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点头为礼,“宋公子,巧啊。此处往南不远有一个宝林庵,庵主涅龄师太是家师的故人,我回峨眉之前想要来拜访她一下,不意又和二位在此处相遇了。”
“哦,是巧。”宋青书回过神来,转头去看尹德柱,心想你嗦了半日,怎么要紧事不知道先说。
周芷若这番话一听就是托辞,自己有这么大队亲兵在此驻守,她往门口一过就该知道了。而且亲兵们怕有不轨人物混入,一般只要自己一住进来,他们就会封了店门不再让其它客人入内,周芷若只怕还是硬闯进来的。
尹德柱尴尬笑一下,在他耳边低声禀报道,“这位周姑娘一早就到了,咱们的人正要拦呢,就被张教主撞上了,我看她与张教主相熟,便没有让人再拦着,他两人对坐喝茶一直喝到了现在。”
宋青书有些恍然,看样子是张无忌一早正要走时碰上了周芷若,警惕心发作,他又行事十分讲理,轻易不会仗势欺人,找不到理由不让周芷若待在这里,他就只得自己留下来守着。
有些哭笑不得,暗道现在周掌门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是从前两年见面时的言行来看,明显一直都是她对你张教主余情未了,要警惕也该我来警惕才是。
张无忌招呼道,“青书,过来吃早饭吧。”
宋青书过去坐下,对周芷若点点头,“不知周掌门这是已经去过了宝林庵,还是正要去?”
周芷若斯文道,“是正要去,路过这里。”
宋青书问不出什么,干脆就不再做声,等亲兵把他的米粥和几样菜蔬端上来后就道声不客气了,低头开始吃饭。
耳听得张无忌和周芷若在说昨日武林大会上丐帮的传功长老被杨左使当众揪出通敌之事。
两人都十分客气,看样子只是在闲谈。说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但是都坐得稳稳当当,谁也不肯先走。
宋青书耐不住,吃好早饭后暗道你们有精神在这里耗,我可不行,再不出发,盖世就要带着队伍走远了。
起身道,“两位,我急着赶路,要先行一步了。”
张无忌就在等他这句话,跟着站起,“我也该回去了,一起走。”
两人一起看向周芷若,周芷若微笑道,“二位请便,我还要在此处等赵师姐她们。”
正好尹队长派去镇上给宋青书取衣服靴子的小兵赶了回来,捧着东西进来,被张无忌一眼看见,“青书,换上再走,早上外面冷。”
宋青书的亲兵都知道这位张教主不但是将军的朋友,还是位大夫,一直在帮将军调理身体,平日只要他在,宋青书吃什么穿多少全都是他说了算,因此立时有两个亲兵上前来,一个给穿斗篷,另一个单膝跪下,把脚上的靴子换掉。
宋青书被周芷若睁大一双妙目看着,实在是不好意思,有些脸红,解释道,“我这两年一直身体不好,十分畏寒,让周掌门见笑了。”
周芷若温言道,“宋公子身上有旧伤,本该小心保养。”
张无忌拉着宋青书一同出了客栈,陪他带着一大队亲兵往东走,直到离了清丰镇才舒口气,嘱咐道,“青书啊,我走了,赶去和杨左使他们会和,你自己一路小心,等过些时日我去开封看你。”
他也真是耽误了不少时候,不再多说,调转马头,往北疾驰而去。
宋青书等他走了之后就命众人放慢速度缓缓行进。
尹德柱奇道,“将军,咱们不是要去追盖世领着的队伍?”
宋青书道,“不急,先慢着点走,我等人。”
“将军要等谁啊?”
“就是刚才客栈里的那位周姑娘。”
果然,过了没有半个时辰,后面就有人骑马追了上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喊道,“宋将军,请留步。”是峨嵋派的**贝锦仪。
宋青书勒住马回头,“贝师姐。”
贝锦仪跑到近前,“宋将军,我们随掌门人有几句话想要和你说说,刚才她不方便当着张教主的面和你讲,所以命我追过来请你稍等,掌门和赵师妹她们等下就会过来。”
宋青书问道,“不知周掌门想和在下说什么事?”
贝锦仪歉然一笑道,“是掌门忽然想起来的,我也不太清楚,你稍等一下,等掌门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宋青书便不再多问,命众人到路边下马休息等着峨嵋派诸人。
这要是放在几年前,他必然要想入非非,猜测周芷若避开张无忌找他会不会是另有深意。但是如今真的是不会再多想了,估计周芷若之所以找他说话,只怕和他今日的身份脱不了干系。至于具体是什么却不得而知,他只耐心等人来了听听就是。
☆、70危局
汉阳城,陈元帅府。
陈友谅望着面前虎背熊腰,却一脸疲色,微微猫着身子和他说话的张定边,玩味道,“我让你去陕西华山的武林大会凑个热闹,开开眼界,你就给我带回来这么一个定北将军有异心的消息!你可真够让人闹心的。”
张定边道,“元帅,绝不是我嫉贤妒能,乱说人坏话。那姓宋的小子绝对不能和咱们是一条心了。你想想啊,陕西李思奇去剿武林大会关他什么事,他要巴巴的星夜带兵马去给明教的人坐镇?我看明教的张教主进出都与他携手同行,神态亲密,关系可不一般。”
陈友谅敲敲桌子,“不会啊,张无忌与宋将军有旧仇,再怎么尽释前嫌也不能一点芥蒂都不留,怎么可能好成这样?”
转念一想,又道,“怪不得前年我帮他捉了峨嵋派的周姑娘,只因人家姑娘不愿意,他转手就把人给放了,我那时还以为这小子是个情种,不舍得对美人动粗,看来另有缘故。他是不想因此和张无忌交恶。”
张定边瞪大眼睛道,“岂止不交恶,交情那叫一个好!我远远的看到过两次,明教张教主见了他也要一直笑脸相迎的,姓宋的和明教的交情一定不简单,张教主是什么人物,要不是有天大好处可图何至于要对人赔笑脸!”
陈友谅腾得站了起来,“竟有此事!以前就听说他和明教的人还有往来,不过我总以为他和张无忌曾有夺妻之恨,最多对明教虚面上敷衍敷衍,不会真的勾结,没想到啊!唉,也是,是我疏忽了,女人算得什么。定边,亏得这次让你去华山探探消息,否则等他和明教商谈妥当,两家合到一处,咱们就危险了!”
张定边道,“末将也是这么想的,在华山大会上看到那姓宋的之后我就没敢耽搁,当晚就往回赶,路上跑死了两匹马回来给元帅报信。”
陈友谅原地转了几圈,忽然站定,重重一拍桌子,“好!你跑死这两匹马十分值得,事不宜迟,趁着他还没有回开封,咱们立刻出兵,河南这块地方绝不能拱手让给了明教!”
………
宋青书带着亲兵队追上了宋盖世领着的五千骑兵,一路疾行,不日就到了开封。
尹德柱路上和宋盖世悄悄嘀咕了几次闲话,宋盖世忍不住在到达开封的头天晚上来找宋青书,“大哥,我有几句话想要和你说说,你听了可别嫌我烦啊。”
宋青书在临时搭起的营帐中,躺在毯子里,正在满脑子思索方今天下的局势,元军正在山东和明教开战,不晓得王保保是否还调派得出人手来攻打自己。被宋盖世进来打扰到,没好气,“有话赶快说!”
宋盖世咽口唾沫,“大哥,峨嵋派那个尼姑头,就是那姓周的女子,漂亮是漂亮,不过太凶了,你还是别要她为好。”
宋青书瞪他一眼,“你这话少说,万一被她门下的**听到了,不把你大卸八块才怪。”
宋盖世背上寒毛直竖,他领教过峨嵋派尼姑们的厉害,知道大哥这并非恐吓之言,“我在这里说她们又听不到。”跟着道,“所以说太凶了嘛。”
宋青书‘哼’一声,“你小心些,别要说顺了嘴,以后惹麻烦。”赶他,“你赶紧去睡吧,明日到了开封事情还多着呢。放心,我对那位周姑娘无意,人家也没想嫁我,前两天在路上遇见只是谈了些正事。”
宋盖世这才放心走开。
此时在开封镇守的是宋盖世的兄长宋武艺,宋青书离开开封月余,宋武艺等得十分心焦,此时大哥终于回来,高兴得一早就列队出城迎接。
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远远的看到黑压压一队人马速度不慢的疾驰而来,卷起了漫天的尘土,当先一个是他兄弟宋盖世。
宋武艺迎上前去,“将军一路辛苦了!”他比弟弟宋盖世沉稳许多,当众已经不会再叫宋青书大哥,而是尊称将军。
宋青书提缰上前,“还好,这边情形如何?”
宋武艺道,“将军放心,都还好,前些日祁天宝还从彰德传来消息,那边也没事。”
宋青书满意点头,“好,先回去,午后随我去大营,让军中千夫长以上的将领午后都来中军帐见我。”
宋武艺应道,“是!”
正是簇拥在将军的身后,就要进城去了,却见北方尘土翻滚,一人一马飞驰而来,跑得惊天动地,几乎跟逃命一样。跑到近前也不勒马,只是嘴里大喊,“急报!急报!快让路,我要进城,有紧急军情!”
宋盖世催马迎上几步,大声喝道,“将军就在这里了!有什么紧急军情就在这里说!”
那人才硬拉住马缰,马跑得太急,收不住脚,长嘶一声,前蹄腾空站立起来。
马上的人滚下来,急得顾不上站起,连滚带爬的到了宋青书马前,扬起满是汗水泥土,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嘶声道,“禀报将军,大事不好了!元将脱因率领了二十万大军前来剿灭我们,他们的先锋队前日就已经打到彰德府,祁统领带兵死守,但怕是已经守不住了!”
宋青书一惊,“二十万大军?!”提高声音问道,“到底彰德府失守没有?”
“罗队长是在彰德郡北三十里探听到消息的,祁统领立刻就派小人快马回报,一刻不敢歇的赶回来,因此小人不知道彰德府现在怎样了,不过祁统领估计守不住,让小人告诉将军,早做定夺准备!”
宋青书皱眉道,“怎么这么晚才探到消息,罗队长早干什么去了?”
那探子磕头道,“将军明鉴,罗队长和咱们真的没敢耽搁,是元军这次来得实在太快,消息也封得很严,前些日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前日就忽然进了河南。”
宋青书料他没胆子说谎,摆摆手,“你先下去歇息,一个时辰后到城外大营中军帐来见我。”
那探子又磕了个头才爬起身,知道将军下午还要细问自己,因此一刻不敢耽搁,立刻就想要牵马回去营帐,先把肚子填饱。
回头一看自己的马,不由有点傻眼,只见那畜生前蹄跪倒,口吐白沫,已经累得脱力,再也站不起来。
后面有宋盖世的手下匀出一匹马给他,他才又有了坐骑。
宋盖世凑近过来,急道,“大哥,这怎么办?立刻派人去信阳,让汪大全带着那边的队伍赶过来?”
宋青书凝神沉思,自语道,“我这些日还抱着一丝侥幸,总想着北面有张明鉴军叛乱,山东还有与明教的战事,朝廷最近一段时间未必能腾得出手来对付我们,我们还有功夫可以再招些兵马做准备,却没想到脱因这么快就带着大军来了……”
看这速度,王保保早就对他河南一地动了心思,这次当是双管齐下,算准了的,一边派出玄冥二老拿他,一边调集了兵马直接就往河南开过来了。
这下是没时间回去休息了,调转马头,对宋武艺道,“马上派人去彰德府探消息,我现在就去大营,命所有千夫长以上的将官即刻到中军帐来!”
进了大营中军帐刚坐下,手下一个姓汤的将领满面急色的从外飞奔进来,“将军,大事不好了,汪统领从信阳派人送来了求救急报,太平国陈友谅,派出大将张定边统军十万直逼信阳!已经打到了信阳城下!汪统领闭城门不出,正在死守,请将军尽快派兵援救!”
中军帐中顿时哗然一片。
没想到南面的陈友谅会同时出兵,这一来他们就是腹背受敌,两边的敌人都是极强,单和一方打都不一定有胜算,何况被双线夹击,顾到头就顾不了尾,这下局势危矣!
众人惊诧了一会儿,越想越是危急,不由自主都一起望向了宋青书。
将军带着他们打过诸多胜仗,机变灵活,数次绝地逢生,从五牛岭一股小小的山匪壮大到今日独霸一方的起义军,这一次堪称是下五牛岭以来所遇最为凶险的战局,不知将军有何办法。
宋青书的心中也在砰砰乱跳,两边看了看,这些都是随自己一路征战过来手下,个个都曾浴血疆场,杀人如麻,此时竟然也都人人脸现惊恐之色。
深吸两口气,努力稳住心神,拼命的在脑中寻思,这要怎么办?
过了半晌才听见自己说道,“立刻派人去濠州送信求救,请明教张教主出兵!”
☆、71、战事(一)
71、战事(一)
大元至正十六年,冬日,深夜。
河南,彰德府。
府衙内灯火通明,一个身穿锦袍的青年男子端坐在书房内,面前阔大的桌案上摊着一张牛皮地图,上面山川沟壑,标注得清清楚楚,其中开封,信阳两处赫然被朱笔圈了出来。
桌案的对面站了个一脸虬须,浓眉大眼的武将,四十岁左右年纪,还穿着甲胄,只铁盔抱在手里,身上满是暗黑色的斑斑血迹,一看就是从战场上才下来。
对着青年男子一躬身,虬须武将开口道,“王爷,末将带人追出了三四十里去,可惜还是没能捉住,反贼祁天宝逃窜得十分迅速,已经带着残部往开封方向跑去了。”
端坐房中的青年男子正是当今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汝阳王王保保。
王保保低头细看着地图,过了一会儿用两根手指在地图上一点,轻声自语道,“此处合适。”
虬须武将看他在沉思就不做声,静静站着。
王保保又看了半晌地图方抬起头来,“没有捉到吗?他跑得倒快!”
“是末将无能,请王爷恕罪。”
“算了,随他去吧。等过几日咱们打到开封时再一并捉拿。”王保保对跑了这么一个不甚重要的角色不太在意。
从案后转出来,看着虬须武将道,“脱因,接下来进攻开封,本王有意继续命你打头阵,你可能胜任?”
脱因听王爷如此问他,立刻端正了颜色,挺起胸膛,大声道,“王爷请放心,末将一定拼死一战!”
王保保满意点头,“这两年本王屡次增兵,你却还是被那姓宋的逼得节节败退,终于丢了河南,这次本王亲自来,你这先锋只要能打好,本王就算你将功折罪了。”
脱因脸现惭愧之色,“是末将无能,累得王爷要亲自前来。”
王保保摆摆手手,“也不能全怪你,这位太平国的定北将军自领兵出征以来,用兵奇诡,几乎没有过败绩,端地是个领军打仗的将才。”
脱因道,“就算他是将才,这次遇到王爷您这真正的帅才也必然要大败亏输。”
王保保不去理他的恭维话,又在书房中踱了几步,然后接着道,“听绍敏郡主说,此人出身于武当派,前些年犯了大事,门规不容,被打成重伤逐出了师门,却不知怎么的又去带了兵。”
脱因十分惊讶的张下嘴,就算他和宋青书势成水火,对其人恨得牙痒,却也不由得要说,“武当派的人也恁没有远见眼光了些,这样的人都要赶出来?”
王保保道,“也不是武当派的人没有眼光,听绍敏郡主说他犯了个挺大的错处,好像是杀了一个师叔还是师伯之类的长辈。中原人十分讲究尊师重道,对师长辈的人物连冒犯一下都是犯了大忌,他竟然敢杀师叔,当真是手段狠绝,果然是个人物!”
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响起,“哥哥背后在和脱因将军说我什么呢,我可听见你提我名字了。”书房外间的门帘一挑,进来了一个明眸皓齿,容颜姝丽的女子,穿了一身蒙古人的皮袍靴子,看着十分精神。
脱因躬身行礼,“见过绍敏郡主。”
赵敏一笑,“脱因将军不用客气,今天咱们一举攻进了彰德府,脱因将军当居首功。”
脱因在河南与宋青书连打了两年,被打得节节败退,最后竟被人打出了河南,现在要劳动得王爷亲自来帮他收复失地,因此心里十分惶恐,丝毫不敢居功,立刻道,“全赖王爷统军威武与郡主的巧计安排,末将不过是奉命行事,哪有什么功劳。”
赵敏道,“你也不必太谦,今日你作战勇猛,身先士卒是大家有目共睹之事。”
脱因不好再谦逊,只好道,“那是末将份内之事。”
王保保道,“今日你也辛苦了,早些去休息吧。”
等脱因施礼告退后对赵敏说道,“你不用夸他,他把整个河南都丢了,现在还敢不卖力!倒是妹子你安排的佯攻之策十分凑效,不然咱们也不能这么快就拿下彰德府。我说你就留在我身边帮忙吧,别总想着要回大漠去了。”
赵敏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伤痛寂寥,“哥哥,我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我决定了的事情轻易是不会变的,你就别多劝我了。等河南这边的战事一了,我就带人回大漠去。”
王保保凝视着她,“你还忘不了那个明教的反贼?妹子,你这是何必!你是蒙古贵胄,多么尊贵的身份,什么王公皇族不能嫁?难道还非他不行了!你看你离开了这两年,那反贼有来找过你吗,如此无情无义之人你还念着他干什么!”
赵敏眼中的寂寥一闪即逝,神色一闪,又变回了方才的精明模样,玩笑道,“哥哥,你怎么知道他一次都没来找过我?你一直派人监视着我不成?这我可要生气的。”
王保保捂着嘴咳嗽一声,“我这不是不放心你,怕你再受骗上当嘛。”
赵敏是蒙古女子,没有汉人的矜持,被说兄长说到了痛处,忍不住叹道,“没人骗我,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放不下他,哥哥你不是早就知道。你派人监视着我是想万一能抓到他落单就想办法除掉他吧,劝你别费这个力气了。我刚离开他时,他曾追到大都来,我那时就已经明白告诉他,我要回蒙古大漠去,此生再不返还中原,所以他是不可能再来找我的了。”
王保保摇摇头,十分为妹妹不值,“算了,我也不多强求,你能离开那个明教的反贼,回来我族人之中,我这做兄长的就知足了。”
…………
祁天宝带着残兵败走开封,好在一早就抱了彰德府定然守不住的想法,早早就安排了后撤事宜,原先镇守彰德府的三万人马死伤并不严重,被他带回来了两万七八千。
宋青书刚硬性拨出了五万人前去信阳支援汪大全,忽然能补充上祁天宝这两万多人也是好的。
直接将祁天宝先叫到开封城内府衙之中问问情况。
祁天宝的模样狼狈无比,丢盔弃甲,也不知他这一路是怎么跑的,逃命逃得连衣服都破烂成一缕一绺样,见了宋青书就请罪,“将军恕罪,末将没能守住彰德府。”
宋青书蹙眉道,“不怪你,脱因二十万大军压境,你只有三万人,能坚持这些天已经实属不易。天宝,你很好,知道保存实力,尽量把人马给我带回来。好生休整两日,难打的仗还在后面,我估计元军马上就要乘胜追击,前来攻打开封了。”
祁天宝因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十分乐观,“不怕,元军二十万,咱们的全部人马聚集起来也有十几万,比他们差不了多少。”抹抹脸上的尘土血渍,忽然爆出句本地粗口,“娘勒个脚的,这次脱因看来是个要拼老命的样子,攻打彰德府的时候竟然亲自打先锋。我撤走了他还在后面穷追不舍,追出来几十里!下次阵上再见到了,我一定要他好看!”
宋青书告诉他,“天宝,咱们如今没有那么多兵力,陈友谅派了十万大军来进攻南线的信阳,除了汪大全那里原有驻守的三万人马,我又派尹德柱带了五万人前去救援,所以我们现在驻守开封,能和脱因大军正面一战的还不到十万人。”
祁天宝惊得张大嘴,“怎么会这样?”
