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九哪里知道他心里那些曲巧之处,见他起身,下人立即围上来拢起他的发替他套披风。
而他的脖子上,靠近喉结那块,赫然画着一朵樱花,胭脂一般的红,鲜艳欲滴。
太九眯起眼睛,有些不确定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想再看分明些,他却已经穿好披风走了。
他脖子上的,是不是……樱花?
太九茫然地望向穆含真,他眼底亦有一朵,一般的模样,一般的嫣红,衬得他的脸越发莹白剔透。
在他脸上可说是锦上添花的装饰,穆含真本身又是个妖异妩媚的人。
可在姚云狄身上,总不会是装饰吧?
那是什么?
不容她多想,眼看人都散了,穆含真忽然款款起身,走过来笑道:“八爷,九小姐,想必是穆某教导无方,两位不满意?那倒真是愧对老爷了。”
他二人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脸上都是一红,跟着就成了惨白。
他们也知道没那么好运,自己不听话自作主张,但想到其实二人在晴香楼里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躲在暗处的眼睛观察着,便越发感到恐惧。
太八啐了一口,怒道:“不明白你说什么!”说罢转身便走,又叫:“太九,我们走!”
谁知她却站着不动,用上次那种奇异的眼神看着穆含真,仿佛入了迷。
太八急道:“太九!我们走啊!”
太九摇了摇头,轻道:“至少……给我一个理由,穆先生……我……你知道我……至少给我一个这样去做的理由。”
“你和他说什么?!他也不过是爹爹的……”太八猛然住口,不敢喊大了。
穆含真笑道:“你们只需要去做,至于理由,老爷的命令便是理由。这次他没时间怪罪你们,我却无法担保下次。你是个聪明孩子,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太九登时明白爹爹今日态度温和,竟是他在后面袒护的结果。
她垂下头,心中感激,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道:“你说过……我……我想知道……”
她这话说得模糊,穆含真却立即明白了,笑着摇头道:“还未到时候。天色晚了,你们回去罢。再有疑问,明日酉时后,到芳庭馆来找我。”
太九心中喜悦,他终是肯告诉自己一些事情了。明日酉时后,芳庭馆。她记住了。
太八一肚子不甘和闷气,但看看太九娇美的脸,再看看穆含真春水般的双眼,他有多少气也发不出来。
爹爹的狗……那又如何?他们……不也一样么。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悲哀。
只是在这里的两人,都不知道此刻姚云狄书房里悄悄抬进了一个被打得半死的人。
那人浑身上下裹着白布,连脸都被包住。血迹从白布里渗透出来,看上去煞是可怖。
姚云狄阴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案上烛火明灭,他的神情让人无法捉摸。
“都问出来了?”他接过下人递的茶水,慢慢吹着上面的热气,问道。
角落里一个黑影平板地说道:“回老爷,都问出来了。其实前段时间却夫人就已经把话都和四小姐说尽了,她硬是不肯。却夫人当她是个好料,也不打骂,只尽力顺着她,说好了今天太子国监陈松要去,四小姐该去套话问事,她却不听话,只顾着和戏子们说笑。夫人恼了,用了三号刑具,后来见打重了又心疼,这才让四小姐回家歇息,希望老爷好好调教一些时日。”
三号刑具,那就是小荆棘鞭了,不算严重,最多让她尝点皮肉苦。
“就这些了?”姚云狄低声问。
“还有,据说夫人还念着九小姐和八爷,埋怨四小姐不够漂亮,缺了些……女人味,不能做大事,只配做传话筒。”
“哦?”姚云狄忍不住冷笑。
那人又道:“用刑之后,夫人说让老爷替四小姐找个雄的,让她尝点甜头,省的整天七想八想,看见貌美的就添乱。”
姚云狄失笑:“貌美的?她看上了谁?”
“据说四小姐很喜欢亲近穆先生,在却夫人府上只要见到他便会上去和他说话,暗地里也和这丫头说点心事,无非是喜欢他的绝色风华之类。后来穆先生牵线,找了太子国监,却夫人把这话说给四小姐听,让她断了妄念,她这才和夫人闹别扭了。”
“荒唐!”姚云狄又好气又好笑,沉吟了一会,便道:“下去吧。叫你再过来。”
那人说个是,身形一晃就不见了。
不够漂亮么?
姚云狄冷笑,她果然念着太八太九不放。只是这宣四实在荒唐,看她是个稳重机灵的料才让她过去,谁知遇上个怀春的。
这事倒也不难办。
唔,她喜欢含真……
他想了一会,忽然又叫:“素九。”
角落里那阴影立即又出现,跪在地上轻道:“老爷有何吩咐?”
“明天去把你那两个拜把子的江湖兄弟请过来。”
素九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他二人最近不在本城。只怕找起来有些不易。”
姚云狄摇头道:“无妨,你想个法子找他们,人到了便通知我。唔,如果我没记错,他们是叫陆大勇和陆小勇吧?其中有个还瞎了眼,好像一顿能吃半桶饭。”
“是。他们在江湖上的名号叫做神勇双拳。瞎了一只眼的是小勇,他素来能吃。”
“呵呵,神勇双拳……”姚云狄撑不住笑了,也不知是笑这个可笑三流的名号,还是笑那人一顿能吃半桶饭。
屋子里又恢复了死寂,只有躺在地上全身裹满白布的人,呼吸沉重,时断时续,偶尔还轻轻呻吟两下,声音娇嫩,是个女的。
姚云狄走过去,低头看了她半晌,片刻,轻声问道:“太子国监今日可有说什么?”
那人喘息着,带着哭腔闷声道:“奴婢……奴婢真的不知……求老爷饶命……饶命……”
“那废立太子的事,没透露半点风声?”
“我……我真的不知……老爷……”
姚云狄手腕一转,将杯中滚烫的茶水倒在她脸上,白布顿时湿透了。
那人连惨叫也发不出来,浑身只是抽搐,没一会便窒息死僵了。
“没用的东西,留你作甚。”
姚云狄丢了茶盏,唤道:“素三,兰一,把她抬出去扔湖里。别让人看见了。”
立即有两个黑影答应着,无声无息地从角落里走出来,将尸体抬了出去。
不能再等了,半年之内圣意必然有变,要在那之前打听到一切消息。
他想到却夫人的话,她嫌宣四不漂亮,不能做大事,言下之意就是要太九太八。
姚云狄合上眼,心中略微烦乱,最后,终于还是狠了狠心,高声吩咐门外的下人:“去芳庭馆,把穆先生请来。”
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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