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7-3-8 10:53:00 本章字数:20616)
高彦见众敌离去,心下不由得大为欣喜,忙向赵、卓二人谢道:“多谢二位相助,高某感激不尽!”赵仲谋微笑道:“高大哥言重了,小弟对大哥好生相敬,今见英雄落难,又岂有不救之理。”高彦一伸手道:“二位请坐。”心想此番幸得他二人全力相救,方才保得性命,故而这番追杀的前因后果,也自须跟他们讲个明白才是。
高彦正要开口,忽想起一事,急道:“在下忽想起小儿此时尚在河中漂流,须得尽快前去找寻,今日这番因原,容在下日后再向二位言明,尚请二位恕罪。”言罢一拱手,转身就要离去。卓清轻笑道:“高大哥莫急,你的孩子我们已帮你找来了。”说着快步走到窗前,伸手从窗外将襁褓中的孩子抱了进来,递到高彦身前。高彦一看,却不是自己时时牵挂的爱儿又是何人?高彦将爱儿紧紧抱在胸前,只在半日之间,经历了这番生离死别,恍如隔世。高彦虎目含泪,心中对赵、卓二人的感激之情,实不知如何向表述,口中喃喃地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仲谋叫小二泡上三杯好茶来,卓清取来马奶,将婴儿喂了个饱,三人浅饮品茗,方才听高彦缓缓道出一番话来。原来,这高彦原是本朝开平王高氏后人,先前在牛头山下勇挑金军铁滑车的名将高宠,便是他同宗的兄弟。高彦原在镇夷将军张玉德帐下为将,奉命率五千宋军踞守定远关,与金军三万大军对峙,金军屡攻不克,金兀朮大怒之下亲统大军前来取关,不料却也被高彦引众拒于关下。金兀朮无奈,求计于军师哈蚩迷,哈蚩迷遂设下了一条反间计,谁想宋军统帅张玉德昏庸无能,果然中计,派人来替高彦,高彦无奈,只得单骑而返,离关不到一日,便听得败军传言,定远关已被金兵所破。高彦痛心疾首,正欲向张玉德责问,不想张玉德见定远关已失,自己无法向朝庭交待,索性将罪责尽数推到高彦头上,要拿他问罪。高彦心知朝中奸臣当道,自己纵然有理,一到了大堂之上也断无生望,这才赶回家中,带了妻儿一同逃难。其妻深怕拖累他父子二人,乘隙自尽了,高彦携得不满周岁的孩儿单骑逃得性命,不想却遇上了金兀朮与戒明二人。金兀朮见高彦智勇兼备,深为喜爱,想收为己用,故而才与戒明并骑微服南下求贤。先时在紫云亭畔,二人赶上高彦,向他备述求贤之诚,怎奈高彦只是不允,直说到动手为止。本来高彦的武功在军中众战将之中也是屈指可数的,不料在戒明手下却走不到十招,二人得势之余,放了高彦一马,说容他考虑数日,高彦脱身之后,自思难以脱身,这才有了赠剑弃子送马施银之举,继而引出了茶楼中的一番大战。
二人听高彦说完此间情由,不由得对他更为相敬,转头再看高彦怀中婴儿,只见他双目有神,似乎对父亲所述之事听得津津有味。卓清站起身来,向高彦说道:“先前在河边小遇,我二人便觉得高大哥英气勃勃,并非寻常草莽之辈可比,今日听你一番话,方知高大哥竟是如此英雄豪气,此间无酒,小妹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高彦忙举杯将茶饮了,笑道:“卓姑娘过奖了。”卓清又道:“高大哥确实当得起这英雄二字,只是当时我见你一副忧郁的样子,不免有些英雄末路的感觉,此时想来,你定是在为孩子的生死而担心了。想来你当时束马之间欲言又止,多半是想将这孩子托付给我们了,高大哥,是么?”高彦点点头,说道:“卓姑娘果然聪明,猜得一点也没错,当时我确有此意,但转念一想,我与二位萍水相逢,蒙二位以马奶相赠,心下已感不安,若再将小儿托付给二位,岂不更是冒昧。再者,二位一路同行,郎才女貌,若是带个婴儿在侧,让二位不便是小,只怕还会引人非议,这样就更对不起你们了,因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赵仲谋心想,他说得不错,我二人若是带个婴儿在身边,确是非常不便,尤其是现在去清儿家中见她的母亲。