宋青书无心多去解释,他也不知陈友谅如何就会忽然翻脸,不过强者为王是这乱世中的不二法则,他的势力越大,与他紧邻着的陈友谅就必然越忌惮,打起来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当日的晚间终于等来了濠州的回信,宋盖世得到急报,半步不敢停,直接闯到宋青书的卧房中,“大哥,明教来消息了,他们会即日调派大将邓愈领兵五万进攻江西洪都!”
江西是陈友谅的老巢,明教此举意在围魏救赵,如果陈友谅还是坚持在信阳和宋青书开战,那必然也与他一样,要面临一个双线作战的局面。
明教虽然不是直接派兵来信阳救援,但是应该同样对陈友谅有威慑。
只不过陈友谅根基深厚,兵广粮足,明教五万人攻打洪都不一定就能马上吸引回他派在信阳的主力。
“这样……”宋青书沉思。
宋盖世还在呜呜哇哇的乱叫,“大哥,还没完呢!明教朱元帅要我们立时改换他们的旗号,你不能再称定北侯,要改为接受他明教封的讨元西路军主帅。”
宋青书从床上坐起身来,披衣服,沉吟道,“可以啊,反正日后咱们九成也是要归入明教张教主麾下的。此时平白无故的让人家出兵总要做出点承诺,否则张教主也不好和他的那些手下交代。”
“没这么简单,朱元帅派来的信使说了,要大哥你立刻通告三军,允诺归顺明教,还要请他们派人来河南主持大局,那信使带了准信儿回去,朱元帅会派人带几万兵马来开封与咱们共抗元军。他妈的,这是什么话,这不是引狼入室吗!他的人进河南容易,等把元军打退后再让他们走就难了!!主持个狗屁的大局,大哥你是什么本事,用得着他派人来主持!要是对下面的人都通告一遍咱们归顺了姓朱的,还请了他的人来,那以后咱们的兵将要听谁的,河南这么大块地方算谁的!”宋盖世气得都要跳脚了。
宋青书心里一沉,“盖世,你先别叫,让人好生款待着那位信使,别说同意,也别说不同意,先稳住他,让我再想想。”
宋盖世答应一声,转身骂骂咧咧的又跑了。
宋青书睡意全无,干脆穿戴整齐起身,出门叫过亲兵,“去传令给军中的诸位将领,一个时辰后全部都到开封官衙中议事。”
宋青书心知张无忌和他不一样,虽然手中握有明教,看着家大业大,但明教之中不是他一人说了就立刻能作数的,教中有杨逍,范遥,殷野王等元老人物,遇到大事必要与他们共商;军中有朱元璋,汤和,徐达等大将把持牵制,关系错综复杂,如今明教在山东和元军正打着,张无忌能立刻给出这么一个答复已经十分不易。
但就算是打定主意自己的就是张无忌的,日后必然要倾全力攘助明教建成大业,宋青书也不愿现在就这样被人拿捏,明教此举很有趁火打劫之嫌,河南这块富庶之地在自己手里自己就有充足的兵源粮草,若是拱手让人,那以后手中这十几万大军就撑不住了,周围的地方全都是有主儿的,让自己再去抢谁的地盘?
带着亲兵队当先去了府衙里等着。他到得最早,众将官一个也没到,坐下来默然思索,忽然就想起了数日前在陕西清丰镇外和周芷若相谈时的情形:
当时他应峨眉**贝锦仪之请等在路旁,周芷若不一刻就带着几名**过来了,几人施展轻身功夫,数个起落掠到了眼前,看得亲兵队长尹德柱咋舌不已。
周芷若到近前便道,“宋公子,不好意思,耽误了你赶路。”
“无妨。”宋青书命众亲兵四散守护,围出一块空地,他和周芷若站在中间,“周掌门有什么话请说就是。”
周芷若也命自己随行的几个**散到四周,然后才道,“宋公子,我知你方才一定有些奇怪,我怎么会忽然出现在那间小镇的客栈之中。”
宋青书点头。
周芷若淡然一笑,先不解释,看着远处的一个小山丘轻轻的道,“你当年**离开武当,身受重伤,又被武林同道诟病,多是因我而起,我一直以为你会对我心存怨怪。”
宋青书看她一眼,只见她容颜清丽秀雅,衣衫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依稀还是当年初相遇时,一见面就让人神魂颠倒的极美模样,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沧桑,不像个年轻人的模样。
胸口隐隐一痛,转开了头,“没有,怎么会。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忘了就是,周掌门不必再介怀。”
周芷若轻叹,低头自语道,“是啊,有什么难以释怀,放不下又解决不了的事情,忘了就是。当初以为千难万难,其实过了这几年后再相见,竟然就真的……”
沉默一会儿,再抬起头来就已恢复了神色间的清明,“宋公子,从你这两年的作为,我也看得出你对峨嵋派并无恶意,反而多有关照,我身为峨嵋掌门十分感激,在这里谢过了。”说着微微一福身。
宋青书还礼,“我以前也曾做过峨嵋派的**,每年派人去礼佛不过是尽些心意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
知道周芷若这几句场面话说过后应该还有下文,便不再多言,静等她接着说。
周芷若确实是有件正事和他说,看宋青书是个洗耳恭听的样子便接着道,“今早我确实是带着**们欲往宝林庵拜望涅龄师太,路过那小镇时看到了你的人马,方才知道你也在那里,临时起意想要和宋公子你说几句话所以才进去客栈,不想张教主也在。”
看向宋青书,“我知道自从张教主救了你之后,你们二人的交情就非同寻常,可是我今日看张教主的意思,他竟好像是十分不愿我与你单独相见,这却是为了什么?”
“这个……”宋青书不好回答。
周芷若摇头道,“连我都能看出宋公子已经抛去了前尘往事,张教主他经常和你一起又怎会不知,何必这么小心谨慎。”
宋青书无言以对,也觉得张无忌这是太过小心,委实没有必要,不过被人小心看护着的感觉很好,他就随张无忌去了。
周芷若言归正传,“你昨日离开得早,没有见到后来明教对付丐帮的手段,丐帮史红石帮主太过年轻,立时就被杨左使逼问得阵脚大乱,最后还是掌棒龙头几个人站出来替帮主当场处置了那些内奸,才平息众怒,只不过经此之后,丐帮实力又再大受打击,今后在江湖上是难成气候了。看明教的态度,日后是对中原武林势在必得,定要将各大门派牢牢掌控在手中才能满意,但有敢做对的,丐帮就是榜样。他们这次大张旗鼓的选举各地首领,以便率领天下英雄抗元,那这几个首领最后要听命于谁?还不是明教。”轻哼一声,“只是我们却也不想这样无端端的就受制于人。”
宋青书沉吟,明教毕竟是个武林门派出身,既然想要得天下,那自然也要一统江湖,周芷若的猜测应该没错,劝道,“明教率领起义军与朝廷浴血苦战多年,收复我们汉人的江山,在江湖上享有些威望也是他们应得的,张教主与你有旧,肯定不会故意来为难峨嵋派,你只别和他们做对,自然就会没事。”
周芷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在三年前,张教主的为人我绝对信得过,但是现在我也看不透他了,况且还有他的那些手下,个个都不是易于之辈,行事狠辣的大有人在,当年六大派歃血为盟,齐聚光明顶想要铲除魔教不是没有理由的。”
宋青书默然,他对张无忌自然全心全意的信任,但是周芷若所言不错,他手下还有一大批当年在江湖上被人称为邪魔外道的狠辣人物,没可能因为教主仁厚就都跟着转了性。
沉思一会儿,试探问道,“周掌门专程赶来是想和我说什么?”
周芷若眉尖拢起,“我能看得出宋公子是个性情中人,一旦决定对谁好了那就是全心全意的真好,因此我特意来提醒你一句,你对张教主感激,愿意报恩,此举理所当然,无可厚非,只是小心为他人做了嫁衣。张教主确实是忠义仁厚之人,但他毕竟也是明教教主,行事总要先以明教为重。”
…………………
“大哥,大哥,大家伙都在外面等着了!”
宋盖世的大嗓门将宋青书从沉思中惊醒。
轻叹一声,抬起头,“让他们都进来吧。我要安排布防之事,明教的信使先拖住他两日不做答复,咱们做好要靠自己来应对脱因二十万元军的准备!!”
宋盖世重重点头,“知道了,大哥!”
☆、72、战事(二)
72、战事(二)
开封有七个城门,若是被前来进攻的元军围住了,就要七门同守,而元军的兵力充足,大可以同时进攻七门,让城中的守军疲于奔命。
宋青书与众将接连商议了数个守城的对策以应万全。到了第二日晚间,终于有探子回报:脱因的大军已经开过来了,离开封不足百里,最迟后日就到。
大战在即!
宋青书坐在开封府衙之中,环视着手下诸将。
最前面的是宋武艺,宋盖世兄弟二人,自从他领兵打仗以来,这二人一直追随左右,是最为亲信的左膀右臂。
下面依次坐着祁天宝,杨靖,薛显,赵国旺等人。祁天宝是仅次于宋氏兄弟的军中将领,一贯的敢打敢拼,身先士卒。杨,薛二人各自管带了一个五千人的骑兵队,是宋青书放在自己身边的精锐,赵国旺是年初刚提拔上来的一个万夫长……他手下还有两个得力将领汪大全与尹德柱,此时已经在信阳和张定边的十万大军交战。
从宋武艺往下,众人个个脸色都十分凝重。
宋青书慢慢的看了一圈,方才沉声道,“元军势大,这一战的凶险我已不必多说,如今的局势南有陈友谅,西有李思奇,东边是明教的地盘,咱们是无处可退的。诸位,击溃元军,坚守开封,成败在此一役!”
众将官一同起身,齐声道,“将军放心,咱们誓与开封共存亡!”喊得激动起来,人人眼中都有慷慨之色。
宋青书挥挥手,“好!都下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明日好与元军开战。”
当先起身,带亲兵回去住处,全军上下都指望着他一人指挥,他自己才是最需要休息好的那个人,等开战之后就不晓得还有没有时间睡觉了。
走了一会儿,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停下回头道,“盖世,你也早些去休息,明日定然有场恶仗要打。”
宋盖世快走两步,来到他身边,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大哥,这个给你,每天晚上都让他们截一块煎成浓汤,装在个小酒葫芦里,你白天带在身边,喝了好提神。”
宋青书接过木盒,打开一看,只见盒子里装着一只手指粗细的老参,笑骂道,“什么提神,老参汤是人家用来吊命的,一口气上不来时灌碗参汤下去吊一吊,我有这么弱吗,上个战场还要带上老参汤吊着!”
宋盖世摸摸脑袋,跟着嘿嘿笑,“大哥这不是比人家都矜贵嘛,他们用来吊命,你就用来提神,有什么啦。”
宋青书十分领情,这场仗打起来必然殚精竭虑的伤神,他身体亏虚,一直养不好,这种时候就更需要小心,笑道,“行啊,算你有心。你也赶快回去歇着吧。”
宋盖世转身要走,忽然又回过头来,走进几步,凑到宋青书跟前道,“大哥,你也别烦,那张教主一贯的靠不住,我看此人一到关键时候就不顶事,不但不顶事有时还会坏事,就咱们自己打吧,咱们兄弟一心,未必打不赢脱因。”
宋青书问他,“怎么想起张教主了?”
宋盖世理直气壮的道,“我看你这两日精神不好,有些闷闷的,肯定是又在因为他烦心了。哼,大哥你和他那么好,结果怎么着,上次抢了咱们的徐城县,这次又来这一手!要我是他早自己带兵赶过来相助了,他可好,不但不自己来还想趁火打劫!”
宋青书道,“你瞎猜什么呢,我不是在因为他烦心,马上就有二十万元军打过来了,我难道还能日日兴高采烈的?张教主也有他的难处,你别乱嚷嚷,赶快回去歇息吧。”
打发走宋盖世,拿了木盒快步回去,将老参交给伺候他的丫头,又对着她吩咐了一遍宋盖世出的熬浓汤装酒葫芦的主意,正说着呢,就听见窗棂上扣扣两声轻响,一惊起身,喝道,“什么人!”
宋青书在屋中一喝,外面守护的众亲兵护卫立刻被惊动,快步围拢过来,在房外大声叫道,“刺客!抓刺客!”
有人长声一笑,“不是刺客,是来送信的。宋将军,你这屋外的守护当真严密!”
宋青书连忙亲自去开门,“韦蝠王,好久不见,是张教主有信给我吗,劳烦你大驾跑一趟,实在不敢当。”
黑影闪动,韦一笑从房上飘然落下,“教主知道你这边情势有些紧急怕别人送信送不到,所以特意让我来送。”说着递过一封信来。
韦一笑的轻身功夫天下无双,让他送信是最合适的了,只不过他身为明教的护教法王,除了明教教主也没人有这个面子能劳动他当信使。
宋青书接过,挥退了亲兵护卫,将韦一笑请进房中坐了,让人送茶上来,这才拆开张无忌的信细看。
张无忌所写信的内容十分简单,寥寥数语,只说了两件事:一是让宋青书不要去理明教前面派来的那个使者;二是说他亲自率领了大将常遇春和张温并他们属下的几万明教义军星夜赶来,不日就能到达开封。
宋青书方才被宋盖世几句张教主靠不住正说得郁闷,虽然也替张无忌辩解了,但心里感觉总是不好,此时心中的那股阴郁一扫而空。看着手中的信,忍不住就要微笑出来。
转念想想,又有些担心,莫不是因为援助自己的事情让他教中出了内乱?
抬眼看向韦一笑,“韦蝠王,我有些不明白,你们前日刚派了个使者来,说到要援救我们可以,不过提了一大堆的条件,我正在考虑。怎么张教主他转眼又送来一封信件,让我不要理前面那人?”
韦一笑捧起丫鬟送进来的香茶连喝几口,然后往椅子里一靠,“让我先喘口气,好家伙,老子是轻功好,但这么赶路也够受的,宋将军你让人给我弄点吃的来吧,我要饿死了。”
宋青书心里歉然,连忙吩咐人去做宵夜点心端上来。
韦一笑这才道,“宋将军,你和我们教主的关系……这个关系十分亲近,也不是外人,我就直接和你说了吧。不怕你笑话,我们明教虽然是当今起义声势最为浩大的一支,但是教中的这些重要人物都是江湖出身,对带兵打仗多是一窍不通,那些能打仗的在教中的地位都不高,而且功劳越大越要自行其是,我们几乎就要管不住了。其中最难缠的就是应天的朱元帅,此人惯会做表面功夫……”
看宋青书疑惑看他,又十分不情愿的加上一句,“也确实很能打仗,智计了得,在军中颇有根基,前年我小小疏忽了一下就被他瞅准时机,抓住把柄好生做了场戏,害得教中诸位头脑人物在起义军中的威望大大受损,后来教主和杨左使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又牵制住他,不过也只是牵制而已。”
宋青书皱起眉头,“我怎么听张教主说此事他已经解决了?”
韦一笑摇头道,“说解决也算是解决,只不过教主他宅心仁厚总是不愿下狠手……”说到此处,宵夜送了进来,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韦一笑大概是真饿得久了,也不客气,捧过碗来就吃,边吃边说道,“这个说来话长,等以后让教主他自己解释给你听吧,反正这次你这件事在本法王看来是件大大的好事,终于敦促教主下定决心,出手管制住了那几个不听话,有异心的家伙。前面那个信使是姓朱的前些日自己做主派来的,你不必理他,明日打发他走人就是。”
宋青书心里有了点数,虽然还是担心张无忌到底是怎么处置的,但事关明教的内务,估计韦一笑也不肯细说了,只能等张无忌来了再问。
安置好韦一笑,回去房中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第二日神清气爽的召集众将到开封府衙听令。
宋盖世照例先到府衙后面的达鲁花赤宅中找宋青书,见面就讶异,“大哥,今日看着气色真不错,昨晚睡得好了?你厉害啊!大军马上压境还能呼呼大睡,我昨天夜里可是老晚才睡着。”
宋青书笑看他一眼,直接走了出去,“盖世,你看人不准。走了,去府衙议事。”
宋盖世小跑跟着,瓮声道,“什么不准,这有什么看不准的,你敢说你今天气色不好?明明好得很。”
宋青书不答,心道:我是指你昨晚说张教主那人靠不住没有看准。
坐进府衙,等众将官都到齐之后开口道,“我昨夜又细细思索了一下,这样原地等着脱因带大军来打我们实属不智,到时被他的二十万大军困在开封城中咱们就被动了。”
众将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只听宋青书接着道,“所以本将军决定趁着脱因的前锋还没有到达开封,咱们主动出兵迎击。”
☆、73、战事(三)
73、战事(三)
中路先锋祁天宝,率军两万,即刻出开封北安远门,火速行军,正面迎击元军。
左军参将杨靖,右军参将薛显各率自己手下所属五千骑兵绕东西两路,避开元军的先锋,侧翼尾随,不得擅自进攻,随时待命,等候调遣!
万夫长赵国旺率军一万,随先锋祁天宝中路挺进,需和先锋军相隔十里的距离,不得擅自进攻,随时待命,等候调遣!
左路军统帅宋武艺领兵两万,镇守开封。
宋青书自己率兵两万,居中策应。
传令完毕之后一挥手,“都去吧,咱们今日就要叫元军好看,让脱因从哪里来再回哪里去!”
众将得令,看将军今天的军令,与前两日一意只想着固守开封的打算大不一样,应该是有了其他计较,不由人人鼓舞兴奋。
他们跟随宋青书日久,知道将军用兵的风格,这样的安排一定还有后手,大家只管依命行事便好。
宋盖世出来后跟在宋青书身后着急,“大哥,我呢?”
宋青书回首一笑,人心总有偏颇,手下这些将官,他最喜欢的就是宋盖世,别看这家伙五大三粗的蛮熊一样,但实在是招他喜欢,因此留了份轻松差事给宋盖世,“本将军要你带人撤到三十里以东的龙塘一带,在那里等着伏击败逃过去的元军将领就行了,抓住了就回来领功。”
宋盖世算来算去,没算出哪里还有剩下的兵马可以给他带去,“大哥,咱们没兵了,你让我自己去龙塘啊?”
“我的亲兵队分五百人给你先带去,今天肯定还打不到龙塘,明日也未必,你过去做好准备,看准地形,看看哪里可以埋伏,在道上放置绊马索,等明日我派江禺带一队人马过去给你。”
宋青书的亲兵队长尹德柱被他升了参将,领兵去信阳助汪大全守城了,江禺是新升的亲兵队长。
宋盖世得令,对宋青书的安排万分信任,也不问问为什么会有元军往东边败退,只是拍胸担保,“好嘞,大哥你放心,只要有元军将领败逃过来,我定然能抓住。”
百里之外,王保保也传出号令,命脱因率领的元军先锋加速前进,后日一早进攻开封!
王保保传出将令之后对赵敏笑道,“妹子,我才刚知道,这次我们竟无意中占了个天大的便宜。”
赵敏穿了身男子装束随军同行,昂首挺胸,英姿飒爽的骑在马上问道,“什么便宜?”
王保保道,“这位定北宋将军最近时运不佳,不知怎地,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太平国的反贼陈友谅闹翻了,陈友谅正派了十万大军攻打他南边的信阳,他现在是顾南顾不了北,任他再厉害也是□乏术,哈哈,当真是天助我也!此战必胜无疑。”
赵敏想起当年在少林武林大会上,宋青书只学了几手速成的阴毒功夫就敢为了周芷若站出来向天下英雄叫板,一晒道,“这人资质不错,可惜经常会要意气用事。热血一上头就什么都不顾了。当初他就为了个美貌姑娘险些丢了性命,说起来还是明教张教主救了他。”
王保保不语,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妹子,你就从来没有担心过明教会出兵救援那姓宋的?”
