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神雕本就是至情至爱之书,兼之她曾目睹了陆家夫妇生死相随之爱,程陆姐妹、武家兄弟间的浓烈亲情、小龙女同杨过的暗生情愫,再加上不知不觉间她自己同何太玄已然情丝萌动,故而她的心绪也渐渐生变,虽然性子依然冷淡,但早已经不再是昔日冷漠无情,宛若机器一般冰冷的特卫严绿了。
那裘千尺从严绿身上依稀见到了公孙绿萼的影子,情绪愈发激动,她眼见情势不好,又似乎是母女天性使然,不忍心见到绿萼的生身之母如此难过,正想将东西还给她,顺便安抚她一番,却忽然听得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道:“哪个不长眼睛的又惹咱们谷主生气了?”
神雕之公孙绿萼 61、少主
听着这声音明明不过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然而这话说得却有些意思。这种怎么看怎么都算不上正经的话,若搁在寻常男子口中说来,自然便会带着一股轻浮之气,但偏偏这少年的嗓音柔和醇厚,仿佛带着魔力一般,令人半点都不会往什么不好的方向想去。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句话里涉及的女子是凶悍无比的裘千尺,根本让人没有什么浪漫的绮思缘故。
这少年一句话说完,人却仍是没有在门口出现。若不是他内力高深,会使用千里传声,便似乎就是走得太过不紧不慢了些,不过这几步远都要走上这么许久。
然而即便是如此,厅内众人却还是因了他的这一句话,一瞬间都难免有些怔忪,齐刷刷地望向了门口。
严绿虽然仍是纹丝不动地端坐在座位上,心中却忽然浮起一丝奇异的熟悉感。似乎很久之前,身边曾有个人很喜欢这么说话,而且即使是比这再轻浮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也并不令人生厌,就如同现在这般。
她正在琢磨自己为什么自进了这山谷之后就变得奇奇怪怪,止不住地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忽然间察觉到室内瞬间变得一片寂静。抬起头来看时,却见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绿衣的少年,夕阳的光从他的脸侧映照过来,令他带着笑的脸庞如沐金光,晃眼一看,恍若神祗。
他缓缓地举步进门,慢慢走到裘千尺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微笑着看向她的双眼,柔声道:“您怎么了?谁欺负您了?”
无论从声音、语调还是神态上看,这少年都完全如同是在对着最心爱的情人私语,然而偏偏又再自然不过,即便是最刻板的人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来。
整间大厅虽然站了几十个人,但这一瞬间,竟是一丝声息都没有。裘千尺听得他这么问,这才如梦方醒般地从追思爱女的茫然无措中回过神来,反手握住他的手,有些急切地道:“蒂儿,你快看看,她,她,是不是萼儿?”
少年听她这么说,脸上忽然现出一丝淡淡的苦笑,虽然不过一闪而逝,但却仍是给严绿分毫不差地捕捉到了。
她心中一凛,忽然隐隐猜到了这少年的身份,不由得浑身微微颤抖了起来。习惯性地想要双手用力交握,好稳定住忽然波动起来的情绪,身边的何太玄却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转头看去,却见他只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依然是什么都不问,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双手,静静陪在她身边。然而,不过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严绿那本来骚乱不已的心,竟渐渐平静了下来,重新有了看向裘千尺和那个少年的气力。
不过耽搁了这么片刻的功夫,严绿重新再看过去时,那少年的面上已经恢复了最初的笑容。就见他轻轻拍了拍裘千尺的手背,柔声安抚道:“你又在想念姐姐了么?娘亲。”
裘千尺焦急地道:“不是,你看,你看她,模样生得真是同你一模一样,是萼儿,萼儿回来了。”
听得他叫出那一声“娘亲”,严绿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的猜想果然变成了现实。这少年竟然是裘千尺的儿子,虽然不知道他的爹是不是公孙止,但怎么算来都是公孙绿萼一母所生的弟弟。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场面,倒真是让她大吃了一惊。
偏偏老顽童还唯恐天下不乱一般,歪着头仔细看了看那少年,又看了看严绿,便忽然大叫道:“小绿,他跟你长得真的很像啊,你,你,你不会真是他们家走失的娃娃吧?”
