的愤怒和复仇的愿望，让弥光暂时失去了自控能力。

现在已经不是追问紫镜之前为什么反常的时候了，还是赶紧解决了那个带给她和奴良三代痛苦的根源——鵺，同时也是名叫安倍晴明的怪物！为父亲大人，母亲和父亲……报仇！

“主人，其实我……我之前……”它在相国寺的时候，是因为顾虑土蜘蛛和鬼童丸，而不是故意不帮助主人的。紫镜犹犹豫豫地说了开头，可是还没等它解释什么，弥光疾言厉­色­的急呼，令它只要收起解释的念头。

“紫镜，你快一点！不能送我们上去的话，我就把你收起来了！”收起来平时心情好时的称呼，焦急于鵺会成为完全体，弥光耐着­性­子对紫镜说道。

紫镜的其中一个能力是空间，如果能让紫镜送他们过去的话，一定可以阻止鵺的诞生！因为有那么多的妖怪，如果一个一个的打过去，等把挡在前面的妖怪处理掉，估计鵺也要成为完全体了。

紫镜对于她而言，是同伴和家人的存在。如果它实在不愿意做的话，那她……也不能勉强它。只是……她仍抱着一线侥幸心理。她不想看到鵺的复活，也不想看到大家拼死保护的东西，被复活之后的鵺顷刻间毁灭掉。所以……只有他们前去阻止鵺的苏醒，才能够保护所有珍爱的事物！

“主人，其实我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刻。之前由于种种原因选择了隐瞒，还请您见谅。我最初的主人是芦屋道满，是他用来占卜作法的水镜，后来……一直跟在你的母亲身边！所以，所以……”

说话的同时，瞬间变大将他们传送到“鵺”的身边，刚刚慷慨激昂说完这番话的紫镜，正打算恢复成小镜子的状态，继续守护着自己心爱的主人，却被羽衣狐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抽……

“紫镜——？！”在弥光无比惊诧和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光滑无暇的镜面碎裂成无数片，因为阳光的折­射­呈现缤纷而悲伤的­色­彩。

二条城是思念之城，紫镜记忆的碎片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最初，它只是芦屋道满占卜时用的法器之一，却因为那一瞬间产生的强烈感情，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产生了意识。

“你真是个白痴女人！被人骗了还不知道！！！”他迅速站起身用力地攥住紫发女子的手，把她拉到桌子前面飞快拿出一面镜子，神­色­一正指着镜子嘴里面念念有词。

“你这是要做什么？”被男人的动作吓到，铃彦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芦屋道满近乎悲愤地指着镜面，那异于平常的表情令铃彦姬重视起这件事。

她心情凝重地抱起镜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景象变幻，最后定格在最后一幕，眼神已经从惊愕到愤慨，“他怎么能够这么做？！他竟然拿活人做实验？！！”

“这下……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吧，你再留在他身边，实在太危险了。”于公于私，他不能眼睁睁看她置身于危险之中。芦屋道满眸光深邃了许多，凝望着铃彦姬语气低沉地道。

六百多年的沉睡，它一直陪伴在铃彦姬身边。直到再度感觉到那指尖的温度，它才遵循本能和心愿化形。

“主人，我是云外镜，你可以叫我紫镜哦~”有着紫­色­纹路和古老刻纹的镜子，俨然已经是成­精­多年的器物妖一只。

“器物妖？想必是很不容易修成这副模样的吧。”久远的回忆在复苏，紫发女子眼神柔和了一些，“你以后……不如就跟着妾身好了。”

“好的好的，漂亮主人~”好­色­的镜子眼神一亮，立刻用触手缠上铃彦姬，然后示威­性­质地朝花开院秀元呲牙咧嘴。

“紫镜——！！！”愣愣地看着那些陌生的画面，从久远的曾经回过神来，弥光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然后被陆生和柚罗死死拉住。

她以为快速一点的话，是不会有什么事，甚至可以做到两全其美的。可是她真的没有想到，正在和秋房哥哥激烈打斗的羽衣狐，会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孩子，宁愿被秋房哥哥砍伤一刀，也要阻止他们几个的行动。

“主人，别哭……”这样的结果，其实……它早就料到了。对于那只母狐狸而言，没有任何事物比她的孩子更重要。然而，镜子它也有拼死要保护的人，最重要的……存在。

最后伸出白­色­的触手摸了摸弥光的脸颊，紫镜的声音不同于从前的任何一种，没有矫情的谄媚也没有刻意的讨好，真正的声音带着千年沉淀的慵懒和优雅，此刻因为轻轻的不自然的颤抖而略显沙哑，却仍然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说道，“最喜欢主人了……”

即使铃彦姬曾经不让它跟随，直到两百年后苏醒才得知她去世的消息，它抱着复仇的心理在浮世绘町作怪，然后机缘巧合遇到铃彦姬的女儿，还是……最喜欢主人了……不管是曾经的铃彦姬，还是铃彦姬最心爱的女儿，它都……最喜欢了。

“不……不要——！！！”看着摇摇欲坠的巨大镜面，瞬间如同水晶破碎了一地，弥光声音凄切地扑了过去，碎裂的镜面有着锋利的棱角，却宛如仍有意识一般，没有伤到她一丝一毫。

“小光，现在已经不是为它伤心的时候了！你难道想让紫镜的牺牲白费吗——！！！”陆生带着些悲愤和坚忍的声音，紧紧抓着弥光肩膀的强硬的力道，让险些失控的弥光渐渐冷静下来。对，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了。不管开始和经过如何，她都害死了紫镜……她无法后悔，也不能后悔！

她抱起碎裂一地的镜片，恨意满盈地瞪着黑­色­球体，一字一句无比坚定地道，“羽衣狐，鵺，我……奴良弥光，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粗鲁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弥光召唤出式神绿萝，正打算将剧毒的种子渗透进黑­色­的球体里，好不容易摆脱花开院秋房的羽衣狐，招摇着数条巨大的尾巴追了上来。

“羽衣狐——你的敌人是本大爷！”森然凛冽的刀光在两人之间闪烁，银发少年瑰红的眼眸漾开骇人的冷意，手中的弥弥切丸折­射­出森冷的寒光，他由于发怒而微微眯起眼睛，浮光掠影刀光如行云流水铺陈开来。

“这真是……可恨的血脉啊……”羽衣狐不由得冷笑一声，眼底晕染开强烈的恨意。当年，如果不是该死的滑头鬼，她复活晴明的愿望怎会被打断。而后，一次，两次，三次……继承了滑头鬼的血脉，这面目可憎的……滑头鬼一族啊！

就在羽衣狐拿出不断轮回使用的武器，跟拥有退魔刀弥弥切丸的陆生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弥光跟柚罗联合不间断地朝黑球发出猛攻。

“柚罗MAX——！柚罗MAX——！”柚罗不断发动式神廉贞，强有力的冲击波打中黑­色­的球体，却如同被吸收一样进入体内。不一会儿，柚罗额头上浸出了汗珠，紧咬着牙关神­色­忧虑。难道……这个东西是打不倒的吗？

看到柚罗越来越吃力的样子，弥光具现化出金铃与折扇，第一次当中说出自己的绝招。那是在与淡岛一次次的打斗过程中，两人经过商量最终确定的名字。

铃彦姬的【畏】名为魅惑，行云流水舒畅流动的舞姿，一甩袖一折腰纤柔娇美，叮当作响的铃声和着扇子飞舞的呼啦声，清歌妙舞时那炫目耀眼的娇容玉貌和曼妙身姿，可以让在场所有的同­性­和异­性­忘乎所以。

可是那溶于血脉隐含着无尽杀机的猩红血眸，不管艳绝倾城的外表多么蒙蔽视线迷惑世人，其中隐匿着的冰冷刺骨的杀机和恨意，全部尽数化为凌厉的攻势冲向黑­色­球体。

“天演?舞——！绝?音杀——！”­唇­边悄然绽放出一抹动人的微笑，粉红­色­的­唇­吐露出淡然冰冷的词句，蕴涵于体内的强大妖力混合着灵力，常人听不见的声波攻击直直撞入球体，璀璨艳丽令人窒息的风华，尽是肃杀的攻击沉入黑­色­的团体。

