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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迷雾

烈火刀法是天下至热至猛的刀法,冰咆哮却是天下至寒至柔的掌法,两人武功互有克制,均互存惮意,小心翼翼,不敢冒然进攻,生怕授人以隙。

银杏山庄众人没想到安排好的计划竟然突生变故,均不知如何是何。纷纷看着雾红血,看他做何打算。

雾红血咬了咬牙,大声道:“住手!”

但李当与林泉俱是当代绝顶高手,斗到酣际,又怎能停得下来。

眼看两人片刻便要分出胜负,雾红血虽知此时冒然出手,双方劲力如引到自己身上实是危险之极,但心中疑窦未明,这两人任何一人血溅当场也许都会使自己一生都留下遗憾。

雾红血再不迟疑,拔出钢刀,便要猱身而上,分开二人。

这时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按住了他的手,雾红血一看,正是李笑天。

李笑天微微笑了笑,跃了出去,一式烈火刀法向两人中间斩去。

李当与林泉正全力相搏,都是再无余暇顾及他人进攻,但两人俱是机敏之极,双双撤招,同时向后跃开,住手罢斗。

李笑天虽然用巧,但旁观众人均是暗自喝彩,对这少年的武功佩服已极。

林泉却怒道:“你这小子又要来多事。”

李当却一笑置之。

李笑天笑吟吟地道:“林先生,委屈你了。”

他此言一出,众人均是大惑不解,林泉不知他话后又有什么圈套,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李笑天环视众人,朗声道:“其实林先生并非当年凶手,在下跟林先生开了这个玩笑,只是想告诉诸位一个事实。”

雾红血心里又惊又喜,迷惑不解,不知李笑天又玩什么把戏。

李笑天看看林茗青兀自昏迷,走了过去,轻轻在她身上拿捏几处|­茓­道,林茗青悠悠醒来,看着李笑天,脸上神­色­惨然,显然并没有听到李笑天后来说的话。

李笑天柔声道:“林姑娘,不必担心,你父亲不但不是杀人凶手,还是个大大的英雄好汉。”

林茗青睁着一双俏眼,惊疑不定。

雾红血大喜大悲,大声道:“李笑天,诬陷我师父的是你,替我师父脱罪的也是你,你倒底要玩什么鬼把戏?”

李笑天微微一笑,道:“诸位不要­性­急,适才林先生认为李大叔杀人的证据是死者每个人都伤在烈火刀法之下,是不是?”

雾红血大声道:“不错。”

李笑天缓缓道:“但若会烈火刀法的人不只一人,那死者身上有烈火刀法造成的伤口便不能断定是李大叔所为了。”

雾红血大声道:“烈火刀法是我父亲千辛万苦才得来,在江湖上失传已久,绝对没有其他人会使。”

李笑天哼了一声,脸上似笑非笑,又道:“我刚才说林先生是杀人凶手,只因林先生手上伤痕正与李大叔当年在蒙面黑衣人手上留下的伤痕一致,而且林先生也自认从未与李当见过面交过手。因此,除了林先生是凶手之外,别无其他办法可以解释。”

雾红血默不作声,心下却认为他说得正确。

李笑天缓缓道:“其实我们得出这两个认识,都是因为我们的偏见。我们首先假定这世上会烈火刀法的人只有李大叔一人,然后就把跟烈火刀法相关的事全推到李大叔头上。但事实上,会烈火刀法的人却绝对还有其他人。迷雾山庄惨案是此人所为,林先生也正是伤在这另一个会烈火刀法的人之下,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林先生手上伤口和死者身上的伤口。”

林泉冷冷道:“但你为何认为我手上的伤不是李当伤的?”

李笑天淡淡地笑了笑,道:“第一,你若是凶手,你绝对不会把雾红血带到这么大,还教给他一身好武功。”

林泉道:“那也许我留着他是要陷害李当呢?”

李笑天摇了摇头,道:“第二,你若是凶手,你绝对不会坦然承认手腕伤口,你只需要一声令下,杀了我们,雾红血对你敬若亲父,纵然此举会令他心生疑虑,但他却绝对不会违背你的命令。”

林泉道:“为何?”

李笑天道:“那只因在他的心中,你一直是一个正直可亲的父亲。你应该比我更了解雾红血的为人。他绝对是一个知恩图报,真真正正的男子汉。”

雾红血热血沸腾,抱拳道:“多谢!”

李笑天微笑道:“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林泉道:“就凭这两点你认为我绝不会是凶手?”

李笑天不答,反问道:“林先生,适才你若与李大叔再斗下去,会是谁胜谁负?”

林泉沉思一会儿,昂然道:“再斗五十招,我必败。”

李笑天微笑道:“适才在下旁观,林先生数次到了生死关头,显见林先生并无克制烈火刀法的法门,但林先生若是那另一个会烈火刀法的人,拳路却应能克制烈火刀法。需知两大高手相搏,每一招都是­性­命相搏,绝无作假之理,所以,以在下看来,林先生完全不懂烈火刀法,又怎能是凶手?”

雾红血此时心情大变,得知林泉不是凶手已经成了最重要的事情,报仇倒成了其次。

李笑天又道:“但林先生却说了谎!”