高彦提杯浅饮一口,笑道:“在下久处军中,向以武功自负,但今日见了二位的武艺,方知在下实是井底之蛙了。”赵、卓二人连称不敢。却听高彦又道:“先前赵兄弟出手时,我就心想,似二位这般年纪,便算武艺再强,我们三人联起手来,只怕也不是那恶僧的对手,却不料二位这一联手,竟能与他战个旗鼓相当,二位年纪轻轻,能有这份功夫,却也足以扬名天下了。”赵仲谋说道:“听高大哥此言,似乎那恶僧在武林中颇负盛名,却不知他究竟是何人?”卓清也道:“是啊,这臭和尚究竟何人,武功竟这般厉害?”高彦听他们问出这句话来,甚是惊讶,瞪大了一双眼睛,向二人凝视半晌,奇道:“你二人行走江湖,为何连武林中鼎鼎大名的‘释道儒’三位前辈都不知道?这人便是当今天下第一高手,金国会宁府朝宗寺的戒明大师!”赵仲谋正举杯小饮,听了这话,大惊之下,直连手中茶杯都失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惊问道:“难道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僧,便是名列当世三大高手之先的释圣前辈么?”卓清也惊问道:“这三圣之首竟然是他?”高彦说道:“当然就是他了,不然又有谁会有如此身手。”赵仲谋暗想:“先前听潘师伯说,‘释道儒’三人并称为当世三大高手,这‘释圣’指的便是金国会宁府朝宗寺的戒明大师,原来竟然是他!难怪武功如此厉害。幸亏我先前不知他的来历,若是早知他就是当世武林中的顶尖人物,不免心存怯意,多半战不到百招之外,我和清儿二人便会败在他掌下了。此时我三人受制于他,却不知他又要怎生对付我们。”想到这儿,不禁心有余悸。
却听高彦笑道:“二位今日这一战,居然能挫败享誉数十年的当世武学高人,想来不出半日,二位大名就能传遍江湖,武林中声望之隆,年轻一辈之中,只怕是无人能出其右了。来,我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赵、卓二人连称不敢,举杯饮了。
卓清说道:“却不知高大哥现今有何打算?”高彦低头不语,沉思半晌,方才说道:“自从经历这一番变故,我对官场早已不抱任何希望,此后只想做个寻常的农田百姓,平平安安地将孩子抚养成|人。”卓清沉吟道:“就只怕你高大哥有此淡薄之心,旁人却容不得你过此平静的生活。”高彦点点头,叹道:“卓姑娘说得不错,但我眼下也想不得这么多了。”赵仲谋忽想起一人,说道:“我倒想到一人,高大哥若肯前去投奔于他,当再无后忧。”卓清心想赵仲谋所说之人定是秀王赵瑗无疑,当下也道:“对,我们这位朋友年纪虽小,却极有势力,为人也很是不错,又最爱结交高大哥这般的英雄人物,高大哥若肯结交,他那儿当是世间最好的去处。”
高彦沉吟道:“就怕你这位朋友好意留我,我却反而给他引来祸患,这样我高彦未免也太对不起朋友了。”赵仲谋笑道:“高大哥尽可放心,我这位朋友能耐大得很,就是先前那两拔人再来,到得他门前,只怕也进不得门去。再说,我们这位朋友若是知道今日小弟的朋友有难而不去找他,只怕心中反而会怪我们瞧不起他,不把他当朋友看待了。”卓清指着高彦怀中婴儿说道:“高大哥你就算不为自己作想,也得替你的孩子想想,他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跟着你东奔西走,饿一顿饱一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又怎么对得起他过世的母亲。”高彦听了这话,心下顿为所动,却听卓清继续说道:“若是到了我那朋友府中,你父子二人再不必这般东躲西藏的还不在话下,这孩子有我朋友府中的丫鬟下人服侍,也定可平安长大。”高彦点点头,说道:“二位说得有理,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只能打挠你那位朋友了。”