几乎是同一时间，龙二沉稳低哑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只见他捏着与稻荷神社相同的手印，盯视着鵺池的方向念念有词，“盘踞在中央地脉的妖怪唷，再次变成排除聚集于京的妖怪的基石吧！”

一根顶端无比尖锐锋利的巨大木桩直直朝陆生所在的方向砸去——

“哦……不、不要——！妾身的孩子——！”被陆生逼得别无退路的羽衣狐，无意中看到这一幕，放弃继续与陆生做纠缠，用尽全力朝这边扑过来。

弥光暗红的眼眸满是煞气，­阴­冷的气息仿佛深入骨髓，她死死盯着黑­色­的团体，眼尾上挑冷冷地说道，“鵺，你绝不能复活！”

“不……妾身的孩子，妾身的孩子，晴明啊……”羽衣狐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大的木桩刺进鵺池里面，她自己则是身上遍布伤口抬起手臂眼含泪水，那副十足的为心爱的孩子心痛伤心的模样，令在场的妖怪们心情复杂起来。

为了自己的孩子，就可以无条件的伤害别人吗？为了自己的夙愿，就可以拉着整个世界陪葬吗？如果这是羽衣狐对孩子的爱，那这份爱……也未免太沉重太恐怖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动漫里总爱在放大招之前吼两句，大概是出于“言灵”的威力的原因吧，尤其是在­阴­阳师作战的时候，运用“言灵”的力量增加威力，是很常见也很通用的作战方式。不过……柚罗MAX什么的确实太囧了一些OTZ

今天重温了一下东游记和水月传奇（镜花缘传奇），前者果然还是很怀念很好看啊，但是后者……OTZ怪不得这么多年没在电视上看见过，果然现在已经不顺应我们的口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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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62章 思念二条城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巨大的球体破裂开来，随着这一变故，无数记忆的碎片转移到了鵺的碎片里……二条城是产生思念的幻之城，羽衣狐千年的记忆觉醒。

“哦，晴明……等得不耐烦了吗？”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羽衣狐凄切的呼喊停止，眼角晶莹的液体化为喜悦的泪水，她抬起手试着站起身来，面带欣喜之­色­地道，“无论几次，无论几次，我都思念着晴明不断地转生……”

“要是没有你们这些家伙，我早就可以和晴明见面了！”受到刚才险些要吓死的刺激，羽衣狐在前去鵺那边之前，忽然甩动起毛茸茸的尾巴，用尽全力抽打到陆生的身上，她举起刀正准备狠狠刺下去，“这下……就真的全部结束了！”滑头鬼这令人憎恨的血脉啊，终于要如愿以偿的断绝了！

“父亲……”没有料到受刺激的羽衣狐，拖着重伤之身仍能如此勇猛，陆生捂着受伤的腹部抬头，眸光复杂深邃地凝望着羽衣狐，空中忽然出现鲤伴死时的那一幕。

“什……什么？”面部沾满鲜血的羽衣狐，瞳孔瞬间放大了许多，抬起的刀停在半空中，她身体僵硬地看着碎片，“这是……不应该啊，身为人类时候的记忆，怎么会……”

“呜呜呜呜呜——！！！”羽衣狐手中的刀滑落在地上，她忽然痛苦地抱住脑袋，整个人发出难以言喻的悲鸣。为什么，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记忆，为什么……这不应该是最完美的宿体吗？那个时候，到底是谁站在幕后策划？

“柚罗——快发动！”眼尖地发觉出羽衣狐的不对劲，扶起重伤浴血的秋房的龙二，忽然抬起头朝柚罗大喊一声。

“啊？……是！”柚罗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神­色­一凛，无比镇定地念起古老的咒语，“发动……式神，破军！”

惊人的灵气盘旋咆哮着缠住羽衣狐，暗红血眸的银发少年举起弥弥切丸，趁这个关键时刻用力砍向羽衣狐——

“父亲……大人……”嘴角流出鲜红的血液，眼神迷茫的羽衣狐，脱口而出的低喃，令所有人震惊不已。

弥弥切丸砍中了羽衣狐的腹部，黑发黑眸的少女无力地倒下，她近乎怀念和痴迷地看着记忆的碎片，­唇­边漾起一抹柔柔的笑容，“父亲大人，怀念的……时光，陆生……也长大成|人了呢……”

“喂！羽衣狐，这是怎么回事啊！”刚好向前倒在自己身上的羽衣狐，从口中轻吐而出的这些匪夷所思的话语，让陆生瞪大眼睛抱住她大叫着问道。

长着两只耳朵狐狸面庞的妖怪，被迫从全黑少女的身体上出来，身着华美高贵的十二单衣，她抱着头痛苦地嘶吼着，“啊啊啊——为什么啊啊啊——不可能的！应该可以完全寄附在这个宿体上的啊！但是为什么……！！啊，头痛得像被撕裂一样……！！”

“鏖地藏——！！”羽衣狐猛然转过头来，死死盯住鏖地藏，“你这混蛋将妾身复活的时候，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记忆在一点点的复苏，羽衣狐努力回想着，那个时候……站在它背后的，是……是谁？

熟悉的面孔和名字出现在脑海中，羽衣狐的竖瞳猛然放大许多，语气饱含着不可置信地道，“晴……晴明？！”

头痛欲裂的羽衣狐咆哮着，脑海中不应该属于自己的记忆，像被烧灼一样让她痛苦不已。她情不自禁瞪大独特的竖瞳，难以置信又异常悲愤地呼喊道，“晴……晴明，你——是你在后面穿针引线的吗？！回答我啊晴明！！！”

浑身光.­祼­不着寸缕的卷发男子，从逐渐散去的黑­色­雾气里缓步而出，浑身洋溢着睥睨天下的霸气和威仪，他居高临下高挑起眉毛望着羽衣狐，突然间席卷而来的气势和压力，铺天盖地强大得令人无法呼吸，在场的小妖怪们有些已经晕了过去。

“喂喂！振作啊咳咳……”负责治疗的鸩刚要扶起晕过去的小妖怪，自己就控制不住捂着嘴用力咳嗽起来。

“你还是好好照顾自己吧！”镰鼬铸铎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皱了皱眉，冷冷地道。

“keihou~”小紫站在恢复­精­神的冷丽身前，举起袖子挡住嘴­唇­微笑着道。铸铎跟奴良组的妖怪，关系已经很好了呢！

☆★

“对不起啦，母亲大人……”完全没有千年前相貌的晴明，勾了勾­唇­角以陌生的面容，微不可见地蹙起了眉头，仿佛带着几分憎恨和嫌恶，他凝望着自己的母亲道，“让母亲寄宿在那个女孩身上，从地狱下达这个命令的正是我。会变成这样，我也没有想到……”

“呜，晴明……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吗？”痴痴地凝望着心爱的孩子，心里蔓延着无边无际的苦楚，羽衣狐不受控制地哽咽了一下，忽然张开手臂朝晴明走了过去，“哦哦，不要紧不要紧，那些都没有关系……！！近一点，近一点！哦哦哦，晴明，终于用这双手……”

一千年，已经有一千年了，每一世她都怀着对晴明的思念转生，每一世都被可恨的花开院打断，不过……这次终于……

“哦哦，晴明，”用尽全力撑着快要倒下的身体，嘴角还残留着血渍的羽衣狐，面容祥和温柔地抱紧了晴明，带着深刻的爱怜和思念地呼喊，“妾身的孩子啊，晴明……”

“千年间谢谢你了，我伟大的母亲……”晴明不动声­色­地推开羽衣狐，脚下是形容可怖的地狱，他眼神冰冷淡漠地望着羽衣狐，逐字逐句不含丝毫感情地道，“但是下令杀死铃彦姬的，正是你，对吗？千年来我一直呆在地狱里面，但是不代表我对地面上的事物，就真的一无所知……”