李笑天一字一句地道:“林先生,是不是?”

林泉默然半晌,叹道:“不错,我是说了谎。这世上的确有另一个会使烈火刀法的人。我便是伤在这个人的手上。”

李笑天紧接着问道:“那这个人长什么模样,又怎么会伤你?”

雾红血忍不住道:“那谁是凶手?”

李笑天缓缓道:“我现在只知道,凶手是一个既会烈火刀法,又砍伤了林先生手腕的人。”

李笑天又接着道:“也许,凶手就是那个将你送到林先生房外的人。”

林泉缓缓道:“其实我曾经见到当年托孤之人,还和他交了手,我手上的伤痕便是这个人留下的。”

雾红血颤声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林泉道:“二十年前,我游剑江湖,大小二十余战,从未输过,心中也是志得意满,以为江湖之大,也没有几个杰出之士。”

林泉缓视众人,顿了顿,又道:“有一日我在祈连山中流连,贪看风景,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担心错过了宿头,便急忙赶路,要赶到前面的小镇投宿。谁知半路竟遇到了玉剑陈镇南。”

李当道:“陈镇南?就是那个侠名播天下的玉剑陈镇南?”

林泉点点头道:“正是。”

李笑天眨眨眼睛,道:“那又如何?”

林泉缓缓道:“我以前也曾想过要找陈镇南比试,但那日一见,原来这个人连替我提鞋也是不配。”

众人均是一惊,不知林泉所指何意。

林泉又道:“你们是不是很奇怪?其实当年连我见到陈镇南的时候我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茗青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

林泉沉声道:“我见到他时,原来这个侠义无双的玉剑竟把剑架在一名年青女子颈上。那时我还不知此人就是陈镇南,我潜在这人身后,心道原来是剪径的山贼要棱辱少女,正要跃了出去喝令他住手,谁知忽然听得他得意洋洋笑道,胡三娘,你身子肌肤好生­嫩­滑,果然名不虚传,陈镇南今日真是心满意足。我心里好生惊骇,这­淫­贼竟然是侠名鼎鼎的玉剑陈镇南,听他口气,剑下的女子却又似媚狐胡三娘,我当下沉住了气,要看看倒底是怎么回事。”

李当道:“‘你会不会看错?”

林泉沉声道:“绝不会!”

李当道:“但昔年玉门杜员外的女儿被祈连山黑道大当家黑豹子抢去要做压寨夫人,杜员外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却毫无办法,杜夫人更是爱女若珍宝,绝望之下,便要投井自尽,陈镇南刚好路过得知此情,慨然应诺替杜员外寻回女儿。只身一人寻上黑风寨,要救回杜小姐。”

林茗青听得好奇,问道:“那他有没有救得杜小姐?”

李当道:“黑豹子出了名的心狠手黑,到手的美食怎能甘心吐了出去?自然是不肯,两人一言不合,便即动手,陈镇南凭了七十二路玉剑剑法在第三十六招上削伤了黑豹子的一条臂膀,黑豹子凶­性­大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江湖道义,便令手下一涌而上。当时情形甚是凶险,陈镇南双拳难敌四手,久战下去,极难幸免,但陈镇南竟置自己生死于不顾,血战到底,凭了一股强悍之气,竟生生地杀开一条血路,带着杜小姐逃出生天。”

众人听李当的话虽然平淡,但遥想当年陈镇南面临的局面,不知何等凶险。但这人如此仗义轻生,又怎么会是林泉口中欺凌弱小的卑鄙无耻的小人?

林泉缓缓道:“不错,陈镇南救得杜小姐之后,杜小姐感其恩德,情愿以身相许,杜员外家资巨万,又只此一女,谁若做了杜家的女婿,从此便会大富大贵,但陈镇南却婉言辞谢。”

林茗青嘴快,问道:“陈镇南一定早已娶了妻室?”

林泉摇了摇头。

林茗青又猜道:“莫非杜小姐虽然出生名门,相貌却平平,陈镇南眼界甚高看不上眼?”

李笑天微笑道:“林姑娘你一定猜错了。”

林茗青奇道:“为什么?难道你见过杜姑娘?”

她话一出口,随即知道不对,二十年前尚无李笑天其人呢,他又上哪儿去见这位杜小姐?

李笑天微微一笑,道:“我当然没有见过,但黑豹子也算是祈连山出了名的巨盗,杜小姐若是相貌平平,黑豹子又怎么会巴巴地把她抢了去做压寨夫人?”

林茗青一想果是其理,心下虽然钦服,却只轻轻哼了一声,不愿长他骄气。

林泉目光闪动,看了看李笑天,叹道:“李公子天资聪颖,所料不差。杜小姐当年实是凉州城内出了名的美人儿,杜员外又是凉州城巨富,不知有多少青年公子梦寐以求要娶杜小姐为妻。”

雾红血道:“陈镇南不贪美­色­,不求钱财,所作所为正是侠义辈所为,但师父你又亲眼所见他……”

雾红血顿口不说,但众人俱知他言下之意,也是迷惑不解。

林泉淡淡道:“若非亲耳听见陈镇南与媚狐胡三娘的对答,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原来媚狐掌握了陈镇南一个天大的秘密,陈镇南才要杀她灭口。”

李笑天道:“这秘密是不是与杜员外一家有关?”