他这一叫嚷,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少年也终于把目光从裘千尺身上收回来,往严绿这边看来。恰巧同严绿专注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两人目光相交,不觉便都是微微一愣。严绿乍一见到那比自己小上一号却有六七分相似的脸,自然是十分惊异。那少年的情绪似乎更是激动,深深地看了她两眼之后,忽然浑身颤抖了起来。
良久,他慢慢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缓缓开口,以一种奇怪的,听起来十分冷静理智,但却不知怎地透出一股绝望的语气,对着裘千尺柔声道:“妈,你看错了,她不是的,你不信问她的名字,她肯定不叫绿萼。姐姐已经过世了。她,她不是我的姐姐。”
这一下,不单老顽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厅中侍立的弟子和家丁们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严绿素来冷静自持,但此时涉及到自己的身世秘密,心思也不由得有些游移不定了起来。她究竟是严绿,还是公孙绿萼?她到底是想做严绿,还是公孙绿萼?这个长久以来因着她有意回避而渐渐湮灭的问题,终于在此刻重新浮上了台面。
她当然可以如同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一般,凭着自己一贯的冷硬自信独立不顾而去。她曾经也隐约设想过如此做。但真正到了重新面对裘千尺的这一天,看着记忆中那么强悍凶恶的这个女子在自己面前泪流满面,美丽妖娆的面容被时间,抑或还有思念,雕琢成枯萎的花瓣,严绿却忽然觉得,自己竟然已经没有办法就这样弃她而去。
浓烈到让她有些害怕的情感在她的心中涌动,竟让她有些把持不住,险些当场冲上去拥抱那个女人,同那少年一般,如自己十多年前一样,喊她一声“妈。”
这一切对严绿来说,是一种全新的陌生的情感。她上一世活了二十几年,却一向独来独往,教授她功夫的,虽然也称作师傅,但对她从未有关一丝关爱,动辄打骂,训练严苛,不过是把她作为赚钱的工具罢了。成年后,好不容易成了特卫,接触的人却仍是寥寥无几,什么亲情、友情、爱情,她直到死去的那天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一世,不过才过了十余载,却先是有老顽童天真烂漫地教授她武功,又带她步入江湖,同耶律齐不好不坏地作为同门相处,跟着遇到了何太玄这看似别扭,却很可靠的练武伙伴,然后是狷介疏狂的黄药师,还有泼辣多情的陆无双,温柔体贴的程英,甚至还有突破礼教的杨龙恋,为情痴狂的李莫愁,生死不渝的陆氏夫妇,浑浑噩噩的武三通,外柔内刚的武三娘……
单说那些为情而生死、为爱而疯魔的人,无形中已经给她带来了相当的震撼,更不要说师徒如父子,同门似手足,她不知不觉已经亲身体验到了何为亲情、何为友情,甚至是何为爱情了。
在江湖中历练了这十几年下来,她的外表虽然还是那个冷冷淡淡的严绿,但内心已经渐渐染上了温度。她虽然是严绿,但,也是公孙绿萼,这是永远无法磨灭的事实。
她想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抬起头时,何太玄就在她的身边,他们的双手仍然紧握,重叠的地方已经微微发热。严绿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他淡然一笑,缓缓站起身来。
何太玄双目中微带担忧,也随着她一并站起了身。严绿同他携着手,正欲往裘千尺身边走去,却忽然听见侍立在侧的几个弟子惊叫道:“谷主,您怎么了?”