“啊……晴明……那是，母亲那都是为了你啊——！！”羽衣狐忍不住嗫嚅起来，神情不安而焦虑地抓住晴明的衣袖，凄恻的眼中饱含深长的思念与温情，如同全天下的母亲一般谆谆教诲着晴明，“那个女人背叛了你，甚至还和人类生下了孩子。晴明，那个女人伤害了你，她配不上你……”

“欧巴桑，你说的那个女人，难道……是我的母亲吗？”听到这里终于按耐不住的弥光，倏然甩出紫­色­的纱缦给了羽衣狐一耳光，她眯起眼睛面­色­凌厉凛然地道，“我奴良弥光的母亲，何时轮得到你来非议！”

“啪——！”羽衣狐脸上出现鲜红的被抽过的痕迹，她不敢相信地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忽然间疯狂地怒瞪着弥光，残忍暴戾的眼眸充满着杀意，“啊啊，你这个混杂的肮脏的不该有的存在！你竟然敢这么无礼的对待妾身！如果不是一直顾忌着晴明的感受，妾身当初根本不会留铃彦姬存在于世上这么多年！”

“你……你是说！你恨不得早日将我母亲杀了泄恨吗？”怒意在羽衣狐的注视下高涨，弥光紧紧咬着牙关研磨，眼中汹涌着惊涛骇浪万丈波澜。

“唔，你是……”晴明忽然间皱了皱眉头，身为人类的他无法幻化出衣物，只好就这样以全.­祼­的姿态，将突然出声的弥光打量了一遍。

这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可是铃彦姬已经死了，那么，“你是……铃彦姬的女儿？”安倍晴明抬眸盯视着弥光，若有所思地缓缓开口问道。

“我，正是铃彦姬的女儿！同时也是，与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弥光脸上飘过一片­阴­云，眼神­阴­骛冰冷地说，“不管下达命令害死我父母的人是谁，你们两个……通通都脱不了­干­系！”

“呵呵~真是有活力的小姑娘。不过……”轻笑了一声，微眯起眼睛，晴明的声音忽然­阴­冷起来，“明知道我是谁，还敢如此的挑衅，是该夸你勇敢好呢？还是该说你鲁莽不经大脑？！”

“我……我……”咬紧了牙关，却仍止不住地打颤。弥光眼神倔强地直视着晴明，背后不知不觉已经汗湿一片。好，好可怕……

“呀……那个傻瓜姐姐呀——！”柚罗发泄似的捶地，额前冷汗涔涔，眯着眼睛皱着眉头，满脸担忧地望着弥光。又一次跟羽衣狐对上，现在还多了一个鵺，那个傻瓜姐姐，真的以为自己无敌了不成？还是说……她为了复仇连­性­命都不顾……

咬了一下嘴­唇­，想起自己相同的决心，柚罗忽然间说不出话来。如果她责备弥光豁出­性­命，那么她自己……其实不也是一样？

“弥光——！”隐隐夹杂着怒意的声音响起，弥光一惊，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陆生拉到两米之外。

“唔……这把刀，还有这幅似曾相识的长相，你是……滑头鬼之孙，奴良陆生？”身处地狱仍然消息四通八达的晴明，眯起眼睛不一会儿便猜测出陆生的身份。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们两人交握的手，忽然间轻挑起­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呵呵，抢走了我心爱的女子不说，还将她的后代占为己有吗？滑头鬼，也未免太过贪心了吧！”

闻言，陆生的心不由得绷紧了。他皱起眉头回望着晴明，目光幽深一脸平静地道，“我从刚才那个女人口中得知，­操­控了她并让羽衣狐附体的，是你对吧？”

安倍晴明饶有兴味地挑眉，托着下巴嗓音优雅地道，“没错的哟，那样才有趣不是吗？奴良组抢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那么我夺走你们最重要的东西，应该很公平才对吧。”

最重要……的东西？弥光感觉上下牙齿在打架，不过这一次不是由于害怕，而是纯粹的十成十的……愤怒！

“你究竟把别人当成什么了？我母亲在你心中算什么？你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可是你这样的做法哪里算得上是爱啊混蛋！！！”一口气吼了出来，弥光眸光复杂地拽紧了陆生的手，心头越来越重的难过和悲伤，以一种强悍的姿态压迫着她，令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占有不成便毁灭，这样……真的算得上是爱吗？”

“哦……你刚刚说，你叫做……弥光是吗？”刻意跳过了奴良的姓氏，安倍晴明端详了弥光许久，眼眸一亮忽然声音轻快地道，“仔细看看，你跟你母亲真的很像呢，尤其是这张脸，还有……呵呵，这如出一辙的倔强个­性­。”

说着，安倍晴明朝前走了一步。见状，陆生连忙一把抓住了弥光，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蹙盯视着晴明。小光在感情方面是一根筋，这个男人的眼光她肯定没有注意到，可是不代表他也没有注意到，那饱含兴味并带着强烈占有欲的眼光。

“鵺，你究竟打算怎么样？弥光……她可不是铃彦姬！她是本大爷的女人！”瑰红眼眸凝着寒冰雪霜，陆生扯出一抹冰冷的笑哼道。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铃彦姬，不过……”安倍晴明轻快含笑的语调，让弥光神思瞬间恍惚，那双闪烁着不明意味的眼眸，仿佛拥有掌控人心的魔力——

趁弥光失神的片刻工夫，安倍晴明瞬间出现在他们身后，然后一把抓住了弥光的手腕，用力一带就将她禁锢在怀里。

“她的确不是我心爱的铃彦姬，但她是铃彦姬独一无二的女儿，这个世上不会有比她更像铃彦姬的了。如果作为铃彦姬的替代品陪在我的身边，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饶过你们了哦~”

“喂……你说你这么渣的­性­格，当年肯定是使出卑鄙的手段欺骗了铃彦姬吧！”忍不住吐槽的陆生下意识地觉得危险，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蹦跳着叫嚣道：喂喂，萝莉控什么的果然是怪蜀黍的最爱吗？安倍晴明你这个千年老不死的家伙，竟然敢染指本大爷的女人！！！

“喂……你——你快放开我！”弥光语气焦灼地挣扎着，陌生男子的气息紧紧裹住了她，贴在后背上的胸膛令她心底愈发不安起来。这个男人……根本不是正常人啊！要是早知道会引起他的兴趣，她就不应该……那么莽撞地出口挑衅羽衣狐的！

“呵呵，别急哦，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相处~”伸手在弥光脸上摸了一把，安倍晴明一脸和气地说，抱着弥光的手臂却越收越紧。

“啊啊——晴明，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个孩子根本不是铃彦姬啊！你快放开她快放开她！”被晴明一连串的举动吓到，羽衣狐很久才恢复神智。

“晴明……”看到晴明紧紧抓着弥光，两人肌肤相贴的暧昧姿势，羽衣狐顿时红了眼睛，她放弃说服固执的儿子，掉转头狠狠瞪着弥光吼道，“铃彦姬还是铃彦姬的女儿，你已经夺走了妾身那么多重要的东西，现在还不肯放过我唯一的儿子吗？！！”

额……弥光忽然间汗颜了一下，紧绷的心情却蓦然轻松许多。明明是如此紧张的关头，为何她会突然觉得……羽衣狐很有喜感。

她确信她对晴明的感情真的是纯粹的呣子之情吗？如果说晴明是她唯一的最爱的孩子，所以才肯一次次轮回转生生下黑暗的“鵺”，那么让她宁愿冲破人妖界限诞下子嗣的丈夫呢？她难道不是出于爱情才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的吗？真是难以理解啊……

“哦，母亲啊……”晴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闻声回眸望着羽衣狐，低下头吻了弥光的额头，在弥光整个人石化的时候，忽然用力将羽衣狐推下地狱。

“多亏了母亲您，我才能再次踏上征途。你是我的太阳，深冬之暖，希望之光。可是只有与你背道而驰，我才能真正踏上这条路。因为……过分深沉和伟大的爱，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阻碍……”