赵敏似笑非笑回望他一眼,“我看哥哥你也不曾担心过,那我这跟着帮忙的人就别瞎操心了。”
王保保摇头,“你和我卖什么关子,说说看,你为什么不担心?让我听听咱们兄妹两个是不是想到了一处。”
赵敏道,“这个道理十分简单,就算明教现在想要出兵来开封救援,宋青书也未必敢让他们来,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来了不走怎么办?而明教也不会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照你刚才所说,我估计明教去攻打江西陈友谅的可能更大些,一来做出个围魏救赵的架势,面子上能说过去,二来江西的地方打下来就能名正言顺的占住,何乐而不为。”
王保保一拍手,“妙啊,和我想的分毫不差,妹子,你这般见识别说女子了,就是当今朝廷中也没几个人能及得上。”
赵敏无奈挑眉,“哥哥,你不用再绕着弯费心夸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哄一哄就会上钩,我是下定了决心,等河南这里的战事一了,我就带人回大漠去。”
王保保预定第二日一早进攻开封,不想当日傍晚脱因所率的前锋就和主动出击的祁天宝部打了起来。
王保保直觉不对,得到消息后立刻传令全军停下,原地扎营,只派自己的副将阿鲁温带了两个万人队去增援脱因率领的五万前军,顺道再探探敌军的虚实。
按理说宋青书此时双线作战,最吃紧的就是兵力不足,他现在手上剩下的那点人马守开封城都未必能守住更遑论主动出击了,他能忽然派兵出来迎击脱因,一个很大的可能就是他与陈友谅已经讲了和,信阳的主力回撤。
赵敏坐在王保保的大帐里微笑道,“还有一个更大的可能就是他在虚张声势,想要吓唬咱们,哥哥你怎么这么不禁吓,立刻就停住了。”
“稳妥些好。”王保保不怕被妹妹笑话,几十万大军在手中,无论怎样也轻忽不得。
祁天宝看着对面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元军,投身军伍以来头一次起了不详的预感,觉得自己这次只怕是要完蛋!眼前这些只是对方的前锋,主力还在后面未到,这要打到什么时候去?不战死也得被累死。
可是心中还抱有着一线的希望,早上看宋青书胸有成竹的分派调遣,仿佛是有了退敌之策,只要自己这打先锋能顶住,让将军在后面有余暇安排布置,以他们将军的本事未必不能峰回路转,以少胜多!
将心一横,暗道拼了,将军平日对他们不薄,当此危难用人之际岂可退缩,况且没有天上掉下来的富贵,若是此仗能打赢,他祁天宝可居头功,日后的封赏绝少不了他的。
振臂高呼,“弟兄们,冲啊!脱因屡次是咱们的手下败将,这次也要叫他夹着尾巴滚回去!”
脱因一路耀武扬威的打算一口气攻到开封城下一雪前耻,不意在路上就遭遇了祁天宝的迎头痛击,连忙传令应战,一边派人飞报给王保保。
两军在开封城北几十里处激战到天黑时分,是夜月暗星稀,站得面对面都看不清楚,没有夜战的可能,两家各自后撤收兵。
脱因等来了王保保的副将阿鲁温与两万后援。
祁天宝则是等来了宋青书的一道军令,命他坚持过今晚,第二日一早就有左右参将杨靖和薛显前来救援。
祁天宝咬紧了牙关,连夜动员全军,务必英勇抗敌,与脱因的蒙古兵决一死战,一定要坚持到将军的援军到来。
第二日一早,脱因回过味儿来,总算看清楚了局势,别瞧祁天宝勇猛无比,带着部将不要命的横冲直撞,其实他来来去去就那么点人,自己的兵力再加上阿鲁温的后援,两三个打他一个都没有问题。
脱因立刻命令包围祁天宝军,想要来个瓮中捉鳖。
那一厢阿鲁温派快马禀报王保保,敌军并无异常,虽然勇猛出击但是兵力明显不足,不足为惧。
祁天宝因为已经坚持到了宋青书所说的时候,因此心中不慌,有条不紊的指挥部将还击,正在脱因一门心思督促元军收缩包围,打定了捉不住祁天宝也要挤死他的主意时,东西两侧的外围阵脚同时大乱,有大队骑兵冲杀过来。是左右参将杨靖和薛显前来救援了。
脱因与阿鲁温连忙命东西两侧的兵士调转方向迎击,祁天宝在包围内看出了便宜,指挥着自己的手下人向东边突围,东边的元军腹背不能兼顾立时大乱。
这一场混战打了两个时辰,元军因为内外受敌,惊慌乱跑,被斩杀无数,待到快中午的时候,脱因发现他好像又上当了,来援救祁天宝的两队骑兵虽然来势汹汹,但也人数不多,这样冲杀来去的,己方虽然伤亡惨重,但到底没有把自己的大军冲溃散。
几乎要气歪了鼻子,连声喝令重整队伍。正是将被冲得乱七八糟的人马整顿起来,准备再战的时候,正南面从开封过来的方向喊杀声大作,又是一大队望不着首尾的人马杀到了。
脱因和阿鲁温同时叫一声‘苦也’,敌军是越打越多,从四面八方各个方向不停的冒出来,后面还不知有多少拨,这可真是要了人老命了,己方的军心经过这么几下冲击必然大乱涣散。
另一边王保保得了阿鲁温的快马急报之后放下心来,传令大军继续前行。走出没多久,阿鲁温派出的第二个报信的又到了,跑得丢盔卸甲,狼狈无比,带回的消息也十分不妙:先锋队并阿鲁温部早上接连遭到了几批起义军的偷袭,大败溃退,恳请王爷速速派兵支援。
王保保皱起了眉头,“大败,他们遭到多少起义军的伏击?”
那探子道,“几万,最多和我们人数一样多,只是他们狡猾异常,分拨从不同方向偷袭,脱因将军和阿鲁温将军应接不暇,这才……”
王保保气得一摔马鞭子,“两个蠢材!”
四顾一圈,暗道这要派谁去援助才好。后面的大军以步兵居多,走不快,只能再派人带一队骑兵火速追上去帮他们控制住局面。
周围几个副将虽然也都不错,但肯定不会比脱因和阿鲁温更高明,这姓宋的名不虚传,用兵果然机变百出,定要派个精明的过去才能稳住局势,不再被他牵着鼻子走。
一时有些为难,赵敏忽然道,“哥哥,我去吧。”
“你去?”王保保犹豫,论心思机敏,妹子是没话说的,这个时候让她去正合适,但是到底是自己亲妹妹,派她上战场要担心她的安危。
赵敏道,“你是三军主帅不能轻动,让别人去只怕不一定管用,还是我去,你放心,我带着玄冥二老一起,就算还是没打赢,他们也能护我脱险。”
王保保对玄冥二老的本事十分清楚,知道就算是在乱军之中他们应该也能护赵敏周全,遂点头道,“好。”
赵敏带了一队人马火速前行到离开封城还有四五十里的地方,就见到前方战场混乱无比,来来去去蒙古兵和起义军混杂在一起,叫喊声震天,一个个都杀红了眼睛,仔细看就发现乱的多是自己一方的兵马,起义军杂而不乱,一队队来去穿Сhā冲杀,将元军分散开来,杀得晕头转向。
暗暗心惊,停住了并不加入战团,只命人传令让脱因和阿鲁温两人收拾残兵速速退回来。
起义军看到一大队军容肃整的元军又再开到,虽然按兵不动,但也暗自警惕起来,祁天宝带同薛,杨二人约束部属慢慢后撤,反正将军派给的任务他们已经完成了,这就准备见好就收。
赵敏心知今日这一仗是打败了,脱因和阿鲁温的兵士已经被打得信心全无,此时就算加上自己带过来的人硬上只怕也讨不了好去,为今之计只有原地等兄长带着后面的大军过来。
让脱因和阿鲁温率众先行,自己带人缓行断后,准备后撤十里扎营休整。
走出没多远,身后远远的声音不对,回头去看,只见远处有漫天尘土扬起,遮天蔽日的几乎要遮住了半边天,气势惊人,愣住一下,脱因已经从前面纵马冲了过来,“郡主,危险,快撤,敌军又有大队人马追来了!”
赵敏大惊,暗道宋青书统共就十几万人,至少要分去一半守信阳,这里剩下最多七八万人,他现在又是从哪里变出了这许多人马?
不及细思,传令快撤。
没跑出几里地,前方赫然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也不知是才刚绕路赶过来的,还是方才她带人经过时故意放他们过去的,队伍的最前方一杆大旗,上面赫然一个大大的‘常’字。
“明教常遇春!”脱因惊叫出声,常遇春骁勇之极,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元军几乎要闻名丧胆,这些年的名气可是大大的响!
阿鲁温也退到了赵敏身旁,焦声道,“郡主,这怎么办?后面的追兵转眼就到,咱们在这里和常遇春一打起来,他们必然上前夹击。”
赵敏当机立断,“咱们分开,兵分三路,从三个方向走,看他追谁!”
脱因和阿鲁温还不敢,只怕把郡主折在这里,他们就算逃回去也吃罪不起,阿鲁温道,“郡主,你身份贵重不可冒险,咱们还是集中兵力向前冲吧,我和脱因去绊住了常遇春,你看准机会先走。”
赵敏摆手,“你们放心,我身边有高手护卫,跑肯定是跑得掉的,现在敌强我弱,不要硬来,按我说的,兵分三路,从三个方向走!”
情势紧急,容不得半句啰嗦,吩咐完之后就带了自己的人马,挑了一个往东走的方向,飞驰而去。她心思缜密,走了偏东南的一条路,虽说王保保的大军在北面,她这样反着走会越离越远,但是应该更安全,等到确定没有追兵了再绕回去就是。
向东南跑出了十几里,眼前赫然又出现了一路兵马,赵敏心中暗恨,心道这次出兵本来是件十拿九稳的事情,怎么却成了这样。第一阵输了,后面就要大受牵制,对方于此地地形熟悉无比,看来是在几条道路上都提前设置了伏兵。
仗着自己带着的人多,也不惧怕,传令冲过去!
玄冥二老左右护住了赵敏,一马当先,冲到近前的时候忽然一起‘噫’了一声,只见对方阵前一个年轻人,身穿白袍,正是明教教主张无忌。
赵敏在马上颤了颤,她不愿去山东而选择来河南就是不愿和张无忌遇上,没想到算来算去,还是没躲过,看着那个矫健英挺的身影,心神激荡,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张无忌也看到了玄冥二老,微皱眉头,心想这两人怎么无处不在,又跑这儿来了,中间那个被他们护住的元军将领只怕身份不低。
凝目去看,见是一个细细瘦瘦,身材不高的人,穿着蒙古皮袍坐于马上,头上带了护盔,遮住了半张脸,只一双明亮的眼睛十分熟悉,心里一凛,一时之间竟有些不会动了,只管使劲看着。
赵敏呆立了一会儿,忽然醒悟过来,催马上前,扬声道,“张教主,你好啊,咱们好久没见了。”抬手摘下头盔,露出整张脸来。
玄冥二老连忙左右跟上护持。
“敏妹!!”
看着那张花容依旧,明艳无双的面孔,张无忌瞬间惊得呆住,“敏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相助兄长,平定河南叛军!”赵敏凝望着他,“张教主这是算好了我们会从这条路上撤走,所以提前等在此处要拦下我们?”
“是青书的布置,……我……我不知是你。”张无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当日赵敏初离开时那股酸楚苦涩的心情忽然又涌上了心头,声音都有些发颤,“敏妹,你,你这几年难道都在中原,并没有回去蒙古大漠?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去大漠了?”
赵敏淡然一笑,“我人在大都抑或是在大漠又有什么区别?你知道我在大都能有什么用,再来找我么?无忌哥哥,前事多说无益,我只问你现在是要拦住我还是不拦?”
鹤笔翁在旁大声道,“姓张的小子,咱们郡主娘娘从前对你恩义深重,你这次要是翻脸抓她,那可是太无情无义了!”他们师兄弟二人如今已经不是张无忌的对手,要真打起来,只怕不能护得赵敏周全,因此想用话挤兑住他,最好不要动手,直接放行。
赵敏举起一只手掌阻住鹤笔翁说话,也不回头,面朝着前方说道,“鹤先生,不必多言,我敏敏特穆尔是堂堂蒙古后裔,还不至于要靠以前的情意来求人,张教主要是愿意不动刀兵,直接让路,那咱们感激不尽;要是不愿,咱们就照两军阵上的规矩来,凭本事打过去就是!”几句话说得十分清朗,相信张无忌也听见了。
果然,张无忌沉默一会儿后一拉马缰向侧面走开,传令道,“让开道路,咱们撤回开封。”身后有个将领上前低声说了几句,张无忌摇摇头,一摆手,那人无奈,只得回头传令。
不一时,张无忌身后的队伍变换阵形,左侧变前队,呼啦啦的往南边撤去了,张无忌跟在队尾,回头再看赵敏一眼,“敏妹,你自己保重!”
赵敏微微苦笑,“多谢!”
张无忌这一路伏兵无功而返,走到半路遇到了赶过来的宋青书,被一大队亲兵护卫着,在人堆里只能大声询问,“张教主,你这支人马怎么这么齐整,分明有一路元军往你那个方向逃去了?没有遇上吗?”
张无忌还有些心神恍惚,总觉得刚才忽然又见到了赵敏好似做梦一般,纵马上前,“宋将军,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宋青书不明所以,看他神色不对就传令亲兵队掉头,和张无忌同行,两人并骑走出一会儿,张无忌才道,“对不起,青书,我把那队元军放过去了。”
“为什么?”宋青书惊愕,“如此大好的机会你怎么能放过?”
“是敏妹。”
“什么?”
“带军的人是敏妹,她身边还带着玄冥二老,”张无忌脸现苦涩,“我没法对敏妹动手!”
宋青书惊讶的张张嘴,“你不是说赵姑娘回去蒙古了吗……”猛然想起一事,惊呼一声,“你把赵姑娘所带的整队人马都放过去了?还有玄冥二老?糟糕!盖世还在前面的龙塘一带,他身边只有几百人!!”
猛然一拉马缰,坐骑一声长嘶人力起来,宋青书顾不得其它,大声喝道,“后队变前队,快!快些回去!往龙塘去救人!!”心急如焚,策马就走。
张无忌吃惊跟上,“青书,玄冥二老也在,小心!”
这么一折一返,到了龙塘时已经晚了,放眼一看,满地都是义军的尸首,宋盖世那一队几百人几乎是全军覆没。躺在地上死状各异,有的是被箭射死,有的是被枪挑,还有的干脆就是元军大队逃奔过来时闪躲不及,活活被马踩死的。
“盖世!盖世!”宋青书只觉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乱跳。
“将军,宋,宋统领在那边……那边……”死人堆里伸出一只血迹斑斑的手往东边指。
宋青书翻身下马,“盖世!盖世!!”一径寻过去,终于在一个小土包后面找到了宋盖世。
宋盖世已经没有了往常的威武模样,躺在地上,满身血迹,脸色煞白,胸口正中Сhā了半截折断的枪头。
“盖世!”
宋青书飞奔过去,颤抖着手把他半抱起来,探一下,还有微微的气息,看着他胸口处的枪头却不敢拔,只怕一□他就要立刻喷血毙命。
轻声轻气,好像怕吵着人一般在宋盖世耳边道,“盖世,你醒醒,你听得见我说话吗,睁开眼看看。”
手臂中的身体微微一动,宋盖世苍白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像是费力要醒过来。
宋青书忽然想起身边带了吊命的东西,解下腰间的小葫芦,拔开塞子,往宋盖世的口中灌了两口参汤,一半溢出来,一半被他硬灌了进去。
那棵老参果然是好东西,宋盖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宋青书强笑一下,虚声道,“大哥……”
宋青书强忍着泪水,“盖世,你挺住啊!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去,找大夫来给给你治伤。”
宋盖世轻摇下头,“大哥,没用了。”
宋青书双臂用力,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胡说!怎么会没有,咱们这就回去,你敢不活过来,我就军法处置。”
宋盖世的大脑袋靠在他肩头,口唇正好在耳边,“大哥,你力气挺大……能抱得起我,我知道你厉害……可是……可是平常看着你一副病弱……病弱样子就总想照顾你,唉……咳咳……”一口血喷出来,溅得宋青书半边脖颈里都是,“以后没法……没法再照顾你了……大哥……”声音渐低,终至不闻。
宋青书一步一步往前走,脑中一片空白,反反覆覆的低喃,“盖世,你撑住啊,你撑住……”
☆、74、战事(四)
74、战事(四)
大元至正十六年冬。
天下兵马大元帅王保保统兵二十万北下攻进河南,誓要收复豫中的**失地。
河南的起义军此时正在南边的信阳和太平国陈友谅军开战,北边守御兵力不足,王保保轻取彰德府,但在继续进攻开封时却吃了大亏。
五万先锋并后来派去增援的三万人马遭遇到了连环伏击,除了邵敏郡主带去的一支人马又完整撤回来之外,其余的死伤大半。
王保保心惊不已,再一查探,才知道河南驻军首领宋青书与明教教主私下里交情深厚,当此危急之时,明教张教主在教中力排众议,亲自带了大批兵马来救援,宋青书手下兵马充足,调派得当,自己的先头部队才受挫惨重。
王保保眼看现成便宜捡不成了,只得打点起精神,准备兵对兵将对将的各凭实力硬打一仗。
不过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优势。
论人马,宋青书原有的七八万人加上明教过来的人手,又凑成了十几万,而王保保这边已经不足二十万大军了,双方几乎可以称势均力敌。
论将领,宋青书本人就是出道以来,号称几乎没有败绩的统帅,最擅长的就是排兵布阵,而张教主又带了明教第一猛将常遇春前来助阵,令开封守军如虎添翼。
王保保这边大将有三四名,但是勇猛不及常遇春;谋士也有几个,其中最厉害的当属他自己,但是行军韬略还真不敢说能不能胜过宋将军。
且脱因,阿鲁温败退回来之后全军士气又大大受挫。
此仗难打了!
当王保保在自己的军帐中踱圈伤脑筋之际,又先后接到了两封急报:明教大将徐达在山东连下数个州县,元军大败溃退;开封的起义军反守为攻,由定北将军亲率,已经杀过来了!
王保保连哀叹的功夫都没有,急急的调派兵马,拉开阵势,和已经攻到近前的起义军连打了数仗。
这时亲身领教到了什么叫做用兵百变,定北将军宋青书果然名不虚传。
王保保知道此番遇上了对手,不敢有丝毫怠慢,竭尽心力的和他周旋应对。
起义军的来势甚猛,一副拼命的打法,王保保被打得退回了彰德府,借着城池之固,费了无穷的精力,终于在彰德顶住了义军的汹汹攻势,与宋青书的队伍僵持住了,只是有些哭笑不得,此番成了他守城,人家攻城。
忽然又收到了一通急报:明教徐达大军奇袭突进,直逼通州!!
这下王保保再沉着冷静也稳不住了,通州与元大都咫尺之遥,王保保没有想到起义军的动作会这么快,沿途的守军形同虚设。
河南的战事胶着,对手又强,绝非十天半月内能打出结果的,无奈慨叹,他虽有满腔的抱负,想要富国强兵,整治各地的起义军,怎奈元军节节败退已经成了天下的大势所趋。
王保保传令放弃彰德府,从河南撤兵,立时回救大都。
留下脱因率领一支人马殿后,王保保即时就拔营起兵,骑在马上有感而发,问赵敏道,“妹子,你说咱们大元的气数是不是真的要尽了?起义军中人才辈出,在各地屡战屡胜,爹在世的时候就连年去各地**,疲于奔命,却是越剿越多。到如今这江山已经被他们占去了半壁,都已经逼近了天子脚下。”
赵敏在一旁苦笑,“哥哥,中原有一句老话,叫做尽人事而知天命,你也别太勉强自己了。”
兄妹二人率兵北退。
宋青书乘胜追击,一举收复了彰德府,挥师回撤时忽然调转大队向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进了陕西,陕西守将李思齐,张良弼慌忙应战。只是顶不住定北将军的凌厉攻势,连战连败,一直退到了临洮。
大元至正十七年暮春。
开封府衙前的街道上一队骑兵簇拥着一个青衫俊颜的年轻人疾驰而来。
路上行人纷纷避让,都知道这位是驻守河南的宋将军,悄悄议论询问,“宋将军不是带兵去打陕西了吗?回来了?打下来没有?”
