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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国乱时节多妖孽,心存厚道人自安(四)

没有激起公愤可能是钱逸群能够想到的最完美结局,然而这些红阳教徒却不会放任自己的兄弟被人当街刺死,纷纷围了过来。

街头上扬起几声响哨,那是他们在召唤支援。

钱逸群只得翻身下鹿,挡在顾媚娘身前,道:“眼下正是男儿奋起时候,大家为什么不留着有用之躯,随便­干­点什么呢?没必要硬要在这里找死嘛。”

白枫嘴角不由抽搐,暗道:你这是在化解­干­戈还是在逼他们动手?

“师弟说得有理!”阿牛大步上前,一百三十斤重的金刚伏魔杵往地上一柱,青石板上登时多了一团蛛网般的裂纹。

如此强烈的震撼,却只是让红阳教徒觉得这些人并不好硬啃,所以需要多叫一些人手。

如果眼下不杀出去,恐怕等会就得杀更多的人。

——唉,真是人在路上走,祸从天上来。

钱逸群叹了口气道:“你们就算不讲道理,也得有点眼水呀。我这学生都可以御剑杀人,何况道人我呢?还有我这师兄,手里拿着一百三十斤的铁棍子和玩似的,当真是擦着即死,碰着即亡!你们何苦一心送命?”

“呔!你这野道人,哪里知道我圣教大师兄的法力通玄?这御剑之术,在他眼里不过微尘一般。还有这个方砖莽汉,不过是一身蛮力!”那边有人大声叫道,却躲在人群之中没有出头。

钱逸群正要说话,顾媚娘出声道:“老师,我过去杀了他们就是了,何必与他们浪费口舌!”

“你还是不明白天道贵生的道理啊!”钱逸群无奈摇头。

“他们的大师兄来了。”白枫走上前,手中假剑略略上提。

钱逸群也看到了。

这位大师兄龙行虎步,身上筋­肉­团团坟起,撑得衣服紧紧绷绷。从他眼中jīng光可以看出,此人的确不是一个只有肌­肉­的莽夫,而是灵蕴觉醒之辈。而且他既然是红阳教的大师兄。想来肯定修习过秘法。

难怪那些人如此肆无忌惮。

“大师兄!狗蛋被人杀了!”周围教徒纷纷叫嚷起来。

大师兄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微微抬手,作势轻压,周围登时鸦雀无声。

“你杀了我的人?”那大师兄沉声道。

“这个,应该算是误杀。”钱逸群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路过,他硬要抢我的鹿……”

“你给他就是了。”大师兄斩钉截铁道。

“呃?你这就霸道点了吧?”钱逸群怒气已经在肝部凝结。只是听着心中钟响,仍旧一片空明。

“天下苍生受苦,我们红阳教不知道拿了多少米面出来救济群生,你还怜惜一头鹿么!”那大师兄暴声喝道。

钱逸群脸sè一沉:“我就是见你们怜惜黎庶,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你们讲道理。你要这般强词夺理,我也就没话好说了。给道爷我滚!”

“看看谁滚!”

大师兄身子前倾,足尖点地,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原来是鞋尖缀了铁片,叮叮叮一路朝钱逸群冲来。

钱逸群见他来势极快。却不是走的刚猛之中不乏灵便,担心阿牛受伤。抢先压了上去。

大师兄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刀,倒也钢纹层层,寒气逼人,是柄好刀。他以刀法觉醒灵蕴,刀术已是大成,走遍豫皖之地不曾有过败绩。

钱逸群见他用的仍旧是刀,心道:他这刀只有二尺半。刀面又不阔,看来走的是快刀一路。

两人相距不过十步,几个冲步已经到了面前。

大师兄沉身坠体。反手横斩,一道若有若无的刀气如同一道新月,从刀刃上激发出来,直切钱逸群腹部。

“盾!”钱逸群一声呼喝,手中一枚­鸡­蛋大小的赤红珠子绕身飞出,迎着这道刀气瞬间变成了一道泛着红光的扁平圆盾。这正是十全老人留下的遗物,根据白枫试下来,要比圆明和尚的掬花硬气不少。

铛!

刀气尽数被赤盾珠所拦截,就如砍在了铜墙铁壁上一般。

钱逸群手中节隐剑一翻,冲着大师兄当前一划。

大师兄心中暗道:真是个雏儿!我即便站着不动,你那短剑也不可能伤到我。

他正想抓住这个破绽,直接将钱逸群开膛破肚,只等短剑势尽便欺身而上,眼前却突然一晃,好似有道白光闪亮。

这白光正是钱逸群开启了五sè笔的穿界之效。

下一瞬,钱逸群鬼步已经发动,直接消失在大师兄眼前。

“大师兄小心背后!”周围红阳教徒分明看到大师兄身后亮起白光,纷纷示jǐng。

大师兄反应不可谓不快,并没有回头,揉身朝前一冲,反手便是一刀劈出。

铛!

又是正中赤盾珠。

这赤盾珠一经入手炼化,便能用心念驱动,绕身飞行速度极快,饶是大师兄这快刀手也破不了它的防御。

适才钱逸群鬼步一进界门,便见大师兄团身前冲,硬生生在虚空折返,腰间如同被人重重踹了一脚,从鬼步中显出身影。

这个折返虽然消耗了大量的肾炁,却让他比大师兄预估位置的近了两步。

正是这两步之差,大师兄快刀的后半刀身砸在了赤盾珠上,震得他手腕一抬,露出一道破绽。

钱逸群御剑刺入。

一道寒芒打在了节隐剑剑柄,爆出一团灵光。

钱逸群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截断过灵蕴控制,手中御剑诀重重一弹,差点挣开。等他重将节隐剑御了回来,却见大师兄已经翻身朝前滚出两周,一只手正五指虚开,掷出三柄寒光闪闪的飞刀。

一柄直取额头。

一柄直取小腹。

还有一柄在空中左右偏移,让人难以捉摸真正的落点。

赤盾珠最多只能挡住其中之二,还有一柄总是拦不住了。

“乾坤一掷!落!”

落宝铜钱化作漫天金币,噼里啪啦打在这三柄飞刀上。

飞刀上的灵蕴也好,劲力也罢,一股脑被这落宝铜钱打消,乒呤乓啷落了一地。

大师兄心中一紧。暗道:野道人这一把钱撒下来,是要让人踩死我么!

这乾坤一掷的威力在打落法宝暗器上,尽显无疑。

在挑逗人心上,也是威能大作。

“撒钱了!”周围有路过的饥民看到这一幕,登时被漫天金光所扯住眼球,直到铜钱落地,他们方才醒悟过来,高声大喊。

真个是欣喜若狂。一群人蜂拥而上,不管不顾地扑向地上的铜钱。

钱逸群习惯xìng地捏了一枚在手心,只要心念一动,这满地的铜钱不过是泡沫幻影。他朝后一跃,避开饥民,高声喝道:“雷来!”