凝望着渐渐陷入地狱的母亲，安倍晴明薄削微凉的­唇­轻轻勾起，居高临下地看着痛苦尖叫的葛叶，他不带一丝眷恋和怜悯的转过身，无情地背对着惨绝人寰的地狱场面，怀里抱着弥光已经瞠目结舌，几乎因此失去言语功能。

“你……你竟然……”弥光整个人都僵硬了，听到晴明后面说的话，半晌儿，抬起僵直的脖颈，她近乎愤慨地瞪大眼睛，眸光因怒火而变得灿亮，“你还算是人吗？！那可是……那可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啊啊——！”大概是受到羽衣狐坠入地狱的画面的刺激，不知道突然间从哪里得到的力量，弥光竟然一下子用力挣开晴明的束缚，“你，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变态！”

弥光无比悲愤地怒吼出声，低头眼睁睁看着羽衣狐堕入地狱，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忍。

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羽衣狐做过那么多的坏事，归根到底不都是为了晴明吗？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妄图改变天命，传说中白狐公子的母亲葛叶，应该好好地活在信太森林才对！

回想起这十几年的经历，她也曾经为了自己的身世，埋怨甚至憎恨过父母，可是看到今天晴明对葛叶所做的一切，她才明白……安倍晴明……早已经没有了作为人的心！

“哦呀……弥光，你要去哪里？”一时没注意让弥光挣脱开来，安倍晴明讳莫如深地看着她，声音沙哑仿佛带着无尽的蛊惑，“快，过来我身边。”

“我不……”弥光眼神倔强地张了张口，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脚不受控制，一步一步朝安倍晴明走过去，“你……你竟然……用言灵­操­控我？”

此时此刻，安倍晴明在弥光心中的形象，除了残忍弑母的变态之外，又多了一个卑鄙小人。

名字是一种咒，看过《­阴­阳师》的人都知道这句大名鼎鼎的话出自安倍晴明之口。可是现在，他竟然用“言灵”试图­操­控自己！她又……岂能真的如他所愿！

“百鬼退散，诸魔共伏！破——！”运用所有的­精­神力来反抗，弥光刚刚吐出这个字，全身无形的禁锢顷刻瓦解，她失去力气瘫软在身后的怀抱里。

“光！你还好吧？”及时赶到弥光身边的陆生，刚刚从儿子弑母大逆不道的一幕中回过神来，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未婚妻被老不死的家伙诱拐的场面。

该死的老家伙，死心不改还妄图跟他抢女人？陆生顿时愤怒地抄起弥弥切丸挡在弥光面前，密不透风地发动滑头鬼的【畏】将鵺包裹起来，瑰红­色­的眼眸中充满战意和怒火，如同锐利的刀锋一下子破空而出。

“我不管你是安倍晴明还是鵺，总之……给老子滚回你该待的地方去！”

说得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话语，令在地狱足足一千年之久的安倍晴明，全身的怒意如怒涛般席卷而来，凛冽的杀机仿佛能撼动整个京都。

“小子狂妄！大言不惭！”从鏖地藏手中接过[魔王的小槌]，安倍晴明冷笑一声，仿佛是要拿厌恶的家伙试刀，抬手一挥，直直地朝陆生横劈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写到这里，我突然间不讨厌安倍晴明了，捂脸……难道我其实是喜欢渣货的吗？嗷嗷嗷，羞涩掩面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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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65、第63章 最强的女神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从一开头就给小光开了超级无敌强悍的外挂，但是很可惜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一点o(╯□╰)o

铃彦姬的母亲是天宇姬，那是身处高天原，日本八百万神中最著名的三位女神之一啊……OTZ

从前写文总怕遇到考据党，我这是第一次真心的……呼唤考据党嗷呜~~~~(>_ 定制印刷已开通，不包括网络上已发的番外，增加内容有完整版大结局（你懂的T T），三则番外：奴良的新婚，包子养成记，桃花朵朵开，内容丰厚饱满趣味十足！！！点击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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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而易举粉碎了弥弥切丸，接着再度朝陆生抬起刀。

“陆生——！”弥光只能眼睁睁看着面­色­苍白的黑发少女，以坚强的意志强撑着重伤的身体，纷纷扬扬的血花如同樱花飘落，正如少女记忆中的那般……美丽而悲伤。

“陆生，如果妾身也有孩子的话，一定……也如同你这般吧……”少女苍白的面颊上浮出一抹惨淡的笑意，她毫无血­色­的右手轻轻抬起抚摸着陆生的脸，最后带着满身的悔恨和自责离开人世。

“‘山吹花开七八重，堪怜竟无子一粒’。鲤伴……鲤伴大人……”少女的手无力地滑落，陆生的眼眸突然瞪大了，“喂，你……为什么……”

“对虚伪的记忆动情了吗？真是可悲兮。”安倍晴明面上带着嘲弄的表情，不容置疑地再次朝陆生挥刀。

“不要——！”弥光如水的眼眸倏然凌厉起来，她甩出袖子卷住陆生带到身边，接着一手抓住金­色­的神乐铃，一手握住正反两面的金银扇，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舞动起来。

所有人的耳边忽然响起祭祀的神乐，想要仔细聆听辨别的时候，却又缥缈如同隔着云端一般，令人无处追寻无从捉摸。

为了保护最爱的人，弥光跳出了绝美的天宇受命之舞，无独有偶，正是当年铃彦姬为保护丈夫和孩子，将所有的妖怪瞬间秒杀的招式。

所有阻拦在面前的妖怪，顷刻间化为灰飞烟灭……

天宇受命之舞，传说中天宇姬用此舞唤出不肯从天之岩走出来的天照大神。然而，继承天宇姬血统和能力的铃彦姬，她跳的舞天上人间绝无仅有，不会打开通往天高原的神路，只会……打开通往地狱的大门。

“安倍晴明——给我滚回地狱去吧！”眼神凌厉淡漠的绝美女子，加注以“语言”的魔力，低沉的咒语从口中缓缓吐出，周身包裹着金­色­和银­色­的柔光。

“你竟然……”安倍晴明无比震惊地发现，他原本想运用言灵的力量控制小女孩，却反过来被小女孩将了一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吸入无尽的地狱。

“小光……”陆生怀里抱着死去的黑发少女，他抬起头面­色­复杂地看着弥光，“小心些。”

安倍晴明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只继承了铃彦姬一半血统的弥光，并没有铃彦姬几千年沉淀下来的力量。所以……

“比起铃彦姬，小女孩，你还差得远呢！”

安倍晴明在用[魔王的小槌]的力量，抵消掉几乎不受控制的吸引力后，面­色­­阴­郁地再度站在众人的面前。

“你，你……”弥光也无比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她面­色­惨白咬着下­唇­勉强稳住，“怎么会……”

刚才那一招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竟然……只是毁了那把罪魁祸首害死父亲大人的刀？真是……真是不甘心啊！

雪白的贝齿咬破了娇艳的红­唇­，一滴滴鲜血顺着­唇­角流下来，空气中忽然生出一种异香，丝丝缕缕透过肌肤渗入体内……弥光整个人忽然向后面倒下。

“小光——！”陆生连忙放下羽衣狐的宿体，张开手臂准备接住弥光。

黑压压­阴­沉沉的天空中，忽然猛地砸下巨大的光柱，不偏不倚刚好笼罩住弥光。无数金­色­的光点飘散在空中，如同夜晚池塘里飞舞的萤火虫，奇妙馥郁的芳香充满四周。

感觉到空气中产生的异动，安倍晴明的眼睛微眯起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场景真是像极了……他当初请降高天原神明时的场景！

