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九娘拖到一棵大树的树荫之下，我缓缓飘下山 实际上，我虽然从佐荷的惑术中脱出，但她的那些追问并非对我没有影响，我生前是谁？为什么一直留在冥界？闲暇时我总忍不住思考这两个问题，但一直没有答案，更何况，我并不真的想知道，俗话说，一死了之，我死都死了还去烦恼那些事情做什么？做鬼已经让我疲于奔命，若是加上往昔为“人”的时候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不知道会有多焦头烂额。

再说了，没准我就是个意外而已。我打碎那个玉桶纯属意外，而在冥界呆久了失忆也是很可能的，毕竟和三途河水亲密接触的机会很多，不小心沾上那么一星半点然后记忆力衰退，这不是非常合乎逻辑么？

我摇了摇头，摆脱纷乱芜杂的思绪，可能和妖桃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我觉得我也开始神神叨叨起来了。

山谷中的烟尘也差不多都静落下来，一百多个土人举头仰望着翩然飘落的我，估计正在思考是要跪我还是要打我。

我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其中有什么人和别的人有区别，照理说吧，这蛊皇怎么也得有点锥在囊中木秀于林鹤立­鸡­群卓尔不凡的气质吧？偏偏这次任务信笺上没有绘上图像，我总不能把这一百多个人全部送进轮回吧？

或者，蛊皇趁乱跑掉了？还是他也去欣赏大自然的美不在家里？

我试图和土人沟通一下情感，然后遗憾地发现无法跨越语言的鸿沟，土人中一大半的女子穿的都是汉人地服饰，可是我挨个问过去，都在说着叽里呱啦的鸟语，连带上指手画脚，都不能问出个所以然。

我想，还是上去和西海九娘沟通情感好了。飘回崖上，西海九娘躺靠在树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神情倒是平淡得很，看来她或许于修行没有多少天资，但控制脾气还是很有天分的。

我还在思考着什么样的开场白比较容易套话——毕竟她现在绝对是恨着我的。不料她竟然先开口了：“我没有想到……”

一句话没说完。两行清泪从她眼眶中跌落。

咿呀……刚才被雷劈都没哭。现在是怎么了？我对女子地泪水一向手足无措。此刻更加尴尬不已——把一个龙女打哭了。听上去很威风。但其实一点儿都不好玩。更何况她长得还是挺美地。虽然比不上龙三公主……不过美人总归是美人。*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她抽泣半天。终于继续开口说道：“我没有想到……”

我等了又等。还是那一句：“我没有想到……”

好吧。我也没想到。一道青天雷就把龙女打傻了。让她翻来覆去只会说五个字。

谁知这时西海九娘又开口了：“我没有想到……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于修行中苦苦挣扎数千年。自以为纵然无所­精­进。称不上什么绝世高手。但要自保已是绰绰有余。我没想到……原来我只是一只井底之蛙。”

不，就种族区分来说……你是龙……不是蛙。我想想而已，还是没开口纠正她，毕竟她现在地模样分明是不吐不快，她想说心事，我随便听听就好，打断她就太不知趣了。

“一个几乎全无灵力的小鬼，但凭一张符咒就令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的眼泪尽了，居然笑了起来：“天道渺渺，穷我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之寿，恐怕都不能窥得一二吧……”

呃……这符咒毕竟不是寻常的符咒，要是一道青天雷招呼在我身上，不消说，一瞬间我就魂飞魄散，绝尽生机了……

山风吹动雾岚，她脸上的泪痕渐渐­干­了，眼中地一片灰颓中竟然陡然冒出一点傲然的火星：“但只要此生不绝，此命不尽，我终要矢志修行，一千年不破瓶颈，我就修一千年，一万年不破瓶颈，我就修一万年……”

我终于忍不住了：“要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不破瓶颈呢？”

她淡然一笑：“总要，试一试。”

末了三个字轰在我心头宛如一道炸雷，第三个了，这是第三个对我说要试一试地人。

伪冥教教主，月宿，西海九娘……

这三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准确说来，只有第一个是人，第二个、第三个都是仙。过两天我不会遇到一个妖跑来对我说，他要试一试吧？努力回忆一下，我好像不认识什么妖……不过以妖桃的标准来说，见过一次说过两句话都算是我的故人，嗯……如此说来，那条所谓的渭水小龙，是妖来着……洛水夫人

……

我还在低头沉思，忽然见一道影子斜斜的落在我面前，我抬头去看，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大概是蛊皇吧，他穿着一件没有袖子地白­色­褂子，到膝盖那么长的黑­色­裤子，两臂上各盘一条蛇，左臂上是一只青鳞黑瞳地大蛇，右臂上那条小了许多，但蛇身妖红，想必毒­性­更甚。

男人蹲了下来，把西海九娘抱了起来朝山谷中走去，仿佛根本没看见我一般。

不对……他也没问西海九娘为什么会受伤……

若说是不知道，更像是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