大师兄从腰间摸出一块木牌,也高声诵咒道:“天兵天将,黄巾力士,护佑真人,保卫诵经!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道青sè光晕将这大师兄笼罩起来。

钱逸群手中雷团渐大。扎得脸上汗毛发痒,越过满地捡钱的饥民。奋力扔了过去。

大师兄用了木符,双脚微张与肩同宽,收腹含胸,扎下马步。他紧扣三指,只留拇指与食指比了个八字,鼓起周身肌­肉­,运气周天。准备硬抗钱逸群的雷球。

雷团转瞬即到。

轰!

那浅薄的灵蕴光罩登时被雷气轰散。

剩下的力量,也足以将大师兄轰飞出去。

他的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啪地一声重重落地。正落在阿牛脚下。

这一击打得他五脏震动、骨骼若裂,在地上痛苦扭曲,一时竟站不起来了。

阿牛将金刚伏魔杵轻轻压在他胸口,更不让他起来,只等师弟说话。

钱逸群收了地上的铜钱,听得饥民们一片惊呼哀嚎,好像自己的钱被偷了一般。

“论说起来,你们邪教引人歧途,断人慧命,我本该杀了你的。”钱逸群信步上前,“只是道人我一念慈悲,想想生死事大,这才几次三番劝你让路,你竟然不听!”

大师兄从口中吐出一口逆血,登时松泛了许多,放声道:“你与我红阳教结仇,不怕我百万教众不饶过你么!”

“尽管来。”钱逸群毫不理会这等没营养的威胁,示意阿牛挪开伏魔杵。他看了一眼地上呻吟的大师兄,又道:“即便生在乱世,命也是挺值钱的。”说罢招呼众人上了坐骑,继续赶路。

红阳教徒眼看这道人竟然将神人一般的大师兄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纷纷让道,再没人敢说一句狠话。

钱逸群见道路一下子畅通起来,当即为众人加持缩地术,好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符玉泽没能出个风头,颇为不爽,当即运起茅君笔,一一加持轻身符,越发显得娴熟自然。

“慢着!你这道人把我们的铜钱弄哪儿去了!”有个饥民喊道。

钱逸群深知长期营养不良会导致智力下降,但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会蠢到这种地步。就算是自己真的偷了他们的钱,他们又能如何?

——真以为人多力量大,就能对抗道爷我的秘法么!

“哼哼,”钱逸群眯起双眼,果断喝道,“逃!”

一锤定音,麋鹿率先撒开宽厚的四蹄狂奔起来。

杨爱媚娘颇有些意外,紧跟着纵马奔驰。

其他人也在短暂的呆滞之后,跟着钱逸群跑了起来。

阿牛没有坐骑,不过有了轻身符的加持,脚下步速不慢。他护着驮马不被饥民拉扯,伏魔杵抡圆,扫出一大片空当。百十个饥民,没有一人敢冲上去试试这铁­棒­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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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国乱时节多妖孽,心存厚道人自安(五)

被饥饿的人群撵出了城门,钱逸群总算喘了口气,庆幸这些人没有吃饭,否则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们。

当人处在绝境之中的时候,完全不会考虑其他事情,只会盯着眼前那根救命稻草。在这些饥民眼中,杀人并不算什么,他们自己就生活在死人堆里。而一文钱,却代表了半个馒头,代表了自己活过今天的希望。

这是本能。

钱逸群等人的逃跑让原本人满为患的街头突然轻松了许多。大师兄缓缓坐起身,咳嗽着将身体里的废血吐出来。他别过头,正好看到狗蛋的尸体,嘶哑着叫道:“去把他埋了!”

有两人上前,一言不发地拖起狗蛋的两条腿,往城外走去。

“埋深些!”大师兄又关照了一声。

现在城里已经出现了一股传说,说这些饥民会在半夜挖坟,吃新死的人。这让城里的人心中不安,因为传说吃过人的人会上瘾,吃了死人就会偷小孩吃,最后眼睛发红,变成疯子,逮谁咬谁。

也因此,红阳教和城里的几个大户轮番舍粥,希望惨剧不要发生在自己乡梓。

“大师兄,现在怎么办?”有人上前问道。

大师兄心道:那道人比我强得不是一丝半点,还能怎么办?这世道拳头大就是老子,难道要我去报官?而且狗蛋不过是个领着三两个小喽啰的小头目,死便死了呗。就算今rì不死,说不定哪天就被人莫名其妙杀了。

作为大师兄,他虽然心中明白,却不能这么说出口。今rì战败已经让他名声受到了影响,许多墙头草或许还会生出投靠其他大师兄的念头。若是他直言说不理会狗蛋被杀的事,手下弟兄们的心也就寒透了。

“狗蛋一天是教中兄弟,就一辈子是我聂天胜的兄弟!”大师兄嘴角故意挂着血,不去抹它,斩钉截铁说道:“咱们兄弟被杀,岂能就此罢休?从今rì起,狗蛋的爹娘,就是我聂天胜的爹娘!他老婆,就是我妹子!他子女,就是我的亲侄!不能让他在地下闭不上眼睛!”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果然拉拢了许多教中兄弟的心。

聂天胜又道:“黑二,给我找匹马来,我要去黑风寨。”

众人为之一振,竟有几个叫起了好来。

原来在这皖北之地,黑风寨是绿林上数得着的大寨子。尤其与红阳教关系亲近,寨中许多兄弟都是信教兄弟,故而聂天胜与黑风寨寨主韦高峰颇有往来。二者虽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大致的势力范围却还是要分清楚的。

在这城里,红阳教说了算。

出了城,就是黑风寨的地盘。

聂天胜要追杀、设伏,肯定都得在城外­干­,所以跟黑风寨打声招呼是必须的江湖规矩。何况这位大师兄并不只是要打招呼,而是实打实地求援,要问黑风寨借兵。

黑风寨在去年年前劫掠了一个卫所,得了几个老弱病残的卫所兵自不去说它,主要是得了不少弓箭。这在江湖上可算得上是大杀器了,只要不是天下顶尖的侠客,在箭簇的寒光之下也只有退避三舍、引颈就戮的份。

聂天胜骑了一匹瘦马,好不容易勒紧了鞍子,自己都有些心疼,暗道:眼下连年天灾,外面山里都快寸草不生了,那道人却是哪里去找的食料喂马喂鹿?竟长得那般膘肥体壮!

要想马儿上膘,可不是草料就够的,往往还得加入大量的豆料。眼下谁还有那份闲粮?有这些豆料,也早就先喂了饥民的肚子。

骑着这匹瘦马,聂天胜在踢踏的马蹄声中驰出城外,身后扬起一人多高的浮尘。

这马顺着官道,自然拐进了山里,显然也是熟门熟路的老马。山中好歹草料还多些,它还记得附近有一口不为人知的盐泉,能出这么一趟差,对它来说却是好事。

一人一马刚进山中,就听到一声声布谷鸟叫。

聂天胜听老人家说过,但凡大灾之地,死气冲天,鸟兽虫蛇自然回避。眼下这情形,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在山里见过鸟兽了,哪里来的布谷鸟?肯定是黑风寨的暗哨!

