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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宫倾 >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我一时无语,只是心中隐隐的痛起来,胸口也闷闷的。

他说过,他不想听我再说什么了,什么也不想听。

他说:“永宁,你是公主,在这紫禁城里,你是公主,可是走出去呢?你除了闯祸还能做什么?你承认吧,除了公主的头衔,你根本一无是处,所以,我为什么要这么傻,这么傻的让你玩弄一次又一次,这么傻到把刀柄递到你手里,让你来反复割我的心?”

他还说,“你累了,告诉你,我也累了,所以,就如你所愿吧,到此为止,我不奉陪了,您请便。”

他那天说了这样多的话,又那样决绝的离开,我以为,他放下了,但是一个放下的人,又为什么在这里饮酒买醉?一个放下的人,又为什么处处针对所有人?不,他不是针对所有人,他只是对我吧,怨我,恨我吗?

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仿佛同时自五脏六腑迸发,汗一阵阵的涌起,而睿思同简芷打得也激烈起来,两个人都没用什么招式,就是如同孩提时代一样,抱在一处撕打。你给我一拳,我也给你一拳,桌上的东西都被掀到了地上,逸如和文彬站在一边,可是两个在地上打滚的人,任谁也拉不起来。

只有文芝不放心,一直站在近处,总是想伸手去拉他们,只是,却反而几次差点被他们撞倒。

“文芝……”我叫她,想让她过来这边,只是稍稍慢了一点,那两个撕打的男人猛的一翻身,正撞在文芝身上,彼是,她正站在凉亭的入口处,这一下,就将她撞得跌出了凉亭,顺着假山的坡,滚了下去。

“都闹够了吗?”我心急,纵身跃过两个人,却只来得及阻住文芝下跌的力道,想抱住她,结果眼前阵阵发黑,竟然没能抱起她来,反被那下冲的力道推得直退了两步,撞在一块突起的大石上,才稳住。

“姐姐!”文兰也反应过来,跑出凉亭。

睿思一愣,手便停了,简芷却红着眼睛,提起拳头,接连猛挥。

“简芷!你给我住手!”我喊,只是简芷状若未闻,我只能卯足了力气,猛喊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简芷住手,被文彬拉开,逸如伸手欲拉睿思,手却被睿思推开,而文兰慌忙的扑过来,同我一起扶住文芝,文芝受到了惊吓,也不知有没有摔伤,这会眼睛闭得紧紧的。我咬牙把身体的重量托付给身后的大石,见文兰过来,便松开了手。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喘着粗气,互相看着。

“公子,您没事吧?”身后的路上有了脚步声,王顺扶着一个丽人,小跑着过来了。

我微微侧头,已经看清了,来人虽然低着头,脚步慌乱,但是穿的雪纺纱的外衫,锦绣坊的织锦长裙,头上戴着八宝缠金丝的凤钗,定然是那位兰心姑娘了。原来刚才不见了王顺,却是去找她了,大概还嫌今天的场面不够混乱,我们丢的人不够多吧。

“公子,你怎么样?”片刻,兰心已经越过我,扑到了睿思身边,身手欲扶,却被他挣开。“都是我不好,刚刚我若是来了,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疼吗?”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是什么出身,弄成这个样子,又与你何­干­?”最先爆发的是文兰,她已经摇醒了文芝,见姐姐满脸的痛和凄凉,又见兰心凑到睿思身边,忍不住出言讥讽。

兰心的手一顿,讪讪的收了回来,我看过去时,睿思却也抬头看了我一眼,不知怎的,他飞快的收回目光,一把抓住了兰心欲收回的手,“她是什么身份与你无关,今天要不是简芷一而再的侮辱她,我也很不必打这一仗,”他说,“说起来还是和你有关,我受伤了,你要怎样补偿我?”说到后来,语气忽的温存下来,很有柔情蜜意的感觉。

“睿思,你一定要这样,让我们大家都难堪吗?”文彬说。

“人必先自辱而人辱之,你们觉得难堪,是因为你们从来没尊敬过兰心,她和你们有什么不一样,不对,她和你们不大一样,因为她善良而且高贵,比你们这些公侯子弟都高贵。”睿思拉过兰心,昂然起身。

兰心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自在,不过她背对着其他人,自然,除我之外,也就没有其他人发现,就如同,这一刻,我也没能发现睿思的神情变化一般。

“你——”简芷忍不住又上前,却被逸如、文彬按住,我知道,再逗留下去,恐怕事情还会弄得更乱七八糟,何况文芝也需要看大夫,我也有些不支,于是我抢在简芷再开口之前说,“今天别再闹下去了,我们回宫吧,有什么以后再说。”

简芷被文彬拖着,就往外走,逸如过来,我让他扶起仍不能起身的文芝,文兰忙在另一侧扶住自己的姐姐,也一步一步的往下走。

所有人都走开时,我尝试着离开背后的大石,却无力迈出一步,转头看去,睿思背对着我的方向,迎风站着,而兰心姑娘就站在他身边。

[正文:第四十三章]

当所有人都走开时,我尝试着离开背后的大石,却无力迈出一步,转头看去,睿思背对着我的方向,迎风站着,而兰心姑娘就站在他身边。

男的俊美而颓废,女的娇美而温柔,那个画面,很美。

这样美丽的画面,一贯是我乐于欣赏的,只是,今天看来,却刺眼更刺心。

牙齿用力的咬在嘴­唇­上,直到品尝出血的滋味,我终于聚集起了力量,转身,迈步。

睿思,相信我,这就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我做我的公主,而你浪迹你的江湖,斗酒自醉,有美相伴,从此,各自走各自的道路,再没有交集。

只是,我要转身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回头,在这个时候,用这样悲凉的眼神看着我?

有很多甜甜、粘粘的液体,忽的自胸腔迸出,我决然的转头,飞快的追上逸如,只差一步,真的,只差一步。

耳边,是许多人的叫声,叫什么呢?听不清楚。

那天留在我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睿思突然冲我我面前。

当意识再次回到我身上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清晨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宫中的,只是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躺在自己寝宫中,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床上了。

“殿下,您可醒了,吓死奴婢了!”耳边的声音,同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从小就跟着我的宫女殊月。

“好好的,你怕什么?”我说,开口才觉得声音嘶哑。

“殿下,喝点水。”殊月很熟悉我的一切,一边已经端了水,递到我的­唇­边。

白水,尽管是玉泉山的清澈泉水,喝到嘴里依旧淡而无味,我皱眉,“我要喝点酸梅汤,不然来点冰糖梨汁也好,谁要喝水,怪絮烦的。”

“我的殿下,邝大人特意吩咐的,只给您先喝些清水。”殊月立马搬出了逸如,“殿下昨天回来,弄得宫里人仰马翻的,邝大人说已经瞧过大夫,不防事,叫不要惊动皇上和娘娘那里,就是太医,也没有传召,所以这会不敢乱给殿下吃东西,还是等您好些再说吧。”

我点头,上次说的话,逸如倒是没有忘记,因为我如今的情况,我特意叮嘱过他,若是再出什么状况,也不必惊动更多的人,太医瞧不出我的毛病,来了也就是开些温补的药,吃了没有好处,搞不好还适得其反。既然这样,不如索­性­挺一挺,情况也未必多么严重。

翻身起床,殊月已递过外衣,帮我披好。我深深的呼吸了两次,气息顺畅,四肢也活动自如,于是我吩咐,“传膳吧,我饿了。”

“可是,殿下……”殊月有些迟疑。

“还有什么事情吗?”我奇道。

“殿下,王大人从昨天起,就一直站在殿外,这会,要不要先请他进来。”殊月问,也不看我,只如常的服侍我穿衣。

“哪个王大人?”我一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忙问。

“殿下又逗奴婢,还能有哪个王大人能有这样的耐­性­和能耐,站这么久,谁也劝不走,谁也赶不走。”殊月说,语气里居然有了三分的揶揄,只是语气有些奇怪。

“睿思?”我推开她帮我整理头发的手,绕过屏风,走到殿门口,早有人挑起了帘子。

王睿思站在殿前,这会正抬头看着天空,见我出来,方才一点一点的收回视线。

“你怎么站在这里?”我叹了口气,“回去吧,我没事。”

“我知道你现在没事了,我也不会站更久,我只想问你一句话而已。”睿思说。

“你想问什么?”我反问他。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他说,“如果这次我同逸如争,你能给我同样的机会吗?”

“我不回答如果的问题,”我摇头,“睿思,你也可以不必让自己纠缠在如果中,这世上哪里有这样多的如果。”

“有的,”他看着我,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又澄净如初,“小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就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我的生命中,就总是有太多的如果,不可预期,甚至让我觉得,如果没有你在,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地更好;到如今我却明白,我生命如果没有你在,那么我活着同死了,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转身,不意外看到殊月眼中的泪,她一直站在我身边,自然也清楚的听到了睿思的话,我仰起头,控制马上要决堤的泪意,也压制心中的痛和冲动。

为什么结果总是这样,我越是不想伤害到别人,结果就越是这样深的伤害到他们?

只是,我不想哭,哭会让他们坠入更深的劫难中,这是我不想的,也是不愿的,我只能选择沉默,如果结局已经注定,那如今,就让伤害来得更小一些吧,对睿思也好,对逸如也好。

于是,睿思又回到了我身边,没有问我那天为什么晕倒,同样的,也没有人问他怎么又回来了。邝逸如、徐文彬和王简芷如是,文芝、文兰也如是,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一般,只是这平静的表面下,又掩盖了多少暗涌的风波呢?

我照旧出宫,时间过得很快,开科取试的日子逐渐临近,各地官员举荐的考生陆续涌来京城,茶馆、酒楼一时也都热闹起来。三五成群的考生,随处可见,我暗中留意,却不免失望,其中高粱纨绔之多,实在超乎想象。而不少绿林出身的江湖人,也不知打通了怎样的关节,拿到了举荐的牌子。文武合一的考试,若是先武后文,那结果,简直不可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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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四十四章]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这些人考不中的,殿下还担心什么?”自宫外回来,我一直沉默不语,简芷便安慰我,“这些人也想当驸马,那不是笑话吗?”

的确,这些人是考不中的,准确说,绝大多数人根本不可能考中,只是,朝廷下旨,要的是举荐人才,结果四品以上的官员,就举荐了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殿下忧虑怎么是这个,你不动脑子就别瞎说。”文彬推了简芷一把,让他闭嘴。

“就你们懂,你们想的多,我是榆木脑袋行了吧。”简芷噘嘴,站到一边,一副你们懂就说的样子。

“这次考试,本来是要为国甄选良才,以为所用,然而,我们连日观察,拿到举荐牌子的尽是些不入流的人,说明举荐他们的人存了私心或受了好处,拿国事如同儿戏,这……”逸如皱眉,忍下了最后一句定语。

“拿国事如同儿戏,文官重私利,武官贪富贵,长此以往,不必瓦剌来攻,怕只怕,我们自己已经先乱了。”我接下他的话。

“那怎么办?”简芷心直口快,“咱也不能让这些个人小人得了志,扰乱朝纲,祸害百姓,算了,不如我们都去考试,把这些混帐东西比下去,这样就好了。”

“噗嗤!”不待我们几个人说话,已经有笑声自门口传来。

“鬼鬼祟祟的,成什么样子。”我坐下,对门口说,话声不落,文兰已经拉着文芝过来,两姐妹笑得脸红红的,也不行礼,直接就对简芷说:“说话也不知道害臊,就你那两把刷子,还指望把别人比下去,到时候不要名落孙山欲哭无泪下不了台就好了。”

“你小瞧人,我要是考在前面呢?”简芷急了,他一急,脸同脖子就一起发红。

“你要是考了前几名,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怎样?”文兰也不省油,凑上两步,也把头抬得高高的,口气很大。

“你说的,殿下,您给我做个见证。”简芷说。

就这样,一个沉重的话题,就被这两个家伙给轻描淡写的代过了,我不知道该郁闷还是该高兴。不过该做的事情总是要做的,我转而命文彬去查一下这些举子的资料,每个人的来历身份,要详细的调查,不能马虎,同时,也调查举荐他们的人,把资料一并记录在案。朝廷如今的局面,已经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过处理这些人也要有轻重缓急,若是眼下执掌着朝廷六部的这些大人们,也举荐了些不该举荐的人,那么,眼下是再不能姑息他们了,当然,一切还要等到考试的时候才知道。

傍晚,我去给父皇请安,父皇正在考虑试题和主考的官员。

我说了文彬同简芷也要参加考试的事情,父皇没有反对,他们是亲贵子弟,不必有人举荐。

“父皇,儿臣听说,科场舞弊,是历年都不能避免的事情,这传言,可是属实。”我故意问父皇。

“这个……”父皇叹了口气,“历朝历代都有大的科场舞弊案,不过多半都会事发,宁儿不必太担心。”

“儿臣怎么会不担心,儿臣还记得,父皇要选今科的状元给儿臣当驸马呢,外一他是舞弊得来的状元,到时候,要儿臣如何自处呢?”我拉着父皇的衣袖,又拉又摇晃。

“那宁儿怎么说?”父皇只能笑笑,“宁儿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想到了,只是,不知道父皇肯不肯。”我笑,倚在父皇的椅子边上。

“说来听听。”父皇说。

“先文后武要是今年的规矩,文考嘛,进场的搜身什么的仍旧不可免,儿臣请命,要亲自当这届的一个考官。”我说。

“胡闹!”父皇皱眉,“就没听说过,堂堂公主去当考官的。”

“父皇,你刚刚还说听我说的,现在人家才开始说,你就责备人家。”我起身,跺脚撒娇。

“好好好,父皇错了,父皇听你说还不行。”父皇没办法,只能反过来安慰我。

“那你不许打断人家。”我说,见父皇点头,才继续,“考题不事先给出,到了考生都进了场,您在亲自出一道试题,这样,事先谁也不知道会考什么,也就不能预先准备,比较容易见出考生的真功夫。“

“主意不错。”父皇点头,“然后呢?”

“阅卷也是关键,所以要找刚直的人做主考,然后,严密的封锁阅卷的现场,不让他们与外面通消息。”

“再然后呢?”

“再然后,举荐了庸才的官员,父皇心里要有个数,这样的人,拿朝廷的大事当作儿戏,把父皇的旨意全不放在心上,是为不忠,将来难保不做出什么犯上作乱的大事,父皇要有个准备,找个机会,该贬该处理的,不能再拖了。”我说。

“……”父皇很有一阵子没有开口,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孩子,谈何容易呢?”

“父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天下,是咱们朱家的天下,我们循序渐进,不会有事的。”我知道父皇的­性­格懦弱而胆小,不然也不会一天天坐视王振作大了,只是,如今情势危机,非常的时候,总要有些非常的手段。

“宁儿,你怎么不是个男孩子呢?”这是父皇又一次感慨。

“女子未必就不如男子,父皇,千里之堤,溃于蚁|­茓­,这个道理,儿臣还懂,咱们如今,可不能再姑息他们了,”我说着,重重跪在地上。

“父皇明白,这样吧,一切等考试结果出来再看,到时候,你是女孩子,也不能露面,朕看王睿思做事很缜密,这件事情,一旦证据确实,朕许你,叫他彻查就是了。”父皇说完,示意我退下,我也不便再说什么,只能暗自感叹,原来,这就是帝王之道。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正文: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早朝,父皇仍旧没有对科考的事情有任何明确的表态,来回话的侍卫一走,我不免有些忐忑,只是想了想,现在不说却也好,到时候给那些考生来个突然袭击,有没有真才实学,一试就知道了,何况,现在不提,也可以避免朝廷上一切无谓的反对,当然,也免得那些大臣狗急跳墙,再想什么歪招。

悠悠荡荡又过了几日,父皇诏我过去,母亲却也在,早有小太监捧着托盘过来,掀开一看,赫然是一把大大的钥匙,父皇说是我十五岁的成年礼物。

一把大钥匙,自然是要开一把大锁的,我左右看了看,这样大的钥匙,倒同开宫门的钥匙大小相仿,难道是又赐给我一座新宫殿?只是,如今各宫各殿都住着人,不应该呀。

“父皇,儿臣不要猜哑谜,这是什么呀?”我问。

“傻孩子,还不谢谢你父皇,”母亲笑吟吟的说:“你成天总往外跑,你父皇如今就赐你一座公主府,如今里面已经收拾整理好了,只等你这个正经主子去瞧了。”

“真的?”我一喜,成年赐府出宫别居,历来是皇子才有的待遇,公主出嫁虽然也有赐府的,但那要等到正式婚配时才有,想不到,我倒先有了府邸。

“你父皇亲自绘的图纸,哪里还有假,还不谢谢父皇。”母亲催促我。

“宁儿不要,是不是宁儿做错了什么惹父皇不高兴,父皇才要早早把我赶出去?”我却不谢,只几步过去,拉着父皇的衣袖,摇晃的同时,身子也跟着左摇右晃。

“傻孩子,父皇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要把你赶出去,那里就是先给你,等你成了亲再住的,不过眼下你总在外头玩,市井怎么是你常待的地方,自己有个屋子,白天你在宫里腻烦了,就去那里呆着,人手父皇给你安排好了,一应比照宫里的规矩,就当你白天多个玩的地方好了。”父皇笑哈哈的,拍了拍我的手。

“父皇最好了。”我大喜,挤到龙椅的边上,靠着父皇,心里开始盘算房间如何的布局了。

“这孩子,越大越没了规矩!”母亲笑着数落我一句,见父皇高兴,便也笑起来。

隔日,我起得早早的,出宫直奔我的新府邸。

公主府就建在东城,比邻着的,都是些王公贵族的家宅,远远一看,门前的一对大石狮子威风凛凛,心中已经很喜欢了。公主府是比照王府建制的,用我带着的大大的钥匙打开正门,正殿、后寝、后楼在一条中轴线上,然后是周围的东西配房等等的附属建筑,最妙的是后院临水处,建了一座苏式的二层小楼,打开窗子,夏天可以看到接天莲叶,冬天也能欣赏最美的雪景,想来,住着或是充当书房都是最好不过的。

在府里绕了小半圈,逸如、睿思几个人就到了。

进得门来,简芷就抱怨,“殿下如今有了这样的好去处,也不早知会我们一声,害我们一大早晨跑到宫里,还白白的扑了个空。”

“人人都是早起进宫,却只有你话多。”文兰皱了皱鼻子,横了他一眼。

“说明他们都不诚实,走了冤枉路,也不说。”简芷满不在乎。

“我看,说明你最懒才是真的。”文芝笑他,其他人只作没听见,也不理会他。

“我要住在这小楼里,你们也给自己挑个房间吧,以后可以常常呆在这里了,比宫里可是自由多了。”我笑说,一边设想,房间的布局和物品摆放。

“殿下今儿高兴糊涂了,这是给您大婚预备的新房,驸马还没住进来,哪里有我们住的道理。”别人听了我的话,都开始自顾自的东瞅西看,只有文兰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

很一会,没人接口,因为这个话题比较尴尬和敏感,我推开一扇窗户,往外打量,逸如踱到东厢,四处查看,而睿思则摆弄起架上的古董。

“傻丫头,殿下厚爱,为了大家便宜,让咱们随时在这里听候差遣,又不让咱们总在她眼前晃悠,才叫咱们找间合适的屋子呆的,你道什么?”文彬一笑,接过了让人沉默的话头,于是,我们又往他处看,不多时,就找了几间房舍出来,到了下午,宫里的摆设和用具陆续送来,他们也吩咐各自的家人回去,不过每人取了几套换洗的衣衫,备几本常看的书打发时间而已。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正文:第四十六章]

傍晚的时候,我在回宫和留在这里住这两个选择之间徘徊,比起红墙黄瓦的紫禁城,我自然更喜欢这里,因为窗外有明快的风景,也有自由的空气,何况这里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所以还没有很多的婢女和下人,不会有那种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感觉。

只是,犹豫了一阵子,终究还是在天黑下来之后,一步三蹭的回到了宫中。

因为逸如和睿思都说,眼下京城里龙蛇混杂,公主府虽然有护卫,不过要留宿恐怕靠这些人还是不安全,总要再细细的寻些妥当而且身手好的人才能安枕。

若是从前我一定当笑话听,我是公主不假,可皇宫里还缺公主吗?早几年也许缺,不过这几年我也陆续有了几个姐妹,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何况宗室里也有不少郡主因为各种原因被加封为公主,哪里就有那么多无聊的人来行刺我,关键是行刺我对朝廷也没有什么影响,何必冒这个风险呢?不过如今我可不敢这么说了,远的不说,这次山西之行,就是前车之鉴,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对我下手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一个不算聪明的人也知道,当活把子是不对的。

只是心里还是很希望能偶尔住在宫外,虽然逸如和睿思都说会马上帮我留意合适可用的侍卫,不过我自己也有自己的想法。

回到宫中,我马上去了父皇的寝宫,这个时辰,见浚正在这里,一方面父皇要考考他一天的功课,另一方面,他已经开始随侍在父皇身边,学习如何当一个太子,乃至,如何当一个天子。

每每看到他小小的身子,站在父皇的案前不过刚刚露出头顶的冠带的样子,我总是暗自心痛他,只是,这是每一位天子的宿命,帝王之道不是一本你背了就能使用的书籍,而是一种很深邃的学问,这些年我冷眼旁观,没有揣摩出什么更深奥的东西,只大约理出了一点早就明了的头绪,就是治衡。

治衡的道理,我真的早就明白,早在我生活在遥远的未来时,我就明白,只是实际­操­作又是另一回事,父皇这些年,小心翼翼的与王振周旋,不过也是为了维持朝野内外的一种平衡,只是如今,王振权倾朝野,这种平衡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这也是我今天来,要做这件事的一个原因。

“宁儿参见父皇。”进了殿,我照旧走到父皇案前,给父皇行礼。

“回来了,怎么样,新的府邸还合心意吗?”父皇放下手里的笔,怜惜的拍了拍一直站着,有些僵硬了的见浚,让我们姐弟都坐。

“谢谢父皇,一切都好得很。”我笑了,抱起见浚在怀里,挤到了父皇身边坐下。

“姐姐以后是不是都不回来了,姐姐不要我了?”见浚抬头看我,撇了撇嘴,似乎要哭了。

“姐姐还是要住在宫里的,见浚乖,不要哭呀,你可是大人了。”我笑了笑,抱紧他,当作是安慰。

“父皇差点忘了,你那边有了新宅子,人手够用吗,要不要从宫里拨些人过去?”父皇也笑了笑,才问。

“宁儿谢过父皇。”我赶紧说,要增加人手,正是我今天来,准备向父皇讨要的,正想怎么开口,父皇倒先说了。

“将来你住着,是要多派些人,再找些个好手,父皇才能安稳的睡觉。”父皇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对我说话。

“那……”我趁机说:“宁儿看那里房子很宽敞,孩儿又喜欢热闹,多找些人可使得?”

“这个……”父皇想了想说:“既然府邸已经按亲王的规格给你建了,也不差这几个人了,多些少些,就随你的意思吧,只是不要太张扬就是了。”

我忙点头,第二天就开始着手寻找,逸如和睿思都很快的帮我寻觅了些人,我照单全收,此外,原本宫廷中,我信任的内廷侍卫也推荐了些个江湖的好手给我,半个月之后,公主府的护卫队伍已经很有规模了,只是,这些人我还算不上十分了解,若要他们诚心的为我所用,大抵还要花费上些时日。

在我忙活自己的事情的时候,9月悄然来临,又是秋天了,落叶缤纷里,我迎来了自己的十五岁生日。

作为生日庆祝的重要组成部分,行笄礼,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这一天,我早早起身,一边,早有宫人设好了香案,按照规矩,冠席设于东房外,要坐东向西,还有礼席设于西阶上,坐西向东;除了这些外,行笄礼的礼服和头冠,也都有专人准备妥当,放在托盘里,用绸缎蒙着,专人托着站好。时辰一到,宫里的早到的妃嫔们就站好了,待乐起,一起奏请父皇升御坐。

我呆在屋子里等着,早前老宫人已经告诉我今天的步骤了,很繁复,我记得不过一鳞半爪的,这会也不着急,反正周围围着我的人多着呢,我可以出错,但是他们不能,所以,他们一定会从旁提醒,不急不急。

好容易等到提举官高声对父皇说:公主行笄礼!