“不知道了,最近一点消息也没有。”
“宋将军既然回来,那估计是打下来了。”
“厉害啊……”
“那当然,宋将军是谁啊,你有听说他打过败仗么……”
留守开封的宋武艺正带了人从府衙里出来,正好遇见宋青书轻装快马到了门前,连忙上前迎接,“将军,不是说后日才到,我还打算后日出城去迎你呢。”
宋青书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扔给身后随从,“我急着回来,就带了亲兵先行,祁天宝在后面带着大队走,估计明晚就能到了。”又问,“他怎么样了。”
宋武艺报不出好消息,不过也没有坏消息,叹道,“还是那样,好像是稍好一点了,据说昨天眼珠动了动,我是没看见,不知真的假的。”
“我去看看。”宋青书说完快步向后面走去。
穿过府衙的前堂,到了后面达鲁花赤的住处,拐进左首一个有假山,种了芭蕉的小跨院,院子里有个小丫头正在给花木浇水,见了宋青书连忙站直身子。
宋青书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做声,自己直接进了房中。
屋子里生了炭炉,十分暖和,屋角精巧的小炉子上挂了煎药的银吊,满房都是药气。靠墙的床上躺着一个大汉,丝被盖到腰际,上身赤/祼,露在外面,身上明晃晃Сhā了数根银针,穿边侧坐着一人,手里还拈着一根银针,听见宋青书进去也不抬头,辨认准位置,将手边剩下的几枚针都一一Сhā了下去,这才舒口气,看向宋青书,“青书,你今日就回来了。”
宋青书,“是,我急着回来看看,你不用管我,接着做你的吧。”
张无忌点点头,俯身将宋盖世从床上扶坐起来,自己脱了鞋子去坐在他身后,运起内力开始依序去点宋盖世身上的数处大|茓。
宋青书不敢出声扰他,只静静站在一旁观看,不一会儿就见张无忌的头顶开始冒起缕白色雾气,可见这样点|茓十分消耗内力。
直等了半个多时辰,张无忌才收手,拔/出宋盖世身上的银针,细细的用白布沾了药物擦拭干净收起来,再扶他躺下,对宋青书道,“成了,今日该做的都做完了。”
宋青书看着他有些憔悴的脸颊,忽忽几月人明显瘦下去一大圈,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晓得就算张无忌武功绝世也禁不住这样日日大耗内力为人疗伤,可此事是他惹出来的,他不管又让谁管!
上去帮他给宋盖世再盖上被子,问道,“盖世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张无忌道,“好了不少,昨日还轻轻动了动,看来我这个治法算是对症,只要过些日他能彻底醒过来,那就一切好办了。”
宋青书俯身床头,轻声唤道,“盖世,盖世,你听见我说话吗,我是大哥,我前两月带兵去了陕西,今日才回来。”
宋盖世阖眼躺着,除了脸颊瘦得凹了进去,其它看着就与平日睡着时的样子一般。
张无忌起身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下布巾,在盆里浸湿,拿过来先给宋青书,“你一到开封就先上这里来了吧?擦把脸。”
宋青书接过,随意在脸上擦了擦,张无忌拿回去,再去水中拧一把擦头上的汗水。方才出了一身的汗,觉得身上也粘腻,顺手脱下衣服,想身上也擦擦。
探手去擦身后时,布巾被接了过去,是有人代劳帮他擦,回首道,“多谢。”
宋青书抿抿嘴唇,手掌抚过张无忌的后肩,感觉掌下是薄薄一层皮肉,能清清楚楚的摸到骨头,和以前壮实的样子判若两人,再回头看看床上的宋盖世,心里烦闷难受,他都不知道该心疼谁了。
手僵住停了半晌,张无忌转过来挑眉询问,宋青书看着他的侧脸已经瘦得轮廓分明,心中一软从身后抱住他,“你最近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张无忌道,“没事,我自己有数的,不要紧。”
“辛苦你了。”
张无忌从宋青书怀里挣出来,转身看着他正色道,“青书,是我疏忽大意,才害得他差点丧命,救他是我该做之事,再辛苦也是应该。”
宋青书叹气,“这事其实不能全怪你,是我疏忽了,在华山的时候,玄冥二老就提起过赵姑娘是和她兄长在一起的,我不愿对你提这个,连带着自己对这个也不去多想,竟然就……”
张无忌露出一丝笑意,“你为什么不愿和我提起?原来你也吃醋。”
宋青书怒目瞪他一眼,“是又怎样?你一遇到赵姑娘就什么都不顾了,上次竟能那样把她放走!亏得你是明教教主没人能管到,不然还不得军法处置了你!你要是救不回来盖世,我也……”
张无忌一把捂住他的嘴,“我一定救活他。青书,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错,你不知我心里有多苦痛悔恨,我会尽力补救,哪怕拼了这条性命呢,只是求你别说那样的话。”
“我别说哪样的话?你怎知我要说什么?”
张无忌苦笑,“我当然知道你要说什么。青书,你让我做什么来赎罪都可以,只这一样不行。”
宋青书现在对张无忌又是心痛又是生气,心里一股憋闷无处发泄,一把将他紧紧搂进怀里,使足了力气,双臂狠狠箍住,恨不得勒出骨血,变成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样子,此后干什么就必得一起干,好的坏的都两人同在一起,共同分担。
一声□响起,宋青书一愣,连忙放手,“勒疼你了?”
张无忌一脸诧异,“不是我……是……”
猛然醒悟过来,一起抢到床前,“盖世?”“宋兄弟?”
床上的人微睁开双眼,眼神还有些茫然,嘴里发出的声音含糊之极,“大,大哥……我……”
宋青书去被中抓住他的手,竟也能感到轻轻的回握,喜极而泣,“盖世,你总算是醒了!”
张无忌站在床侧,“青书,你让一让,让我看看。”拉过宋盖世的手,号号脉,再轻轻翻开他的眼皮看看,又道,“你张开嘴,舌头伸出来让我看看。抬下手臂试试。”
宋盖世果然十分缓慢的抬了下手臂,虽然只是微微移动,就不能算是抬起来,但张无忌还是脸带喜色,自语道,“好,还能动就好办。舌头呢?伸一下看看。”
宋盖世眼珠缓缓转动,忽然向上一挑,白了他一眼,然后才吐出点舌头。
宋青书在一旁看得惊喜交集,夸奖道,“盖世,你都会瞪人了!真好!”
张无忌摸摸鼻子,“是挺好的。”
看看时辰差不多,叫了两个小厮进来,用热水给宋盖世擦身,再周身上下轻按一会儿,他现在每日都要被这样伺候一遍,张无忌又把药方换了换,病人能说话,说得出哪里痛哪里痒,那诊治起来就方便许多,下药也能事半功倍。
再让人去告诉了宋武艺,让他晚上来看看,和宋盖世说说话,不要激动,多挑些日常琐事讲讲,对宋盖世的恢复大有好处。
忙到了晚间才和宋青书一起回房吃饭休息。
张无忌这才有空问,“青书,你在陕西情况怎么样。”
“李思齐降了。”
“降了?张良弼,张良臣兄弟两个呢?”
“那两人不识时务,还在顽抗,退守庆阳,我派薛显去追击了。”
张无忌思索,“你这次是去陕西打李思齐出气,他也算是时运不济。下次你再碰到不顺心的事是不是就该往四川打了?四川的守将是哪一个?”
宋青书看他一眼,“你说我打李思齐是出气去了?不错,难道要我回来打你不成。况且时机大好,本来我也打算去攻打陕西。”
张无忌实在是倦怠得狠了,吃过饭就去床边半躺半靠的倚上去,“我歇一个时辰。”又道,“气结于胸要生毛病的,你去打吧,我就担心疆场上刀枪无情,你一定要小心。其实你要回来打我更好,起码安全。”
宋青书轻嗤了一声,今日宋盖世醒来,他总算能够心平气和的对着张无忌了,“我打你干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好歹,这次要不是你明教出兵,开封不一定能守住不说,我留守在这里的几万人只怕一半都活不下来。你们调派邓愈攻打江西洪都也确实是帮我引开了陈友谅派往信阳的大军,我才有余暇去攻占陕西。”
张无忌摇一下头,“这是两回事,就算我来援助那没有权利视你手下将士的性命如儿戏,唉,没想到敏妹行事如此狠绝,我放她过去她却还要将路遇的伏兵悉数斩尽杀绝。”
宋青书叹气,“赵姑娘没有做错,两军交锋又哪里有仁义道德可讲?她急急的撤走,路遇阻击自然就是杀过去。说起来我们都还不如她一个女子拿得起放得下。”
言归正传,想起了要紧事情,“无忌,你在这里照料盖世的伤情,几月不归,教中会不会有麻烦?”
“不会,我让杨左使暂代教主之职。”
宋青书一愣起身,几步走到床前,“什么?那怎么行,他代教主,你怎么办?你为什么不早说?”
“没什么,我等过些时候,盖世兄弟的病情稳住了,就回去一趟看看,要是杨左使做得还顺利,那就直接传位给他。”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宋青书直觉其中必有内情,一把揪住,“张无忌,你给我起来说清楚了,到底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因为你这次强行调动人马进河南引起众人不满,所以才…?”
张无忌苦笑道,“青书,我真的累了,让我歇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仔细看了上一章的留言,觉得大家说得都很有道理(包括江南mm还有江南mm的反方),此文主要是写青书,但其实张无忌也是主角,金大侠塑造的这个人物,性格很有特色,我总是想挖掘一下。世事都是复杂的,人物也都有各自的两面性,很少有绝对意义上的好人或者坏人,当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时,他的好坏可能会发生根本的变化。这个不好说,牵涉到哲学问题。
当然了张教主上一章的表现那肯定是不好,不过他也有好的时候,并且他的那些好也是由他这样的性格决定的。
本文设定是HE,所以宋盖世不能死。张教主是神医啊,在倚天原著里是连粉碎性骨折都能接好不留后遗症的,这里跟着玄幻一下。
☆、75、先是我的
75、先是我的
宋青书想他真的是疏忽了,当初受到王保保与陈友谅南北两个方向的双线夹击,忙忙向明教求援的时候,其实就有想到张无忌未必能调派得出兵马,毕竟明教也正在山东和元军开战。
后来明教不但出兵江西,攻打陈友谅的老巢,张无忌还亲自带人来了开封。
当时是十分惊喜,后来紧跟着就发生了宋盖世的事情。
宋青书已经几个月都没法儿心平气和的和张无忌说些什么,总算心里还明白:若没有明教这次鼎力相助,他自己不一定有本事能守住河南,数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不说,驻守河南的十几万兵马更是不知要死伤多少。几万人的性命和宋盖世那几百人相比,其中功过的孰轻孰重自然是一目了然。
因此虽然对张无忌惹出来的祸事恨得牙痒,却管住了自己,没有多说什么,安排他留在开封给宋盖世治伤,自己带兵出征。
但是到底气愤难平,没法给张无忌好脸色看,这几月两人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还主要是说宋盖世的伤情,要不是宋盖世终于醒了过来,他也是想不到要和张无忌说这些的。
不提则已,一问才知道其中大有问题,貌似张无忌这次为了帮他,连明教教主之位都要坐不稳了。
宋盖世此番如此重伤不死,一来是因为张教主确实是当世屈指可数的神医,二来也是张教主不惜耗费自己的功力,每日两次渡内力给他续命。
只是这个法子十分损耗人,也就是张无忌这种内力修为已臻化境的人才能坚持这么久,辅以针灸医药,让宋盖世慢慢恢复过来。
宋青书抓住张无忌让他说清楚他们明教之中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无忌明显不愿多说,只说自己很累要先歇一会儿。
他一个时辰之后又要去给宋盖世治伤,也真的是需要休息,宋青书不能不让他睡,只得先放开。
自己揣着满腹疑虑去营中召集留守的众将领议事,这一次一鼓作气,拿下了陕西多地,须得尽快派人手去各地驻守管治才行。
直到二更时分才回府,进大门后有府中的亲兵上前禀报,“将军,有一位姓杨的客人晚间前来拜访,他自称是明教下属,五十多岁年纪,看着仪表不凡,行事说话都很有气派。我们就没有拦着,请他在偏厅里等了,不知将军要不要见?”
宋青书心里一动,难道是杨左使来了?
“见。”
快步进了偏厅,只见里面坐了一个身穿白色粗布长袍的男子,气度闲雅悠然,只抬眼一顾间目光凌厉,不怒自威,真是明教的光明左使杨逍。
宋青书连忙上见礼,“不知是杨左使大驾光临,失礼了。”
杨逍回礼道,“哪里,哪里,杨某忽然来访,事前也没有打个招呼,还望宋将军不要觉得我冒昧才好。”
宋青书谦道,“怎会,杨左使太客气了。”
忙命人重新送热茶进来,分宾主坐下,这才问道,“杨左使不是在濠州么,忽然来访不知有何赐教?”
杨逍道,“实不相瞒,我来是有一事想要拜托宋将军。”说着忽然站起身来深深一躬。
宋青书连忙起身,“这怎么敢当,杨左使有话请直说就是。”
杨逍站直身子慨叹一声,“我们教主已经在开封住了几月,这样下去总不是回事情,杨某有个不情之请,想宋将军帮我们劝劝,让他尽早回去濠州。”
宋青书正有疑问,试探道,“此事有些缘故,因我有一个兄弟身受重伤,生死悬于一线,这些时日一直依仗张教主给医治,所以他一时走不开。”
杨逍脸现一丝愧色,显然是对张无忌滞留此间的原因知道得很清楚,“这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果然是我们教主行事欠考虑,害你属下将官身受重伤。”
他不好当众非议教主,因此一句带过,“宋将军,此事因我教主而起,由他给你那位属下治伤是应该之事,我们自然不会拦着。”
“那杨左使还为还要我去劝说?等过些时日,我那兄弟的伤情好些了,张教主自然就能回去。”
杨逍摇头,“没这么简单,我从教主这些时日派人送回濠州的书信中看,他竟有了隐退之意,所以才急急忙忙赶来劝阻。唉,教主他什么都好,只是总有些儿女情长,心地恁软了些。”
宋青书深有同感,这几月来一直在为此烦恼,因此大为赞同,“正是。”
杨逍抬眼炯炯看着他,很有深意的道,“宋将军,咱们说的只怕不是一回事啊。”
“此话怎讲?”
“你说的儿女情长是指教主与赵姑娘之间吧,而我说的儿女情长可是指教主和你宋将军之间。”
“这个……”宋青书一愣,十分不好答话。
杨逍接着道,“教主虽然宅心仁厚,但是心里从来都是明白的,大义为重,大节上绝对不会有亏,这一点我们一直以来都十分放心。因此即便赵姑娘曾经为他背父弃国,大家也从来不怕教主会因为愧疚私情就跟着赵姑娘背叛了起义军。”
宋青书点点头,知道这一次张无忌在河南私放赵敏导致他这里无故折损了几百兵丁在杨逍等人看来实在是件小事,最多替教主的心慈手软做事欠考虑惭愧一下,和大节有亏还挨不上边。
张无忌当时并不知道他的后面还有宋盖世那一小队人马,不是明知故犯;而且如果他真的去拦了赵敏,那两军交锋,死伤几百人也是必然,所不同的就是宋盖世那队人不会死,战死的是在前面拦截赵敏的兵丁。
人家调动大军江西,河南两处出兵,让自己少损失了何止上万的兵士。自己要是像杨逍一样也是个局外人,那肯定会同觉得这是小误,不必揪着不放。
也不多解释,只静候杨逍接着说。
杨逍接着道,“可是这一次教主却为了宋将军的一纸告急求援文书力排众议,硬是抽调了我们一支镇守应天的兵马赶来河南援救。”
说到这里垂目淡然一笑道,“宋将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明教此举得不偿失啊!就算你我双方是友军,但明教在宋将军求援时全力出兵江西才是最明智之举,而不是兵分两路,一路打江西洪都,一路赶来河南开封。”
宋青书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是把张无忌带来开封的人马也一并派去攻打江西洪都,那趁着陈友谅在信阳和自己开战,不易兼顾江西后方的大好机会,明教能够一举攻下洪都也说不定。若是那样,他们既能抢到江西一块地盘,又能间接缓解信阳的压力,对自己也有了交代。确是比派数万人来开封,乒乓乱打一气,再空手撤回去强。
神色不动,答道,“张教主出兵河南也是对抗元军之义举。”
杨逍颔首道,“不错,不错,宋将军说的十分有理,但毕竟是于我教中的利益有损,当时在濠州商议此事时,教主的提议是连教主的舅父殷野王都没有赞同的。你不知道,教主头次那样态度强硬,一意孤行,谁的话都没有听。”
宋青书默然,说不出心中是种什么感觉,张无忌从来都是舍己为人的性子,宁可自己吃点亏也不愿让别人受损,当了明教教主后更是一心为教,这次这样做事不知心里承受了几许压力,问道,“你们教中众人因此对无忌十分不满,所以他才不得不暂时让出教主之位给杨左使你以平息众怒?”
杨逍道,“也不全是这样,他是一教之主,说出来的话谁敢违抗?那只是做给军中那些人看看的,”
顿一顿解释道,“如今是多事之秋,我们明教之中和宋将军你这里还不一样,你手下的大军是你自己一手拉起来的,指挥起来如臂使指,挥洒自如。我们军中的几位将领却是太能耐了些,教主调派应天守军的时候,就有几个将官被人挑唆着起来反对。”
“是朱元帅的人?”
杨逍微点下头,“教主因此终于下决心出狠手管制住了他们,不过在军中的影响已经不好了,所以要我临时代教主之职做做样子,我们原本打算等河南宋将军这里的战事一了,教主回去后我自然再卸去肩上这代教主之责就行了,谁知教主他最近好似是有了什么心思,传来濠州的信件里透着股想要退隐的意思,他这般年纪轻轻的,正是放手做一番事业的大好时机,怎可起此消沉避世之念!因此杨某星夜赶来见宋将军商谈。”
“张教主他是最近才起了这样的心思?杨左使为此到了濠州不去求见你教主反而先来找我?”
宋青书算是有些明白了,张无忌定是因为错放了赵敏那件事心里愧疚之极所以才会起了退隐的心思;杨逍他们不知道内情,以为是自己拖住了张无忌,他留恋难舍,所以杨逍先来找自己说话。
宋青书站起身来回走了两圈,忽然停住,对杨逍轻笑一下,“杨左使就此接任明教教主之位不也是件美事?”
杨逍连连摆手,端正了神色道,“我们教中上下人等无不受过张教主的大恩,绝不会对他起异心,况且教主这些年为了教中事务劳心尽力,鞠躬尽瘁,那是咱们有目共睹的,大家伙心悦诚服,就这样被我接替了去,教中的其它兄弟也不能够服气。”叹息道,“教主要是此时离开,只怕军中也要乱啊!”
………
三更时分,宋青书送走了杨逍,想他明教势力遍布天下,在开封肯定也有落脚处,就没有费心留客,只客客气气的送出府去。
回房中却发现没有人,再去宋盖世那里看看,张无忌果然还在,盘膝坐在床头的一张椅子上闭目调息。
宋青书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练武之人会盘膝坐在椅子上的,感觉十分便扭,知道张无忌是不惯去坐在宋盖世的床上,轻轻走过去,“无忌,你怎么这么晚还待在这里?”
他一走进院子张无忌就听见了,因此也不意外,只低声道,“宋兄弟今日刚醒,我晚上帮他扎针时换了几处|茓位,汤药也换了换,所以多在这里坐一会儿,以防他有什么异常。”
宋青书看眼床上闭目熟睡的宋盖世,“看到现在没事,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张无忌点头起身,“应该没事了。”
“那咱们回去,你也不是铁打的,回去睡觉。”
张无忌唤过外屋看着药炉守夜的小厮又嘱咐几句,这才和宋青书一起回房。
房间里小丫头已经给准备好热水,铺好了床褥,被宋青书随手挥退,“下去吧,我若没叫不要随便进来。”
打发走了小丫头,就催着张无忌洗漱睡觉,不许耽搁。
张无忌一笑,“青书,今天宋兄弟醒过来,你终于是愿意搭理我了。”
宋青书看着他清瘦的笑脸心中一酸,知道这人性情和善,武功强,身份高就一直觉得他出手相助,做好事那都是理所当然的,只有他来帮别人的份,却谁也没有想到张无忌也是凡夫,他总也会有疏忽犯错心里痛悔难当的时候。这种时候又有谁来帮他安慰他?忽然因他死了那么多人,这几个月对张无忌来说只怕是种煎熬,万幸宋盖世醒过来了,否则……
推了张无忌**,自己也翻身躺上去,“乱说,我什么时候不搭理你了,快睡吧,盖世总算是醒了,你也好好歇歇,明日自己给自己开两剂补药出来,我让人煎给你吃。”
那一边,杨逍深夜回去了暂时在开封落脚的一处民舍中,有此次同行的光明右使范遥正等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立时迎了上来,看杨逍脸色有些怪异,试探问道,“你去了这许久和那姓宋的小子谈得如何?”