“红羊劫至,尽归真空。无生老母,怜我实多!”聂天胜勒马朗声道。

“朋友烧的什么香?”林子里传来询问声。

“一柱青香敬天地,二柱红香礼神佛,三柱白香还万民,我自烧得如意香!”聂天胜对了切口,“红阳教聂天胜,求见韦寨主。”

那暗哨对完了切口,总算从隐蔽处走了出来,上前见礼,叫了声“大师兄”,便将聂天胜往密林深处引去。

往年这密林之中水土肥沃,地上尽是草木腐烂之后的黑土,洒把种子就能长出苗来。如今草木凋零,从去年十月开始的大旱让这里的土壤­干­裂,已经变成了灰扑扑的砂土,人马一过便是高高的扬尘。

两人走了片刻,地势渐高,林中树影之间可见红牙黄底的三角旗,迎风舒展。

正是黑风寨的营寨所在。

聂天胜进了门,将马随手扔在了外面,任由它去吃草。

韦高峰得到了讯号,早迎了出来,哈哈大笑两声:“今天刮的什么风,竟把聂老弟吹来了。”

“正有事来求哥哥。”聂天胜抱拳道。

“借人借弓可不行。”韦高峰脸上堆笑,作势请聂天胜进去,嘴里却将聂天胜的来意挡在寨门外面。

聂天胜脚下一绊,道:“哥哥怎么知道我是来借人借弓的?”

“豫、皖两省的绿林道上都传遍了,哥哥我也不是聋子瞎子。”韦高峰笑意不减,态度却十分坚决。

聂天胜心中不由一虚,道:“咱俩说的恐怕不是一回事吧。”

他怎么都不相信,自己刚刚败在那道人手下,现在就已经传到了黑风寨。天底下哪有这么快的风声?

“喔?老弟不妨先说,借人借弓所为何事?”韦高峰笑问道。

聂天胜未语先叹,道:“城里饥民太多,我教便开了粥棚,想的是能救一个救一个。谁知今rì来了个过路的道人,骑了一头大角鹿。我一个弟兄向他采买,谁知却被他的使女杀了!唉唉唉,我与他理论,却又被他打伤,实在丢脸得很。”

韦高峰微微皱眉道:“原来是这事,只是一个骑鹿的道人,恐怕油水不够弟兄们的跑腿钱呢。”

“其实也不用多少弟兄……”聂天胜的意思是,只要黑风寨派出点人,到时候就说追丢了那道人,自己面子得以保全,什么事都没了。

说实在的,他知道那道人手段了得,未必不能用玄术直取他项上人头,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韦高峰眉头紧皱,翘着下巴拔着硬扎扎的粗黑胡子,沉吟片刻,道:“兄弟,照理说我不该驳你面子。但是眼下豫皖两省百来个寨子,都要做一笔大买卖,你这事还是作罢吧。”

“咦?是何大买卖,竟然惊动了百来个寨子?”聂天胜好奇问道,心中盘算:若是我也能带着兄弟们分一杯羹,今rì战败之耻肯定没人再提了。

“这事还要从年前说起……”韦高峰挽着聂天胜的手臂往茅草搭起的楼里走去,将一段绿林道上的传说故事娓娓道来。

就在年前的时候,凤阳府城外突然来了个落难的公子。这公子十四五岁,古怪得很,一身锦衣,缝制得连个线脚都看不见,据说连藩王府里都未必能有这么好手工的裁缝。然而此人言谈举止,却是粗鄙非常,绝非大户人家子弟。

照那古怪公子说:他本是临淮县城隍庙里的一个道童,有一rì出去采药,在山中失足落入涧中,两条腿都摔断了。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竟让他遇到了一个绝美的­妇­人。

聂天胜听到这里,不由打断道:“山中哪里来的绝美­妇­人?莫不是山魈狐媚子之类的山jīng水怪吧?”

“你且听我说下去。”韦高峰进了屋,示意左右喽啰上酒上菜,边吃边说。

那道童平rì也听说过山jīng水怪找“替身”的故事,只是眼下自己双腿齐断,就算不被妖jīng抓了替身,也断然出不了这山涧。等庙里的道人寻来这里,恐怕自己早就死透了。想想左右是死,不如痛快些,便对那­妇­人道:“nǎinǎi,你可是要吃我么?”

那­妇­人听了笑得前仰后合,道:“你这皮黑­肉­少,想来不好吃。”

那道童连声道:“正是正是,我这­肉­闻闻就是酸的,真心难吃急啦!”

“何止是酸,更是臭的!”那绝美­妇­人笑道,“你倒是有趣,我且问你,你是全真道道士么?”

“全真道……”道童只是个城隍庙里打杂的苦力,就连他师父也是个没有师承的野道士的,穿了道袍在庙里混口饭吃罢了。他甚至连全真道都没听说过,只知道南面有个龙虎山,山上有个正一天师,那是管天下道士的官。

“是!我是全真道的!”道童拿捏着那­妇­人的口吻神情,斩钉截铁认了祖宗,心道:但凡她问什么经典,只说我入门时候短,不曾习得便是了。

那绝美­妇­人却没有多问,只从袖中飞出一条红练,将他团团裹住,朝天上飞去。(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十二章国乱时节多妖孽,心存厚道人自安(六)

聂天胜听韦高峰说得如同自己亲历一般,心中也起了浓浓兴趣,不自觉中对那绝美­妇­人充满了好奇。他因问道:“那­妇­人是什么来历?”

韦高峰端起酒盅喝了一口,夹了两筷子拌菜,道:“且听我说来。”

那道童此刻已经当这­妇­人是山中仙子,带他所去的地方自然也是云霭缭绕,隐在人间的仙山奇境。

那仙山之中,鸟兽悠然,草木葳蕤,一应有侍女杂役,亲友栖集。

道童在山中修养旬rì,用了神仙灵药,内服外用之下,两条断腿竟然好得一如往常,行走奔跑毫无异样。

这一rì,这道童从山中小路来到一座洞府。

那洞府门口石屏如画,两道大门上布满了藤蔓。道童看着好奇,心道:此间主人从未说过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想来这里进去看看也并不妨碍。他好奇心盛,哪里还有什么讲究,当即推门而入,果然毫无的阻碍。

“洞里却有什么?”聂天胜好奇问道。

“洞中金碧辉煌,如同白昼,点的却不是灯,竟是西瓜大小的夜明珠!”韦高峰道,“洞壁上海画了图画,都是狐狸直立人形,或是拜月,或是衣冠,或是打坐,或是行拳,好像狐妖修行的法门。”

聂天胜哈哈一笑,长吐一口酒气道:“本以为大哥说的是真是,原来却是小说话本里的传奇。莫非是不肯借我人手,故意诳我的?”

