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芸的眼睛终于也渐渐地适应黑暗,她忍不住伸手抚向黑恕谦的脸庞。
她听说同情与爱情最是难分,但她绝对相信一个女人不会因为同情而想献出自己的全部,对于情与欲,女人其实比男人聪明得太多了。
莳芸难掩柔情地以指尖轻拂过他颊畔,触碰到的却是他小心掩藏、不愿被发现的脆弱,黑恕谦宛如触电般逃开,藏身进黑暗之中。
“走开,离我远一点。”不要走……
“恕谦。”指尖冰凉的湿痕仍在,莳芸收紧五指,像握住那已经破碎的眼泪。“我对你的感觉跟昨天一样。”这句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只是昨天以前心疼的感觉并没有强烈到让她那么想哭泣。
黑恕谦沉默不语。
莳芸叹气,她决定心疼没有用,这男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心疼,她相信若是他身边还有关心他的人,对他的心疼早就填满太平洋了。
“我看不到路。”她说,其实眼前已经有隐隐约约的轮廓,够她找到门而不至于跌倒了。她赌着,赌黑恕谦会不会再主动接近她。
阴影中的男人安静了几秒钟,莳芸屏息等待,最后他终于悄悄地,缓步接近她,莳芸不动声色,在他走进伸出手臂能触及的范围时,刻意抬起双手往前一阵摸索,触及他睡袍半敞、赤祼而结实的胸膛时,莳芸按捺着羞怯想收回手的冲动……好吧,她承认,其实她也不是那么纯情,若是灯大亮,她当然会碍于颜面,红着脸当作没摸到。至于现在,颜面没有用,她该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兽性大发,像梦里那样把黑恕谦扑倒。
其实前阵子一起骑马散步的时候莳芸就发现了,黑恕谦虽然看似削瘦,但身材可是相当结实挺拔。
黑恕谦迟疑了一会儿才抓住在他胸前乱摸的小手,心神微荡,就算是莳芸在酒醉后任他侵犯,也不曾这么碰触他,其实他不只一次希望她是清醒的,也能回应他所渴望得触抚……
莳芸脚下一绊,往前栽进黑恕谦怀里。
脸颊贴着他赤祼的胸膛,莳芸希望脸上的热度没让黑恕谦起疑,她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一般,双臂紧圈住他的腰。
“好痛。”原本装得还挺有那么一回事的哀号,在感觉到黑恕谦睡袍腰际的系带似乎因为她的冲撞和拉扯而松脱时,差点变成呻吟。
莳芸脑海中立刻浮现美男祼体图,才惊觉自己真是色女一枚,他也不过是睡袍松开而已,她竟然立刻就想到他可能没有穿内裤,睡袍底下光溜溜!
真是够了哦,谁规定睡袍底下什么都不能穿?
“怎么了?”黑恕谦担心的嗓音自她头顶上响起,莳芸才如大梦初醒。
“我……脚痛。”
黑恕谦抱起她,走向他的床铺,显然已经习惯在黑暗中活动,将她轻放在床畔。
“又扭到了吗?”他半跪在床畔,轻握住她之前受伤的那只脚踝。
“好像是。”想想也好笑,几天前她脚真的扭伤时,巴不得赶快下山逃离他;现在她佯装脚痛,则是因为想留下来陪他。
只是若黑恕谦硬下心来,就像山谷镇的居民传言那样,莳芸想她就算装死也没有用吧?
“我去拿冰毛巾。”黑恕谦起身,走到窗边将遮阳帘拉开一小部分,白昼的日光和煦地洒进屋内,让莳芸能大致看清房内的情形。
她这才知道杭特的来访对黑恕谦影响有多大,除了床铺外,房间里几乎没一样东西是完好的。
她不能就这么离开。那一瞬间,莳芸更加坚定要留下来的决心。
黑恕谦虽然让莳芸留下来休养,却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里,眼看太阳即将下山,莳芸一想到管家说黑恕谦难得想过生口,却因为杭特的恶意打扰而阴郁地抗拒所有人的好意,就好不舍。
厨房里有大厨花了一个礼拜选材料,今天起个大早特别做的蛋糕,黑恕谦最爱的红酒和鱼子酱也特地空运过来了。小型乐团一直在偏厅等待,黑恕谦不喜欢花花草草,却独独锺爱的“千鸟”也将大厅和餐厅点缀得焕然—新,白色城堡里的佣人们,尤其是从黑恕谦小时候就待在城堡工作的,已经好几年没有像这几天一样忙得这么有目标了……
看着夕阳缓缓下沉,莳芸突然生气地想,凭什么大家准备那么久,那个狗娘养的心理有问题医生不到一个早上就毁了一切?