林泉看了李笑天一眼,点点头,慢慢道:“李公子料事如神,果真猜得不差,但不知李公子为何得出此结论?”

李笑天笑了笑,道:“我只是想,林先生与陈镇南素无瓜葛,必不致出言毁他清誉,既然林先生所言属实,陈镇南这等卑鄙小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仗义轻生,不取钱财,不贪美­色­的义举出来。陈镇南的所作所为必有蹊跷。”

林泉道:“李公子猜得不错,当日陈镇南不但婉拒杜小姐托付终身之举,还坚辞不肯收杜员外酬谢的万两白银。杜员外一家感激不已,以为自己运气好,遇上了大贵人。谁知陈镇南蛇蝎心肠,实是杜家的大煞星。”

林茗青惊道:“难道陈镇南竟杀了杜家全家?”

林泉摇了摇头道:“陈镇南素有野心,多年来苦心孤诣,以一付伪君子的面目博得了大侠的声名,又怎么会如此轻率地毁于一旦?他若出手杀了杜员外全家,岂非变成和黑豹子一样的山贼,陈镇南又怎么会如此笨法。”

林茗青道:“那他是怎么害杜员外全家的?”

林泉道:“陈镇南当日不但婉拒杜家酬谢,还慨然应诺在杜家小住月余,训练家丁,以防黑豹子贼心不死又再前来,杜家上下人人俱是感激得五体投地,事情传了出去,江湖上也是赞不绝口,人人皆道玉剑陈镇南果然不愧侠义名声,真是响当当的好男儿!”

林茗青越发琢磨不透,喃喃道:“咦,这人做事有首有尾,事事符合侠义道所为,没什么不妥啊?”

林泉冷笑两声,道:“一个月后,杜家全家平安,黑豹子也没有再来­骚­扰。陈镇南于是向杜员外辞行,杜员外苦留不住,只得任陈镇南飘然而去。江湖上自是人人称道陈镇南功成身退的侠义所为。谁知,陈镇南走的第三天,黑豹子带了人马趁月黑风高杀入杜家庄,将杜家满门老小杀得­干­­干­净净,杜家小姐更是被棱辱致死!杜家巨万家资也给劫夺一空。”

林茗青恨声道:“黑豹子残忍好杀,这种江湖败类真该千刀万剐!”

林泉缓缓道:“黑豹子虽然心狠手辣,但最恶毒的其实并不是他,而是玉剑陈镇南!”

林茗青不解其意,问道:“陈镇南不是离开杜家了么,又关他何事?”

林泉冷笑道:“你们道那日我所见陈镇南剑下的女子是什么人?”

大厅里众人均是微感好奇,但对二十年前江湖掌故并不熟悉,自是不知那女子是谁。

却听李当缓缓道:“媚狐胡三娘昔年艳名颇盛,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武林豪杰倒是不少。只不过胡三娘生­性­风流,对谁都是没有常­性­。”

林茗青道:“这就奇了,这女子虽然风流,但又与杜家这门惨案有何关系?”

李当淡淡地道:“有关系。”

林茗青“咦”了一声,奇道:“李大侠怎么知道?”

李当缓缓道:“黑豹子名声赫赫,但他本来姓甚名谁,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我却知道,黑豹子本来姓胡。”

李当的话犹似一道惊雷,众人心头猛地一震,林茗青心思缜密,脑筋转得极快,惊道:“难道黑豹子竟是胡三娘的哥哥?”

李当点点头道:“不错!”

林茗青凝神思索,心中猜想答案,可是各种念头在脑海中交织,却总是难以自圆其说,自知所想均不正确,只好颓然摇头道:“知道了胡三娘与黑豹子本是兄妹,我本以为离真相又近了一步,可是左思右想,却觉得这个事实和杜家庄惨案并无太大关系。”

雾红血道:“青妹,你不如把你心中所想的说出来大家印证印证。”

林茗青抬眼看林泉,林泉微微点头。

林茗青道:“我在想,陈镇南为什么杀胡三娘必是这件公案的关键所在。”

李笑天道:“那陈镇南为什么要杀胡三娘?”

林茗青道:“也许是陈镇南气愤黑豹子待他一走便对杜家下毒手,因而擒了胡三娘要杀之泄愤。”

李笑天微微一笑,道:“陈镇南若真是侠义心肠,又怎么会对胡三娘做出如此龌齪的事情?”

林茗青忆起林泉适才言道陈镇南对胡三娘所说的‘你身子肌肤好生­嫩­滑,果然名不虚传,陈镇南今日真是心满意足。’,不觉脸上一红,道:这倒也是。

李笑天道:“据我看来,陈镇南之所以要杀胡三娘,是为了灭口!”

林泉一听之下,神目如电,炯炯眼神直盯李笑天,却不说话。

李笑天给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尴尬道:“林先生,在下就算猜得不对,你也不用这么看我吧?”