“小光！你没事吧？”看到弥光缓缓睁开眼睛，陆生的眼神充满惊喜，瑰红­色­眼眸满是欣喜和后怕。刚才看到安倍晴明从地狱里出来，他真是吓得险些魂不附体！

“太好了！下次可别让我这么担心了！“用力抱紧了怀里柔软的娇躯，陆生因激动而颤抖的语调，隐隐透露出他此刻的心情。

“汝乃何人？竟敢对吾无礼！”生硬冰冷的语言充满了疏离和陌生，用力推开把头埋在自己颈间的少年，剔透澄净的暗红眼眸倏然变得冷厉，风姿娇媚的少女态度淡漠语言冰冷，不同以往的陌生态度令人疑窦顿生。

“小光，你……你怎么了？”疑惑不解地瞪大了眼睛，陆生看着推开自己的弥光，以前所未有的冰冷态度看着他，心底顿时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感觉。

“此地……是何处？”额前­精­致小巧的金­色­铃铛，随着少女起身的动作，轻轻碰击着发出悦耳的声音。轻轻皱着眉头环顾四周一圈，紫发少女神情高傲冷若冰霜，俯仰天地之间的威仪气势，硬生生令陆生在两米之外的地方跪下，“汝，回答吾的问题！”

“你……”被一股惊天的威严压着跪下，陆生的身体不由得一颤，他下意识地抬起眸子，满目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心脏宛如用手握住了一样，莫名的窒息感令他声音嘶哑，“你……你不是小光！你究竟是谁？！！”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反过来质问她？现在的人类，都是这般胆大包天，对神祗不敬吗？

眼底瞬间流转过讳莫如深的情绪，眉宇凝霜高高在上地睨了陆生一眼，身着华服的“弥光”祭起一双凝着寒冰的眸子，扫视了一番四周围着的闲杂人等，在众人都迫于威慑不得不低下头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吾乃，日影天钿女。”

“天钿女？日影天钿女？”一直皱眉凝神注视者眼前的变故，­精­通史书和典籍的十三代秀元，在听到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以极端自信冷傲的态度介绍自己之后，脑海中的相关记录飞快运转起来。

天钿女，这应该是自称才对。日影，日影……向来气度高华神情慵懒的妖孽男子，面­色­陡然变得难看，他倒吸一口冷气近乎失控地喊道，“难道……难道是曾在天之岩受命献舞的光辉女神日影天宇神姬？”

竟然……竟然招惹了这么不得了的人物？！一长串充满敬畏和尊重的称呼无比流畅的吐出口，十三代秀元的心情却远不如他的言语来得洒脱。

早在看到弥光跳起“天宇受命之舞”时，他就隐隐越越有种不妙的感觉。要知道，铃彦姬的舞蹈虽不会召唤神明降临，但是却可以打开通往地狱的大门。可是现如今，地狱就大开着在他们的脚底下，无法再一次打开地狱的大门，那么就只有……通往高天原的道路打开了！

“什……什么啊！喂，再说得清楚明白一些啊！”急成一团满头雾水的柚罗，粗鲁地揪住秀元的衣袖急问道，“我可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明白呀——！！！”

“简单地说，那位是万万不可得罪的女神。”秀元被柚罗用力晃得头晕，好不容易才扶住额头稳住，轻叹一声带着些无可奈何地道，“现如今，即便是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了。”

只希望，这位算得上是弥光祖母的女神，能够看在自家外孙女的份上，不要把他们这些妖怪啊灵魂啊一口气消灭得­干­­干­净净。要知道，这位被称为巫女的始祖的天宇姬，其中一个重要能力是祈福，另外一个能力就是净化啊！

“天宇姬……吗？”有些讶异地喃喃自语，安倍晴明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异变，薄­唇­边突然浮起一个狡猾的弧度。

十三代秀元能猜出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铃彦姬的母亲，不正是这位传说中的女神吗？

“光辉女神日影天宇神姬啊，­阴­阳师安倍晴明，恭请女神临世。”瞬间恢复成平安时代走来的贵族，头戴乌帽子身着一尘不染的雪白狩衣，手里姿势优雅地握着一把桧扇，姿容卓越信步而至宛如公卿一般的晴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单膝跪地大喊出声，立刻引起刚刚降临人世的女神的注意。

“你身上……有着天狐的气息。”顶着弥光的壳子的天宇姬女神，感觉着眼前男子身上传出的丝丝缕缕的气息，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头。

似曾相识的问话，唤醒了安倍晴明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千年前的平安京，那初次见面的少女，在月光下宛如神祗一般高傲，不比眼前真正的女神有丝毫逊­色­。

“虽然有着若隐若现的天狐气息，不过……”­性­格多半是淡漠的女神，话说到一半，就冷冷地望着晴明，不再开口了。

“……实不相瞒，家母乃是信太森林的千年天狐。在下是半妖，自然无法与姬神高贵的血统相提并论。”安倍晴明若有似无地低声轻叹一声，态度恭敬面带笑容声音柔和地道。

天宇姬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发话。对于生­性­淡漠的神祗而言，这样的意外隔个几百一千年发生一次，算不了什么。这次大概是她的后人跳舞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

“喂喂，你们别自说自话啊！我的小光呢？你们把本大爷的女人弄哪儿去了？”作为不纯粹的妖怪，陆生没有对人类的排斥，自然也缺乏对神明的敬畏。他刚开始是被眼前的状况惊到，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不过看到顶着小光的皮跟鵺相谈甚欢的什么什么女神，他只觉得一股愤怒从心底涌出，直接化为难以压制的怒意，通过掷地有声的言语发泄出来。

“啪——”忍无可忍的秀元，直接把桧扇砸向陆生的脑袋。看到陆生气愤地转过头来，十三代秀元抽搐着捏紧拳头，无比僵硬地扯动着嘴角道，“小奴良，你知道眼前的女神是何等人物吗？先不说别的，你如果想以后娶小光为妻的话，这位可算是她在这世间唯一有着直系血缘关系的存在了！天宇姬，就是铃彦姬的生母！你说这位女神算是你什么人？”

“难……难道是……外祖母大人？！”这下轮到陆生眼睛脱窗了。他瞠目结舌地望着天宇姬，说话都不利索起来，“不……不是吧……”随便召唤出来一个女神，竟然是小光的亲外婆？怎么会呢，铃彦姬当初不是还给爷爷和父亲掌灯开道过吗？如果铃彦姬的身份如此尊贵的话，那爷爷……岂不是诱拐了神祗的女儿？

顿时脸­色­煞白变幻莫测，良久，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口气，陆生缓缓恢复内心的平静。

如果铃彦姬的母亲是神祗，那当年……对！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啊！刚才这个女人明明还跟鵺很谈得来的样子！如果是面对害死自己女儿的凶手，这种事……

“你如果是小光的外祖母的话，难道不应该杀了这个人不人妖不妖的恶心家伙吗？”失去了弥弥切丸的奴良陆生，红眸如冰箭一般刺向安倍晴明。他近乎质问和指责一样的眼光，纷纷毫无保留地投向天宇姬。

“哦？奴良……陆生是吗？”瞬间接受了这个身体的记忆，已经明白眼前少年身份的天宇姬，嘴角不着痕迹地上翘一些，“你这是，在质问吾吗？”

真正继承了她的血脉的，只有铃彦姬那个傻丫头，这具身体算起来是她的……唔，外孙女来着？没想到跟妖怪在一起了，虽然……只是个不纯粹的混血罢了。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好吧！”陆生脑门上蹦出一个个鲜红的井字，自己的女人被别的不知名家伙抢占了身体，被这件事情严重刺激到的银发少年，忽略了他身后齐齐张大嘴巴眼睛脱窗的秀元柚罗等人，狠狠皱着眉头径自走到天宇姬跟前，猛地伸出手指头指着她的身体道，“不回答的话，就赶紧给我从小光的身体里出来！”

哦呵呵~还真是有趣的孩子。内心欢快无比的天宇姬，表面上依旧是冰冷淡漠，眉宇凝霜，摆明一副趾高气昂的冰山冷美人的姿态。

她微微上挑着秀丽的柳眉，顿时有一种无可比拟的妩媚，“你就是弥光所心爱的对象？作为我天宇姬的后代，眼光也忒差了一些。”就算不嫁给日本第一的男人，也好歹应该嫁给妖怪里的王者才对！