我愉快的起身,却被一旁的老宫人压住,只能耐着­性­子,等着他们带我都到东房,更翻覆的程序在后面,因为不停的有人在我眼前晃动,说什么“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之类的吉祥话。我思索着那天宫人教我的程序,想着是不是要回答什么的时候,又有人到我面前来,说什么“酒醴和旨,笾豆静嘉。受尔元服,兄弟具来。与国同休,降福孔皆”的话来,还不等我想清楚,已经有人递了酒过来,见左右的眼­色­,我知道这是喝的,忙一口饮下。

接着,捧着头冠的礼官又进来,我耐心等他说完“吉月令辰,乃申尔服,饰以威仪,淑谨尔德。眉寿永年,享受遐福,”这一长通拗口的话来,然后等着喝酒,酒喝完,顷刻,又有礼官上前……整个早晨,我反复的重复着人家送来什么,我就去穿戴好,然后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喝酒的动作,机械得如同木偶,幸好,在我实在无聊得要睡着之前,礼官将我引到了父皇面前,礼乐一停,我跪拜谢恩,聆听礼官宣读父皇的训示,不过是“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之类的话,等他念完,我再跪拜,心里想着,终于轮到我说一句话了,虽然这句话只有八个字:“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礼成后,皇后和母亲以及各宫的妃嫔都来庆祝我成年,顺便送来各种礼物,我寝宫内不多时就堆积了不少大小的礼盒,因为今年是整生日,所以礼物要比往年更厚重,殊月指挥着宫里的小宫女们,一件件的拆开,捧到我面前让我过目,再决定是放在外面还是收到库中。

我被折腾得云里雾里的,这会早歪在了床上,礼物仍旧是那些种类,名字起得一个比一个花哨和吉利,不过在我看来,也不过就是几尺高的红­色­珊瑚树,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金丝楠木雕的小香炉,翡翠盘子白玉碗,黄澄澄沉甸甸的金项圈、金凤钗、盘龙凤的金手镯,各种丝绸绫罗,再加上各种古董和剔透的翠玉摆设,年年如此,自然,把我看睡着了也不奇怪。

“这个东西好奇怪,刻的话也奇怪,是什么人送的?”迷迷糊糊时,殊月的话惊动了我。

“什么奇怪,拿来看看。”我撑着支起眼皮,却见殊月捧了个小小的盒子过来,盒子里只有一小块玉牌,没有宫里饰物上都有的龙凤图案,只在两面的下部,细细浅浅的刻了荷花的图型,除此之外,似乎,还刻了什么字。玉牌没有打孔,体积不大,属于既不能戴在身上,也不能当做摆设的那种,难怪殊月觉得奇怪了,我却是微微一愣。

这块玉我是认得的,原本它身上并没有花纹,而且玉的材质一般,但是因为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抚摩,所以玉得了人的滋养,也渐渐的有些莹润的­色­彩了,我暗自叹了口气,伸手拿起来,轻轻抚摩,分辨出了玉身上刻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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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四十七章]

番外之少年睿思篇

在十一岁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一生最幸福平静的时光已经永远定格在了自己五岁之前的岁月。

五岁之前,我只是蔚州一个平凡农家的孩子,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我们和父母一起,守着两亩薄田,靠天吃饭。那时的生活非常困顿,糠菜窝头是我们姐弟们每天最期待的食物,不过,那时的日子,却过得很舒心。

村子里的邻居都和我们一样的家无余粮,即便是逢年过节,也穿不出一身没有补丁的衣裳,但是,却相处得很融洽,没有谁会瞧不起谁,谁也不必防备着谁。

从我会走路起,我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早晨跟着爹娘和姐姐一起到了地头,爹娘种地,姐姐照顾我,后来有了妹妹,就是姐姐照顾我和妹妹。

我们没有玩具,从小我就跟着姐姐学爬树,爬上树可以摘野果给妹妹吃;跟着姐姐学在草丛里捉蝈蝈和蟋蟀,他们不吃粮食,拿回家可以玩上好几天……

我想,如果生活可以一直这样继续下去,那么,也许,十几年以后,我也会和爹一样,做个淳朴的庄稼汉,娶一房像娘一样温柔美丽又娴熟的妻子,再生一群孩子,每天种地回来,我就端着粗瓷的海碗,在小院子中间一坐,乘着凉,看我的妻子纳鞋底,看我的孩子在我身边蹦蹦跳跳的玩耍,叫着我“爹爹、爹爹、……”

然而,一切在我四岁的那年夏天,都变了。

那年夏天,很热,几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村子边流淌的小溪­干­了,我们没了捉鱼的地方,再后来,有一个小辆小马车来到村里,带走了大我两岁的姐姐和当时只有三岁的妹妹,跟他们一起走的,还有村子里很多人家的女孩子。

那天我永远也忘不了,平时充满欢笑的村子,似乎被悲伤笼罩住了,家家都有大人们压抑的哭声,到处都有女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号哭。

娘哭晕在门里,她抱着我,站在门槛内,看着姐姐和妹妹被人带走,她想追出去拉住他们,却被爹拦住了。

“就当没生养他们吧。”爹的一句话,娘就跌倒在了地上,一口红红的血吐在了我们面前。

后来我才知道,那年夏天,家乡大旱、地里颗粒无收,然而该交的税却是一个铜子也不能少,姐姐和妹妹,以及村子里许多的女孩,就是那年的税呀……

娘从那天以后就再没有笑过,直到一年后,一乘好豪华的大轿子停在我家门前。

轿子里坐着的,是蔚州的一位地方官员,他送来了很多黄黄白白的东西,说是在京城做官的伯父,要接我们过去享福。

“我为什么不知道还有个伯父在京城做官?”我问娘,娘的眼圈红了红,转过头去不回答我,于是我又去问爹,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长大就会明白。

那天之后,村里人忽然都疏远了我家,原本的小伙伴也常用石子丢我,从他们口中,我第一次听见了太监这个词。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亲伯父名叫王振,原本是村子里的一个混混,因为模样好,大约十来年前,进宫做了太监,如今,他伺候的太子登基做了皇帝,而他也一下子成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去了京城是不是就有饭吃了?”准备起身的前一夜,我兴奋的问娘亲。

“傻孩子,”娘把我抱在怀里,眼泪却一双一对的落在我的肩头,“你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把姐姐和妹妹找回来,找回来,知道吗?”娘说着。

我听得很奇怪,于是说“我们一起找,我们让伯父去找,一定能找到他们的。”

娘点了点头,从怀里解下一个锦袋,系在我的脖子上,“好孩子,这个东西是娘的嫁妆,你要贴身戴好了,别弄丢知道吗?”我懵懂的点头,后来娘还说了很多,不过我已经朦胧的睡着了。

那是娘最后一次抱我,第二天早晨,我们怎么也找不见她和爹了,有人说他们走了,因为不想去享受荣华富贵,也有人说他们死了,因为伯父原本是娘指腹为婚的丈夫,而娘却嫁给了自己丈夫的弟弟,因为羞愧,所以无颜留在世上……

京城对我来说,忽然成了一切痛苦的根源。

伯父对我极好,他在京城里有一座很大的宅子,在这座宅子里,他请最好的老师教我念书,也教我练武;他给我吃最好的东西,住最好的房子,穿最好的衣裳;后来我认了很多字,才知道,所谓锦衣玉食、华服美婢,说的也就是这样的生活,然而,我不快乐。

当一个人从一无所有到什么都有之后,才会发觉,原来,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有的。

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快乐。

我身边的人很多,他们希望伯父能给他们权势,所以对我也阿谀奉承;我身边的人很多,他们给我金钱,任我驱使打骂,却没有人真正的了解我想要什么。

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我开始玩世不恭,反正我有这样的条件,我永远眯着眼睛冷冷的瞄着周围那些丑陋的嘴脸,看他们丑态百出的人生。我以为自己完了,在自己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完了,活着,不过是为了活着才活着,没什么意义也没什么目标,我是王家这一支唯一的根苗,虽然伯父找来了很多远方的叔伯兄弟,却依然不能改变这一现实,所以,也许我活着,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

十一岁那年,伯父要我进宫去,做一个小公主的侍读,我大笑,原来奴才终究只能是奴才,再怎么权势滔天,也还是要做服侍主子的工作,伯父却说我是个傻孩子,他说我是他的眼睛,替他看着后宫的一切,那又怎么样,我不还是奴才,不仅是奴才,还是奴才的一枚棋子,这就是我活着的价值,多可笑?

那天,我第一次遇见永宁,在上书房,她被人前呼后拥着进来,所有人都向她跪拜。

不过是个八岁的娃娃罢了,我冷笑,斜着眼睛不屑的扫了一眼,然后,愣住了。

她穿着明黄的小宫装,站在那里等伯父为她介绍我们,嘴角噙着可爱的笑容,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眼睛大大圆圆的,笑起来弯弯的,眼神清澈如水波,阳光正照在她头上闪亮的小金冠上,带来让人窒息的光芒。

屋子里有很多的人,然而,却只是她才让我觉得明亮,仿佛在暗夜中穿行了太久的人,猛然见到了太阳。

伯父一走,她的笑容依旧,眼神却变了,依旧清澈,却透露出厌恶和不屑,这目光,随后也落在了我身上,我本能的想要后退,却终于还是没动,迎着她的目光,做出了一个表示我对她也不屑于顾的神情,是的,这是我保护自己的方法,但是却不能阻挡我对阳光的渴望。

永宁是个活泼的孩子,和我过去认识的女孩子都不同,她淘气,淘气的花样永远翻新,在人前,她却永远是个端庄的孩子,很懂事,很聪明。她喜欢捉弄我,喜欢闯下祸事后往我身上一推了事,我知道,她不是讨厌我,她只是讨厌我的身份,一个太监的侄子,一个下等人,但是,我却莫名的就是喜欢她,哪怕她有一次让我从树上掉下来摔破了头,那怕是她让我无数次挨师傅的戒尺……

我喜欢她的原因很简单,除了她的存在照亮了我灰暗的生活外,还有就是她的善良,即便是对讨厌如斯的我,她也是那样的善良。

每天下午练完功后,我习惯了在一个小角落里午睡,这是一个属于我的角落,在永宁寝宫花园中的一棵树上,我缩成一团,睡觉。

每次睡醒时,身上总会多一层薄薄的小被,我不知道是谁帮我盖上的,直到一次,我故意装睡,偷眼瞧见永宁悄悄爬上树。

那天我故意在树上动了一下,吓得她飞快的爬了下去,因为速度太快,她下去的时候在树下滑了一跤,扭伤了脚。结果,在她卧床修养的那些日子里,再没有人来为我盖被子。

我于是知道,她并不是像她表现得那样讨厌我,也许她真是只讨厌我的身份,只是她不知道,这个身份原本我也是讨厌的,如今却要感谢他,没有他,我怎么能来到永宁的身边呢?哪怕只能这样,一辈子凝望她的背影,我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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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四十八章]

“你不懂?殊月,你不是第一天跟着我了,你该知道,每个人都是有底限的。”我笑笑,坐正身子。殊月跟了我很多年了,这些年里,她为我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她也熟悉跟了解我很多的喜恶,只是,有时候,太过熟悉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奴婢不明白公主在说什么,如果真是奴婢做错了,还请公主责罚。”殊月跪在地上,头紧紧的贴着地面,一旁站着的宫女发觉情况不对,也立时都跪了下来。

“你既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又何必跪着不起来?”我问殊月,声音很平和,连自己都分不清其中的喜怒。

“奴婢不敢。”殊月回答。

“既然你这么固执,少不得我要问你了,”我把匣子啪的一声放在床边,“这个玉牌,是你什么时候混在礼物中的,你特意把它拿到我面前,又是为了什么?”

“公主……”殊月猛的一抬头,随即又低了下去,重重的磕了几下,才缓缓的说:“公主既然发现了,那奴婢无话可说,听凭您发落。”

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很无力,水至清则无鱼,所以我对身边的人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十分计较,但是如今,我不能在容忍她了。

是的,这块玉牌是睿思的东西,我想,字也是他刻上去的,甚至我不怀疑,这个东西早晚会交到我的手上,但是却绝对不会是现在。

睿思是那样骄傲的人,他既然已经决定要同逸如公平的比赛,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做这样让我为难的事情,他送的礼物应该是另外的什么,不过在刚刚,已经被人掉了包了。

我不知道殊月这样的做法,是因为她倾慕睿思所以一相情愿的以为这样能够帮助他,还是另外有人指示她如此这样,但是我知道,以她一个人的力量,要从睿思身上拿到这个玉牌根本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不过我的人我也了解,今天要想问出更多的事情也不可能了,她什么都不会说,无论从维护睿思还是那背后人的角度看,她都会选择扛下一切。

“殊月你今年多大了?”我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

“奴婢今年17岁了。”殊月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说如何惩罚她,反而将话题转换了。

“17岁也不小了,你跟了我这些年,尽心尽力,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我点头,转头吩咐另一个宫女,“都下去吧,本宫累了,要小睡一会。”

殊月的去留,我已经有了打算,隔了几日,我在皇后那里约略提了想放她出宫嫁人的打算,皇后倒很支持。“宫里如今年纪大的女孩也不少,我原先也可怜她们,想放些人出宫去,也是天恩浩荡的意思,只是本朝还没有这个先例。既然公主提出来了,不妨就按公主说的,也不单放她一个出去,就再问问各宫娘娘的意思,多放些人好了。”

“多谢母后成全。”我笑着起身,施了一礼,告退出来。

几天后,这次放出宫的宫女名单出来了,后宫一时有人欢喜也有人忧愁。

我当时正在同逸如下棋,文彬旁观。最近几天天气变换,我也没有出宫去,下了学,仍旧叫所有人在我寝宫里,如同过去一样,下棋、练功,而文芝文兰也照旧绣她们那些永远也绣不完的手帕。

“殊月知道错了,请公主不要赶殊月走!”我正拿着棋子沉吟,忽然,一道影子磕磕绊绊的冲了过来,推开了拦她的几个宫女太监,直扑到我脚边。

“这不是殊月,你这是怎么了?”正同睿思说话的文芝最先站起来,其他人也都是很吃惊的表情。

“求公主收回成命。”殊月磕头不停,“奴婢自小进宫,外面已经没有家人了,这一出去,实在是无处可去,请公主念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可怜奴婢这一回。”

“好好的说什么出去?先起来说话吧。”文兰也过来,要拉殊月起来,却被她挣脱了。

“这是怎么了,殿下,你的丫头今天再唱哪一出呢?”一旁,简芷也凑了过来。凉亭石板地面,殊月这样头用力磕了几下,额头早已经破了,鲜血和着眼泪,把一张原本雪白的脸染得一块一块的,让人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

我的心一软,几乎想要开口答应她的请求了,只是,话到嘴边,终于也只化为一声叹息,“殊荷,让你准备的东西呢?”我转头看另一个宫女,而她也立即自一旁拿出了个包袱走过来,替我拦住了殊月,不让她在继续磕头,然后将包袱递了过去。“这里有一百两银子和一套首饰,是公主赏给你的,公主说了,这次放人出去,各宫的名单是皇后娘娘拟的,是天大的恩典,这些年也不曾有过,公主自然不能阻拦。何况出去也不是让你流落街头,这次都是指定了人家的,你们出去也不是去别的地方,内务府都安排好了,三天后,大红的花轿就到了,总好过你将来做个白头宫女,一辈子呆在这里。这些东西是公主给你的嫁妆,你出宫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听了殊荷的话,殊月一点点的抬起头,脸上泪痕涟涟,眼里却是没有泪了,有的只是一种近似空旷的绝望和麻木,“公主,奴婢7岁到您身边,10年了,原本指望能服侍您一辈子的,没想到……奴婢今天要走了,您连一句话也没有吗?”

黑玛瑙的棋子在我的掌中碎裂,我伸手扶了殊月一把,看她一点点的站起身,才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殊月,这十年你的好我都记得,我也没有把你当下人看过,今天放你出去,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我都希望你将来能过得好,至少比在这里好,不用处处看人家的脸­色­,也不用提心吊胆,惟恐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妄送了­性­命。”

殊月的笑容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我眼前出现,那天她笑过之后,又重重的给我磕了三个头,然后就转身走了,东西早有人替她收拾妥当,她就这样一直一直的走了,没有再回过头来。她留在这里最后的笑容不是给我的,所以我不能准确的分辨,她的笑容究竟是豁然开朗还是彻底绝望,亦或是兼而有之吧,她把这笑容留给了一个人,只是,到了最后,那人也没有开口,没有为她说一个字。

从殊月闯进来到离去,睿思一直靠在凉亭一角的红漆柱子上,半眯着眼,似睡非睡的样子,只在日暮所有人都告辞后,才晃到我身边。

“你的东西,以后自己收好了。”我拿出一只小小的锦袋,放在棋盘上,里面是他那块从不离身的玉牌。

“你什么都不说,不怕他们心寒,觉得你太无情吗?”睿思笑了,心不在焉的顽劣笑容,手在棋盘一划,锦袋便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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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四十九章]

“绝情有时候未必是坏事。”我起身,走在前面,留下睿思一个人在暖阁中,“你什么都知道,不是也没有为她说一句话。”

睿思站在窗口,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两声,我回过头去,黄昏的阳光将他的身子笼罩其中,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只见风扬起他的衣衫一角。

我无声的叹了口气,说不清是为他亦或是为自己。

“殿下,”在我转头准备走掉的时候,睿思却忽然开了口,他的声音很低,“如果有一天,你要永远离开我的时候,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我的身子一震,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悲凉涌上心头,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他不可能知道以后的结果,那么……

“什么事?”我强自镇定,停住脚步,却不回身去看他。

“你走的时候,一定要脚步坚定,一直往前走,无论我怎么叫你,哭着求你也好,都别停下来,更别回头,一眼也别看我,好吗?”他说,语气淡定,仿佛再说别人的事情。

“你怎么说这么奇怪的话,”我勉强自己笑了笑,不过声音有些怪异,“好奇怪的要求。”

那天睿思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因为他忽然的一番话,打乱了我一直勉力维持的脑海中的平静,这让我有些烦躁,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一个纸团嗖的自窗口保留的小缝隙钻进来为止。

武科的考试,在几天后开始了。

第一场是策略考试,按照我的建议,父皇亲笔出了题目,在考生全部入场就坐后,密封了,让内廷侍卫十人护送,到了考场开题,考生做答。

武科考试,主要是考察考生对兵法的掌握和运用,从中选拔谋略出众的,将来委以重任,说白了也就是,考中的人将来要带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保家卫国的。所以策略考试,就是考察他们对兵法的掌握和熟练运用情况,往年的惯例是先弓马后策略,不过今年稍稍调整了一下次序。

这一天,因为我的侍读们都去考试了,因此我也给自己放假一天,早早带了小太监书香和书馨,乔装出了宫,混在考场外看热闹。策略考试这样活学活用的东西,居然也有人作弊,一个肥头大耳的在衣衫内密密的抄写了好几本兵法书,当场被守门的侍卫赶了出来,余下的在头发里藏字条的,在靴子里弄夹层的,在胳膊上写兵书的种种,也都被一一发现。

书香和书馨笑得半死,直对我说这辈子也没见人如此狼狈过,我也不免冷笑,这些作弊的手段实在太蹩脚,早知道他们会有这一套了,这次门口检查的侍卫都是我亲自挑选的,这些可能的作弊手段,之前我们都想到了破解的法子,瞧,功效多明显,还没进场,已经剔除了十个滥竽充数的家伙了。

正在我看着得意的时候,一抹熟悉的影子却走到了考场门前。

书香和书馨见我皱眉,忙互相拉扯一下,收住笑容,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这期间,已经有几个人进场了,他们看了半晌不明所以,只能转头悄悄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皱眉,考场门前明明秩序良好呀。

而我只能感慨,事情的发展变化往往是难以预测的,我以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考试,没想到,却因为意料之外的人加入,而发生了变化。

策略考试之后,成绩合格的人才有资格参加下一轮的筛选,在考官阅卷期间,我翻阅了这一届考生的名单和举荐人,举荐他的是一个四品京官,名字不见经传,其实谁举荐了他不要紧,惟一让人奇怪的是,他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想做官吗?既然不想做官,又何必要来这里参加这样的考试?

文彬拿到的资料很详尽,除了对考生和举荐人的介绍外,还有他们在京城落脚的地方。

一个人易装出宫总是觉得不习惯,虽然书香和书馨是小太监,比较容易暴露我的身份,不过一来他们都跟着我学了点功夫,再来年纪还小,声音上还听不出破绽,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带他们一起去,会会我这个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朋友。

陈风白就住在距离我的公主府不很远的一家升隆客栈,客栈里还住了别的赴考者,这是正三五成群,议论着策略考试的考题。见我进来,老板赶紧迎过来,“这位公子,您是吃饭还是住店?”

“找人,有位陈风白陈公子住在这里吗?”书香抢在前头,替我发问。

“有、有……陈公子正在二楼,小的带您过去,”一个肩膀上搭着白手巾的小二过来,引我们上楼去。

陈风白正在临窗的雅座自斟自饮,见小二引我上来,只遥遥举了举杯,径自­干­了,既没站起来,也没有丝毫想停下来聊几句的意思。

“大胆!”书馨张嘴就想呵斥人,被我一个眼神制止,有些委屈的和书香站到了我身后。

“陈兄别来无恙。”我招呼自己坐在他的对面,书香已经熟练的吩咐小二再取最好的酒,顺便加几道小菜来了。

“托福,还好,你呢?宁……或者我称呼你宁姑娘。”他笑笑,仍旧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自己的酒。

“还好了,不过不知道陈兄会来京城,也没尽一尽地主之谊。”小二的速度很快,一两句话的功夫,酒、杯、碟子、筷子和小菜就都齐了,我也自己斟满,却不急着喝下去。

“宁姑娘的消息也算灵通了,不过不知道找我是什么事情。”陈风白终于放下酒杯,眼睛毫无掩饰的看过来,目光清明,炯炯有神,完全不像一个已经喝了半天酒的人。

我略有尴尬,毕竟平时基本没有人会这样盯着我看,为了掩饰这种窘迫,我喝了一小口酒,陈年的花雕,醇香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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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十章]

“上次陈兄救了我和我的朋友,还没来得及当面谢过。”放下酒杯,我已经恢复自然。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放在心上。”陈风白微微摇了摇头,仍旧拿自己的酒壶倒酒,结果,酒壶空了,只稀稀呖呖的出来几滴,他皱眉,一脸的意犹未尽。

“那这杯酒,就当是我的谢意了。”我笑,拿起自己的壶,帮他斟满。

“哈……这个谢意我就不客气了,”陈风白亦是大笑,仰头­干­了,却又说,“只谢一杯未免小气,这样的好酒,多谢我些好了,”说完,也不待我答话,径自取了我面前的酒壶,一杯连着一杯,畅饮起来。

“陈兄……”我想到还要问他最要紧的一句,见他又喝空了一壶酒,急忙开口,却不防,小二又端了一壶搁在桌上,却原来是书香刚刚吩咐上的。

“好极了,宁姑娘,你家这小厮当真懂得人的心意。”陈风白却不理我,又取了这壶酒,连喝了几杯。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急,片刻后,眼角眉梢便涌上了醉意,连脸­色­也微微泛起了桃红­色­。

我知道眼前恐怕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了,不过终究不甘心,忍不住按下了酒壶,“陈兄,其实我来是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当初你不是说自己不喜欢做官吗,怎么如今又来考什么牢什子的武状元呢?”

陈风白一顿,向前探了探头,身子也有些微微摇晃,脸上的笑容中添了份恍惚,笑了一会,终于说:“这次来考武状元的人,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学成文武艺,想卖于帝王家;另一种就是……”他顿了顿,“你久居京城,自然是听说过的,今上的长女重庆公主有天人之姿,素为上所珍爱,传说将招今次的武状元为东床驸马,试问天下男子,又有谁不想攀龙附凤,鲤跃龙门呢?”

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陈风白的话略显轻浮,说的却实在是绝大多数考生的心声,因此我制止了书馨几乎又要冲口而出的喝止声,转而问陈风白,“那么陈兄也是为公主而来了?”

“是也好,不是也好,这世上哪里有这许多的是和不是,不过是你觉得是便是,不是便不是。”陈风白又喝­干­了壶中的酒,自怀中拿出一锭足有二十两的银子丢在桌上,脚步轻浮着起身,嘴里念叨着:“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便径直走上环廊,摇晃着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这人……这人真是大胆、狂妄、不自量力……”一直被我剥夺说话权利的书馨终于开了口,罗织着自己能想到的词汇,却被一旁的书香制止,“上面还没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越来越不知道规矩。”

“上面不让我说话,现在你也来管我。”书馨委屈了,“我说错了吗?他居然就这么走了,这……这……这……成何体统。”他这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前天我训斥他时,说的那句成何体统,一时,我忍不住一笑。

“算了,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回吧。”我说着,起身,下楼离开。

一日后,策略考试的结果出来,参加考试的举子又刷下一半,最后剩下可以参加后面的弓马考试的,只有十五人了。

自然,王睿思、邝逸如、徐文彬和王简芷都顺利过关,我翻阅参加二试的举子名单时,并不意外,陈风白的名字也赫然其中。

二试的弓马,是我出的题目,照旧是马上30步的距离,不过­射­的东西可不简单。

我特意命人准备了十五只玉的扳指,大小只比箭头略粗一些,我试了,对的准的话,箭头可以顺利通过。

考试的时候,每位举子上场时,都用细丝线栓好一只扳指,挂在树梢上,靶子也不是过去的死靶,而是善飞的鹰隼,我的题目是,考生在鹰隼被放飞的瞬间,一箭穿过扳指,­射­中鹰隼。

扳指只比箭头略粗,好的­射­手应该在这一箭中,让箭头恰巧从扳指中间穿过,然后带着扳指,­射­中鹰隼,稍有差池,扳指受力就会破裂,考试也就算是失败了。十五名举子,十五只扳指,每人只有一次机会,

“这是不是有些为难了那些举子。”父皇见了我的扳指,有些好笑也有些担心。

“书馨,”我示意他带人去准备,片刻之后,我拉着父皇到了御花园,一棵大树的树梢上已经栓了一枚扳指,有人拿了我的弓箭过来,也有人拿了一只鹰架。

放鹰的同时,我深吸了口气,箭稳稳的­射­出,带走扳指,直中鹰身。

“既然儿臣都能作到,他们有什么理由做不到呢?”我笑笑,其实心里知道,到时候那些举子们还要骑一匹马,同我这种在步下­射­箭的情况又不一样,恐怕难度还真是满高的,不过这个细节,父皇却未必会去考虑。

“好好好,朕的小公主果然是文武双全,好,”父皇果然没有多想,拍手为我叫好后,决定比试的内容就是如此了。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正文:第五十一章(上)]

“你们说,这是不是殿下有意整你们两个。”考题已定,我独自出宫去找其他几个因为参加考试,暂时不能进宫的家伙,结果刚到了逸如的小书房门前,就听见简芷的大嗓门。

“怎么是整他们?”一旁文彬有些奇怪的问。

二试的题目命出后,就已经通知了有资格参加考试的15名举子,因为这是硬功夫,很难造假,所以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不过我倒不知道,简芷对这个题目也有这样大的反映。

“当然是整他们俩了,我问你,你想当驸马吗?还是我想当驸马?”简芷说着停了停,大约是看文彬的反应,“这不结了,你也不想当,我也不想当,咱们不是原想着给他俩清除点障碍才报名的吗,这会好了,殿下出了这么整人的题目,想想,外一偏那么一点,哎!”

