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的剧情,多少有点出人意料吧,大家是不是正纠结凌谦的问题?
《惩罚军服》是同人志,带入这样纠结的内容,其实也有在想,是不是就来一个凌谦逃过大难,关键时刻降临发威的桥段呢?虽然老土,但是大家一定看得很欢乐,可是,太老土就对不起读者买书的钱钱了,作者必须有自己的想法并且和读者ji情共享……
估计一定会被人问到的,所以小小剧透一个就是――弄弄没有放弃凌谦宝宝!
不知道后面的剧情大家会不会喜欢啦,不过,写了这么多年的文章,弄弄始终觉得好的文章应该让读者有所得益,至少有所思考,我们所处的世界如此复杂,每个人的内心如此细腻,到底我们看小说是为了什么?
肉,固然很重要,嘻嘻。
情感呢?也很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抉择。
书中的人物和我们并没有不同,面临生命的各种抉择,他们也有情感和理智的对抗。弄弄不觉得写出来的事就是对的,虽说作者是小说里的上帝,但我更倾向做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
世界并非总是黑白分明,对错清晰。
我的人物常常在迷惘中挣扎,在挣扎中长大,然而长大的方向是否正确,真要见仁见智。
凌承云的做法对吗?
凌谦的做法对吗?
凌卫和凌涵呢?凌夫人呢?艾尔.洛森呢?佩堂.修罗呢?
大家对他们可以有不同的看法,而我只是在写一个悲欢离合的故事,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出发点,他们选择自己所必须选择的,有冷静得心如铁石的时候,也有执迷不悟,被感情所惑的时候。
哪个对呢?
理智还是情感?
感谢大家多年来支持《惩罚军服》,这个系列打算在第十部完结(前提是情节和感情都要写完整,对于爆字数这个……再次向大家道歉,鞠躬)。
也有担心把情节转到这种程度,从欢乐肉肉的同人志转到对人生的看法,是否太匪夷所思,读者会不会抛弃这个系列,不过,销量的衡量纵使重要,我还是想坚持一贯的看法。
弄弄写文,是希望带给大家一点东西。
只有分享生命中的感悟,才是令人有所得,令人有所思考的作品。什么?同人志不需要思考?谁说的呀!花那么多钱来买的书,怎么样也要有点价值吧?
是的,军服的后期严肃了一点,它源于弄弄严肃的写作态度,我从大家那里得到了很多,假如敷衍了事,没有百分百地真实心灵的回报,那将是很内疚的。
当然,在应该欢乐的地方,我一定会让主角们欢乐起来啦~~~
H和胁迫常在,欢乐和痛苦交替,对错之间灰色隐晦莫名,挣扎和不死不休的纠缠,这不是小说。
这是我们的,生命体验。
谢谢一直支持弄弄的读者们。
谢谢你们!
PS:对不起各位爱肉肉的宝宝们,保证第十部有H,其实我这一部就想写H的了,但是我觉得兄弟的这一场H必须充满ji情,这是经过了怎样的纠葛才重新拥有的灵肉接触啊,势必狠狠地爱一场,所以……还是让他们开完这个历史性会议之后吧,会更有意义!
小小声说:其实隔了这么久,连我自己也超级、超级、超级想写兄弟三人的嗳嗳的场面了,脸红~~
忽然一本正经起来的小肥猫弄宝宝
[1_1]《镇帝将军(惩罚军服系列之十/出书版)》
全本 手机阅读
惩罚军服系列之十 《镇帝将军》
作者:风弄
文案
猝不及防被捧上将军宝座,外人看来风光无限,淩卫却深陷内外煎熬的泥沼。
外有强敌觊觎,内伤亲人离逝,独占欲和控制欲一发不可收拾的淩涵,强拥著未来的将军,沉溺于背德癫狂的情爱。
“宁愿让哥哥记住被我弄疼的感觉。也不许哥哥躺在床上,想淩谦想到天亮。”
“那种悔恨的孤单的痛苦,不许哥哥体会!”
不容置疑的强势和温柔,是否能治疗水华星留下的绝望伤痛?
因淩谦而缺失的空白,是否将永远空白?
不!绝不接受!
第一章
“我,淩涵,举荐联邦的战斗英雄,前任正T极一号防线战役总指挥官,淩卫准将,为淩承云上等将军继任人。”
淩涵的话,宛如在军部最重要的会议上丢下了一枚深水炸弹。
首先被炸晕的,就是站在他身后的淩卫。
我一定是……听、错、了。
淩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得出以上结论。
难道艾尔·洛森刚才不是胡扯,自己的精神状态真的出现问题了,以致于出现这种竭斯底裏的幻觉?不!即使是幻觉,也是令人发指、大逆不道的幻觉!
唯一有资格继承爸爸上等将军之位的人,一直都是淩涵。
只有淩涵!
自己这个养子,算什麼呀?在淩家的庇护下得到了这麼多,现在可以站在淩涵身后,就已经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了!
听错了,绝对的。
大概把淩涵的“涵”字听成了“卫”,淩涵身体不好,吐字有点偏差也无可厚非。
心裏强调著这些,但是,当目光扫过忽然变成坟墓般安静的会议室,看著那些震惊到痴呆一样的高级军官们的脸,淩卫的呼吸本能地停止了。
“少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麼吗?”
“上等将军之位不是可以轻忽之物,淩涵少将,请你慎言。”
“其实这是你和联邦政府达成的协议吧,把军部百年来的传承视之无物,太狂妄自大了!即使是淩将军,也会对你这不孝子失望!”
反应过来的高官们,震惊之下都忘记遵守规矩举手了,一个接一个发出尖锐的质问。
淩卫僵硬地站在,视线迟钝地掠过巴布总统欣慰的并不张扬的微笑。
心脏仿佛被刺了一下的狠狠收紧。
那种收紧是无止境的,从肉呼呼的一团往内紧缩,紧缩,直到缩成一个看不见的原点,然后彻底消失了。
空荡荡的痛楚猛然爆发出来。
淩涵并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心血来潮。
他拱手献出了自己的上等将军之位,是为了让巴布总统撤销禁锢自己的那条法律!
他是为了我……
不!我不可以让他为了我做出这样的牺牲!就算被艾尔·洛森带走,我也绝不夺走属于淩涵的东西!
觉悟而尖利的声音在胸膛裏嘶喊回荡,淩卫使唤著僵硬的身体,试图做出示意,可他的举动,仿佛早被淩涵预料到了。
淩卫微微一动,手腕就被淩涵垂在轮椅旁的手抓住了。
五指环住腕部,传递的不仅仅是热量和力度,还有让人不可忤逆的威严。
“哥哥,”淩涵不曾回头,声音低得只能让站得最近的人听见,“信任我。”
淩卫蓦然一僵。
如果淩涵说的是别的,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反对,他会坚持到底,无论如何,淩涵才是最适合成为上等将军的人。
但淩涵说,信任我。
信任我。
在经历了这许许多多后,这魔咒般的三个字,被赋予的力量实在太巨大了。
过去彼此守护的日子,在这三个字出自淩涵之唇时,宛如做了一次高速回放,一幕幕在眼前闪过,瞬间回溯而感概万分,淩卫缩成原点而消失的心都回来了,不在他的胸膛裏,而在淩涵的手上。
就握在他所信任的,淩涵的掌心裏。
于是,淩卫莫名其妙地镇定下来了,一种了然的,一切听凭你决定的心态微妙地充斥著血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坚定地在弟弟身后站直了身躯。
好。
不管你做什麼,哥哥信任你。
哥哥再也不会,让你失望。
淩卫默默地咬牙想著,在军部众人剑雨一般的目光下站得矫健挺拔,如他坐在轮椅上正承受种种非难的弟弟,坚如磐石。
艾尔·洛森从淩涵丢出深水炸弹的那一刻起,就在留意淩卫的反应,看著淩卫从不敢置信,到拒绝,到坚定。
到被淩涵低声说出简单的一句话就安抚下来。
啡色眼眸微微眯起,惊讶之后,闪耀出复杂深思的光芒。
说起来,淩涵对狂风暴雨完全无视的风度,也不禁令人佩服。
艾尔可以看出来,淩涵此刻的泰然自若,并不是强装出来的,即使是将军亲生血脉,但二十岁的年轻将领,能有如此强大的心理素质……
“我的提议,有任何违背军部守则的地方?”淩涵冷静地回应,“如果有的话,请各位同僚举例说明。”
众人被他气得一窒。
军部守则?又是军部守则!
这真是将军的亲生子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当场提出破坏军部传承的制度,却又像书呆子一样,把军部守则倒背如流,每时每刻拿出来当百宝箱,简直岂有此理!
在场的大部分是军部高官世袭制的受益者,嘴上不好意思说,但心裏的担忧都集中在同一点——假如上等将军的血统继承制可以被打破,那他们这些靠血统背景爬上来的中将、少将怎麼办?他们的子子孙孙,侄子外甥,怎!麼!办?!
绝对要反对到底!
“上等将军之位,历来由将军之子继承。从军部设立三大上等将军之位那一天起,这个规矩就没有变过。”
“淩卫也是上等将军之子。”
“那是养子,谁都知道淩卫准将是平民的血统……”
“养子也是子。有合法的收养手续,在法律上就享有和亲生子相等的权力。这个问题,我想在场有专业人士可以代为证明。”
淩涵所说的专业人士,当然就是巴布总统的书记官。
书记官阁下不负所望,两三下就把联邦法律条文找出来了,内心热情万分,但表面保持著高级公务员应有的庄重,把条文清晰地读了一遍,最后确定,“养子和亲生子,在法律上享有完全一致的权力。”
血统派将领们面面相觑,立即明白,今天和联邦是一定要撕破脸了。
别的还有商量的余地,可是,触到我们世世代代的官位利益上?一根毛都没得商量,总统和法律都给我死一边去!
“哼,原来巴布总统今天过来,是早有预谋的。存心要干涉只有我们军部内部才能讨论的继承问题。”
“联邦法律管不到军部的传承,我坚决反对!”
“我誓死反对!”
“军人们保家卫国,在前线牺牲流血,联邦政府却坐享其成,在背后使这种伎俩,企图把一个毫无建树的平民推上军部最神圣的位置,居心何在?”
“放你娘的屁!牺牲流血的是你们这些信口雌黄的家夥吗?没有平民的军官和士兵在前线杀敌,你们能坐在这裏大谈传承?传传传,传你奶奶的头!”
伍德中将一声咆哮,再次差点震碎会议室昂贵的水晶灯。
历来为自家高贵传承自豪万分的将领们,气得鼻子都歪了,要反唇相讥时,却痛苦不堪地发现……找不到话反驳?!
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可不是别人,而是刚刚打跑了帝国两个宇宙军团,从前线立功而返,声势正在最高点的伍德中将。
太过分……
是哪只猪头擅自提起前线这个字眼的?
郁闷了半天,总算有人重新振作起来,对这嚣张的老将做出严厉指责,“伍德中将,你说话太没有礼貌了!这裏可是军部会议室!”
“对啊,在这裏说话要注意用词。没规矩。”
嗤。
噗嗤。
伍德中将身后坐著的十来个下属,嘴裏喷出笑气,做著各种奇怪表情。
更把优雅的血统派气得倒仰。
这群……没教养的平民!
“够了!”修罗将军愤怒地一拍桌面,“你们把这裏当成菜市场吗?你们都是军人!给我正经点!”
“将军,”修罗派系的一名少将立即响应,很规矩地举手,然后站起来发言,慷慨激昂地带头,“我表态,反对淩涵少将刚才所提出的建议。”
“反对的原因?”在修罗将军说话之前,淩涵抢先问道。
得到的回答斩钉截铁。
“虽然军部守则没有相关规定,但军部有军部约定成俗的传承方式,淩卫准将并非亲生血脉,无权接掌上等将军之位。我相信,在场的大部分同僚,和我的意见是一致的!”
“嗯。”淩涵点了点头,闲闲反问,“这麼说,如果按照约定成俗的规矩,由我这个上等将军的亲生子继承,你是完全赞同喽?在场的大部分同僚,也和你相同想法?”
可怜的少将,瞬间被淩涵诛心的反问秒杀。
脑袋嗡地一声,差点栽到位子底下去。
因为继承体制受到挑战而热血上涌的脑袋,好像被人淋了一桶冰水,汗淋淋地回想起来,今天的会议目标是什麼?
是瓜分淩家啊!
是永远不让淩家再度上台啊!
可是,自从淩涵提出那个建议后,大家都被炸得一愣一愣的,场面立即失控。话题就此被淩涵撩拨到极危险的边缘,刚才修罗将军拍桌子,明明是要借威势纠正话题——现在不是养子能不能继位的问题,而是淩家不管是亲生子还是养子,都必须打压下去的问题。
万恶的淩涵,居然如此狡诈、无耻、卑鄙!
自己真是猪啊,想都不想就站起来表忠心,给淩涵制造了完美的狙击机会。
这位修罗派系的少将欲哭无泪,看著修罗将军居高临下的视线,大有一副想把他拖出去枪毙的痛恨。
将军,不用你动手,我自己都想枪毙我自己……
其实,也不能怪这位忠心耿耿的少将,淩涵的策略实在太不厚道了,完全是剑走偏锋。
从会议一开始,联邦总统冒头,闻所未闻的通讯系统,联邦法律的忽然废除,大家被接二连三的意外震惊,神经绷到极点的时候,忽然听见这个破坏血统传承制的恐怖议题,在那一瞬间,谁还能保持军官的理智?怎麼可能不乒乒乓乓地炸锅?
甚至在一开始,连两位上等将军都被震懵了,明白后企图纠正过来,却被某个急于立功讨好的下属气得七窍生烟。
在底下作壁上观的佩堂斜斜眼,看过去,心裏冷笑。
想不到,淩涵平时比冰山还严肃,竟然也很善于玩脑筋急转弯。
这家夥,在征世军校的心理学拿第一名果然是靠真本事,几招下来,完全掌握了会议的节奏啊。
可是……你心肝宝贝的哥哥脖子上,还套著我佩堂·修罗的项圈呢。
就让你先乐呵著吧。
“各位,稍安勿躁。”在修罗将军快被自己愚蠢的部下气得快断气时,洛森将军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
虽然在三位将军中,洛森将军是最不被看好的一位,但上等将军毕竟是上等将军,他开口的时机如此之妙,恰好是修罗派系最需要有人搭救的关键时刻,众人赶紧趁机忽略了淩涵犀利的反问,做出一副恭敬等待洛森将军说下去的态度。
洛森将军慢吞吞地说,“我认为,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淩将军离世之前,并没有留下明确的继承文书。”
淩家派系的军官们,顿时又倒抽了一口气凉气。
歹毒。
太歹毒了!
这老头儿是要釜底抽薪啊。
修罗将军心裏大赞洛森将军配合得宜,深得击敌要害的精义,不失时机地点头,“我的看法和洛森将军一致。”
“对,淩将军虽然有儿子,但他并没有指定继承人啊。上等将军的传承,有严格的流程手续。”
“赞成两位将军的看法。”军官们聪明地附和起各自上司的说法。
淩家这边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义愤填膺地说,“荒谬!谁不知道淩将军的继承人是淩涵少将?”
“很难说,淩将军是怎麼想的,你们这些做部下的只能揣摩,又不能确定。”
“将军曾就继承人问题说过话,他心目中的继承人就是淩涵少将。此事我可以作证。”
“作证?抱歉,并不是质疑韦德少将你的诚心,可是这做不了准。据我所知,上等将军指定下一任继承人,这种关系全军部未来的大事,唯一有效力的文件是继承人指定书。”
会议室再次陷入紧张的死寂中。
是的,历代上等将军在去世前,都留下由将军本人亲自授权的继承人指定书,是下一代接掌大权的必须之物。
可是,这次情况特殊,淩承云是忽然死亡,他有没有留下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呢?
从前的将军在老死或者病死前,都有充分的时间为下一代接替而做周全准备,而淩承云不同。
十几道期待或迟疑的目光,转向在会议中表现突出的淩涵少将身上。
淩涵却还是半垂著睫毛,仿佛在深思,又仿佛有点心不在焉,从会议开始,只要气氛紧张,而他又没有打算开口,他就总是露出这种高深莫测的表情。
看见淩涵保持沉默,淩家派系们的心又沉下去了。
还是有忠诚者鼓起了勇气,发表自己的看法,“淩将军是联邦军部历史上第一个在……前线殉职的上等将军,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我请求军部不要再纠缠在继承人指定书这种有关流程的小事上,而是……”
“什麼?上等将军的继承,难道是小事吗?”
“我是说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哪个将领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忽然为联邦献身?淩将军没有时间留下继承人指定书也无可厚非……”
说话的军官忽然停住了。
因为,淩涵的手,又泰然自若地缓缓举了起来。
修罗将军眼皮一跳。
现在只要看见这淩家的小子不哼不哈地举手,他就下意识地头皮绷紧。
“淩涵少将,有什麼你就说吧。”
“报告将军,其实我在来开会的路上,也思考过继承人指定书这个问题,因此,我查询了军部守则。”
守则?
又是守则!
“很可惜,在军部守则裏,对此并没有任何规定。”
很好。
这关系到将军位置的传承,怎麼可能有什麼规定?上等将军这样高贵的人,本来就不应该到前线那种很可能忽然丧命的地方乱跑啊!
“我又查了一下《联邦宪法第五修正案》,裏面有一条,军部守则要服从于联邦宪法,而联邦法律对军部守则未说明之处,可以作出补充……所以,我又去查询了联邦法律……”
联邦法律?!
这臭小子又开始搬出法律了!
敌对派系的军官们大翻白眼,可是联邦总统就在这裏坐著,虽然个头矮了点,但也不能当他隐形人啊,大家勉强表示出对联邦宪法的尊重,听淩涵唠唠叨叨了一会,深感对这种慢悠悠官腔的痛恨。
少将,你到底哪裏学来这种精神折磨法的?
终于有人忍不住打断了淩涵的长篇大论,“淩涵少将,我们都不是律师,请你直接说结论。”
“结论就是,”淩涵慢条斯理地说,“当前情况下,新的上等将军,应该用民主方式选出。”
“民主?”
“也就是,联邦正规军范围内的——全军公平选举。”
这一下,会议室裏又是炸了锅。
不仅修罗将军,连洛森将军的眉毛都开始抽搐了。
开什麼玩笑?
全军公平选举,那就是连平民士兵都能投票,就算用膝盖想都可以确定,当平民士兵都可以投票来决定上等将军的事情发生,这个世界就要彻底乱套了!
“不可以!”
“绝对不行!”
“誓死反对!军部最高层的人选,可不是一堆什麼都不懂的平民军人有资格决定的。”
伍德身后的一名准将愤怒得霍然站起,“你的意思是平民军人只有送死的资格,却没有选择领袖的资格吗?”