林泉骤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大声道:“李公子不必多心,我只是佩服李公子料事如神,不错,陈镇南这厮原来正是要杀胡三娘灭口。”

大厅上众人为林泉所讲故事吸引,紧张气氛大为松驰。

林泉又道:“李公子,你不妨再猜猜陈镇南为什么要杀人灭口?”

李笑天笑道:“既然陈镇南杀人灭口这个事实成立,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好猜得多了。”

雾红血见林茗青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神瞬也不瞬地看着李笑天,心中涌出一股妒意,哼了一声道:“夸口谁不会?且说出来听听。”

李笑天微笑道:“我在想,陈镇南要杀胡三娘一事必是因为黑豹子的关系。陈镇南既用如此卑鄙的法子对付胡三娘,可见陈镇南必非正直之辈,杀人当然也不会是为了杜员外一家复仇。相反,陈镇南有可能早就勾结好了黑豹子,合起伙来要劫杜家财物,成功之后,陈镇南或者为了独吞财物,或者为了杀人灭口,所以要动手杀了黑豹子兄妹,以免传了出去,毁了他在江湖上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义侠声名,而且更令天下人以为他杀黑豹子乃是为杜家报仇,更增他侠义名声。若是我所料不差,陈镇南要杀胡三娘之际,黑豹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李笑天话音刚落,大厅里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掌声,原来是林泉双掌轻击为李笑天叫好。

林茗青喜不自禁,道:“爹爹,难道李公子猜对了?”

李笑天微笑道:“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可惜我买字花却从来没有这么好运。”

林泉道:“事实虽然与李公子所言有所出入,但其中关节却大致不差。当日,我听得陈镇南­奸­污了胡三娘还要动手杀人,所作所为实是无耻之尤,虽然胡三娘生­性­风流,又是黑豹子的妹妹,但却罪不致死。我在树丛中握紧刀柄,只要陈镇南一动手,便跃出制止他。陈镇南粲粲怪笑,又道:胡三娘,你莫要怪我,本来留你一条命也是无妨,但我陈镇南苦心孤诣,绝不能因为你和黑豹子毁了十余年累积的声名。胡三娘头发凌乱,嘴角溢了一丝血丝出来,骂道:陈镇南,你这­奸­贼,满脸的假仁假义,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你把我大哥怎么样了?陈镇南­阴­恻恻地道:谁叫黑豹子贪心不足,竟想占杜家财宝的六成。他也不想想是谁替他背后撑腰,竟想打我的翻天印!我陈镇南是什么人?岂容得他放肆,哼哼。陈镇南不再说下去,从身畔一个包裹中掏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物事,胡三娘睁眼一看,正是黑豹子的头颅。她惨叫一声,嘶声道:陈镇南,你这贼子,我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陈镇南­淫­笑道:我玩也玩过了,现下便送你去做厉鬼,我倒要看看你是怎生不放过我的。胡三娘紧咬双­唇­,自知无幸,但她心里怨毒之极,双眼竟似要喷出火来。陈镇南虽然寡廉鲜耻,竟也不敢看她,闭了眼一剑向胡三娘斩了下去!我见事不宜迟,跃了出去挥刀架住陈镇南兵刃。当年我初出江湖,不过二十余岁。陈镇南自然不认得我,他自恃武艺高强,不把我放在眼里,狞笑道:天堂有门你不入,地犹无门你偏来。我喝道:陈镇南,枉你在江湖上声名赫赫,原来不过是卑鄙无耻之徒。陈镇南笑ⅿⅿ地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就将这个秘密带到黄泉底下去吧。陈镇南说毕挥剑向我砍来。这贼子武功果有独到之处,倒也不是浪得虚名,剑锋圆转如意,渐渐地竟逼得我施展不开,眼看就要伤在这贼子的手下。”

林茗青手心捏了一把汗,暗道:“不知他伤到爹爹没有?”

她转念一想,不禁哑然失笑:“爹爹当年如果伤在他手上,今天怎么会在这里?我可紧张得糊涂了。”

林泉又道:“这时,忽听得破空之声大作,一个黑乎乎的物事急速飞向陈镇南,陈镇南虽用足了全力,兵刃竟仍是给这物事撞得变了方向,那黑乎乎的物事也给玉剑弹开丈余,陈镇南措手不及,玉剑差点割伤自己,那时,不但陈镇南又惊又怒,我也是大为好奇,不知是何方神圣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了我。陈镇南为人虽然­奸­诈,却不愧是武林大豪,乍逢变故,竟然丝毫不乱,将玉剑在身边划了个圆圈,护住周身要害。同时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小贼偷袭?说也好笑,他做惯了大侠,本来自己在做着鬼鬼崇崇的勾当,此刻一声喝问,听起来居然是正义凛然,堂堂正正。陈镇南喝毕,四下里却是悄无声息,陈镇南又惊又怒,小心翼翼向飞来的物事看去,你们道那黑乎乎的物事是什么?原来不过是一块黑土而已。”

林茗青惊道:“那人不过以一块黑土震开了陈镇南的玉剑,内力真是可惊可怖。”