她心中一凛,定睛看去,却见裘千尺的身体竟忽然软软倒向一边,似乎是已经晕倒了。严绿大惊,身体似乎先于头脑做出了反应,一个纵身已经到达了裘千尺的身边,正想着伸手将她扶住。
却忽然见到面前多了一个绿色的身影,正是那被唤作“蒂儿”的少年。他眼明手快地扶住裘千尺,一面顺手为她输入真气,一面巧妙地转动身体阻挡住了严绿的脚步。
严绿微微一愣,还没等开口询问,那少年已经冷声道:“你别碰她,她是我娘。”
严绿伸了一半的手便忽然僵在了半空中,末了只有颓然放下,心中忽然觉得一阵酸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正在这时,旁边却忽然白影一闪,何太玄也纵身赶到。他轻轻环住严绿有些颤抖的身体,冷声道:“她不过是好意想为令堂查看□体,这位少侠又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少年冷然道:“多谢,这等事情,不必劳烦外人。”
他说完,连看都没有再看严绿和何太玄一眼,便专心致志地为裘千尺输送真气,真当他们是空气一般。
严绿默然无语,何太玄却有些气不过,正想着说什么话来同那少年辩驳几句,却忽然听见厅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那少年正运功到紧要关头,身体纹丝不动,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就在此时,门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两个绿衫的谷中弟子,上气不接下气地抢进门来,跪倒在地报道:“启禀少主,老……住在断情崖上那个人,不见了。”
神雕之公孙绿萼 62、迷思
那少年微微一愣,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直到裘千尺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平缓,惨白的脸色也略微好看了些之后,方才慢慢放开手。
他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随意扬了扬手,身边便立刻走上来四名绿衫的少年,将仍然在昏睡着的裘千尺连椅子一起抬了出去。
安置好了这件事,他方才转过身,看向还跪在地上的那两个谷中弟子,冷笑道:“一群废物,竟然连个废人都看不住。”
地上的两个人身体一僵,似乎对他的这顿训斥深感意外。有一个竟然还斗胆抬起了头,露出满脸惊异之色,周围侍立着的谷中弟子和家丁们也是一脸见了鬼的样子,盯着那少年看。
严绿虽然心神大动,但这随时随地观察周围动静的习惯却仍然还在,故而她将这多少有些诡异的一幕看的清清楚楚。想来,多半是这位少主今天的言谈大异于平日,让他们有些不太适应了。
那少年却仍然是看都不看严绿和何太玄,抬脚就往门外走去。众弟子和家丁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总算有个机灵的跟到门外小声问了一句,这才进来回话道:“少主说,今日谷中有事,请几位贵客到客房先行安歇。”
严绿因着情绪有些混乱,反应比平时略慢了些,故而未及接话。何太玄正想着上前一步代为应答,却忽然听得身后老顽童大声嚷道:“安歇好啊,我老顽童正好要洗个澡睡一觉,这破网子弄的我浑身痒痒,一点儿都不好玩儿了。”
严绿给他这一嚷嚷,这才回过了神来。她想着既然回来一次,总归还是要把事情弄个明白。眼下事已至此,不如先安顿下来,再慢慢打探。裘千尺和公孙止自然是有一堆故事,这忽然冒出来的她的“弟弟”,看起来更是一点都不简单。
她心中打定了主意,便也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便有劳诸位了。”
何太玄见他们两人都同意了,便也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神色略有些凝重地跟在严绿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一行三人,心思各异,却没有一个再多说什么,都配合地随着几个谷中弟子往厅外行去。
众人穿廊过巷,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到得一处较为宽敞的院落。刚到院门口,便有几个家丁迎上来,将他们带到旁边的一间厅室中用餐。
严绿看看天色,原来却不觉已是黄昏时分,也是该用晚饭的时候了。看着众人端上来的,虽然不过寥寥几样,却是十分精致的菜肴,有荤有素,连碗碟都是异常精美,竟然还配了两壶芳香四溢的美酒。
她拈起一片切得薄薄的白肉,想起原著中说绝情谷中只吃素食,直把同杨过一路同行的个胖壮肉食巨汉气得暴跳如雷,不觉莞尔一笑。然现在看来,此情此景,当真已经恍若隔世。
她只顾自己想得出神,根本没有发觉身边的何太玄不时盯着她看,面色越发凝重。老顽童倒是吃得十分高兴,开始还要同严绿和何太玄说两句话,后来见他们俩要么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要么干脆一声不吭,不由得觉得十分无趣,叹息了一声道:“一个个的都不好玩儿,老顽童不带你们玩儿了。”然后便对他们俩不再理会,自己埋头大吃大喝起来。
饭毕,一直侍立在侧的众家丁又将他们带回旁边的院落,分别带他们各自进了一间客房歇息。
严绿一面跟着家丁前行,一面仔细打量这个院落,环境确实相当清幽雅致,花木水石,零落其中,布置的也颇有品味,看得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她随着一个绿衣的少年进到其中一间厢房,一推开门,眼前便不由得一亮。但见满室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色,却意外的和谐悦目,让人觉得异常舒适安心,有那么一瞬间竟让她想起前世中自己住惯了的那间公司安排的公寓宿舍。
这念头不过刚在脑中微微浮现,便一闪而逝。她有些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想着这山谷果然不愧是绿萼的生身之地,对自己的影响实在是太大,竟然都有些精神恍惚了起来。
那少年见她没有什么吩咐,便躬身告退,体贴地将房门轻掩,让她好好休息。严绿听得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便上前一步将门关死,略做准备之后,便飞速地绕到窗前,预备出去查探。然而她刚刚把窗子轻轻的开了一道缝儿,还没等出去,就见眼前人影一闪,窗扇轻轻开合,然后面前忽然多出来一个人。
她微微一愣,本能地后退一步,抬头一看时,只见来的人却是何太玄。但见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便于夜行的黑衣,白皙的面上微带忧色,轻声道:“阿绿,你又打算自己一个行动了么?”