“还没过十二点就不算结束。”轻易服输不是她的个性,莳芸卷起袖子,准备一起帮忙,并请管家召集所有的佣人在大厅集合。
她一定要让黑恕谦开心的度过今年的生日!
夜像深蓝色的墨,把最后一缕朱红色约晚霞也染成深青色。
白色城堡所有的大灯全熄了,天使喷泉旁摆上了烛光晚餐。
虽然帮忙摆蜡烛让莳芸也流了一身汗,但她还是很快地冲个澡,换上黑恕谦让人为她赶制的晚礼服,不过鞋子就免了,她实在穿不惯高跟鞋,赤着脚来到黑恕谦房门外。
管家给了她黑恕谦房间的钥匙,其实黑恕谦不会锁门,白色城堡里也没人敢打扰他,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莳芸先是试探性地敲了敲门,然后转动门把,推门而入。
“恕谦,我进来了。”门内果然跟早上一样,伸手不见五指,还好她早有准备,直接拿出手电简,搜寻着墙上的电灯开关。
原本要走进卧室,听见书房有声响,莳芸转而走向书房。
“我说过我不下去吃晚餐。”黑恕谦背对着起居室,坐在安乐椅上。
莳芸闻到满室烟味,她缓步轻移,直到走进黑恕谦视线所及之处,很高兴在他眼里看到一抹惊艳。她在他的注视下转个圈,“这是你送我的礼物,我觉得应该来让你看看,好看吗?”
黑恕谦几乎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并非此刻才发觉她的美丽,而是那一刻他感觉莳芸像黑暗里带来曙光的仙子,那些蛰伏在阴影中的妖魔鬼怪皆为她的光芒与纯洁而降服。
他的心悸动,却无法敞开全部的自己面对她。
“很漂亮。”良久,他才开口道,嗓音沙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
莳芸来到他脚边蹲下,仰头看着他,柔荑覆上了他的右手。“我有东西要给你看,不过你必须跟我走。”
黑恕谦想拒绝,却说不出口,只能像被催眠似地起身跟着她。
莳芸领着他来到卧室的落地窗边。“你把窗帘拉开。”
黑恕谦没有质疑地照做,窗外繁星如织,但似乎还有别的光亮,照得露台的栏杆都被镶上一层金箔似的。
“来。”莳芸笑着,挽着他的手踏上露台:“我本来想排英文字的,不过太长了,想说你看得懂中文字嘛,所以就让所有人都来帮忙,不过那个“乐”字可是我亲自排的哦!”因为那个字最难,城堡里又只有她懂中文。
露台下的城堡中庭,白色烛火排成了“生日快乐”四个大字,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的创意,管家说黑恕谦不喜欢热闹,虽然说得隐晦,不过莳芸大概也猜到黑恕谦对人群有些恐惧,太过嘈杂的环境只会让他焦躁不安。
她安排的庆生方式,没有生日歌,没有欢呼,也没有彩炮,只有烛光和晚餐,以及老唱盘平缓流泄的音乐,幕后劳苦功高的佣人们和管家会保留安静的空间给他们。
“你根本不必要这么费心。”黑恕谦垂眼,再次藏起一切情绪。
莳芸却拉着他的手,忙着在他手腕上绑起奇怪的绳结,黑恕谦拧起眉,但没阻止她,反而凝望着她专心一意的神情,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小巧的鼻子,还有在烛光和星光掩映下仍旧酡红的粉颊,一切一切都让他多么心动。
“好了。”莳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她知道这样有点像强迫黑恕谦接受她的礼物——而且还是不怎么体面的礼物。