话题忽然又转到世袭家族和平民的矛盾上去了。
新一轮嘴仗又打起来。
伍德派的平民军官本来只有十来个人,但淩家派系考虑到全军公平选举,对淩卫当选有力,反正有一个淩家的人继续当上等将军,他们就有靠山啊,所以他们很自然地加入了平民一派,和修罗洛森两派对峙。
而挑起事端的淩涵不再发言,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他敏锐地感到身后的淩卫身体紧绷,透出一丝不解和担忧。
别著急,哥哥,好汤要慢熬。
新锐平民派的火气撩得越大,他们越心甘情愿为你鞍前马后,死而后己。
修罗将军满肚子恼火,并且也看出来了,淩涵是故意搅局的,是的,在淩家处于绝对弱势的情况下,水越混,淩家越有可能浑水摸鱼。
不能再容忍下去了。
“都给我住嘴!再违反会议纪律,本将军就通通把你们关禁闭!”修罗将军又拍桌子了,这种情况下,不狠拍桌子,难以制造出让下面所有人闭嘴的气势,用不容分说的口气说,“淩将军在前线身亡,现在没有人可以拿出继承人指定书,那麼我看,新一任上等将军这件事,可以暂时搁置。”
他的眼皮又猛地跳动了。
因为话音刚落,又一只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总统阁下,你有什麼看法吗?”修罗将军粗声粗气地问。
“将军阁下,我有一番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恕我直言,总统阁下,不该说的话,就还是留在肚子裏好了。”修罗将军不希望节外生枝,现在是连客套都省了,打算直接堵回去。
我们军部的事,尤其是上等将军继位的事,不需要你们联邦政府过问。
别不自量力。
“但是,想到我身为联邦总统的责任,还是不得不讲……”
靠!
你这是死活都要讲啊!
“两位将军阁下,在座的各位受人尊敬的将领,你们不可能不知道,联邦舰队在水华星的损失惨重,不,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没。而在我们家门外,帝国的敌人在虎视眈眈。”不愧是总统,一旦说起这些来,立即很有即兴演讲的ji情了,一边说著,一边不自觉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如此艰难的时刻,我们,联邦政府,联邦军部,还有联邦人民,必须联合起来,为联邦的未来而奋斗。我同时也诚恳的建议,军部以更宽广的心胸,来接纳新时代的到来……”
“请说重点,总统阁下。”
“我以联邦总统的身份,促请军部尽快解决新一任上等将军人选的事情,而且遵照联邦法律,采取民主选举方式。”
许多人在心裏不屑一顾地哈了一声。
修罗将军眼底有鄙夷之色,“如果军部不同意您的看法呢?”
打算指挥你那可怜兮兮的只有几千人的总统大楼保安队来攻打军部?
“军部可以不理会联邦总统的看法。”巴布总统实在地说。
果然吧,哈哈。
“但联邦总统也可以行使联邦人民赋予总统的权力。”
“例如?”
“例如,修改各地方单位的征兵政策,或者修改征收军事税的有关规定,再或者……成立专案组,调查一下军部近年的武器军备购买账单。”
修罗将军不动声色地和洛森将军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混账总统不简单啊,三个举例都刺中军部的软肋。
联邦舰队被毁后,军部需要补充大量新兵,帝国敌人打过来可不是开玩笑的,好歹也要有足够的炮灰,征兵如果被联邦政府干扰,那就真要命了。
还有军事税,是军部资金的重要来源,不搜刮民脂民膏,军部哪裏这麼多钱?这一项大税,多年来都是军部独立征收的啊。
尤其是武器军备购买账单,不用去查,将军们也知道裏头有多少猫腻。
这些情况如果被联邦政府公诸于众,后果不堪设想。
过去军部是威猛的,强大的,可是,在水华星失去了庞大的联邦舰队后,军部内部已经出现变化,这麼敏感的时候,谁还敢拿联邦民心来赌博?
歹毒。
太歹毒了!
联邦总统是在落井下石啊。
不过总统怎麼会如此了解军部的死茓?绝对是淩家的叛徒在通风报信。
将军们足以杀人的目光射向石头一样冷静的淩涵。
“总统阁下,您刚刚才说过,我们应该联合起来,而不是分裂。可是你的做法,会明显会引起联邦的动荡。”
“我也不想这样做,将军阁下。”巴布总统无奈地摇头,“可是,一个对军部事务完全不能提出建议的总统,还能有什麼别的方法吗?”
呃……
正当将军们最为头疼的时候,淩涵的手,又举起来了,清楚地说,“将军,我坚持举荐淩卫准将为淩承云上等将军继任人。”
“全军公开选择,是不可能的。”
“那麼,大家各退一步。为了维护军部的尊严,把范围定在此会议内。只要是会议内民主表决,也属于民主方式,这样也不会违背宪法精神。对吗,总统阁下?”淩涵瞥了总统一眼。
总统用力点头,作为回应。
“在会议内表决?”修罗将军皱了皱眉。
他有点明白过来,淩涵飘忽的作战计划,最终目标似乎就是这个,促成内部会议对新一任上等将军人选的表决。
但同时他又糊涂了,淩涵难道不明白,现在会议上,反对淩家的派系占上风吗?
“你的看法呢,洛森将军?”他转过头,作出尊敬地样子,请教洛森将军的意见。
其实两只老狐狸心裏有数,他们不能在失去联邦舰队之后立即和联邦政府翻脸,万一真闹得不可收拾,虎视眈眈的王族一定会趁机Сhā军部一刀的。
维持稳定最重要。
再说,和全军民主选举比起来,会议范围内的表决对他们有利多了。
淩卫可是整个联邦的偶像,更是平民军人们爱戴的指挥官,放到全军选举裏的话,淩卫绝对会上位。
“嗯,”两位上等将军同时轻轻地点了点头,向巴布总统,而不是淩涵,作出了宽宏大量的让步,“那……在会议上表决吧。”
于是,瓜分淩家权力的会议,在淩涵举手、举手、举手……的各种搅混水下,被奇迹般地扭转为——新一任上等将军的表决会议。
“采用现场举手表决形式,只计算今天在场的人员。”
“赞成淩卫准将,接掌淩承云将军留下的上等将军之位的人,请举手。”
此话一出,淩家派系立即把手举得高高的。
他们很清楚,高台上的神圣位置是否还有淩家一席,他们追随的淩家是否会倒下,就看这一下了。
只恨跟随淩承云而去,在水华星上牺牲的同道实在太多,手举得再高,也不过十来条胳膊,唉!要是可以双脚双手都举就好了。
不过幸好,在淩家派系举手的同时,新锐平民派系也表态了。
这些刚刚获得晋升的平民出身的军官们,还有什麼可犹豫的?他们可不像血统派们那麼唯唯诺诺,做什麼都要看自己追随的家族的脸色。
不是说民主表决吗?民主就是要看每个人的意愿。
在这方面,他们甚至连自己的上司伍德的脸色都不怎麼看了,投票一开始,他们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刷刷刷刷地一起把手举了起来。
废话,当然是支持淩卫啊。
平民血统的淩卫,镇帝军校毕业的淩卫,在前线单人匹马炸掉敌人指挥舰的淩卫,这位英雄和他们同出生、同学、志同道合,不支持他支持谁!
伍德倒很高兴自己的部下们这麼有主见,又很坚定,自己也高兴地举起手。
但是,举手的热情似乎也到此为止了,一共算下来,淩家派系和伍德的平民新锐派的全力支持,让淩卫得了三十六票。
可淩卫需要至少六十三票。
“请问,我也有投票权,对吧?”巴布总统说。
“是的,总统阁下,你可以投票。”洛森将军回答。
总统毫不犹豫地把手举起来。
修罗将军咳了一声,“总统阁下参与军部会议,有投票权,但随行人员只是旁听性质,不拥有投票资格。”
总统身边那位内心澎湃,表面沉稳的书记官先生,只好悻悻放下已经举起的手。
心底藏匿著的那分,不足为外人道的伤感啊……
军部不但歧视平民,还歧视总统的随行人员,我————我忍!
有了总统那可怜兮兮的一票,淩卫这边算起来也只有三十七票。
“哥哥,给你自己投一票吧。”淩涵低声说著,同时自己也举起手。
虽然对要把自己选为上等将军这件事还处于被冲击的僵化状态,但淩卫并没有违逆淩涵的打算,听见弟弟的话,他举起了手。
风流倜傥的麦克军医在旁边背著双手,一肚子郁闷地充当背景。
不是不想投票,而是没那个资格,麦克的军衔是上校,以淩涵医生的身份跟过来的,在这种级别的会议裏,只有准将或准将以上的军官有投票权。
“这是为淩卫准将而设的表决,淩卫准将应该没有投票权吧。”立即有善于逢迎的修罗派提出了反对。
“哦,我记得,”巴布总统微笑著说,“当初大选时,我也到投票站给了自己一票。”
死老头,现在不是你回忆自己风光史的时候!
修罗将军用眼神制止了想继续抗议的手下,不过区区一票,就让淩卫投吧,他们的能量也就这麼多了,要通过决议,只是妄想。
这可是由血统派控制了百年的军部高级会议,不会因为几个新来的土裏土气的平民就翻了船。
正这麼想著,又一只手充满力度地举了起来。
修罗将军愣了一愣。
维尔福?
这位善战的中将来自军部一个拥有历史的家族,自视甚高,对三大家族也没有太明确的追随立场,不过三大家族看在他背景和指挥实力的份上,只要他不碍事,也不会把他怎样。
“中将,你清楚地了解这次表决的意义吗?”
“是的,将军,我清楚地了解。”维尔福并没有被将军目光所慑,用他大提琴般低沉的声音回答。
瞥了淩涵轮椅后面那个矗立的身影。
卫霆,二十年前你在战场上救我一命,今天这个人情我算是还了。
就算……只是还给你的复制人。
“现在的赞成票,是四十票。”修罗将军身边的秘书官尽忠职守地报数。
两位高台上的上等将军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总算有了一分笑意。
不管淩家的小子花了多少功夫,就算把联邦总统请来,如意算盘还是落了空。淩涵举荐淩卫失败,那淩涵也就很难再提出自己上位了,淩谦又已经跟著他的将军父亲而去。
这样说起来,淩家是再也没有可以盘踞高位的人选了。
“哥哥,不要垂著眼,”淩涵用仅有身边最近的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别有用意地说,“拿出指挥官的气势,给我盯著艾尔·洛森。”
盯著……艾尔·洛森?
淩卫惊讶地消化著弟弟的这个命令,为什麼要盯著艾尔·洛森,那家夥时不时掠过自己身上的视线,仿佛有著实质的触摸感,让他想起被囚禁时许多不愉快的经历。
淩卫逃避他的视线都来不及,还要去盯著?
“别害怕,盯著他。就像盯著作战星域图一样盯著他。”淩涵说。
不用淩涵多说,淩卫也知道现在是一个关键时刻,不管淩涵作出多麼匪夷所思的命令,它一定非常重要。
自己必须好好配合淩涵。
怀著这样的想法,淩卫咬咬牙,霍然抬头看向艾尔·洛森的方向。
实在很凑巧,艾尔·洛森正处于装作不经心地拿目光扫过淩卫的时刻,却被淩卫霍地对上。
两人的目光瞬间就在半空中胶著了。
淩卫的心脏忽然被一股酥麻袭击,他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反应,而是卫霆,和艾尔·洛森目光接触,引发了卫霆在心灵深处的强烈反应,像被囚禁的凤凰骤然情不自禁地想振翅高飞,展开的翅膀却重重撞上坚硬的囚笼。
淩卫当然坚守阵地,不让卫霆在自己身上破茧而出,但不能否认,卫霆意识的强烈反应,也在他身上略有体现——淩卫看向艾尔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纠结的感情。
不对,淩涵说了,是盯著作战星域图的眼神,不可以放什麼复杂纠结的感情。
淩卫努力纠正。
可沉浸在艾尔凝视中的卫霆,发了疯一样地开始较劲。
他是太虚弱了,无法向淩卫夺取身体控制权,但是,他还是可以用别的方式较劲,例如,努力影响淩卫的意识,让他代替自己向艾尔输送温暖爱恋的眼神。
别妄想了!我不可能向艾尔输送温暖爱恋的眼神,我盯著他,就像盯著一张作战星域图。
艾尔不是作战星域图!你那个淩涵才是战舰管道图呢!
淩涵不是战舰管道图!
因为两个意识发生了激烈争吵,淩卫的眼神也更加的纠结复杂,暧昧不明,充满了挣扎和不安定。
艾尔内心的震动比淩卫更激烈。
他早就忍得很辛苦,不想盯著淩卫看,不想放任自己的情绪,让那个身影把自己的理智全部折腾光,可是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地,让目光不经意地从那裏掠过,卫霆的吸引力如此之强,即使卫霆只是困在某个身躯裏,即使只是沉睡著……
他这辈子也无法抗拒,卫霆的一丁半点。
那个阳光帅气的军官正盯著他。
从淩卫出现在会议室开始,就不太喜欢和艾尔有眼神接触,只在艾尔提出要以监护人身份带走淩卫时,淩卫才因为愤怒而瞪了他一眼,其实,仅仅是那一眼,也差点让艾尔情难自禁。
可是现在,他在盯著艾尔。
用如此纠结、复杂、暧昧……充满了挣扎和不安感的眼神……
“赞成票总共就只有四十票了。”修罗将军的秘书官又认真地数了一次,向修罗将军报告。
淩家派系的脸,绝望地苍白一片,不断转头四望,仿佛希望哪裏蹦出二十几个同僚来举手赞成。
伍德身后的准将们也是一脸失望,军部裏永远都是不公平的黑幕。
没有太多人注意艾尔和淩卫的对视,即使注意到了,也不过想起了艾尔的损失和愤愤不平,艾尔少将刚刚失去了淩卫准将的监护权,都是巴布总统干的好事。
没人知道,艾尔被离著十步远的那位准将的目光,牵著走了好远,好远。
郊外的草地上,穿著蓝色军校生服的少年,和穿著纯白色军校生服的青年,并肩躺在一起,双手枕在后脑上,看天空的白云和不时掠过的悬浮车。
就凭他们身上不同的军校制服,收平民学生的镇帝军校,和只培养军部世家子弟的征世军校,这两个不同阶层的人,原本是不该混在一起的。
“艾尔以后会当上等将军吗?”
“可能吧。我当了将军,你会高兴吗?”
“嗯,能看到艾尔很威风的样子也不错。不过,从公平上来说,我觉得军部的将军应该是真正有战功的人,而不是用出身来定。对不起,并没有打击你的意思。”
“没关系。但是你刚才的话,不要对别人说,很危险。”
“我又不是没大脑。”
“话说回来,卫霆有想过当上等将军吗?”
“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只是我这种,就算战功再多,也不可能成为上等将军。听教官说,平民军官最厉害也就升到准将,到了准将就不可能再获得晋升了。我毕业后,首先就朝著准将努力吧。”
“你各方面都很优秀,一定很快就会成为军部最年轻的准将。”
笑声和憧憬,都留在了那片白云之下。
果然,卫霆没有任何成为上等将军的机会,甚至连准将也离他很遥远。
为联邦出生入死,立下无数战功后,当时只是上尉的卫霆,被秘密逮捕并且痛苦地死去……
“由于无法获得过半数的支持票,推荐淩卫准将继任淩承云将军之位的……”
忽然间,一把苍老的声音打断了秘书官的宣布低吼起来,“艾尔·洛森!”
洛森将军不敢置信地看著那缓缓举起来的手,像阴晴不定的邪魅魔王,傲慢地举起了他的权杖。
艾尔的手掌很大,骨节凸出,昭示著他执著到偏执的性格,由他举起的手所发出的嗤嗤电流,窜过众人对“惊喜”承受能力有限的心脏。
“混账!你没有权力这样对我,对你的弟……你的叔叔,你的家族!”洛森将军气愤之下,差点把兄弟的关系都暴露了,幸亏及时改口。
“我拥有军部给予我的合法投票权。”艾尔冷冷地说。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吗?”又是这句老土的质问。
“我知道。”
我知道,这是淩涵的诡计,刚刚分明是淩涵嘴唇先动了几下,吩咐了什麼,那个人才开始把目光看过来。
我知道,站在面前的不是卫霆。
我知道,我的赞成票投给了淩承云的养子淩卫。
但是,这有什麼?
我只在乎你,我知道你会高兴的,卫霆。
你从来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你总是敢于抨击不公平的制度,总是期望联邦的星球可以用更合理的方式来旋转,期望你生长的地方可以多一点阳光,少一点黑幕。
现在,军部可能会如你所想,诞生一个敢在前线只身面对敌舰,对联邦立下汗马功劳的上等将军,军人们真正的爱戴他,崇拜他。
我知道,你会乐于看见这一幕。
“艾尔,把你的手放下去。”洛森将军都快被临阵倒戈的哥哥气疯了。
艾尔的反应,只是掀了掀眼皮,“将军,这是民主投票。”
事实上,比洛森将军更抓狂的,是洛森派系的各位准将、少将、中将。
有没有搞错?到底有没有搞错啊!
同一个投票项目,洛森将军明显是反对的,艾尔少将明显是支持的,叫他们这些人怎麼办?
台上的是将军,但是已经垂垂老矣,手段也一般。
台下的是已经握住了大量资源,银华号就是他捣鼓出来的,那是多大的隐藏能量,一旦登位,绝对是个厉害的上等将军,问题是……他还没有正式登位。
一个是老皇帝,一个是有实力的太子,到底跟随哪个?到底哪个才是荣华富贵,长长久久的庇荫大树?
可恶!这不是对付淩家的会议吗?
为什麼忽然就变成了洛森内部选边站的悲催会议?而且是必须立即表态,举手就是看好太子,不举手就代表正式舍弃太子而追随老皇帝了!
这一刻,被逼上梁山的洛森派系们,想死的心血淋淋啊。
人生最难的,就是这种决定一辈子道路的抉择。
又有一些手,在洛森将军的震惊怒视下,躲躲闪闪、忐忑不安地举了起来。
对不住将军,我们不想背叛你,但艾尔少将是你亲选的继承人,他又掌握了很多军部实权,最重要的是——我家那个不孝子欠了他很多钱……
“四十一票……四十二票……四十三票……”秘书官不得不重新算票数。
洛森派系几乎被艾尔这不讲规矩的天外一招,切成了两派,原本四十个军官,有二十一个跟著艾尔投了赞成票。
从现在起,这二十一个就算是艾尔的死忠了。
因为就算他们日后痛改前非,想改投洛森将军,遭到背叛的洛森将军一定也会狠狠弄死他们。
“赞成票是六十二票。”秘书官报出数目后,修罗将军和洛森将军都松了一口气。
淩卫需要六十三票,还差一票。
修罗将军向死寂般的台下,目光阴沉地缓缓环视,意思很明白,谁敢在这时候跳出来,投这最重要的一票,修罗将军就一把掐死他!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把指甲刀。
不,是拿著一把指甲刀的手,漫不经心地举了起来。
举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和淩卫手牵手进入会议室,坐下来开会后就一直无聊地剪指甲的佩堂·修罗,他自己的独生儿子。
修罗将军瞪著眼睛,一口气几乎上不来。
刚刚他还想一把掐死别人,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狠狠掐住了。
“佩堂,你……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吗?”修罗将军胸膛起伏得就像缺氧患者,断断续续问出来的,还是最老土的一句。
佩堂很孝顺,很体贴,很诚恳地回答,“爸爸,让淩卫做上等将军,总比让淩涵做好。淩涵那家夥,又狡猾又混蛋。我不想以后继承了你的位置,还要天天和他一张桌子上开会。淩卫的脸,比较养眼。”
他笑得这麼迷人,宛如俊美的太阳神,修罗将军却感到寒意钻进脚底,沿著脊椎往上升。
这一刻,他想起了那一年,眼角绽出鲜血,已经竭斯底裏的开始自残的儿子。
因为不断地尝试自杀,修罗将军只能叫人把唯一的儿子四肢紧紧绑在床上,在用毛巾堵上他的嘴之前,佩堂向做父亲的沙哑嘶吼,“你这样做,只因为他是没有人权的复制人!你把他看成是卑贱的小白鼠!”