杨逍摇头不语,径直进了自己房中,范遥跟在后面急道,“快说啊,我都急死了。”
杨逍进房,命身边伺候的两个童子都先去休息吧,掩上房门后才道,“宋将军说了,教主先是他宋青书的人,然后才是咱们明教的人,因此他虽然不会拦着教主回来,但也肯定不会帮着劝说的,一切看教主自己的意思,反正不做教主就跟着他,也没什么不好。”
范遥眼睛都要瞪圆了,怪叫道,“跟着他,小子口气也太大了!他是谁啊!明教教主都敢私藏豢养!!!岂有此理,我找他去!把他抓回濠州,教主自然就跟着回来了。”
卷起袖子就要走,被杨逍一把拉住,“你省省力气吧,他身边护卫亲兵无数,还有教主在,你打得赢吗?这种事情只能私下里说决不能乱嚷嚷!”
范遥的精明不下于杨逍,刚才说的只是一时气话,因此一拦就被拦住了,坐下问道,“看大哥这沉稳的意思,好像是已经另外有了计较,说说看,你有什么妙计?”
“早上接到风门传书,陈友谅派在洪都的守将向我们投诚了。”
“投诚?好啊!只是这和劝教主回去濠州有关系么?”
“陈友谅算得是个乱世枭雄,当年他师傅混元霹雳手成昆覆灭时被他机警逃过,后来就在江西借助徐寿辉的势力运筹经营做出好大一番事业,你我都要望之兴叹啊。不过这人厉害精明得过了,难免自傲量窄,只有他负天下人,没有天下人负他,所以洪都守将叛变,他一定大怒,会不惜代价也要将洪都夺回去。”
范遥一拍手,“正是,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到时咱们就接连向教主送急报,请他回去主持,以教主的性子一定不会撒手不管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沉溺于上网吃零食看文的幸福懒猪生活,更新慢了,sorry。
看前两章留言,不少读者很不满意情节发展,真是很遗憾,不过这篇文的设定就不是爽文,比较偏重人物性格分析,和进而由性格带来的一系列必然后果。
我一直认为人的各种性格都具有两面性――好和坏。
宋青书的痴情造成了他开篇时的悲剧命运,就也能在他遇到真正值得爱的人时让他真诚面对。
张无忌的仁厚大度使他救了很多人,就也可能让他因为心慈手软而犯下大错。
而在张无忌犯了致命错误的时候,最不应该嫌弃和打击他的人就是宋青书(这和贤惠小媳妇什么的没有关系)。
因为在文章开篇的时候几乎有个差不多一样的状态,只不过犯了大错的人是宋青书。
在宋青书为了女人弑叔叛父的时候,那时候的张教主是怎么对他的?
当然了,这些只是我的个人观点,肯定还有很多不同意见的,但是众口难调,我肯定只能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写了,和追文到上章才弃了的读者挥舞小手绢说再见,很感谢你们的认真阅读和留言,以后我的哪篇文要是看顺眼了欢迎再来指教。
☆、76、烦恼的盖世
76、烦恼的盖世
宋盖世醒过来之后恢复迅速,没两日就已经能在床上坐起来自己吃药吃饭了。
宋青书对此大为高兴,着实将他夸奖了一番,这天早上亲自端了一大碗炖品给他送来,“盖世,来吃这个,山药炖排骨,补中益气,你吃十分对症。”
宋盖世接过碗来一看就不乐意了,“大哥,你少说了一个字吧。”
“我少说什么了?”
宋盖世大声指责,“你少说了个‘汤’字!这明明就是碗清汤!山药看见两块,排骨压根没有!”
宋青书失笑,哄劝道,“你这些时日昏睡着一直吃的是汤水,张教主说醒过来之后要循序渐进,不能猛一下子就吃很油腻厚重的东西。”
宋盖世如今最不待见的人就是张教主,听了这话顿时一撇嘴,“又是张教主,怕了他了。”
正好他哥哥宋武艺也在一旁,宋盖世重伤不醒之时他也跟着担惊受怕操了许多心,这两日得知兄弟的命终于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乐得天天傻笑,一副见牙不见眼的样子。
此时就在一旁喜气洋洋的训斥兄弟,“乱挑剔什么,赶紧吃你的!也不看看这全开封府能有几人有这么大面子?让大哥亲自给他们端饭送汤的?”
宋盖世捧起大碗来,咕嘟咕嘟开始喝汤,一边喝一边觉得腹中空空——好饿啊!腹贬不已,这张教主真是害人不浅。
听得宋青书在问他哥哥,“武艺,薛显在陕西庆阳的战况如何,有战报送过来吗?”
宋武艺起身应道,“回禀将军,还没有,不过我估计战报今天也该到了,我这就去府衙里看看。”
宋青书道,“好,你再派人去探听一下太平陈元帅那边的消息。”
宋武艺前脚一走,张无忌后脚就端着碗药过来。
原先宋盖世所住屋子的外间有一个小炭炉,日日都在屋中煎药,宋盖世醒来能说出话后第一件事就是让赶紧把药炉子搬出去,他太不爱闻这个味儿了!喝药的时候捏鼻子灌下去还能忍,这日日夜夜浸在药味里,如何忍得?
前些日有时模模糊糊醒来就嫌熏得慌,可惜说不出话来,有意见无从表达,现在总算是体会到了能说话的好处。
从那之后,宋盖世的药都要在远处煎好再端过来,有时是伺候他的小厮去端,有时是从不知摆架子为何物的张教主去府里的厨房中给端来。
宋盖世接过药碗,对着一碗黑漆漆的苦汁咬牙闭气准备仰脖一口灌下,忽然房门又被人推开,是刚离开的宋武艺去而复返,探头道,“将军,薛显的战报到了,府衙里值守的人知道你在等,就只直接给送了进来,我在门口正好接住,江西洪都也有消息传来。”
宋青书起身道,“走吧,我们去书房说。”将宋盖世与张无忌两人留在房中,自带着宋武艺去书房。
宋盖世闭气,一口喝下药汁。
刚把药灌下去就有个小丫头匆匆跑进来,“将军让我告诉张教主,宋统领刚喝了一大碗汤,等会儿再让他喝药。”
宋盖世看看手里的空碗,“哪儿那么多讲究,已经喝啦。”
小丫头一捂嘴又再退了出去。
宋盖世把空碗往张无忌手中一放,故意看也不看他,又再翻身躺倒。
过一会儿听见张无忌在身后说,“宋兄弟,你刚喝完药,略坐一坐再躺。”
宋盖世不止是刚喝完药,前面还喝了大碗汤,装了一肚子水,自己也觉着立刻躺倒不怎么得劲,只得气哼哼的又再坐起。
见张无忌站在床边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出声赶人,“我已喝完药了,这会儿又不用针灸推拿的,你怎么还不走。”
张无忌平生所遇的事情中,一般都是人家对不起他,难得有他对不起人的时候,因此对宋盖世的恶声恶气十分容忍,权当没听见,一点不往心里放,和声道,“宋兄弟,我知道这次是我的疏忽,害你受了如此重伤,在下心里是万分的愧疚,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宋兄弟日后有什么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就尽管开口,但凡是我张无忌能做得到的,一定无不从命。”
宋盖世眼睛一翻,立刻提出一条,“我要你日后都别再来纠缠我大哥了!”
张无忌微微一愣,“啊?”
宋盖世不客气道,“你和我装什么傻?我受伤这些日有时候会醒过来一会儿,虽然躺着不能动,但能听见你们说话。”
张无忌明白过来,定是他和宋青书不小心说了什么,被宋盖世听去了,痛快答道,“这个做不到,换个要求吧。”
宋盖世重重用鼻子哼一声表示不满。
……………
宋青书与宋武艺去到书房,先拿过薛显从陕西送来的战报看,上面说道张良弼,张良臣兄弟两个还领兵在庆阳仗着地势于他们有利,一直负隅顽抗,薛显一时半会儿攻打不下,粮草吃紧了,请将军派人押运粮草过去。
这是意料中事,与宋青书估计的差不多,看过之后先不忙处置,将战报放到一旁,再去看江西传来的消息。
打开一看,竟是陈友谅派驻在洪都的守将不知何故,向明教献城投降了。这可是有些出乎意料的事情,问宋武艺道,“他们两家在洪都势均力敌,洪都又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好好的,洪都守将怎么会忽然向明教投诚?”
宋武艺道,“不是洪都守将私下里对陈元帅不满就是明教出大手笔收买了他,都说明教朱元帅心机手段十分了得,是他私下里派人去游说劝降的也未可知。”笑道,“不过陈元帅也绝不是那种肯白吃亏的人,这下有得打了。”
宋青书起身就走,“我去问问张教主,你现在去安排人手给薛显押运粮草,安排好了晚上来回我。”
回到宋盖世的房中,见宋盖世正坐在床上对着张无忌瞪眼睛。
“你们怎么了?”
张无忌脸色无辜,看宋青书进来就微微苦笑摊一下手,以示无奈。
宋盖世闷声道,“没事。”
宋青书有些怀疑,“真的没事?那你瞪那么大眼睛干什么?”
宋盖世低下头,呜里呜噜的答道,“我,我…我在劝说张教主答应早几日让我吃鸡鸭鱼肉什么的,总是喝汤喝粥,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宋青书挑起眉头,语调上扬,“你们当真是在说这个?”
宋盖世一缩脖,宋青书是三军主帅,在众人面前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他这些日仗着是病人才敢多唠叨几句,不过终究也不能太放肆,被大哥质疑当面扯谎顿时就有些紧张,嗫嚅,“这个,那个,我……”
张无忌抬手一拉宋青书,“青书,你忽然过来是找我有事?那咱们回去说吧,让宋兄弟歇歇。”
宋盖世眼睁睁看着张无忌大大方方的拉着他大哥就走,出去前还冲着自己眨眨眼,气得倒头就躺下,翻个身面朝着床里,心道:眼不见为静,老子不看你们了还不行。
宋青书和张无忌回到房中,“盖世和你刚才说什么呢,我问问你还要帮他遮掩?”
张无忌一笑,“你对他们都这么厉害做什么,宋兄弟刚和我说的话不好对你当面讲的,你还非得问他,病人不宜心绪紧张,我只好帮他挡挡了。”
宋青书无奈,“这还叫厉害?我的张教主,我是要带兵打仗的,不厉害点怎么管得住手下这批如狼似虎的兵将?你和盖世难道刚才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没有,是我说这次的事情对他不起,和他道歉,宋兄弟就说只要我别再来纠缠你就行了。”
宋青书轻叱一声,“多事!”跟着发出同样的疑问,“他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事情的?”
“唉,身边的人,总瞒不住的。”
宋青书点头,没太在意,宋盖世是他打算要一直带在身边的人物,这些事确实没必要总瞒着他。
“江西洪都守将向你们明教投诚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张无忌道,“嗯,杨左使已经派人来报给我知道了。”
宋青书道,“我恐怕陈友谅决不能忍气吞声,要因此和明教大举开战了,你管不管?”
张无忌低头思索一下反问道,“你想不想我管?明教在应天的势力和陈友谅对峙已久,朱元帅早就说了,我们迟早要和陈友谅打一场硬仗,不斗个你死我活决不能罢休。”
宋青书没有直接回答,只道“你前几日不是还打算着要传位给杨左使呢,这件事要是还Сhā手管,那一时三刻的可就抽不出身了。”
“青书,我这段时间很有些感触,以前总以为做事只要问心无愧就好,其实世上的事情又哪里有这般简单呢。就好比这次,我虽然是对敏妹无愧了,但对盖世和他带着的那队弟兄呢?赔命也不够。我有些心灰意懒,加之这次出兵河南是件徇私的事情,做不到对教中的众兄弟都问心无愧,因此前些日就想引咎辞去教主之职,也算是对大家有个交代。不过这几天我静下来仔细想想,觉得这样其实只是推脱躲避,并不妥当,不是身为七尺男儿该做的。我现在离开,教中局势怕要不稳,我还是回去吧。就算想要传位给杨左使那也要一步步来,不能忽然就这样撒手不管,杨左使也要为难的。”
宋青书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你能这么想最好。我原本打算着你要是实在不想当这劳什子教主了,那就过来跟着我,也挺好。但你要是还想回去管事,那我也不拦着。”
忽然想到宋盖世,“不过你得把盖世安排好才行。”
张无忌有些犯难,“我也在想这个呢,要不带上他一起回濠州吧。就怕他会不乐意,我刚才和他谈得不甚欢愉,只怕他最近看见我就要生气。”
“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和盖世兄弟讲,你生来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断袖,改不过来的,就算他把我赶走了,你日后也不会娶妻,照样是要找别人,所以他还是别费这个劲儿了,我再不好起码还知根知底,对你绝对没有坏心……”
宋青书气结,“胡说,明天再去给我解释清楚了!”
☆、77、想要什么
77、想要什么
宋盖世自觉碰上个不着调的张教主,竟然让他这么个向来体壮如牛的人卧床养病数月,实在是他此生最不走运之事。
没成想,不走运的还在后面,好不容易盼到张教主准备回濠州,不用日日在他面前晃着碍眼了,大哥宋青书竟然说张教主准备带上他一起走!
这还了得,宋盖世咬紧了牙关,死也不肯同行。
宋青书劝说无果之后,只得利诱,“盖世,你乖乖和张教主去濠州,我就让他教你一门功夫,明教张教主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得他指点一二你可就能终身受用无穷。”
“武功天下第一?大哥你说真的?”
“这个自然,我骗你干什么,你有机会去江湖上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那……”宋盖世一咬牙,“唉,那我就去吧!”
宋青书满意离开,还听得宋盖世在背后喃喃嘀咕,“好家伙,天下第一!”心中暗笑,可惜宋盖世年纪大了,不然让张无忌收他做个徒弟也不错,也算是补偿他一下。
宋盖世被张教主那天下第一的名头所折服,身不由己的跟到了濠州。开始时还有些紧张,只怕这不着调的张教主会不小心再干出点什么来,大哥不在也没人替自己做主。
到濠州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觉,张教主名不虚传,武功确实是厉害,为人也很厚道,没有了宋青书在身边,他老老实实的,端方有礼,没有一丝教主的架子。
兼且说话算数,在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教了他一套武当长拳,宋盖世先还嫌弃这拳法有些简单,没见有什么大不凡的地方,后来辅以张无忌教授的调息之法,越练越觉得其中大有乾坤,无意中找人过了几招才发觉功夫已然在不知不觉中进境了一大截。
就连张教主专门派来照顾他牛婶也烧得一手好菜,态度和蔼可亲,让宋盖世满意得不行。
这下就再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老老实实住下来,每日里喝药,学拳法内功,吃牛婶烧的美味,也过得十分得意。
这一日闲来无事,和牛婶聊天,这才知道,眼前这位胖胖的妇人和自己大哥也很有渊源,以前大哥曾受她照顾过很长一段时间。
牛婶提起宋青书来那是赞不绝口,笑道,“我早就看宋公子有本事,绝不是一般人,这可不是,才出去几年就闯出了这么大一番事业!”
这话宋盖世特别爱听,和牛婶两个一拍即合,两人越说越投机,几乎将他大哥宋青书夸成了鲜花一朵。
宋盖世忽然提议,“牛婶,不如我回开封时带上你一起,大哥见到了你一定也会高兴的,你去开封大哥一定将你待做上宾,不是比在明教做个普通锐金旗下的教众强。”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阴恻恻的反驳,“宋统领,我教主好心将你带回来疗伤,你却在暗地里想要挖我们的墙角,这不太好吧?”
宋盖世抬头顶回去,“你进门不让人通报就这么横冲直撞的,也不太好吧。”
韦一笑身旁跟着个胖大和尚一起进来,牛婶连忙轻拉了宋盖世一把,然后起身行礼,“属下见过韦法王,说不得大师。”
宋盖世表面粗豪,其实甚有眼色,否则也不能就混成了宋青书身边的第一人,他看张教主待人随和宽厚,对他更是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态度因此对张教主就不大客气,但是晓得张教主手下这些人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他一个也惹不起。
因此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宗旨,并不愿在人家的地盘上肆意挑衅,被牛婶警示了一下,再看韦一笑和说不得两人进来后脸色不善就道,“张教主今日没来我这里。”言下之意是你们要找教主就上别处去找吧。
说不得先挥手让牛婶下去,“我们有事情要与宋统领说。”等牛婶出去掩上房门后才嘿嘿一笑,“知道教主今日不在,不然我们也不能专门来找你说话。”
宋盖世警惕起来,开始对着两人打哈哈,“两位可都是明教的高人,能来和我这老粗说话真是荣幸之至,就怕我人太愚钝,要是有什么听不懂失礼的地方,两位可千万别见怪。”
韦一笑怪目一横,“你少谦虚了,以为我们不知道呢,你宋统领在河南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手下管带了几万兵丁,怎会愚钝。”
宋盖世摸摸头,“那是将军看得起我。”心中暗呼不妙,听这口气,看这态度,可是不怎么和善啊!
果然说不得道,“韦蝙蝠,别和他啰嗦了,直接拿下就是。宋青书把这家伙当宝儿,因为他受伤就拖住教主在开封几个月不得回来,咱们将他扣住,日后也好做商谈的价码。”
宋盖世摸不着头脑,小心问道,“两位这是在说什么?我还真是听不明白。”
说不得怒道,“你们宋将军趁我明教在江西与陈友谅开战之际,不声不响,忽然出兵攻占大都南面的顺德路,已经拿下了邢台、沙河、内丘,现在正攻打南和、任县。他奶奶的!这是怎么说的,就算是要抢占元人的地盘那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啊!我教攻下山东之后要不是被江西的战况牵制住早就准备往顺德路打了,却被他捷足先登,你说说这算怎么回事?!”
宋盖世无语,心道大哥速度真快,难道这两人想拿自己去换大哥攻下来的顺德路,那也太高估自己的身价了。
韦一笑一拦说不得,“你别吓着了他,此事还要请教主的示下,咱二人来只不过是想要先问问。”
忽然探头到宋盖世的面前,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小子,你知道本法王以前最爱干什么事吗?”
宋盖世老实摇头,“不知。”
“吸人血!”伸手在宋盖世的颈侧一拍,“在这里咬个洞,那血水就汩汩而出,还冒着热气,甘甜鲜美,那可是难得的美味。”
宋盖世打个寒战,心道还不如让那胖和尚说话呢,你说话更吓人。
韦一笑接着道,“我问你,你家宋将军可是有了自立为王的心思?”
宋盖世立刻大摇其头,“没有,没有,我们以前提过几次,但是都被大哥骂回来了,让我们少乱拍马屁,别给他丢人现眼,就占了那么巴掌大点地方还想称王,太也自不量力。”
韦一笑和说不得对望一眼,“他以前的地方是不够大,如今却不一样,那时候称王是有些自不量力,现在呢?”
宋盖世忍不住道,“两位是不是那个…有些多虑了,我大哥和张教主交情匪浅,我们就算是占了顺德路,那也是和明教相呼应的,到时候你我两军同时夹击大都,将鞑子皇帝赶回大漠去,不也是一桩美事。”
说不得怒道,“谁说的,不用你们跟着夹击我教也能把鞑子皇帝赶出大都,现在军中都传开了,说教主这次怕是养虎为患,给自己伏下了个天大的对手。教主今日就是去应天和他们商议此事。”
宋盖世背后寒毛直竖,暗道张教主啊,你去商议这种事怎么也不知提前让我躲一躲呢。苦着脸道,“韦法王,说不得大师,我家将军绝不可能与张教主为敌,你们真的想多了。”
说不得问道,“为什么,你说个和尚能接受的理由出来。”
宋盖世明明有理由却苦于不能说出来,急得唉唉直叹气。
韦一笑却道,“不用说理由了,这就跟我们走吧。”
宋盖世大惊,“你们方才不是还说此事要等张教主的示下,不能随便抓我么?”