严绿心中微微一动,这才想起,自己独来独往惯了,确实是没有什么组队行动的概念。这本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看到何太玄带着这种表情的脸,她不知道怎么的,心中竟然忽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歉意。
还没等她说话,却见何太玄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便飞速地将她扑倒在地。几乎与此同时,远处走廊上传来几声轻轻的脚步声,伴着小声的谈话声,从半掩着的窗子中传进来。
他们两人屏住呼吸,仔细听去,原来却是水仙山庄的几个家丁路过,他们的交谈虽然极其小声,但在严绿和何太玄这等高手耳中,却是一句不落,字字听得个清清楚楚。
只听其中一个道:“听说了么?今天咱们少主竟然在前厅里大发脾气,把八师兄和九师兄骂了个狗血淋头哪。”
另一个唏嘘道:“怎地没听说,庄上都传开了,听说还当着外来贵客的面哪。”
先前一个冷哼了一声道:“甚么贵客,不过是个偷东西的老贼带着两个小贼罢了,定然是冲着咱们的‘忘情’来的……不然便是为了那个白衣美人来的。”
第二个正在连连称是,却忽然听得有第三个人道:“你们两个要死了,竟然在背后议论少主,还好死不死提那柳姑娘,要叫谷主知道了仔细你们的皮。”
这人的职位想来比前面两个高,说的话似乎颇有威慑,前两个立刻噤了声,三人一路慢慢走远了。
何太玄确认附近没有人了之后,总算放下心来,这才发现他方才一时情急,竟然将严绿紧紧抱在怀中,压倒在地上,两人肢体交缠,姿势颇为暧昧。
何太玄少年血热,又早已对严绿动了情,此时意外地肌肤相亲,心潮自然是澎湃不已,一张白皙的俊脸登时红了个通透。
然而严绿却是浑然不觉,已经完全陷入了沉思之中。方才那几个家丁提到的虽然大半都是废话,但是那“白衣美人柳姑娘”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若是她没有记错,原著中小龙女给黄蓉一席话说得伤心不已,离了杨过而去,终于练功岔了道,昏倒在绝情谷外,给那公孙止救了之后,便是化名姓柳的,此时又听见这“白衣柳姑娘”,自然是让她没法不往小龙女身上想去。
然而现在看来,这绝情谷中已经是裘千尺的天下,谷中更是一个女子都没有,这柳姑娘若真是小龙女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呢?
严绿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间便没有发觉自己同何太玄现在的姿势极是暧昧,竟然还维持着伸出手扶住他肩膀的动作,弄得何太玄收回手也不是,不收回手也不是,生生憋红了一张俊脸,表情十分尴尬。
过了好久之后,严绿才终于回过神来,她见到自己同何太玄这个姿势,饶是素来面无表情,此时也不由得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慢慢放开了手。何太玄脸色绯红,也轻轻收回了抱住她的双臂。
两人双双站起身,表情都有些不自然,缓了半响严绿方才开口道:“我要去躺断肠崖,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何太玄笑道:“我自然是要同你一起的。”
严绿见他不过因为自己这一句话便带上了满脸的喜色,心中又是一动,低声道:“你都不问我因何如此?”