“你担心你自己吧,别太丢人就好了。”一旁,一个凉凉的声音Сhā进来,打断了简芷的长篇大论,是睿思。

“我想,简芷也没问题的。”我不想他们说更多的话,特别是简芷,嘴巴又直又快,明天早晨就要开始考试了,他再说什么惑乱军心的话,可是大大的不妙。

“殿下?你们怎么来了。”站在门口的逸如自然最先瞧见我。

“来瞧你们在做些什么,这些天不用进宫,可自由了吧。”我笑笑,进了屋来,却发现文芝、文兰都不在,“文芝他俩呢?不在吗?”

“来了,怎么会不来,这俩丫头,成天在我们眼前晃悠,这会在厨房呢,说要做什么什么……总之是好吃的东西了,说让我们吃饱吃好,明天力拔头筹。”简芷说到吃上,总是眉飞­色­舞,我稍稍愣了一下,才感叹,女孩的心思呀。

自从宫里开始为我选驸马的事情张罗时,她们就少有自在的时候,这次武状元的选拔,她们姐妹虽然人前嬉笑如故,不过做事却都有些心不在焉,逸如、睿思不在的时候,也常听她们背后叹气,只是我不知道该对她们说什么才好。

我知道文芝曾经在无人的时候悄悄对文兰说,这场考试之后,她们总有一个人能得到幸福,我甚至知道她们约定,无论是谁得到了幸福,另一个都要笑着祝福,只是,事情又怎么会按照她们的心愿发展呢?

正在我胡乱想着的时候,逸如的小院子又热闹了起来,原来菜已经齐备了,下人忙着近来放桌子,摆饭菜,文芝、文兰姐妹也回到书房中,见我也在,却齐齐一愣,只有文芝笑着说,“怎么殿下也来了,早知道就准备点你爱吃的了。”

我笑,“你们都不进宫,我一个人也闷,掐指一算,知道你们今儿要大展厨艺,就赶紧过来了,好酒好菜,可不能少了我的。”

文兰这才似乎从惊讶中回过味来,“偏你这样的嘴馋,宫里什么没有,不过吃腻了换换口味,只来哄我们罢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各自落座,一时菜也齐全了,往桌上一看,糖醋黄河鲤鱼、红焖狮子头,宫保­鸡­丁等平时宫里根本不做,大家又都喜欢的小菜,这里居然应有尽有,最妙的是还有几叠酱菜,红红绿绿的,一看就很爽口。

“回头我要好好瞧瞧你们姐妹,”我大吃了一口­鸡­丁,味道果然很好。

“看我们什么?”文兰忙着问。

“看看你们,是不是都长了一副水晶心肠玻璃……”又吃了一口狮子头,我猛然一顿,忙咳了两声,一旁逸如已经递了茶水过来,同时伸手拍了拍我的背,安抚的说:“别吃得这样快,没有同你抢。”

“是你说的,都是我的,没人同我抢。”我喝了茶,理顺了呼吸,确认一下。

“都是你的,慢些吃吧小祖宗。”睿思也点头,同时轻轻放下了刚拿起的筷子。

“那我不客气了,来人,”我站起身,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叫来邝府的人,把所有的食物全打包起来,然后吩咐他们替我先送回宫去。

“殿下,那我们吃什么?”眼见着菜一道道的别撤走,最急的要数简芷了。

“明天就要考试了,晚上你家里自然为你准备了丰富的晚餐,时间不早了,要吃就要赶紧回去了。”我对他说,不理会他眼中的央求。

“殿下说的没错,总要回去早些休息才好,我们回去吧,”文彬点头,也站了起来,逸如深深的看了文芝、文兰姐妹一眼,转而又看了看我,没有再阻拦,一边吩咐人备了车送文芝、文兰回家,一边又拿了斗篷,要人再备辆车,顺便牵他的马来,说要送我进宫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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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十一章(下)]

黄昏时分,残阳落在紫禁城上,火红的宫墙半明半暗,光线所及之处,是越发显得红的如火,而光影中的红墙,却晦暗幽深得有一种墨黑的感觉。

“我就送你到这里,”逸如下了马,轻轻掀起马车的青­色­细竹帘子,“自己进去可以吧。”

“你要回去了吗?”我想说,这宫门我哪天还不都要出入几次,自己进去有什么不可以,可是,不知为什么,说出口的,却是另外的词句。

“永宁……”逸如似乎是一震,良久才叫了我的名字,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眼中读出如此直白的感情,那是一种眷恋,缠绵隽永。

那一刻,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觉得阵阵的心痛。

感情是一把双刃剑,在伤害别人的时候,也会伤害自己,我早早就明白这样的道理,但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这一世的亲人,我还是这样的选择了,我以为我可以全身而退,却原来,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他们的心是血­肉­凝成的,我的也是。

“早点回去吧,明天你不是还要去校场看我们骑­射­吗?”片刻后,逸如笑了,温温和和,同时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手指细而修长,­干­净温暖,就这样平展在我面前,要挽我下车。

“逸如……”把手放在他的掌中,我忽然无限后悔,其实我可以不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的,其实我可以拒绝王振的提议,然后按照父皇的安排,在某一个良辰吉日,嫁给这个有着温暖的手和温和笑容的男子,不去理会什么家国天下,只安安静静的与他相守,也许我们可以避开灾劫,就这样,携手白头。

“傻丫头,你这样会把我的心弄乱的,快进去吧,我也要回去准备一下了。”逸如轻轻回握我的手,另一只手则轻轻的自我的头顶掠过,稍一停留,便即离开,转而拉着我下了车,浅笑着看我,“别想太多,快点回去,早些睡吧。”

那天我终究没有回宫,事实上,我进了宫门,悄悄看着逸如独自站在马车旁发呆,既而又离去的影子后,我就吩咐旁边一个执事的小太监到我的寝宫去传话,今天我要住到自己的公主府去,叫他们准备明天的衣服和用具,以及带一些人手,直接去公主府听候差遣。

然后,就在我转身准备出宫门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宫门外的人,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到了,又来了多久,但是我知道,他来了,也知道今天他必然会来。

只是,我什么都不能做,惟一能做的,就是在背后看,夕阳落山后他独自一人萧瑟的身影,无边的落寞和孤寂,包裹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心,又在一阵阵的刺痛起来,这一世,看来我注定要辜负他了,不过,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有欠有还,欠他的,容我来世再还吧。

“王睿思,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一切都是注定的,怪只能怪,我们在错误的时间和空间相遇,怪只能怪,我们的身份天生对立。如果我还有别的路的可以走,我不会选择伤害你或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上天并没有给我其他的选择,所以,对不起。”

回到公主府,虽然我尚未正式入住,不过这里已经一切准备就绪,从训练有素的守卫,到周到贴心的下人,甚至到我卧房里的每一件­精­致的摆设。

半刻后,疏荷带着书香和书馨出现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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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十二章]

住在宫外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由,公主府的守卫自然也很森严,不过比起宫里已经是大大的不同了,我叫殊荷睡在我的房间中,三更之后,便一个人独自溜了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样的夜晚重新审视京城,没有刚入夜时的万家灯火,有的只是宁静和安详,以及夜风中,偶然飘过的两声犬吠。

走到升隆客栈的屋顶时,遇到陈风白也并不让我奇怪,之前我们在这样的深夜已经相遇过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果我这次特意绕路前来,反遇不到他,才叫奇怪。

“找个好地方喝一杯如何。”陈风白一笑,扬了扬手中两只小酒坛子。

我不答茬,只是走在他前面,自一排排的屋脊上穿跃而过,今天晚上,我的目标是煤山,京城最高的地方,也许,也是可以了断一些事情的地方。

“深更半夜,这就是你找好地方?”上了煤山,陈风白略愣了愣,因为我驻脚的地方,高而空旷,只有下面十几丈远的一片树林。

“这里不好吗?要看京城全貌,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了,说话间,我找了块空地坐下。

煤山我是来过好多次的,这里有很多的果园,也养了不少小鹿之类温顺的动物,俯瞰京城,也确实再好不过,“看看这九万里壮丽河山最­精­粹的地方不好吗?”我笑看他。

陈风白没说什么,丢了一坛子酒给我后,也坐在了地上,拍开坛子上的泥封,大口喝了起来。

“你明天还要考试,今天喝醉了就不怕手软?”我皱眉,放下手里的酒坛子,仰望夜空,深秋的夜晚,天空是墨蓝的,高远而壮阔,闪烁的星光点缀其间,让人悠然而向往。

“你希望我考中还是你那几个伙伴考中?”陈风白忽然问了一句。

“这是为朝廷选拔良才,人人都希望有真才实学的人考中。”我不动声­色­,见招拆招。

“好一个人人,为了你这个人人,值得­干­一杯。”陈风白一阵大笑。

“你知道我今天晚上会去找你?”我待他喝完,才问出我的一点疑惑。

“有一种人,是极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没有明确的答案,怎么也不会死心,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今天会不会来,如果我知道,昨天夜里,就不必在屋顶吹风了。”陈风白说:“幸而你今天来了,若不然,明天我考完了试,还要继续在屋顶等你。”

我一时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只恨恨的说“你不是说,是要娶公主,然后鲤跃龙门吗?我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又怎么还会一定来。”

“我以为我的说辞,连你身边那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也骗不了呢,公主殿下。”陈风白仍旧是笑,喝光了自己坛中的酒,转而又拿起了我的那一坛。

“你果然都知道了,所以才在蒙古使团那里救了我?”我忽然也笑了,只是这笑容却没有温度。

“知道怎样,不知道怎样?”陈风白似乎是感觉到了我语气中暗含的东西,忽然斜睨了我一眼,嘴角竟也浮出一抹冷笑,“我要救人就救人,和人的身份却也无关。”

“那和什么有关?”我不信他的话,如果他在此前早已洞悉我的身份,那他几次的行为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总是那样的巧,在最危险的时候救下我。

回答我的是沉默,陈风白的沉默,于是,在静夜中,在这孤高的山峰上,余下的只是阵阵风声。

良久,一声脆裂的响声打破了这平静的夜,陈风白终于把另一小坛子酒也消灭掉了,顺势将坛子抛出去,瓷器遇到了坚硬的石块,于是,很清脆的声音片刻就传了过来。

“也许你说的对,每个人做每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理由,总是要为了点什么才去做事情,那么,就当我为了讨好你好了。”他­干­脆的起身,喝了这么多酒却没有丝毫的摇晃,“这样,看来我做的事情弄巧成拙了呢,”他哈哈笑了两声,便不再言语。

犹豫的人,反而是我,本来,在去找他之前,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甚至布置了一切,然而,在这一刻,却又动摇了。

风仍旧阵阵的吹过,忽然之间,陈风白猛的转过身,迎着风,俊秀的眉在暗淡的星月微光下,忽的皱了起来。

与此同时,我也隐约的察觉到不妥,什么地方不妥呢?我用力呼吸,刚刚,分明是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顺着风钻到了我的鼻腔。

我看向陈风白,他神­色­凝重,朝我点了点头,然后,他的手悄然伸到了我的面前。

“可以信任他吗?”在很短的一瞬,我问自己,本来……但是,似乎另有什么在支配着我的动作,手却依旧伸了出去,与他的相握,然后,借他的力站起,再一点点的寻着空气中的味道,接近,再接近。

山腰,果树从中的一块小小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人,确切的说,是很多死人,很多前一刻还好好的活着的死人。

我只看了一眼,就忽然相信了,这世上是有地狱存在的,不仅有地狱,还有魔鬼。

十八的暗卫,我公主府的十八个暗卫,全部躺在这里,双目圆睁,手握兵器,他们没有出过一招,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出过一招,便全部死在了此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只嗅到了血的味道,却没有听到任何打斗声音的原因。

每个人的伤处都一样,一道伤痕,自头顶顺着鼻梁直线向下,是刀的伤痕,笔直毫不犹豫的刀痕,稳、准、狠而快。

“我们走!”不容我再细想,陈风白依然拖着我向山下跑去,只是,一切却也显得有些迟了。

当几名忍者毫无征兆的自土中窜出时,我忽然想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典故,想不到,有一天,我也充当了会螳螂的角­色­。

剑是本能的出鞘了,不过对于忍者来说,我不敢说自己的剑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只能尽力一搏了。

更快的,有人在我之前,挡下了忍者的攻势,那是一把更凌厉的剑,剑光在暗夜中汹涌如大海的波涛,愤怒的波涛。

这次遇到的忍者,比上次遇到的要高明很多,有几次他们突破了陈风白的剑气,如鬼魅般的出现在我身前,我知道自己的剑决计快不过他们的刀,于是守而不攻,但求自保。然而,这也显得很困难。

我想,陈风白如果放开我的话,应该可以很快杀出去吧,忍者虽然高明,却还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握着我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即使到了最后,几个忍者相继倒下,掩护硕果仅存的一人,从最让人想不到的角度,一把刀劈了过来,他回身挡在我身前。

“出剑,快!”他的手用力的扣住我的腰,将我抱入怀中,却在最接近的一刹那,下了这样的指令,我不知道他要我往哪里出剑,只是本能的擦着他的身子,刺了出去,剑尖的感觉,像是刺进了一块巨大的木头中,然而,忍者的攻击也停了下来。

“做的好,”陈风白握住我拿剑的手,用力向后一按,再向前一拉,我的剑带着一蓬暗­色­的液体,重新恢复了自由,他笑着,目光温和的安抚着我,“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有些木然的跟在他的身后,十八名暗卫的脸在我眼前交替晃动,撕杀的场面我见过不止一次,却从没有一次如这样的让我震撼和恐惧。

“好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还是回宫去住。”待到我发现自己站住的时候,已经是公主府的后墙了,陈风白略有担忧的看着我,“还好吗?”

“我没事,”我试图笑着看他,却终于还是失败了,“我回去了。”我说,纵上高墙,转身回望他,却在落地之后,重又翻身跃出。

陈风白刚刚靠在了墙边,却又惊讶的看着我再一次出现,苍白的脸­色­中,透露出无奈。

“跟我进来吧,你流了好多血。”我说,然后拉起他的手。

“我没事,回客栈处理一下就行了。”他挣扎,拒绝了我的提议。

“伤口在后面,你怎么处理?不然,我送你回客栈。”我说。

“我怕了你了,去你那里吧,还能少走几步。”终于,他还是屈服了,跟着我进了府。

我不想惊动别人,就带他去了那水榭旁的小楼,这里终于被我辟做了书房,有软榻,也有各种的药物。

陈风白的伤在右侧的脊背上,刀口很深,使得他雪白的衣衫浸透了血红­色­,撕开之后,仍有大量渗出的鲜血,我试着点住周围几处|­茓­道为他止血,不过作用不明显,想来回来的路上,他该是已经采用了类似的方法止血了。

好在外用的伤药我这里有很多,先用­干­净的毛巾擦拭伤口周围,然后我打开盛伤药的瓶子,开始洒药粉。

手抖得很厉害,似乎比刚刚更加的觉得恐惧,人的害怕原来也会后知后觉。

缠绷带的时候才发愁起来,在我对着他的伤口后知后觉的害怕时,陈风白已经睡着了,­干­净而恬然的睡颜,让人不忍心吵醒他。

看看敷了药已经止住血的伤口,我放弃了包扎的念头,用另一条­干­净的布块盖住他的伤口,然后扯过柔软的被子,轻轻盖在他的身上,然后,退回到我看书时常坐的大椅子中。

短短几个时辰,前后的心境却已经很不同了,我只能说,如果这是他演出的一场苦­肉­计,那么他成功了。

待到我睡着再醒来时,疏荷已经站在了屋中,见我一动,才抱怨说:“殿下,您昨天一晚呆在书房,怎么也不到床上去睡,冻坏了怎么办?”

我一惊,忙向床上看时,哪里还有陈风白的人,被子好好的折着放在床边,床上的褥子也没有一丝的凌乱,再看屋中的摆设,昨天夜里被我丢得到处都是的染血的毛巾、撕破的被浸成红­色­的衣衫,还有凌乱的堆着的伤药,一切的一切,都不见了,确切的说,是伤药回归原位,而其他的都不见了,整个屋子­干­净得让我觉得,昨天夜里的一切,原本就是我的一场梦而已。

“什么时辰了,”抬手揉了揉头,我闷声问疏荷,同时也在反复问自己,昨天的一切,真的是实在发生过的吗?

“卯时都过了。”疏荷回答我,“奴婢在府内外找您好一阵子了,您不是还说今天要去看校场比赛骑­射­吗?这会皇上下了早朝,怕是已经在去校场的路上了。”

“糟了,”我想起来了,那天要求去看校场比骑­射­,父皇是答应了的,“快,快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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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十三章]

赶到较场的时候,第二轮的比试已经开始了,一个举子骑着马,正拉满了弓,等待鹰的起飞。

我自轿中走出的一刻,满场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箭尖上,然而,他却走神了。

我微微分开覆在脸前的面纱,淡淡的笑看了那个我叫不出名字的举子一眼,然后,他的箭将挂在高处的玉扳指­射­了个粉碎,彼时,鹰才刚刚被放出,尚未及展翅。

当时做这一切,不过是我一时觉得好玩而已,确实是好玩,原本他有十五分之的希望脱颖而出,可惜……

那天之后,京城里开始流传关于我样貌的种种说法,有人说我样貌丑陋,吓得应考的举子弃箭而逃,不过更多的人却说,我果然有天人之姿,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对此,我一笑置之,毕竟我长在深宫,市井百姓即便在路上和我迎面相撞,也不会知道我就是他们口中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文彬和简芷都顺利的通过了二试,以他们的本事,我并不担心,因此就一直悠然的坐在看台上,喝茶顺便打量通过考试的举子们。直到陈风白的名字传入耳中,我才轻巧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握紧的掌心,微微冒汗。

昨夜,他受了那样重的伤;那样深的伤口,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愈合;若是他勉强开弓……

我微微摇晃脑袋,想把这一瞬间涌进来的奇怪的担忧晃出去,结果,却只是更加的不安。

陈风白上场,依旧是一身的雪白,纤尘不染,马是所有考生都骑过的那匹枣红马,踏着稳稳的步子,来到中央,他下马,向看台跪拜,既而又起身,跃上马背,整个动作流畅而优雅,即便是拜倒在众人面前时,居然也不见丝毫的卑微。那一瞬,我看到周围不少文官武将的眼中都露出了赞许的目光,就是身边的父皇,也在这时突然对我低声说,“这个年轻人生得真好,还不知道功夫如何,只这一亮相,倒把你那几个侍读比下去了。”

“毕竟是考武状元,不是比谁长得好。”我故意这样说着,只是不知怎的,心里却有一点点的喜悦,正被悄悄扩大,那种感觉很像我发现了一件好东西,正在期待别人夸奖的时候,恰巧就有人对我说,这东西真是无价之宝时的感觉,高兴又有些自得。

“是吗?”父皇却笑了,“既然我的宝贝宁而不喜欢,父皇就­干­脆叫他不要考了,怎么样?”

我不接茬,因为陈风白已经开始催促马匹奔跑起来了,前面几个过关的人采用的方法都是原地准备好,也就是拉好弓,对准玉扳指,只待鹰飞起的瞬间发箭的方法,就和我那天演示的情况差不多,但是陈风白却催着马跑起来,需知,这样一来,瞄准就越发的不易了。

每场考试都有规定的时间,锣声一响,鹰就出笼了,陈风白的马却正好跑到一个角落,在我看来,那是一个用箭的盲区,因为风的缘故,从那个角度­射­箭的话,箭尖只能把玉扳指碰碎。

我忽然有闭上眼睛的冲动,只是,又很想知道他究竟会怎么做,于是,在一片先是惊疑而后是赞叹的声中,见陈风白抽箭搭弓,身子自马上跃起,在空中旋身放箭,又平稳的飞掠回马被,纵马向前,正好接住自空中坠落的大鹰。

在之前的几场中,他的鹰是飞得最高的,而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射­伤这头鹰,箭自鹰翅的羽毛上穿过,拔下箭,鹰也不过折损几根羽毛,随时可以再次起飞。

“好!”父皇开口,随后,喝彩声阵阵。

陈风白仍旧回到场中,向父皇跪拜,然后翩然离去。

我分明看到他起身时,对着我微微的笑容,以及转身时,背上衣衫隐隐透出的红­色­。

一个骄傲的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所以他放弃简单的方法,偏偏要让自己这样的身子,去支持这样高难度的动作,我忽然很有些恼怒,暗自想,最好他因为失血过多死掉,看他日后还在不在人前逞强。

随后上场的是逸如,他同样是催动红马奔跑,不过不是无目的的乱跑,而是自一侧跑向另一侧,锣声在他的马起跑时响起,然后鹰在他跑到一个中间点的时候,正好与扳指成一条直线,再然后,他通过了考试。

逸如之后隔了一个失败的举子,便是睿思出场,他同样选择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在马上奔跑时,回身­射­箭,箭中雄鹰。

二试淘汰了五名举子,还有十个人,通过了考试,准备进入最后一关的比试。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正文:第五十四章(上)]

第三场,也就是最后一场比试,定在了二试之后的第三日。

这一场比的是兵器,真刀真枪,胜者为王,十个人上场的顺序由抽签决定。

“父皇,这样多不公平,人人都知道,如果是依次上场,那么越后上场的人就越有胜算。”听完比赛规则后,我摇晃父皇垂下来的衣袖。

“历年都是这样比试的,不然宁儿说如何的比法?”父皇也不生气,笑呵呵的看着我。

“抽签吧,十个人正好,先一对一,赢了的五人晋级,剩下的五人隔天再按顺序依次上场,最后一个获胜的人也可以晋级,然后这六个人再抽签,一对一,剩下三个人,最后逐一上场,这样一来,应该比较公平。”我想了想,似乎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其实几百年后运动场上的什么抽签、小组的赛制是最科学合理的,可是当年我就不是体育迷,这些循环的赛制从来没弄清楚过,如今又隔了太多年,那些记忆早淡得快连影子都不剩了,也只能如此,稍显公平了。

不过显然,我这晋级不晋级的说法也把父皇绕得有些头大,他想了想,最后决定一切听凭我的决定,想来,反正在他和朝廷众大臣的心目中,这次也是主要是给我选驸马,既然我愿意,也就无可无不可了。

睿思几个人照旧在二试后,聚集于逸如家中,听了我的最后一场比试安排,简芷最先哀叫,他说“我本来是打算帮他们打掉一个对手就光荣引退的,殿下你这样安排,我不是还要多打一场,不,运气坏的话,还要多打两场,太可怕了。”

这回,我没有等别人出声,就很不斯文的抬腿,一脚踹在那死家伙的臀部上,反正我穿了男装,行动方便得很,于是,看着他自我眼前飞了出去,伴着一声更大的哀号落地,亲密接触外面的泥土。

屋里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转眼就活跃了起来,这个情况在简芷顶着两根有些枯黄的杂草用袖子抹着脸上的黑土,一拐一拐的进屋时达到顶点,文芝拿手帕掩了口­唇­,低头轻笑,文兰一头载在姐姐怀中,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弯着腰,抱着肚子实在不想直起身,逸如和文彬都想伸手扶我,可惜自己也笑得狠了,手上失了力道;就是一直斜靠在窗口的睿思也绷不住了,转头朝外,笑了笑,控制住脸上有些抽筋的皮­肉­,强忍着转过头,却又在下一秒扑哧一声,重又笑了出来。

“你们就笑吧,笑死你们这些坏人。”简芷装成忿忿的,一边数落的看着我们,一边自己东瞅西看。

“你找什么?”终于,身为主人的逸如忍了笑问他。

“看你把镜子藏哪里了?”简芷回答。

“胡说,我又不是大姑娘,书房哪里有那种东西。”逸如回他。

“那我怎么办?”简芷大叫。

一旁看热闹的下人有忍不住的,凑到门口说:“芷少爷,那边铜盆里有清水。”

简芷醒悟,忙过去,照了又照,在大家的笑声中,忙乱的掬了水,胡乱洗了起来。

结果,那天在逸如家几乎没吃什么,尽管他家的厨子做的很好的蟹粉狮子头、荷叶­鸡­汤都是我一直垂涎的,只是笑多了,胃里都是空气,反而失了饿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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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宫倾的朋友,都留个手印吧,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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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十四章(中)]

“我们好久都没这样高兴过了吧?”饭后,大家都不想离开,虽然这会天气很有些凉意了,不过还是都披了厚衣裳,一起坐到了屋顶上,不怎么说话,都傻傻的仰头看着天,直到有人开了这样一个有些苍凉的话头。

天上的每一颗星,都对应着地上的一个人,很多年前,我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于是,在这些年中,我们常常会挑晴朗的晚上,在夜空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星星。

“我们以后总这样高兴不就得了,说这么丧气的话­干­什么?”简芷是如此的爱说话,即便在这让人有些微伤感的凉夜,“大不了我牺牲点,我也天天来个彩衣娱亲好了。”

“有你胡说的功夫,还不如去正经看点书,典故也是拿来混说的。”文兰啐他,一时,弥漫在周围淡淡的忧愁也消散了,留下的只是朗朗的笑声。

我没有说前一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虽然我一直知道,有一股隐藏着的势力,时时的在暗处窥探着我,不过眼下毕竟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何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不过是一位公主,那些人花了这样多的力气,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既然什么都还不清楚,就无谓给大家增加烦恼了,于是,又看了一会星星,也就各自散去了。

时辰不早了,自然,我也不想回宫去,睿思说顺路,便由他送我回公主府去。

清淡的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我的公主府距离逸如的家并不是很远,所以我乐得走路,而睿思就一直静静的跟在我身后半步左右的地方,沉默无语。

“你今天话很少。”快到公主府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转身看他,一路相送,我总觉得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三天后,你希望谁赢?”睿思低着头,似乎是想了想,才缓缓的问了出来。

“这个……”我忽然很痛恨自己挑起话头,这样无法回答的问题,还不如­干­脆别给他机会说出来,“很多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了,那么你呢?你觉得谁会赢?”斟酌了一下,我决定把问题踢回去给他。

“逸如,”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马上给出了答案。

“睿思,你要做什么?”有一瞬,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冰冷而让人觉得惊恐。

“殿下,别想太多了,什么都会好好的,放心吧,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想堂堂正正的赢他,早点回去睡吧。”睿思笑笑,手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不容我置疑的转过我的身子,推我进门。

什么都会好好的,他的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中,直到很久以后。

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陈风白,白天他在校场大出风头,似乎那长而深的刀伤并不是留在他的背上一般,我倒要去瞧瞧,如今,他的风头是不是还在。

升隆客栈的屋顶,我已经非常的熟悉了,三更已过,客栈里只有少数几个房间,仍旧透出烛光,拿眼睛一扫,我已经看清楚了,陈风白的屋子漆黑一片,如果他不是出去了,就应该是睡了。

悄悄潜到他的屋外,指尖轻轻一叩窗子,里面原本似乎有的低低的说话声骤然止住,我微微一愣之后,便扬声问道:“陈兄,睡了吗?”