“你会遭到报应。”
“我诅咒你,爸爸!但愿有一天,你看重的一切会被复制人夺走!”
“但愿那些你看不起的,当成实验品一样随便折磨的复制人,终有一天会踩在你上头!成为你的眼中钉,肉中刺!”
“到时候,你会想起小叶,也想起,我对你的恨!永远不会熄灭的恨!”
肩膀被什麼碰了一碰,修罗将军身躯一颤,霍地转过头。
看清楚是自己的秘书官,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保持著镇定,“什麼事?”
“将军,赞成票……目前已经有六十三票了。”秘书官在他耳边低声说,传达著某种不安。
这次会议奇峰突起,状况不断,但最让将军受到打击的,无疑是佩堂·修罗在关键时刻投出的一票。
刚才秘书官还在同情洛森将军。
现在他才醒悟,最需要同情的,是自己可怜的上司,总是威风凛凛又强势的修罗将军。
被自己的独生子反戈一击,即使是上等将军,也会心碎的。
看著修罗将军失魂落魄的模样,秘书官很肯定自己关于男人也会有泪,将军也会心碎的看法。
再看看台下,众人目光彼此传递,内心颤抖不已,空气弥漫微妙的气味。
但不管怎麼说,六十三票。
大局,已定。
“淩卫准将继承淩承云将军遗志,成为军部上等将军一事,军部高级会议以六十三赞成票,通过。”平淡的一句,每个字都带著历史般的沉重内涵,成为会议的结束语。
听见了这一句,淩涵把一直垂在轮椅旁的手,悄悄伸过去,握住了淩卫。
淩卫也正陷在自己竟然真的被军部宣布为上等将军的不知所措中,下意识地用力反握住淩涵。
濡湿感传递过来。
淩卫疑惑地看了淩涵的后脑勺一眼。
原来弟弟的掌心,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第二章
淩卫成为上等将军的通过决议,被郑重登记在无法篡改的会议电子记录上。
会议也就此结束。
当然,淩卫也不可能立即就换上上等将军的军服,坐到高台上去。继任将军位有一定的仪式,这不啻于军部的新一任帝王加冕,很快就会有相当隆重的晋升典礼。
紧闭多时的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了。
脸色苍白的修罗将军和洛森将军在亲信的簇拥下走出来,不发一言地匆匆离去。
接著出来的,是被会议Gao潮迭起刺激得晕糊糊,总算可以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将领们。
巴布总统另有要事,和淩涵打个招呼就带著书记官走了,他淩晨利用总统特权,强硬地废除了一条法律,现在必须赶回去收拾烂摊子,不过打破了军部将军继承的血统制,让他脸上浮满了微笑。
淩卫抢了麦克的工作,推著淩涵的轮椅,慢慢从会议室走到过道上。
刚才的会议,就像坐了几个小时的疯狂过山车,精神炸弹一个接著一个,淩涵举荐他,而艾尔·洛森居然举手赞成,连佩堂·修罗都举手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世界……
脖子忽然一痛。
项圈收紧的不适感,让淩卫微微蹙眉。
并没有收紧到不能呼吸,只是勒得人不舒服,像领带系太紧的感觉。
佩堂·修罗一定就在附近遥控著项圈。
淩卫警惕地四处扫射,可找不到佩堂的身影。
这家夥……发出这种让人不舒服的暗示,是在警告,还是在炫耀?
“怎麼了?”轮椅上的淩涵察觉淩卫的异状,微微侧过头。
“没什麼。”
正要继续推著淩涵往前走,身后忽然响起一把男性的声音。
“淩涵少将,请留步。”
他们回过头,看著一个男人向他们走来。
看他的打扮,穿著白大褂,左前胸挂著绿色胸牌,应该是科学部的人。
“抱歉,有一份文件,需要请淩涵少将签名。”确实是科学部的,拿著一份文件,直接递给了淩涵,“淩将军和淩谦准将,科学部都有培养他们的复制人,是专门为器官移植手术准备的。根据规定,原主去世后,复制人必须立即销毁。我们一直找不到淩夫人来签名,所以……”
淩涵点了点头,把文件拿到手上低头审阅。
复制人科学虽然日趋成熟,但仍是极为昂贵的技术,一般的联邦公民绝没有财力和能力为自己准备医疗用复制人,在法律上要取得相关批准也很难。
但军部属于特权部门,为了照顾将军们,有什麼军部是做不到的呢?
科学部就为每一位上等将军和他们的直系家属们都准备了医疗用的复制人,这样一旦将军们身体不适,需要器官移植,不管是内脏还是皮肤,都有最好的准备。
不过,也有一点非常重要的规定,复制人的使用范畴被严格规定在器官移植上,绝对不允许用在别的用途,尤其是意识转移和重生,因为一旦开了这样的先例,那掌握实权的充满野心的上等将军,就有可能谋求千秋万代活下去的方法。
这是绝不允许的。
原主去世后,复制人必须立即销毁的条款,正是为了防范这一点。
“爸爸和淩谦……都有复制人?”淩卫低声问,情绪难免复杂起来。
他一直以为,只有身体病弱的妈妈,才特意培养了复制人。
杀死复制人而取走器官这种事,因为对妈妈的爱,他在知道自己也是复制人之前,根本对此是没多大感觉的。
“嗯,只是军部保证重要军官身体健康的一种措施。”淩涵装作一边看文件,一边不在意地回答,但在他心裏,很了解哥哥会有难以言喻的感觉。
将军和直系血亲会在科学部备有复制人的事,大概爸爸早就知道哥哥是复制人,所以没有提起过,孪生子当初对此毫不知情,当然也不会故意去提及,后来知道了哥哥的来历,更加不会说一个字。
淩卫站在一旁,看著淩涵低头仔细地阅读文件,心潮难以自抑地涌动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该想到那方面,但是,脑子好像不听使唤似的。
复制人,是和淩谦长得一模一样的吗?
有著淩谦的鼻梁,淩谦的眼睛,如果笑起来,会是淩谦的笑容?要是可以再见到淩谦,哪怕……只是再看见和淩谦相似的人,一面也好。
“淩涵……”看见淩涵拿起了电子笔,淩卫犹豫地低唤了一声。
“哥哥,想都别想,”淩涵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很无情,“这是为医疗而准备的,它们没有意识,只是泡在培养液中的躯壳。见了也只能让人难受。”
他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递给科学部的男人。
刚刚接到一段通讯的麦克走过来,弯腰在淩涵耳边说了什麼。
淩涵沉吟了片刻,对淩卫说,“哥哥,我安排的卫队在外面等著,他们会护送你回家。这裏有些事,需要我处理。”
“需要我帮忙吗?”淩卫担心淩涵的身体。
“不,只是一些小事,我很快会回去。”
和淩涵分手,淩卫坐上已经等候在外头的高级悬浮车,被护卫队恭敬谨慎地一路护送到安乐星。
长时间的旅程让他在抵达时腰背阵阵发痛,但可以回家的快乐笼罩了他,隔著车窗看著外面熟悉的庄园精致,他觉得这辈子也看不够。
悬浮车停下后,淩卫揉著腰下车,过来给他开门的是卫管家,还是穿著一丝不苟的黑色礼服。
看见这熟悉的面孔,回家的欣慰感更深了。
“卫管家,好久不见。”淩卫亲切地向他打招呼。
管家没有说话,恭敬地欠了欠身。
走进门,看向大厅的第一刻,大厅中央一道温柔地身影跳入眼帘,淩卫陡然一颤,狂喜涌上心头。
“妈妈!”
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张开拥抱的双手,但一股异样的安静沉淀在淩夫人四周,形成了具有韧性的墙壁。
淩夫人的目光,让淩卫就在近得呣子可以彼此拥抱的距离下,愕然煞住了脚步。
多日不见的母亲矗立在大厅,身姿一如既往温柔优雅,像一朵无害的令人爱慕的白梅,甚至,连她身上穿著的裁剪得当而简约的连衣裙,还带著淩卫从小就最爱闻的淡淡香水味。
一切那麼熟悉。
可熟悉之中,却有一丝令人心悸的陌生。
淩卫敏感地察觉到变化,不知为何地忽然紧张起来。
“妈妈?”
“回来了?路上辛苦了吧。”仿佛在出神的淩夫人,唇角勾起一丝浅笑,直视淩卫小心翼翼地探询目光。
听见妈妈如常的温柔语气,淩卫松了一口气。
“是的,刚刚从常胜星回来。”
长久的分别后,骤然见到最牵挂的亲人,心情难以言喻,尤其是分别之后发生了那麼多事情,被囚、出征、水华星上父亲和淩谦的身亡……
一方面担心纤弱的母亲,一方面也不想破坏重逢的喜悦,淩卫下意识回避任何令人伤感的话题。
“本来想和淩涵一路的,但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我就只好先回来了。”
心裏隐隐约约的不安,让一向不多话的他,尽量自然地多开了几次口。
“妈妈什麼时候回来的?我一直在担心……”
“累了吧?”沉默地听著他说话的淩夫人,忽然以很正常的轻柔语调,打算了他的话。
“啊,是有一点。”淩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有点发木的脸。
这张脸上,应该很难看的苍白,并且满是倦意吧。
在佩堂那边接受了治疗,但也遭受了各种变态折磨,尤其是佩堂心血来潮的小白鼠测试,让心理和精力上都承受了考验。
军部大会虽然不需要太多体力,但也劳心耗神。
只是这些,没必要告诉心肠柔软的妈妈。
“可能睡得不太好。不过,见到妈妈,我就什麼疲劳都飞走了。妈妈的身体……”
“卫管家,”淩夫人转过身,娴熟地询问,“将军的卧房和书房,都打扫好了吗?”
“已经全部打扫过了,夫人。”
淩夫人点点头,又转回身来,”将军,书房裏的旧东西,已经收拾起来了。您随时可以使用,也可以按照您的意愿来改变书房的风格。至于卧室,您现在是这个家的荣耀所在,也是这座将军府邸的主人了,卫管家已经把您原来房间裏的私人物品送到了二楼主人房,请您到二楼休息吧。“
淩卫看著她含笑的脸。
那并不是他所熟悉的笑,在他记忆裏,淩夫人的笑是从眼眸深处发出来的,是阳光凝聚在她眼中闪烁出的一抹光亮。
但此刻的笑容,却是冷静的矜持,宛如一位尊贵的王后昂著头,微笑著看著踏破城门,闯入她宫殿的逆贼。
淩卫的心猛然坠到无底深渊。
他的指尖颤栗起来。
“妈……妈妈……”他愣了好一会,才艰难地断断续续地低声喊著一声。
“您有什麼吩咐,将军?”
“妈妈……不要这样,请不要这样。”淩卫喉头紧张地抽动,感到一阵干涸,“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让你失望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
“您是在开玩笑。”淩夫人疏远而有礼地说,“以您的身份,谁有资格打骂您呢?对了,我还没有为您在军部大会所获得的胜利表示恭贺。”
她平淡地看著淩卫,既不逃避,也不激烈。
如此平淡,冷静,仿佛透过眼前这个英挺的青年,她看见了二十年来抚育这青年的一幕幕,而一幕幕原本是珍贵的,色彩绚烂的,原以为会是一生的欣慰,但忽然之间,竟失去应有的色彩,变成了一幅幅哀悼的黑白画,渐渐无足轻重了。
“妈妈,妈妈!你不要这样,我是淩卫。妈妈,你听我解释,当上等将军这件事,我也很愕然……”淩卫焦切地走上一步,“我……我真的是……”
他的口才一向比不上两个弟弟。
而妈妈的态度,更让他的措辞能力大打折扣,越是难过,越是说不出有力地替自己分辨的话。
淩夫人低头看著养子伸过来握住自己手臂的手,苦涩地一笑。
原来她的心还是不够坚定,被他握著,还是会近乎本能地因他的温度而引发胸口的母性,这是一张多熟悉的脸,充满正气,令人信任。
她看著他从最单纯的幼年蜕变,成长为英气勃勃的军官,一直为他担心,为他骄傲,总以为即使没有血缘羁绊,自己仍会是他永远的母亲。
即使是现在,看著他痛苦委屈的眼神,甚至还是忍不住想抱住他,安慰他,不要惊慌,什麼事都有妈妈在。
但是,她转瞬就想起了洛森庄园。
在洛森庄园裏,也是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熟悉,充满正气,令人信任。
当她以母亲的身份哀求他时,他答应了,让她松了一口气,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而……然后呢?
她是这样的相信他,相信他给自己的承诺,相信即使他是复制人,即使他抛弃淩家,投向洛森家族,但他还是自己的孩子,他对母亲还存在著感情,对自己的养父和弟弟,总也有一点亲情。
在出发的军舰前,她等著他。
她紧紧抱住了淩谦,拖延大军出发的时间,直到被人叹息同情地拖开。
在淩涵的病床前,她还是等著他。
期盼他只是一时赶不及,或是有所犹豫,但他始终会出现的。这是她用爱浇灌成长的孩子,他不是她的骨肉,但她所给予他的爱,绝不逊于自己的亲骨肉。
即使在最后,她依然,依然还是等著,一边对他失望,却又一边为他找各种理由,这孩子也许遇到阻力了,也许洛森家族的人拦住了他……
从新闻上得知淩卫在洛森庄园失踪的消息,那一刻她甚至从心底泛起了欣慰,洛森家族的人不会允许淩卫到前线帮丈夫的忙,一定是淩卫坚持地去了,他最终还是对这个养育了他多年的家有感情的,一定是!
被保护的军官们匿藏在秘密据点,淩夫人每时每刻都在祈祷,想象著养子和丈夫儿子重逢的画面,那一幕必定感人肺腑,在前线,父子三人将齐心协力作战,淩卫的决策力至少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等他们平安归来,这个家,还是过去那个家。
经此一役,她甚至不想再去追究丈夫做过的那些事,因为她爱著这个男人,无论他曾经多麼不堪,她也不想失去他。
但事实就是这样残酷。
淩承云和淩谦的噩耗传来,梦想在淩夫人眼前生生撕裂。
流尽眼泪,她也无法接受,更无法理解!
淩卫明明离开了洛森庄园,他怎麼会不理会一个做母亲的哀求,他曾经亲口承诺过的呀!
他明明可以履行这个承诺的呀!
他曾经是联邦指挥官,他有这样大的功勋,有强大的能力,联邦所有人都爱戴他,他却抛弃了自己的家,无视了父亲和弟弟的险境。
为什麼?!
明明可以挽救,却没有去?
就算你因为身世的秘密而恨淩家,但他们是你的爸爸,是你的弟弟,是和你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亲人!你的爸爸……小时候他也曾经抱过你,让你坐在他的膝盖上,你都忘了吗?淩卫!
一切的不解,一切的疑问,最后终于被一通跨星际电话解开了。
当淩夫人被护送回大宅后,接到的第一道通讯,就是来自一位自己极信任的高级将官友人,惊心动魄的军部大会刚刚结束,友人目睹令人不敢置信的发展,认为有义务尝试著和淩夫人取得联系。
“夫人,军部已经表决,淩卫继承淩将军之位,将成为下一任上等将军。这个结果出人意料。但是,淩家能保住上等将军之位,也算意外之喜。毕竟比让另一个敌对派系的人来当要好。”
“您那位养子,平时看起来毫无心机,却成为了如此大利益的获得者,也许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人吧。”
于是,迎刃而解。
淩夫人思考著,只觉得一阵阵空虚、发冷。
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那些对淩卫的哀求,那些等待,执著,那些为淩卫没有出现而找的借口,是多麼可笑。
淩卫没必要赶去前线,他只需要离开洛森庄园,再找一个地方藏起来就好了。
离开洛森庄园,可以撇清他和洛森家族之间的关系,争取淩家派系日后的支持。
然后,他只要等待,等著他的父亲惨败,最好是死在前线。
战争成全了他,淩承云死了,甚至淩谦也销匿无踪了,剩下的淩涵重伤在医院裏,那麼上等将军的位置将交给谁呢?
还会有谁?只有淩卫。
他有人气、有能力、有战功、有无数支持他的人,人人都以为平民血统的他一生无缘将军之位,但他却默默无声地做到了,不动声色地看著他的养父和二弟送死,再利用种种情势,逼得明明是继承人的淩涵,不得不表态赞同养兄成为下一任将军。
没有血缘的养子,一脚踢开继承真正血统的亲生子,成为了这个家的主人!
“妈妈,你不要生气……妈妈,请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著我……”淩卫握著她的手臂,不敢用上一点力,指关节却惊惶得发白。
淩夫人笑了,“请不要多心,将军,我没有生气。”
她真的不生气。
只感到可笑。
把一个孩子勤勤恳恳地养育了二十年,给予他爱,给予他最好的一切,她甚至宠溺淩卫,比宠溺自己的孪生子更甚,因为怕淩卫受委屈。
她一直就是希望给他一切的。
到头来,他夺走了这个家最宝贵的一切,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以及……凝结著这个家所有荣耀的将军之位。
大概这是自己的错吧,从来没有注意到他的野心。
是的,平心而论,如果淩卫不抢夺,他没有一丝登上将军宝座的机会,按照历史正常的发展,这个宝座只能属于淩涵,即使再退一步,也只能属于淩谦。
难道是……自己以为给了他一切,但其实却给得不够吗?
至少将军的宝座,在自己这个做妈妈的心目中,从来没有想过会是淩卫继承。淩卫他,大概想到自己是长子,对不能继承感到不公平吧。
淩夫人在心底轻轻地,苦涩无比地叹息,把手臂再次从淩卫手裏抽开。
淩卫不敢违逆,只能用痛苦的眼神看著她,“妈妈……”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而不能说的东西也太多了,那些阴谋、政斗……他甚至还没有弄清楚妈妈这样决然的冷淡,具体的成因是什麼。
但是,一定是自己做了很错的事,让妈妈失望透顶。
“如果将军不想上楼休息,那麼,在客厅裏疏散一下也好。我有点累了,可以允许我上楼休息一下吗?”
如此客气谦卑的话,每听一句,都让淩卫越发心寒。
他被淩夫人平静无波的眼神淩迟著,感到剧烈的痛楚,心裏有一种深深的恐惧,仿佛不回应,就要遭到妈妈更淩厉的攻击般。
“当然……可以……”干哑地说了几个字,淩卫忽然意识到,这样回答简直是大逆不道,这不是意味著自己也承认是这个家的主人了吗?