说不得‘嘿’了一声,“不用怕,是教主临走之前安排我们来看护住你,莫要被什么莽撞人伤到了。”
宋盖世大松一口气,心想张教主这次做事还算靠谱,抱怨道,“早说嘛……”被说不得一瞪眼,忙将后半句牢骚咽回了肚中,乖乖起身跟着二人出去。
等张无忌从应天回来之后就立刻打发宋盖世回开封,“宋兄弟,你的伤养了快一年的光景,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开个方子给你,回去照着方子再吃一月的药就没事了。”
宋盖世现在对张教主大大改观,认为这人其实也还是满靠得住的,因此态度好了不少,乐道,“还是我身体壮,那么重的伤,不到一年就养好,我大哥以前不知受过什么伤,可没我好得快,都连吃这么些年药了。”
提起宋青书的身体张无忌就发愁,“唉,不一样的,你这是外伤,青书他是内伤,而且后来又被附骨针伤了,真正的后患无穷。”
摇摇头,“别再多说这个了,我明日就安排人送你回去,你自己还是要小心着些,暂时不能上阵冲杀,就跟在青书身边吧,帮我照顾好他。”
宋盖世点头答应,又听张无忌道,“我明白青书的心思,也知道他想要什么,你回去和他说,切莫急进,我过些日能抽开身了就去开封见他。”
☆、78、江山的诱惑
开封是七朝古都,历经数代修缮,城池坚固,人烟稠密,虽然处于乱世,但自从被宋青书所率的起义军占住之后几年间未遭兵祸,也自有一番繁荣景象。
宋盖世为了让初来乍到的牛婶看看开封的风土人情,到了开封后,先特意带着她在开封街市中几条主要的路上兜了一圈后才往开封府衙而去。
一路上就发觉相较他走的时候,开封府路面上的兵丁多了不少,一队队衣甲鲜亮,戎装齐整。
走到菜市口时,迎面遇上一大队配腰刀持长枪的护兵,个个人高马大,看着比前面遇到的几队兵士还要气派,骑马走在队伍中间的是一位身穿青衫的俊美青年。
宋盖世一拉马缰,带着身后几个随从让到路旁,大声道,“末将见过将军。”
宋青书刚才就看到他了,再听他中气十足的一说话,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意,端坐马上点点头,“盖世,你回来了。”对着宋盖世上下仔细看了看,赞道,“不错,气色很好,和以前差不多了。”
宋盖世嘿嘿笑,当众不好乱叫大哥,只道,“劳将军挂心了,我现在和以前一样壮实。”
宋青书摇头,“你少吹嘘,快回去歇息吧,我要去大营一趟,晚上回来看你。”
宋盖世应道,“是。”忽然想起身后的牛婶,忙拉马侧身,把她让出来,笑道,“大哥,你看我带谁来了。”
宋青书愣一下,随即眼睛一亮,欣喜道,“牛婶!是你!”
牛婶笑眯眯点头,“可不就是我,宋公子,许久不见啊,我来看看你。”
这对宋青书来说可是意外之喜,当着许多手下兵士的面不好表现得太过亲近,只得嘱咐宋盖世先带牛婶回去,替他好生招待着,千万不可怠慢了,等他从营中回来了再去找牛婶说话。
宋盖世待宋青书带人走了之后对牛婶笑道,“如何,我说你来了一定会被我大哥待做上宾的吧,大哥在人前向来不苟言笑的,刚才当着大队护卫都能笑得那么高兴,可见是看到你来心中真的欢喜。”
牛婶也欢喜,“唉,我可是一直挺挂念宋公子的呢,没想到他现在如此威风,出个门身后就要带这么多人,看着比我们教主还气派许多。”
宋盖世现在倒是很愿意替张教主说说话,解释道,“我大哥手握重兵,管着这么大一块地方,出门不带护卫肯定是不行的。张教主和他不一样,张教主身份虽然很高但是为人十分谦和,大概本来就不喜被人前呼后拥,况且张教主的武功又那么好,轻易也没人能伤得到他,所以外出时比较随意,不带人跟着也没事。”
牛婶听着有理,点头称是。
宋青书好久没见牛婶,又一直挂念着宋盖世,今日得这二人一起到了开封,心中十分高兴,晚上赶早回府,先去和牛婶拉家常,说了半日话,听她讲些细碎琐事,感觉很是温馨。
念着牛婶赶了好些日路,一定辛苦,话说得差不多了就催促她早点休息。
牛婶看着他清俊的脸十分心疼,“宋公子,你这几年也没见胖多少,定是自己不知道好生照顾自己,你也别熬夜,早些休息是正经。”
宋青书从怀中掏出个白色的瓷瓶,倒出三颗朱红色的药丸,放入口中,慢慢嚼碎了咽下,“没见胖多少那也是比从前要胖些,我这些年带着队伍行军打仗,是个辛苦事情,周围没人变胖,只我一个,你还不满意。”
牛婶不赞成,“话不能这么说,你和别人的情形不同,你那时候伤得多重啊,都瘦得快没有人形了,康复之后自然要胖回去些才对。”
宋盖世晚饭后没事,听大哥和牛婶说的也不是什么机密事情,不用避人,因此就坐在一旁凑热闹,这时Сhā口道,“大哥,你那瓶药张教主不是一直嘱咐不能多吃的吗,我记着你以前是每次吃两粒,现在怎么改成三粒了?”
“最近连着几日调派兵马去攻打顺德府,有些累了。”宋青书没当回事,站起身来,“走吧,去我房中,我还有几句话问你。”
回到自己房中,直接就问道,“盖世,濠州那边是不是对咱们很有意见,所以张教主才匆忙让你回来了?”
宋盖世点头,“是,大哥你忽然出兵攻占顺德路,他们都很是不满。”
“那无忌呢,他怎么说?”
“张教主让我告诉你,他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你想要什么,不过他劝你不要那么急进。”
宋青书玩味,“他明白我的心思?这说得托大了吧,说实话,我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有最后决定到底要不要……”
第二日一早带同宋盖世去大营。
宋青书手下的几名主要将领此时只有祁天宝和他的亲兵队长江禺留驻开封。汪大全和尹德柱驻守信阳;左右军参将杨靖与薛显还在陕西收拾张氏兄弟的残部;宋武艺,赵国旺正率军攻打顺德路。
祁,江二人昨日午后就已经专程去贺喜过宋盖世康复归来,知道将军十分倚重宋盖世,这是要再给他另外安排个位置,因此都一脸严肃,坐在宋青书的中军帐中静候将军的示下。
果然听宋青书问了几句军中的常务之后就道,“盖世,你刚回来,不急着上阵,我正打算调江禺去管开封府的防务,你就接手他的事情,管带亲兵营可好。”
宋盖世没想到自己离开几月,大哥的亲兵队已经升成了亲兵营,连忙离座领命。问江禺道,“亲兵营中现在有多少兵马。”
“一万精兵,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壮丁,不敢说能个个以一档十,但是上了战场,以一挡个二三是不成问题的。”
宋盖世点头明白,这是大哥身边的一支精锐,“将军放心,末将一定尽心竭力,带好亲兵营。”
…………
过了没有一个月,顺德路就传来捷报,宋武艺,赵国旺二人已经率军攻克了南和,任县,正向巨鹿,平乡挺进,全部拿下顺德路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宋青书人虽然在开封,但是为了攻打顺德一直没有闲着,调兵遣将,运送粮草,连宋武艺,赵国旺在那边如何排兵布阵也经常要派铺兵送信指点,现在将顺德路九县拿下了五个,余下四个也已是囊中之物,心里如何不喜。
在开封府衙中设宴庆贺,留驻开封大营中千夫长以上的将领全部到席。宋青书坐在首座,看着下面一片觥筹交错,人声喧闹,众将士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热闹景象,脸上笑微微的,心中志得意满。
想当初他好似活死人一样,被悄悄从武当山上抬下来时是至正十年,时光匆匆,忽忽七年过去之后,他历尽辛苦,终于再世为人,手下握有二十万兵马,占据了豫陕的**地方,虽然没有称王,但其实已是割地为王,独霸一方!
此时有谁还会指着他的鼻子骂武当弃徒,又有谁还敢当着他的面说他是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宋盖世原先一直是有名的海量,最喜欢这种能大碗豪饮的机会,可惜养伤期间被张教主勒令戒了酒,五年内不许他喝,因此只能在宴席上望酒兴叹。
不能喝酒就很是空闲,和祁天宝等人说话笑谈之余,便不时的去看坐在上首的大哥两眼,他这些日心里一直压着件事,犹豫不决,不知当不当对宋青书讲。
只见宋青书喝了两杯酒后,玉白的脸庞上隐隐透出些红意,一双凤目也比平时看着更加有精神,口角含笑,也不用人劝酒,自己就在一口口的慢慢喝,可见是真高兴了。
过了一会儿,忽然皱皱眉头,放下酒杯,从怀里摸出个白瓷瓶子,倒出几颗朱红色的药丸塞进口中。
宋盖世心里一紧,对祁天宝道,“你们慢慢喝,我看大哥好像是有些累了,去劝他回去歇息。”
祁天宝笑骂一声,“你小子就会拍马屁,怪道将军喜欢你呢,行,行,你赶紧去吧,我们这些笨嘴拙舌不会巴结讨好的在这儿接着喝。”
宋盖世不理他的调侃,起身就要往宋青书那里走,却见一个小兵一溜小跑进来,到宋青书跟前低语了几句,宋青书站起身来,冲着宋盖世一招手,示意他跟着一起走。
祁天宝在身后笑话他,“得,慢了一步,马屁没有拍上。”宋盖世连忙跟上,百忙中还虚踢了祁天宝一脚,“你少在这说风凉话,大哥对咱们这么好,我关心他一下怎么了?当年打信阳的时候大哥还救过你的命呢,你个忘恩负义的,这就不记得了!”
祁天宝连忙澄清,“哪有,不要乱讲啊!我可一直记得……”宋盖世走得远了也没听清他后面说些什么。
随着宋青书回去他自己府中,进到前厅,只见厅里灯火通明,地上摆了十几口大木箱子,每个都用木条封死,钉得结结实实,木箱旁边站着两个尼姑。
“咦?我的天,大哥,她们怎么来了!这,这,这,这两个尼姑是……”宋盖世一个没忍住,惊呼出声,这两个尼姑他还认得,是当初随着宋青书去陕西旬阳救峨嵋派周掌门时出手擒拿过他的两人,年纪大的那位法号静伽,年纪小些的好像是叫做静株。
静伽师太蛮横不减,听得宋盖世无礼嚷嚷,立刻一眼横过来,“尼姑怎么了?”
宋盖世摸摸鼻子,“没怎么。”
宋青书一笑,“盖世,两位师太是给我们送东西来的。”对静伽二人道,“两位一路辛苦了,押着这么些东西赶远路可着实不易,也让宋某尽下地主之谊,两位在弊处好生休息几日再回去。”
静伽颔首道,“多谢!”一指地下的箱子,“我们掌门说这些东西威猛厉害,用时还望小心。”
宋青书称谢,唤来府中的丫鬟让领两位师太去后院牛婶处,告诉牛婶这是贵宾,一定帮他好生款待几日。
两人一走开,宋盖世就问道,“大哥,这什么啊?峨嵋派送给你的?好家伙,这几年你可给她们送了不少银子啊,就换了这十几箱东西?”
宋青书神秘一笑,“盖世,这可是好东西,我特意花十万两银子请峨嵋派帮我督造的。”
宋盖世险些一跤摔倒,“十万两?大哥,你又单独送钱给她们啊,她们卖什么东西要卖这么贵?”
宋青书命人将一口木箱撬开,从里面拿出一只黑黝黝的铁筒样东西,“走,跟我到校场去,演示给你看看就知道了,这批东西是我特意给亲兵营配备的,你可要掌管好了。”
校场上点起了一圈火把,中间竖起三个人形靶子,都是用硬木制成,宋青书在十几丈之外站定了,举起手中的铁筒,不知是扳动了上面的哪一处机关,连板三下,就有砰砰砰三声巨响,黑夜里能看到有火光闪过。
宋盖世被震得一机灵,等巨响过后再走上前去查看,发现三个硬木靶子上都被炸出了焦黑的大洞,坚硬的木头尚且如此,那炸到人身上的威力就可想而知了。
宋盖世震惊得张大了嘴合不拢,半晌才道,“大哥,这是什么啊,太厉害了!”
宋青书解释道,“听说西域大食国有人从中国学得造火药之法后,制出一种暗器,叫作‘霹雳雷火弹’,中藏烈性火药,以强力弹簧机括发射,威力无比,峨嵋派的前代祖师不知从何处得来了制造之法,在她门派中代代相传,峨嵋派多是女子,经常会要倚仗此物的犀利来弥补武力之不足,可是这东西做起来万分麻烦,耗费巨大,所以一直不增多造。”
“所以大哥就斥巨资让峨嵋派做了一批给咱们。”宋盖世有些不解,“只是我看她们对大哥总有些敌意的,这么威力巨大的东西怎么就肯轻易给你了?”
宋青书道,“因为我出价确实高,她们很难不动心,而且周掌门思虑长远,她是打算若我们日后得势了,峨嵋派也能跟着受益。”
宋盖世反问,“得势?”
宋青书不答,命人牵马,转身往校场外走,“回去吧,累死了。”
宋盖世眼神好,看见他背对着自己又从怀中掏出一物,鼓捣了两下抬手仰脖,显是塞了什么东西到嘴里去。
沉思一路无语,跟着宋青书回到府中终于下定了决心,“大哥,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宋青书脚下不停,直接往自己的卧房而去,头也不回的道,“说吧。”
宋盖世跟着进房,看小丫头送来热水手巾,伺候他换衣洗漱,收拾的妥帖舒服,又都退了下去,这才上前道,“大哥,你今天吃了两次那药丸。”
宋青书去床头靠着,看他一眼道,“你没事总盯着我干什么?有话赶紧说。”
宋盖世给自己拉把椅子过来,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坐下,低下头先给自己鼓把劲。
宋青书闭目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不耐烦起来,伸臂在他手上拍了一把,“你到底要说什么,哼哼唧唧的,磨蹭这么久,不说就走,我还要睡觉呢。”
宋盖世垂目看着拍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掌,手指纤长,肤色白皙细腻,十分漂亮动人,与他自己那粗厚的手对比鲜明,只是知根知底的人都知道这漂亮的手掌有多厉害,他们初下五牛岭时,这只手就曾一把拧断了徐城县守将的咽喉,这手也很有力气,能在他重伤时一把抱起他……
“我回来时,张教主曾让我带几句话给你。”
宋青书睁开眼睛,侧脸看他,“你怎么现在才说?”
“张教主对我说完后又立刻后悔,让我还是别要说给你听了。可是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告诉大哥为好。”
宋青书这下睡意全无,挑起了眉毛,“无忌想让你带什么话给我,要这样反反复复的?”
“张教主说他们和太平国交战的这段时间,眼看着战场上死伤无数,他心里很不好受。”
宋青书轻轻‘唔’一声,“也难怪,这是我们汉人自己为了日后谁当皇帝而起的混战,并非抗元义举,打来杀去,死的全都是中原百姓,他那样一个仁厚的人自然不会舒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历来改朝换代都要经历一场的。”
“张教主还让大哥你一定要好好考虑,仔细想清楚了,你果真是也想要这天下?”
宋青书身子一颤,这心思埋在心底,并不会刻意去多想,只是最近越来冒头越频繁,一触及就会有隐隐的兴奋,胸中充满了**壮志,有机会与各路豪杰一较高低,问鼎天下,这**世上又有几人可以抗拒!?
微笑道,“无忌说他明白我的心思看来还真不是吹牛,我曾经问过他一次,想不想做这天下之主,他若是想,那我一定全力辅弼,助他上位。可惜他生性淡泊名利,对此没有什么兴趣,他既然不想要,那我就自己要!”
宋盖世看着他忽然闪现光彩,显得俊美异常的脸,一咬牙道,“大哥,张教主说了,这绝不是一件轻松事,你的身体受过大损耗,气血亏虚,要是再这样不管不顾的劳神费力下去,怕是活不过四十岁!”
宋青书一顿,“他怎么又说这种话。”
宋盖世恳切道,“大哥,我也能明白你的心思,大家舍生忘死的出来打了这些年仗,谁也不想再屈居人下,都打算要做一番能够光宗耀祖的事业,谁不愿后半世荣华富贵福荫子孙,可是我这次受伤躺了几个月,才明白一个道理,富贵也要有命去享才行,命都没有了,要江山有什么用?”
宋青书默然,沉思半晌后摆摆手,“我知道,这话他也和我说过很多次了,只不过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轰轰烈烈的放手干一场才不枉来世上走一圈,活不过四十岁又怎样,就算我现在一点毛病没有,是个长命百岁的胚子,也不能保证今后就战无不胜,要是哪场仗打输了,那九成也是要死的,现在想那么多做什么。行了,该传的话你都传到了,这就回去睡吧。”
宋盖世叹口气,依言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大哥,张教主还说不管你想干什么他总是陪着你的。所以才又让我不必转告你那些话了。”
“他就是老实,大好处都敢随便许人,什么叫‘不管我想干什么他总是陪着我’?难道我活不过四十岁,他也陪着我活不过四十岁……”说到这里猛然抬头,颤声道,“他难道是这个意思?”
宋盖世点点头,“是,我特意仔细问了,张教主就是这个意思。”
☆、放眼星垂平野阔(上)
“将军!我们的人马在平乡和明教徐达的大军撞上,赵国旺派人投递书信,言明平乡是咱们先攻占的,可他们不肯退回去,双方剑拔弩张就要开战了!”祁天宝手持战报,飞步进了将军的书房。
宋青书坐在宽大的桌子后面,手里拿了一卷书,一袭长衫点尘不染,不像将军,活脱是个俊雅的书生。
手下众将官对他这个形象看习惯了,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祁天宝将顺德路快马加急送回的战报往宋青书的面前一放,抬手擦擦脑门上的汗,“赵国旺和宋武艺两个知道将军一向与明教交好,轻易不愿与他们为敌,但也没有道理我们辛苦打下来的地方拱手就让给他们,因此十分为难,和明教的兵马僵持在了平乡。”
宋青书放下手中的书卷,一双清亮的眼睛中神色十分坚定,“这有什么为难的?出兵迎战,将明教的人马打回去就是。传我的将令,让他二人顶住了,寸土不能让!”
祁天宝躬身道,“是,将军。”转身快步出去传令。
宋青书又命身边的亲兵,“去将盖世叫来。”
宋盖世,宋武艺兄弟两个在开封城中另有住处,只宋武艺最近被派去攻打顺德路,宋盖世一人在家中无聊,不去军营时就挤住在大哥的将军府中,日日蹭吃牛婶特意煮给宋青书的各样好吃的。因此十分好叫,那亲兵出去没一会儿功夫就把宋盖世找了过来。
他也刚听说了平乡之事,进门就急道,“大哥,真的要和明教开打?张教主那边怎么交代?”
宋青书撩了他一眼,“张教主在濠州给你什么好处了,将你收买得这般彻底,话里话外都要帮他?”
宋盖世连忙否认,“哪里,哪里,我当然是先帮着大哥你的。”
宋青书道,“没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明教的兵马能开到顺德路去和咱们抢平乡,那就只有两个理由可以解释。一是张教主默许了此事,二是这些人马张教主他已彻底管不住了。”
宋盖世嗫嚅道,“彻底管不住了?不大可能吧,况且要是第一个原因呢,万一是张教主默许的,大哥你这样就直接和人开仗是不是不太好?岂不是不给张教主面子?”