韦高峰也不恼他不信,只说道:“那道童从洞中取了几件物事出来,尽是唐宋古物,做工jīng良,胜却皇家无数。若说他用这法子来江湖扬名,恐怕蠢了些吧。”

聂天胜手中攥着酒盅,低头看着桌上的木纹。

“大哥,我看此事怕有些蹊跷。”聂天胜沉吟良久,方才吐口道。

“老弟说来听听。”韦高峰挑着拌菜,脸上已经浮起一层酒红。

“这道童偷了人家东西逃出来,为何要如此张扬呢?”聂天胜问道。

“因为啊,”韦高峰哈了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呐!”

“怎么说?”

“他愿意献出地图,以及进出仙山之法,却是为了分得山中美婢、财物。”韦高峰道,“若真有这么座山,你看三十六营的大王们,谁不想要?别说分一些,哪怕全给他,只是占了那座山都值当。”

韦高峰所谓的三十六营,便是如今呼啸神州的三**义军。他们若能有这么一座山,无疑便有了争夺天下的根本所在。既不用担心官兵围剿,又可以借水土肥美,自给自足。更别说山上还有那么多宝物、美女,谁能不动心呢?

“无论山上是人是狐,终究都不是好惹的。”聂天胜刚吃了秘法修士的亏,心有余悸,暗道:你们这些乌合之众都能抢得仙山,那些修士岂会坐视不理?天下宗门林立,一座山头都挤着几家,谁不想弄座仙山来开宗立派?

“是,”韦高峰笑道,“这事原本的确棘手,谁敢去**那些高来高去的狐仙?不过嘛,你可听说过茅山黄元霸?”

“唔,如此人物,怎能没听说过?”聂天胜心中一凛。

“听说黄元霸已经放出风声,愿意除妖卫道。所以豫皖百多个当家齐齐商议,想请他出马。咱们绿林道再与三十六营尽出好手,誓要将那山上的狐妖一举剿灭。”韦高峰说着,重重一捶桌面。

“即便有黄元霸这等高人……真能行么?”聂天胜仍有犹豫,无视了绿林道与三十六营的好手。

“若是那些狐妖不可一战,哪里还会龟缩在山里?它们就不想占这花花世界么?”韦高峰哈哈大笑起来,一拍桌子,“不瞒老弟,此番我也要带着弟兄们去分一杯羹呢!所以这段rì子来借人借箭的,真是一盖对不住了。”

有道是酒壮怂人胆,聂天胜原本不过就是独霸一镇的心量,几杯浊酒下肚,顿时豪气万丈,道:“大哥知道我的,一手罡气刀也算略有小成,你我兄弟何不联手呢?”

“等的就是兄弟这话!来,喝酒!”韦高峰重重拍了聂天胜肩膀上,大笑起来。

聂天胜酒劲冲头,也当了了一桩心事,大口大口灌了起来。一觉醒来,他人已经回到了城里,也不知是怎么回来的。

拍了拍痛得像是要裂开的脑袋,聂天胜努力回想起昨rì在黑风寨里的事来。再将攻打狐山的事拿捏出来,仔细一盘,心道:我跟个土匪一起算怎么回事?这事自然要通报教门长老,到时候我这大师兄也该升个坛主做做了!

他当即提笔修书,歪歪扭扭写了个经过,满头大汗,比跟野道人打了一架还累。

红阳教在白莲教中不算大宗门,创教教主是河北人,所以势力多在北直隶一代。教中掌事长老接到了聂天胜的信报,将信将疑,不能决断,便交给了当代教主秦振恩。

秦振恩正想说这空|­茓­来风,不必理会,却意外得到一个消息,原来是渭南王家出了天下英雄帖,广招天下英雄,要去剿灭一处妖怪洞|­茓­,愿以重金相酬。

天下号称自己有秘法的人绝不少,只不过有九成九都是假的。他们或是学些古彩戏法,或是练得一身杂耍,就敢号称神通、玄术,无非骗些钱财供养罢了。

渭南王家这回出了天价赏格,招的自然是那有真本事的秘法修士。

有钱人出手,自然不会是几千两银子小打小闹。

王家直接花巨金礼请九华山永瑢法师、茅山黄元霸真人、推衍关家家主——关顺关老爷子,由他们三人评定慕名而来的英雄豪杰。只这一手,便搅动天下,掀起一股狂澜巨*。

永瑢法师是九华山五长老之一,据说佛法jīng深,山上法力僧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这回他肯出面,纯粹是看在王家老太爷当年敬佛,给过一笔巨款的缘分上。

关顺号称“万签无一失”,据说到了行走坐卧全靠卜筮推衍的境界。他之所以前来,却不是王家面子大,更不会因为金银,纯粹是这位老爷子得了“天命”,说要来为自家儿孙谋个百年之福。

至于黄元霸……哪里有银子,哪里银子多,哪里就有他。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算是最平易近人的高人。

这些高人齐齐出动,虽然吓跑了一群想来混钱的骗子,但是引来了更多瞻仰偶像的信徒。永瑢法师很少开坛说法,知道他名号的多半都是修佛宗法门的居士。黄元霸为人热情,但是只认银子,所以来找他买符的客人也不少。

至于关顺关老爷子,那简直就是活神仙啊!来找他指点迷津的人,每rì都排得有三五里之长。

王家一下子将这声势铺开了去,使得扬州城又热闹起来。这让知府大人十分担心,但是没过几天,便传说王家便转战凤阳。

这让扬州知府五泉公大大松了口气,沿途州县上的官员们却过上了痛并快乐的rì子。

痛,自然是因为这么多人穿州过府,看着头痛,放过­肉­痛,不放蛋痛……

快乐,那是因为王家总是或多或少给了实惠。或是引荐晋帮高官,或是给了金银,总没有空手而过的事。

凤阳名为中都,实际上却不像南北二都那般繁华,又因为朱家龙脉所在,这中都留守反倒不愿意看到太多闲人聚集此地,更别说是江湖人士。

钱逸群等人原本已经过了凤阳,谁知越往前走越是逆流而动。越来越多的江湖客们,乃至秘法修士涌向凤阳。开始还只是山东、河南等地的名家,渐渐就连山陕河北的口音也冒了出来。

白沙敏锐地嗅到了这桩新闻,毫不客气地提出了转到凤阳,先看看此间盛会。

白沙做出这种决定,白枫自然跟随。这两兄弟从来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哪有分开的道理。

柳定定也因此心生好奇,何况钱逸群不肯明说去云台山到底­干­嘛,她更乐意留在中都观摩盛事。如此一来,阿牛果断毫无节cāo地抛弃了钱逸群,要跟在老婆身边。

“看来你人缘真差,看,只有我还没抛弃了。”符玉泽得意地对钱逸群道。

钱逸群心道:其实此去云台山是为了开启孙姐姐的密藏。那是她炼丹的地方,恐怕也不乐意看到一群人蜂拥过去。原本我就要找理由让他们等在外面,现在索xìng把他们撇在这里,回头再来找他们。

主意打定,钱逸群道:“你就留下吧。”

“你不用自暴自弃。”符玉泽倒是真心。

“老卫,你也留下。”钱逸群不容辩驳,又对顾媚娘和杨爱道:“我那朋友不喜欢外人去她家,你们也跟着白枫他们去凤阳吧。符少,我这两位妹子的安危就交给你了,你可要给我生醒些!”