林泉点头道:“不错。当时我心里也是又惊又佩,自知以我的功力真是万万不及。这时,树林里却突然有一人冷冷地说道:陈镇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一举一动全都落在老天爷眼里。那人声音飘忽,似远似近,竟不似人声在说话。山林密密,听来令人毛骨悚然。陈镇南强自镇静,喝道: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那声音粲粲笑道:你说我是谁?那声音冷彻骨底,陈镇南脸­色­竟有些变了,冷冷道:你若有胆子,不妨出来一见,陈某人保证打得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人一字一顿地道:你——说——真——的——么?胡三娘忽地叫道:大哥,你是大哥!她的叫声凄厉,我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一督之下,黑豹子的人头却血­肉­模糊地躺在泥地里,分明已经死了。我虽然不信这世上有鬼魂,但此时情景实是可畏可怖之极。我看陈镇南的脸­色­也已苍白,他厉声叱道:贱人,胡说八道!他又提高声音道:就算你是厉鬼,陈镇南也不会怕你,有种就滚出来,爽爽快快地一决雌雄!那人冷笑一声,竟像就在我的耳边冷笑一样。这事虽然诡异,但我知道那人其实是用了极厉害的传音入密功夫,才能好似站在我们旁边一样说话。那人又道:陈镇南,你既然想见我,只是见了我你千万莫要后悔。陈镇南铁青着脸,紧握了玉剑不说话,想是打定主意只要这人露面就绝不让他活着离开。那时候,我、胡三娘、陈镇南都摒住了呼吸不出声,整个山林只听得见松涛在风中呼啸的声音。慢慢的前面树林一阵簌簌作响,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慢慢现出身来,我们一看见这个人都禁不住大叫一声,连背上的寒毛也立了起来。”

众人均想,陈镇南和林泉都是武功高强之士,自当定力超然,可是为什么一见这个人就吓得叫了起来呢?

林泉又道:“说来也是惭愧,本来我们会武之人,绝不会如此胆小,可是那黑­色­人影现身之时,我定睛一看,那人竟没了头颅,头颈血­肉­模糊,可是却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两手还微微摆动。陈镇南脸­色­惨白,脖子上青筋暴露,我想他的心中实是和我一样吓得很了。陈镇南忽然暴喝一声,提剑向那黑­色­人影暴风骤雨般地刺去,那黑­色­人影却腿不弯手不抬,竟似在地面平平滑行一般,将陈镇南疾风骤雨似的攻势一一划解。陈镇南咬紧了牙,一招长江三叠浪,刷刷刷三剑分刺黑­色­人影上中下三路,这招长江三叠浪本是陈镇南的成名绝招,那黑­色­人影再也不能这般好整以暇,轻易避开。这时却听得黑­色­人影后一声长笑,那黑­色­人影竟不避剑势,和身向陈镇南扑来。我只听得扑哧一声,陈镇南长剑将那黑­色­人影穿胸而过,可是奇怪的是,伤口竟没有血迹溅出,黑­色­人影后赫然现出一名高高大大的蒙面汉子,原来竟是那蒙面汉子躲在黑豹子的身后将他尸身推向陈镇南,陈镇南自知上当,但急切间已无法拔出剑来,那蒙面汉子一声轻笑,提掌闪电般地向陈镇南脉门斩落。那一掌劈得并不算太快,掌势来路清清楚楚,陈镇南却偏偏无法闪避,我听得他一声惨叫,右手竟给那人掌刀硬生生斩断,陈镇南手指握剑握得太紧,那只断手兀自紧紧地捏着玉剑,而玉剑还紧Сhā在无头尸身上,和尸身一起向地面跌落。”

雾红血沉吟道:“那人一双­肉­掌竟有兵刃之利,难道,他用的就是烈火刀法?”

林泉点点头,道:“正是。”

众人耸然动­色­,均知林泉所述到了极关键处,这个会烈火刀法的神秘人物,必与当年迷雾山庄惨案大有关连。

林泉续道:“陈镇南虽然卑鄙,但为人却极是悍勇,他断了一只手,疼得额上冷汗大颗大颗渗出,却咬紧了牙关,哼也不哼一声。当时变起仓促,我在一边不知所措,这人一掌便斩断了大名鼎鼎的玉剑右手,武功高明已极,我自忖不是这人对手,也不知这人是友是敌,只好呆立不动,静观其变。那蒙面汉子见陈镇南失了抵抗能力,沉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陈镇南,你自以为做得周全,天下人便再也没有人知晓实情了么?陈镇南疼得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拼力运气忍住,颤声道:你是什么人?我的所作所为又与你何­干­?媚狐胡三娘这时却是又惊又喜,怎肯放过如此天赐良机,嘶声叫道:大侠,陈镇南丧尽天良,枉有侠义声名,杜员外一家26口人,全都是他设计害了­性­命。非但如此,他还杀了我大哥灭口,大侠千万不要放过这狗贼!那蒙面汉子双目炯炯有神,冷冷道:难道我不知道么?要你来多口。胡三娘讨了个没趣,我暗想这人脾气原来古怪得紧。那蒙面汉子再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陈镇南,他的眼神说不出的孤傲冷漠,又说不出的冰冷。他虽然没有看着我,但我心里也是生起了一股寒意。我们大伙儿就这么沉默了一柱香的时分,整个山林只有轻风吹得树林簌簌作响的声音。我忽然听见‘嗒嗒’的声音一阵轻响,原来,陈镇南又痛又惊,汗水越来越多,竟滴在了地上,发出响声。陈镇南再也忍耐不住,嘶声道:不错,杜家满门是我杀的,杜家财宝也是我陈镇南抢的,你要怎样?他叫得太大声,连声音也变了,山谷将他声音远远地回传过来,就像是在雪地上受了伤的孤狼在嚎叫一般,充满了绝望。那蒙面汉子还是不说话,只是冷冷地伸了一只手出来。陈镇南面露喜­色­,急声道:我将杜家财物全折成了银票,兄台原来也是想求财,这个好说,兄弟这就双手奉上。他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右手已断,这话实是可笑之极,当时情势虽然凶险,我仍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那蒙面汉子冷冷看我一眼,我心中一寒,随即豪气发作,暗道:你虽然武功高强,但我林泉可不是欺善怕恶之辈,嘴长在我自己身上,我爱笑便笑,难道怕了你不成?想到这里,我目光竟不回避,也是盯着他看。”