卓清从怀里取出那块秀王所赠的金牌,交到高彦手中,说道:“我们那位朋友便是秀王赵瑗,他现在平江韩世忠元帅处,想来不久就会回京,高大哥一路缓行,到得临安城后再稍待四五日,到时秀王殿下也该回到府中了。”赵仲谋道:“我修书一封,到时你将这面金牌和我的书信交到秀王手中,他自会替你妥善安排。”高彦道:“多谢二位。”
赵仲谋当即命人取来笔墨,给秀王写了一封信,只说自己的一位朋友无意中得罪了官府,想请他推爱照顾。高彦将金牌书信收好,三人又喝了一会儿茶,赵仲谋从腰间取下宝剑,站起身来,向高彦说道:“高大哥,小弟向来使枪,这剑法只是平平,若配上你这把宝剑,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二来呢,大哥原是习武之人,这把宝剑又如此贵重,小弟不敢掠人之美,故而这剑还是请大哥收回去吧?”高彦闻言,神色略变,说道:“赵兄弟说出这话来,未免有些小瞧在下了,我们学武之人说出的话,难道还能收回去么,赵兄弟若是不收此剑,那秀王府中我也不敢再去打挠了。”赵仲谋见他说得如此果断话,倒也不便再说,当下谢道:“那这口宝剑小弟就收下了,多谢大哥。”高彦点点头。
卓清让二人稍坐,自己转入后堂,叫来先前那小二,悄悄说了一番话。出得堂来,高彦起身向二人告辞,赵、卓二人一齐送出门去,卓清将高彦那匹黑马牵来,高彦摇摇手说道:“这马我先前已送给了这茶楼中的小二,再不是我的了。”卓清微微一笑,说道:“我早知高大哥言出如山,即便是要用,也不会再向那小二将马要回,故而适才去向小二哥将此马买了回来。这马现在是我的了,便送与高大哥乘坐。”高、赵二人不禁心想:“原来她先前转入后堂是向那小二买马去了。”高彦笑道:“如此便多谢姑娘了。”赵仲谋见那黑马背上多了只革囊,正是先前卓清所骑白马上的那只,想来定是卓清怕他身边无银,行走不便,这才故意把韩氏兄弟所赠的马奶和银两尽数送了给他。
高彦将襁褓在自己背上系好,翻身上马,向二人说道:“大恩不敢言谢,二位他日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务请捎个信给我。”赵仲谋摇摇头,示意此事不必记在心上,说道:“高大哥一路保重,恕我二人不再远送了。”高彦点点头,说道:“二位珍重,我们后会有期。”言罢一夹马肚,疾驰而去。
二人见高彦远去,各自上马,沿着先前那老者所指的途径纵马向南而行。来到忘忧谷中,却怎么也寻不见忘忧草堂,二人见谷中地方狭小,更无美景山色可赏,想来定是那忘忧老人久居无聊之下出谷去了。好在二人已有宝剑在手,对“青萍”剑也不太在意,当下便出了忘忧谷,寻路径向浙南雁荡山而去。
二人一路缓行,不数日便进了温州境内。这一日来到雁荡山麓,眼见天色已晚,便在一家客栈中投宿。次日一早,赵仲谋来叫卓清上路,却见她兀自沉睡未醒,赵仲谋心想:“清儿一向早起,今儿个不知却是怎么了?”一摸她额头,却不见有何异状。卓清缓缓睁开眼来,轻声说道:“仲谋,今日我身体不适,想多睡一会,反正已到了家门口,二月之期又为时尚早,就是迟去一二日也是无妨。”赵仲谋忙道:“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挠你了。我出去让店家给你找个大夫来。”卓清说道:“想来我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近日感觉有些疲惫而已,休息一日自会无事,也不须找什么大夫了。”赵仲谋轻声说道:“还是让大夫来看一看的好,也免得我担心。”向她微微一笑,走出房去,心下不禁暗想:“昨日见她尚自神情自若,与我嘻笑胡闹,怎么一夜之间竟变得如此萎靡不振?”