“你真一个人去?没事么?”符玉泽瞪大了眼睛。

“没事,天地有正气,像我这样的厚道人,肯定不会有事的。”钱逸群看了一眼狐狸,“你怎么说?”

“咱以为这句话大部分是对的,”狐狸舔了舔嘴­唇­道,“不过像你这样的绝不是厚道人。”

“我是说,你跟我走,还是去凤阳!”钱逸群怒道。

“咱跟你走。”狐狸真的迈开步子走了两步,旋即还是回头跳到了背篓里,指望钱逸群背他。

钱逸群与白氏兄弟和阿牛师兄打了个招呼,道:“我见了故友,立时便回来找你们。”

“我们会沿途留下铜钱记号,让人通信。”白枫道,“你保重。”

钱逸群点了点头,见二女脸sè不悦,宽慰一笑:“出门在外,好生长长见识吧,深山沟里没什么去头。”

二女勉强点了点头,齐声道:“老师一路保重。”

钱逸群这才跃上麋鹿,随手扯起竹篓抱在胸前,在缩地术和轻身符的加持之下,很快便消失在了官道弯处。他心中颇有些轻松自在,兴起“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之感。

——看来我还真不适合集体生活呢。

钱逸群暗暗自嘲,乐得嘴都裂开了,尚且不自知。(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十三章云台密洞出一线,惊来仙子下凡尘(一)

有的人喜欢群居,上个厕所都得招朋引伴,好像离开人就没法活下去。

有的人喜欢独来独往,虽然明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一旦落单,却感觉无比惬意。

钱逸群便是后者。

他知道白枫、符玉泽都是有用的人。而且在前途未卜的世界,多这么两位有用的朋友总是安全得多。然而他又抑制不住单独行动的喜悦,好像自己是个多么孤僻的人一般。

回头想想,若不是他这个xìng格,恐怕被困翠峦山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你倒是挺像狼的。”狐狸对钱逸群道。

“什么意思?”钱逸群并不喜欢那种凶残的动物。

如果要选一个动物作为自己的形象代言,他更喜欢猿猴。

或许这跟他习练猿公剑法和灵猿腾挪身法有关。

“狼这种动物,到了冬天就会聚集起来,互帮互助,熬过最困难的时节。”狐狸道,“一旦到了食物丰盛的季节,便会散居开去,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别把我说得跟有交际困难症一样,”钱逸群自己却不愿意承认,“只是这一路上被拖慢了速度,让我心焦。”

的确,没有了众人的耽搁,钱逸群每天能多走上百里路。无论是麋鹿还是人,累了就进翠峦山休息饮食,出来继续赶路。对外面的世界来说,这正是rì月兼程,鹿不停蹄。

若是大队行进,其他人可进不了翠峦山,吃饭睡觉终究要耗用大量时间。

而且钱逸群又几乎挑了直线,碰上大角鹿不便穿行的深山密林,他便将老鹿和狐狸哄进曈炉,然后施展灵猿身法,飞驰电掣,直冲云台山。

狐狸是很不愿意进曈炉的,用它的话来说:万一自己身在曈炉,钱逸群却突然死了,那岂不是永世不得出来?它可不想终于被人放出来的时候,发现沧海桑田人物皆非。

钱逸群再三保证自己一旦碰到什么事,绝对先开金光,随后便是将它从曈炉里唤出来。

如此磨了足足三天,狐狸才勉强答应在实在难行的路上才肯进去暂住。而且它还有个附加条件,进出两地,必须­肉­眼可见。

它的­肉­眼可见。

钱逸群虽然喜好恶作剧,但在这个问题上却没有戏弄狐狸,每次都忠诚履约,总算获得了些许信任,再让狐狸进曈炉的时候便没开始那么困难了。

这好处直等钱逸群看到了云台山才显露出来。

“狐哥,你先进去休息下,看到那个山头了么?我到了就唤你出来。”钱逸群指了指远处云雾蒙蒙的山头。

狐狸盯着那山头看了一会,这才进了曈炉。

望山跑死马,其实从此地到云台山还有不下一天的路程。

钱逸群收了狐狸,一应物事尽数扔进了金鳞篓,给自己和老鹿都上了轻身符,加持了缩地术,震铃一打,欢喜叫道:“咱们走!”

麋鹿已经爱上了狂奔的感觉,呦呦唤了两声,放开四蹄便奔跑出去。

两个时辰之后,钱逸群如愿以偿到了云台山下。

不过……

“猕猴谷?没听说过。”

钱逸群在山下寻了个村子,找了几个年纪大的老人,却怎么都问不出云台山猕猴谷的消息。

他将狐狸放了出来,又取出百媚图,分别咨询。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猕猴谷的名称与那块猕猴状的石头,恐怕早已经湮没在自然山河之中。

无论是狐狸和中行悦,都如此说。

“我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岂能就此放弃!”钱逸群正sè道,“何况洞里的法术说不定能让我更上一层楼,哪能错过!”

他仔细回想当rì与孙姑娘的对答,总算想起一个细节。当rì他担心地宫之中另有机关,孙姑娘对此嗤之以鼻,说那里是她借九地之yīn炼丹的丹房,哪里会有机关?

“既然有九地之yīn这个讲究,想来不会满山遍野皆是。”钱逸群道,“我们只要找到这个地方,然后大声喊喊口令便是了。”

九地之yīn看起来是个很明显的标志,真要从堪舆之中寻到这个地方却是难如上清天。

钱逸群本以为狐狸和中行悦在这方面都能帮上忙,谁知这一人一狐两个老怪物,对于这个专业问题竟然一筹莫展。身为一个业务不熟练的道士,钱逸群只能在山上漫天地跑了整整三天,最后还是靠狐狸的兽语jīng通,查到了猕猴状巨石的下落。

猕猴谷并非有猕猴,而是因为有块神似猕猴的石头。

所谓神似的意思,便是……

如果不硬往那个方向想,死活猜不出那是猕猴!

钱逸群站在一块浑圆的石头前,努力寻找着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看来看去,数百年的光yīn也不可能将原本是猴子模样的巨石丰满成狗熊。

“长安城里芙蓉国。”钱逸群清楚地记得口令,上前喊道。

山腹中隐隐传来机括声响,一块巨大的石壁左右分开,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钱逸群恨不得趴在缝隙上往里张望,只是洞|­茓­内久积的yīn风飕飕涌出,使他不得不退避三舍。

喀喇……

山腹中突然传出一声并不协调的脆响,像是金属断裂的声音。

轰!