“还没。”陈风白回答的却很快,随即,屋子里火折子的亮光一晃,光晕就一层层的透出来,片刻后,陈风白屏烛开门,烛光下,脸­色­白得没有一丝的血­色­。

越过他的身子,我快速的扫了一眼房中的一切,后窗禁闭,屋子里一目了然,除了他并没有半个人影,那么刚刚,是我出现了幻听?

“昨天才遇到‘鬼’,今天半夜还是照样乱跑,你真以为自己有九条命吗?”陈风白让我进屋,语气里有些微的责怪。

“这是担心我吗?”重新打量这间屋子,仍旧没有另外一个人存在的迹象,我笑了笑说:“我来看看,白天这样一番折腾后,陈兄是不是已经支撑不到下一场的比试了。”

“怎么会?”陈风白放好烛台,“宁兄的伤药好得很,我想,到了下一场比试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微微蹙了蹙眉,他忽然换了的称呼,让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于是不再多留,又寒暄了几句,就退出了屋子。

仍旧走来时的路,在走到某处时微微一顿足,便不再迟疑,一口气奔回了公主府内。

一个多时辰之后,我的书房里多了一条黑影,因为没有点烛火,他整个人掩在月­色­中,真的仿佛是一条影子而已,而我,已经等他很久了。

“有什么发现吗?”我轻声问,彼此太熟悉了,没等他开口,我已然自朦胧中醒来。

“他一直没有离开过房间,也没有人进出过他的房间,”影子说。

“就这样?”我疑惑。

“我们查过,他左右的房间都是空的,下面的房间也是空的,但是,斜下的一间房里,却有一位客人,影子接着说,“自从下午,斜下的房间里住的年轻客人就没有离开过屋子,但是,也没在屋子中。”

“查了那是个什么人了吗?”我问。

“查了,一个姓张的青年男子,大约二十多岁,海宁人,进京做生意的,三代清白,表面开来,毫无问题。”影子回答。

“是吗?”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又是一个三代清白,毫无问题的人,只是,这么一目了然的身世,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呀。“昨天夜里的事情查出头绪了吗?”我决定把想不清楚的先放下,转而问。

“十八名影卫都是一刀毙命,看手法,确实是东瀛忍者的作为,而且他们尸身的周围地面泥土松动,应该是忍者当时潜伏在底下,突然发动了袭击。”影子沉声说,“按殿下的吩咐,天明才派了人过去,几个忍者的尸体也在,一并运回了锦衣卫所,刚刚已经有人来回报,说是忍者的服装、使用的武器,都是东瀛忍者惯用的,毫无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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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十四章(下)]

“这么多毫无特别之处在同时出现,你是怎么看的?”我想了想问。

“绝非巧合。”影子回答,语气很肯定,却迟疑着不肯继续说下去。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不是说好了,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吗?”我侧头看他,等他继续。

“如果不是暗卫忽然出了情况,殿下真的准备那么做吗?”影子于是问我。

“多半吧。”我却忽然有些不确定了起来,如果不是那些忍者忽然冒出来,我引陈风白去煤山,难道就真的只为带他欣赏大明九万里河山最­精­粹的一块?

“那现在呢?”影子又问。

“先让暗卫留心观察他的举动吧,对了,选去的人机灵一些,然后一定嘱咐他们情况不对马上撤回来,我不想伤亡扩大。”我说。

“是。”影子点头,“北边也有消息了,不过不是太好。”

“什么?”我皱眉。

“我们的人截住了一封密涵,是瓦剌国主写给王振的,密涵上没有一个字,我叫人用了各种方法试,都是白纸一张,怕王振起疑,只能又悄悄放了回去。”影子说,语气有些沉重。

“如果各种方法都试了,那也许真的就是一张白纸,”我安抚他,“这样做很好,王振勾结瓦剌的时日不短了,只是谁也没能真正的抓住把柄,也许,他们的联络已经不是信件这么简单了,密涵也许只是他们彼此的一个信号。”

影子沉默,这些年来,我们一起创立的暗卫,一点点的网罗和布置人手,但是对于王振,却始终拿不到真正能制于死地的罪证,因为没有证据,父皇虽然有猜疑,却仍旧对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王振敬重十分,开口闭口的“先生”如何;因为没有证据,明知道他私自­操­纵铁器与马匹的暗地交易,却仍旧只能眼看着他在朝廷一手遮天、横行霸道;因为……太多的因为,让我们相对无言,王振生­性­多疑,要在他身边找到突破口,委实是太艰难了。

“无论如何,王振是王振,睿思是睿思,这些年睿思为人如何,殿下一定看得很清楚。”影子再开口的时候,话题却已经转换了。

“我明白的,所以希望睿思能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惜他总是不肯。”我叹了口气,“如果有机会,你倒是可以劝他一劝。”

“我倒觉得,睿思已经有了退意。”影子说,“只是不知道,这样让他一走了之,是不是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要走吗?”我一愣,分别时,睿思的种种又浮现在眼前,他说逸如会赢,是因为他准备一走了之吗?

在我沉思时,影子悄然离去,这是我们许多年来的相处方式,从我决定让他带领暗卫开始,也许更早吧,从某一个清晨,他出现在我的世界中一切就已经开始了。

三天,三天的时间,可以存在什么变数呢?我原本并不清楚,但是三天后的早朝,一骑快马飞奔而至,却改变了以后的很多的事情。

“出事了,殿下,出事了!”因为今天还要去看第三场比试,我特意起了个早,在寝宫里,等待疏荷帮我梳头发,结果,简芷连通报都免了,就直接一头扎了进来。

“你最好能说出一个好理由,”我不免有些气恼,这些家伙,因为从小在一起,又都曾经住在我的寝殿旁边的房子里,出入我的住所,就跟走城门一样稀松平常,也不打听一下里面是什么情况,幸好我刚刚穿了外衣,可恶的家伙,我握住了拳头,准备随时一拳把他直接打出去了事。

“大事不好了殿下。”简芷还是说,一边喘着粗气。

“王大人,您怎么大清早就闯到这里来了?”疏荷正带着一群宫女,捧着我梳洗的用具进来,见到简芷一愣,听得他一会殿下出事了,一会大事不好了殿下,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王大人,这大清早的,您说话多少忌讳着点才是,在殿下这里大呼小叫的,这是宫里,可不比公主府。”

简芷脸一红,诺诺的想要退出去,我也绷不住了,瞥了疏荷一眼,这丫头对我做了个鬼脸,笑了,简芷一贯是怕我这里这位伶俐的小姑娘,平时我不大讲究什么,他们也是从小闹着长大的,这会不免牵出旧日的恐惧来了。

“什么事情,你不去准备考试,倒冲进内宫来了,宫门口也没人拦你?”我奇怪,这几个月,因为我已经算是成年了,所以我的侍读们非经宣诏,轻易也不能进内宫来了,通常都是我出宫去,今天这是发生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了吗?

“瓦剌使臣昨夜进京了,”简芷说,“这会早朝,正在朝堂上。”

“瓦剌使臣哪年不来,今年虽然早点,也不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吧。”我心中一紧,只是面上不露,然后哀叹,简芷说话永远没什么重点,从他进来到现在,我洗了脸,漱了口,擦了西洋的雪花膏,宫女已经将茉莉香粉的小盒子打开了,他还没说清楚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我刚刚在殿上分明听见,那使臣说,他这次来,带着他们国主的国书和聘礼,要为他们的太子殿下,求娶大公主,说是一旦皇上允婚,公主下嫁,瓦剌将永熄­干­戈,世代甘心臣服,岁岁来朝,年年纳贡。”简芷终于说了出来。

“当”的一声,碰着茉莉香粉的小宫女失了手,香粉如一片白­色­的雾霭,在我的脚边升起,扩散,空气中一时弥漫起茉莉的清香。

“奴婢该死!”小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还没散开的雾霭,于是被风一激,更大的扩散开来。

“起来,慌什么!”我皱眉,没想到瓦剌的使臣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样一个节骨眼来了。

“我刚刚偷溜出来,睿思也溜了出来,幸好我们站在末班,不然这会也不能给你报信,你倒是快点拿个主意呀!”简芷见我坐着不动,又在另一个宫女新捧上的茉莉香粉盒中取了粉,均匀的敷脸时,急得跺起了脚。

原来是睿思同他一起溜了出来,我点头,难怪这么容易进了内宫,“我在想,你急什么?”我说,“还没用早膳吧,既然来了,吩咐人准备多一份,王大人在这里用饭。”后半句,我转而吩咐门口的书香。

“火烧眉毛了,你再不想办法,就要嫁去瓦剌了,还吃什么饭?”简芷几乎没跳起来,几步窜到我眼前,“你想不出来,那咱们出去,这会他们也该下朝了,咱们一块想想。”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正文:第五十五章(上)]

“你也说,这会该下朝了,父皇若是要答应婚事,想来,旨意也下了,我着急也照样要远嫁,既然这样,还不如吃饱点,听说塞外不比中原,到时候路途颠簸、水土不服,这会不积攒些力气,怕是支撑不过。”我挣脱开简芷的手,转头吩咐:“摆膳。”

“……”简芷瞪大眼睛上下左右看了我几眼,就一ρi股坐到了一边,看着太监宫女人来人往,各­色­小菜一字排开。我招呼他一起吃,他却只气呼呼的看着我,于是我也不理会他,水晶饺子是简芷最喜欢的,我故意一口起吃了两只,结果他居然毫无反应,据此推断,是真的很生气了。

放下筷子的时候,书馨已经跑回来了,正在门口徘徊,“怎么说?”我示意他进来,刚刚简芷一开口,我已经暗示书馨出去打听情况了,这会他果然回说:“皇上原说不准,但是瓦剌时辰态度颇为强硬,最后只是说要再议。”

我点头,结果和我想的基本相同,和亲是自古以来,生在帝王家的女孩不能回避的问题,不过这也同国力有关,如今大明虽然盛世不再,不过国力还不是瓦剌这样一个小小的属国能够比较的,所以我倒不是十分担心。

“只是……”书馨却迟疑着,似乎还要说什么。

“说吧,只是什么?”我问。

“只是,瓦剌使臣说,为表诚意,他们太子已经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不日就要进宫晋见皇上和公主,所以王公公说,如今情况不同,第三场比试最好还是暂缓,省得皇上失信于这些个举子乃至失信于天下。”书馨说着,一边偷偷看我的反应。

“是吗?”我冷笑,“父皇现在也还是被那些文臣武将纠缠着了,他们一定都以为,把我往瓦剌一送,就能保住他们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一群混蛋!”我话音一落,简芷就一巴掌拍在了小桌子上,“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保家卫国,瓦剌要敢犯我边境,咱们就打他们,就是战死沙场也是光彩的。难道让咱们堂堂中原男子,躲在女人身后苟且偷生不成?”

简芷的前一句话听着让人也很热血沸腾,但是后面的一句,我听着就有些别扭,不免白他一眼道,“女人怎么了,这话不通得很。”

简芷也不接茬,只是腾的站起来,抬腿就往外走。

“­干­什么去?”我叫住他。

“去跟皇上请战,与其老受那些瓦剌人的窝囊气,不如­干­脆给我几千人马,我们冲出雁门关,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简芷说,气势昂昂。

“你如果不想我去和亲,那我建议你现在就出宫去,回家休息一下,准备第三场比试。”我说。

“你有办法?”简芷果然大喜,转头看我,见我点头,便转忧为喜,真的出宫回家去了。

“殿下,您有把握?”疏荷将一只白玉牡丹花簪在我的发上,有些忧虑的看着我。

“没有。”我笑着起身,“走,咱们去偷偷听听,朝廷里的这些大臣们都说些什么。”

站在乾清宫雍肃殿外,我止住太监的通传,凑到窗口,下了早朝后,因为瓦剌求婚的事情,不少大臣没有离开,这会都聚集于此处,要向父皇痛陈利弊。

“公主和亲,自我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还望皇上三思。”

“瓦剌厉兵秣马,对我大明虎视眈眈,今年四月先有浙江、江西、湖广几地旱灾,五月山东闹蝗灾,七月黄河决口,河南、东昌几地受灾,就是这个月,也是先有福建逆贼邓茂七作乱,后有倭寇在海上而来,有进犯山东之意,如今,国库存粮数量锐减,几处用兵耗资良多,若是皇上拒绝了瓦剌和亲的请求,他们势必怀恨在心,若是在此之际用兵,后果怕难以设想,臣也恳请皇上三思呀!”

“臣以为,公主固然身份金贵,然而,国以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若是以公主下嫁,不但不会有天朝失颜面,相反的,更可以显示我天朝的风范,教化那些蛮夷,让他们永世臣服,此古有先例,唐太宗时就有文成公主下嫁吐蕃,今皇上割爱,势必也能创造一个如唐太宗一般的盛世,那实在是我大明万民的福祗呀,皇上!”

听着大臣们诚恳到快声泪俱下的谏言,我一时感慨极了,如果不是他们口口声声要牺牲一人,换天下太平的主角正好是我本人,我几乎要点头赞同了,多好的买卖,大明多此一女子不多,少此一女子不少,送到瓦剌却能换万代和平,怎么算,都实在是一笔再合算不过的买卖了。

“说的真是好极了,”我推开雍肃殿的大门,几步走进殿中,群臣没想到我会忽然闯进来,一时都愣了,自然,我也看清了方才阵阵有词的,正是工部郎中王祐。

王祐这人,我是知道的,擅长拍马,尤其是拍王振的马屁。

“本宫适才在外面,听了一番很有见地的话,正道是谁说出的,却不想是王大人呀,”我先向父皇请安,然后转身瞧着面前这一张雪白的面孔正退去慷慨激昂之­色­,转而在我的注视中渐渐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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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十五章(下)]

“臣不敢!”王祐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想退回到其他大臣中间,却被我拦住了。

“王大人刚刚一番话让人茅塞顿开,还是站在这里的好,”我笑笑,“多亏王大人提醒,本宫才想到,自汉以来,与匈奴也好、吐蕃也好,和亲的多半也不是真正的公主,像是王昭君,不过是宫中一名宫人罢了,本宫听说,王大人也有一位千金,今年年方二八,生得同大人一样,面孔白净,不如就送了她进宫来,本宫认她为义姐,等瓦剌太子一来,就让他带回去,如此,牺牲她一个人,保护了百姓不受战火荼毒,王大人也留忠义之名,不是两全齐美?”

王祐面白而无须,很多人都说他为了讨好王振,为了让自己不长胡子,所以自宫了,真假无从验证,不过他实在是只有一个女儿,平时宝贝得很,这下看他如何说嘴。

“臣惶恐,臣的女儿姿容平庸,字也不识,公主抬举,她实在受不起,还望公主收回成命。”王祐越发的面无人­色­,跪地不起。

“王大人怎么这么说自己的女儿?”我也不恼,转身看刚才力主我远嫁的大臣们,“王大人的闺女说是上不了台面,那么各位大人呢?据本宫所知,各位家可都有适龄的千金,都是品貌端庄,知书识理的,本宫现在就叫人去各位府里,把适龄的都接了来,本宫就不信,要认个姐姐如此之难。”

“……”一众大臣汗下如雨,不待我吩咐人去,已经纷纷说:“臣女已经许了人家”,“臣女身体多病”,“臣女刁蛮任­性­”……

“许了人家可以退婚,体弱多病宫里有好大夫好药,刁蛮任­性­更好办,交给宫里女官调教几日,什么礼数就都知道了,”我冷笑,“现在正是各位大人报效朝廷的好时机,何况选中了你们的女儿,是去瓦剌做太子妃的,将来还要做王后,种种好处,刚刚各位都列举了,不是吗?”

“皇上,臣仔细想了想,觉得我大明如今兵强马壮,何惧与瓦剌一战,他们言辞倨傲,求娶公主根本是痴人说梦,我泱泱大国,焉能受此屈辱。”一名大臣忽然转身向父皇下跪,话锋却转得飞快。

“臣也是这样想。”

“臣也是。”

……

片刻之后,刚刚乱哄哄的人群就散开了,我站在殿中,看着这些大臣的背影,倒是一个比一个敏捷,恨不得借一条腿,好快点自我的眼前消失一般。

“儿臣僭越了。”我跪下,跪在父皇面前,“并不是儿臣贪图眼前的富贵荣华,不肯为父皇、为大明的江山社稷舍身,实在是瓦剌狼子野心,绝不是得一个儿臣就能放弃与咱们再争中原的野心,与其放任瓦剌坐大,不如在此时与鞑靼结盟,共击瓦剌,为大明后世子孙,永绝此祸患。”

父皇叹了口气,对我说:“宁儿,起来吧,无论如何,父皇绝不会送你去瓦剌,只是如今朝中情势你也看见了,文官贪利、武官胆怯,说到打仗,人人畏惧,我朝虽有兵,实则却少将,如何能与瓦剌一战呢?”

“父皇的意思是?”我一愣,如今朝廷多处用兵,每多败退,总是缺乏善于领兵的将才的缘故,所以我才建议看武科,选则德才兼备的人选,到边关带兵杀敌,只是被王振在中间一岔,明明是为边关选才的事情,在应考的举子心目中,却又变成了当驸马的捷径,圣旨原本是想掩瓦剌的耳目,结果,反而弄成如今的局面,一时,我也不知该如何劝父皇打消这个念头了。

“瓦剌要和亲,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不过有一年半载也好,到时候武状元的考试结束了,边关有了英勇善战的将军带领,别说他们未必敢贸然开战,就是开战,我们又何足惧哉?”父皇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大破瓦剌军队的场景,嘴边淡淡的露出了笑容。

“只为一年半载?”我重复父皇刚刚的话,心却骤然凉了下来,只觉得身子摇晃,天地旋转,父皇说绝对不会送我去瓦剌,因为他知道这一战也只在一年半载就要开始了,所以他舍不得我去,但是,别人的孩子呢?别人家的女孩,就要遭受这样的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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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十六章]

一路闷闷的出了宫,公主府里,早坐了一屋子等待的人。

“皇上怎么说?”见我进了院子,睿思已然迎了出来。

“不会让我去和亲。”我答,殊无喜­色­。

“这是好消息呀,你怎么反而这样郁郁的?”逸如也迎出来,听到我不必去和亲的消息后,喜悦还未及退却,便已瞧出我神­色­并不轻松。

“也没什么,只是有点担心瓦剌的太子不知道还会不会玩出什么花样来。”我尽力笑笑,看向众人。

“草包罢了,还能玩什么花样。”简芷摇头晃脑,听得我不必去和亲了,便很放心的当先进了屋子。

门帘掀起的时候,我瞧见了文芝、文兰姐妹,她们都站门内,因为没穿斗篷,所以这会都在帘子里站着,刚刚父皇的话,便又在我耳边回荡起来,于是我顿住足,转身又往外走,不待大家问我,只说:“简芷,你跟我来,有话问你。”

后院小楼里,简芷有些糊涂的跟着我进屋,看着丫头上茶,看着丫头退出,看着我坐下,看着我胡乱的翻着案上的书。

“我惹什么祸了吗?”终于,他有些局促的问了。

“你惹了吗?”我故意反问他。

“我记不住了,我记­性­一贯不大好。”他支吾了一阵,终于爽快的承认自己的记­性­一贯糊涂的事实。

“闯过的祸不记得了,那说过的话呢,还记得吗?”我笑了,看着他又陷入了一个困境中。

“殿下,你知道我的,说过的话呢,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了,您爽快点,我­性­子直,这样不是为难我嘛。”简芷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之后,一ρi股坐在了我面前的小凳上。

“我记得简芷比我大两岁,马上要18岁了吧?”我故意不回答他,反而差开了一点话题。

“是呀,这个谁不知道。”他有些急了,回答也闷闷的。

“不小了,你大哥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成亲了吧,你定亲了吗?”我问他,其实答案依然知道。

“爹说我的婚事他怕是不能做主,这你不是知道,你明明知道,我……”说到这里,简芷忽然红了脸,眼睛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我知道你什么?”我呕他,就是呕他。

“我——我喜欢兰儿,”简芷站了起来,走了一圈后郑重其事的站在我面前,“我喜欢她很多年了,真的,我只想娶兰儿。”

“你想娶文兰?”我故意板起脸,“那你问没问过,人家愿不愿意嫁给你呢?”

“没有,但是她答应过我,如果这次考试我考到前头,她什么都答应我的。”简芷说,“殿下,当时您是证人,这次,您说,我算不算是考在前头了,我有没有资格娶她?”

“你当然有。”我笑了,我果然没看错,简芷这小子,直是直了些,不过还不算笨,更难得的是有心又有情。

“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谢殿下成全!”简芷大喜,居然扑通跪在地上,在我不及阻拦时,就咣咣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事仅我答应还不作数,你急什么磕头。”我笑他。

“殿下,您答应了,我谢您的头也磕了,若不作数,我只朝您要媳­妇­了。”简芷也笑,声音爽朗而喜悦,眼角眉梢的喜气,再也隐藏不住。

我心中一定,文兰的事情算是安排妥当了,剩下的简单,只要去请一道旨意就好了,只是文芝就难了些,但是此事却不易再拖,父皇分明已经动了心思,要在宗室或是大臣的女儿中选一人代我和亲,文芝的年龄家世都是上选,加上她又是我的侍读,在考虑中,更容易被优先选择上,最好是赶紧给她也找一个婆家,然后我去求父皇在和亲的事情尚未定准时,先行赐婚,才是万全的办法。

只是,谁才是合适的人选呢?

“简芷你先出去吧,这事一天没请准了旨意,一天就不能透露一丝一毫出去,不然不仅你有错,就是文兰,也没的坏了名声,”我只能先对简芷说了后果,他们在我身边,出入宫廷,情之一字,实在玄妙,弄不好,两个人都要身败名裂,见他点头,我才放心,“叫睿思来一下,顺便告诉大家,和亲的事情不要再想,一会我还赶着回宫,大家就先各自家去吧。”

简芷答应一声出去,一盏茶的功夫,睿思便出现在了门外。

“你许了简芷了?”进了屋子,睿思也不理我,只径自往窗口前一坐,开口便是如此的一句。

“这也被你猜到了,”我摇头,简芷的心太直了,什么都藏不住。

“是呀,那小子一眼看去,就知道有几跟肠子。”睿思微笑,“我们也替他高兴,只是你怎么突然就许了他,和亲的事情有变吗?”