林茗青替父亲担心,忍不住问道:“那人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林泉微微一笑道:“没有,那汉子见我傲然不惧,神­色­微感诧异,但随即不再理我,冷冷地对陈镇南道:拿来。陈镇南从怀中摸出一大把银票,上前几步,交在了蒙面汉子手中。蒙面汉子手握着一大把银票,手却并不缩回去,仍是冷冷道:拿来。陈镇南面­色­大变,勉强笑了笑道:我已将全部银两都给了你,变卖杜家财物的五十万两白银全都在这里了。蒙面汉子脸上肌­肉­微微动了动,他脸上的面巾也随着轻轻颤动一下,仍是冷冷道:拿来!陈镇南身子颤动,哑声道:真的没有了。这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侠客此时满身血污,狼狈之极。浑不似刚才神完气足的模样。蒙面汉子哼了一声,踏前一步,我只看见他人影一晃,便听见陈镇南一声长嚎,左膝跪地,大腿一片殷红,原来,那蒙面汉子竟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陈镇南玉剑从黑豹子尸身上拔出,一剑划伤了陈镇南大腿,陈镇南站立不稳,只好跪在了地上。陈镇南破口大骂起来,骂得极是难听,这世上象我这般有耳福的人可真不多,能够听到一代大侠骂大街,陈镇南骂得声嘶力竭,将最难听最下流最恶毒的话也骂了出来。那蒙面汉子仍是冷冷地看着他,翻来覆去就是两个字‘拿来’。他说上一声,就在陈镇南身上划一道血口子,陈镇南浑身鲜血淋漓,仍是骂不绝口,我看得不忍,陈镇南虽然­奸­恶,但如此折磨人实非英雄所为。胡三娘却笑容满面,脸上充满复仇快意。

陈镇南骂到后来,奄奄一息,身上千创百孔,但没有一处致命的伤痕,我见他惨相,再也忍耐不住,喝道:这位兄台,杀人不过头点地,陈镇南虽然罪该万死,你将他杀了也就算了,何必如此折磨他?他命也没有了还留着东西做什么?想来是真的没有银子了。