巨大的石门一沉,停下不动了。

“这个……”钱逸群隐约猜到了答案,但不相信自己会碰到这么倒霉的事。

“貌似时rì久远,机括坏了。”狐狸残忍地说出了真相。

“这种狗血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么!”钱逸群看着这细窄得只能勉强Сhā入一只手掌的裂缝,不甘心地双手踢了石门一脚。

“你不可能拉开它的!”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钱逸群身后响起。

钱逸群还没来得及回头,只听得悉悉索索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原来是狐狸从他身边飞速地窜进了一旁的灌木丛中。

“无量寿福,贫道有礼了。”钱逸群见狐狸如此反应,当下转身塌腰,口中行礼,却是猿公剑法“灵猿投树”的起势,随时可以弹身跃出。

“有礼有礼。”那女子轻笑道,“你怎知道这里口令的?”

钱逸群见这女子没有敌意,这才站直了腰,单掌竖在胸前,道:“我与此间主人有旧,是她让我来取些东西。”

“咦,此间主人是我祖母的朋友,我都不曾见过,你竟然跟她有旧?”那女子横着头,满眼好奇地打量着钱逸群。

钱逸群也正打量着她。

只见这女子一身白衣如雪,如纱似锦,做工jīng美。宽袖大裙,衣领低开,露出雪白粉­嫩­的脖颈,一对锁骨如玉,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钱逸群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

那是一双白玉雕琢出来的美足,每个脚趾甲盖都像是良工巧匠费尽心思雕磨出来的一般。尽管没有缠足的痕迹,这双玉足却也小巧秀气,大大方方地踩在泥地上,却没有一丝半点的污浊。

“我的脚好看么?要不要凑近些让你看?”女子咯咯笑道。

“***,不要得理不饶人。”钱逸群见她外向活泼,没有丝毫见怪的意思,也放胆调戏道,“这脚虽然可爱,看看也就罢了,若是凑近了……”

钱逸群突然噤口不言。

女子等了等,两道平平的秀眉齐齐往中间一蹙,道:“快说,凑近了又如何?难道就不美了么!”

“若是凑近了,”钱逸群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我倒是想……”

一亲芳泽!

钱逸群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冒出了这么奇怪的念头来。

自从转世以来,他还没有见过符合他审美观的女子。

经历过“没有丑女只有懒女”的世界,来到这个彻底素面朝天的时代,见到所谓的“美女”也觉得不过尔尔。

那种清水芙蓉,人见人爱的超级大美女,终究只是小说中才有的吧。

直到遇见她!

只是定定地一个照面,这女子便已经完败杨爱、顾媚娘、李香君,乃至风情万种的徐佛,孤高冷傲的李贞丽,魅香横溢的顾大姐……

“倒是想怎样?”女子故意做出一副凶相,露了露发亮的小虎牙。

“想问一下,小姐芳名啊?”钱逸群手指轻掐手心,咧嘴笑道。

“你还没答我呢。”女子道,“你怎么知道这里口令的?为什么说是此间主人的故旧?”

“孙姐姐告诉我的。”钱逸群语速飞快,“她说这是她炼丹的地方。好了,该你说了,你叫什么?”

“唔?孙姐姐……是nǎinǎi说的孙姑娘么?”女子目光清澈,问钱逸群道。

“多半是她,你叫什么?”钱逸群此刻更关注这个问题。

女子露着虎牙,得意地笑着,偏偏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望向一旁灌木丛,道:“那只是狐狸么?不是狐狸吧?”

“从生物学角度来说的确是狐狸,但是从心理学角度来看,不能算是真正的狐狸。”钱逸群补充道,“他觉得自己不是。”

女子又咯咯笑了起来,道:“你真逗。这个学那个学的,现在山外的人都这么说话么?”

“也不全是吧,我比较特殊。”钱逸群笑道,“你在山里多久了?跟着师父修行么?”(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十四章云台密洞出一线,惊来仙子下凡尘(二)

“嗯嗯,修行是修行,不过我没有师父。”女子的脚掌在地上碾了碾,碾出一个小小的扇面。自顾自看了一会儿,她道:“我们都是照母亲说的修行,该算是家传吧。”

“哦哦,修真世家,我懂。”钱逸群连连点头,“姑娘,你和令堂住这附近?”

“我一个人住这儿。”女子道,“我就是看着这块石头的,不让人进去。我想,你现在也进不去了。”

“呃……这个……貌似……技术上是有些困难……”钱逸群总算回想起了自己的初衷,暗道:这下糟糕了,我若是硬要进去,势必会引起这姑娘的恶感啊!万一她再来个进去者死,那我岂不是要与她为敌?

“说起来里面也没什么好玩的。”姑娘道。

“咦,听你这口吻,好像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东西?”钱逸群好奇道。

“那是自然,里面的所有东西,在我家都有抄本。”姑娘得意道,并拢了双脚朝后跳了跳,显然心情很好。

“里面都有些什么啊?”钱逸群问道。

“几个小法术的练法,一套《金丹玉壶》,讲炼丹的。还有《龟经》、《千金》,是药圣孙真人留下的。”女子轻轻点了点下巴,“最重要的是《吴真人玄蕴书》和《茶剑剑谱》。”

钱逸群每听一个名字都不由心肝暗颤。他前世所学之中有一门《目录学》,枯燥无比,简单说来就是背书目。托一乐和尚那钵盂的福,钱逸群回忆起了前世每一丝细节,包括扫过一眼的诸多目录。

在这些目录之中,《龟经》、《千金》都是常见的医书,但是《金丹玉壶》、《吴真人玄蕴书》和《茶剑剑谱》却从未见诸典籍文册。很有可能这些书压根不曾面世,只在私家传承。

“你都看过么?”钱逸群问道。

“没有,我最讨厌看书了。”女子扶了扶额头。这动作竟与钱逸群的习惯xìng小动作一模一样。

“呵呵,”钱逸群­干­笑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若是进去了,你会拿我怎样?”

“这个嘛,当然是追上你,杀了你。”女子轻描淡写道,突然眼神一软。“难得碰到你这样有趣的人,你陪我说说话罢。”

有美女如此请求,钱逸群当然不会拒绝。两人站在这石缝口,莫名其妙地就聊了起来。

这姑娘名叫以琳,却没说姓氏。她从小生活在山上,长大了些就被母亲派来这里看守石洞。自从接受这个家族传承的任务以来,以琳就再也没见过什么人,只有每年不定什么时候,母亲回来看她一次,根据她的修行进度给些指导。

“那你父亲……”钱逸群小心翼翼问道。

“我没听母亲说过。”以琳道。“不过我们家的孩子很少谈论父亲,只认母亲。”

——唔。原来还是个保留了母系遗泽的修真家族!她们不会是上古家族吧?

钱逸群心中暗道。

“为什么派你来这儿呢?”钱逸群问道,“你特别厉害,还是特别不厉害?”

以琳竖起如葱般纤细笔直的食指,在下颌轻轻点了点,道:“中不溜吧。姐妹之中,我不是特别厉害,也不是特别不厉害。反正每个长大的孩子都有事要做。母亲就这么分派给我了,每天看着这里便是,没什么特别缘故。”

“你住哪里?”钱逸群问道。

“山里。”以琳狡黠地眨了眨眼。“喂,你问我这么多,该我问你啦。”

“小道知无不言!”钱逸群咧嘴笑道。

“你生来就是道士么?”以琳好奇开问。

“小生本住在苏州的城边,家中有屋又有田……”钱逸群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履历报了一遍。

以琳听得眉开眼笑,道:“你说话真有意思,能留下陪我么?”