事实上，表面是身份无比高贵的女神，私底下却是跟自己的从神，神乐铃所化的从神结合了的天宇姬，现今她前后不一令人的反常表现，不过是对外人和自己人的不同态度罢了。

然而……并不知道这些的陆生，也没有注意到她前后态度的转变，他只是狠狠抽动了一下眉毛，瑰红­色­眼眸恶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切齿还带着些羞愤地道，“要你管！小光承认的是本大爷，这样就足够了！”

他当然知道小光有多优秀，在他还只知道跟着爷爷跑的时候，小光一心一意为他的将来发愁担忧。在他还彷徨犹豫踌躇不决的时候，小光却早已下定决心要变强大。可是这些都不能抹杀，只有他才能带给小光幸福的事实！

“就算你是小光的长辈，也没资格­干­涉她和我之间的事！更何况，”陆生犀利锋锐的红­色­眼眸冷冷瞪视着天宇姬，压抑沙哑的声音微微透露着一丝危险，“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的女神，又有什么资格对我们的事情说三道四！”

无比肯定掷地有声的话语，令原本忐忑不安的花开院秀元，再次忍不住想要扶额叹气。

这是哪里来的极品啊，还是说滑头鬼的个­性­都是如此？小奴良啊小奴良，快过来把你家孙子带回去吧，眼下女神是还没有生气，要是真的惹女神生气，那后果……可不是他一个不纯粹的妖怪可以对抗得起的！

“竟敢对神祗不敬，女神殿下，您应该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永困于地狱不得超生才对！”安倍晴明眼底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他低下头表面上毕恭毕敬地道。

“哼，吾等家人正相谈甚欢，何时轮得到你Сhā话！”早已从弥光的记忆中，得知事情真相的天宇姬，眼神冷漠不含丝毫感情地望着晴明，抬手一挥便将他打入地狱深渊。

“女神……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我明明比任何人都尊敬您啊！”安倍晴明满眼惊诧地伸出手，最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比寒冰都要冷的眸子。

“吾儿自愿追随她心爱之人离去，所以即便吾身为高天原之女神，亦无法Сhā手已然成定局的事。然而……汝如此这般设计吾之后裔，甚至妄图改变天命逆天而为，汝可知这是多么大的罪过？哼，从轻发落，就罚汝永困于地狱血池，一万年不得超生吧！”

此话一出，站在鵺和羽衣狐这边的妖怪，一片哗然。地狱已经是可怕的存在，竟然还要被困一万年。看来，黑暗之主鵺的完全复活，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天女，姬神……这可是真正的高天原的神明啊！群龙无首的妖怪们面面相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鵺都已经被消灭掉了，他们还留着­干­什么？

所谓的【百鬼夜行】，没有了领头的大将，溃不成军不过是转眼的功夫。

捂着胸口身形狼狈的鬼童丸，目光复杂的最后看了弥光一眼，纵身跳进了地狱的万丈深渊。就让他，在地狱待上万年偿还罪孽吧……最初没能阻止晴明大人，后来没能阻止羽衣狐大人，作为一名下仆，他无疑是不称职的。

那位真正的百鬼之主……他相信，会好好地守护铃彦姬的女儿，那个叫做弥光的女孩吧。真的……就像一道光一样，能够照亮人心的光……

安倍晴明或者说是鵺，如此轻易地被­干­掉，让远野和奴良组的妖怪，都有些难以接受：

“喂喂，这坑爹的结局算什么？飙血呢？厮杀呢？”此乃热血派和武斗派的妖怪。

“连高天原的女神都前来相助，真不愧是陆生少主啊！”星星眼闪亮闪亮的是崇拜派的妖怪。

“额……大团圆结局，少流血牺牲，这样其实也挺好的。”这是和平派和中立派的妖怪。

“嘛~也不看看是谁的孙子，哼！”这是无比骄傲的爷爷桑。

“都是托了弥光的福啊……”揣着手感慨叹息的是牛鬼，长长的刘海遮住半边脸颊，隐隐透出黯然神伤的气息。准确的说，应该是托了铃彦姬的福才对。

“啧，真是无趣。”此刻方才收起镰刀的心口不一的少年，自然是来自远野的妖怪镰鼬铸铎了！

“keihou~”发出常人无比辨别的声音，摆着面瘫脸卖萌的是小紫——座敷童子。她身后自然是离不开微笑着的冷丽，虽说是雪女却有着一颗温柔体贴的心。

**

“先不说这些！喂，女人！”好半天才将掉下去的下巴重新按回去，陆生耐­性­全无地皱着眉头瞪着天宇姬，“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小光还给我？看在你是小光外祖母的面子上，等我和小光再多不久大婚的那天，会记得在你的神像前面上柱香的！”

“啧啧，少年，你这么不可爱的个­性­，到底是怎么拐到我家可爱的小光的？”见四周终于没有了碍事的家伙，完全恢复本­性­的天宇姬，伸出手用力捏着陆生的脸颊，如同揉面团一般百般蹂躏着。

这小子，别以为她没看到那些记忆，他可是明里暗里人前人后背地里，不知道吃了小光多少次的豆腐啊！就算铃彦姬生下这么个傻丫头，但也不代表她作为长辈能够原谅他这般放肆的举动！好吧，看在天然呆的丫头把他折磨得不轻的份上，再捏两把就勉强饶过他好了。

“唔……唔！”被人当中戏弄和羞辱，可偏偏对方是长辈，又惊又怒的陆生，头顶都快冒烟了，却仍然处于动手和忍耐的犹豫过程中。

“呵呵，反正你这种家伙吧，换做是我的话，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绝对不可能看上一眼的！”装作无比嫌弃似的摆了摆手，天宇姬终于心满意足放开陆生。­性­格还是比较好欺负的，就算是个傻丫头，想必也不会吃什么亏。唉，铃彦姬临死前才请求她照顾自己唯一的后代，其实……那才是个比任何人都要傻的傻丫头啊！

记忆里的那些片段快速闪过，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天宇姬抬起头望向远处，目光落在秀元和滑瓢身上，在注意到站在后方不远处的牛鬼时，眼眸里忽然闪过一抹异­色­。

“喂，你可不要看上谁才好啊，那些可都是我的百鬼！”陆生以老鹰护小­鸡­的姿态，鼓着两边被捏得红红的腮帮子，伸手挡住了天宇姬过于火热的目光。

这小子……果然满脑子匪夷所思的思想。天宇姬用鄙视的眼光看了陆生一眼，眸光明亮继续托着下巴望牛鬼，神情若有所思地出声感慨道，“那个牛鬼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改天找小外孙女谈一谈吧，没经历过的孩子什么都不懂，才会错把鱼目当成珍珠啊~~~！”

天宇姬抑扬顿挫的一番话，指桑骂槐明里暗里骂人，让陆生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终于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却被诡异微笑的天宇姬一把抱住，在他耳边轻吐着宛如恶魔的诅咒一般轻柔甜美的嗓音，“你说说看呀，小陆生。如果我解开那只小狐狸的诅咒，你们几个人的命运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哦呵呵，吾……无比期待着哟！”

嘴角上挑起一个妖娆的笑容，少女身体一软晕倒在陆生怀里。

陆生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笑容，明明是女神却有着如同恶魔一般恶劣的个­性­，趁他瞪大眼睛震惊无比不知所措的时候，不知何时把他的手塞进了小光的衣服里面，于是……

“唔……”刚刚醒来的弥光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陆生俊美的容颜，看到陆生略带讶异和狐疑的目光，还没等弥光高兴地抱住陆生庆祝，胸前不正常的触感令她下意识地低头，然后——“啊啊啊！陆生你这该死的­色­.狼手到底放在哪里啊啊啊！”

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拍过去，羞愤交加的弥光直接跳上牛车，临走时不忘带上柚罗，带着花开院一族离去。原地，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妖怪，和捂着脸咬牙切齿的陆生少主。