“但愿是我多想吧,你既然什么都猜到了,那你说说,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我叹气,睿思的眼睛太雪亮,所以就注定了要比别人承受得更多,这是聪明人的坏处。

“你给文兰找到了归宿,这会,是想给文芝也找一个了,”他说,“文芝是个好姑娘,也是该找个好归宿才是,只是无论你怎么想,我都要说,我不是那个良人。倒是这届新科状元,对了,就是哪个姓周字德彰的青年人,我在朝堂上见过几次,为人聪敏好学,举止洒脱,倒是个人物,你若有心,我这会就着人去打听一下,看他娶了妻室不曾,你看如何?”

我一时沉默不语,知道睿思再次问我觉得如何时,我才长叹一声,“话头被你说完了,我反而无话了,人你看着好,大抵应该就是很好了,周景此人我听父皇提过,说是文章秀丽,人品极佳,若是还没有妻室,配文芝也是好的,你快叫人打听吧,作准了,我马上去请旨。”

“好!”睿思答应了起身,走到门口时却停了停,仿佛很不经心的问了我一句:“你原本叫我来,是要让我娶了她吗?”

“不是。”我回答得难得爽快,“我叫你来,是想,如果你愿意,我就成全了她,如果你不愿意,自然会给我提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呵……”睿思笑了两声,疾步而出,却在楼外低低的说道:“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愿意。”

我不知道打听一个人有没有妻室或是定没定亲需要多长时间,只觉得每一秒钟都过得非常缓慢,终于吩咐了府里的人,若是睿思来了,叫他直接进宫去,便命人备了车,先行回去,我决定,在睿思没有准确消息之前,先把文兰的事情办妥当也好。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正文:第五十七章]

我匆匆的又来到乾清宫,皇后却在陪父皇一起用膳,这个时候,我并不方便进去打扰,接着,就又奏折一叠一叠的送进去,我在门口徘徊了一会,直到父皇瞥见了我在门口乱转的身影。

“宁儿怎么了,来了也不进殿来?”皇后先开了口。

“儿臣见父皇正在为国事烦恼,所以不敢贸然打扰父皇,”我低着头,一本正经的样子。

“宁儿什么时候也学会跟父皇绕着弯子说话了了,想要怎么样,还是说来父皇听听吧。”父皇放下笔,抬头看我。

“儿臣不敢说。”我想了想觉得太直接的开口,并不合适。

“宁儿可一向不是这样的,究竟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宁儿都不敢说了?”父皇的兴趣倒起来了,看了看站在一边的皇后,两个人都是一副奇怪的表情。

“儿臣想请父皇下道旨意。”我说着,一边瞄着父皇的神­色­,见他没有什么异样,便继续道:“儿臣也是刚刚发觉,两个侍读文芝和文兰今年年纪都不小了,若不是因为一直在宫里陪着儿臣,恐怕都已经择了好人家,出嫁了,所以儿臣想为她们指两门好婚事。”

“这是公主的意思,还是那两个姑娘的意思?”父皇没开口,却是皇后问了一句,虽然很轻松,好像说着玩的话,但是我却知道,回答得差一点,大家都有麻烦。

“是儿臣,儿臣也是在宫外有了府邸之后,才偶然听说,其实民间女子十三四岁出嫁的人数很多,拖延到17岁的,都是家里的老姑娘了,这才猛然想起,文芝眼见到了18岁了,所以自己府里也呆不住了,就连忙回宫来了。”我眨眨眼看着父皇,“她们陪了儿臣不少年了,总不能连累她们一辈子嫁不出去吧。”

“可见公主还是个小孩子了,这文芝、文兰两个姑娘的婚事,哀家早替她们考虑了,不过她们终究是公主的侍读,没有抢在公主前面的道理,何况她们年纪又都与公主相当,不急在这一时,还是等公主挑好了驸马,再给她们赐婚也不急的。”开口的又是皇后。

“可是,儿臣就是想给她们先赐婚,她们都比儿臣年纪大,可是儿臣还想在宫里再陪父皇几年,也不能因为我是公主,就让她们等着呀,父皇,宁儿求您了,先给她们赐婚吧。”我不肯松口,虽然也知道今天有皇后在,这事情恐怕会很难办。

“宁儿,你母后说得有道理,这事原本不急,父皇知道你忽然来了是想着什么,只是这次的事情……算了,你既然来了,有合适的人选吗?”父皇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怕我开了例,明天文武大臣争相效仿,都把女儿许嫁出去,到时候就没有人能去瓦剌了,只是,到了如今,明知外一被选中了是什么结果,我也顾不得许多了。

“儿臣打听过了,上届恩科状元周景人品端正,若是把文芝指给他倒也合适,至于文兰,儿臣的侍读简芷也算门当户对,请父皇成全。”我说,虽然睿思还没消息送来,不过算了,我先说了,不行再说。

“公主竟然连人选都有了,这文兰和简芷,难为公主怎么想到的,原本他们同公主在一起,也都是小孩子心­性­,如今忽然提了这么一档子事,莫不是他们平时就……”皇后说了后来,似乎意有迟疑,停了停,我却知道,那不是一句好话,于是抢道:“宁儿越发不明白母后的意思了。”

“罢了,朕倒觉得简芷这孩子不错,这桩婚事,朕准了,”父皇开口,于是皇后没有再说什么,“不过文芝和周景嘛,这事先搁搁,容朕想想。这会不早了,朕也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我同皇后一起退出乾清宫,文芝的事情父皇没准,这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偏偏皇后要叫住我,对我说,如今我年纪大了,不能在老和我那些侍读混在一处,又说文兰和简芷是事情,问我是不是他们之间有私情,见我恼怒,方说,要我素日离他们远些,免得被带坏了。

我只低头听着,因为文芝的事情还没有着落不想惹恼了她,在从中作梗,只是,皇后却偏偏喋喋不休,转眼又说到我夜宿公主府的事情和我的名节问题。

火几乎是猛的自心底窜了起来,有心驳她,又想她终究是长辈,强压的时候,就触及了旧痛,只觉得胸口阵阵的痛着,眼前一阵阵发黑,在皇后问我可愿意该过的时候,哇的喷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只记得自己恍惚的站着,面前是脸­色­苍白的皇后,余下的事情,就一概不知道了。

睡醒时,身边伴着的是眼睛红肿的疏荷。

“好好的,你怎么把眼睛哭这么红?”我觉得口很­干­,声音也是哑的。

“太医说殿下劳神过度,耗了心血以至于气血虚弱,这会醒了,还是先歇歇吧,我却端正熬的燕窝粥来。”疏荷摸了一把脸,站起来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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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十八章]

“先别去,”我抬起身子,“今儿是什么日子,我这是病了几日了?”

“殿下只睡了两日,这两日一切都如常,公主先躺躺,皇上、太后、皇后、娘娘那边都惦记着,奴婢先派了人去报声平安,回头吃点东西,有多少问题问不得?”疏荷说着,一边到门口吩咐人去各处报信,一边自己去盛了燕窝来,回来扶我起来,让我漱了口,再一勺一勺的递到我的嘴边。

冰糖燕窝粥原本是我比较喜欢吃的东西,但是今天吃到嘴里,却感觉不出滋味,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一个字,痛,心痛、胸口痛、浑身的骨头痛、就连­肉­也痛,几次想接过疏荷手中的勺子,只是,无论怎么用力,手指都只能轻微的动动。

“我这是怎么了,太医究竟如何说?”一刻的心灰,让人再没一丝的食欲。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毒,能被我的情绪左右,发作起来,可以让人如此的无力而困顿。

“我看太医也弄不清楚,他只说公主的脉弱,是劳神太过所至,也只开了补气凝神的药,我看他们不中用,可是,也没有办法。”疏荷眼圈复又红了,“只是殿下这些日子­宮­里、府里两头跑,­操­心这个,担心那个,也是太累了,还是趁着这时候,好生休养一下吧。”

“你这丫头,我身子刚刚好点,耳根子又不得清净,不过问你一句,有的没的就牵出一大堆来,去吧,让我清净一会。”疏荷的话太伤感,我笑一笑,岔了过去,只到屋子里只剩自己一人时,才闭上眼睛,让泪清净的流出。

忽然觉得自己寂寞如斯,其实我不想要这荣华富贵,也不想要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我只想要做回曾经平凡的自己,高兴了、难过了,有朋友可以毫无顾忌的倾诉;懦弱了、胆怯了,可以躲在父母或是男友的身后,安心的做一只小乌龟;遇到麻烦、惹了祸也可以什么都不管,交给别人去解决;有了难以决断的事情,还能够去理直气壮的问很多人该怎么办……可如今,除了这荣华富贵之外,我还有什么呢?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我拥有了过去没有的,也失去了本来拥有的,我说任何话都不能毫无顾忌,即使对象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没有懦弱和胆怯的权利,因为我的生命中有太多比我更需要照顾和保护的人,而我很想保护他们;遇到麻烦,很多人在等我决断该如何去做,他们很少会说自己的意见,因为他们以为我可以给他们答案……

也许同从前比,我还是多了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的,只是彼此地位不同了,可以交托­性­命,在面对敌人时把后背留给他们,但是却不能躲在他们身后,不能诉说自己的懦弱,甚至不能轻易在他们面前哭上一场,这究竟算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呢?我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

“哭了,什么地方痛吗?”蓦然,一个声音自床边传来,几乎与此同时,有人一手搭住了我手腕的脉门,一手拭去了我眼角的泪珠。

声音很熟悉,然而我还是惊了一下,身子一陡,手居然有了些力气,在眼睛睁开之前,就挥了出去。

“别怕,是我。”声音继续,手轻轻握住我的手腕,仅存的力气消失,我也看清了来人。

“你好大的胆子,敢闯到这里来?”我薄怒。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害怕去和亲才装病呢,却原来真病成这样。”陈风白一笑,放开我刚刚挥向他的手,然后伸出三指,居然很认真的给我号起了脉。

“我竟不知道,你也是郎中。”我想抽回手,奈何无力。

“你身子很虚弱,却也不该如此,奇怪了。”陈风白却不理我,只自顾自的皱了皱眉。

“你究竟怎么进来的?”我于是继续质问他。

“走进来的,”他回答得很坦然。

“胡说,你怎么可能走到这里来?”我说:“这是内宫,能走进来的成年男子,除了我父皇之外,现在就是我的侍读也要经过传诏,除非你是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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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十九章]

“随便你怎么说,”他不以为意,“你能说这么多话,看来底子确实不错,这样的毒,都没要了你的命去。”

“我中毒了?我真的是中毒了?”我一愣,虽然早有准备,但乍听他说破,还是一惊,只是,我是怎么中毒的?

“你吐过血吧,而且不止一次,受到刺激,吐血昏迷,有吗?”陈风白问。

“有,”我惊过之后,又是一喜,他难道能解这毒?

“我解不了,”他却直接断了我的希望,“这毒深沉霸道,除了下毒的人外,其他人都是不中用的。”

“那我不是只能等死了?”我笑了笑,觉得生命真是一场讽刺剧,给了你很多,却让你什么都抓不住,留不住。

“没那么悲观,据我看,那下毒的人一时三刻还不想要你的命去,只要你思虑少些,心情平和点,还有日子可以消耗。”陈风白收回手指,却又伸手过来,把我扶起,一掌随即压在了我的背心。

“你……”我想问他要做什么,他却嘘了一声,然后说“让你快点好起来,我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还指望能娶了你,当驸马换回来呢。”

我一时好气又好笑,只是他自背心注入的真气火热如焰,偏偏我体内却升起一股冰寒的感觉,冷暖交替,人也一阵阵的战栗起来,话再也说不出,索­性­闭了眼睛,默默忍耐,直到许久以后,身体里的寒气渐渐消散,重新暖起来。

“轻易别再发火,”收回手让我躺好,陈风白说,声音有些低沉。

“我的情况很不好?”我睁开眼睛,却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心微微紧了紧。

“不是很不好,”他仍旧是一笑,“是糟得不能再糟。”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却有些豁然,这一世,我没有荒废光­阴­,我活得很努力,虽然终究没能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也算对得起自己了。

“什么生死有命的都是屁话,我命由我不由天,自己连自己都做不了主,还能指望什么?”他面­色­一沉,有一瞬间,目光犀利如刀,却在片刻后,又恢复如常,“我花了不少力气帮你,别说那些丧气话惹我生气。”

“好吧,我不说,那你说说,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我笑笑,这会觉得痛的感觉消失了,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想知道我怎么进来的?我带你出去一趟你不就知道了。”他一笑,居然狡黠如狐,伸手就扯了被子要来裹我。

“不行,一会他们发现我不见了可是要出大事的。”我赶紧制止他。

“夜深了,宫门都上了锁,我点了你那些丫头的|­茓­道,一时半刻醒不了,我们不走远,别担心,”陈风白说着,用被裹在我身上,真的就抱了我,自窗口跃出。

“既然没人能阻拦你,你为什么不走门?”我问他。

“门有什么意思,还是窗户刺激一点。”他笑笑,飞掠而起,把层层宫墙撇在身后。

那是我梦中才有的,飞的感觉,清冷的风迎面扑来,人则如同在云雾里,再够不到地面,他的每一个跳跃,都让我想起奔月的传说,身子不断的升高着,仿佛就要挣脱引力,遨游天外。

漫天的星,在寒夜里眨着眼睛,趁着一轮圆月,皎洁如和田玉雕琢的盘子。

我一时看得痴了,这一定是一个梦吧,一个自由飞翔的梦,一个让人迷醉的梦,梦里不知身是客……

陈风白最后停留的地方,是我寝宫的屋脊,“在这里看星星很美。”他如是说。

“胡说,星星在旷野看才最美,”我摇头,这是一个我很坚持的想法,因为我曾经生活的地方,在城市的夜空里,已经很难看到闪烁的星辰,只有在无人的旷野,才能感受星的闪动。

“只要你喜欢,其实星星一直都是最美的,”陈风白一笑,指点着天上的星星,我也随着他的手指去看,哪颗大一些,哪颗亮一些,哪些星星组合在一起像什么图案。

他的手,最后突兀的停在了北方,我看过去,一颗拖着长长尾巴的星星,很突兀的出现在那个方向,我记得,前几天和逸如他们看星星的时候,明明没有看到过。

那是颗彗星,不过更多的人习惯叫它扫帚星,而且都坚信,这种星出现,主兵灾。

陈风白沉默了良久,终于说,“看来大明同瓦剌一战,为期不远了。”

“不过是一个星星,你怎么这样胡言乱语,小心我送你去锦衣卫的大牢里,定你个扰乱民心的罪名。”我笑,心里却是紧张,那一战的确迫在眉睫,彗星出现,是巧合还是天道?

“是吗?”他却没有多说,只是含混的回了我一句,就定定的看起了星星。

“你懂天象?”我打了个哈气,撑着眼皮问,折腾了差不多一夜,我只想睡觉,虽然彗星的出现,让我多少有些恐惧,但是,那不能抵挡人的本能需要。

“紫微星暗淡无光,奇怪的是,天空并起两颗新的帝星,不过这会光芒都还暗淡,一时倒难辩胜负之数。”陈风白淡淡的说了这样一句。

“你今天的任何一句话,都够杀头了,你真的不怕?”我猛的坐直,手轻轻按在腰间,即便是睡在床上,我的腰间,也始终缠绕着一把软剑。

“我不过说句实话罢了,朝廷自有钦天监,公主如若不信,倒不妨去问问,看我说的是不是实情,怕只怕,那些人未必敢说真话。”陈风白冷哼了一声,“何况,我若是怕了,便不会说。”

“你也说他们未必敢说真话,又何必去问,我若要拿你,也容不得你说这许多,”我同样哼了一声,把被子从身上拉起来,团成团抱在怀中,站起身子,“天快亮了,虽然你艺高人胆大,不过如果我是你,还是该趁无人时偷偷溜走才是最好。”

陈风白的真气在我体内已经运转自如,我想,这会我即便是从屋脊上跳下去也没问题,不过躺的时间长了,猛一站起还是有些头重脚轻,身子摇晃,一会也听不见陈风白答茬,一转头,才发现,哪里还有那厮的影子,曙光微露,分明只有我一个人独自站在宫殿的最高处,有些摇晃和眩晕的站着。

“陈风白!”我咬牙切齿,居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最可恨的是,他还真就把我自己留在了这样的高处,若是平时,我自然能下去,可是现在……

跳下去的时候,被手里的被子绊了一下,实在是腿太软了,如果不是这一跤把腿磕青了一块,两个时辰后我自梦中醒来,还只道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呢。

再醒来,早朝已经下了,疏荷说我睡着的时候,父皇、母亲和皇后都来过了,见我睡着香甜,就没有吵我,这会儿,逸如、睿思、文彬和简芷都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叫他们进来吧。”我穿好外衣,自己起身几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自己梳了两下,才发现疏荷微愣的看着我,是了,半夜里我醒来,还是一副不能自理的样子,这会却和平常一样了,也难怪。

“傻丫头,我好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叫他们进来呀。”我回眸莞尔,疏荷方才回过神来,欢欢喜喜的跑了出去。

逸如、睿思、文彬和简芷鱼贯而入,我透着镜子瞧他们,几个人见我自己挽着头发,神­色­都是一松。

“怎么只你们来了,文芝和文兰呢?”拿出一只钗把头发简单的固定住,我转身看他们。

回答我的,却是意外的沉默。

我想起了我为她们做主的婚事,心里不免有些不安,这些年大家同吃同住,她们想的我明白,但是却不能给,然而,我给她们的,又何尝不是我一相情愿以为是对她们最好的,只是这个中的原由,又有几分能为外人道呢?

“是生我的气了?”我缓缓问,目光从几个人身上一点点移过,这些年里,很难在这­性­格迥异的几个人脸上,看到这样相同的神情,不是悲哀,不是怜悯,却又分明写着悲哀和怜悯。

“出了什么事情吗?”我腾的站起身,从昨天夜里清醒,疏荷的闪烁其词,我就已经隐隐觉得不对了,只是,就是说不出到底什么不对,但到了今天,文芝文兰姐妹忽然双双缺席,才让我猛然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你病刚有了气­色­,又这么急做什么?”逸如站的距我最近,这时忙上前一步,按住了我的肩膀,让我坐下。

“告诉她吧,不然更急坏她了。”睿思说,话才说完一半,简芷已经接了过去,“不是说好了……嗷!”

逸如的身子挡在我眼前,我虽然看不见,也从简芷忽然的一声先仰后压抑的叫声中判断出,有人打断了简芷的话。

“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以为这样能瞒住我?”我拨开逸如压在我肩上的手,口气已经重了,“简芷!你说。”

“我说……”简芷上前一步,跪倒在地,“简芷谢公主成全,昨儿一早,赐婚的旨意已经到了,我要娶文兰了,日子圣旨上都给挑定了。”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正文:第六十章]

“就这样?”我皱眉,“那文芝那边呢?”

“圣旨上没说,该是另有安排吧。”睿思说,一边拉起简芷,“大冷的天儿,新郎官可别没进洞房就先凉出毛病来,你谢也谢过了,快起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睿思这话,听起来很暧昧,因为简芷的脸皮忽然又涨得红了起来,我暗自发笑,可是又觉得自己应该当作什么也没听到,听到也没听懂才符合身份,于是点头示意简芷起身。

反复想了想简芷的话,又看看他们的表情,一切倒是正常,而且这个结果也和我想的差不多,大约是刚刚我多心了,不过文芝是姐姐,没道理让妹妹赶在头里出嫁,回头还是要想想办法,若是周景不成,也要问问她父亲的意见,再挑合适的指上一门亲事。主意打定,心也就安了,本想着人去叫她们姐妹来,又想到婚事既然定了,这里的规矩习俗还是要遵守的,也就算了。

下午去了太后、父皇、皇后和母亲那里请了一圈的安,收到补品若­干­,人人都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拉着我坐下,左看右看,仿佛少看一眼,今后就不能见了一样,我只一直维持着笑容,看着我这一世的亲人们。

陪在太后身边闲谈时,正赶上见浚下学来请安,听说我在这里,这孩子一路小跑着冲过来,曾经无数个午后,这是最让我心情愉快的瞬间,这个小家伙马上要满7岁了,已经是个淘气的孩子了,数日不见,我迎过去,却几乎被他跳到我怀里的动作撞倒。

“瞧见浚见到姐姐欢喜的,这孩子,真是的,你姐姐身子弱,可经不起你这样,到­奶­­奶­这里来吧,”太后伸手,招呼见浚过去,一边吩咐身边一个宫女,“贞儿,去给殿下倒茶来。”

那个叫贞儿的宫女片刻后就回来了,身边还跟着另一个宫女,不仅端了茶来,还绞了热帕子。

“哀家年纪大了,到底是贞儿妥帖些,去吧,浚儿,让她们给你擦擦脸,这大冷的天,也跑出汗来,回头叫风吹了又叫头痛。”太后笑呵呵的,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把见浚拉到那个叫贞儿的宫女面前,叫她好生服侍着。

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太后身边这个宫女,这姑娘年纪总在二十上下了,眉目却很清俊,乍看下,竟有几分眼熟的感觉,只是往日,怎么没注意到呢?

一边,太后见我瞧贞儿,也笑说:“宁儿你不知道,这几年­奶­­奶­的记­性­越发的差了,多亏这个贞儿稳妥,省了我不少的事情。”

“皇­奶­­奶­身边的人自然是好的,”我一边笑,一边打量贞儿,有些意外的发现,见浚似乎对她很依赖和信任,一边让她擦脸,还一边露出有点傻气的微笑,“你叫贞儿,姓什么?”我随口问了一句,一边也拿起手边的茶碗,细细的吹去浮末。

“回公主殿下,奴婢姓万。”一厢,贞儿放下帕子,低头回话。

“你姓万?”我手微微一歪,茶水溢了出来,火辣辣的烫着指头,万贞儿,居然是她,我攥了攥手,又和太后聊了几句,便拉着见浚出来。

“姐姐,你没有听我说话吗?”我一路上只拉着见浚走路,直到他有些委屈和不满的挣脱开我的手,站在我面前。

“见浚说,想出去骑马是不是?现在冷了,马上不好玩,姐姐答应你,明年夏天,一定和父皇说,让你出去骑马好不好。”我笑了,拍拍见浚的肩膀,“姐姐说了,你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不能总小孩脾气了。”

见浚见我答应得爽快,方才欢喜的拉着我的手,继续往我寝宫的方向走,却不知我这一刻的心里,正七上八下的难受。如果我没记错,这个万贞儿该就是历史上的万贵妃了,这个女人会把见浚的后宫弄得翻天覆地,让见浚几乎绝后,这样的妖孽留在后宫一天,又怎么能让人安心呢?可恨我的历史学得平平,直到听见她的名字,才想起了这回事情,居然让见浚已经熟悉了这个万贞儿。

幸好这时见浚还小,我有些庆幸的想,此时他们接触还少,只是也不能再留万贞儿在太后身边了,若要打发她出去又不容易,何况,打发她出宫也不能保证将来不生变故,那么,最好的办法也就只有,永绝后患了。

入夜,打发了见浚去睡觉,我独自坐在书房内,等候暗卫的到来,万贞儿此时还是无辜,我心虽然不忍,但是若留下她,彼时,还会害了更多无辜的人去,我要见浚将来做个有作为的皇帝,所以,她必须死。

院子中那半只起召唤作用的萤香刚刚点燃,院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

手指轻抬,萤香熄灭,进院的却是一个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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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六十一章]

德顺?我看着他在我的寝宫门口低头寻找了一阵子什么后离开,然后,静待一会,也走出来。

当初因为我安Сhā他不易,所以曾吩咐他不要到我这里来,这样一个夜晚,他忽然来了,为了什么呢?

德顺在地面一块青砖上留下了一个山的符号,半个时辰后,我在御花园一块假山石下取出了一个蜡丸。

捏开蜡丸,里面没有纸条,自然也没有一个字,有的,只是一块白芷。

重又燃起萤香,熄灭,再燃、再熄灭、又燃、又熄灭……

半个时辰后,影子在我的书房无声出现。

“文芝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我沉声问,心里却不明白,今天我去了这么多地方,见了这么多人,若是文芝出了情况,为什么竟一点口风也没有听见。

“皇上在殿下昏迷时下了旨,任何人对公主透露半个字,斩立决且株连九族。”影子回答。

“那你呢?你也不准备说?”我冷笑,“难道能永远瞒住我吗?”

“不,我正要说,皇上本来已经准备将文芝指婚给周景周状元,谁知道接旨的时候,文芝忽然昏倒,忙乱的时候,传旨的太监还来不及去周府宣读圣旨,文芝已经逃走了。”影子说。

“她不会武功,哪里有如此容易逃走,又能走去哪里?”我皱眉,“你帮了她的忙吗?”