妈妈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妈妈要上楼休息,为什麼需要他的允许?
面对淩夫人似乎代表著了然的微笑,淩卫苍白的脸蓦然涨成紫红,他知道妈妈误会了,误会得很深。
连在旁边侍立的卫管家,也流露出悲愤不屑的眼神。
淩卫张了张嘴,发出声音之前,淩夫人已经说了一声“谢谢您的体谅”,转身离开,只留给他一个没有温度的背影。
妈妈!
看著母亲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淩卫歙动毫无血色的双唇,在心底呼唤著。
极度的情绪激动,令喉咙近似痉挛般抽动,声带被磨砺而发出的声音沙哑难听,甚至连他也听不清自己说了什麼。
他朝楼梯的方向趔趄追去,踏上第一级阶梯,却又停住了。
膝盖出奇地发软,但这并不是让他停下的原因,他抬头看著楼梯尽头,看著淩夫人消失的那个地方,恍惚间像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应该解释。
但是,解释什麼?
解释什麼……
心里像窜了频道的通讯器,无数信息喧嚣著淩乱地涌出来,电子声哔哔嘀嘀,彷佛宇宙末日就在眼前般争先恐后,淩卫产生轻微的失重感,疲倦地闭上眼睛,要寻找支撑物的手握住离他最近的东西。
楼梯扶手熟悉的触感,给了他少许力量。
珍贵桃木做成的扶手已经有许多年历史,摸的人多了,表面凝出一层微深的陈色,越发光滑。
他曾经,许多次从扶手上快乐地滑下来,就像坐那种古老有趣的儿童滑梯,妈妈总会站在扶手的最下方张开手,每次都准确地接住他。
那时候他很小,体重轻,瘦弱的妈妈在他小小的世界里,是山峦般高大,又是雨点般温柔的存在。
“淩卫,妈妈不在的时候,不许自己这样玩哦,”妈妈总是这样说,“你这孩子,总让妈妈不放心。”
虽然不放心,但还是微笑著。
虽然不放心,还是永远站在最能保护他的地方,张开双手,等待著。
“将军。”
忽然之间变得异常刺耳的词,滑进耳道。
淩卫回头,发现卫管家垂手站在身后,“您是回房休息?还是……需要我帮您斟一杯热茶,送到客厅?第一场冬雪后摘下的网纹茶芽,刚刚被收集了送到府里。”
看著自己长大的老管家,对自己的态度也变成这样,淩卫的心狠狠发痛,却无法做声。
卫管家等待了片刻,彷佛领会到将军的意思,“我这就给您斟茶过来。”转身打算离开。
“卫管家。”淩卫沙哑地叫住他。
管家温驯地转过身,等待著。
毫无疑问,这位伺候了淩承云夫妇多年的忠仆,坚定地和淩夫人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我……”淩卫盯著从前待他十分亲切的管家,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化作一声精疲力竭的叹息,“我不需要茶。”
“那,咖啡?还是热牛奶?”
淩卫摇摇头,朝楼梯上走去。
心中深深地盼望著淩涵。
自己的状态糟透了,现在并不是可以莽撞地一五一十地向妈妈辩解的时候,那些误会,到底有多深……
在妈妈的事情上,他需要淩涵冷静理智的建议,而在淩涵回来之前,他需要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
淩卫走上三楼,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把拇指按在扫描屏上。
但指纹系统给出了拒绝进入的信号。
他又试了声纹指令,还是被拒绝进入。
“夫人应该正在休息,您还是晚点再来吧。”卫管家又出现在身后了。
“妈妈……在这房间里?”
“夫人刚才在客厅里就对您解释过了,将军。您已经是这个家的主人,理应住进将军住的地方,所以,在您回来之前,夫人就主动把二楼的主人房腾出来给您了。”脸上保持著身为优秀管家应该随时保持的微笑,但眼眸深处,却裂开了一丝怒意,“难道您连这间房间,都要为自己保留下来,而不允许夫人使用吗?那麼请您指示,夫人应该住在哪里?侧厅走道的东边,还有一间空的佣人房。”
被讥讽刺痛,淩卫的呼吸变粗了。
“请你!”淩卫低吼,“不要再说了!”
卫管家怔了一下。
“确实,您可以随时命令我闭嘴。”他迅速而低声地回答。
这下,轮到淩卫怔住了。
他去过前线,看过帝国宇宙军团的威势,闯过第五空间的风暴乱流,抢过白塔基地的战机……
却在自己最温馨,最熟悉的淩家大宅里,被攻击得狼狈不堪。
他不再和管家说什麼,转身从楼梯下去,走到二楼的主人房前。
准入系统已经重新设定过,他把拇指按在扫描屏上,门锁嘀的一声,亮起绿灯。
华贵厚重的房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占据了整整一层楼的宽敞空间。
在别人眼里,这个行为,大概就是迫不及待地想显示自己的新主地位吧,但淩卫没这麼想,他乱糟糟的脑子里存在隐约的恼怒,不想在乎卫管家之类的人怎麼看了!
他只想在这房间里重温一些感觉。
这里,是爸爸和妈妈的卧室。
在记忆里,这里的气息一直很独特,既有爸爸威严的烟草味,又有妈妈温柔的芳香,混合在一起,就是淩卫所深深迷恋的家的味道。
他走进房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但一股强烈的失望随即充斥全身,令他浑身发抖,悲愤莫名。
什麼,都没有!
没有爸爸的味道,也没有妈妈的味道。
打扫做得很周到,离子除味器应该在这里至少工作了两三个小时,他呼吸到的空气,就像纸张上描绘的世界一样平淡无味,让淩卫生出一种错觉,彷佛这些年关於家的过往,就这样被无情地抹掉了。
事情……怎麼会变成这样……
军靴踏在厚厚的地毯上,发不出任何铿锵有力的声音,像极他此刻无法宣泄的激烈情绪。
正面墙上,父母的结婚合照不见了。
另一头,他很喜爱的那些一幅幅的全家福照片,被摘得一乾二净。
造型优美的玄石茶几还在,擦得一尘不染,上面摆著一个漂亮精致的花篮,里面竟是一瓶珍藏版凯旋四号。
就算平素不喝酒的淩卫,也知道这种烈酒极为罕见而且昂贵,即使是爸爸的私人酒窖里,也只藏著不到十支。
一张印著高雅花纹的纸条放在酒瓶旁,纸条上字迹漂亮地写著——谨贺将军的胜利。
看著这一行字,淩卫心中无限旁徨酸楚,猝不及防,喷涌而出。
他咬著牙,猛地抓起那瓶珍贵的凯旋四号,想要把它砸个粉碎,但一瞬间,他又停止了动作。
高举在半空的酒瓶,被缓缓地收回来。
我就知道,你会藉酒消愁。
心底那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来,听似讥讽,其实带著几分感同身受的关切。
“让我安静一下,行不行?!”
要那个声音安静其实不难,灌醉它就好了。
这是卫霆自己透露的。
啵!
淩卫用力把木瓶塞拔开,烈酒浓烈的香味,从瓶口散逸出来。
他没有取用篮子里准备好的水晶杯,抓著酒瓶,仰头往喉咙里灌,急切地想灌醉总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唠唠叨叨的卫霆,或者,更想灌醉被妈妈厌恶疏远的自己。
把这瓶烈酒喝光,也许他就有勇气面对妈妈的失望了,有勇气站在妈妈面前,不管妈妈有多讨厌自己,都要大声地说出来。
“妈妈,我是你的孩子!”
永远,都是。
与此同时,在这承载著淩家人悲欢离合的大宅里,就在这房间的上一层,三楼的一个精致房间里,淩夫人独自静坐在高背环手椅内,摩挲著手中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淩承云夫妇端正地坐在第一排并排的两张椅子上,身后站著三个英挺活泼的男孩。
这还是淩谦淩涵进入征世军校后,第一次假期回来,一家团聚时特意拍的。
丈夫一如既往地以威严的将军服示人,让人一看照片,就能找到这个家庭最重要的支柱。
三个孩子站在父母身后,孪生子穿著白色高贵的征世军校校服,却没有站在一块,而是一左一右,拱卫在穿著深蓝色镇帝军校校服的淩卫两侧。
军校制服的不同颜色相间著,让这张全家福充满了奇异的平衡感,以至於当第一次看到这张相片时,她对儿子们这样丝毫不在意血统分别地站在一起的感觉,竟是极为欣慰的。
此时此刻,她凝望著这相片里每一张笑颜,才苦笑现实的残忍。
原来在很久之前,就已有迹象。
她一直只担心没有高贵血统的养子会受到忽视,会自卑,会被欺负,居然从未想过自己常常翻看的那些历史书里养虎为患的故事,会荒唐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居然从未认真思考这张隐隐揭示著真相的照片,发现在下一代的身上,淩卫俨然占据最重要的位置。
而自己的亲生子,淩卫的弟弟们,却像陪衬一样簇拥在他身侧。
这曾是一个幸福的家,她多麼渴望可以幸福下去。
但如今这只是奢望。
她是一个失去了最爱的丈夫的女人,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而仅存的淩涵,无比杰出、令她和她丈夫一直骄傲的淩涵,今天在遥远的常胜星上,失去了登上军部巅峰的机会。
将军之位,从来都是属於淩涵的。
而那个令她失望透顶、心寒透顶的人,在淩涵承受著最重负担的时候,把淩涵本应该继承的,无情地,夺走了。
我这些年来……
到底在,犯何等愚蠢可笑的,错误……
第三章
深夜回到淩家大宅,虽然感到疲倦,淩涵还是察觉到管家瞧见自己坐著轮椅时,那副震惊心痛到几乎晕倒的表情。
“没有终身性的伤残,”淩涵说,“医生说我目前身体虚弱,暂时坐坐轮椅。”
卫管家听了,老脸上才找回一点血色。
不过,问起淩卫回来的情况,淩涵敏感地鼻尖又嗅到不对劲了。
“将军?他正在二楼的房间里,也许正在庆祝吧。”
“二楼?”
“是,夫人得到消息后,已经主动把二楼的大房间让出来给他了,希望他可以满意。”管家的语气颇不自然。
淩涵打量了管家一眼,心里感到一丝烦恼。
在常胜星和哥哥分别后,他终於和爸爸留下的几个心腹联系上,并且得知,被秘密保护多日的妈妈在确定淩家人继承将军之位后,被护送回了淩家大宅。
也有猜想,经过如此复杂而创伤巨大的灾难后,哥哥和妈妈的见面会充满各种情绪,但妈妈一向通情达理,而且非常疼爱哥哥,所以被许多重要事务缠身的淩涵没有立即赶回来。
即使哥哥被军部会议决定选为新一任上等将军,淩家却依然处於最虚弱的时候,他不得不首先把精力用於对外,化解想置他们於死地的阴险伎俩,同时安抚所剩不多的忠诚部属。
家里人毕竟是家里人,总没有外头的敌人那样要立即分出生死。
只是……
从管家透露的种种看来,妈妈这次的反应,其冷淡、决断,接到军部会议结果后,所作出的行动,实在令淩涵出乎意料。
妈妈失去爸爸和淩谦,积蓄著难以言喻的悲愤和痛苦。
淩涵感到,自己或者低估了这些悲愤和痛苦爆发时的伤害性,和这些巨大伤害喷溅的范围。
“哥哥晚饭吃得怎麼样?”
“淩涵少爷,将军并没有下来吃饭。”
“所以你连上楼去问一下的动作都省了?”
卫管家怔了一下,淩涵的语气没有异常,但他从中听出了令人心悸的不悦和警告。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管家把头低下,“这种错误,绝不会有第二次。”
淩涵按著轮椅上的控制板,轮椅调整了方向,向著悬浮梯的入口而去。
淩家大宅有古典楼梯,当然也有先进的自动悬浮梯,只是淩家人平时如果没有必要,都比较喜欢走扶手楼梯。
忐忑不安的管家赶紧快步过去,毕恭毕敬地为他打开悬浮梯的双合门。
“卫管家,你在这栋大宅里,服务了很多年。这地方今天没有被军部那些卑劣的家夥摧毁,而能够继续辉煌地存在,以及今后,它能否继续辉煌地存在,都和一个人有莫大关系,那就是我的哥哥,也就是你口里的将军。”
淩涵控制著轮椅进入自动悬浮梯,转过来,目光扫过悬浮梯外垂手侍立的管家,低沉而淩冽地说,“永远不要忘记,没有新一任淩将军,就没有你眼前这光鲜漂亮如往昔的一切。”
乘坐悬浮梯到达二楼,淩涵操纵轮椅来到主人房的华丽大门前。
事情很多,每一件都是必须面对的。
从极限审问结束后伪装昏迷,到假借复制人离开医院,再到避人耳目地登上即将出发的联邦军舰,出於保密的理由,淩涵一直没有和淩夫人联系过。
他很需要和妈妈好好地谈一谈。
但在此之前,他更需要看一眼哥哥,让自己安心。
门上的电子锁处於内锁状态,但淩涵一向就拥有自己在淩家大宅里的特殊通行密码,他轻而易举就把门打开了。
才一进入,就闻见了扑鼻的酒气。
味道并不难闻,甚至香得诱人,淩涵分辨了一下,暗忖大概是淩家私人酒窖里为数不多的凯旋四号。
地毯上横躺著一个酒瓶,几乎全被喝空了,最后淌出的几滴珍贵液体洒在了地毯上,在室内夜灯的照射下发出接近黄金般的奢靡光泽。
不远的长沙发上,似乎蜷缩著什麼。
淩涵蹙眉。
他想了想,从轮椅里站了起来。
他当然不是在要召开军事会议的今天清晨才醒来的,其实几天前他就令麦克惊叹地提早苏醒了。
不过淩涵更乐於保留一点底牌,让军部那些异己者误以为他现在虚弱,总比让他们知道自己强壮要好,毕竟淩家可是对外宣称,淩涵少将经受了残忍的极限审问,在极端艰难的情况下才勉强醒了过来。
巴布总统甚至还发话,要向不人道的审问抗议。
所以,从各方面讲,他都应该顺应情势,坐几天轮椅,而且在淩家大宅也不能露出破绽,老实地乘坐悬浮梯。
但是,对於曾经把自己从前线九死一生带回来的哥哥,没有隐瞒的必要。
况且这家夥,似乎已经……喝过头了?
淩涵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靠近。长沙发上躺著的人面孔朝里,只露出背影,但毋庸置疑,那是他最心爱的哥哥。
黑色的军装外套脱下来了,白衬衣贴著背部,在朦胧灯光下呈现出很有味道的肌肉线条。淩涵低头伸出指尖,顺著他的背部,缓缓描出一条由上而下起伏的弧度。
喝过酒的人,体温比平常略高。
温温的热透过薄薄白色衣料,传给指尖。只是一点点热量而已,却让淩涵不经意的口乾舌燥。
我还要去和妈妈谈谈,这事很重要。
他对自己冷静地说著,却觉得不看见哥哥的脸,还未达到进门来的目的,所以他冷静地更靠近了。
“哥哥?”
握著淩卫的肩,轻轻把他翻过来。
熟悉的,端正的,毫无防备得令人呼吸无法顺畅的脸,在他眸子深处倒映。
漆黑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也许因为太浓密,又或者是别的原因,显得沉甸甸的,像曾经被泪水冲刷而不堪一击的脆弱。
放下他,这时候应该去和妈妈谈谈。
不过,这个时候,妈妈已经睡了吧?等妈妈好好在家里睡一觉,再神清气爽地谈,效果会不会比较好?
淩涵在脑子里迅速地思考著,下一秒又把这思考充满不屑地丢开。
何必自欺欺人,他只是不想离开喝醉的哥哥。
好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在一起了。
不是凄惨地,淩乱地,又昏迷又吐血,撕心裂肺地在一起。
而是温馨地,有著浓浓甜蜜感,做著年轻人最乐於和爱人做的事,身体和心灵都契合地,在一起。
世界上没有真正百毒不侵的人,即使那是淩涵。
他也有血有肉,也许在某个层面上来说,甚至比一般人更有血有肉,他可以承受很多折磨,只为他愿意为之付出的人承受这些折磨。
必须强大,是为了太想去珍惜,去保护。
“你到底,喝了多少呀?”淩涵默默叹了一口气,弯下腰,把这个和自己分离了太久的人,认真地抱紧了。
把喝醉的人从沙发上温柔地打横抱起,送到与此厅相连的超大卧室里,一路走过,留心到昔日熟悉的父母住处已经改头换面,卧室的古典床换成了一张贴近流行的高档多功能床,床单也从淩承云夫妻一向喜爱的低调淡雅改为了华丽鲜艳、富有朝气的颜色。
在得到军事会议结果后的短短时间内,做出如此无可挑剔的布置,尽显淩夫人这位家庭主妇的能力。
但也表达了淩夫人内心深处,某种罕见而凛冽的坚决。
淩涵体味著身在这房间里郁郁而无法发泄的压抑,明白如果连自己都感到难受,处於暴风中心的哥哥更会难堪到无地自容。
难堪到,喝下了整整一瓶凯旋四号。
这可是宇宙里顶级的烈酒啊,哥哥。
身体接触到床垫,在淩涵臂弯里一直沉睡的淩卫忽然像察觉到什麼,不安地扭动脖子。
“唔……”呻吟,从因为喝了酒而格外艳红的双唇里逸出来。
淩涵藉著窗外射进来的白色月光,看著他漂亮的侧面线条,心里琢磨著要不要叫醒他。
这人喝得酩酊大醉,本来就是为了不想面对,本来就不想醒吧。
已经受了很重的创伤,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强行把他弄醒,并非君子所为。
可是……
这一刻的哥哥,很诱人。
靠得很近的凝视,淩卫的鼻息轻轻喷在淩涵脖子上,带著一股氤氲不散的酒香,和一点挠人的**。
淩涵静了静神,咬牙直起腰。
转身正要走开,却发现军装衣摆被什麼扯住了。
“淩涵……”
他回过头。
淩卫在崭新得显出一丝冰冷的大床上,仰面看著他,星眸微殇。
淩涵心里霍地变得柔软,下一秒又有什麼,狠狠地坚硬起来。
蠢蠢欲动的热情,让他暗骂自己退步的自制力,同时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哥哥,是我。”
“你……轮椅没有了?”未醒的醉意令头脑昏沉,但淩卫见到淩涵的第一眼,还是想到了很现实的问题。
淩卫并不算很现实型的人,他只是比较诚实。
在意什麼,就关心什麼。
“我身体已经没事了。”
衣摆被扯住的感觉更深了,淩涵垂下眼,发现自己身上的一块布料正被淩卫拽在手里。
喝了酒的淩卫,显得脆弱,又多了一分孩子气。
发现淩涵目光的方向,淩卫本能般地腼腆,慢慢把手松开。衣服被扯住的拉力消失,让淩涵忽然生出了想用力抱住眼前此人的强烈冲动。
“你喝了很多酒。”
淩卫默认,安静地躺了一会,然后口齿不清地说,“……是很好的酒,爸爸的……妈妈……”
他忽然不再说话了,身子在床上打了个侧翻。
淩涵以为他控制不住情绪要痛哭出来,正想抱住他,却看见淩卫眼里没有泪水,他把悲伤发泄到自己的领带上,用手暴躁地拽著打得十分标准俐落的黑色军用领带。
领带被他从脖子上扯了下来,丢在床边。
他依然觉得喘不过气,仰头急切地解著衬衣最上面的扣子,指尖却因为酒精和情绪的影响变得不灵活。
“哥哥,”淩涵在床边坐下,把他拉到自己的臂弯里,充满保护欲地环著,低声说,“哥哥。”
淩卫求助似的看著他。
“我喘不了气,淩涵,我没办法呼吸。”
淩涵把他的手拿开,亲自帮他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抚摸露出来的脖子,“这样,好点了吗?”