一会儿,大夫来到,对着卓清仔细察看询问一番之后,说道:“我见姑娘也并无大碍,身体稍感不适,想必是劳累所至,休息几日便能无恙,也无须用药了。”赵仲谋听得他如此说,心下稍安,让卓清在房中安心休息,将那大夫送出店去。
赵仲谋回到自己房中,闲坐无聊,想去邻近走走,又怕一走开,卓清若有什么需要,便无人照料了。忽听脚步声响,一人快步走到自己房前,推门而入。赵仲谋急回头一看,见那人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身上朱裙红纱,容颜秀丽绝俗,面带惊慌之色,却是个妙龄女子。只见那女子几步走到赵仲谋身前,跪下身去,急道:“我被坏人追赶,求公子救我一救。”赵仲谋急忙将她扶起,说道:“姑娘不须着急,究竟是何人追赶姑娘?”那女子说道:“那些坏人就在我身后,此时也无暇告知事情原委,公子若肯相救,请让我在房中躲蔽一下。”赵仲谋暗想自己一个单身男子,若将这女子留在房中未免有些不便,心下正自迟疑,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又响,似乎有三四人同时向这边走近,心想这姑娘所说多半不错,确是有许多坏人来跟她一个单身女子为难,我若不救,未免有负“侠义”二字。当下点点头,伸手向床下一指。那女子轻声说道:“多谢公子!”一转身躺到了床上,取过被子将身子盖好。赵仲谋一见,不禁心下大迥,暗想:“我这一指原是要她藏在床下,没想到她却会错了意,以为我让她上床躲入被窝之中。”忙走到门前将房门掩好。
赵仲谋刚走回几步,就听门外一人说道:“怎么一转眼,那女子就不见了?”另一人说道:“这儿就一间客房,她定是躲到了房中。”跟着便听得“嘭”地一声巨响,三名大汉破门而入。当先一人高声问道:“先前那红衣女子是不是进了你的房间?你把她藏哪儿了?”赵仲谋听他问得无礼,怒道:“什么红衣女子,青衫先生的,我可没瞧见!你们一大伙人,青天白日的闯进我房里来干什么?”先前那人尚未开口,身旁一人怒道:“小子你识相点,你可知那女子是谁的人?她是我们永嘉县知县老爷未过门的八姨太,你若是怕了,趁早把她给交出来!”
赵仲谋冷冷地道:“永嘉县的县太爷,好大的势道啊!怎么连个女人都看不住?”那人语塞,大怒之下挥拳就要向赵仲谋打来,身旁一人忙将他拉住,赔笑着向赵仲谋说道:“我们这位弟兄行事鲁莽,难免有些得罪的地方,公子爷您别往心里去。我们兄弟也是奉命拿人,先前那红衣女子公子爷若是看见,请千万跟我们说一声。”赵仲谋见这人说得有礼,答道:“我坐在房中,人倒是没看见,只是先前听得一阵脚步声响,似是往西面去了,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人,就不得而知了。”言语间,众人双眼不住在房中四处张望,但见房中一览无余,除了床上被褥之中,并无一处藏得住人。众人听得赵仲谋如此说,心中将信将疑,一齐出门追赶而去,人群中不知是谁“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若是找寻不到,我们定来向你这小子要人!”一时间步声大作,渐渐向西而去。
赵仲谋关好房门,走到床前,向那女子轻声说道:“姑娘,那些坏人走了,你出来吧!”那女子从被褥中伸出头来,摇头轻声道:“别作声,他们说不定马上就会回来的!”说罢又将头藏入了被褥之中。赵仲谋一听,暗想不错,说不定先前众人离去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却乘我不备突然再来一探。过得片刻,果听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之后,先前众人又破门而入,赵仲谋怒道:“你们又来干什么?”众人不去理他,向着房中四周张望一番,低声说道:“果然不在这儿。”说罢,一齐向西边找寻去了。
赵仲谋回身掩好房门,那女子从床上爬起身来,谢道:“多谢公子相救!”说着向赵仲谋盈盈拜倒。赵仲谋忙将她扶起,让她在书桌旁坐下。问起缘由,那女子说道:“小女子原是此间南雁村人氏,姓卜,名叫早楚,只因前些日子到镇上土地庙中上香,被本县的县太爷董进那狗官看见了,那狗官见我美貌,便命人将我抢入府中,要我做他的八姨太,我抵死不从,他又从家中将我老父老母抓了来,关在大牢之中,逼我相从。我不忍父母这大把年纪还要受此牢狱之苦,便屈从答应了,谁料老父老母听得此讯,在牢中双上投缳自尽了……”说到这儿,已是泣不成声。赵仲谋不禁心道:“不想这女子的遭遇,与我那苦命的姐姐竟也有几分相似。”