“没有,因为,我去晚了些。”影子很坦然的点了点头,“文芝和文兰不同,你一直知道的。”

“后来呢?”我揉了揉太阳|­茓­,是呀,文芝是那样的温柔而固执,认准的事情,很有一种就是在墙上撞死,也是不肯回头的劲儿,我虽然知道,可是情势逼人,不想……

“今天早朝,瓦剌太子入朝,点名要迎娶重庆公主,也就是殿下您。”影子继续说。

“他远道而来,为的不就是这件事,父皇怎么说?”我点头,这在我昏迷之前,就已经不是新闻了。

“皇上推说公主病重,说和亲之事以后再说,就命人摆酒,宴请那位太子了,不过太子显然不太相信。”影子回答得很轻松,我却猜到朝堂之上,必会有一番的剑拔弩张。

“这些和文芝有什么关系?”我心中隐隐已经觉得不安了,“难道文芝……”

“文芝出走,我等在路上准备拦阻她,但是,我却没有见到她。”影子苦笑了一声,“反复的查找她出府之后可能走的路线,可能去的地方,结果一无所获,但是刚刚,咱们的人却回报说,昨天,那位瓦剌太子住的馆舍,突然多出了一个女孩,形容举止,描述的都与文芝无异,但是奇怪的是,那太子却口口声声,称那女子为公主。

“你的意思是,当初,瓦剌使团里,那太子就在其中?当时,我叫文芝假扮我,所以,瓦剌太子根本就以为,文芝是我,是重庆公主?”我想了想,反复回忆当时的情形,忽然一拍桌子,“难道那个太子,根本就是……”

“没错,在朝堂上我看得很清楚,就是他。”影子肯定了我的猜测。

“所以,你今天来,是想劝我,索­性­错打错着,请父皇封文芝为公主,远嫁瓦剌,为我们争一时的和平安宁?”我声音微微提高,匆忙为文芝安排婚事,不就是我已经知道父皇准备在近支亲贵或是文武高官的适龄女孩中选一人代我去和亲吗?我为了不让文芝去,宁可她恨我也要给她指婚,难道如今,还是要把她推出去才能了事吗?

“我也是和她一同长大的,殿下不愿意的事情,我又怎么会愿意,只是如今文芝人在瓦剌太子手上,若是他强认文芝是公主,而求婚不成,恐怕变故只在眼前。这半年,我进兵部办差,发现雁门关守备力量空虚,军饷屡有克扣,士兵不过敢怒不敢言罢了,若是烽火一起,局面恐怕不容易掌控,何况边关无大将,这些年的太平日子过惯了,将士都疏于­操­练,贸然开战,如何不败呢?”影子说出了他的理由。

“你们常日里总是说男子汉大丈夫要报效国家,守卫疆土不惜血战沙场,怎么到了如今,又是另一翻话了呢?”他说的我都知道,甚至结果我也知道,但是若是这短暂的和平要用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去换取,而这个女人还是我从小的伙伴,那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今天我们仍是要报效国家,守卫疆土,哪怕马革裹尸也无怨无悔。只是疆土不是我们可以单枪匹马守卫的,战场也不是一个呈匹夫之勇的地方。”影子说,“为将者,也要纵览全局,过去年纪小,不懂得考虑这些,如今大了,才知道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关键,不在一个人身上呀!”

我沉默,他说的有道理,我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说话之时,大家所站的立场不同罢了,何况这事变数很多,多纠缠也没有意义,于是我决定换个话题,“文芝是不是真的在瓦剌太子那里,还是要赶紧查清楚,若在,想办法带她出来,朝廷之上,变数还多,这几日多加留意吧,如今,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我这里另有一件事情,你酌情去料理,太后宫里有一个宫女名叫万贞儿的,我希望她能尽快消失。”

“万贞儿?”影子重复了一遍名字,似乎有些奇怪,终于还是说:“一个宫女而已,真要如此吗?”

“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宫女,只是眼下还不成气候而已,不过既然已经发现了她,我就决不能再留她下来,要怪,也只怪她不该叫万贞儿吧。”我语气坚定,“就这样,你酌情下手,若是有难处我们再商量,只别惊动了太后才好。”

“你只会给我出难题,解决一个宫女,我看找睿思都比让我做容易,偏偏你又不肯。”影子起身往外走,语气有些幽怨。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我才缓步走到内间,一头栽在锦被中,身子有些瑟瑟的抖着,骨头酸痛,心里寒意阵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谈笑间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但是,自己确实已经这样做了,而且在做的时候连一点迟疑也没,甚至,觉得天经地义,原来,这就是生活。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正文:第六十二章]

一夜无话,倒头睡觉,没有做梦。

最近发现自己很能睡觉,入睡前已经过了四更,本想歇一会就起来,去前面悄悄听听早朝里都说些什么,结果等到自己费力的睁开眼睛时,别说早朝结束了,就连日头都要过午了。

起来时胸口有一点闷,“怎么不早些叫我起来?”有些痛恨自己浪费光­阴­,问疏荷时,那丫头一脸委屈,“叫了公主几次呢,您也不答应,奴婢都请了太医来瞧了,太医说公主身子虚弱,多睡会也是好的。”

“请了太医?”我皱眉,想不到自己可以睡成这样,居然完全不知情,“没的又惊扰父皇和太后,让他们担心,我身子好了很多了,下次别一点小事就叫太医过来。”

“就知道您必然是不领情的,幸好太医也说无碍,没有用药,想来皇上、太后那边知道了也没什么,公主也要可怜奴婢,皇上再三吩咐要小心、尽心、谨慎,您若是自己多保养些,这会也就没这么多烦恼了。”说话间,疏荷已经帮我梳好了头发,对着镜子Сhā上珠花。

“你这丫头,可是疯了,说你一句,居然就挑了我一堆的不是。”我只能笑斥她一句,就叫书馨和书香进来。

书香告诉我,事情闹大了,今天瓦剌太子又进了宫,必要父皇指婚,说是那边已经预备了一切东西,希望能在年前迎娶公主回瓦剌。父皇自然是不肯答应,仍推说我病重不能起身,不过语气松动,说是可以在宗室中选一名与瓦剌太子年貌相当的女子下嫁,结果,瓦剌太子当场回绝,据说当时语气分外猖狂。这会,为了和亲还是不和亲的事情,不少大臣又到父皇寝宫里争着进谏去了。

我料到这场争执不会很快结束,也无心再去驳斥他们,于是重又躺到床上,文芝如果真在瓦剌太子手中,那必须马上救回,少不得,晚上我还要亲自去一趟,我现在的情况,还是睡一下会好些。

情形在傍晚终于还是急转直下,书香匆忙跑来,说瓦剌太子亲手绘制了一副公主的肖像,据说是偶然的时机,那太子在民间与我巧遇,便心生爱慕,如今绘制画像,向大明朝廷表达诚意,要求娶公主,瓦剌与大明结万代之好。

“画像?画的是谁?”我问书香,如果那个被我痛殴两次的使臣真是瓦剌太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仍对我一见钟情,那我只能认为,这个太子脑袋中的某根神经搭错了条,要不就是有严重的被虐倾向。

“画像是呈进去的,我在外面,凑不过去。”书香老实的说。

“既然如此,说不得我亲自去瞧瞧了。”我起身,重新拢了头发,换了宫里常穿的刻丝牡丹浅桃红的织锦常服,叫人先去瞧瞧父皇那里人散了没有,这才出门。

生平第一次,我被挡在了父皇的寝宫门外。

“王公公,我来给父皇请安,你就这么挡在门口,算哪里的规矩呢?”通报的小太监进去,出来挡我的,却是王振。

“平时,长生自然是不敢挡在公主面前的,不过今天是皇上的口喻,皇上说了,最近几天国事繁忙,公主身子不好,请安的礼就先免了,待过几日您康复了,再来请安不迟。”王振微微躬身。脸上的皮动了动,嘴向上扯了扯,应该算是对我笑了,可惜,笑的只是他脸上那层细白的皮肤而已。

我不好再强他,只能转身,心里却思量,父皇不肯见我,这必是那副画像的缘故,只是,画中人是谁呢?我,还是文芝?

眼看白天是弄不清楚了,走了几步回望,入目是红红的宫墙,明黄的琉璃瓦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忽然觉得有些冷冷的,这原来就是天子的家庭,我们是父女,却也是君臣,在一些时候里,有些界限绝对不能逾越。

因为画像的事而不安的并不单单是我,但是进宫来见我的,只有逸如。

“他们呢?”我随意的问了句。

“出去找文芝了,这几天还没有她的消息,文兰哭得很厉害,简芷把家里人都打发出去找了,还力逼着我们也去找,今天我也在外面转了大半天,听说瓦剌太子送了画像进宫,我……我近来看看你的情形。”逸如笑笑,坐在我面前,“瞧你神­色­如常,我就放心了,画中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有些委屈的看着他,心里的难过在一瞬间达到了一个Gao潮,“我刚刚去父皇那里,就是想看看画中人是谁,结果,父皇不肯见我。”说着,居然有些不可遏制的眼泪,就这么夺眶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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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六十三章]

“永宁?”逸如明显对我忽如其来的眼泪毫无准备,他匆忙站起来走近,抬手要帮我擦,却在触及到我的一瞬又硬声声的收了手,转而抽出了一条帕子,塞到我手上,半晌,见我也不擦,只任眼泪扑簌的掉着,才叹了口起,从我手中抽回手帕,一点点的帮我把脸上的泪痕抹去,“这又是怎么了,皇上那样日理万机,偶尔忙到不见你,也不用这样伤心难过,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吧。”

逸如这样一说,我也觉得自己哭得好没道理,可是哭也哭了,于是偏要说:“父皇哪天还不是这样忙,怎么平时就能见我,现在不见我,必然是讨厌我了,要把我嫁到瓦剌去。”

“又胡说,皇上怎么会把你嫁到瓦剌。”逸如皱眉,手上就加了力,抹得我脸上皮生疼。

“我嫁去了不是更好,你们也不用每天浪费时间陪着我,可以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躲闪开他的手,一把夺下手帕,心里郁结,偏要也怄怄他。

“这又何苦呢?”逸如叹了口气,转身走开几步,“永宁,你不是孩子了,很多事情,即便不说,你就真的不明白吗,又何必总是这样怄我。”

我苦笑,逸如一向是明白我的,是呀,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心里是如此的不安,不安到,我不想看见他一如既往的沉稳,“逸如,你知道吗?这几天我很不安,总觉得什么事情不对了,可是又偏偏无力去挽回,我们明明天天见面,没有距离,可是我每次看见你,却又觉得,你又离了我一分,今天父皇也不肯见我,我忽然想,这个世上这么大,而我,居然是孤单一个人了。”

“永宁,你想得太多了,”逸如回过身,走到我身边,抬手轻轻理顺我的发丝,“因为病着一直困在这宫里,所以就只会胡思乱想。”

“不是胡思乱想,人生聚散离合,本来就是天数,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谁又能说准明天的事情呢。外一我真的要远嫁,你会难过吗?”

“没有这样的外一,如果真的这样,我,还有睿思、文彬和简芷,我们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带兵攻破瓦剌,阻了这样的事情。”

“是吗?”我忽然莞尔,将头倚向他的肩头,这样的感觉是很安稳的,逸如的身上总是有竹一般淡淡的清香,让人觉得放松而适意,“我以为你会说,‘如果真有这样的外一,我就带着你远走高飞,不理这家国天下’呢。”

逸如的肩微微一硬,随后,又松弛下来,他的手却在同时轻轻的环住了我的腰身,将我拉近,逐渐的用力,最后紧紧的拥住,“家国天下,从我十岁那年开始,我的家国天下,就只是你了。”

我并不料一句玩笑话会引出他这样的表白,一时有些愣了,只微微自他的怀中,抬头看他,那一瞬,他的眼眸中,又什么东西正在发亮,竟是柔情缠隽,温柔如水。

耳边,似乎有他的叹息声,我不及细看他的神情,只觉得他的气息猛然欺近,然后,他的­唇­落在了我的­唇­上,很轻,很轻,没有情yu的探索,只是很轻、很轻的,一个轻轻的亲吻。

我一直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逸如会是一个最好的丈夫,他的爱不急切狂乱,却温馨隽永,就如此刻,那样轻轻的接触一般,让人不觉得唐突,不觉得惊恐,只希望,可以一直被他这样爱着、宠着,捧在手心,直到永远……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正文:第六十四章]

只是,永远究竟有多远呢?

似乎每个女孩子,在她的少女时期,都会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然而,一声惊天动地的脆响,打破了我关于永远的思考。我和逸如匆忙分开,各自退出两步,向声音来源看去时,只见屏风外,一个身影正在低头忙碌。

“疏荷?”绕过屏风,我瞧见我最喜欢的一套玲珑瓷茶碗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疏荷正双手不停的试图把那些碎片子都拣起来,“仔细手,一会割伤了,叫人扫吧。多早晚才能改了你这毛躁的­性­子。”我叹气,新瓷还没到,旧的就迫不及待的要求下岗了。

“这次不是我,”疏荷听见我说,赶紧丢了碎片站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原来我这里的瓷器都自己长脚了?”我笑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新瓷来了,再去挑好的用。”

“可是刚刚端茶进来时,是王大人一头撞在了茶盘子上,碗才跌落的。”疏荷撅着嘴,还是说了。

“睿思来过了?”我一惊,转头去看逸如,发现他的脸上也是惊讶莫名。

“王大人就在邝大人之后来的,所以奴婢才端了三碗茶进来,难道公主没见着他?”这回,轮到疏荷惊讶了。

我心中一时也分不清是何滋味,只觉得无穷烦恼,面上却不再露,只是如平时一样笑对逸如说,“睿思也来了,大概是文芝有消息了吧。”

逸如没有回答,面­色­却已恢复平常,隔了会方说:“也许有消息了,我出去问问吧,天也晚了,若是有消息,我就叫人进来告诉你,明天再来看你。”

“有没有消息明天你都早点来吧,我们也好再做打算。”我点头,然后笑看他离去。

心终究是很乱的,就如同抖乱的一团麻线,理不出个头绪,发狠去拉扯,结果,却把结子拉得更加的紧了。

睿思这样突兀的离去,自然是看到了里面的情形了,理智上说来,这样早点绝了他的念头也好,只是心终究是痛的,断绝他念头的方法还有其他,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候来,为什么他要看到,要看到这样最伤害他的情形呢?

我不知道以睿思的­性­子,这样的匆忙离去,他会去做什么,怎么做,但是我知道,他不会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任何人,难过,他也只会去伤害自己。

站起,坐下,再站起,又坐下……

心里两个自己在激烈的争论,是去看看他,还是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缩在自己的壳中,不去想任何事情……

“皇上有旨,宣公主觐见。”在我下决心准备出宫去时,门外,来了传旨的小太监,父皇忽然又要见我,我知道,这是父皇已经有了决定。

“殿下,奴婢陪你去。”一旁,疏荷忽然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变了味道。

“傻丫头,你紧张些什么,父皇那里,我哪天还不去上几次,叫书香提个灯笼跟我去就好了,你们都留在家里吧。”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飘然走出了寝宫的大门。

掌灯时分了,父皇仍旧坐在乾清宫的雍肃殿内,小太监们正在逐一的点燃烛台,烛影晃动,我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

“儿臣给父皇请安。”我轻盈的跪在御前。却久久,没有听到免礼或是平身、起来吧之类的字眼。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正文:第六十五章]

“父皇?”我有些不安,抬头看时,却发现父皇也正看着我,神­色­间,颇有些犹疑的感觉。

又停了一会,我终于等到了父皇的声音,他把一卷画像自桌子上拿起,一旁伺候的太监恭身接下,再转递到我手中,“你自己看看。”父皇说话的时候,语气疲惫不堪。

画卷被我猛的展了开来,一个宫装美人娇­嫩­的笑颜正在烛光下恬然绽放,旁边还有一句柳词,“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画是好画,词是好词,甚至其中的情也是挚情,画中人是文芝,也不算出乎意料,惟一出乎意料的,是父皇的反应。

“瓦剌太子要求娶文芝。”我低声说出了这个事实,“父皇……”我下面的话,被父皇凌厉的眼神硬声声的拦了回去。

“朕只想知道,你身边的侍读女官,是如何同瓦剌太子一见钟情的?”父皇一拍桌子,“你对这张画像毫不奇怪,显然也是知情了,永宁,你还真是朕的好女儿,私通瓦剌,你知罪吗?”

“儿臣不敢!”我醒悟,必是有人在父皇这里挑拨了什么,才有了时下的这一幕。“儿臣去岁去山西之时,曾经在回程与瓦剌贡使因为客栈之事起过一点冲突,当时儿臣贪玩,令文芝假扮儿臣露面。如今瓦剌太子来求亲,儿臣的几个侍读也认出了,当时的那个贡使,正式瓦剌太子本人,想来,误会就发生在当时。”我连忙解释当时的经过,父皇神­色­稍霁,却在听到最后的时候,又怒而拍桌。

“一派胡言!”父皇说道,“去年的贡使朕也曾召见,与现在来的瓦剌太子根本不是一个人,你还敢欺骗朕?”

“父皇,儿臣出游在大明境内尚且不便表露真实身份,何况瓦剌太子远涉千里来到我朝,他掩饰身份,不入朝觐见也是有的,当时见过他的人不少,父皇如若不信,可以召邵大人来,一问便知。”我叩首,心头刺痛,却语气坚定。

“……”父皇沉默了一会,终于叹了口气,“起来吧,父皇被这些大臣磨得头疼,委屈你了。”

“谢父皇,”我再拜,一旁太监已经过来搀扶我,猛直起身子,眼前金星一阵乱冒。幸而,一旁已经有人抬了椅子过来,我摇晃着坐好。

“宁儿,今天瓦剌太子拿着画像进宫,你觉得该答应他吗?”我坐稳之后,父皇问道。

“儿臣不敢妄论朝政,想来,父皇一定已有圣裁了。”我回答得很快,从刚刚的雷霆之怒中,我已经预期到了结局。

“文芝怎么说也是你的侍读女官,先时你求父皇为她指婚,父皇也是答应了的,所以,现在父皇还是要问问你的意思。”父皇声音已经彻底和缓下来,就如同此前十几年中,我们无数次对话一样,然而,我却只觉得寒冷,发自心底的寒冷。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儿臣想,只要不因为陪伴儿臣而耽误了她的青春就好,至于婚事,自有父皇、母后和文芝的父母为她做主。”我仍旧坐得笔直,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哈哈……”父皇却笑了两声,才说“是父皇糊涂了,我的宁儿还是没出阁的小姑娘,这事情要你拿主意也是难为你了,来人,宣都御史陈镒觐见。”

自有太监去传话,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起身告退,门外就已经有太监回话说:“皇上,都御史陈大人到了。”

文芝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原来陈镒已经在外面等候了许久了,进殿后诚惶诚恐,女儿远嫁,又是嫁去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家,做父母的又怎么能不伤心难过,然而,陈镒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磕头、谢恩,然后蹒跚着离去,几个时辰里,人仿佛顷刻老去了一般。

我也觉得无力,起身告退时,父皇却说:“宁儿,父皇听说文芝那姑娘出走到现在还没有消息,需要父皇派人去搜索吗?”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正文:第六十六章]

“文芝自己没单独出过门,儿臣想,她也该回到家里了,此时瓦剌太子人在京城,若是大肆搜索走漏了风声也不妥当。”我一口起说完,见父皇闭上眼睛没有再说什么,知道父皇同意了我的说法,忙退了出来。

回到寝宫后,影子居然已经到了。

“文芝的下落确定了?”我沉声问道。

“确定了,已经叫人去盯紧了房间和周围人的动向,随时可以动手。”影子回答。

“不能硬来,父皇刚刚已经准了瓦剌太子的请求了,这个时候,不能节外生枝。”我自墙上暗格里找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影子,“这是我叫人做的好迷香,吩咐几个轻功好、反应敏捷的人去,把人带回来就好,不要伤人。”

“殿下同意了?让文芝嫁那胡人?”影子却有些不可置信般惊讶。

“你也说了,如果不答应婚事,变故就在眼前,疆土不是你我单枪匹马能够守卫的,如今,下到文武大臣,上到父皇,又有谁人不是这样想呢,如果牺牲一个女人能换来和平,那女人又有什么可惜的。今天不是文芝,瓦剌太子如果要的是我,父皇多半也回答允。”我笑了笑,“古往今来,和亲塞外的,文芝不是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这就是命,不单是她一个人的命,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命。”

“没有回旋余地吗?”影子不甘心,“我记得殿下常说事在人为的”。

“有,天下的事情哪有毫无余地的,若是婚事能拖上几个月,也许就有转机。”我想到土木之变,就在几个月后,若是能拖上一阵子,文芝倒是可以不必嫁了,只是,那时北京城破,覆巢之下,不知完卵何存?

“有机会总比没机会的好,殿下,我们要怎么做?”影子接过迷香,重又抖擞了­精­神。

“围魏救赵,或许可行。只是中间的过程艰难了些,外一有一点差池,不是一人身死能挽救局面的。”我想了想,既而摇头,这时派人深入瓦剌,恐怕为时已晚了,何况也难寻这样一个武功高强、沉着敏锐、善于应对的人来,“还是先带文芝出来,听听她的想法再打算吧。”

救出文芝的行动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我不好说,是迷香的功效还是那个瓦剌太子已经知道了结果从而放松了戒备,总之,一个更次后,文芝被悄悄送回了她自己的闺房,中间没有惊动一个人。

圣旨第二天早朝时在殿上宣读,文芝被以公主的身份赐婚给瓦剌太子,另一道皇后认文芝为义女,封为德仁公主的懿旨则在一个时辰前已经送到陈府,接着,一顶轿子,将文芝接进了宫中。

至于赐婚旨意上,嫁的为什么是德仁公主而不是重庆公主,自然也有专人去向瓦剌太子解释,说因为公主远嫁,为的是大明与瓦剌的永久和平,所以皇上特意加封大公主为德仁公主,以示嘉许。

瓦剌太子要娶的自然只是他画中之人,至于封号如何,倒在其次,只是希望婚事能尽早举行。

再见到文芝,她坐在坤宁宫的大殿之内,地上一角的掐丝珐琅鼎炉中正燃着沉水香,袅袅的烟雾,自鼎中升起,又弥散开来,她低垂着头,正听着皇后说什么。

“儿臣给母后请安!”我几步进了殿去,弯腰施礼。

“宁儿来了,正好,你们姐妹也有些日子没见了,这会我乏了,你们且去说点体己话吧。”皇后笑了笑,拉了文芝起身,招呼我走近几步,才将文芝的手交到我手上,“去吧,你们从小一处长大,这会要分别了,想来有很多话说,我就不碍着你们了,晚膳时再叫你们,想吃些什么,只管吩咐小太监去预备,特别是文芝,今儿头一次在母后这里用膳,不能马虎了。”

“谢母后,文芝想到什么会告诉他们的。”文芝低头,语气谦卑。

“好,那你们说自己的话去吧。”皇后转身出了正殿,回去休息了。

“文芝,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当大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的时候,我如同过去一般去拉她,手上却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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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六十七章]

“文芝?”我转头看她,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惶惑又伤悲。

“殿下有事情就说吧,何必换地方,这里左右无人,不是再适合不过了?”挣脱了我的手,文芝退开两步,抬头,神­色­冰冷而嘲讽,“这是后宫之中最高贵的地方,最适合你们这些高贵的人说话不是吗?”

“你又何必这样说?”我摇头,“其实你也有其他的选择,你……”

“哈……”文芝截断了我的话,只是一阵大笑,“我有其他选择?我有什么选择?去嫁给那个什么状元郎?一个长得是圆是扁我都不知道的男人,这就是我的其他选择?永宁,重庆公主殿下,你未免太狠了,你自己不要的,也不让别人要,你凭什么就可以这样左右别人的一生?你凭什么就可以认为,随便给我找个男人我就会感激你一辈子?你凭什么?”

“我没有。”我说,只是一时千头万绪,又从何说起呢?“文芝,我知道你对赐婚……”

“住嘴,你住嘴”,文芝又一次打断了我的话,“永宁,我本来可以不这样恨你,我可以不嫁给睿思,我可以一辈子就站在远远的地方,我只要看着他幸福就好了,只要他过得好就好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可以忍着心痛,看他站在你身边,看他的眼睛里只有你一个人,即便是余光,也不肯分给我半分;甚至,我可以为了他能幸福,替你去和亲,替你去嫁给一个让人作呕的男人;但是你都做了些什么呢?你不爱他却从来不肯说出来,你不爱他却还要他爱你,每次他下定决心远离你的时候,你就在他面前表现得那样柔弱,那样需要他照顾和保护;可是他一旦靠近,你就又毫不留情的推开他。这些年里,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告诉你,我的眼睛不盲,心也不盲,我看得很清楚。我不说,因为说了你也不会怎么样,但是我说了,睿思会伤心,会难过,会恨我,无论是哪样,我都承受不起。其实我也可以一辈子不说,但是,现在我就要进地狱了,我凭什么还让你站在云端,还让你幸福?”