淩卫用酒徒般迷离的眼睛瞪著他,摇了摇头。
淩涵安抚地微笑,按著淩卫的后脑勺,让他把脸贴在自己结实的肩上,五指顺著他的短发。
“这样,好点吗?”
贴近的姿势,让醉得有些烦躁的淩卫安静下来。
嗅著淩涵黑色军装上独特的代表安全的气味,他轻轻喘息,变得无比温顺。
“为什麼,会想到推荐我当将军?”很久,淩卫维持著原来的姿势,低声问。
“哥哥不想当将军?”
卧室里的沉默,如墨汁滴入清水那样丝丝缕缕弥漫开来。
淩涵感受著淩卫的脸压在自己肩上的重量,并不期待听到答案。
在军事会议上推荐哥哥接替爸爸的位置,有各方面的原因,有现实的压迫,也有爱,也有信任。
事已至此,再说别的都过於矫情。
对风雨飘摇中的淩家来说,生存下去,就是最大的胜利。
淩卫沉默了很久,乖乖挨著自己的三弟,淩涵甚至以为他就这样睡去了,但很久之后,淩卫在他耳边开口。
“你才是。”淩卫以一种喝醉的人,最真实的态度,在他耳边吐著热气,痴痴地说,“你才是我的将军。”
淩涵一怔。
这不是一句话,或一个回答,这是一把火,把他再三、再四压抑的热情,焦灼的渴望,忽然淋满油,不由分说地熊熊点燃!
淩涵把淩卫拽起来,凝视他一秒,狠狠吻上那两片薄唇。
被凯旋四号熏陶过的唇舌异常柔软。
“呜——”
令人脸红的水渍声中,舌尖**交缠。
手指拂过白色衬衣前襟,要悄然无声地解开剩下的钮扣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却无法发泄淩涵溃堤的冲动。
淩涵五指成勾,霸道地撕扯。衬衣钮扣被扯得纷纷绷飞,落在床单和地板上惊惶地打著转,最终臣服倒下。
察觉到逼近的疯狂凶悍的气息,淩卫甚至感到一丝畏惧。
“不要……这是,这里是……”爸爸妈妈的卧房!淩卫清醒了一点,“不要,淩涵!”
“我要,哥哥。”
冷静的语气下,狂意迸发。
当淩卫试图躲避时,深吻变成了更深的强吻,夺走呼吸,夺走敢说“不要”的意识,用力吸吮到舌尖发疼。
烈酒的香气在激烈的津液交换中传递过来,淩涵彻底醉了,故意让自己醉得不再理智而克制。
眼睛却越发明亮,透彻人心。
“啊!”
衣裤尽褪,大腿被分开,异物贯穿体内,一下子就进到深处,没有留下任何缓冲的机会。
淩卫沙哑地叫了一声,奋力要坐起,又蓦然沉溺般的腰肢发软。
窄道强硬扩张到要撕坏的程度,许久没有承受过鞭挞的身体叫嚣著不适应,但是,穿透感如此淩厉,像在流血的伤口上毫不留情地洒上酒精,痛得很痛快。
“你这个……混蛋!”
“不,我是哥哥的将军。”淩涵像饿极的兽王一样攻击,冷冽面容下藏著一丝笑意。
抓住哥哥的手腕,牢牢固定在头顶上方,身体重重地压著,**,贯穿,带著绝不容对方逃脱的恫吓。
弹性十足的高级床垫,被冲力撞出不堪的吱吱叫声。
烙铁般坚硬的欲望,包裹於柔软娇嫩的天堂,足以让将军的心融化。
“好疼!”
“那就再疼一点。让哥哥永远记得被我弄疼的感觉。”
稍微退出一点,迅速地抓著淩卫充满韧性的腰肢一扭,将他由仰躺改成趴伏。
噗!
借助**出口溢出的**体液,坚挺再度顺畅地Сhā到深处。
“住手!淩涵!啊——啊啊!”
五脏快被顶出喉咙,下半身痛与快感交织高歌,淩卫被弟弟暴戾无礼的态度弄得火冒三丈,他正在悲伤,正在悼怀,正在烦恼妈妈对自己的误会……他这时候已经忘记了一开始是谁在淩涵转身时,鲁莽地拉住了淩涵的衣服,只觉得所有的气愤悲伤必须找个出口。
“你真是……疯了……”
身后压著山一样重的魔王,肺里的氧气供应不上,淩卫断断续续说著,藉著朦胧酒意,竟然胆大包天地用手肘向后顶去,撞在上方那张脸上,顺势翻过身来。
指挥官的肘击可不是好惹的。
很快就有两三点微热的液体滴在脸上,淩卫瞪著那张脸的唇角溢出殷红,赫然发现自己做了什麼。
“淩涵……”他迟疑地叫著,往上伸手,想帮淩涵擦去唇角的血迹。
淩涵忽然笑了,吃人的野兽一般,张嘴咬住主动伸过来的手指。
他咬得很重,把淩卫咬得极痛,就在淩卫以为这个忽然疯狂的少将要活生生啃下他一根手指时,淩涵又毫无预兆地松了牙。
用双唇含著,舌头舔著那被咬疼的手指,暧昧色情得令人无地自容。
被蹂躏欺压的心情,让淩卫觉得正在遭受攻击的下体快要碎了。
整个过程里,淩涵的挺动一直不曾停止,现在动作则变得更猛烈了。
已经被分得很开的双腿被压开到极限,淩涵强迫他的膝盖压到胸口,身体被勉强对折起来,臀部肌肉不得不绷紧,体内硕大凶器的**摩擦感,越发凸显。
在秘道里Сhā出伴著体液的咕嗞咕嗞的难堪的声音。
“哥哥,我是哥哥的将军,对吗?”
“呜……”
“哥哥也是我的将军。”
“啊——啊!等……等一下——痛!”
“我们是彼此的将军,哥哥。这是一件很棒的事。”
斜照的白月光,咯吱咯吱的床,缠绵**的姿势,彷佛永远不会停止的撞击,把理智化为一摊春水。
被穿刺著,激烈侵犯著,当猎物一样吞噬,淩卫却感到难以解释的安全和快乐。
这是爸爸妈妈曾经安睡的地方,如今却成为他和弟弟**的地狱,深重的背德之爱会受到诅咒,所以他竟想不顾一切地去抓紧任何可以抓紧的机会。
已经,无法分开了。
妈妈再生气也好,再厌恶也好。
没办法分开呀。
没有淩谦,他的心已经割去了一半,绝不能连淩涵也失去……
“我们,是彼此的将军。”
体内狠狠地一顶,淩卫尖叫著抱住了淩涵的脖子,汗和体液的气味在房中弥漫,宛如**令人亢奋忘情。
下身由疼痛到半麻木,由半麻木到酥麻,由酥麻到无法形容的敏感,只有凶器在内里的扫荡、贯穿才是永恒的,坚硬而实在。
超负荷的承受下,背部和臀部的肌肉开始无法克制地反覆收缩。
“嗯……”淩涵紧抓著柔韧的腰肢大幅度摆动,露出毫不掩饰的销魂表情,深深叹息。
然后猛然一挺。
精华在深处爆发,烫得淩卫在床上反弓著身子重重往上一弹,然后落下,落在淩涵坚实强壮的臂弯里,被紧紧裹住了。
“哥哥,”淩涵低低喘息,目光扫过自己被弄脏的腹部,语带欣慰地说,“你也Gao潮了。”
两人喘息著,像两头玩耍得筋疲力尽的小兽偎依成一团。
淩卫闭著眼睛,长睫毛微微颤栗,感觉著被淩涵手臂圈住腰杆的触感。
酒醉和性爱都是销魂毒药,他觉得自己像一根羽毛飘浮在空中,最后终於安心地落在了淩涵的掌心里。
可这分安心后面,藏著隐隐约约的焦虑,甚至愧疚。
淩卫扒著淩涵坚实的肩膀,迷迷糊糊想著,为什麼会有如此悲伤的想法,下一刻,被一整瓶顶级烈酒醺走的记忆,突如其来刺穿了他的心脏。
没有淩谦。
因为没有淩谦!
剧烈的痛,在脏腑迸射四溅。
片刻前还安静待在淩涵怀里的他,像被搅断了肠子似的蜷起身体。
“不舒服吗?”淩涵眼疾手快地把他按住。
因为考虑到这唯一仅存的弟弟的心情,淩卫竟然马上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出了汗,想去沐浴。”他镇定地说著,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身体姿势的改变下,秘处里男人浇灌的精华,带著余温缓缓沿著大腿内侧淌下来。
滑腻而黏稠。
下床时膝盖微微发软,淩卫默默克服了不适,尽量正常地走进浴室。
原本属於将军使用的浴室面积很大,有人进入,嵌入天花板的浅黄色夜灯自动感应打开,照亮里面照顾了各方面需求的浴室设备。
不久之前,爸爸妈妈还曾经在这浴缸里舒服地洗澡……
躺在这里泡澡,洗掉自己身体里属於弟弟的**,简直就是亵渎!
淩卫放弃了浴缸,跨进淋浴池。
打开大莲蓬头,水哗哗喷在身上,轻打著皮肤很舒服,但温热的水和阴霾心境并不适合,淩卫试著把水温调低,最后索性调成了冷水。
这样舒服多了。
他仰头迎著莲蓬头,匆匆洗去脸上身上的汗,皱著眉把身体里残存的体液弄出来,接下来,却似乎无事可做,而他还不想回到房里。
当然不是对淩涵有了不想见面的想法。
只是……
反正很想自己安静一下。
好像找不到办法可以把心底的哀伤消除掉,一想到淩谦,世界就是破碎的。妈妈恨我没有把淩谦带回来,那是很有道理的呀。
我没有,把淩谦带回来。
那个时候,他离我那麼近,我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够著他。
淩谦打我那一个耳光的时候,为什麼我没有还他一个耳光呢?我是哥哥,我也可以打晕他,把他一起带上战机。
虽然太拥挤会影响驾驶员操作,但毕竟可以尝试,挤一下,淩谦和淩涵都可以放进战机,我可以带著他们一起从第五空间逃离。
为什麼没有尝试?
为什麼不冒一下险?
为什麼……
脑中淩乱地想著,甚至想起了在水华星重逢时,淩谦嚷嚷著说要和哥哥做三天三夜,自己是怎麼做的?是凶恶地把他推开了吗?
淩谦生命中最后一次向自己热情地求欢,却被自己推开了吗?
莲蓬头还在开著,哗哗的冷水无止境地当头淋著。
如果那些悔恨和哀伤,可以像水一样从水槽里流走就好了。
哪怕有几秒,心不用痛成这样也好啊。
脸上、胸前、身后挂著数不清的水线,也许里面,掺著将军的眼泪。
“洗完了吗?”
**著上身的淩涵,忽然在浴帘那边冒了出来,自作主张地关掉莲蓬头。
“水是冷的,哥哥。”
淩卫彷佛被水洗过的眸子看著他,黑得发亮,却没有神采。
水珠顺著黑发滴滴答答地下坠。
淩涵把他扯出淋浴池,拿来乾净毛巾,把头发上的水擦乾净。
“我们继续做吧,哥哥。”
听见这个,一直垂著眼,一言不发的淩卫终於有了反应,惊诧地看了淩涵一眼。
“刚才已经做过了。”
“是做过了,但是这种程度,远远未能满足我。哥哥不愿意?”
“不愿意。”
“为什麼?”
“我累了。”淩卫的脸上写满拒绝,“再说,你也应该好好休息,军事会议之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处理吧。”
他拿过淩涵手里的毛巾,随便擦了擦身上,到柜里找出一件宽松睡袍穿上。
回到睡房的床上,抓了一张被子裹在身上。
淩涵又跟了过来。
“在哥哥心目中,第二轮应该是淩谦来做的。”淩涵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问,“所以哥哥拒绝我?”
被弟弟说中痛处的淩卫,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就算淩谦不在了,哥哥也想把所有东西的一半为他保留下来,这种心情我能体会。”淩涵的话既冷酷又简洁,“但是,不能赞同。”
身上裹著的被子忽然被一股大力扯开了。
穿著睡袍的淩卫暴露在弟弟的视线之下。
“干什麼?!”
“哥哥你,是一个令最冷静的人也会抓狂的笨蛋。把余生一半的时间,一半的身体,一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为一个死去的人的哀悼上,即使那人是我孪生哥哥,这样的事我无法允许。”
冷静地说出上面的话,淩涵的动作却与之相反,充满了虎豹般的攻击性。
趁著身在上方的优势压制住淩卫,把他的手腕狠狠反扭。
睡袍很方便地被掀到腰部之上。
脖子上的项圈也成了被淩涵桎梏的利器,被扯著项圈,淩卫不得不挨近淩涵的方向。
激烈淫邪地啧啧深吻。
“这项圈很讨厌,我已经命令高端军备委员会的研究小组研究它的成分和控制系统,会尽快让哥哥摘下脖子上这鬼东西。”
说著手掌Сhā入紧紧收拢的腿缝里。
大腿内侧的鸡皮疙瘩因为男人的手所带来的侵犯意味而纷纷冒了出来。
“淩涵,不要再闹了。”
“我是认真的,难道哥哥看不出来?”
鼻尖互相触碰的距离,彼此的眼睛彷佛足以透视灵魂。
淩涵的眼神写满认真。
矜持、高傲的认真下,则是固执到可怕的,被冰层包裹也无法熄灭的热爱。
“我不是那种满口仁义的道德卫士。”
“想要的就努力去争取,想保护的就强势保护。”
“淩谦不在了,我不会假惺惺地给他留一半,假装他还在;更不会为了他的离开而让自己,还有自己爱的人刻意去背负什麼,割舍什麼。”
“不会让哥哥躺在床上,想淩谦想到天亮,那种悔恨的孤单和痛苦,不许哥哥体会。”
“所以,一定要和哥哥做,就算哥哥讨厌也要做。”
Сhā入两腿间隙的手,强势把膝盖分开。
淩涵的动作充满力度和威慑。
已经半肿的入口,被轻而易举攻破,异物进入的感觉鲜明而火辣。
“啊……”
贯穿的刹那,体内的脏腑彷佛都被强硬地撑开了,痛楚中有著涨满了似的充实感。
淩卫张开嘴,似乎想说话,但被压迫的形式让他只能淩乱无序地发出呻吟。
头顶华丽的天花板来回摇晃。
占据了视野里最大面积的,是淩涵年轻却魄力十足的脸。
“从今以后,我就是占据哥哥所有时间和注意力的人。”
承受来自弟弟的硕大,淩卫脑际一片麻木。
不可思议,越霸道的宣告,听起来越令人安心。
身体越是无法动弹,唇舌接触的味道就越甜腻,肌肤受到的爱抚,就越甜**靡。
“哥哥可以偶尔想念淩谦,但必须在我允许的范围内。”
男性的麝香味逸满整个房间,汗水滑进眼里,氤氲了濡湿灼热的一切。
“像这样藏在被子里,心都要碎掉的想念,我不允许!”
压制的体位,侵犯的力度,充满控制欲的视线,演绎的画面宛如一场激烈恐怖的**。
但床上摇晃著身体的两人,又深深地知道,这并非**。
这是除了他们之外,别人无法理解的。
悲伤,却要不屈地对抗悲伤。
羞耻,却同时也快感激昂。
这是相爱的人,想著他们失去的一半灵魂,用身体的热度融化凝固冰冷的记忆,在忘却一切的**。
崩溃的性感刺激得浑身毛孔张开,淩卫摇著缀满汗珠的黑发,膝盖下意识夹住身上男人强壮的腰杆。
“呜————!”
Сhā入得,更深了。
混合著黏液的身体撞击声,响得令人发毛。
淩涵几乎是疯狂而冷酷地侵犯淩卫。
男性巨物在狭道来回**,黏膜因剧烈摩擦而充血,每次深深贯穿,淩卫都蹙紧了眉,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淩涵却在快感的惊涛骇浪中保留了一分理性。
他折腾著身下气都喘不过来的哥哥,清楚地明白,自己让哥哥痛了,这正是他想要的。
身体的痛往往能转移内心的伤痛,哥哥因为淩谦的死而产生幸存者的愧疚,那麼他能做的,就是扮演一个蛮横无礼的惩罚者,用身体的痛来消磨他的愧疚感。
哥哥需要什麼。
他就扮演什麼。
只要哥哥别这样心碎无助,他做反派也在所不惜。
“看著我,哥哥。”邪魅冷酷地勾起项圈,拉近彼此间的距离,“看著我,不许想淩谦。”
淩卫被体内坚硬的男根侵犯得痴态毕露,难以说出认同或反驳的话。
强烈的甘美感,令他浑身颤抖。
唇里吐出的呻吟和热气,喷上淩涵脸颊。
淩涵忍不住微笑,用力地挺动腰部,经不起淩涵加快速度的征伐,淩卫呜咽著接受了淩涵喷射的体液,自己也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到达了Gao潮。
房里充斥的**后的气味,很快被空气调节系统净化了,换入带有天然青草味的新鲜空气。
腰腿无力的淩卫难以再只身走去浴室,淩涵体贴地把他抱了过去清理。
从浴室里回到床上,纠缠了大半夜的两人很自然地躺在一块。
深夜的静谧,彷佛浸润了整个房间。
“他……走得太忽然,甚至连一声再见,也没有。”淩卫盯著天花板,沙哑地说,“如果有可能,哪怕,再让我见他一面也好,再听他说一句话也好……”
心里也知道,这些都是不实际的奢望,淩卫的声音渐渐低到听不见。
淩涵体会著心中那一块失落的微凉,想著消散在第五空间的孪生兄弟,声音没有起伏地说,“休息吧,哥哥。不然,还有精力的话,我又要继续和你做了。”
“淩涵,谢谢你。”
“…………”
“谢谢你还活著。”
淩涵侧转过身,在淩卫唇上轻轻点了一吻,“睡吧,哥哥。”
淩卫闭上了眼睛。
累极的两人很快睡了过去,将近清晨时,易醒的淩涵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睁开眼扫过四周,才发现原来是丢在床头柜上的通讯器在轻震,幸亏关闭了声音提示,否则响起来会把哥哥也惊醒了。
淩涵温柔地看著犹在熟睡的淩卫,忍住去抚摸他浓密睫毛的冲动,拿起通讯器看一眼,确定这道通讯来自他安排留守在军部大楼的下属,最好现在就接。
自己的办公系统在三楼房间,而且回房处理也不用担心会吵醒哥哥。
他在身上随便披了一件睡衣,拿著通讯器,走出套房。
刚刚出到走廊,猛然惊醒地停住脚步,抬头。
“妈妈?”