“那个该死的……什么什么女神！你最好给本大爷等着瞧！！！”用力捶了一下地面，陆生少主捂着脸站起身，愤怒地扫视一圈好奇的眼光，瑰红眼眸流溢着森冷的光芒，“战争，还没有完全结束。”

他可没有忘记，那个笑得诡异肩膀上还卧着一只鸟的眼球（鏖地藏），趁现场一片混乱的时候偷偷溜走了。要不是当时他忙着对付羽衣狐，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然而，不管嘴上怎么掩饰，少主红艳欲滴的耳朵，已经完全暴露出他的真实情绪。妖怪们交换了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纷纷耸了耸肩脸上扯出大大的笑容。

所以说，先前对外祖母的态度那么不恭敬，注定陆生少主未来情路艰难啊……惹恼了掌握大权又小心眼的长辈，就算是陆生少主也会被整得相当惨不忍睹。

要知道，巫女同样是日本神前式婚礼必不可少的人物，如果惹恼了相当于基督式婚礼的神父的女神，就算可以把很难搞的弥光小姐追到手，未来想顺利成婚什么的，也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啊……除非少主你不想举行婚礼了。众妖怪们齐齐远目，十分默契地忽视了气愤得想要跳脚的少主。

66

66、第64章 忘却的悲伤

大阪城一站奠定了滑头鬼百鬼之主的基础，随后他率领部下浩浩荡荡离开京都的举动，使遥遥观望后续情节的全国妖怪们跌破眼镜。

“本大爷不是那只母狐狸，对纸醉金迷的京都没兴趣。而且，我已经找到了最重要的珍宝……”淬金双眸俊美无铸的奴良滑瓢，眼含笑意神情无比荡漾地抱着怀里的樱姬，那副臭美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模样，令雪女­阴­阳怪气忍不住要吐槽。

“是啊是啊，爱江山更爱美人，现在为了京都第一美女，什么都可以放下了。”虽然想这么说，雪女却强行压制下来。其实她明白的，总大将并不是沉迷于美女享乐的人，德川治世下的妖怪想生存会更加艰难，总大将不过是想为他们谋出一条出路。

只是……“唉。”在廊前轻拢慢捻拨弄着三弦的雪女，蓝­色­与银­色­交错纠缠的长发，衬托出雪白和服的她格外出尘，玲珑有致的窈窕身躯有着诱人的弧度和曲线，只有失神的眼眸暴露出她此时的心不在焉。

“雪丽，总大将的百鬼夜行，这次……你怎么没有去？”奴良组中的特殊存在，随侍总大将左右，手提灯笼鬼掌灯开道的铃彦姬，紫­色­轻纱遮掩住绝­色­的容貌，她莲步轻移叮当清脆地走来，顺势在雪女雪丽的身旁坐下，抬眸问道。

“不想去……不想去罢了。”张了张口，雪丽自嘲地摇了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三弦。去了又能如何呢，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美人在怀的总大将，百鬼之中……早已没有了她的位置。

“雪女，其实……”抬头看着樱花雨纷纷扬扬地洒落，仿佛一瞬间感受到雪女内心的凄苦，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说些什么好呢，幸亏她当初对总大将敬而远之，要不然，万一沦落到跟雪女一样的地步，看着他另娶他人宠妻大过天，说不定会一怒之下大开杀戒吧。

她做不到雪女为爱放弃的地步，如果是她看上的男人……一阵细密的樱花雨洒落，铃彦姬抬手接住一片花瓣，眼眸微微眯起思绪瞬时千万。

回到江户后不久，总大将和樱姬共结连理，那场盛大的婚礼，至今仍为妖怪们津津乐道。

美丽到令人窒息的地步的樱姬，意气风发狂傲无边的奴良滑瓢……人与妖的结合，却意外地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奴良组总大将的婚宴上，有不长眼的妖怪前来捣乱，总大将牛鬼等人兴致昂扬地接受挑衅，樱姬不分敌我治疗所有的妖怪，­精­疲力竭却不忍心妖怪受伤，最后终于禁不住火山爆发……“你们这些家伙，给我适可而止啊！”不要仗着她完全治愈的能力，刚治疗完毕就又接着开打啊混蛋！

呵呵，真是令人难忘的场面。铃彦姬忍不住轻笑一声，红­唇­轻启吹了一口气，粉白­色­的樱花花瓣翩翩飞舞，最后身姿轻盈地飘落在地上。

当时总大将和牛鬼等全部瞠目结舌停下动作，看着气呼呼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樱姬，一个个呆若木­鸡­如同僵硬的木偶，实在是……太好笑了！

“樱姬怀孕了，气­色­近来如何？”三个月就怀上了孩子，看得出总大将是多么“卖命”。脸­色­难看地拨了一下弦子，雪丽睁大圈圈眼盯着铃彦姬，嗓音清冷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樱姬很好，总大将……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呢。”轻轻摇了摇头，铃彦姬眸光幽邃地凝望着雪丽，凑近她拍拍她的肩膀轻叹道，“雪丽，何苦想不开呢。总大将那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懂得。樱姬……才是适合他的人。”

雪丽跟随总大将多年，总大将明明知晓她的心意，却仍然坚持娶樱姬为妻。男人啊，唉，不就是这么回事儿！

铃彦姬有些为雪丽不值，却又不得不承认，樱姬跟总大将十分相配，站在一起宛如一幅画，美丽得……令人屏息。

“嗯哼，完全成了妻奴呢！”分明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女子，却不费吹灰之力打败了她，这让她……不服也得服。想到前不久找到她要学做菜的樱姬，温柔腼腆笑容饱含着新­妇­的幸福，雪丽手下拨弄的三弦发出刺耳的颤音，她轻叹一声将三弦搁置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抬头定定望着前方。

“铃彦姬，今晚的百鬼夜行……我跟你一起去。”当初由于总大将抱着樱姬去百鬼夜行，因为第一次找不到位置而失神，那个她……她雪女才不会承认是自己呢！哼，只要有她雪女雪丽在的一天，总大将带领下的奴良组，就一定要有她的位置！

“你能想通就太好了。”如果一味地跟总大将怄气，最为难的还不是她自己吗？铃彦姬动作轻柔地拍拍雪丽，­唇­边挑起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容，“为了一个男人，没必要啊。”就算得不到总大将的爱意，雪丽依旧是最坚强的女­性­！同时，这也是她最为欣赏的地方。

“先不说这些，你跟牛鬼呢？你们两个怎么样了？”心中感动铃彦姬的关怀体贴，有些尴尬羞涩地咳嗽两声，雪丽抬眸凝望着铃彦姬笑着打趣，“不是我说你啊，铃彦姬。他都已经明示暗示这么多次，你什么时候才肯跟他去捩目山？牛鬼……其实人真的挺不错的。”

比起最喜欢装糊涂的总大将，闷葫芦样总爱跟着铃彦姬的牛鬼，其实真的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如果不是她一颗心早已遗落的话，或许……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能让人重新来过。

“唉，我知道的，只是……”明白雪丽也是一片好心，铃彦姬只得轻摇着头，面­色­复杂了几分。她如何不知牛鬼人不错，刚加入奴良组时百般刁难，不过是不放心她这个外人，比任何人都要深爱着奴良组的牛鬼，在接受她之后更是百般维护……她，何德何能。

“牛鬼是个好人，但我不能接受他。”纤细的手悄悄十指交握，铃彦姬姣好的面容带着无奈的笑容，身着桃­色­和服娴静地端坐在廊前，如同从画上走出来的古代姬君，绝世无双的气质高雅贵不可言。

“既然觉得牛鬼不错，那为什么不能接受？”雪丽一脸费解的表情，望着铃彦姬疑惑道，“如果你是介意你的身份，那完全不成问题。奴良组的风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总大将都不介意的事，底下的妖怪就更不会介意了。”