“文芝……”

“你还是听我说吧,这些年里,我听你说的实在太多了,”文芝却摇头,嘴里连珠炮似的继续说着,“永宁,我很嫉妒你,你天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你天生就有一副倾国倾城的姿容,从你一出生,你就什么都拥有,不仅拥有,还都是最好的。但这些也只能让我嫉妒你,而不是恨你。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恨你的?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也许就是第一次在书房里见面,我向你跪拜的时候吧,你站在那里,好像别人都不过是你脚下的泥土,那时候开始,我就恨你。我很想超过你,证明你不是天生的高贵,但是老天好像就偏偏要处处和我作对,念书我不如你,什么家国天下我都不懂,习武就不用说了,因为从小缠足,我也不能学武艺,我就花更多的时间却学别的,女红针黹、烹调菜肴,可笑的是,我学得再好又能怎么样?睿思看不到,你更不屑一顾。”

“这就是世道”文芝踉跄了两步,走到门口,“你天生就拥有一切,而我,连你不要的都没资格得到,我以为我逃走了就能挣脱宿命,重新拥有一切,结果不过是痴人说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很可笑是不是,我为了不想嫁一个状元而出走,被抓回来时,爹娘竟然告诉我,我要代替你去嫁给瓦剌太子。你的父亲舍不得你去嫁那样的一个人,我的父亲却舍得我,人人都说瓦剌太子画了我的画像向皇上求婚,皇上才不得不封了我当公主,让我去和亲,可是他们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画了我的画像?因为你,还是因为你,因为要保护你,所以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乔装成你的身份,永宁,我要你记住,你今后的每一天,活着都是我给你的,你的幸福都是我的,是你偷我的、抢我的,我要你记住,你一辈子都欠我的,永远也还不了。”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正文:番外——疏荷篇]

我叫疏荷,第一次见到公主那年,我十岁,虽然还是孩子,但是从进入宫门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自己的童年提前结束了。

学规矩,学怎么走路、怎么站立、怎么说话,甚至,学怎么吃饭,然后,战战兢兢的被带到了一座高大而华美的宫殿之前。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个子矮我一点,一身明黄衣衫的小姑娘站到了我面前,歪着头打量我,这个小姑娘生得很美,水莹莹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我不曾在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眼中见过的光彩。

“公主殿下问你话呢,还傻愣着­干­什么?”身边,领我们一路走来的总管公公在背后戳了我一下。

“回殿下,奴婢叫疏荷。”我怯怯的说,心里想,原来这就是公主,年纪原来这样的小呀。

“疏荷吗?好名字,和该是我这里的人,一个字不用改了,你们叫什么?”小公主点点头,又转头问和我一同被送来的两个小太监。

“奴才叫来福。”

“奴才叫多福。”

两个小太监话音一落,小公主就笑了,“我这里福气已经够过了,不用你们再来福、多福了,今天以后,就改了,你叫书香、你叫书馨。”

这是我到公主身边的第一天,总管公公一走,她就告诉我们,今后宫里没有外人的时候,那些个要跪、要拜的规矩都免了,我从来不知道,在这九重宫墙内,会遇到这样一位与众不同的小公主,我只知道,从今而后,我的身家­性­命、兴衰荣辱,都只在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身上,她从今以后,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也是在那一年,公主也遇到了她生命中几个很重要的人,那天她自书房回来,身边跟回了几个衣着华贵的大孩子,殊月姐姐告诉我,这些是公主殿下的侍读,以后也会住在宫里,要好生服侍照顾。

我于是记住了,那个浓眉大眼整天笑嘻嘻的胖小子叫简芷,是尚书王佐的二公子;而在欢笑的人群中很容易被忽略掉的那个,是尚书徐晞的大公子,文彬;而那两个粘在一起的姐妹花,则是都御史陈镒的两位千斤,文芝、文兰;每一个人都出身公卿世家,每一个人都有无可挑剔的身世,然而,他们都不是最吸引人的。

其实我没有真正抬头仔细打量他们,但是我就知道,这沉寂的宫殿中,忽然有了些不同,瞧见殊月姐姐出去了,我才偷眼四下瞧着,一下显得有些拥挤的宫殿内,两个小小的少年并肩而立,一个飘逸出尘,一个桀骜不羁,却同样的俊美无铸,让人不敢逼视。这两个人的名字,我记得很牢,逸如、睿思。

小公主永宁一天天的长大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身上,我常常会忽略时间,大概因为她的身份尊贵吧,在8岁的她身上,我找不到孩子的稚气无知,几年之后,在她身上,我也没有发现她变得如何老成持重。当然她也在变化,她个子长得高了,人更加的水灵剔透,会念的书更加的多了,身手也更加矫捷,一个不留神,她就有本事走得无影无踪,让我们在宫殿里四处的苦苦寻找,嗯……这样说来,年纪越长,她倒是显得越顽皮了,我想,这些变化来自那些侍读大人,这宫院太寂寞了,公主从前没有同龄的玩伴,那持重背后,是深深的寂寞吧。

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对谁都和气,对谁都不摆公主架子的公主,对睿思完全不同。

我无数次的听公主对文芝小姐、文兰小姐,甚至对我说“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没有尊卑、没有贵贱,没有谁天生就该掌握别人的命运,也没有谁天生就要被别人­操­纵。”我不知道,这样的公主,为什么会独独对睿思不同。

明明知道背不出书来,睿思要替她罚跪,明明就能背出那段长而拗口的书,公主为什么要偏偏在书房里说自己背不出呢?

我更不明白,每次公主针对睿思的时候,为什么他不觉得难堪,反而似乎可以在其中找寻到乐趣一般?

太多的不明白没有人向我解释,无论如何,我是不敢去问公主或是王大人的,就是殊月姐姐,我也只问过一次,殊月的表情当时很奇怪,她出了一阵子的神,才说:“你还小呢,有些事情,你长大自然就明白。”

可是公主比我还小两岁,凭什么她明白的事情,我要长大才明白?

殊月姐姐这才笑了起来,“我听公主念过两句话,觉得有道理就记住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问过公主,公主说,就是人喝水,入口是冷是热,只有自己知道。我想,大概就是这样吧。”

喝水和公主欺负睿思有什么关系?我始终没有弄清楚,不过我却有了一个更恰当的词汇形容我见到的一切,不是说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一定就是这样的。

周瑜打黄盖,一打就是几年,我渐渐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长成一个大姑娘,许多原来不懂的,还真的在长大之后,懂了。(未完)

——

迟到的生日礼物,我发现我的记­性­确实是很差,亲亲疏荷美女,祝你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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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六十八章]

“她并不欠你的,如果一定是有人欠了你,那也是我不是她。”大殿的门被人吱的一声推开,明亮的阳光倾洒而入,睿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他站在那里,有些悲悯的看着文芝。

“你都听见了?”文芝似乎有些不相信眼前看到的,向着睿思的方向走了两步,复又停下,“你都听见了,听见了也好,不用再憋在心里了。”

睿思一时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样子,若是从前我一定笑他,也有这样哑口无言的一日,只是今天,此情此景,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了。

“我要嫁人了,嫁去瓦剌,也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你没话对我说吗?”文芝不再看我,只痴痴的看着睿思。

“你——保重!”睿思迟疑着说,“还有,别怪殿下,她尽力了,人幸福不幸福都不是必然的,瓦剌太子既然非你不娶,那么也会对你很好的,只要你也用心对他,总会幸福的。”

“你……真狠。”文芝退了两步,似乎只是无意识的行为,“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的,让我嫁人,说我会幸福,其实你们打的是什么样的主意,真以为没人知道吗?”

“你……”文芝重有转身看我,“我替你出嫁,你从在山西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吧,毕竟人人都说你聪明,你让我假扮你,替你出嫁,你就可以安然的享受你的生活。”

“你……”文芝又指向睿思,“你想着,我嫁了人就不会在烦着你了,不会挡在你和公主之间,不会打扰你做一辈子也实现不了的梦。”

“还有你们……”文芝转圈,手指在大殿中虚虚的画了个圈,“你们以为我嫁了,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以继续过安稳的日子,不用担心瓦剌随时可能发动的战争了,哈……多可笑,多么的可笑!”

“姐姐,你别这样,让人看着害怕。”一个声音又加入到大殿中,是文兰,她迈步进来,几步走到自己姐姐面前,抱住了狂笑的文芝,“姐姐,别这样。”

“好妹妹,我的好妹妹!”文芝的笑声停了会,既而痛哭起来,紧紧的抱了文兰。

我这才看到,原来不止睿思到了,其他人也都来,不过方才都站在更远的地方而已,只是这一刻,却都是低头无语。

文芝只哭了一阵,声音就渐渐低沉下来,最后只剩下哽咽。

“姐姐,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文兰说,既而挣脱了姐姐的手臂,爬跪到我面前,摇晃着我的身子,“殿下,我知道你会有办法,你想想,你想想,我求你了。”

“兰儿,你别这样,地上凉,快起来。”不等我开口,简芷却几步进了殿,伸手就把跪在地上的文兰抱了起来。

“你放开我,你这个坏蛋。”文兰急了,眼泪落得又急了起来,一边还用力挣扎,却只是挣脱不开,不知道是因为太急还是太怒,她接下来的动作让大家都吃了一惊,她猛的低头,重重的咬在了简芷的胳膊上,片刻,血就涌了出来。

“好了,别哭了,你姐姐已经很烦恼了,你再这样,不是让她更添堵吗?”简芷眉头都没有皱,反而语气难得温和的安抚起文兰来。

“我……我……我舍不得姐姐,哭也不让哭,凭什么?”文兰恼了,伸手就去推搡简芷,“你给我走开,我讨厌你,快走!”

简芷却不放手,只任凭文兰动手,直到片刻后,文兰又“哇”的哭了起来。

“踢也踢了,打也打了,瞧,咬都让你咬了,还哭什么?”简芷苦着脸,挽起袖子把胳膊凑到文兰眼前,“要不,你觉得我讨厌,就再咬我一口好了。”

“不要脸,谁要咬你,怪脏的!”文兰哭声稍停,飞快的瞄了简芷的胳膊一眼,上面牙印清晰,血痕宛然。“你可真是笨,咬你也不放手,最好疼死你。”只是嘴上说着狠话,手上却一把抽出自己的丝帕,重重的往简芷的伤处缠去。

大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文兰止住哭泣后的阵阵抽噎。

“你们­干­什么这样看着我?”安静过后,文兰似乎也察觉出了空气中的异样,飞快的抬头,见到众人都呆呆的看着她仍旧放在简芷胳膊上的手,脸腾的红了,一跺脚,手似乎不自觉的,就用力的推了简芷一下。

“啊!”的一声惊叫,原来刚刚简芷亦自痴了,不留神文兰忽然推了他一把,竟然直直的躺倒在地上,等我们看去时,人有些愣愣的自地上坐起,正一连莫名的看着文兰。

“姐姐,你看,他们都欺负我。”文兰的脸更红了,同小时候一样,第一时间,最先想到的,就是躲在姐姐怀中,当一回害羞的鸵鸟。

“傻丫头,你比姐姐幸运得多了。”文芝揽住妹妹,轻轻拍了拍文兰的背,“这世上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姐姐以前只觉得这话粗俗,是市井­妇­人混说的,到了今时今日才明白,果然不假。你以后要好好同简芷过日子,姐姐就是在千里万里之外,也替你觉得欢喜。”

“姐姐……你真的要去吗?”文兰重又哭了出来,“我不嫁人,我要和姐姐永远在一起。”

“我想单独和兰儿说几句话。”文芝不答,却抬头看向睿思、逸如、文彬、简芷几个,我们都知道她们恐怕是有很多贴心的话要说,于是鱼贯退出,文芝却又说:“殿下还是留下吧。”

于是,殿内很快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你不小了,别总是说傻话,”文芝重又看着文兰,“这世上能永远陪在你身边的,不会是姐姐,也不是爹娘,只会是一个爱你、珍惜你的人。兰儿,姐姐告诉你,那镜里的花,水中的月,虽然是最美好的,也让人觉得向往,但是姐姐要你记住,那美只能远远的看看,千万别试图走近,打破的镜花水月,就只留下残忍和伤痛了。”

“姐姐,你说的,兰儿不懂。”文兰脸­色­骤然又涨红了,身子扭过去,不看我们。

“你怎么会不懂,今天睿思如何对我,你难道没看到,没听到?他若是有半分简芷对你的好,就是立时让我死了,也是情愿的。可是,他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肯对我稍稍亲近一点,你将来也要走到和姐姐现在一样的地步吗?要这样伤心和难堪才罢休吗?”文芝苦笑,看着文兰,又转头看了看我。

文兰沉默不语,她­性­子没有文芝的固执,我想,她很快就能明白,虽然放弃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一时是很痛苦的,但是得到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才能快乐幸福一辈子。

“我一直觉得,你给我们姐妹指婚都是处于私心,但是文兰的事情我要谢谢你,”文芝放开妹妹,走到我面前,“我一直以为,只要爱自己所爱的人,多苦多痛都是幸福的,但是刚才看简芷这样对兰儿,我才有些明白了,一个女人,被爱自己的人呵护着,原来可以这样温暖。”

“你恨睿思吗?”我心头涩涩的痛着,除了这样问一句,竟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才能安慰文芝的心伤。

“不恨,我永远都不会恨他,他什么都没有作错,他只是不爱我而已,”文芝笑了,有些凄楚,更多的是伤痛。

“文芝,其实你可以拖一阵子的,就先跟瓦剌太子说,你身体不适合,想春天再去瓦剌,只要拖一阵子,也许会有转机的。”我想了想,还是说了,我准备悄悄派人去蒙古,挑动鞑靼同瓦剌的冲突,他们两个部族素来就有嫌隙,若是能让他们先动手,不仅土木之变可能化解,文芝也可以不必出嫁了。

“不嫁,我怎么能不嫁?”文芝摇头,伸手拉平自己的衣衫。

“姐姐,公主说的法子好,你也许真的不用嫁呢?”文兰听说可以拖,赶紧凑了过来。

“拖?拖什么呢?你们知道,这些日子我失踪了,人是在哪里吗?”文芝猛然抬头,吓得文兰退了一步,我觉得她语气有异,心里也有惊诧,所以只能微微移开一点目光,看向别处。

“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瓦剌太子的行馆,瓦剌太子和中原人不一样,他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他只知道,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你们说,我还能不嫁吗?”泪水重有聚集在文芝的眼中,“我已经是惨败之人了,不嫁他,又能嫁谁呢?”

“……”我一时无语,只觉得心中悲愤得几乎要爆炸了,文兰却呆呆的愣了良久,忽然尖叫了一声,昏了过去。

“怎么了?”殿外的四个人听见声音,忙推开殿门闯了进来,忙乱间,文芝拉了我的衣袖,悄声说:“殿下,别说,别对他们说,特别是他,我想,我至少可以留个他一个清白的记忆。”

我看着她,泪落无声。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正文:第六十九章]

瓦剌太子再三坚持尽快带德仁公主回去举办盛大的婚礼,皇宫内外于是开始一片忙碌,这个宫廷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办过这样的喜事了,皇后坚决将文芝留在身边,于是我也就每天呆在坤宁宫里,看着太监宫女在我眼前出出入入。

那天之后,文芝一切如常了起来,每天就同我一起坐在皇后身边,看嫁妆、礼物、礼服、器具被人从各个地方搬运到她眼前。

“宫里好久没这样热闹了,”皇后总是微笑的看着文芝,告诉她虽然一切有大臣们­操­办,但是如果觉得有什么缺短,一定要说出来,下嫁瓦剌,代表的总是天朝的尊荣,不能有一点的疏忽大意。

文芝总是回皇后一个微笑,然后就久久的沉默,同我一起,看着满室的琳琅,安静的发愣。

“那天文芝同你说了什么?”几天后,傍晚回到寝宫,睿思却在,“自从那天之后,我看你总是打不起­精­神。”

“我有吗?”我笑得虚弱,这些天,我大约把半辈子虚伪的笑容都用光了,这时笑起来,只觉得身心俱疲。

“别勉强自己笑了,对着我你不用这样。”睿思皱眉,退开两步,“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当我多事吧,忙了一天肯定是累了,我不吵你休息。”

“睿思”,我叫住他,“其实文芝有些话说得很对,一直以来,我是……”

“别说那些,别说,”我的话被睿思打断了,“别说你欠我的或是其他的什么话,没有谁真的欠了谁,所以你不欠我的。喜欢或是爱都没有办法比较,不是我付出多少,你就要接受、就要回报。所以,无论你怎么对我,都不用说抱歉,我做的一切,都没指望从你那里拿回任何的回报。”

“可是,那天你说自己欠了文芝的。”我说,“我不欠你,你为什么会欠她?”

“那个情况是不需要解释的,何况这些也是我最近才真正想通透的,人生百年,七十者稀,人何苦要这样同自己过不去呢?”睿思回过身,“永宁,我仔细想过了,这些年在你身边,陪伴你成长,因为你不知道生了多少闷气,伤了多少心,可是如今回过头去看,才发现,那些难过伤心的竟然一件也记不起来,记得的,全部是我们一起很快乐的事情,人生至此,了无遗憾。”

“你没有遗憾,我却有,”我摇头,“我的回忆里有很多的遗憾,今天的结果出乎我的想象,本来文芝怪我也是理所当然,然而她还是原谅了我;本来你怪我,也是应当,但是没等我开口,你就先开解了我这样多的话。睿思,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你可以这样聪明呢?”

“因为我从小就陪着个小笨蛋一起长大,这个小笨蛋明明是最天真善良的孩子,却因为在这样的环境里把自己武装得像个刺猬,最让人放心不下的是,如果她一直是个刺猬也好,但是偏偏经不住人家两句好话,总是会那么放心的把自己最柔软的部分不自觉的暴露出来。”睿思笑了起来,“所以我得看着她一些,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是她身子又不好,动不动就昏倒,胆子也很小,风雨太大会害怕,如今虽然长大了些,却比小时候更喜欢哭了,你说,如果是你,要怎么做?”

眼泪刚刚涌出来,忽然被他一问,我两只手忙着左擦右擦,脸也微微红了起来。

“再哭就成花猫脸了,”睿思仍旧是笑,拿了手帕,拉下我乱擦的手,在我脸上蹭了几下,“说吧,如果是你,要怎么做?”

“我会告诉她,我累了,路是你自己的,要怎么走自己去想吧,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去隐居,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我抬起头,看着睿思,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少年时代的你不是常常在纸上描绘这样的田园吗,如果不是我羁绊住了你的脚步,也许你早去了这样的地方吧?幸好还不晚,我确实是长大了,如今纵然再不舍得,我也愿意放开你的手,让你自由。

“怎么办呢?”睿思却如同不懂我的话一样,“这样的话我说不出来,即便她长大了,不要我的陪伴了,我仍旧只想呆在她身边,远远看她一眼也好。我试过一走了之的,但是不行,没有她的地方,我活得更辛苦,所以我只能厚着脸皮,赖住了,不能爱她,就做个朋友吧,还像从前一样。”

那天,我招待睿思吃了晚饭,还偷偷喝了两大坛子的酒,直到彼此醉倒,说话的时候舌头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是好,其实我真正想做的并不是和他如同朋友一样的大口喝酒,其实我只想抱着他大哭,告诉他,我并不仅仅把他当成朋友。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正文:第七十章]

从来不曾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腊八节的前两天,文芝出嫁了。

一切都是按照大明宫廷的惯例,公主出降,先行纳采问名礼。不过也有些特殊,因为文芝嫁的人家不是普通的公侯世家,所以有些礼节还是有改动。

这一日,瓦剌太子至内东门内,一应婚仪用的礼物抬进宫廷,文芝早穿戴好礼服,先辞奉先殿,然后再见父皇母后,正式受封为德仁公主,听了训诫,四拜而后退出。等候在旁的内命­妇­送文芝到内殿门外,升辇,到内东门,降辇。瓦剌太子揭帘,公主升轿。后面的仪式因为瓦剌太子如今客居京城,全部免除,按照瓦剌太子的请求,当日,文芝就随同他返回瓦剌。

文芝终于没有吃上这一年的腊八粥。

腊八粥是我们都喜欢的食物,其实做法简单得不得了,以前每年我们都悄悄挤在小厨房,几只砂锅里放不同的­干­鲜果品,各自煮上一锅,看谁搭配得味道最好。这是我惟一会做的食物,准确的说,是我惟一喜欢做的食物,因为简单,而且不会凸显出我的手艺有多差。

同样的,逸如、睿思几个人都不喜欢这一天,因为他们都不喜欢吃粥,何况还要评判谁的更美味。

我早早换了男装出宫,站在北门的城楼上,看文芝的车辇一点点远去,直到官道上,空余下马队过后扬弃的尘沙。这一年冬天很冷,却始终没有一场雪,直到今天,这会,天才­阴­沉起来,浓云一点点自四面八方会聚。

想起了《红楼梦》中探春远嫁的一场,那是整个剧集中惟一让我痛哭的片段,想不到,如今隔了这时间的长河,同样的一幕竟真实的上演了。低声哼着那遥远的曲调,泪水却只能留给这无情的北风……

一帆风雨路三千,

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

恐哭损残年,

告爹娘,

休把儿悬念。

自古穷通皆有定,

离合岂无缘?

从今分两地,

各自保平安。

“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千言万语,到了此时,似乎也只剩下了这样一句话,文芝,希望你能平安,因为平安才是福。

“多情自古伤离别,你又何苦这样自寻烦恼呢?”泪未流尽,身后却有人走近。

“怎么是你?”抹去眼角的泪痕,我皱眉转身,今天的送别,我只想一个人哭个痛快,早命人知会了城楼上守卫的将士回避,不曾想到,居然还是有人能找到这里。

“自然是我。”身后的人大笑,“这京城,自问还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那又能怎样?”我冷笑以对,今天,我不想同任何人说话,因为我很难过。

“看来你心情果真不好得很,算我多事吧,我只是想来说一句,哭是没有用的,你在这里顶着北风哭死了,你的这个侍读女官也不会回来。”他说,语气虽然诚恳,可是眼睛里却有点点嘲讽和不屑。

“陈风白,为什么认识你的时间越长,越觉得你这个人其实冷血得很呢?”我问他,真的眼前的陈风白和我最初认识的那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觉得我冷血,是因为你失去的还是太少了,公主殿下。”他嘻嘻的笑着,走过来同我并肩站立,“生在帝王之家,如果这点事情都看不开,我只能说,过去的15年,您被保护得太好了。”

我微微发愣,而后脱口而出了一句话,“听你这话,倒像是也生在帝王之家一般了。”话说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普天之下,帝王只我们这一家,别无分号,可见我真是哭傻了。

“罪过罪过!”陈风白摇头,“小人不过是以常理推测,公主不能因为小人言中了您的缺点,就强加这谋反叛逆的大罪在小人身上,小人冤枉呀!”

还是第一次听他自称为“小人”,我忍不住好笑,心中原本的离愁也消散了不少,我何尝不知道,这场分别只是开始呢,人生谁又能陪着谁一直到老?早晚大家都有风流云散的一天,只是道理人人都懂得说,但是这些年朝夕相伴的情谊都不是假的,今日分别,甚至可能是今生永诀,想要完全不伤心难过又怎么能够呢?

“你试过和要好的友人分别吗?可能是今生再不能相见的那种分别?”我问一旁的陈风白。

“试过怎样?没试过怎样?”他反问我。

“试过就给我讲讲你当时的心情,没试过就不要嘲讽我。”我说。

“这是公主下的旨意吗?”他问,仍旧是先前漫不经心的语气。

“不是,我从来不对朋友下什么旨意,不过如果你觉得我们其实算不上朋友的话,那只好当作是了。”我不假思索,陈风白是一个我看不透的人,但我愿意相信他,就是相信他,这种信任是莫名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上就是这样的,觉得我认识他很久了似的,久到生生世世之前。

陈风白没有马上开口,他低着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久久,才说,“谢谢你,但愿你不会后悔今天说的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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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七十一章]

见我看他,笑容几乎是立即就浮现在了他的脸上,“我确实没什么资格笑你,因为我还没和重要的朋友分别过,不过在家乡,我听过一个故事,有兴趣听听吗?”

我点头,在难过的时候,我喜欢听或是看故事,把自己溶入到别人的故事中,感觉上就会少难过一些,多快乐一点。

“故事发生在一个遥远的年代,和很多民间的故事一样,因为流传得太久了,久到人们忘记了故事究竟是何时发生的。”陈风白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们已经坐在了街边的一间小酒馆里。

“一个少年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他的表妹,两个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少年逐渐变得英俊挺拔,表妹也渐渐的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姑娘,因为从小在一起,表妹爱上了自己的表哥。他们本来可以有很幸福的未来,结婚、生子,然后一起白头到老。”陈风白说。

“我发现你不太会讲故事,”我趁他喝水时说,“故事刚刚开头,你就提前把结局透露给别人知道了。”

“是吗?”陈风白笑笑,继续说:“少年身负血海深仇,从他还不懂事的时候开始,父亲就一直一直的对他说,要变得强大,要报仇雪恨,所以少年长大后,也一直牢牢记着父亲的话,一心只想着报仇。当仇恨积累到很多很多的时候,他对身边一起长大的表妹的情谊,就视而不见了。

少年一家其实一直住在一个部族里,这个部族的首领,既是少年的舅舅,也是少年一家的看守者,因为舅舅一直是忠诚于少年的仇家的,所以虽然他们成了至亲,但是对少年一家的看守,却从来没有松懈过,因为郁郁不得志,少年的父亲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惟一的遗愿,还是要少年去报仇,但是少年要想去报仇,就必须逃离舅舅的家。

怎么才能逃走呢?少年想了很多办法,但是那个部族在一座深山里,离开的道路只有一条,平时看守的人很多,这时,他想到了自己的表妹。

只有表妹的婚礼,才能让看守通道的人松懈,于是,少年开始亲近起自己的表妹,并很快的向舅舅提出了婚事。

表妹很爱他,虽然舅舅不想同意他们的婚事,但是经不住女儿的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终于还是同意了。”陈风白停了停,看我,“似乎我的故事同你想听的不大一样,你还想继续听吗?”