过得片刻,却听她继续说道:“当时我正换好喜服,准备拜堂,听得恶耗,就不顾一切地逃了出来,幸喜众人不备,我这才跑出了县衙,但不久便有人追来,我慌不择路,这才闯入了公子客房之中。打挠公子,还望恕罪。”言罢,悲痛未歇,不住哭泣。赵仲谋听她讲完此间情由,心中大是怜悯,只觉她的这番遭遇,与当日云龙村的吴咏絮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这女子比起她来,此时能留得性命,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赵仲谋见她悲痛时的神情,与昔日的吴咏絮颇有些不同,但眉目间与卓清倒有几分相似,再看她此时泪流满面,痛不欲生的模样,仿佛新荷初露,梨花带雨,别有一番难以言语的秀美,更显出她容色绝俗之处,心下暗想,先前匆忙之际未曾细看,原来这女子竟是如此美丽,怪不得那狗官会为她如此大动干戈了。
赵仲谋问道:“那你现在又有何打算?”卜早楚低声说道:“我一意想寻那狗官报此杀父杀母之仇,但自思我一个孤身弱女,手无缚鸡之力,又人微言轻,无论如何都难以达成此愿,唯今之计,只有先设法逃出他的魔掌,再徐图后计了。”赵仲谋点点头,暗想若是自己与她易地而处,也只能如此了。
赵仲谋忽想起自己与她共处一室未免有所不便,但若自己独自外出,先前众人又再回来找寻,这女子势必又会落入魔掌之中,此事两难,救人为重,也只能不避这个嫌疑了。正自凝思,却听卜早楚说道:“公子今日救命之恩,小女子永感大德。”说着又向赵仲谋拜倒。赵仲谋急忙伸手相扶,卜早楚却不肯站起身来,轻声说道:“小女子尚有一不情之请,想请公子允准。”赵仲谋忙道:“卜姑娘请讲,在下若有效劳之处,自当尽力。”卜早楚说道:“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甘愿为奴为婢,侍候公子左右,还望公子收录。”赵仲谋见她为报相救之德居然甘愿屈身为奴,急忙推辞道:“不可,不可,些许小事,姑娘又何必记在心上呢?再说在下行走江湖,若是带个女子在身边,未免有些不便。”卜早楚低声问道:“公子一意推辞,难倒是嫌小女子容貌丑陋么?”赵仲谋神色略迥,说道:“在下绝无此意,更何况姑娘清秀绝俗,又怎会有貌丑之嫌。”卜早楚沉吟道:“那定是公子怕家中夫人责问,这才不敢收留小女子了。”赵仲谋摇摇头,说道:“我尚未娶妻,又何来夫人?”卜早楚一时也再问不出什么话来,抽抽泣泣地哭了起来,却不知是自伤身世呢,还是为赵仲谋不允所请。
赵仲谋见他哭泣,心有所悯,也不知怎生安顿她才好,思索半晌,说道:“卜姑娘你看这样可好?——姑娘想个安全的所在,由在下送姑娘前去暂避一时。”卜早楚说道:“公子既是执意不肯收留,那也只能如此了。”赵仲谋说道:“在下确有为难之处,还望姑娘见谅。”卜早楚沉思片刻,说道:“我有个表叔就住在邻近天台县城,我在永嘉境内难以安生,也只能去投奔他了。”赵仲谋道:“好,我这就护送姑娘前去。”卜早楚问道:“我们这就走么?”赵仲谋点点头,说道:“是。先前那些人搜寻不着,说不定转眼便回,我们还是尽早离开的好。”说罢,从案前提起紫电宝剑,与卜早楚一起出了房门。
二人出了后门正想绕道前去取马,忽见墙角阴暗之处窜出三个人来,正是先前为这女子而来的那三人。当先一人说道:“好小子,还真是你把我家老爷要的人藏在了房里,想来你定是不知道我家老爷和我们兄弟的厉害了。”言罢从腰间取下兵刃,向赵、卜二人逼近,另二人也各自执刀走近。赵仲谋心想:“到得此处,除了动武也无别路可走了。”当下将卜早楚拉到自己身后,回手抽出了腰间宝剑。三人见赵仲谋不但不肯放人,居然还拔出剑来与自己对抗,心下大怒,各挺兵刃向他身前攻到。赵仲谋紫电宝剑疾展,但听得“当”地一声轻响,一人手中单刀已被宝剑削断。另二人见他宝剑如此犀利,忙回刀自守,赵仲谋挺剑急攻,一招“长风破浪”挽起三个剑花,分向三人身前刺到。三人见他招式精妙,又惧他宝剑锋利,不敢以兵刃招架,只得各自闪身避开了剑招。
赵仲谋见三人身形灵动,刀法也非寻常,隐隐似曾相识,只一时记不起在何处见过,当此情形之下也不便深思,长剑一转平锋横扫,一招“风起云涌”直向三人小腹攻来。三人急闪,却有一人趋避不及,不得已举刀格挡,只听又是“当”地一声轻响,单刀被紫电剑砍成了两截。三人不断倒退,又拆得数招,一人被赵仲谋剑中夹掌一掌打倒在地。赵仲谋心想这三人也只是奉命行事,虽然可恼,但却也算不得大恶,当下长剑一收,凝招不发,微笑道:“三位还想留我么?”