离他十步左右,形容憔悴的淩夫人愣在楼梯扶手旁,也震惊地盯著自己的幼子。
昨夜,她独自待在三楼的房间里,一夜未眠,抱著全家福的照片,放任自己的悲伤。
直到刚才,才擦乾眼泪走出房间,打算下楼到餐厅里下一碗面条。
淩夫人昨晚也没有吃饭,虽然没感到饿,但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吃点东西保持体力。
现在的淩家,实在不需要一个随时会进医院的病秧子。
没想到,竟会在下楼时撞上她以为还没有从常胜星回来的淩涵!
“是你啊,淩涵。”
在医院沉睡了那麼久,苏醒后直接去参加军部大会的亲生儿子,呣子重逢的第一面,毫无心理准备地发生在这一刻。
在清晨,在她的家。
在不久前还属於她和丈夫,现在则属於淩卫的套房门前。
松垮垮地披著欲盖弥彰的睡衣,露出的肩膀和脖子上隐隐约约的青紫抓痕,是不堪入目的**后的痕迹!
还有,嘴角那一处伤口,是被人打了吗?
仅从淩夫人的目光中,淩涵就读出了很多他不想读到的误会。
也不能说全是误会,至少和哥哥**确有其事。
忽然间,淩涵深深懊悔自己昨晚的冲动。进套房只是为了看哥哥一眼,然后就应该去见妈妈,居然……犯下这种不可饶恕的没有自控力的错误……
头开始疼。
淩涵直接发了一个常规任务信号给等待答覆的下属,然后把通讯器揣进口袋,决定先面对最大的难题。
“妈妈,我想和你谈谈。”淩涵平静地直视著淩夫人。
“正好,”淩夫人吸了一口气,同样平静地说,“我碰巧,也想和你谈谈。”
第四章
谈谈的地点,选择在淩夫人现在房间里,那也是淩卫过去的房间。
走进去,看见床上放著从墙上取下来的家庭照片,有淩夫人和淩将军相亲相爱的年轻时的夫妻照,也有孪生子幼年时极为可爱的生活照,当然,更少不了其乐融融的全家福照片。
虽然照片数量不少,但摆得不淩乱,甚至可以说是很整齐。
显然,彻夜对著这些照片的人,对这些照片极为珍视。
淩涵一眼扫过去,凭藉极强的记忆力,察觉到,床上这些从父母套房里搬过来的照片,缺了至少一张。
有一张淩卫进入镇帝军校的第一个学期的照片。
那张照片应该是淩夫人去学校探望他并且给他送亲手做的歌兰香草面时拍的,呣子亲密地并肩站在镇帝军校大门前,十分幸福。
如今,这张照片被摒出了它曾属於的行列,孤零零落在床脚的地毯上。
淩涵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张哥哥和妈妈的照片,把它放在书桌上。
淩夫人默默地看著他的一举一动。
“妈妈,您这是何必呢。”
淩涵拉过一张扶手椅,扶母亲坐下,自己则以一种郑重的态度,收拾了床上的照片,貌似不留心地放到书桌上,恰好和刚才在地毯上捡起的照片重归一处。
然后,在床边面对著淩夫人坐了下来。
沉默了几秒,淩涵开口,“军部会议,有著全程录像,虽然妈妈已经知道了会议的结果,但是我恳请妈妈,看一看会议过程的录像。关於哥哥到底是怎麼被选举为爸爸的继任人,还有,是谁主导了会议,促成了这样的结果,相信妈妈在看完之后,会得出自己的结论。”
“我有自己的结论。”
“妈妈,请不要急著……”
“你的嘴角,”淩夫人温婉的脸庞比往昔多了一分执著,令人不敢轻忽,“是他动的手?”
上等将军遗孀的语气,此刻不可思议的平静,反而显出真颜色。
淩涵没有愚蠢地在这件事上撒谎。
“是。”
这是淩夫人早就确定的答案,听见淩涵的回答,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辛酸得可笑,“二十年来,我从没有打过他,你爸爸从没有打过他,你们两个做弟弟的,想必也不会对他拳脚相向。没想到今天,他对我的孩子动手。”
淩涵暗暗皱眉。
母亲这一句诛心之言,已经把淩卫置於一个很糟糕的位置。
他摸摸嘴角,“妈妈,不关哥哥的事,这个伤是我咎由自取,是我先去骚扰他的。昨晚,在套房里……”
“我不想听。”
“妈妈?”
“在套房里,不,也许是一直以来,不仅仅是套房,也许甚至在我们现在待的这个房间里,还有,在军校里,或者一些我根本不想去知道的地方……你们和淩卫之间,早就发生了叫父母都不知道该怎麼面对的事。这个,我早就猜到了。”
淩夫人心里感到抑闷,声调微微高昂,但又立即控制著压回到平静的起点,深呼吸著。
“我曾经为它震惊,也试过劝告淩谦不要继续下去,但是那孩子这麼痛苦,为了爱淩卫,他痛苦到不惜伤害自己。”
想到失去的孩子,夫人的眼圈猛地红起来。
尽了最大的努力,才没有令声线颤抖。
“一个人如果这麼不顾后果地去爱,就算是世俗不容的爱,我想,至少也应该博得一些同情吧。淩谦是这样重视他,可是他身怀著特殊的本领,明明拥有解救前线的能力,却袖手旁观。上等将军的位置,对他如此重要……”
“您真的,对哥哥有太多的误会,所以,我再次恳请您,看一看军事会议的全程记录。”
淩夫人冷冷地瞥了儿子一眼,“你提出这个请求,我不用看,也知道那个录像一定对淩卫有利。可是孩子,妈妈已经被谎言蒙蔽得太久太多了,我很了解军部要掩盖某件事情时,能表现出不可思议的能力。”
“您现在是一意孤行,只相信自己的感觉吗?”
“有何不可?”
突如其来的,对话的呣子都陷入了沉默中。
胶著的气氛令彼此都感觉难受。
淩涵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对母亲生出艰涩之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迷思,不可能永远通情达理,即使那个人,是一向通情达理,为他人著想的淩夫人。
“妈妈,到底是在气哥哥什麼呢?是生气他成为了下一任将军,还是生气爸爸和淩谦的离去?但是,哥哥即使有著某种特殊能力,他却不是神,联邦和帝国的战争是他无法控制的。把这些统统怪罪在哥哥身上,我认为欠缺公平。”淩涵沉声说,“甚至可以说,这只是妈妈累积的情绪需要一个发泄口,而哥哥刚好被借用了。”
淩夫人矜持地看著他,眼中流溢出失望的悲伤。
似乎觉得淩涵嘴边的伤口很碍眼,她移开了目光,转而凝视书桌上花瓶里Сhā著的那支白色追忆花。
水华星事件后,白色追忆花跃居全联邦花卉销售量的首位,人们纷纷购买这代表追思哀悼的花儿,把它们置於街头和广场上,无数城市变成了追忆花的海洋。
那些密密麻麻堆著追忆花的公众场合,往往贴著密密麻麻的殉国将士的照片。
而她的丈夫,有史以来第一位在前线献出生命的上等将军——淩承云,他的照片就在所有照片的最上方,宛如死亡金字塔顶端一颗曾经璀璨却已陨落的金星。
紧挨著的,则是她另一个孩子年轻俊美的笑颜。
“你……从小就和淩谦很不同。他是一个喜欢笑也喜欢撒娇的孩子,总有数不完的小诡计。但是淩涵你,在这种时候,还能眼都不眨地分析我的心理,『累积的情绪需要发泄口』……”
淩夫人挤出一个苦笑。
“可是,今天这番谈话到底有什麼用呢?我之所以找你,原本是抱著希望的,但是从你身上那些痕迹,嘴角的伤……不要Сhā嘴,让我把话说完。我已经表示过,你们到底在套房里做什麼,我不想知道,因为那让我很不舒服。即使不舒服又能怎麼样呢?我想作为你们的妈妈,对著两个已经长大成人,还掌握著很大权力的儿子来说,要阻止那些我不愿意发生的事情,我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和哥哥之间的事,是我们的私事。我只想请妈妈对哥哥的心态稍微公平一点。这并不是过分的要求。”
“抱歉。”淩夫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给出了答案,“对这一点,你也无能为力。”
“妈妈!”淩涵提高了声调。
脑子里急速地衡量著轻重利弊——父亲把舰队带往水华星的真正原因,一旦泄露到异己者耳中,等待著淩家的就只有被全联邦唾骂和全体被处决的结局。
和麦克以及淩卫商量的结果,大家都认同不能把事情真相告诉妈妈。
不是信不过自己的母亲,而是淩夫人没有接受过严格的保密训练,告诉她无疑会增加泄密的风险,也令她多了一层心理负担。
只是现在看起来,一直蒙蔽真相,淩家内部的矛盾冲突会上升到淩涵绝不愿意看见的严重程度。
一两秒的时间,淩涵迅速下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他深吸了一口气,“水华星发生的事并非外界传言的那样,妈妈,里面藏著更大的秘密。哥哥不但没有背叛淩家,而且正是因为哥哥不顾性命的救援,我此刻才可以平安无事地坐在妈妈面前。”
当著淩夫人的面,他说出了当初由父亲定下的惊天独立计划,以及后面的经过。
借极限审问假装昏迷,通过种种手法迷惑军部,把复制人留在医院里冒充淩涵,让军部放松警惕。
而真正的淩涵则化身为不起眼的机修兵,暗中登上军舰。
在半路上,父子三人碰头,拟定出针对水华星的详细计划。
从淩卫毫无预兆地从第五空间跳跃出来,带来不敢置信的惊喜和团聚,到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这喜悦,毁灭的灾难就笼罩在了头顶。
淩卫,保护你的弟弟!
哥哥保护了弟弟,但他的能力只能保护一个。
被选择的幸运儿,是淩涵。
淩涵低声叙述著整个过程,一直保持著冷静,如此惊心动魄的经历,不需要掺和任何情绪,就足以震撼心灵。
这是淩家的秘密,淩家的生与死。
“所以,如果说爸爸和淩谦的死,妈妈一定要怪罪谁的话。怪罪我,会更合适。”
淩夫人久久地陷入沉默。
淩涵也没有再做声,他明白,妈妈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大概十几分钟后,淩夫人站起来,走出房间。
淩涵不放心地跟了上去,看著淩夫人下楼,走进宽敞洁净的厨房,把常用的白色围裙穿上。
开火、煮水、切菜、碾磨歌兰香草……
听见儿子坦白的惊天动地的真相后,淩夫人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煮面。
她煮了三碗面,放在托盘上。一直在边上注视著的淩涵走上来,主动接过托盘,淩夫人没有拒绝。
回到房中,她从托盘里拿出一碗,放在Сhā著白色追忆花的花瓶前。
剩下的两碗,呣子一人一碗,一言不发地吃著。歌兰香草散发著令人无法形容的幽香,但是,往昔的滋味,已有了改变。
“在得到你爸爸和淩谦的噩耗后,有一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是空白的。当情况稍微好转时,我发了疯似的到处找你爸爸和淩谦留下来的东西,这样做没什麼明确的目的,纯粹只是一种本能。”
淩夫人吃完了面条,把碗放在书桌上。
“很幸运,或者说很不幸的,我找到了淩谦的通讯器副机。虽然我只是一个不问世事的女人,但我这一生人里,还有几个值得信任,可以求助的朋友。他们告诉我,要解开军部的通讯器副机密码难度很大,但他们还是承诺,会努力完成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心愿。”
她顿了一下,“今天淩晨,他们终於有了收获,我收到了一份文件,那是一个部分受到损毁的,不完整的通讯记录。时间,是淩谦在医院里被你爸爸软禁的时段,通话对象则是艾尔·洛森。”
淩夫人打开抽屉,在里面掏出一个小存储器,放在桌面上。
“拿去看看吧,孩子。”
“你说我的角度不公平,同样,淩涵,我也认为你的角度不公平。在你眼里,淩卫一切都是完美的,他身上没有任何令人不齿的品质。”
“所以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也许你看了这个通讯记录后,只会想到艾尔·洛森利用淩卫威胁淩谦的恶行,把它作为淩卫受苦的证据,甚至会想用它来改变我的看法,就像你想用军部会议的全程录像来改变我的看法一样。”
“但是妈妈告诉你,妈妈不会改变看法。”
“妈妈不在乎,这通讯视频,到底是艾尔·洛森利用了淩卫,还是……这其实只是一场彼此配合的,把你孪生哥哥逼上绝路的戏。”
“妈妈的看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淩谦正是因为爱著淩卫,才被迫主动请缨,才死在了那麼遥远凄凉的地方。他因淩卫而死。”
“你爸爸的结局,也许是他所选择的。”
“但淩谦,他不是。”
“他是被威胁著离开妈妈身边的,他原本,可以像你一样活著,吃妈妈亲手做的面。”
“所谓的军部,所谓的高级军官,你们的假象太多了,我不想再去分辨,现在我只看现实和结局,只有这些才是最真实的。”
“现实就是你爸爸死了,现实就是淩谦为了淩卫一直在受苦,现实就是淩谦终究还是为了淩卫而去前线,而且死在了前线。”
“而结局,就是我的养子,淩卫,成为了这个家的新主人,不但拥有了我和你爸爸曾经住过的套房,也拥有了挥拳打你,还让你替他遮掩解释的权力。”
淩夫人说完以上一番话,停了下来。
承受著丧夫失子之痛,她的心就像桌上的追忆花,已经苍白无色,却还勉强支撑著娇弱的花瓣。
面前的亲生儿子说,自己只是把淩卫当成发泄口,对淩卫不公平。
但是,这一切对自己公平吗?对死去的淩谦公平吗?
绝不公平。
在这个家,谁有资格要求公平?
“我今天已经说了很多,这种谈话在我们呣子之间,就这一次已经够了。我知道你担心妈妈会为难淩卫,但是妈妈有这个能力吗?淩卫已经是上等将军了,妈妈没有伤害他的能力,唯一可以选择的两条路,是离开和忍受。”
“妈妈选择忍受,不是为了淩卫,而是为了你。”
“妈妈不懂军部里的那些事,但是妈妈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现在妈妈不会再离开你,不会错过任何保护你的机会。为了你,为了让淩家生存下去,妈妈会忍受你那个成为将军继任人的哥哥,妈妈会仰人鼻息地在这栋房子里生存下去。”
母亲的语气沉重而悲凉,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淩涵身上。
如果是军部里的事,再困难少将也能犀利精明地解决。
但对最能干最坚强的男人来说,世界上最难解决的,也许就是他最爱最尊敬的女性的心结。
“妈妈,事情完全可以不到这个份上。”淩涵皱眉,“我已经向你说明了经过,为什麼你就是执意不听我的解释呢。”
“听说你一向很会交换条件,那麼,我们也可以试试,假如你以后再也不和淩卫有超越界限的来往,我保证会尽量和淩卫良好相处,甚至扮演从前那样温柔的妈妈。”
淩夫人对淩涵的沉默反应毫不意外,冷笑著说,“要改变一个人的心,比改变现实更困难,对吗?”
她接著说,“那麼不妨降低难度,就用你们军部的通天手腕改变现实也行。只要让你爸爸回来,或者让淩谦回来,只要他们可以回来,妈妈什麼都答应。”
这个要求,更是强人所难。
淩涵的眉心,不由锁得更紧了。
“往严重的地方说,你和淩谦都不是孝顺的孩子。父母辛苦把你们养大,你们却爱上不应该爱的人,令自己痛苦,受伤,甚至送命。淩谦已经送了性命,接下来呢,你也要学自己的孪生哥哥吗?你,自以为公平公正地来劝我,却从来没有体谅过一个做妈妈的心情!”
努力保持的平静,因为心底情绪的汹涌起伏而随时可能被打破。
淩夫人抽出挂在颈上的项鍊,右手紧紧握著子弹形的鍊坠,藉著传递到掌心的凉意,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紧紧地握著。
这是她儿子在出征前,送给自己的最后一件礼物。
彷佛在很久之前,淩谦已经隐隐意识到,这将是呣子之间的最后一面。
受著无耻的要胁,被迫踏上征途,却装作若无其事,临走时还是不在乎地笑著,这样的笑容,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我的孩子……
淩夫人像唯恐儿子最后一点气息会在空气中消散般,紧紧地握著他的遗物,用力到让鍊坠尖锐的稜角刺破了掌心。
一点殷红从惨白的指缝里溢了出来。
淩涵立即注意到了。
“妈妈!”
他抢上前,要把母亲的手解脱出来,但淩夫人却彷佛害怕他抢走淩谦似的,更执著地抓著,“淩涵,你要干什麼?这是……这是淩谦留给妈妈的。”
淩谦留给妈妈的?
淩涵眼中掠过疑惑,在医院苏醒后他要考虑的事太多,有很多旁枝末节的情报还没有整理。
“妈妈,冷静一点,我绝不会伤害妈妈。看,妈妈的手出血了,会把项鍊弄脏的,妈妈不是说,这是淩谦留给你的吗?妈妈也不希望它被弄脏吧。”
淩涵温柔低沉的声音发生了作用,淩夫人抬头看著身材高大的儿子,慢慢松开了掌心。
用医疗箱里的喷雾帮淩夫人处理伤口,儿子关切的举动,缓解了刚才的对峙。
“淩谦的那个项鍊,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淩夫人迟疑了片刻,把项鍊从脖子上取下来递给他。
“淩谦什麼时候送给你的?”
“出发之前……你想干什麼!”淩夫人忽然惊叫起来。
淩涵做手势请她稍安勿躁,把坠子取下来,不知道他是怎样摆弄的,几下后子弹头的部分嘀地打开,露出合金材质的微小接口。
他把接口Сhā在自己的通讯器上。
信息接通,屏幕上显示了几行字,具体内容需要专用设备才能传输解译,现在只可以看出文件类型。
“妈妈,”淩涵端详著这彷佛神来之笔般出现的小东西,表情复杂地说,“这是一份记忆档案。”
◇ ◆◇
“是淩谦的记忆档案?!”刚刚起床的淩卫光著脚,忍受著下身的不适感,追到浴室里问。
“还没有确定。”淩涵对著镜子仔细地刮胡子。
“一定是,没有别的可能,毕竟这是淩谦送给妈妈的礼物,淩谦没理由把别人的记忆档案当礼物送给妈妈。我可以看一下那个东西吗?”