宋青书清秀的眉头挑了起来,“哪里不好?他都默许手下来抢我的东西了我还要他留面子!”
宋盖世看将军说起张教主来脾气有点大,只得尽量婉转,“大哥,那你有没有联络张教主,先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宋青书语气中带了丝怒气,“怎么没有,书信都发出去七八通了,要他赶快把手上的事情了结清楚,然后到开封来,我知道他这人重情重义的,讲究多,我也不用他走之前在明教中还能布置安排帮我什么忙,我只要他自己能脱身来就好了,他却一直没有回音。”
宋盖世试探问道,“大哥,你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当明教教主啦?那他什么都不是了,到开封来干嘛呢?”
“干嘛,跟着我过日子啊,还能干嘛?”
宋盖世咽口唾沫,大拇指一挑,“大哥,你够大手笔,这是准备金屋藏个明教教主呢?好气概!厉害!”
宋青书被他说得笑出来,“乱说!”
只是心中还有怨气,笑容只露了一下就收了回去。自从张无忌回濠州后,这一转眼就又是大半年过去了,两人各自奔忙,一次面都没有见过。
原本宋青书还体谅张无忌教中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既然他说不能撒手不管教中的事那就给他时间让他好生处置妥当,只是时间等得越长,心里越烦躁,近来更是郁闷,暗道你既然无心大业,那就赶紧过来和我一处待着好了,否则这样一年只见一次面都快比得上牛郎织女了,还说我活不过四十岁,那咱们这辈子不是统共也就还能再见十来次面,真是岂有此理!
宋盖世见大哥脸色又转黑沉,暗道还是先躲躲吧,别上赶着当了出气筒,贴墙边蹩出房去,心里也有些纳闷,不知道张教主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能任由明教下属军队去抢自己大哥才攻占的地方?
出了书房后一转弯,迎面一人大步流星飞跑过来,宋盖世躲闪不及,‘哎呦’一声撞在一起,险些仰身摔倒,怒道,“祁天宝,你看着点路,在大哥的地方乱跑什么!”
祁天宝也被撞得后退了两步,无暇与他计较其实是宋盖世走路想事,神游天外才撞上的,只急道,“唉,我在府门口看到明教张教主到了,身边还带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不知是什么路数,他怎么这会儿来了呢,我怕门口几个守卫拦不住他们,又急调了一队你手下的亲兵去挡着,这就赶着来禀报将军。”说着就往书房里去。
宋盖世一愣,忙往门口去,口中叨叨,“拦什么!好不容易来了还不快让人进来,大哥都等急了,刚差点敲打我一顿出气呢。”
到门外喝开自己的手下,只见张无忌引着一位五十余岁,两鬓斑白的清瞿男子,便先将二人请去客厅,如释重负,“张教主,你可算来了。”
张无忌模样如常,看着和他从濠州走时差不多,一身白色袍子干干净净的,看不出才赶了长路的风尘仆仆样子,对宋盖世微笑道,“青书等得着急了吧。”
“可不是,大哥他嘴上不说,心里恐怕是已经等得火大了,张教主,你待会儿见了他小心他对你发脾气。”
张无忌身边的男子立刻一皱眉,“无忌是明教教主,每日里有多少事要忙,他不过就是多等了两日,怎么能如此轻浮暴躁,胡乱对无忌发脾气!”
宋盖世一愣,心道这人谁啊,敢背后这样说威名赫赫的宋将军,这也太无礼了。看他气派俨然,一时摸不清他的路数,不好立刻反驳,只好去看张无忌。
张无忌先对那人赔笑道,“大师伯你别当真,这位兄弟说话爱夸张,青书他为人向来都有礼端方,怎会乱发脾气。”再转头对宋盖世道,“这位是青书的爹爹,武当派宋远桥宋大侠。”
“啊?”宋盖世跳起身来,“是,是将军的爹,哎呦,宋老爷,您坐,您坐,看我有眼不识泰山的,怠慢了您,唉,这是怎么说的,我这就去叫将军来。”
说完拔腿就往外跑,他出去没一会儿,整个将军府就乱了起来,茶水点心,流水般的送来客厅,后院的丫鬟东奔西跑,小厮上窜下跳,人手不够,连亲兵们都被叫来帮忙,力求要尽快给准备出一个高贵奢华能配上将军的爹——宋老爷身份的住处。
祁天宝比较倒霉,他因一个激动,把将军心心念念几个月的情人还有将军的老爹给一起拦在了门外,被宋青书知道后好生瞪了两眼。
祁天宝十分惶恐,想要认错赔罪也轮不到他上前Сhā话,转了两圈之后只得灰溜溜的先行离去,临走前悄悄看一眼热情堪比见到自己爹的宋盖世忙前忙后,摇摇头自叹弗如,暗下决心,术业有专攻,不擅长的事还是少为难自己,下次老实请缨上战场吧,把留在大哥身边拍马溜须的高难活计留给盖世兄弟就好。
宋青书现在不能上武当派,只每年悄悄派人送几封书信上山,已经许久没见宋远桥了,“爹。你老人家怎么会来?”
张无忌微笑道,“我想着你么父子好久没见,就先去武当山,找了个借口把大师伯请下来一起到开封来看看你。”
宋青书看着父亲斑白的两鬓,眼旁嘴角的皱纹,心中一酸,“孩儿不孝,不能侍奉在爹的身边还要劳烦你老人家老远奔波来看我。”
宋远桥眼眶也有点红,‘嘿’一声,“我们大老远来,先被你的亲兵们用刀枪档在门外,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也不给开饭,你就是这么待客的,我是你爹就算了,无忌呢。”
宋盖世适时Сhā言,“大哥,接风宴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
张无忌笑道,“走,走,大师伯,青书,先去吃饭吧。”
用过了饭,让人送上茶来,说了一会儿话后,宋青书才明白张无忌为什么要去将宋远桥请来他这里,而他父亲宋远桥因为愧对师门已经多年不愿见他,这次却一叫就来了。
“青书,知足则不辱,知止则不殆,我从小教你读道家经典,这两句话的意思你总该明白吧。”
“我明白,爹的意思是?”
“你这些年着实是闯出了一番事业,我在武当山上也时有耳闻,为父的心甚慰之,只是人力有时而竭,不可极欲强求,你是我儿子,是个什么性子我最清楚,当初…当初就是因为对峨嵋派那周姑娘心存执念才会闹到那般不可挽回的地步,现在爹不愿看着你又因为执着于功名事业而不顾一切。青书,量力而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方是大道。”
宋青书看张无忌一眼,心道原来是找我爹劝我来了。
张无忌无辜一笑,“青书,大师伯说得十分有理,你身体不好,早早收手修养才是要紧。”
宋青书不去理他,对宋远桥道,“爹,没那么严重,我自己有数的,况且现在是个骑虎难下的局面,我……”
仔细措辞,将眼前的局面解释给宋远桥听,如此大好机会怎么可以放过,并且现在河南陕西这一大片地方,还有手下的几十万兵丁将领,他要是早早收手修养去了,这些人要怎么办。
宋远桥于军务方面不熟,几年前六师弟殷梨亭来了开封一趟,回去后悄悄对他夸赞了许久,说到大师哥你尽可放心,青书现在比以前懂事能干不少,领兵打仗,麾下精兵强将无数,真正是个人物了。
当时听了只是高兴,没有切实感觉,这次亲自来开封,才知六弟所言不虚,儿子现在真的是今非昔比了,原来想着他只要能顺顺当当接任武当掌门就算是有出息的,现在看来武当掌门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说是一方诸侯倒更恰当,也难怪到了这个时候宋青书要开始心念天下。
心中恍惚,为人父母者,自然是希望孩子能够有所作为,不要庸庸碌碌的过此一生,可是内心深处又不愿他太能干,做大事者必然就没法享受常人的快乐,帝王将相是那么容易做的吗,自古来,踏上这条不归路的人无不要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十赌九输!
末了叹口气道,“青书,你还没有娶妻生子,不知道天下做父母之人对自己的孩子是怎样的一番不舍心思,爹只你这么一个儿子,前些年你出事,你不知我心里有多煎熬难受,好不容易你没事了,爹不求你有大富贵,只求你能平平安安的过下半生,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你日后做什么事前只先想想爹的感受。你我父子是没有可能再聚在一起乐享天伦的,我的有生之年只要能知道你好好的,没灾没病也就满意了。”
“爹!”宋青书哽住,一时说不出其它,只知自己是太对不起父亲了。
宋远桥只怕自己再说下去要失态落泪,站起身来,“我倦了,想去休息,你们也各自早些睡了吧。”
宋青书唤过一个平日府中最伶俐的小厮,命他好生招呼好老爹,然后咬牙笑道,“孩儿几年没见爹,十分想念,此番多亏了无忌能将您请来,我真得好生谢谢无忌才行。”一把拉起张无忌的手,“我亲自送无忌去休息。”
宋远桥点头,“难得你们兄弟两个投缘,无忌一直对你照顾有加,你确实应该好好谢他才是。”
张无忌忽觉背上微有点点冷,赔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大师伯,咱们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宋青书手上用劲,强行将他拉走,“怎么不用客气,真是要好好谢才行。”
☆、放眼星垂平野阔(下)
宋青书脚下不停,一路穿廊过院,直接把张无忌拉回自己房中,进了内室,往床上一扔,“你什么意思?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几次三番的让你来开封你连个回音都没有,等来等去,却让我等来个明教出兵和我抢夺平乡的消息!”
张无忌撑起身反问,“明教已经出兵平乡了?”
“不错,你不知道?”
“我去武当山请了大师伯就直接来开封,路上听到的消息肯定没有你军中铺兵传递的快。”
“你真不知道?他们做这种事也不用先来问问你的意思吗?无忌,你最近在忙些什么,真的已经辞了明教教主之位了?”宋青书惊疑,“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没有辞,不过我已将教务与军务分开,教中众兄弟有愿意留下打江山的,归入朱元帅的麾下,余下人等由杨左使率领退回光明顶总舵,起义军的事务已全权交代给了朱元帅。”
宋青书惊讶得无以复加,“你竟然大刀阔斧的做了这么一件事!无忌,你前段时间受什么大打击了?”
张无忌拉他一起坐下,慨叹道,“没有,不过也可以说有。前些日我们和太平军连着几场大战,双方都死伤惨重,我心里实在感触良多,这不是什么驱除鞑虏的义举,这是实实在在的为着争权夺势而罔顾百姓与兵将们性命的争斗,杀来杀去,死的其实都是汉人,实在有悖我当初同意担任明教教主时所报的宗旨。”
“无忌,大乱之后方才能有大治,历来都是如此。”
“我知道,不过即便这大乱不可避免,我也不希望我是其中兴风作浪的一个。大师伯说自古敢于争天下的人都是亡命之徒,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为赌注,孤注一掷,然而十赌九输,最后赢的那一个也必然满手血腥,昧去天良本性,踩着无数的尸骨方能踏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我对高位没有兴趣,更不想做满手血腥之人。”正色对宋青书道,“我不会逼迫明教中人都听我的,但也不可能为了他们的私欲去率领明教争夺天下,所以我让他们自己选,有雄心报复的就留在军中,凭自己本事,或去追随朱元帅左右,或是与朱元帅一较高低。愿意跟着我的,就随我退回明教总舵光明顶,我们做回原先的武林门派。青书,我也不会来勉强你,你自己决定,你愿意和我退隐光明顶那是最好;你若真想要拼上自己的所有,与天下豪杰一较高低也无妨,反正我陪着你就是,我不打仗,给你做随军大夫,专管宋将军的起居药食。”
宋青书怔怔看着他,忽然一笑,“那我就是你口中的亡命之徒,在大乱中兴风作乱的一个,你还愿意陪着我?”
“愿意,你是亡命徒我也喜欢。只是……青书,医药并非仙丹,我以前和你说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你要明白,人家争天下,拼进去的是兵马,你争天下,还要赔上你自己的身体。”
“生死有命,不就是少活几年吗,你只要答应到时候替我照顾我爹就可以了。”
张无忌摇头,十分认真的道,“青书,对不起,我做不到。”
宋青书霍然站起身来,怒道,“你还说不逼我!不逼我你大老远的把我爹找来做什么,不逼我这么个要求你都不能答应!”
张无忌苦笑,伸手拉他,“青书,别生气,火气大了要伤肝经。你也稍微替我想想,我不是不愿答应你,我是担心我真的做不到,现在答应了到时却不得不食言。……你要不在了,我怕我也……”
…………
两人相对坐到东方泛白,宋青书看着眼前的张无忌,浓眉俊目,温润端厚,这人仿佛一直是这样子,没有变过,平时看着是温吞水,危急苦难时却是中流砥柱。
当然,张无忌也不是神人,也会犯傻出错,但是张无忌出多大的错他都愿意容忍,全天下只这么一个人,让他能够如此包容。
心情由不甘慢慢变成无奈,最后不得不颓然承认,也许真的是强求张无忌了,没有人能这样心平气和的与自己心爱之人谈论如何安排他的身后事。
轻笑一声,“你还不如直接对我说,我没有了天下也能活,只怕会活得更好,而你没有了我却不行。”
张无忌扁下嘴,“这么肉麻的话我才不说,我只在心里想想就行了。”
“你傻的吗,你只想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
张无忌眨眼,“你这么聪明,自然能知道,况且我真的不想勉强你什么,你按自己的本心去做就好。”
“知道,你没有勉强我,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吗,张教主一诺千金,你能说出‘我干什么都陪着我’,那你就真的是那么想的,也一定能做到。”
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坐得有些僵硬的手脚,走到桌旁拿起一只小酒壶,拔开软木塞,屋子里顿时酒香四溢,转身对张无忌道,“喝一杯,恭迎张大教主总算大驾光临了开封府。”
“青书,你最好别喝酒。”
宋青书不理,四处看一下,“没有酒杯,就这么喝吧。”走到床边坐下,自己先仰脖喝了一口。
“青书,我也不太能喝,喝多了会管不住自己乱来的。”张无忌还要劝说,却被宋青书俯身吻过来堵住了嘴巴,牙关被撬开,一口酒度了过去。
酒还没咽下,张无忌就已经心神具醉,这就没什么好再劝的了,反手搂住了宋青书的肩头,开始细密回应。
宋青书自己不喝,只是喂他,张无忌从来没有试过这么香艳的喝酒法儿,三两个回合就被灌了小半壶酒下去,迷糊间只是在想这酒闻着香,喝着味道却有点酸,不过这种喝法,别说是酒了,就算是白水,他也甘之若饴。
“觉得如何?”清朗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哑,在耳边呼出的热气炙得半边身子都在发酥。
“真好。”
“我是问你身上觉得如何?有没有手脚无力,四肢酸软之感啊?”
“嗯?”张无忌没听明白,只是自然而然的一挺身,忽然发现手脚都使不出力气了,脑中阵阵发晕,顿时一惊,提口气要运内力去裹住酒劲,却觉得手腕上脉门一麻,已经被宋青书牢牢扣住。
“青书,你这是干什么?你在酒里掺什么了?”
宋青书凑近了一笑,双目弯弯,满是兴奋喜悦之情,几乎要像个十几岁的少年,张无忌看着呆了一下,发自内心赞叹,“青书,你真漂亮,从昨日见面到现在,就这下笑得最开心了。”
“那是,”宋青书有些得意,抛开了刚才那一堆家国天下,前途功业的烦恼事,暂顾眼前,心道你让我干等了大半年不说,这一见面就是一堆让人心烦的事情,那我就不客气了,总要找点补偿回来才行。
将张无忌平放在床上,自己先去拿桌上的冷茶漱了漱口,回转来,毫不客气,上床就压在了张无忌的身上,笑道,“我在酒里掺了点蒙汗|药,哼,让你配副十香软筋散,竟然敷衍我,几年都配不出!”用力在张无忌的腰间拧了一把,“每次说谎都说得拙劣之极!”
张无忌“哎呦”一声,“你轻点。”
“放心,我等下会轻点的。”宋青书开始去解张无忌的衣服,一边自语,“我以前真傻,非得等什么十香软筋散,普通的蒙汗|药就管用嘛。”
张无忌指责,“青书,你过份啊,我大老远跑来看你,你给我下蒙汗|药!”
宋青书在他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敢说我过份,你推脱抵赖了几年该怎么算?”
张无忌理亏,无言以对。
宋青书知道他内力深厚,一点普通的蒙汗|药就算使计给他灌下肚,肯定也制不住多久,手下加快速度,没两下就扒光了两人身上的衣服,拉过被子盖住,拿过床头的药膏和张无忌商量道,“下回你再配一个兰花味道的药膏,那个闻着比较淡雅。”
张无忌哭笑不得,“都要被你用到我自己身上了,你还要我再配个好闻的?”忽然奋力一动身子,“青书!停下,停下,快穿衣服,有人过来了。”
宋青书嗤道,“张教主,这手段可不高明啊……”就隐隐听见外面的守卫大声道,“老爷来了,您起得早!将军还没起身呢!”
惊得一跃而起,“我爹这么早就睡醒了!”
听到外面的护卫在极尽委婉的拦阻宋远桥,宋远桥笑道,“你将军是我儿子,哪来这么多讲究,还要先通禀,我自己进去叫他,你小声点,他要是还没睡醒我就在屋里等他一会儿。”
那亲兵眼看拦不住了,中气十足大嗓门应道,“是,老爷,那就请您自己进去叫将军吧!……其实将军他睡得轻,您要是想让他多睡会儿,不如让小的带您先去前面用早饭,等会儿再来。”
宋远桥心道你知道将军睡得轻怎么还这么大声说话,不过看这小兵只有十六七岁年纪,还一脸稚气,摇摇头也就不多说他,直接自己推门而入。
屋子分两进,一进去就见儿子拥被坐在外间的一张竹榻上,身上仅着里衣,头发有些凌乱,脸色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刚醒,“爹,你这么早?”
宋远桥一愣,“你怎么睡在这儿?”
宋青书做个小声的手势,“昨晚和无忌说话说得太晚,就留他直接睡在这里,我把床让给他了。”
宋远桥对儿子的友爱谦让之举满意点头,不过估计自己来里里外外的说了半天话,张无忌肯定听见了,果然听见内室响起张无忌的声音,“大师伯,你起得好早。”
宋远桥惦念着儿子,一早过来就吵醒了两个,有些不好意思,“无忌,你接着睡,不用起来,我去前面吃早饭了。”
拍拍宋青书,“你也再睡会儿吧。”转身出去,思忖着,青书屋里一股酒气,恐怕他们师兄弟两个昨晚回来又喝酒了,难怪睡得沉。唉,年轻人凑在一起就是不一样,无忌平时在我们面前一口酒都不喝,青书以前也不太爱喝酒的。
宋青书等他爹一走就一掀被子起身快步进了内室,只见张无忌肩头耸动,正在闷笑,气道,“被我爹帮到你了,好高兴么。”
张无忌探手将他拉上床一同躺了,忍笑道,“没有,没有,我正在十分遗憾。”
宋青书被他一拉就身不由己的上了床,知道刚才那点药劲已经被他压住,闷闷推开,“起来吧,去陪爹用早饭。”
张无忌按住他,自己先起身穿衣服,“我去,你昨晚没睡,歇会儿再起来。”
麻利穿戴好,用屋里盆子里的冷水洗了把脸就走,走到门口停下来,背对着宋青书,低头看着脚面道,“青书,只要我们心中有彼此,那事情其实谁做都一样,我以前……我以前只是一直有些紧张,所以才……来日方长,以后到了光明顶,我保证配十罐兰草味道的药膏出来用。”
宋青书看着他有些匆忙的背影,心道这是什么,□吗?想以此诱自己和他一起回光明顶?
心情豁然一畅,躺在床上就扬声道,“来人!”
有亲兵垂首进来,“将军?”