一人说道:“好小子,怪不得有如此贼胆,敢来动我们县太爷看中的女人,原来还真有两下子。不过你打赢了我们兄弟三个没用,我们十几个兄弟就在这儿附近,你若是识相,趁早还是把这女子留下。”赵仲谋笑道:“可我若是偏不识相呢?”那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听旁边一人笑道:“公子您为人仗义,身手又好,我们兄弟原也不敢得罪,只是我们为县太爷做事,也实在是身不由已。公子爷你今天救了这位姑娘,我们县太爷明天看中了别人,你还能救么?我看您就装一回糊涂吧,我们老爷说了,谁若是能把她找回来,打赏纹银一千两,公子若是肯高抬贵手,让我们兄弟交得了差,我们情愿将这一千两银子转送给您,您看怎么样?”赵仲谋摇了摇头,指着卜早楚说道:“你们怕难以做人,定要拿她去跟你家老爷交待,却让这孤身弱女又如何做人?别说是区区一千两银子,就是万两黄金,也断难让我置身事外。”另一人说道:“好,你定要管这闲事,只怕待我们兄弟来了,你就是想不管,他们也不会让你抽身离去!”赵仲谋笑了笑,说道:“只怕你那些兄弟在下是无缘拜会了。”言罢一拉卜早楚,向前而行。
二人未行出十步,便见数丈开外忽闪出七名大汉,并列挡在道前,一人笑道:“我们兄弟正是怕无缘拜会公子,这才急急赶来,想见识一下公子的身手。”言语间七人缓步走近,离赵、卜二人已不过数步。赵仲谋见这七人年纪都只比自己稍大,身着青衣,腰悬宝剑,与其说是县太爷的家奴,倒不如说是武林中某派门下的弟子更为相象些。赵仲谋见对方人多,就算这七人都象先前三人那般不济,自己要带着卜早楚夺路而去,也不是易事,此时形势不利,更不能再失了先机,当下将卜早楚向自己身后一拉,上前三步,拔剑便向七人砍到。
众人见他提剑疾刺,各向后退得半步,右手轻动,早已拔剑在手,跟着七剑平刺,缓缓向赵仲谋身前攻到。赵仲谋见这七人这一拔剑平刺之间,意动而剑发,决无先后之分,竟似一人,心下不由得大惊,暗想:“不料此间竟遇得如此高手!”当下凝神接战,将“风雷十三式”剑法一一施展开来。数招一过,赵仲谋心下更为吃惊:在这数招之中,不论自己出招如何迅捷,变化如何诡异,却都无法与这七剑中一任意一柄宝剑相交,数招之中兵刃未交,却是自己对敌之时从所未见之事!
赵仲谋本想凭着宝剑锋利,将对方兵刃削断,以此击退众敌,不料却遇上了这等怪事。又拆得三十余招,赵仲谋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只觉自己每一招递出,只施展得一半,便在对方凌利的回击之下不得不守。对方这七柄剑仿佛结成了一张大网,任凭赵仲谋的剑招如何威猛,宝剑如何犀利,都无法罢脱这张大网的纠缠。对方这七柄宝剑攻不似攻,守不似守,但却是不务攻而猛攻,不重守而严守,招式之间浑似天成,竟无半点破绽可寻,不禁令赵仲谋心下大怯,暗道:“不料我赵仲谋今日竟会死于这七人剑下!”