“这是什么?”黑恕谦看着手腕上混合着橙色、棕色,鹅黄、草绿和橄榄绿的绳结,问道。
莳芸羞报地低下头,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没什么时间准备礼物,而且手又笨拙,唯一会做的就只有许愿星和许愿绳。”念国中时很流行这种东西,现在要拿出来可需要一点勇气,不过她做的最好的手工就只有这个了。
“你可以许愿,如果绳结断了,就代表愿望能够实现。”话说到这,莳芸才想到,她真是猪头!绳结应该做细一点才对,她原本想配合黑恕谦的手腕,粗一点比较好看,不过这么粗的绳结,要等它断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黑恕谦并不知道这种玩意儿,从小他就是在家里自学,一切外界讯息只有在他心情好时才会想接触,这是莳芸送他的第一件礼物,也是他这辈子第一个想珍藏的东西,心里有说不出的温暖与感动。
“我没有什么愿望。”他希望她永远在他身边……
“那就慢慢想嘛,反正不急。”莳芸笑道,“陪我下楼去吃晚餐吧,我都打扮成这样了,一个人吃晚餐的话不是显得很可怜?”她难得拿出女性娇柔的一面,只为打动他。
黑恕谦没有拒绝,“好。”
终于他们又像初遇时的那几天一样,一起享用气氛和谐的晚餐。虽然大宅里的主灯都熄了,但四周有烛光和庭园照明,空气中像有无数个金色翅膀的小精灵在飞舞,星空也像仙子打翻的宝盒,破碎的水晶和水钻在黑天鹅绒布上闪闪发亮。玫瑰花棚远远地围绕着他俩,花香漫渺,山里的秋夜沁凉,天使喷泉淙淙的流水声为老唱盘低回的乐音伴奏。
他们喝了点酒,但不至于醉,黑恕谦也不愿今夜就这么结束,莳芸带给他此生第一个想留住的夜。
他拥着她在草地上,随着唱盘流泄的乐音起舞,稍早时发现莳芸没穿鞋,黑恕谦一阵忍俊不住,便让她踩在他脚上,不让草地上的露水湿透她的脚。
莳芸第一次有喝醉的感觉——或者是第一次喝得不那么醉,飘飘然却仍有
意识,觉得自己笑得花枝乱颤,像傻瓜一样,她攀附着黑恕谦宽阔的肩,枕着他厚实的胸瞠,记忆里没有任何美好能够比得上这一刻,多希望时间能永恒地停留。
他俩有如恋人依偎。
是同情吧?黑恕谦望着怀里仍然傻笑的人儿。
没有女人会想跟疯子在一起……
“好开心呐……”莳芸呵呵傻笑,黑恕谦怀疑她知道自己真的开心吗?
也许只是同情,只是分不清对他是真心或觉得可怜。
他的手抚上她醺醉酡红的脸颊,眼底翻涌的思绪再次如初过时那般,深沉难测,阴郁而写满危险。
莳芸终于察觉黑恕谦停下慢舞的动作,抬起小脸,不解却又憨笑地凝望着他,甚至不自觉地在脸上写满渴求,渴求他一个轻吻。
“莳芸。”他的嗓音沙哑又压抑。
然而,就算只是同情,他也不想失去她,就算要一辈子被心爱的人可怜,就算有一天她会清醒,会厌倦她,他也想紧紧抓住她,
如果一个人生来不懂得爱,为什么要教会他,却又将永远和幸福摆在他无法触及的地方?是她教会他心痛和寂寞,教会他害怕失去,于是不择手段,就算把自己弄得狼狈又难堪也不愿放手。
“嫁给我。”他说,
莳芸漾出一侗甜蜜又娇柔的笑,“好。”
她一点迟疑也没有地圈住他的颈项,令黑恕谦弯下身来,在星空下,被烛光与玫瑰环绕着,主动吻上了他。
如果夜有魔法,十二点的钟声请永远不要响起……
(由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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