“让祁天宝速来见我。”
祁天宝惴惴不安了整晚,一早听说将军找他,不敢怠慢,立刻就来了将军府听候吩咐。
宋青书在书房等他,祁天宝一到就直接给了一道军令:拨给他五万人马,即日出发,火速赶去顺德路平乡一地增援宋,赵二人。
…………
宋远桥在开封住了一个多月,心情十分喜慰,儿子很听得进劝,虽然没有明言答应什么,但自己说的话他都点头赞成,看来以后也不会为了名利地位就一定去钻牛角尖,非要拿性命去搏。专程来劝说能有这般成效,宋远桥也就满意了。
唯一遗憾的一点就是宋青书白日经常忙碌有事,父子不得经常相聚,就连晚上想去和他说说话,叙叙父子别情,他也十之□会和张无忌出城外骑马赏月,不知这二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兴致。
宋青书自从那日早上差点被他爹‘捉奸在床’后就万分小心,有宋远桥在府中,他对着张无忌连话也不敢乱说,只好晚上躲出来,在郊外找个乱石岗坐坐。
好在近来天气不错,晚上在外面看看月夜星空也不错,别有意趣,这些年难得有这么悠闲的时候。
因为有了其它打算,事事退一步想,反而心境开阔起来,只是还有一个隐忧:自己这里一切都好安排,最多是费点气力筹划的事情,但张无忌就真的这么信得过朱元帅,能确定他势力稳固之后不会反过来来寻明教这些人的麻烦?毕竟这些人从教主张无忌,到左右光明使者,五行旗掌旗使,个个在教中的身份都比他高啊!他又岂能安心?
“无忌,你确定将那么大一只起义军都交到朱元帅手中不会有什么后患?”
“起义军其实本就大部都在朱元帅的掌控之下,这些年他汲汲经营,功不可没,让他做名副其实的统帅也是他应得的。我们明教退回昆仑山光明顶,远离中原,与他再不会起什么大冲突,况且其它我不敢说,他对明教是绝不会有歹心的。”
宋青书皱眉,“你怎么能如此确定?他自己说的吗,无忌,人心善变,口说无凭!”
张无忌很有把握,“他既然入了明教,就是我明尊座下弟子,如敢对明教不忠,那必然要受金蚕蛊毒噬身之苦,我曾经请杨左使去找了两个十恶不赦之人回来,在他们身上下了金蚕蛊毒,让朱元帅亲眼看到中了金蚕蛊毒的人是何种惨烈死法,谅他日后都不会敢乱来。”
“金蚕蛊毒?”宋青书背后升起一阵寒气,想起了当年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时,华山派掌门鲜于通身中金蚕蛊毒后,满地翻滚,声若杀猪的惨状。看着张无忌变得十分阴沉晦暗的脸色,忽然明白张无忌为什么总是不愿提及此事,用这种手段威慑旁人实在有违他的本性,只怕是他最不愿做之事。
望着开阔的四野,安慰道,“想开点吧,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明教要是这点规矩约束都没有,又凭什么约束教中弟子,你震慑住了他一人,日后能省去无穷的麻烦。”忽然转口道,“今晚星光点点,夜色撩人,多看看吧,日后到了光明顶就不容易看到了。”
“怎会,这里能看到星辰月色,光明顶自然也能看到。”
宋青书微笑点头,站起身来,“也是,那就回去陪陪我爹吧,日后不容易见到他老人家倒是真的。”
张无忌心中的阴翳褪去,和他并肩而行,侧眼去看,身边人玉白的脸孔在夜色中清朗如水,眼中是点点闪烁的星光,身上长衫飘洒,风姿毓秀。
说起来宋青书也是快要三十岁的人了,但是这几年越来越见风采不凡,他本就生得好是因,事业有成,纵横捭阖气概撑起的风骨是果。
知道他刚才的话是明白答应和自己一起回光明顶了,心中宽慰之余却也有些不安,拉住宋青书,“青书,你不要因为我而委屈自己,我现在反正是无事一身轻,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宋青书一笑,牵起他手继续缓步而行,悠然道,“不委屈,无忌,你就总是太厚道了,明明是想让我多活几年的良言规劝,怎么你自己说出来就成了我要委屈自己去迎合你,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嘛。”
☆、坐看月涌大江流
鄱阳湖,康郎山。
曾经晴影遥连湖光阔,贝阙蛟宫俨相向的无边美景变成了修罗沙场!
当今起义军中实力最强的两支人马,朱元璋部和陈友谅部决战于此!
虽然大都中还有元朝的皇帝,但是大元气数已尽,被灭是早晚的事,此时的当务之急是决出日后的天下之主,虽然同是打着起义抗元的名号拉起的队伍,但最后问鼎天下的只能有一人,数十万的将士为了决出这个日后的天下之主,洒血疆场,殊死搏斗!
鄱阳湖上满布战舰,喊杀震天,火炮隆隆,弓矢漫天,湖水已经被血水染红,陈友谅的数十条战舰全部被焚,数万将士拼死搏斗,火光映着血光,满目猩红……
“胜负已定,朱元帅赢了!青书,咱们走了吧。”张无忌遥望着远处这一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强抑住心里的不适,轻拉宋青书一把。
宋青书就算是看惯了疆场杀伐,见到这种惨烈的场面也忍不住的唏嘘,“走吧,我明日就传信给驻守河南的赵国旺,祁天宝,让他找机会归顺应天朱元帅,日后是福是祸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嗯。”
“无忌,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数万人的性命就这样付之一炬,也太残酷了,大治之前必得有这么一场大乱吗?”
“不错,就算你当初违背本心,强行留下来率领明教义军,也免不了这一场场大战,不光是和朝廷元人打,还要和自己人打,成王败寇,不斗到你死我活不能罢休。所以还是我爹说的有道理,帝王将相是那么容易做的吗,押上的不光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天良本心,所以你我还是放手,将此事留给愿意做之人去做吧。”
………
西域,光明顶。
杨逍手持着刚收到的飞鸽传书对张无忌笑道,“教主,朱元璋已经在应天继皇帝位,定年号洪武,国号为明,果然是以我教的名字为国号。”
张无忌接过来看看,“不错,他还没有忘本。”
想起来一早上都没有看到宋青书,叫过人来问道,“青书去哪儿了?”
那人不知,杨逍道,“我早上好像看到宋公子带大队出去打猎了。”
“带着大队,多少人?”
杨逍微微苦笑,“有个千把人吧。”
张无忌也不由要苦笑了,宋青书当初说要带着他手下的宋氏兄弟,还有一众愿意跟着他一起走的亲兵同来,张无忌丝毫没当回事,随口就答应下来。
等到走的时候,发现宋青书竟然带着一个长长的车队随行,箱笼无数,张无忌吓一跳,“青书,你搬的什么东西?这许多,快赶上军中押运粮草的队伍了。”
“银子。”
“啊?”
宋青书理所当然,“我还带着好多人呢,没有粮饷怎么供养?”
张无忌这才发现,他竟然在后面还有一个五千人的大队伍随行。
上了光明顶后喧宾夺主,明教给准备的地方根本不够住,只得安排宋盖世带人在山下暂时扎营居住。
宋青书养着这么一队人马,在光明顶几乎与他在河南做宋将军时的排场无异,出入都随从众多,只是苦了明教巨木旗,日日伐木造房,给这伙人在山下建住处。
杨逍每次见了山下一片乱哄哄的景象都要不住安慰自己:嫁妆,嫁妆,教主娶个人回来,带的嫁妆多了些。
殊不知宋家兄弟也不停在对自己说:入赘,入赘,大哥恁好的身家人品,还要入赘来这偏远地方,真是委屈了。说不得,咱们跟着大哥,也只能入乡随俗,老实在这儿过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了,总结一下,这篇文文风设定比较正,娱乐性不强,写得好累啊,看着应该也是有点辛苦,向追文到完结的MM鞠躬,大家辛苦了。
我在这篇文里主要是想探讨一下人物因自身性格而起劫难之后依着这个人的本性应该怎么发展的问题,其实也还是yy啦,就是尽量想要yy得合理些。
不是没想过让青书干脆扬眉吐气到底,君临天下,手握江山,金屋藏了张教主,那才是真正的翻身,........不过,还是决定以后吧,看以后什么时候我能说服自己写一篇这样童话样的爽文。
还有大家说张教主身上金手指开太大,我总是爱虐小受而宽待小攻,这个我也以后慢慢改正吧,这篇里面是木法改了。其实很想抵赖一下:这张教主身上的金手指是金大侠原著开的,不是我!!
82、番外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是家人团聚的日子。
光明顶上也排开宴席,教中各位首领齐聚一堂,喝酒赏月。
明教光明顶总坛原先那数百间美轮美奂的房舍在明教被六大派围攻时付之一炬。后来杨逍陆续派人重新修建了一些,但都十分简陋,与以前的恢宏景象无法相比。
直到教主张无忌决心退出天下纷争,带人撤回光明顶,此处才又开始被精心营造修缮起来。
经过了这几年功夫,虽然不能说已经尽皆恢复旧貌,但已然又有了些当年天下第一大教总坛的气势。
宋青书也没闲着,他带来的五千人马都是精锐,在光明顶山脚下安营扎寨,招兵买马的驻扎下来,几年下来几乎没控制了方圆几百里的地方,最近宋家兄弟频频领着小队人马在周边游荡,看那架势还有进一步的拓展的趋势。
杨逍眼看着他们在明教的眼皮底下将势力越做越大,除了苦笑毫无办法。
中秋当晚的宴席之上,教主张无忌居中而坐,其下依次是左右光明使者,青翼蝠王,殷野王,五行旗掌旗使,冷谦,布袋和尚说不得,周颠等人。还有宋青书带着宋武艺,宋盖世兄弟,并几个他手下的人坐在客座上。
放眼一看,也是一派兴旺热闹之象,喝酒笑闹了一会儿,大家起身出去赏月,宋青书瞅空一拉张无忌,“无忌,咱们先回去吧。”
“好。”
“去哪边?”
“去我那里,我让人给你准备了药浴,现在回去泡,等下睡觉正好。”
他们两人不能光明正大住在一起,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因此各自都有房间院落,每晚睡觉前须得先知会一声,免得走岔了。
当晚就回了张无忌的住处。
宋青书舒舒服服泡了个药浴,带着浑身药香披衣来到床边,对着早就洗漱好了,正坐在床头翻医书的张无忌一笑,“无忌,我洗好了。”
见张无忌手中的书页翻开,放在膝上,眼睛却瞅着纱帐,显然是没有看,样子像是在想心事,问道,“你想什么呢?”
张无忌合上书,“今日八月中秋,是个亲朋欢聚的日子,我想起了好些人,我爹娘,胡青牛胡大夫,太**,几位师伯师叔,我表妹现在也不知怎样了,还有……还有敏妹。她已带人回了蒙古,大漠风沙,她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郡主娘娘也不知是否吃得消。”
宋青书看他一眼,各人心中都自有一段过往,他也一样,不可能全都忘了,只珍惜好眼前人是正经。
劝道,“元帝已经被朱元帅打出大都,退到上都,赵姑娘就算留下也没有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了。还是走远点好,以她的本事,当可在大漠老家扎住根基,为她和她那兄长准备条后路出来。你放心,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在蒙古也是郡主娘娘,不会自己去割草放牧的。”
张无忌被他说得一笑,又轻叹口气,“唉,我只盼她没事。”
宋青书道,“我也有些想念我爹,还有……”
张无忌忽然道,“不许想周姑娘。”
宋青书用白眼看他,“没有,要想也是你来想,还轮不到我。我是说我也挺挂念几位师叔的。不过凭什么你可以思念赵姑娘,我就不能想别人。”
张无忌赔笑,他从来都不是不讲理的人,不过在这件事情上却忍不住的想要霸道,“我想起敏妹来,是担心她现在处境堪忧,周姑娘好好的在做峨嵋掌门,又没什么事。”
拍拍床,“来,**趴下。”
宋青书依言**趴好,除去身上披着的那件衣服,扔在一旁,“辛苦你了。”
张无忌起身站在床边,双掌蓄了内力,依着筋络走势在他身上按摩起来,听了这句客气话,便俯头在宋青书的后肩上亲一下,“和我还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
宋青书侧脸一笑,弯弯的凤目溢出几许**,“无忌,你那栀子味道的药膏呢?等下拿出来用,咱们可是早几日前就说好今日该你的。”
张无忌神色微微一顿,手下不停,“好,等给你按摩好了,我去拿。”
又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宋青书惬意的几要睡着,张无忌方才收手,“好了。”
宋青书睁眼,翻身使劲,一探手就把张无忌也扯上了床,笑道,“来吧!”
张无忌连忙挣起来,“等等,你不是要我新配的药膏,还在外面的柜子里呢,我去拿来。”
宋青书翻身下床,“我和你同去。”
转出来到左首一间张无忌专门放药材的房中,靠墙一个木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药罐,十之八/九都是给宋青书配的补药。
张无忌这几年的精力分作了两半,一半用来管明教的事务,另一半就用来照顾宋青书。
被人这样十年如一日的妥帖照料,宋青书平时不说什么,心里是很感动的。从身后抱住张无忌,“无忌,这些年辛苦你了。”
张无忌在架子上寻了一下,最后在最上一格拿下个扁扁的带盖小瓷盏,回身递给宋青书,“给,你要那个味道的。”
宋青书一笑接过。
张无忌忽然捂着额头轻轻‘哎呦’一声,侧身往宋青书肩头靠去。
宋青书吓一跳,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我这两日劳汗当风,开阖而气烁,|茓俞以闭,发为风……可能有些……”
“行了,”宋青书着急,“说那么多听不懂,是不是头晕啊?我先送你回去。”
看张无忌整个人都靠在自己肩上,扶也不好扶,只得弯腰探手想把他抱起来,一边安慰道,“劳累太厉害是这样的,你前两日连着熬了两晚没睡帮我熬那副气稽六合通络散,之后也没好生补睡一下,真是大意。”
张无忌“嗯”一声,看宋青书弯腰要抱他,伸手一挡,“你干嘛?”
“送你回去躺躺。”
“那,那你还是背我走吧,用抱的可也太不好看了。”
宋青书道,“那有什么,这里哪有人能看见,你不是头晕吗?还有心思讲究这个?”话是这么说,还是转身过去,“行,我背你吧。”
送回房中躺好,十分心疼,拉上被子盖住两人,“好好睡一觉。”
夜里睡不踏实,醒来两次,仔细听听,都听得张无忌呼吸绵远悠长,没有不妥之处,这才放心。
睡到天蒙蒙亮,身边人开始不安分起来,宋青书迷糊间觉得有一双手在腰腹间留恋抚摸,慢慢往下,握住了那一处要紧地方。
早上正是欲望最强之时,被温热的手掌一摸一握再上下一摩挲,顿时忍不住呻/吟出声,挺身相就,“用点力。”还不忘问一句,“你好些没有?”
唇边有温润的亲吻落下,“好了。”下面的那只手也不停,十分灵活,上下滑动,力度恰到好处,也不知懂医的人是不是都特别明白哪里摸着最舒服,反正该照顾到的地方全都照顾得妥妥贴贴,宋青书闭眼享受一会儿就缴械投降,一把搂住张无忌的脖子,使劲吻下去。
待到过了那阵兴奋劲,仰身躺回去,额上出汗,微微喘息,任张无忌抓过块布来帮他擦拭,静待周身加速涌动的血流慢慢平息下来,刚清醒了一点,张无忌就一扔手中的布巾,翻身压上来,“该我了。”
宋青书轻笑一声,借着方才的余韵抬腿在他腰间磨蹭,感觉腿下光滑紧致的起伏,忽然想起,“昨晚那罐药膏我没拿过来呢。”
“不要紧,用这个也一样。”张无忌从床头拿过上次用剩下的一罐,打开来就有股似兰似麝的香气弥漫开来,“我还觉得这个更好闻些。”挖了一小块出来,怕太凉先捂在手里,待它微化开了才抬用。
宋青书皱着眉头,被抬起一条腿,感觉不属于自己的部分探进体内,“你轻点。”刚说完就被猛撞了一下,仿佛一根从头顶心直通到尾椎骨的麻筋忽然被人拨动了一下,“嘶”得倒吸口凉气,不由自主的抬手箍住张无忌的腰身,手上用劲,示意他用点力气。
张无忌只得先硬忍着,仔细分辨他到底是要轻点还是重点,借着房中幽暗的光线,看清楚了那张精致脸上的隐忍迷离神色,心中大动,忽然自语道,“不管了!”一低头,就在宋青书肩膀上狠咬了一口。
“喂!我让你用点力,又没让你咬人!”
张无忌顾左右而言他,“你刚才明明让我轻点。没说要重。”
“那是刚才,现在换了……”
……………
清晨时分,明教的光明右使杨逍起身之后缓步走出自己房中。一边走一边轻揉额角,暗自慨叹:岁月不饶人啊,自己到底年纪大了,昨晚多喝了两杯酒,今早就隐隐的有些头晕脑胀。
昨晚酒席散后,他又和范遥老哥俩两个一起喝了几杯。
范遥是老光棍一条,有他陪着过节十分满意,杨逍却是有些思念女儿杨不悔了。
女儿女婿据说在武当山过得十分恩爱和美,杨逍不用挂心,可是逢年过节的想见一次就很不容易。
一来武当山距离光明顶路途遥远,来往不便;二来女婿殷梨亭那个身份实在是太过尴尬,若是携妻女过节时来拜见老丈人,他自己不难受死,杨逍也得难受死。所以还是忍忍不见的为好。
不过总不见也不行,杨逍思忖着是否应该过几日命人给女儿送封信去,隐晦的提一提要她带着孩子自己来光明顶住段时间,陪陪老父。只是这个让她别带女婿自己来的话要怎么说才合适呢?
正在思索,就见教主张无忌远远的过来,看着一步步走得十分端正,可是转眼就到了面前,杨逍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用上了十分高明的轻身功夫,心中奇怪,他一大早的跑什么?
张无忌问道,“杨左使,你这么早去哪里?”
杨逍答道,“昨天厚土旗下有人来报,说我们在湘西与排教生了些小摩擦,昨晚事多没有顾上管,我今天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张无忌拦住他,“我去吧,杨左使面色不太好,大概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回去命人煮点加生姜的鱼汤来喝。”又再嘱咐道,“要是青书来了,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我在哪儿。”
说罢又迈着他那看似十分徐缓,气度不凡,实则速度飞快的步子飘然而去。
杨逍在他身后挑挑眉,还没来得及发出句评论,宋青书就快步跟过来了,“杨左使,看见你教主了吗?”
杨逍轻轻咳嗽一声,“不曾看见。”
宋青书脸上很有些怒气,自语道,“哼,跑得倒快!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举步要接着追,可是看看四周,实在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转头再看看杨逍,只见杨逍双手负在背后,一脸我什么都没看见的表情。
心念一转,又退回到杨逍跟前,“杨左使,我方才明明看到无忌他朝这里来了,你真没见着他?”
杨逍笑笑,“教主身法快,我一早起来,睡眼惺忪,他过去了我没看见也有可能。”
宋青书暗气,这些人要帮着他们教主说话也是理所当然,“杨左使,我过些日准备回武当山探望我爹,我想着六师婶也有好久没回光明顶来看看了,要不要我回来时劝她和我同行,大家一路走还能有个照应。”
“这个嘛……”正合心意啊。
杨逍不着痕迹的指指北边,“议事堂里今早上好像是挺热闹的。”
“多谢。”
杨逍看着宋青书飞身往议事堂去,忽然有些不放心,暗道我悄悄去看看,大早上的到底什么事。
绕了个圈子,到了议事堂的后面,只见几名厚土旗的教众匆匆从正门出去,知道张无忌功力深厚,稍一不慎就会被他发觉,因此小心翼翼的慢慢往前凑,就听里面宋青书在说话,好在声音不小,足能听得见,“张无忌!……你连装晕都做得出……你日后还有信用么……”
张无忌道,“青书,别生气,下次,我在下……”
宋青书怒道,“下次什么!今晚……”
里面理论得怒气冲冲,杨逍在外面听得莫名其妙,暗道他们这是在说什么呢,什么你上我下的?思索一会儿,忽然一拍手掌,恍然大悟,此事不足为外人道啊!连忙悄悄撤走,顺手抓过两个教中守卫,命好生看牢了议事堂的周围,教主与人在里面有重要事情商议,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违者教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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