赵仲谋手中免力支持,心中暗想:“我死之时,‘沸血神兵’之秘未解,未免难以向我赵氏先祖交待……清儿尚且卧病在床,若是被那好色的县太爷瞧见了,只怕又有一番劫难……卜姑娘身世可怜,我却无力再助她脱险了……”想到这儿,不禁回头看了看卜早楚,却她脸上略无忧色,反带着一丝笑意,一见自己回头,忙又显露出一副惊恐担忧的神情。赵仲谋心中不解,暗想:“卜姑娘见我不利,为何却反有喜色,怕被我发觉这才装出一副惊慌的模样?”心念一动,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得诸多疑惑迎刃而解,当下喝道:“且慢!”
七人听得他呼喝,各自持剑凝招不发,问道:“你一个将死之人,又有何话要说?”赵仲谋还剑入鞘,笑着向七人一拱手,说道:“七位师兄难倒是这般待客的么?”又回头向卜早楚说道:“卓姑娘骗得我好苦,难道这时还不肯替我解围么?”众人闻言一愕,卜早楚说道:“我是卜早楚呀,公子怎么叫我卓姑娘?”赵仲谋笑道:“这‘卜早’二字不正是姑娘的高姓么?那‘楚’字不就是姑娘你的闺名么?我虽从没听令姐说过你的闺名,但令姐单名一个‘清’字,推想她若有妹,必取‘楚’、‘洁’、‘秀’等相近之字为名,我原本就觉得姑娘这个‘卜’字姓得太稀,未免有些古怪,又见姑娘容貌与令姐有些相象,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及细想,直到此时见了姑娘这一笑,方才猜到姑娘的身份。姑娘捉弄得在下也够了,难倒此时还不肯承认么?”
继而又转头向身前众人说道:“在下对诸位师兄的武功招式似曾相识,只是一时却记不起何时曾经见过,又见众位师兄年相仿佛,身手不凡,联手之际又谨密异常,不似寻常家丁护院,倒更象是某一派门下的弟子,故而心中疑惑,待猜出卓姑娘的身份之后,众位师兄的身份,自是不难猜到。先前曾听令师妹卓清姑娘说起,众位师兄的‘七星掩月剑阵’极是不凡,今日一试,令在下心悦诚服!”众人听得此语,半晌说不出话来,正自尴尬之际,忽见身侧墙后转出两个人来,当先一人约莫三十几岁年纪,凤眼修眉,腰悬宝剑,右手拉着一人之手,再看那人绿衫粉带,云鬓珠钗,双靥生春,莲步轻摇,直向这边走来,却不是卓清母女更是何人!
卓母凝神向赵仲谋细看,见他不过十九、二十岁年纪,身长七尺有余,剑眉朗目,气宇非凡,心下不禁暗赞道:“美色不能诱其心,金银不能淫其志,威武不能屈其节,这少年也真可算是万中选一的人材了,更兼他形容俊美,机智过人,武艺出众,在小一辈中确是无人可及,也难怪清儿会为他如此钟情。”当下向卓楚说道:“楚儿,还不快向你赵大哥见礼!”卓楚听得母亲吩咐,当即向赵仲谋施礼道:“赵大哥,小妹这边有礼了。先前多有得罪,还请恕罪。”赵仲谋急忙还礼道:“卓姑娘不必客气!”众人见师母已然出场,这身份便是要藏也无从再藏,当下一齐向赵仲谋拱手道:“赵公子,适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赵仲谋急忙还礼,说道:“哪里,哪里,若不是众位这番引见,在下又何从领教诸位的七星掩月剑阵?”
赵仲谋走近身来,向卓母施礼道:“晚辈赵仲谋拜见前辈。”卓母点点头,说道:“赵公子远来,若是不嫌寒舍简陋,请到家中一坐。”言语间,神情已不似先前那般严峻。赵仲谋说道:“正要叨挠前辈。”
一行人转回客栈之中,赵、卓二人回房取了银枪、行李,上马与众人一齐向南而行。一路行来,赵、卓二人坐骑脚力远胜众人,却也不敢纵马疾驰于前。赵仲谋暗自寻思,却不知到了清儿家中之后,又该如何向卓伯母说起这两件事情。思虑间,不由得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卓清,却见她双颊略带红晕,一改先时嘻笑顽皮之色,竟是一言不发。赵仲谋心想:“没想到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一到了母亲跟前,却也变得如此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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