“在妈妈那里。她不许项鍊离开她的视线。”
淩卫沉寂下来。
妈妈把淩谦的死怪罪在他身上,这种情况下,令淩卫难以鼓起勇气,去向妈妈要求看一看淩谦的遗物。
但是,那是淩谦的遗物。
不,更重要的,那是淩谦的记忆档案,是淩谦的记忆!那一幕幕的相处,喜怒哀乐,甚至琐碎如吃饭时的嬉笑,竟然不曾在第五空间化为飞灰,竟然……以另一种形式存在著!
就像在漆黑的绝望中,天际忽然撕开了一道能漏进阳光的裂缝!
“有记忆档案的话,我们一定要做些什麼。”
“例如?”
“科学部不是说过,他们有淩谦的……”淩卫忽然顿了一下,要说出那个词,对他并不容易,他努力克服了障碍,把注意力集中到淩谦身上,“……复制人。如果有和身体嵌合的记忆档案,也许我们可以尝试……”
“尝试什麼?”
淩卫沉默下来。
他不认为淩涵没有理解自己的话,淩涵简单的反问里,藏著令他感到不安的阻力。
但即使沉默,他还是以坚持的眼神看著淩涵。
“生活不是科幻电影,别以为有复制人和相应的记忆档案,把记忆输进去,就能让死者重生。复制人的使用,在法律上有严格规定,非官方许可的治疗性移植是违法的。这些技术也不是今天才研究出来的,哥哥你以为自己想到的事,别人不会想到?”
淩涵一边无情地说著,一边把下巴刮得乾乾净净。
“就算我们狂妄地置法律於不顾,让那个复制人拥有淩谦的记忆,那也只是一个徒有虚表的替代品。而且洛森家和修罗家是不会保持沉默的,只要他们指出这家夥是个违禁品,那麼按照规定,他就会被人道毁灭。”
把用过的刮胡刀丢进洗手台上的清理器,淩涵走出浴室,穿上乾净烫贴的少将军装。
淩卫一直没说话,应该仍处於激动和纠结中,或是下了决心要不顾一切地去争取什麼。
淩涵故意把他晾在一边,慢条斯理地扣著上衣钮扣,其实心里也塞著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
在妈妈身上发现淩谦的记忆档案,并不是他意料中的事。
难道淩谦真的在出发前,就有了自己也许会阵亡的预见?甚至为自己谋划了复生的计划?
真看不出,那家夥也会有如此目光长远、设想周到的时候。
当然,没有人会认为淩谦是吃饱了撑著,弄一份记忆档案只是为了好玩。
记忆备档在许多论文中,常和洗脑、遗忘、后遗症等名词联系在一起,是有其原因的。就如任何手术都不可能百分百规避风险一样,对人脑这种异常精密的器官做记忆备档,也要冒一定风险。
淩涵已经查询过相关记录,即使在非洗脑状态下,用仪器连接脑电波做出个人记忆档案,也曾有过导致人陷入植物人状态的可怕先例。
换言之,淩谦捣鼓出这份东西,是冒了一点风险,而且很认真的。
这个狂妄自大的笨蛋……
既奇迹般地留下了希望,但也留下了一个……让淩涵要花大工夫去处理的头疼事。
“淩谦好不容易留下记忆档案,这代表了他的某个决定。”良久,淩卫打破了沉默,“你说过,在出征的时候,淩谦并不知道爸爸的计划,在他心目中,是要到前线去迎战帝国的两个宇宙军团,双方实力悬殊,所以……他是真的做好了死在前线的准备。反而是爸爸……”
表面上也是冒险出征,却另有一套计划的淩承云,恰恰是因为对前景充满信心,反而没有像儿子这样做出这方面的准备。
“爸爸那边就不用想了。上等将军身上有军部特别植入的生命监测装置,爸爸在水华星的第一空间直接遭遇袭击后,当时就确认死亡了。就算爸爸像淩谦一样留下记忆档案也绝不可行——如果忽然跑出一个爸爸的复制人来,是**祼地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罪行,淩家会直接被联邦政府和军部轰成一堆渣子。”淩涵说,“在联邦,复制人拥有意识是一个令民众不安甚至恐惧的话题。”
淩卫忽然感到荒谬无比。
他自己就是一个拥有意识的复制人,靠著重重机缘活下来,并且为复制人的身份经历了许多痛苦。
但是现在,他却站在这里,和自己的弟弟面对面,口口声声讨论著复制人、记忆和重生。
荒谬感,同时也是痛苦感。
可是,什麼都不能阻止他在绝望的漆黑中,试图抓住那丝惨淡光明的努力。
“对淩谦的下落,最初的评定是失踪,因为失踪太久,毫无音讯,最后才推断为死亡。假如我们可以秘密地进行,那对外就可以宣称他是从战场上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水华星那边,救援行动不是还在继续吗?偶尔发现一两个当时处於边缘的生还者,也说得过去。”
“哥哥不在乎违反联邦法律吗?”
淩卫怔了一下。
片刻,他咬牙,黑眸深沉,低声说,“我在乎联邦法律,但我更在乎淩谦。”
淩涵的目光扫过来,带著冷厉的锋刃。
淩卫知道自己的说法很自私,就像他从前所憎恨的那些目无法纪的纨絝子弟一样,他彷佛被淩涵如刀子的目光狠狠割著血肉,却倔强地挺直了身躯。
很久,淩涵才把视线收回来。
“哥哥你要搞清楚,淩谦是淩谦,复制人是复制人。就算事情成功了,那也不是为了你可以再次和淩谦在一起,”他举起手,把军帽端正到一丝不苟的位置,冷冷地说,“而是为了妈妈。”
第五章
淩涵匆匆出门去了,没有说明要去做什麼。
淩卫也没有问,虽然是兄长,但在他和淩涵的关系中,他才是向来需要报告行踪和计划的那个人,至於坚如磐石,任何时候都有条不紊做事的淩涵,从不觉得有向谁报告的必要。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将军。”嵌在墙上的视频通话器里,出现卫管家谦卑谨慎的脸,“需要给您端上来吗?”
“不,我下去吃。”淩卫下意识地拒绝管家到套房来。
昨晚回家后遇到的事,仍让他感到不舒服,就像衬衣里多了一层细密的叶针,虽不能说扎得他剧痛无比,但也时时刻刻令他应对艰辛。
他到浴室里洗了一把冷水脸,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自从走进军部大楼的那一刻开始,事情的变化层出不穷,如坐旋转飞船一样骤起骤落。
被选举为下一任将军,妈妈的态度,顶级烈酒凯旋四号,和淩涵激烈地**,还有……淩谦的记忆档案,一切让他目不暇给,身心疲惫,却必须咬著牙坚持。
这就是将军继承人的生活?
或者说,真正的将军家族的生活?
淩卫有一种感觉,从前的二十年他虽然也身在淩家,却一直被默默地隔离保护著,现在他终於被扯进来了,也许不能说“扯”,而是这层隔阂被无数个现实因素打破了,压力如溃堤般汹涌地压过来。
也许这就是许多年来,淩谦和淩涵所承受的东西。
只是搞不懂,弟弟们是如何做到在巨大压力下,还能表现出那副一切安好,神清气爽的高傲潇洒。
把脸擦乾,穿上衬衣和军装,在镜子前仔细看了一下,无论领带还是袖口、帽子,都熨烫整齐得挑不出一点瑕疵。
淩卫离开套房,沿著楼梯下到一楼。
女仆看见他走进饭厅,把准备好的冒著热气的早餐端上来,一杯高营养奶露、烤羊排和一碗菜心粥。
营养均衡但没什麼特色的居家早点。
不过淩卫正怀著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情,看著那碗菜心粥,不免想起某个晚上,某个人带著讨好的贼贼的笑容,也曾端上过类似的东西。
他食不知味地胡乱吃著,琢磨著吃过早餐后要去做的事。
在军部大楼里,科学部的人曾经请淩涵签过一份同意书,他们打算销毁淩谦的复制人。
不能让他们这样做。
今早又惊又喜地知道记忆档案的存在后,他悄悄登录军部系统查询过,淩谦的复制人昨天已经被转送到萨乌兰科研基地,如果经过科学部再一次确认,就会正式进入销毁程序,被放进生物分解机里,碾为一袋袋高级肥料。
无论从哪个角度,淩卫都不能忍受那个有著淩谦的脸庞和身体的复制人遭受这等命运。
不行!
“胃口,不好吗?”温柔中带著一丝失眠造成的沙哑,猛然震撼淩卫的听力神经。
他绷紧了肌肉,明明知道声音的主人就在桌旁,却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下垂的视线掠过淡雅长裙的一抹飘逸。
“妈妈。”淩卫推开椅子站起来,很低地叫了一声。
餐桌上,女仆送上的早餐剩了大半,奶露和大块鲜嫩美味的羊排纹丝未动,只有几口菜心粥被他伴著复杂而急切的心情匆匆咽下。淩卫满腹都是关於淩谦的心事,没有好好吃早餐的打算,事实上,如果不是淩夫人忽然出现,他正准备离开餐桌,叫管家备车赶往萨乌兰基地。
“早上就只吃这麼一点?”淩夫人扫过桌上,再抬起眼睑。
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长子,端正的面孔,高大坚韧的军人身躯,瞬间和记忆深刻而痛苦地产生对比。
内心闪过一丝迟疑。
但下一秒她就克服了那些多愁善感的迟疑,举起手,在淩卫肩上轻轻拍了拍,“请,再坐一会。”
淩卫对那个请字感到刺耳,但同时,却又微妙地察觉到,妈妈对他的态度和昨晚有所不同。
好像……减弱了敌意?
这不能说不是一份惊喜,淩卫蓦然充满了期待。
即使成为上等将军继任人,淩卫也永远无法抵抗妈妈的一个小动作,他情不自禁坐下,盘算著哪怕和妈妈好好说上几句话也好,不过他最多最多只能逗留五分钟,他要赶去萨乌兰基地,先救回淩谦……的身体。
“不用担心,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淩夫人走进隔壁的厨房,不一会又回到餐厅,把端出来的东西放在淩卫面前。
一碗面。
一碗温热的,散发著歌兰香草味的面。
妈妈亲手做的面。
淩卫忽然被汤面的热气熏得两眼微热,他昨晚还以为自己再也尝不到有著妈妈味道的任何食物了。
“吃吧。”
淩卫像听见上司命令的士兵,一言不发地低头吃起来。
不想做出例如流泪或者哽咽之类不适合淩家子弟的举动,他吃得很认真,很快。
满满的一碗面,似乎没几口就吃完了,汤也端著碗喝得乾乾净净,颇有军人横扫千军,不留敌人一个残卒的气势。
余香满口。
吃完了面,接下来是早就猜到会进行的简短谈话。
“好吃吗?”
“好吃,”淩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一句,“谢谢妈妈。”
“记忆档案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是,睡醒的时候就收到了妈妈发到通讯器上的信息。”淩卫不安地偷偷瞥淩夫人一眼。
他知道昨晚的荒唐后,淩涵和妈妈进行了一番长谈,具体谈了些什麼,淩涵说得隐隐约约。
他这个强势的,控制欲可怕到极点的弟弟,一向秉承一个原则——应该让哥哥知道的,哥哥会知道,至於那些不应该让哥哥知道的,那哥哥就不用知道。
所以,从淩涵回房后的字里行间,淩卫真猜不出妈妈是否已经知道了他们兄弟在昨晚的背德**之事。假如知道了,又会对此如何看待?
淩夫人的脸色不太好,是典型的身体虚弱者失眠后的苍白,但看著淩卫的目光还算淡然。
至少此刻,淩夫人没有就淩卫所担心的床事发表意见。
“复制人,加上记忆档案,也许我们有再见到淩谦的可能。”
“是的。”
“很久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私的母亲,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脸上这副无私的面具,一旦摘下来,就会露出难看的面目。”
淩卫微怔。
他不明白,淩夫人为什麼会忽然对自身作出如此苛刻的评价。
“不管有多少理由对外解释都好,亲生的,和收养的始终存在差别。平常状况下,也许还能自欺欺人,甚至在某些方面,会表现得对你更怜爱和宽容,可一到生死关头,扪心自问,我更疼爱的,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淩谦和淩涵。”
淩夫人的笑容里充满涩意。
“如果淩谦和你在我面前,两人只能选择一个,我会选择谁?所谓的心理挣扎,痛苦不舍,即使是有,大概也只是叫人厌恶的、残忍的伪善而已。因为到最后,妈妈会毫不犹豫选择的,会是淩谦。”
“这也是为什麼我得知你成为你爸爸的继任人,会控制不住情绪。甚至我曾经问过宇宙之神,为什麼死去的是你的爸爸,是淩谦,而不是你。假如可以交换,我真害怕自己会去乞求这种交换。在沉思后,我对自己感到恐惧,这是自私到何种地步的卑劣想法。”
“之所以对你说这些,妈妈并不想求你原谅。”
“而是想告诉你,公正这种完美的理念,一旦和自己最在意的东西冲突起来,将难以顾全。”
“也许,这就是我自己无法逃脱的本**。”
“妈妈对你感到抱歉,淩卫。经历了这麼多之后,妈妈假如对你说,什麼都没有改变,妈妈还是像从前那样待你,爱你,对你视如己出。这些话,只可能是谎言。”
淩卫的五脏六腑像在一种奇怪的化学溶液里浸泡。
未被融成片片丝丝,只是彷佛被改变了内在的某方面的性质,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悲哀。
他听出了淩夫人的诚挚,这些话发自肺腑,并没有试图去隐瞒或者掩饰,而是坦诚地道出了一个母亲眼里亲生骨血的分量。
这是无可指摘的。
有时候不是谁做错了,而是世事如棋。
一颗棋子,下到要害处,时光的车轮就碾碎了昔日的童年梦,河畔草。
水华星之难,联邦舰队八十万英魂残碎於宇宙虚空,淩承云上等将军的刚毅身姿,被白色追忆花永远淹没,总是吊儿郎当、甜言蜜语的浪子,再无归家之日。
尸骨满地,悲伤成河。
而淩卫,却承载淩家百载光环,在星河亿万欢呼中登上将军宝座。
没有谁错。
只是,未亡人,意难平。
只是,很难回到过去了。
淩卫感受著胃里塞得满满的面,歌兰香草在唇齿间发酵微酸,挤出一丝微笑,“妈妈,这不是需要逃脱的本性,而是妈妈身上很珍贵的母性。你没有错。”
淩夫人深深凝视著他,从桌面上伸过手,和他指节分明的磨出茧子的手,紧紧一握。
“把淩谦带回来,”淩夫人恳请,“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 ◆◇
乘坐宇宙快速飞舰抵达这个不起眼的,处处绿意的小型人造星,一下飞舰,淩涵就觉得自己被浓稠的,由绿叶制造出的清新氧气给包围了。
不能否认,确实比按照严苛比例制造的人造空气舒服很多。
过来迎接他的是佩堂的副官,劳裏·兰顿中校。
“淩涵少将,佩堂准将已经知道您来了。”中校保持著严肃谨慎的表情,但还是被淩涵瞥见眸底满布的愁云。
愁吗?
当然愁,而且是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样愁。
在军事会议上看见上司潇潇洒洒地举起指甲刀,姿势美如历史舞台上一个幽默却犀利的宣言,兰顿中校后背差点抽筋。
拼搏一生的军中生涯在刹那间跌宕,即使面对帝国宇宙军团的彪悍阵线,也难以让他生出如此想失声痛哭的冲动。
一票,就只一票的优势。
眼看淩家要拱手让出占据百年的将军宝座,眼看淩卫要生生在离将军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刹住脚步,眼看修罗家族的三分之一,即将变成伟大的二分之一!
没想到……
修罗家的继承人,就是个败家的混帐!
而他,劳裏·兰顿,正是这个纨絝轻佻败家子的副官!
假如要做一句话总结,那只能是——佩堂很逍遥,副官很苦闷。
在苦闷的兰顿中校指引下,淩涵穿越重重绿障,终於在一棵高逾百米,树冠如云盖的参天大树下,见到了佩堂·修罗。
准将的黑色外套钮扣大开,领带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挽到手肘的袖子上隐约有泥痕,似乎刚刚才做过挖泥刨坑之类的苦力才干的事。
军容如此不整,让淩涵这个完美派的军人感到一丝不自在。
但淩涵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想法。
他是来谈判的,又不是来检查军容的。
“我刚刚递了一份报告给联邦政府。这里本来叫R135号人造星,真是俗气透顶。”佩堂拍拍手上的灰,从地上站起来,指了指远处郁郁葱葱的山峦,“虽然是人造星,但满山树木一年四季绿意葱葱。我想请联邦政府批准,把它改名为小叶星,你觉得联邦政府会不会给我这个将军之子一点面子?”
“会。”淩涵的回答言简意赅,只有一个字。
他和巴布总统的合作愉快,关系正在蜜月期,别说改一颗人造星的名字,就算淩涵忽然心血来潮要把联邦总统府前面的广场改成公共厕所,那也可以商量。
在联邦总统眼里,只要能改变军部对联邦的畸形控制,他将不惜一切代价保持和淩家的合作。
所以淩涵的回答,不是可能会,或许会,大概会。
而是一个字,会。
“对你来说,这只是一个小人情。”佩堂没露出感恩的意思,领著淩涵往前方茂密的丛林深处走。
一路上许多枝桠伸出来挡住去路,他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熟悉地伸手拨开。
“我救了淩卫两次。一次是在太空捞太空垃圾一样捞到在驾驶舱里等死的他,一次是在地下管道里找到地鼠一样邋遢的他,这笔恩情当然要算在淩家头上。所以,刚才小叶星命名的事,只算你还了一点点人情。”
“不,还清了。”淩涵跟在佩堂身后,脚步不轻不重,声音不带情绪,“你救了我哥哥两次,所以你在他脖子上套项圈的事,我不要你的命。”
佩堂一愣,咬牙笑著,低声说,“不愧是淩承云指定的继承人,还真会算帐。”
在树丛里转来转去,两人最终踏上一条人工修筑的鹅卵石小路。
两旁的景色,从自然淩乱的草丛树木,逐渐过渡到充满人工艺术的精致园林,再往前走转了两个拐角,出现了风格简约却不失美感的小草棚,草棚遮阴的地方,摆著原木色的桌椅。
佩堂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桌上备好的纯净水,给自己倒了一杯解渴。
“我知道你已经通知了高端军备委员会的研究小组,不过,你真的有把握打开淩卫脖子上的项圈?”佩堂流露少许恶意的微笑,“那上面采用的生物技术……太粗暴的话,可能,我只是说可能,会伤害到你的心肝宝贝。”
他想看淩涵脸上绷出愤怒而又无可奈何的曲线,那会带来不少快感。
可是,淩涵从来就不是一个会给予对手快感的人。
他既不愤怒,又没有无可奈何。
没有逃避佩堂讥讽的打量,而是迎著佩堂的视线,平静地叙述,“会议上你投了那一票,接著就被修罗将军赶出了家门。”
“确实如此。”佩堂无所谓地耸肩,“幸亏我的将军爸爸只有一个儿子,否则我估计自己活不过昨晚。就算他再生气,总不可能不要修罗家的唯一继承人,再过一阵等他气消了,还是会对我敞开大门的。呵,这就是无可奈何的血缘。”
“我得到消息,修罗将军已经向将军委员会提出,取消你对科学部的管理权。很可能到明天,你在科学部的影响力就会受到很大遏制。”
“那又怎麼样?”佩堂反问,“我已经说了,等他气消了,该是我的,还是我的。”
“如果等你回归的时候,你在绿色生物能源上的研究都被销毁了呢?”