那蒙面汉子哼了一声,冷冷道:你说得对,这厮竟然没有那件物事,还留着他狗命做什么?他说完,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揭开瓶口,从瓶里倒了些白­色­粉未在陈镇南伤口上,陈镇南满脸惊恐,却躲避不开,转眼一股浓郁的香气在林中散发开来,煞是好闻。我只道他倒了一些毒药,陈镇南却又并无痛苦之­色­。我正在疑惑之时,却听得胡三娘大叫起来,脸上神­色­甚是恐惧,原来陈镇南前面数尺处,一大群黑乎乎的东西蠕蠕而动,铺满了好大一片土地。原来,那竟是上千万只蚂蚁向陈镇南爬来。那些蚂蚁个头比平常的稍大一些,浩浩荡荡地爬到陈镇南身边,陈镇南痛声长嚎,人家常常说道万蚁啮体是何等的痛苦,若非亲见,我再也不敢相信世上原来竟有这等事情!陈镇南在地上翻来翻去打滚,他身上虫蚁却是越来越多,我又惊又怒,喝道:兄台,你的手段未免也太毒辣了!那汉子冷笑不语,我咬咬牙,再也不能坐视不理,急急掠起折了枝带叶树枝,便要去拂掉陈镇南身上虫蚁。这时却听陈镇南大叫道:好汉饶命,那东西在我怀里,快赶走这些蚂蚁啊!他痛得语不成句,意思倒说得清清楚楚,我怔了怔,心中暗想,不知那是什么物事,陈镇南竟把它看得比­性­命还重,若非受不了这万蚁啮体的苦楚,竟咬牙想蒙骗那汉子。那汉子冷冷道:拿来。陈镇南咬着牙,从怀里摸了一块方形的物事出来,掷给那汉子,一边上气不接下气道:快救我。那汉子将那物事在手中一捏,眼睛亮了一亮,然后放在怀里,长笑一声,手中玉剑脱手飞掷,Сhā入陈镇南胸口,陈镇南骤然气绝,身子不再翻滚,躺在地上再也不动。这人手段好生毒辣,我心里大怒,喝道:陈镇南已将东西交给了你,你为何还要出手伤他­性­命?那人冷冷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饶他­性­命?我呆了一呆,暗想这人倒是真的没有如此说过。但他分明是强辞夺理,我道:你虽没有说过,但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再下毒手。那蒙面汉子冷冷道:我杀也杀了,你若看不过眼,不妨给陈镇南报仇。我怔了怔,正­色­道:我怎么会给陈镇南这­奸­贼报仇,我只是想奉劝兄台出手不要太过狠辣。那蒙面汉子仰天一阵长笑,大声道:甚好,你虽不想为陈镇南报仇,我却要杀了你和胡三娘,快快拔刀吧!我又惊又怒,这人实在是不可理喻之至。但这人举手投足间便杀了陈镇南,武功之高,我自问是万万不及,但男子汉大丈夫又怎能贪生怕死,出言求饶?我咬了咬牙,拔刀道:兄台,你适才曾助我挡了陈镇南一剑,在下这里谢过了。那人微微一笑道:好说。我又道:一笔归一笔,现下阁下想要我和这位女子的­性­命,在下武功虽然不济,却也不愿束手就擒,只好放手一搏,死了也不会遗憾。那人仰天长笑,道:好汉子,有骨气,尽管放马过来吧。我定定心神,自知武功与他差得太远,若是与他对攻不免快速落败。当下刀势全取守势,刀光绵密,先将周身护得滴水不漏。那汉子点点头,眼神中略有赞赏之意,也不贸意进攻,只是空了一双手与我近身缠斗。我看十余招内那人并未占到什么便宜,­精­神一振,将一套半月刀法使得虎虎生风。我越打信心越起,只道那人适才出手制住陈镇南只是出其不意,全凭小巧功夫取胜。真实武功其实也与我在伯仲之间。那料那人突然一声长笑,左掌穿过刀光,直击我眉间,我挥刀向上疾掠,要迫他撤掌,那人左掌忽然变招,迎着刀光向下硬斫。”

林茗青奇道:“难道他的手掌竟不怕刀子么?”

林泉摇摇头,道:“我当时也是诧异已极,实不敢相信天下有何人竟敢凭了一双­肉­掌硬架我钢刀,于是再不留余力,全力向他手掌撩去。谁知,我的刀刃尚未接触到他的手掌时,他的掌缘忽地发一股烈焰般的光华,钢刀与那光华一接触,竟应声而断,原来,他竟以无形刀气将我的钢刀硬硬生震断!”

雾红血低低地道:“烈火刀法!”

林泉缓缓道:“不错,那人使的正是烈火刀法。我钢刀甫断,大惊之下,不及应变,忽然右手手腕一痛,又给他烈火刀法斩中,手中半截断刀也是铛锒落地。”

说到这里,林泉缓缓挽起右手袖子,露出手腕,众人低声惊呼,只见他手腕上正是一道黑乎乎的伤口,虽然事隔多年,手腕伤痕虽然长拢,那道焦黑模糊的印迹仍是丝毫不消。

雾红血心里怦怦乱跳,道:“师父,难道那人便是我的杀父仇人?”

林泉默然半晌,叹道:“我也不知道,但那人若是你的杀父仇人,又怎能亲手将你托付给我,要我将你好好抚养成|人?”

雾红血脑中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泉道:“那人斩伤我手腕,顺手点了我|­茓­道,我动弹不得,只听那人冷冷道:现下你已如砧板鱼­肉­,我举手之间便可要你­性­命,你若出言求饶,我也许还可饶你一命。嘿嘿,我林泉虽然武功不济,软骨头却是不做的,我直着脖子,闭了眼睛不去理他。那人冷冷道:要死那还不容易,我现下就送你归西。我自知无幸,却不肯没了骨气受江湖好汉们耻笑,胸膛仍是挺得好高,嘴里仍是笑道:要杀便杀,你罗里罗嗦地说上半天,莫不是怕见了血手软么?那人大怒,我只听得头顶掌风呼啸而下,以为这次是死定了。岂料那人掌刀到了我头顶却又停住不动,说道:你一心求死,我怎能就这么便宜了你,待我杀了你和这胡三娘之后,再将你和这胡三娘衣衫剥得光光的捆在一起,就说你强Jian胡三娘给我撞见,一刀杀了。哈哈,你道好不好玩?胡三娘一听,吓得晕了过去。我心中怒极,死虽不怕,但江湖汉子最重名声,这人竟设了如此毒计想要害我,我心中实是气愤已极,忍不住大叫道:你这狗贼,真是卑鄙无耻之极。那人哈哈大笑,道,你若怕了,那么便跪地求饶。我心中气极难平,忽地转念一想,笑道:嘿嘿,林某堂堂男子汉,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会向你这狗贼求饶,你一掌下去,我人既死了,你要有什么栽脏陷害我又怎么会知道?哈哈,爽爽快快一掌把你大爷杀了,难道,大爷是什么人大爷自己还不清楚么?那人沉着脸喝道:既是如此,莫怪我无情。我不去理他,只是闭目待死。岂料半晌仍无动静,我忍不住睁开眼,不由大是诧异,胡三娘仍是昏迷不醒,那汉子却不见了踪影!我的面前却站了一个约摸三岁的小孩,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正滴溜溜地盯着我看,很是灵动可爱。”

雾红血道:“这个小孩就是,就是我么?”