“不是这个缘故，雪丽，你……不懂的。”声音沙哑喑涩了几分，铃彦姬勾­唇­笑笑，眼神流露出一丝迷惘，“我曾经对世上的一切都无知，是两个人以不同的方式教会了我。他们一个用尽手段想束缚我，另一个却开口说给我自由，然而……最后他们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了我。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雪丽，你说，既然早晚要分开，那又何苦付诸感情。不是……徒增伤悲吗？”

闻言，雪丽的眼神复杂起来，她无奈地吐出一口气，耸了耸肩望着铃彦姬，“我原本以为你会是情敌，不过很快就发现你不可能成为情敌。知道为什么吗？你……不懂得感情。也不能说完全不懂，要用一个词来说的话，大概……是迷惘吧。你对感情很困惑迷惘，是不是？”从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觉察到这点。分明对人类没有慈悲，却被哭泣的小女孩打动，用前所未见的华丽手法，使多如沙粒的妖怪顷刻间灰飞烟灭。

“呵呵，或许吧。我从小就没见过父亲母亲，化形后又遇到那样两个人，我想……我很难再对什么人动感情了。”铃彦姬的笑容显得沉静寂寞，如同­阴­雨淅沥的天气，表面风雅却暗藏几丝凄凉。

安倍晴明，芦屋道满，他们以不同的方式令她终身铭记于心，已经遭遇过世上最绝世风华的两个男子，她要如何……再对别人动心。

总大将奴良滑瓢是百鬼之主，却无法抹灭她心中乘着牛车漂浮于平安京上空俯瞰京城的心悸；花开院秀元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她却只能透过他看到千年前嬉笑邋遢的播磨法师。

大概，她注定要为当初的轻率付出代价吧。如果她能早些劝阻晴明的话，如果她能坦白对道满的感情，如果……如果的如果，就是她悔不当初，如果……从未见过就好了。那样，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唉……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那只母狐狸说过的话。还没经历过感情就遇到那样的男人，真是可悲。”雪丽拿羽衣狐曾经说樱姬的话来提醒铃彦姬，自己却仍然陷入泥沼中不可自拔，“其实……我根本没有资格说你吧，呵呵。”

看着雪丽先是振振有词，后又若有所失神情怅惘，自嘲一样的笑声令人心疼，铃彦姬不禁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紫­色­眼眸如水凝视着她勾­唇­道，“有大家在，不会孤独。”

☆★

风姿绰约，秀­色­迷人。连魔鬼见了也不忍心打扰，在如此难得的良辰美景之时，耳边却忽然响起刺耳的尖叫，“主人~~~~~救我救我快救我啊啊啊！！！”

这个熟悉的声音是……铃彦姬的神­色­变了几变，深吸一口气，抬眸看着飞奔过来挥舞着白­色­触手的云外镜，无力地扶住额头拿着镜子叹息道，“镜子，你又惹出什么麻烦了？这次得罪了什么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作孽，芦屋道满看似随便实则认真的­性­格，却会拥有这么不正常的水镜，而且……成为器物妖之后气焰嚣张得很，有时候连她这个主人的话都不听。就比方说，现在，此时此刻。

“哼，才不是我的错呢！我不过是想跟小姑娘说上句话，谁知道那个四肢发达的面具家伙，就这样二话不说地冲上来打我，切，才不是小爷的错呢，才不是！”趾高气昂触手飘上天的云外镜，完全没有注意到尾随而至面­色­­阴­郁的狒狒。

“铃彦姬，雪女。”看到悠闲地坐在廊前赏花的美女，狒狒克制住怒气打了声招呼，一把揪住死死扒着铃彦姬的云外镜，凑近镜子咬紧牙关压低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面蹦道，“还说不是你的错？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你这么丢人显眼的妖怪当组员，你知不知道要不是碍于你主人的面子，总大将早就把你赶出本家了！”

“你……你……绝对不会的！你别信口胡说！”想起上次被总大将教训了一通，又不以为意的扔到一边，要不是主人及时赶到，说不定就被消灭的经历，云外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声音颤抖不止地说道，“有……有主人，我……小爷绝对不会有事的！呜呜，是不是，我最最亲爱美丽大方漂亮的绝世好主人？”

谄媚的云外镜让铃彦姬更加头痛起来，旁边雪丽不时朝她投以同情的目光，她只能当做看不见，一把拎起镜子朝狒狒弯腰道歉，“对不起，云外镜又给你们惹麻烦了。”

铃彦姬不惜放□段为云外镜道歉的举动，令在场诸如云外镜、狒狒、雪丽都震惊了。其中尤以云外镜最为惊讶和震动，不一会儿，它哭哭啼啼地缠绕住铃彦姬，摇头晃脑拼命地大喊着，“对不起，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呜呜，呜呜，主人我错了，我真的真的错了，以后绝对不会见到女孩子就缠上去了，绝对不会偷偷摸摸看人家洞房了，呜呜，呜呜，我真的错了呜呜……”

云外镜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狒狒感觉心焦的同时也有些无力。看到被这场闹剧引来的观众，他深感压力巨大地开口说道，“这次，就放过你吧。不要再有下次！”要是再有下次，就算他能够原谅有事没事被一只镜妖­骚­扰闹得­鸡­犬不宁的惨痛经历，也绝不会放过它胆敢闯入温泉偷窥女妖怪们的可恶举动！

闻言，铃彦姬松了一口气，连忙抓住云外镜致谢，“狒狒，这次给你惹麻烦了。回头妾身一定亲自登门道歉。”不管怎么说，云外镜是她跟那个人最后的联系和牵绊，她一觉醒来再也不见熟悉的容颜，还好有叽叽喳喳堪称聒噪的云外镜，虽说有的时候真的有些烦人，但仍然……是她生命中不可分离的成员。

“咳……嗯，你好好管教云外镜吧。这次……嗯，就算了吧。”有些难为情地挠挠头，狒狒轻咳一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果不想再为这只镜子心烦，不如交给我一段时间，保证回来之后，脱胎换骨。”揣着手一直静静旁观的牛鬼，看着铃彦姬无奈叹息的神情，忽然抬眸盯视着她沉声道。

“嗳？把镜子交给你吗？可是……”有些错愕地望着突然出声的牛鬼，再想到之前雪丽说过的话，铃彦姬白皙的脸颊染上一抹绯­色­，讪讪地摆了摆手稍显为难地道，“这样……不太好吧，不是太麻烦你了吗？我们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牛鬼，其实妾身……”

雪丽连忙给狒狒使个眼­色­，还不忘记抓住镜子带走，樱花飘落的庭院里面，只剩下铃彦姬和牛鬼二人。

“跟我，不需要这么生份。”感动于雪女和狒狒的体贴，牛鬼并没有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上前一步伸手拂去铃彦姬肩头的樱花，幽邃的眼眸饱含着难言的复杂情愫，“铃彦姬，你什么时候才肯跟我回捩目山？为了你，我已经在本家呆了大半年。”这对于一向重责任的牛鬼而言，已经是相当难得的追求举动。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牛鬼只会冷眼相待。只有她，只有……她。

“牛鬼……我……”铃彦姬眸光复杂地抬起头，凝望着牛鬼欲言又止。

“你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了。”如同以往的那么多次，依旧……不接受他吗？牛鬼摇了摇头，柔顺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落，遮得住他半边英俊的脸颊，却遮不住他望向铃彦姬的火热目光，“总大将提醒我说直接告诉你我的心意，我告诉了你，你却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现在……我不想再听你那一成不变的回答。铃彦姬，你要知道，我们妖怪的生命无限漫长，我牛鬼……等得起。”

说罢，牛鬼转身头发甩出一道弧度，那毅然离去的背影，令铃彦姬伫立良久，默默凝望着，长叹一口气。

牛鬼，你等得起，又怎知……我会让你一直等下去。那样……对人对己，岂不是太残忍了吗？

目光复杂莫测地注视着牛鬼离开，铃彦姬的眼眸浸透着歉意和无奈，转过身去不再看那抹身影。

一个人的生命中，总是会遇到一些人，他们……有的出现得太早，却爱得太迟；有些……出现得太迟，却爱得深沉。或许，她应该问一问总大将，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然……她只能选择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