佩堂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滞,很快又不在乎地笑起来,“新能源关系到联邦军部的未来,将军不会做这种决定。”
“你确定?”现在,轮到淩涵反问了。
坐在圆桌对面的佩堂,用漂亮而精明的眸子斜睨他。
“你说得对,你是修罗家唯一的继承人,即使你在会议上当众背叛你父亲,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不过既然是背叛,就应该受到惩罚,这是将军们的铁律。修罗将军断然不可能杀了你,也不可能永远剥夺你的军权,但他一定会找到最让你愤怒伤心的方法来教训你。一旦你失去科学部的管理权,那些正进行到紧要关头的试验会不会就此结束?小组会不会被解散?数据会不会被清理?”淩涵平静的问题一个接著一个,一个比一个有力度,最后好心地提醒,“一般情况下,修罗将军当然不会阻挠新能源的研究。但是你也知道,他正在气头上,而且气得不轻。”
“…………”
“我还听说,他对你搞的这些研究根本不以为然。在他心目中,毁掉这一切,只是毁掉你不切实际的妄想。既可以为军部省点研究经费,又可以好好教训你这个逆子。何乐而不为?”
“…………”
“将军剥夺你在科学部的权力,自然也会考虑打击你在科学部的进展。就算他想不到这一点……”淩涵的冷漠双眸里,藏了一点很可恶的暗示,“说不定有人在适当的时候,会提醒他想到。那一大堆参谋官,不就是负责给上司出主意的吗?”
佩堂沉默片刻,往后靠在椅背上,大模大样地把穿著及膝军靴的脚摆到圆桌上,一脸怠惰无聊的表情。
刚才他想享受淩涵愤怒而无可奈何的表情,淩涵没让他享受到。
那他也绝不能让淩涵享受到自己的愤怒和无可奈何!
“条件?”佩堂嚣张地晃著脚,一边开口。
“解开哥哥脖子上的项圈,把淩谦的复制人交给淩家处理。”
“这是两个条件,”佩堂说,“一个商品,不能卖两次。”
“两个,我都要。”
圆桌上方,四道视线在半空接触,隐隐有电光石火溅起。
佩堂把不老实的脚从桌面上缩回去,坐直身姿,气势为之冷厉,一字一顿道,“项圈,还是复制人,你挑。两个都要,就请你走。”
“你可以承受失去即将研究成功的新能源?牺牲你为了纪念心里那个人而倾尽心血去做的研究?”
佩堂完美的唇形轻轻改变,吐出两个字,“我赌。”
赌。
赌我在乎的,赌你不能不在乎的。
赌我的寸步不让,赌你的势在必得。
我赌!
淩涵冷眼打量著修罗家的继承人,他打量得很仔细,许多人在他冷漠如剑的双眼下无所遁形,可佩堂不需要遁形,他正希望淩涵看出自己豪赌一场的决然,不再退一步的骄傲。
是的,不再退。
漫天开价,落地还钱。
只是这个价已开到逼近临界线,怎麼还钱?如何二中挑一?
淩涵坚毅的眉心,微微暗锁。
解开哥哥脖子上那个讨厌的项圈?还是……要回淩谦的复制人?他已经查到,那个复制人已经被送到萨乌兰基地,即将被分解,一旦被销毁,再要培养出一个新的坯胎,不但需要大量经费、仪器、人员,还必须困难地隐瞒军方耳目。
最重要的是,培养新胚胎需要时间,即使许多年后有一个无瑕疵的复制人出现,但如何让他公然出现在外界视线下,他的身份如何定义?
要让他以失踪后侥幸回归的淩谦的名义出现,行走在光天化日下,这件事必须立即完美解决!
淩谦的复制人,那个,回来后也许会影响到他现在和哥哥修复中的关系的仿冒品。
在亲吻时、抚摸时、**时,哪怕在哥哥穿著整齐的竖领军装、不露出颈项时,仍让自己很不爽的项圈。
两者之中,只能挑一样。
必须抉择!
“项圈”两个字含在嘴里,彷佛一张口就会蹦出来。淩涵表情淡然,脑海里却翻滚著。
想起妈妈的脸,想起清晨前呣子生硬的长谈,想起所有违心的、不得不承诺的交易。
想起,哥哥像不见了心脏的小孩子一样,茫然蜷缩在浴室里,头顶上莲蓬头喷出的冰冷的水,不断打在他**的背上。
想起,在疯狂地**后,哥哥沙哑地说,如果有可能,哪怕再让我见他一面也好,再听他说一句话也好。
想起,水华星的战舰上,那突如其来的一掌,劈在自己后颈上,劈得自己眼前一黑,劈断了孪生兄弟本应该一生拥有的感应。
劈出那一掌的人,已驾驶黑鹰战机,彪悍而嚣张地消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那是他今生今世,唯一的血缘兄弟。
独一无二的那一个,热情如火、会撒娇、懂哄人、爱取巧,但也嚣张,令他讨厌的那一个,那才是淩谦,那就是淩谦。
复制人加记忆档案,算什麼?
仿冒品!
但即使是仿冒品,却仍如此被他在意的人们重视、渴望、乞求。
别人常赞叹淩涵的理智,只有淩涵自己才明白,他有多憎恨心灵深处这些理智和情感的拔河,如果他不是一个理智的人,如果他自私、小气、莽撞,拥有不在乎让自己和别人失望的洒脱,也许他能活得更快乐。
他想了很多很多,但实际上,只沉默了佩堂喝一口水的时间。
当佩堂把水杯放下,淩涵已经给出了足够简单明快的答案,“复制人。”
“复制人?”佩堂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诧,然后露出了然的让人不太喜欢的笑意,“我本来以为你要淩谦的复制人,是为了在葬礼上有个差不多的身体放进棺材。现在看来,不这麼简单。”
如果换了淩卫,一定会窘困紧张,为了被佩堂窥破淩家的违法勾当而掌心出汗,斟酌措辞。
但淩涵不紧张。
他很明白谈判的要诀,不在於事实如何,公理何在,情理何在,而在於你在乎什麼,我在乎什麼。
所以淩涵宛如石头雕成的塑像,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对於佩堂的询问,他有很好的答案。
而且是能让佩堂满意的答案。
“研究新能源的经费、人力,高端军备委员会可以帮忙。”
第六章
虽然还未正式就任,但军部会议的表决结果已经登记到系统里。淩卫在淩晨登录系统查询淩谦复制人的下落时,已经发觉自己的权限得到了提升,虽然还没有拥有上等将军最终决策权,但在一些非决策方面的权力比从前自由了许多。
例如现在,他在安乐星的军用基地,随口就可以调用全基地速度最快的宇宙飞舰,无须任何申请手续。
基地的指挥官李斯特上校第一时间赶来,亲自处理了一切琐碎事务,命令手下在最短的时间里准备好淩卫所需的运输工具,并且注满燃料。
“长官,需要为您配一位驾驶官吗?”基地指挥官体贴地询问。
他同时也发现,这位很快就要成为军部最高长官的尊贵年轻人,居然身边连一个副官都没带。
“不用,谢谢。”淩卫温和地拒绝了李斯特上校的好意。
心里默默想著,我的驾驶官,正等我去接他。
李斯特上校这个不经意的问题,勾起了淩卫的回忆。他登上宇宙飞舰,设定好短程航线图后坐在驾驶座上,按捺不住地想起初登淩卫号的情景。
淩谦不惜辍学,宁愿当一名级别与他将军子嗣身份完全不相配的低级舰上人员,也要和他一起启程,很快以令人惊喜的完美航线图,漂亮地露了一手。
当然,淩卫号第一次执行任务时遇到的,不仅仅是航线图的一争高下,还有危险的瓶形力场,还顺便救了中森一个小分队。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在回忆时,这些获得夸赞的,当时令人无比兴奋的战功都不足为道,常常想起的,反而是一些曾以为没什麼大不了的小细节。
例如孪生子堂而皇之地占据了舰长休息室,例如淩谦喜欢在狭窄得几乎无法转身的浴室里做令人窘迫的事,例如舰艇上供应的一向枯燥的晚餐,会忽然出现热腾腾的乌比鱼汤之类昂贵又难以弄到手的佳肴。
变成一个无法分割的三角形,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淩涵,睡觉很踏实。
而有淩谦的旅程,永远不会沉闷……
控制板上的一颗状态灯叮地亮起来,发出悦耳的低鸣,把淩卫从自动驾驶下的失神中拉回来。
他看一眼面前的控制屏,先是有一点诧异,然后微微皱眉。
屏幕上显示著远程视频通讯请求,在另一头等待接通的人,是艾尔·洛森。
这家夥,是三番五次,不择手段要毁灭淩卫,让旧情人借壳复生的狂人,却又在最危急关头,表态支持了摇摇欲坠的淩家。
彼此关系已经如此复杂,如今还要夹著一个在自己身体里越来越多嘴的卫霆意识。
淩卫天生不擅长应付这种淩乱莫测的敌我纠缠,一想到接通之后,就要见到艾尔·洛森那双以冷静掩盖执拗狂意的啡色眼眸,他就觉得太阳茓突突乱跳得不舒服。
等等。
不是太阳茓。
似乎是心脏突突乱跳。
淩卫刚刚在脑中闪过你不要又多事的警告,果然,那个明明应该珍惜仅剩最后一点能量的家夥,又开始不顾淩卫意愿地对话了。
是艾尔!
不关你的事。
接吧!
不关你的事。
只是一个视频通话,你对他就这麼畏惧?
这不是畏惧,反正,不关你的事。
淩卫,你昨天喝了一整瓶酒让我沉睡,这个方法是我主动告诉你的。
卫霆,你不是能量快耗尽了吗?把剩下的能量都用在和我做无谓的心灵对话上,不觉得可惜?
沉睡可以让我补充少许能量。
你真狡猾……
控制板上的灯还在闪烁,时间一长,再悦耳的低鸣也会令人不耐烦。偏偏艾尔·洛森耐心很足,一直没有挂断通讯请求,较劲似的持续著。
总要和洛森家的人碰面的。
淩卫心一横,按下了通讯键,下意识举手,整整原本就很端正的领带,在这男人面前,他不允许自己的仪容有一丝可挑剔奚落之处。
艾尔·洛森稜角分明,充满个性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请说明来意。”
“听说你要了一艘飞舰,目的地是萨乌兰基地?”
“你调查我的行踪?”淩卫冷冷地问。
他充满警惕的口气,在艾尔·洛森意料之中,不过,洛森家这位正逐渐把权力握在手里的继承人,还是用颇有深意的目光打量了淩卫一番。
他泰然自若地回答,“各基地设施调用这一类事,在我职权范围内,我有权知悉。况且,你在安乐星基地启程时,设定的航线图会自动在系统里备份,有相应权限的高级军官都可以在系统里查询到。我也正感到奇怪,假若你不想让人知道你的目的地,为什麼不对行程提高保密级别?以你目前的权限,是可以这样做的。”
淩卫在心里对自己的不谨慎暗骂一声,并且自我提醒,以后在基地做事,都要尽可能把保密级别调到最高。
说起来,淩谦看起来毛毛躁躁,但似乎从不犯这种错,反而是自己总自以为严谨小心,却往往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疏忽了。
“你要求通讯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一点吗?谢谢你的好意。”言下之意,是打算结束通话了。
艾尔·洛森装作没有听出淩卫话里的意思,漫不经心地问,“萨乌兰基地,有什麼吸引下一任将军的东西吗?”
淩卫心里蓦然紧张,脸上保持著镇定,冷淡地反问,“你的权限,高到我也需要向你报告自己一举一动的级别吗?艾尔·洛森少将。”
不管淩卫是否渴望成为上等将军,但会议表决已经通过,木已成舟。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淩卫就是下一任淩家将军,换言之,淩卫就是军部权力最大的三个人之一。
所以,他现在完全有资格对著军衔是少将的艾尔·洛森,用这种高高在上、以势压人的姿态说话。
淩卫并不喜欢这样咄咄逼人。
问题是,他面对的是艾尔·洛森,这个手握大权的狂妄又危险的家夥,为了让他懂得收敛,淩卫甚至愿意扮演连自己都厌恶的仗势欺人的角色。
可惜的是,对上艾尔·洛森,淩卫似乎还是嫩了点。
少将外貌年轻英气,实际上经验老到,看见淩卫态度凛然地指出谁比谁权限高的问题,立即避而不谈,反而玩味地露出微笑,“不管你坐在什麼宝座上,你还是你,一旦开始紧张,就会像小猫一样亮出小巧可爱的爪子,外表越冷淡凶悍,越证明你心里有……”
“够了!”淩卫截住他的话,不假辞色,“没必要浪费时间,通讯到此为止。”
“遵命,长官。”
不等艾尔·洛森最后一句话的余音落地,淩卫按下按钮,斩钉截铁地让那张脸消失在屏幕上。
还没来得及靠在驾驶座上歇一口气,心底的声音蓦地钻了出来。
他看穿你了。
淩卫眉心紧锁,扭头去看舷窗外星光点点的太空景象,刻意忽视卫霆的声音。
大概沉睡了一场,真的能补充能量,也许也有见到艾尔·洛森后振作起来的缘故,卫霆今天比往常精神,即使淩卫不理睬,他还在自言自语。
艾尔是很有能力的男人。
我听见了今天早上你和淩夫人的对话,有一句话,我感触很深。
淩夫人说,公正这种完美的理念,一旦和自己最在意的东西冲突起来,将难以顾全。
如果,所有人只能拥有一次生命,绝不允许有偏私的行径,就是公正。
如果,艾尔企图让我复活,是自私的疯狂。
那麼淩谦的复活,公正在哪里?
艾尔不被你所谅解的弥天大错,又错在哪里?
对於心灵里另一个意识发出的质问,淩卫没有回答,很久,他的目光从舷窗收回,沉沉地投到控制屏幕上,大概还有两个小时,飞舰就将抵达目的地。
忽然,他发出了咦的一声,在屏幕上调出了飞行数据。
对照了一会儿后,他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有人对系统里的航线图进行了改动,把空间弧度线调大了两度,在星际飞行里,这是非常细微的调整,几乎难以察觉,但已足以改变他原本要经过的部分星域。
能在军方系统上无声无息地这样改动,动手脚的人一定拥有很高权限,而且深悉系统流程。
第一个嫌疑对象,就是艾尔·洛森。
淩卫乌黑的眸子沉下来,要抢救淩谦的复制人,时间已经够紧,还要对外保密,这种情况下,他最不想看到的事,就是艾尔·洛森这个叫人摸不著底的男人掺和进来。
他拨动著旋盘,看著屏幕上跳动出来的一幅幅图标,开始快速地操作,航线图上他比不过淩谦这样的驾驶天才,但也不差。
很快淩卫就把自己的航线图被修改的四个地方找了出来,这一次,他没有忘记给文件打上最高机密的电子印章。
但是,正要恢复原来的空间弧度线时,淩卫犹豫了一下,似乎某种没来由的心神不宁不期而至,他琢磨著,这到底是决策力在提醒自己,还是卫霆仍在精力过剩地弄得自己心脏乱跳?
如果舰上有酒,真应该拿来喝上几口,让这麻烦的家夥继续睡大觉。
淩卫一边想著,一边决定,不恢复原来的标准,但是,当然也不会按照那个暗中改动他航线图的家夥的意思去走,而是把空间弧度线调大到四度。
这样一来,飞舰不会经过原定路线,也不会经过改动者预计的路线,而是经过全新路线。
淩卫飞快地进行了计算,感到挺满意,修改后,抵达目的地的时间不会延后。
正要在控制屏幕输入对空间弧度线的调整,心底的声音又出来了。
别改回原定路线,我喜欢走新路。
卫霆居然和淩卫想到一块去了。
这个世界上,曾体验过决策力玄妙的,除了淩卫,就只有卫霆。猝不及防间,淩卫感到一种心有戚戚的默契与欣喜,一秒之后,又为这种默契欣喜感到赧然窘迫。
要是……把想占据自己身体的卫霆,情不自禁地当成战友,这种敌我不分的愚蠢,让淩涵知道了,不知道会被教训成什麼样子。
淩卫制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重设了飞行系统。
两个小时又十七分后,飞舰进入人造大气层,顺利抵达了萨乌兰基地。
当他打开舱门,出现在飞舰舷梯的顶端时,许多在基地工作的士兵立即把这位联邦英雄认了出来,射出惊喜崇敬的目光。
“是他本人!”
“是淩卫指挥官!”
不少人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面对他所站的方向立正敬礼。
淩卫没想到自己会引来围观,只能匆匆回了众人一个端正的敬礼,一边非常错愕,无尽烦恼地盯著下方敬礼的人群里,那张绝对不想看到的面孔。
在任何人群里,艾尔·洛森的冷傲气势,都能使他鹤立鸡群,不想让淩卫一眼把他从人堆里认出来,都挺困难。
这不按理出牌的洛森家的男人,是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了,还是……也刚刚抵达?
刚才就觉得奇怪,淩卫要结束通话,他直接说了一句“遵命,长官”就离开了,老实得不像他。
居然留了这麼一手。
真是!
阴魂不散!
淩卫快步走下舷梯,按捺著心底窜出来的火苗,装作对艾尔·洛森的神出鬼没毫不在意。
当经过人群时,艾尔·洛森很自然地转身,和淩卫并肩而行。
在不知内情的旁人看来,这一幕居然还挺和谐,两位家世惊人、年轻英俊的军部高级长官,明显是约好过来公干的,一边同行,一边沉著地低声交谈。
“你来干什麼?”
“我说过,我对系统很熟,而且我很善於利用手上的权力,调查蛛丝马迹。”
“你想怎麼样?”
“淩谦是准将,我是少将。”
“那又怎麼样?”
“我权限比淩谦高,能力比他强。”
淩卫急著赶去分解部门找淩谦的复制人,不肯停下脚步,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转头,狠狠瞪了胆敢当著他的面,说自己比淩谦强的男人一眼。
艾尔·洛森以微笑回报他的瞪视,总算说了一个淩卫能明白的答案,“淩谦出发前给自己制作了一份记忆档案,他努力想做得无人知晓,但这不容易。做记忆档案,是一件需要使用军方很多特殊仪器的精密活。”
在那麼短的时间里,靠自己的能力来备份记忆,掩盖过程,淩谦已经做得很不错。
偏偏,遇上了精於追踪调查的艾尔。
偏偏,艾尔正是那个逼著淩谦上战场的人。
偏偏还是艾尔,也最了解淩谦在启程前,那种为哥哥而悲壮赴死的心态。
所以艾尔不可能不追查,而只要他存心调查,就不可能查不到足丝马迹,再顺藤摸瓜,勾勒出淩谦曾留下记忆档案的真相轮廓。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