何太玄平静地道:“我早就想好啦,从我离开昆仑山的那天起,我便决定了,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跟你一起,哪里都不去,只同你在一处,再也不分开。”
月色初上,自窗缝中映照进来,装满了一室银光。然即便是这美丽无比的白月光,也比不上站在她面前的这十八岁的少年,目光中浓烈的可以滴出水来的深情。
严绿看着月色中他俊逸的笑容,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不自觉地想要微笑,连带着声音都似柔软了不少。轻轻握住了他慢慢伸过来的有些颤抖的手,她淡然开口道:“我们走罢,我有很多话要同你说,等这里的事情完了,我慢慢说给你听。”
何太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相携着穿窗而出,一路往断肠崖而去。
看出来严绿对山谷中极其熟悉,何太玄却什么都没有问,只由得她握着他的手一路飞奔,很快便到得了一处风景十分清幽,杳无人烟的地方。
严绿幼时将谷中大致探了个遍,原本也是极少来过这里,然而她记忆力甚佳,不过来过一次,便摸索着重新找到了这个地方。
月上中天,将四周映照得十分明亮。严绿抬头看时,果然见到那高高挺立的山峰中间有一处黑乎乎的石壁,想来便是那断肠崖的所在了。
她同何太玄使了个眼色,便齐齐朝着山腰攀登上去。两人武功都不错,算来又都是在深山中长大的孩子,这攀岩的功夫自然是没的说,不过小顿饭的功夫,两人已经攀到了半山腰。
借着月光一看,果见光溜溜的石壁上刻着“断肠崖”三个大字,自此之上,寸草不生,地上山石滑不溜脚,旁边深渊深不见底,乃是极其险绝的一处山崖。
然而这本空无一物的险绝之地,竟有一座小小的茅屋,两人不由得一惊,小小靠近查探,里面却已经是人去屋空。
严绿借着窗外映照进来的月光仔细查看屋中的物品,已经推断出里面住着的是个男子,再联想到那两名弟子回报时的语气神色,对住在这里的人的身份,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她是特卫出身,对痕迹自然是十分有研究,她在屋中看了一圈儿,心中顿时一惊,忙招呼何太玄一起重新往山下奔去。
果然没走了多远,就见前面空地上有一群人正围成一圈儿打斗,中间有个男子的声音正放声大笑道:“老乞婆,忤逆子,十年了,今日老天开眼,待我好好同你们算一算这笔账。”
神雕之公孙绿萼 63、混战
这声音颇有些声嘶力竭,但仔细听去便可发觉,他这一嗓子虽然喊得音量不小,但显然底气却并不是十分足,颇有些虚张声势的样子。
然而即便是如此,这一声大喊,严绿听在耳中,却不由得浑身一震,气息竟微微一乱,脚下便是一滑,幸而有何太玄在一旁拉了她一把,这才不致于跌下山去。
她来不及回应何太玄的关切询问,刚一站稳脚跟,便径直往众人打斗处奔去。还没走到近前,便已经见到空地上聚集了好几十名谷中的弟子。虽然他们人人身上穿的都是谷中弟子寻常所穿的绿色衫袍,但却不知道怎地竟然已经混战成了一团,自相残杀起来。
然略略仔细一看,便可发现,原来其中一方人马的左臂之上都系着一块深色的长巾,如此一来,便壁垒分明,大抵是生出了内乱了。
再看空地的中间,有一个穿着深色袍子的中年男子稳稳端坐,几个年长些的弟子将他紧紧围在中间,臂上也都系着同样的深色长巾。
场上血肉横飞,惨叫连连,双方似乎都是拼了命在激战,似乎将银白的月光都染上了血色,好好的幽谷美景,已经变得如同人间炼狱一般了。
然而一片血色中,那坐在木制轮椅上的中年男子却乐得心花怒放,连连道:“给我杀啊,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忘了谁才是这绝情谷真正的主人,全部都该死!都该死!”