钱逸群心里砰砰直跳,暗想:这就是私定终身了么?

他道:“这个,小道自然万分愿意!不过,山外的世界更jīng彩啊!与其我留下,不如咱们一起去山外看看,漫步天下,岂不妙哉?”

“下山啊?”以琳面露难sè,“母亲说,山下很多坏人,不许我下山。”

“母亲说的话,不就是用来破坏的么?”钱逸群嘿嘿笑道,“虽然山下坏人很多,但同样也有好人啊。再说,寻常坏人哪里是我的敌手!”

“你竟说得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一定是坏人!”以琳盯着钱逸群,心中却对这大胆的想法兴奋不已:我守了这么多年,偶尔下山看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唔,反正这大门又沉又厚,缝隙又小,没人能过得去。

钱逸群从她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中已经看到了答案,心肝直颤。虽然此行没能进入孙姑娘说的密洞之中,但是碰上了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山中仙子,岂非造化之幸?

“还是算了……”以琳却又扑灭了心中的那丝好奇,“让母亲知道了,肯定要怪罪我的。”

“能怪罪到什么程度?你都已经像是被流放了。”钱逸群锲而不舍地进行着诱拐工作。

眼前这个十八岁模样的少女绝非笨蛋,时而在眸子中闪过的jīng光可以证明她还是个很聪明的人。然而人的智商往往只决定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面临大事决断更重要的是看阅历。

而这,正是从未下过山的少女的悲哀。

她几乎没有阅历可言。

以琳想了想,道:“若是被捉回家去关起来就惨了……嘻嘻,我有个主意,你且等着。”

少女咧嘴一笑,从不足盈握的腰间取下一个银丝编织的锦囊。玉手探入,从锦囊中依次取出六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钱逸群看着以琳将这六个水晶球依序放在地上,摆出了一个阵法。

“你站到那边去。”以琳指了指钱逸群的身侧后,正是狐狸藏身的灌木丛。

钱逸群依言站了过去。

以琳嘴­唇­蠕动,神光内敛,只见白光在水晶球上凝聚,越发刺眼。等光芒大作,六个水晶球参差飘浮,在空中拉出一个不规则的光团。

光团之中的白雾渐渐消散。出现了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形象。

钱逸群站在光团之后,只看得到那女子的背影,知道以琳让他躲在了死角。他暗自咋舌:这竟然是三维投影通讯!低魔位面哪儿来这么彪悍的修真世家啊!太不科学了!

“母亲大人。”以琳束手而立,毕恭毕敬叫道。

“何事?”以琳母亲的声音显得空灵不可捉摸,就像山谷回音一般。

“母亲大人容秉,”以琳一板一眼道,“今rì有个道士,用口令唤开了丹房大门。”

“哦?道士?又是死道士!”那位母亲大人似乎对道士颇有怨念。语气不善。

钱逸群虽然看不到正脸,却听出这声音里的不悦,暗叫不好,难免纠结起来:我倒也不是执着这身道袍,却总有些对不起师父的感觉。尤其是因为一个女子而变装……那岂不是跟阿牛一样了?不好不好!我怎能做那等欺师灭祖的事来?

——不过显然这位未来岳母不喜欢道士啊!

钱逸群心中暗暗叫苦:世间暗有双全法?不负师尊不负卿……

“唔,他也不一定是道士,只是看他的服sè有些像吧。”以琳不知道自己为何替那道士开脱,心中不免忐忑。

“他是如何知道口令的?”那女子问道。

“他说:是孙姑娘告诉他,让他来取一件物事的。”以琳道。

“胡说八道!”那女子暴躁起来,“你孙姨nǎinǎi早就飞升诸天了。哪里会跟个道士说这些!”

钱逸群闻言心道:是你自己见识少……还好以琳没你那么暴躁的xìng子,看来多半是随他爹了。

“母亲。现在女儿只是哄住了他。若是他硬要进去……那该如何呢?”以琳没有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只是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问道。

“他只要敢进去,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他剥皮剜心,挫骨扬灰!”以琳母亲恨声道,“这些臭道士最好别来惹我,否则说不得我就违背法旨,尽灭天下道门!”

——岳母大人。你知道天下英雄有多少么?别的不说,光是我师父可就是圣人般的存在呦。

钱逸群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暗暗腹诽。

“母亲息怒!女儿一定守着门。不让他踏进去一步。若是他敢进去,女儿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他。”以琳正sè道。

“慢着!”那位暴怒的母亲突然叫了一声,拖长了声腔,“你不会是编谎想下山去玩吧?”

以琳登时可怜兮兮地看着母亲,委屈道:“女儿在这里守了这么久,何曾想过出去玩呢?母亲冤枉女儿啦。”

——萌翻了!若是给你Сhā条尾巴,简直就是狗啊!

钱逸群看着以琳当面撒谎,心中暗道:不过哥就喜欢你这腹黑的样子。

见女儿如此说来,母亲终究还是会心软的。她放缓了声音,道:“待我此间事了,便会过去探看。你先盯着那道士,别轻举妄动。山下的人各个心狠手辣、谎话连篇、狡诈凶残,只怕你阅历浅,被人卖了剥皮吃­肉­都未尝可知呢!”

以琳连连点头,道:“女儿明白,到底如何,还是等母亲大人来了再做计较。”

“一应小心,不可硬碰。”母亲关照了一声,“平rì也要勤加修炼,你妹妹们的进益都比你快了。还有,早晚要记得添衣裳,若是再伤风害病吃苦的还不是自己?自我走后,你还在持斋茹素么?别太急功近利,等身体长成了,再吃斋也不晚……”

——如此看来,岳母大人也不是很凶嘛。

钱逸群听那女子柔声关怀女儿,一时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只等此间事了便有回苏州探亲的冲动。唔,这回少不得还要多带一个姑娘回去,嘿嘿,只怕父母太着急抱孙子,吓坏了以琳。

以琳乖巧地应承下来,等母亲的身影消散,方才收了这些水晶球,望向钱逸群。

她见钱逸群一脸呆滞,嘴角上裂,隐约能看到将流未流的口水,心中暗暗放心:即便山下坏人多,这傻乎乎的道士却肯定不会害我。nǎinǎi不是说过么:天下坏事都是聪明人做的,笨人可没脑子做坏事呢。不过……

钱逸群贼笑兮兮凑上前去,蹲下身帮以琳捡起水晶球:“以琳小姐,咱们可以走了吧。”

以琳自顾自将水晶球放回了锦囊,转脸黯然道:“我还是不去了,骗了母亲,我心里不安。”

“这个……”钱逸群脑子里飞快地转了转,“只是去玩两天,很快就回来了。”

“不要啦,”以琳摇头,“母亲一来就知道其实你没进去过。”说着,她望了望那裂开来的那道石缝。

钱逸群也瞩目石缝,心道:如此看来真是树yù静而风不止,道人我都放下了,偏偏让我不得不进去!哈,这便是天意吧!也好,只要穿过道石门,秘法、美女一箭双雕!喔,不,是事业爱情一举两得!