“故事讲到一半停下来还不如不讲,”我评判,“讲完吧,不管是怎样的。”

“婚礼如期的举行了,很热闹,”陈风白于是继续,“部族的人都穿上最美的衣裳,一起载歌载舞,庆祝族长的女儿出嫁。”

“少年也在笑,他对每个人笑,因为他知道,他的机会就在眼前了,一生也许只有一次的机会,一旦错过了,就永远不会有下次,不仅不会有下一次,甚至自己的­性­命也会因此失去。”

“洞房花烛夜,他计划把表妹灌醉然后偷偷离开,因为部族的人会狂欢整夜,这是惟一的时机。”

“举起酒杯,他一杯一杯的敬自己的表妹,想各种各样的理由,没想到几杯过后,表妹却忽然哭了。”

“‘我知道你不是爱我才娶我的,所以你今天也想要离开。’表妹对少年说的第一句话,吓得少年魂不附体,他想解释说自己是爱她的,但是,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表哥,你为什么连骗我一下也不肯呢?’见他半晌没有开口,表妹哭得更伤心了,一边哭,一边走到自己的大箱子里,拖出了一个早整理好的包裹,递给少年,‘要走就趁现在吧,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

“少年很惊愕,于是他问表妹,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想要借婚礼的时机逃走的。”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一直对我这么疏远,为什么忽然又肯娶我呢?我知道你一心要离开这里,去报你所谓的大仇,其实我也只是猜的,但是到了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真的’。表妹仍旧哭得很伤心,半天才问他,‘你如果这样走了,姑姑和我都可能会死,你不爱我,可你也忍心看着姑姑死吗?’”

“她的话触到了少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母亲还在,自己的离开,会让她遭遇什么样的危险呢?他不敢想也不能去想,于是他硬起心肠说:‘你们是舅舅的至亲,未必会受我的牵连。’”

“那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后来?”陈风白想了想,“后来表妹没有再说话,只是打开房门,看到门外没有人,就把少年推了出去,放他走了。”

“那他们有没有受到牵连呢?”我再问。

“少年走后,关山阻隔,他没有回过家,为了报仇,他踏遍千山万水追寻仇人的下落,又百般找寻仇人的弱点,只在某个午夜梦回,才会想起从前,想起家乡的老母和表妹。”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我摇头,感觉缺了些什么。

“如果这样结束了,大约还算是个好结局,”陈风白摇头,“一些年后,少年终于遇到了一个族人,从他的口中,他知道了自己走后的事情。”

“少年走后,少年的母亲就自尽了,他希望从此了断儿子的牵挂,让儿子可以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舅舅很生气,就把这火气发泄到了女儿身上,把女儿关了起来,又很快逼女儿改嫁。”

“少年的表妹不肯改嫁,在第二次成亲的前夜逃了出去,她想去找自己的表哥,但是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没跑出几里路就被追回来了,于是她疯了,在大婚的喜堂上疯了,砸坏了所有的东西,赶跑了全部的宾客。不过因为她是族长的女儿,婆家不能送她回去,只能把她关在一个房间中,再不放她出来。”

我不免唏嘘,又是一个多情的女子,只可惜所托非人,“那少年报了仇了吗?”

“你真是能问。”陈风白笑笑,“故事只到这里,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于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轮到他问。

“仇恨蒙蔽了人的眼睛,其实失去的已经失去了,如果不这样执着,本来就可以幸福的,我觉得那少年太痴了,这世上有一个人肯这样爱他,放下仇恨,让自己幸福不好吗?”我说,心里却第一次隐约觉得,我发现了什么,只是,发现了什么呢?我并不肯定。

“说你是个被保护得太好的人,你大约是不服气的,”陈风白摇头,“你没试过仇恨,所以你不知道,报仇对一个在仇恨中长大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试过的,恨一个人。”我说,“真的,只是结果不理想,我发现有些事情,不是你读了很多书就一定会做的,也不是你想做就能够做到的。”

“你也恨一个人吗?什么人,让我们堂堂的公主殿下也无可奈何?”陈风白似乎很感兴趣。

“说出来也没有用,又何必说呢?”我摇头,我恨王振,我想扳倒他化解土木之变,只是,结果怎样呢?这只老狐狸历经三朝,从一个落魄的混混到如今权倾天下,朝廷内外,一大半的官员出自他的门下,父皇虽然对他忌惮,却又对他言听计从,如今朝廷大事小情,又有哪件不经他的手,我的人搜集他很多不利的证据,但是还没等到呈现在父皇面前,他就已经先在父皇哪里挑拨我的种种是非了,他作为司礼太监,­干­预朝政可以­干­预到只手遮天的地步,父皇明明知道也可以放任,就只因为他是太监吗?对了,因为他是太监,断子绝孙的人,要了江山社稷也没用,古往今来,太监再怎么权倾朝野,也没有当过皇帝的;但是我不同,我稍稍有一点针对王振的动作,都被父皇看在眼里,他不是什么都看不到,而是什么都看到了,只是他可以放任王振,却不能放任我。到了如今,如果我还不明白,书本上的知识不能帮我扳倒王振,那我就真正是个傻子了。

“也对,有些事情,不是简单的说出来就能解决的。”陈风白也知道我不会说,所以自觉的下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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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七十二章]

文芝远嫁过后,宫里的大事就是准备过年了,武状元的考试中间也耽搁了不少时日,如今,又重新安排了时间。

还是我说的考试方法,简芷虽然指了婚,不过父皇的意思是,驸马是没的做了,不过如果能力出众,再过一关的话,前程也能更好些,至少不用顶着我侍读的名头,每天跟在所有大臣的最后,混日子过。

最后比试的那天我没有去,理由是我生病了,吹了冷风,发热头晕,传了太医又煎了药,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听外面疏荷小声对书香说,“这回我猜呀,邝大人一定能赢。”

“我还说,王大人武功更好些呢。”书香不同意,因为我病了,他们也都不能去瞧这场热闹,但是又惦记着想知道消息,三个人抽了签,结果书馨抽中的花签,去看比试结果了,这两个也不安稳,天寒地冻也一会跑到宫门口张望一阵,等着书馨叫人送信回来。

奇怪的是,我却很安然,对于谁胜谁负竟然毫不关注,也许是经历了文芝的事情之后,我忽然明白了,我的婚姻,同她的,并没有本质的不同。

陈风白校场夺魁,当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承认,我虽然看淡了,却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和感觉的。他的武功确实在逸如、睿思之上,不过抽签的赛制对他这样的高手是不利的,想不到他还是有本事脱颖而出。

逸如考到了第二名,而文彬却考中了第三名,一问之下,我才知道睿思同逸如竟然抽到了同组,这大约就是天意了。

武科的考试虽然没有文科的八股取试受到的关注度高,不过该有的赏赐还是有的,几天后,吏部报出了职位的空缺,陈风白、徐文彬受了都司佥书之职,从三品,王简芷、王睿思授守备之职,正四品,逸如却出乎众人意料的进了督察院,受了左佥都御史,虽然也是正四品,不过督察院出了名的位低而权重,圣旨一下,朝廷上下,几乎人人都相信,皇上最属意的驸马人选,非逸如莫数了。

为此,疏荷着实高兴了几天,她同书香、书馨打了赌,赌注是什么我没问过,反正他们打赌的事情也是偷听到了。不过当我一天之中,第三次听着疏荷不自觉的哼起小调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问她:“怎么这样高兴?”

“邝大人温文迩雅,人又生得俊秀,难得的是同殿下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的脾气­性­情都知道,奴婢这些年冷眼看着,殿下使起小­性­来,邝大人不仅能包容还善于开导,这样的人,如今打着灯笼也难找了。平民百姓家尚且有俗话道‘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何况是殿下生在帝王家,一万个人都想做驸马,可又有几个是真心的爱殿下的人而不是这显赫的皇权,一这样想,奴婢就忍不住替公主高兴。”疏荷说,眉眼间,喜悦流动。

我笑了笑,让她做自己的事情去,这几天,这样想的人太多了,就连母亲也私下同我说,驸马的人选必定是逸如无疑了,因为父皇先前就属意他,如今他虽然没有考到头名,但是他父亲官居兵部尚书,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左佥都御史,以家世论,陈风白已经是不能同他相提并论了,更不用说,逸如一直是我的侍读,从小陪伴在我左右,怎么看来,都是驸马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考试考过了,官也封完了,驸马的事情,却像被父皇遗忘了一般,朝堂上,不提,后宫里,不提。这样反常的沉默,才真正让人觉得不安起来。

这几日,我开始闭门不出,也再三叮嘱母亲,不要在父皇那里提驸马的事情,母亲虽然觉得奇怪,不过也没有多问,点头允了。

没想到,闭门几日后,最先跑来的,却是见浚。

“姐姐!”一头扎进我怀里,见浚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出了什么事情?”我吓了一跳,拉他的时候,却被他像胶皮糖一样死死的缠住,不能用力,只能安抚,“哭成这样是为了什么,告诉姐姐,谁欺负你了,姐姐给你出气去。”

“呜……呜……”回答我的,还是呜呜的哭声,我只能等待,一盏茶过后,见浚的声音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大声了。

“见浚!”我提高声量,用了点巧力,趁他换气时,一把把他揪了起来,“哭什么?你是什么身份,这么大了,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姐姐和师傅们这些年就是这样教你的?”

“姐姐,贞儿不见了,他们说她滑到井里了。”见浚被我一吓,哭声暂缓,但是哽咽难言。

“贞儿?”我皱眉,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脸上却是一副想不起贞儿是谁的样子。

“皇­奶­­奶­的宫女,姐姐你见过的,我记得你还同她说过话。”见浚不满起来,扭身跺脚。

“是吗?”我淡淡的说,“皇­奶­­奶­那里的宫女那么多,姐姐说过话的也不少,贞儿是谁,还真是想不起了。”

“怎么会想不起呢?”见浚更生气了,眼睛睁圆了,哭声也收了,“她眼睛圆圆的,笑起来很好看,嗯……她刚到皇­奶­­奶­那里的时候,皇­奶­­奶­还说,她长得和姐姐很像呢,姐姐怎么会记不得?”

“像我吗?”我心中一凛,“她怎么了,你刚才说的姐姐没听明白。”

“她不见了!”见浚眼圈重又红了,“昨天我去就没见着她,皇­奶­­奶­也说一早就不见她,后来有人说在一口井里捞到了她的鞋子,我要去看,可是他们都不说是哪口井,姐姐,你去帮我问问,帮我问问。”

“见浚,你听话,姐姐帮你问问看,但是也不一定问得到,你不要哭了,为了个宫女,回头,人家要笑你的。”我点头,决定应付一下,回头就说问不到好了。

“贞儿不是宫女,她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我答应过要娶她做我的妻子的,我要去看看她……”见浚的话让我几乎从椅子上滑下来,他才几岁,居然就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我刚刚还有些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现在却只有庆幸,我做的是对的。

“这话更不许胡说,见浚,你的话说给姐姐听不要紧,要是让父皇、母后听见,一定会重重的责罚你。”我吓唬他,其实也不算吓唬,要是真传出去,见浚恐怕受罚是免不掉的。

“为什么?我没说错什么?”见浚依在我怀里,又哭了一阵,才有些疲倦,又断断续续的和我说了许多关于万贞儿的事情,然后睡着了。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正文:第七十三章]

安顿好见浚,我想万贞儿的事情也就该告一段落了,一个宫女而已,虽然也是生命,不过在这大明九重深宫内,一个生命的消逝,又能引起多大的风波呢?

然而,太后病了,离开了万贞儿的服侍,晚上太后就说身体不痛快,第二天就不能起床了。接着,宫里有人风言风语的说午夜看见万贞儿一身白衣,披头散发在井边转悠,好像在找什么。没有三天的光景,宫里倒有大半的人自称午夜里见过万贞儿,还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她的鞋,说的人惊魂未定,听的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见浚一连几日,躲在我的寝宫里不肯回己的住处,不止一夜抱着枕头跑到我的床边瑟瑟发抖。

“你不是说要娶她,这会又怕什么?”我取笑他,见浚也不再生气,只是抱着我的一条胳膊,把头藏在下面,委屈的说:“我不知道,但是我害怕。”

因为万贞儿的事情被越传越恐怖,皇后命人悄悄填平了那口井,秘密做了法事,又处置了几个自称见过鬼的宫女和太监,然而,私下里,还是不断的有人说自己在夜里见过万贞儿。

本来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众人画虎、以讹传讹的事情多了,然而,一夜,影子却告诉我,万贞儿的事情有蹊跷。

什么蹊跷呢?原来那夜他们确实是派了人去,但是并没准备在宫里动手,只想把人带出宫去,然而,离奇就离奇在,万贞儿的屋子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还没等到他们出手,就猛然冲出来,等他们追上,只听到扑通一声,远远看见井口水花四溅,井边有一只绣鞋,井里半晌也漂起一只绣鞋。

影子说,他听到回报后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万贞儿为什么忽然自杀了,留神观察了几天,才觉得事情确实很蹊跷,万贞儿可能死了,也可能根本没死,但是无论她生死如何,闹鬼风波都有可能是有人一手­操­纵的,只是,谁能从这场风波中受益呢?

我们一时分析不出结果,影子走时,我吩咐他最近不要再在夜晚进宫,以免惹出无谓的麻烦。

几天后,父皇忽然诏我觐见,事实上,最近我们父女之间疏远了很多,文芝的事情发生后,这种疏离就在一点点的扩大,我忽然想,也许父皇心中对我的疑虑存在的日子已经不短了,这才有些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说天家无父子。

出乎意料的是,皇后和母亲也都在,进入偏殿的那一瞬,我就猜到了父皇要说的事情,只是母亲脸­色­很有些苍白,看到我的时候,欲言又止。

“宁儿,父皇今天叫你来,是有些事情想同你商量。”父皇照旧让人给我端了椅子,捧了我喜欢的点心,只是今天那双笑呵呵的看着我的眼睛里,却有莫名的东西让人心寒。

“什么事情?”我只做不知,抓了点心塞在嘴里,表情愉悦的咀嚼起来。

“这孩子,眼见要出阁了,却还是这样顽皮。”皇后笑着,看不出真心还是什么。

“父皇给你选好了驸马,又怕委屈了你,所以要特意问问你的意思。”母亲开口,神态不太自然。

“父皇看中的必然是最好的,”我心里已经猜到事情未必如大家所想,只是到了如今,又能如何,“儿臣又怎么会觉得委屈。”

母亲的眉头不可察觉的皱了一下,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一旁父皇和皇后已经同声笑了出来,父皇说,“朕的宁儿最聪明不过,父皇这次可是很花了心思,这个驸马,是人中龙凤呀。”

“如此,儿臣谢父皇了。”我起身,跪在地上。

“公主这样高兴,可见是女大不中留了,连是谁也不问,就谢恩了。”皇后掩着口笑了笑,“皇上,您就告诉咱们的公主殿下吧,驸马究竟是谁。”

“宁儿没问,朕都差点把这最重要的事情忘了,朕觉得,武科的新状元陈风白不仅武艺出众,而且几天下来,朕发觉他文才也好,人又生得俊秀,又是清白人家,世代书香门第,堪为良配,校场的比武宁儿也看过了,怎么样,父皇的眼光不错吧。”父皇哈哈笑着,言语间又满意又得意。

“儿臣谢父皇!”我再拜,借低头来掩饰那一刹那的晕旋,竟然是陈风白,父皇果然是疑我了。

第二天,圣旨一下,举朝哗然是正常的反映,母亲一早就到了我的寝宫,埋怨我说:“父皇本来是想问你的意思,他其实在逸如和那陈风白之间犹豫着,你这孩子,平时也是聪明的,怎么昨天就傻了?可恨皇后,一口一声的说那陈风白如何如何的好,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肠。”

“娘,所谓姻缘天定,无谓强求,你也不必埋怨皇后。”我笑得无力,母亲来得太早,我还没有起床,这会趴在母亲怀中,安稳和舒服。

“娘怎么能不怨?”母亲压低了声音,“娘只有你和你弟弟两个,这半辈子熬油一样的熬着,为了还不就是你们两个能好,逸如这孩子娘看着长大,你父皇原本也是要把逸如给你的,要是你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娘也就放下这颗为你悬了十几年的心了,可恨皇后,不知道怎么就说动了你父皇。陈风白看着也好,可是家里没有做官的,在这朝廷里没有依靠,终究势单力孤,将来能不能成大气候都很难说。”母亲叹了口气,轻轻的抚摩着我的头发,“宁儿,娘说句实话,不是娘偏心,想你为你弟弟牺牲什么,只是你们姐弟将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如今你外公家又是不中用了,你今儿又嫁给这样的人,将来你弟弟……哎!你父皇真有那么一天,你们姐弟俩,要怎么办才好呢?”

我仍旧趴着不动,今日之事,摆明是父皇有心疑我,逸如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家族累朝为官,在朝廷中势力非同小可。若是嫁入这样的人家,同嫁入一个书香世家相比较,高下立见。这样看来,父皇当日不肯让我去和亲,怕也是存着同样的打算,事情已经到了如今,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在旨意里,我下嫁的日期已经敲定,就在年后,同文芝的相比,这场婚礼更加让人觉得忙碌而烦琐,凌罗绸缎如流水般的送进来,金银珠宝堆积如小山一般,裁衣的工匠走了一批再来一批,珍玩古董,看得人眼花缭乱。父皇似乎是对我的婚事多少存着愧疚,就用另一种方式补偿着我,帝王之家,最不缺少的,也就是金银珠宝了。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正文:第七十四章]

“永宁,你和逸如走吧,只要离开京城,天下之大,什么地方不能去,你和他逃走,未必不能成功。”当除夕终于临近时,围绕在我身边忙碌的宫人终于各自散了,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齐全,下剩的,就是到了吉日,送我上轿了。这些日子,我每天坐在宫中,也就是在等这一天到来,只是,在这一天之前,睿思却先来了。

屏退左右,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说他可以帮助我们,让我们逃走,去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为什么是你来呢?”我执起茶壶,慢慢的倒茶出来,“要我同逸如一起逃走,这话,为什么是你来说呢?”

“……”睿思一愣,沉默的坐在了我身旁,拿起我递给他的茶水,一饮而尽,良久方说,“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校场上,你就不会输给他,也许,也不会输给陈风白是吗?”我苦笑,他们都不明白,这同校场决胜已经没有必然的联系了,如果胜的人是他,也是绝无可能的,因为……我情愿,我永远不知道那因为什么,然而,我却知道了。

一切源自母亲对皇后的怨恨,让我临时起意,夜晚去了趟皇后的寝宫,早些年我就发现她寝宫之中的机关,不过从来没想过瞧瞧里面究竟是什么,这一夜,正好父皇诏了她去乾清宫,算是给了我一个极好的机会。

寝宫机关暗格里,有一个明黄|­色­的锦缎盒子,盒子里有一封手谕,爷爷的手谕,也许,也可以称为遗诏。

由此,我洞悉了一个秘密,一个隐藏了十五年多的秘密。

举国皆知,十五年前,我出生的那夜,护国寺的住持便曾经预言,当夜子时降生在这皇城中的婴孩,如果是男孩,那将是大明王朝的一代英主,文治武功一时无二;如果是女孩,那就是一位将给大明王朝带来祥瑞的公主。

这些年里,我也一直以为,我会是一位给大明王朝带来祥瑞的公主,所以我一直努力的学习,努力的想要改变身边人的命运甚至大明的国运,然而,事实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爷爷的遗诏里,就隐藏着那另一半的真相,一个可怕的真相。

诏书写在我出生的当夜,只是爷爷并没有把真相全部告诉我的父皇,而是在自己驾崩之前,密封了转交给了他的儿媳,我如今的母后。我于是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皇后总是处处盯紧我,总是要在父皇面前说我的坏话,虽然诏书封皮上写着要皇后在我满十五周岁后再拆阅,并视情况转呈给我父皇,但我猜,她必定是早已经看过。

那是护国寺住持的另一段预言……

“是,早知道这样,我不会放弃,我以为他能陪你的,不论在什么时候,永宁,只要你想离开,我就“你离开。”睿思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他说:“只要你想走,即使拼了这条命,我也一定要让你离开这里。”

眼泪几乎是完全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在我觉得已经被我所爱的亲人背弃的时候,在我觉得自己正被命运无情的扯落到无底的深渊时,他的手,抓住了我。

“为什么哭呢?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们能离开?”睿思的手横过桌子,轻抚到我的脸上,抹去了我的眼泪。“还是你不想离开?”

“睿思,不是我不相信你能带我离开,也不是我不想离开,而是……”我反握住他的手,“无论如何,你今天的话,我会记住一辈子的,不仅是记住,还有感激,你对我的好,这一生,我都会牢牢的记得。”

“傻丫头,我要你的感激做什么呢?”睿思看着我,无限惆怅,“我只想你能幸福,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所以虽然不甘心,也愿意祝福你和逸如,但是我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逸如把自己关在家里,几天人瘦得脱了像,我看不过去,骂他是懦夫,问他为什么没想过带你离开,可是他说你不会离开,他说如果你愿意,他什么都不会顾了。我不信,所以我来了,今天如果是逸如来呢?你会不会同他一起离开,抛弃所有的荣华富贵,只去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不会。”我摇头,“我不会走,也不能走。”

“是吗,”睿思扯了扯嘴角,终于没笑出来,“过去我常常自怨自艾,想着如果你不是公主,而我也不是我,那么,结果会不会不同,到了今天才想通,你不是公主,我也不是我,那么我们怎么会相遇?我还笑你傻,其实我才最傻。”

“不会呀,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好,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不是公主,你也不是王睿思,说不定我们还是会遇到彼此,也许是茫茫人海中偶然的回眸,也许在一个炎热夏天的午后擦肩而过,那时候的天一定是湛蓝的,你就穿着我最喜欢的白­色­衣衫,一定要穿白­色­的衣衫,这样,我一定能一眼就认出你的,一定能。”我喃喃的说着,眼中的泪聚集、流淌、­干­涸,重又聚集,是什么时候呢?是什么时候已经爱上了眼前的人,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期许遥远的来生呢?来生,我不是我,而他也不是他,没有纠缠的家国天下,有的只是肆意飞扬的青春,会有那样一天吧,会有吧……

睿思走了,一只小小的锦袋被他珍而重之的放在我的手心,“别再还给我,”他说,“你许了我来生,这是我的定礼,也是……也是今生对你的祝愿。”

锦袋里面的东西,我不用打开也抚摩得出来,那是一块玉牌,刻着八个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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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七十五章]

腊月眼见着快要过完了,皇城内外,大家都在期待过年,还有什么比过年更让人觉得高兴的事情呢?可以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聚在一处,喝酒、吃饭,话家常。

过小年这一天,我同以往一样,吩咐人准备几样­精­致的小菜,备上一坛子好酒,准备等会就派人去请文兰几个来。文兰同简芷的婚事在明年二月里,这会该准备的也该准备齐全了,最近梦里总会梦到那会在书房初识的情形,各人的形容神态还记得清清楚楚,仿若是发生在昨天,但是梦醒却总不胜唏嘘,文芝远嫁,我同文兰眼见着各自嫁人,大家都长大了,只是,却再不能如从前一样,朝夕相对,甚至今后,还要凭添出许多的隔膜,又有什么意思呢?

瓦剌进贡的使臣却在今天入了朝,看看日子,与往年比,今年贡使来得晚了许多,而人数却比每年大大的增加,书馨去打听了一下,回来匝舌不已,据说这次来了瓦剌使团上报的人数居然达到了3000人。

我不免皱眉,因为按照每年的惯例,瓦剌贡使携带着良马等货物来朝贡,我们总是要根据朝贡物品的多少,相应地给予回赐。而且一般情况下,回赐物品的价值要稍稍超过朝贡物品的价值,同时,还要给对方贡使一定赏赐。我知道王振这些年与瓦剌私下勾结甚密,以铁器交换马匹,从中牟利。为了笼络瓦剌,这些年里,他更教唆父皇要显示中原大国风范,不断加大赏赐力度,这回瓦剌贡使人数激增到3000人,国库怕是要搬出一半作为赏赐了。

我一边吩咐书馨再去听听消息,顺便等到朝堂一散,就请睿思他们过来,再叫书香出宫去接文兰。

大半个时辰后,文兰来了,朝堂却意外的没有散。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迎了文兰进东暖阁,一边问他们,“你们进来前,可听说了什么?”

“正是出了大事呢。”文兰一笑,“刚刚我们来的时候,遇见礼部的大人们往驿馆去,说是皇上叫去清点瓦剌贡使的人数,现正立等着回奏呢。”

“清点人数?”我一愣,瓦剌贡使谎报人数,冒领赏赐的事情发生了好些年了,怎么早不查、晚不查,偏要在今年查呢?

“清点人数好呀,清点了人数,咱们大明朝也能少使些冤枉钱,只是这朝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散了,”文兰脱了外面的红狐狸毛的斗篷,坐在暖炕上,“我可饿了,等不了他们,疏荷,有什么­精­细的点心,先来点解解饿。”

“只有二小姐嘴急。”疏荷闻言也笑开了,这些日子,这丫头整日里愁眉苦脸的,我虽不说,也知道她为我的事窝心上火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她,倒是文兰来了,还能让这屋子里的气氛热闹些。

“你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文芝有什么信吗?”书香见我瞥了他一眼,就伶俐的退了出去,自到前面去找书馨了,我于是坐在暖炕的另一头,问起文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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