他一面说,一面抚掌大笑,在寂静的深夜里听来甚为渗人。混战成一团的谷内弟子不时有人倒地,重伤,身亡。他却如同在观赏兽斗一般,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赞叹声,叫好声,给鲜血染成银红的月色下,他干瘦的背影不停颤抖摇晃,如同鬼魅。
似乎是感觉到了严绿和何太玄的到来,他忽然缓缓回过头来,月色明亮,照在他槁枯的脸上,却是似曾相识的熟悉。
原来此人正是公孙止。十余年未见,他已经由当年风度翩翩的青年花心萝卜变成了中年猥琐怪大叔。但是,不论怎样都好,仍然不能磨灭他就是绿萼生身之父的这个事实。
乍一见到他,严绿不由得有些微微出神,脚步自然便也就略微迟疑了片刻。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却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冷笑声,却是个妇人的声线。
但闻她中气十足地骂道:“贼杀才!枉我同蒂儿留了你一条狗命在,你以为靠这几个废物就能赢得了么?既然你不好好在断肠崖上苟活,偏偏要跑出来送死,那今日我便成全了你罢。”
笑声未歇,一个人影已经飞了出来,凌空一掌向着公孙止劈了过来。这一掌刚猛无比,似有雷霆之势,正是昔年天下闻名的铁砂掌。而这出手的女人,自然便是铁掌莲花裘千尺。
然而她这颇具威力的一掌却并没有打在公孙止的身上,早在听到她的声音之时,公孙止已经迅速地躲到了几个弟子的身后。到了她将出手时,他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却仍嘴硬着回道:“老虔婆,你有本事就来啊,来打死我啊!”
他一面说一面悄悄往后退,倒似有意引着裘千尺进入弟子们的包围圈中。严绿仔细看了下那空地边圆的地形,心中暗道不好,正想着出声劝住裘千尺,然而却还是迟了一步。裘千尺的轻功本就了得,又是在极度气愤之时,加上借了山峰的地势,速度更是十分迅疾,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抢到了公孙止的面前。
她盛怒之下的这一掌登时将那几个挡在前面早已吓得面色惨白的弟子打飞,眼看着她就要跟着往公孙止的身上补上一掌,却忽然听得完全失了屏障的公孙止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国师,国师!速来救我。”
裘千尺冷笑了一声,骂了句:“贼泼才!死到临头还在鬼叫甚么!”一面骂,手上却片刻都没有停,眼见着她这一掌就要结结实实地落在公孙止的身上。没想到不过这一眨眼的功夫,他的面前却忽然凭空冒出来一个人来。却是一个光头的和尚,身披红色藏袍,手持铜轮,正是那金轮法王。
但见他右手挥轮,轻轻松松地便挡住了裘千尺的全力一击,同时左手出掌,便要往裘千尺身上招呼。
严绿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有些凝固,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移动了起来,竟然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赶到了裘千尺的身边,出剑逼退了金轮法王的这一掌。
几乎是与此同时,身边传来一阵风声,她不用看便知道,那是何太玄上前将裘千尺带离了他们附近。
金轮法王猝不及防,竟然给她情急之下的这全力一击逼退了一步,不由得大为惊奇,但看清楚是她之后,不由得冷笑道:“原来是你?老衲与少侠,倒真是有缘。”
严绿冷笑了一声道:“原来法王不但喜欢乘人之危,还喜欢躲在人家背后偷施暗算。”
金轮法王听她这么一说,脸色略变,不过他素来心机深沉,很快便扯出一个微笑,悠然道:“老衲是应公孙谷主再三相请,方才出手相助的,所谓偷施暗算,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公孙止适时Сhā言道:“正是,正是,国师,这丫头一看便是个多管闲事的,也不知道那老虔婆和那忤逆子从哪里寻了这许多帮手。”他看着严绿,满眼的警惕和恐惧,竟似完全没有认出,她便是当年他自称捧在手心儿里的宝贝女儿。
但见裘千尺一把推开何太玄,破口大骂道:“你这忘恩负义、背妻狠毒的贼杀才,竟还勾结了外人进谷,甚么祖宗遗训,全都是放你、娘、的、狗、屁罢。”
然而裘千尺这一句话未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喘息,似乎是日间那奇怪的伤病又发作了一。严绿略皱了皱眉头,微微斜跨了一步挡在了裘千尺的面前。还没等她开口,何太玄竟是早已会意,忙上前又将裘千尺一把扶住,柔声道:“裘谷主,请先随我往这边一步,这里便交给阿绿罢。”