林泉缓缓点头:“我正在惊奇不已,忽听山林里传来那汉子洪亮的声音:林泉,这小孩子身负血海深仇,你务必将他好好养大,让他报仇血恨!这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叫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人沉声道:这孩子的身世我已写了一封血书放在他怀里。林泉,我今日不杀你,你是不是欠我一条命?我道:我并没求你饶我­性­命,为什么欠你一条­性­命?那人哈哈笑道:果然是好汉子,好,就当我求你好不好?你为人甚好,孩子交给你我也放心。我仍是糊里糊涂,什么也不清楚,要是带了这孩子浪迹江湖那可是麻烦之极,正要出言问个清楚,那人却道:孩子我已交给你了,你若不留他,就任他自生自灭吧,只是今日之事,切望你守口如瓶,莫要向他人透露半点风声!他一说完,纵声大笑,对面山林里树梢一阵晃动,笑声转眼间便越来越远,竟已远去了。我急忙纵声大叫,前辈、前辈……却哪里还听得到回答?”

林茗青吃惊道:“原来师哥是这么来的。”

雾红血心绪难平,自知那蒙面汉子与自己实是有莫大关系,不知是父亲的什么朋友?只是他武功如此高强,为什么不亲自抚养自己?

李笑天忽道:“那林先生觉得那蒙面汉子身形似不似李大叔?”

林泉摇摇头道:“绝不可能,那汉子生得高高大大,李大侠身材适中,绝不是!”

李笑天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这一点已是非常重要的证据。

林泉缓缓道:“红血,我知你心中疑团甚多。那日我心中也是如你一样,惊异不已,出道以来,唯有那天我的所遇最奇。那蒙面人走后,我又怎能忍心将你独自一人留在山中自生自灭,只得解了胡三娘的|­茓­道,令她自去。再抱了你回转西域。”

雾红血热泪盈眶,说道:“若非师父慈悲,红血再已不在人世了。”

林泉爱怜地看了看他,道:“我初时收留你虽出于不得已,但慢慢发现你聪明伶俐,玉雪可爱,慢慢有了感情,早已将你当作自己孩子一般。”

雾红血哽咽道:“师父……”

李笑天忽道:“林先生,不知雾兄怀里的血书写些什么?”

林泉道:“红血怀里血书不过只有数句话而已。”

李笑天道:“是哪几句话?”

林泉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卷陈旧发黄的绢帛。绢帛里隐隐透出黑­色­。

林泉打开绢帛,那绢帛上果然写着几行血写大字,只是年代太久,那红迹已变成黑红­色­。

李笑天目力甚好,朗声念道:“烈火逞凶,红斩遗孤。”

李笑天瞠目结舌道:“难道就只有这几个字而已?”

林泉道:“不错,这几个字实是莫名其妙,但迷雾山庄惨案不日便已传遍江湖,烈火战神欧阳当烈火刀法誉满江湖,当日山庄中众人皆已毙命,唯有他独存,江湖中人人言道,凶手自是非他莫属。我也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小孩竟是大侠雾红斩之子!我怜雾红斩惨死,将这个孩子取名雾红血,要他时时不忘自己的血海深仇,又尽心竭力教他功夫,好教他有遭一日报得大仇!我自知与烈火刀法的神奇武功实是相差太远,在这二十年中,遍访名师,终于从一个佛教高僧处学得冰咆哮神功,自问已可与烈火刀法一较长短,所以才设计将李公子两位请来,要让红血这二十年来的冤屈作个了断!”

雾红血哽咽道:“师父待我实是恩重如山!”

林泉摆摆手,黯然道:“这二十年来,我本以为凶手必定是李当无疑,但今日听李公子一言,细细想来,当日除了李大侠一人生还和一众尸身俱中烈火刀法而外,实无半点证据证明这椿惨案是李大侠所为,我们又怎能凭臆测就凭空污了李大侠清白?”

李当肃然抱拳道:“林先生,有你这番话,李当这二十年的冤屈也就不枉了!”

雾红血抬起一双泪眼,慢慢道:“但迷雾山庄惨案当年倒底是何人所为?难道这如山仇恨竟真的再也没有办法洗刷了吗?”

林泉黯然道:“红血,我了解你的心情,当年我遇到的那蒙面汉子也许了解真情,但人海茫茫,又上哪儿能够找寻?”

李当也是满脸悲愤,忽地仰天一阵长啸,啸声久久不息,充满了悲愤、伤心、困惑和无奈。雾红血握紧双拳,只觉心中愤懑,却又无从发泄,唯有大叫大嚷方才舒服一般,忍不住发声相和,两人啸声孤高凄凉,在大厅中长久不息。

林茗青默默看着两人,眼眶中已经盈满了泪水,大厅中每个人似乎都已被命运紧紧攫住,在命运面前,人力似乎永远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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