裘千尺还要再逞强撑上一阵,却终于还是气力不济,只得由着何太玄扶着她坐到了不远处的山石上,由得他为她运功调息了起来。
公孙止见裘千尺如此,自然是幸灾乐祸,欣喜非常,然而刚想抚掌大笑,却冷不丁给严绿冰冷的眼光逼住,便再也笑不出来,只得干笑了一声,异常谄媚地再三拜托了金轮法王之后,便也缓缓退到了数丈之外。
空地之上,便只剩下金轮法王同严绿两人。那法王冷冷看了严绿片刻,忽然道:“看来今日严少侠是不肯罢手的了。”
严绿淡然道:“想来法王也有此意,既然如此,咱们废话少言,便切磋切磋罢。”
说实话,此时同金轮法王碰上,严绿并没有取胜的把握,但是此情此景,她偏偏不知道为何,不由自主地便站了出来。幼年时微薄到让她没有半分留恋的血缘,终于在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她终究还是为了裘千尺,站到了谷内混战的前沿,而对手,便是当世武功名列前茅的金轮法王。
因着屡次被严绿破坏了大事,金轮法王早已欲将她除之而后快,此时竟然在这绝情谷碰上了,他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更不要说还有那公孙止在后面百般恳求要他出手了。
当下这法王便从衣袖中掏出铜、银双轮,摆出一副全力应战的模样,冷笑了一声,双轮一错已经攻了上来。严绿拔剑在手,心情十分平静,没有半丝迟疑地迎了上去,不慌不忙地同他战在了一处。
只见月光里,空地上,两条人影飞来转去,不时可以听见十分急促的金铁碰撞之声,然而却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他们两人的身法和出招之迅速,可见一斑。
不出片刻,两人已经过了十余招,不由得都是暗自一惊。严绿只觉得金轮法王此人武功奇妙诡谲,同自己以往交过手的任何一人都不相同,竟似同欧阳锋不相伯仲,而金轮法王虽然对严绿的功夫之高早有心理准备,然而真正一交手,严绿那深厚的功力却仍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又交手了数十招,严绿渐渐觉得有些吃力,然而她深知既然金轮法王来了,潇湘子、尹克西等人必然也在谷中,说不定连杨过都来了。还有那个疑似是小龙女的甚么白衣柳姑娘,不知道是敌是友。这么随便一算,谷内的情况便已是非常不乐观,偏偏那个之前不可一世的少主,还有最喜欢热闹的老顽童,现在却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何太玄,除了要为裘千尺疗伤,还的保护她的安全,自然一时间也是不好出手上来帮她。她越想越觉得心中沉重,少不得打起精神,将自己看家的本领都一一施展出来,只希望能拖延些时间等着老顽童他们赶过来。
她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撑到了近百招,却见那金轮法王忽然冷冷一笑,招式一变,出手愈发浑厚奇绝,顿时将她的攻势全部压制住。严绿悚然一惊,正想着这一次不死也要重伤,却忽然听得身后淙然一声轻响,跟着便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虽然曲调略有差异,但依稀正是碧海潮生曲。
严绿乍一听得这曲子,心中顿时一定,内息不由自主地随着曲子的节拍流转,之前的疲惫、虚弱和无力登时一扫而空,内力重新充盈了起来,头脑也更见清明,出手也愈发迅速,真真如有神助一般,重新扭转了不利的局面。
金轮法王大惊,然而他也是博学多才之人,很快便发现是何太玄在不远处以琴音配合严绿,合力攻击。他冷冷一笑,以藏语朝着何太玄喊了两句话,似有讥讽嘲笑之意。何太玄也以藏语回应,然而他语气虽然十分激愤,但琴音却丝毫不乱。
严绿体内真气随着琴声流转,脑中一片澄明,修习的诸多招式竟似在自由组合起来,随着金轮法王的出招而自动应对,似乎已经变成了她的本能一般,迅捷无比。
金轮法王见久战无法取胜,心中不觉有些焦躁,严绿虽然靠着何太玄的琴音引导暂时不败,但却也是并不能持久。公孙止和裘千尺的人马都已经在混战中损伤的差不多了,而他们两人一个已经不良于行,一个功力大损,除了互相遥望着对骂,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相互伤害了。
正当双方胶着之时,一个白衣的美貌少女忽然出现,异常突兀地朝着公孙止道:“你说,我的过儿来找我了?”
她话音未落,不远处已经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打斗声,跟着一个男子惊喜地喊道:“姑姑,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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