只是,如何进去呢?

“钱公子,要想进入密洞,也不是什么难事。”中行悦突然唤道。

钱逸群听得中行悦的太监声线,突然想道:那罗奥松可是怀有幻沙的魅灵,他死之后,这魅灵应该就在百媚图之中!

中行悦提醒钱逸群,也正是这事。

“我发现公子如今阳气充沛,大可以纳了那幻沙魅灵。”中行悦道。

钱逸群微微点头,意识进入百媚图中,顺利将那幻沙魅灵纳入神魂之中。等他彻底吸收了这魅灵,脑中自然浮现出如何施法作用,不由惊叹神通之威能巨大。

原来幻沙并非只是身体变成沙子,而是将人身所辖一切物事变成流沙。这流沙只要保得一半,便能回复原身,充其量只是收些伤劳病损。

这神通唯一不好的便是,它必须要有足够的脾胃土炁方能作用。而不像鬼步那般,可以透支肾炁,用了再说。这也是罗奥松被十全秒杀,连幻沙都来不及使出来。

钱逸群五行强木,土炁只是稀疏平常,不过幻成流沙穿过这道石缝却不困难。有以琳这么一位观众,他更是要卖弄本事,故意唤起以琳注意,摇身抖落,变成一地黄沙,汇聚成垄,如蛇一般窜进那裂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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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章云台密洞出一线,惊来仙子下凡尘(三)

石门的厚度让钱逸群惊诧莫名。

身为沙土,神识仍旧是人的感觉,故而他能够轻松估算出所行的距离。

足足三丈!

这道石门,是由两块三丈宽的巨石做成的!

想想看,将近五丈高,三丈宽,这样的石头若不是隐没在山体之中,足以自立为山了!

钱逸群不由心中感叹: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移山倒海么?古代修士的大能,竟然到了这种程度么?为何秘法修行反倒一代不如一代?

身体再次缓缓凝固起来,钱逸群一抖身上道袍,人已经站在了石门之后,密室丹房之中。他从鱼篓中取出夜明珠,运起草木之心,目力大涨。

这丹房用了那么大的门,内中的格局却简单得发指。乃是一间八边形的房间,最长的对角线也不过两丈,应对八卦。这八边形丹房的每一边都有石台,上面摆放着凌乱无序的各种器物、简牍、瓷瓶陶罐。

——看来那位孙姑娘也不是个很讲究的人啊。

钱逸群草草巡视一遍,将夜明珠放在了丹房中间的八卦炉上。

道门丹鼎一派在唐宋之际已经没落,明朝时也就世宗嘉靖皇帝“中兴”了一番。到了钱逸群这个时候,丹药特指内丹,很少还有人炼制外丹的。若是宽泛说来,外丹也算是落入了医家门墙,制炼一些丸药罢了。

故而钱逸群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用来炼丹的丹炉、铜鼎。他好奇地摸索半晌,方才搞明白炉中如何生火,鼎内如何置药,上面的滑轮又是如何升鼎开炉。

——看这配置,难道那些重金属含量超高的外丹竟然真的有效?

钱逸群知道孙姑娘能够投影圣境,随心转世,称愿来去,修为绝非平庸。以她那般高明,竟然是专修丹鼎一脉。想来这一脉也的确有真东西。

这就像一本名为《永动机制造》的书,若是放在寻常中学生的书架上,多半会被人当做是科幻小说。若是这书的题名作者是世界物理权威,同时又放在另一位权威的案头,摇身一变就成了科学巨著。

钱逸群满意地探索完这间丹房,开始在周边的石台上翻找神仙姐姐许给他的各种好处。有那么刹那,钱逸群满心欢心,差点连清心钟的钟声都没听见。

这里既然是丹房。丹药和药材是最多的。

钱逸群明知时rì久了,就连仙家机括都会出问题,这药材是否变质就难说得很了。只是作为一个拾荒者,他仍旧将自己所见的瓶瓶罐罐一并收入金鳞篓中,等rì后再加辨析。

丹房里的书的确不多。想想这里光线不好,又处九地之yīn,肯定不会用来当书房。只有在离位石台上,散落这几卷竹简、玉板,以及数本纸质发黄发脆的书册。

钱逸群凑着夜明珠,仔细读道:“《吴真人玄蕴书》、《茶剑剑谱》……咦。这个珠子是­干­嘛的?”

《茶剑剑谱》之下,藏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珠子。

虽然是米粒之珠。光芒却比钱逸群手里的夜明珠更甚。它刚才被剑谱盖住,故而给了新主人一个惊喜。

钱逸群收好了书册,拿着米粒珠走了一圈,见丹房里凡是能移动的东西全都收入金鳞篓中。

就在他志得意满,准备出去仔细研究一番这米粒珠的时候,不小心灵蕴轻吐,渗入珠子之中。

米粒珠砰然一炸。威力虽然不大,却也让钱逸群手心一扎。

炸开的米珠顿时化作光尘,悬浮空中。隐隐露出一个人影来。

这人影渐渐凝聚,显露出孙姑娘的模样。

钱逸群早在圣境见过神仙姐姐的容貌,此时看米粒珠中的成相,更像是孙姑娘年轻时候的影子。脸上带着调皮的神情,目光凝聚,像是浓情蜜意地看着谁。

这影子持续了不过小半盏茶的功夫,渐渐消散,重又凝聚成了米粒大小。

——这个……是神仙用的相片!

钱逸群捡起米粒珠,再次送入灵蕴。

米粒珠仍旧放出了孙姑娘的身影,仍旧是那个甜蜜蜜的笑容,就连衣摆上的褶皱都没有变过。

——果然是神仙玩的照片!

钱逸群绕着的神仙姐姐的光影走了一圈,发现竟然还是三维全角度投影,几乎和真人立在面前一模一样。虽然他隐约知道古代的玄术比现在更为发达,但是真没想到竟然发达得几乎成了另一个文明。

钱逸群最终收起米粒珠的时候,颇有些沉重。如果说过去他只是为了保家而努力,如今他却是接触到了更高的层面,必须思考一个问题——华夏文明该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一度是那么遥远,远得几乎比天狼星更远。钱逸群也只是泛泛认为解决了粮食问题,度过小冰河期,然后以明人对新技术新科学的强大热忱,华夏肯定能够主导工业革命,继续在全世界领跑。

然而现在,他却又想:如果能将这种玄术推广出去,使之利益百姓,华夏恐怕会踏上一条灵xìng文明的道路,未必就要比讲科学技术的工业革命差。

而且,这其中有个最显著的好处:

修仙是不会破坏自然环境的!

钱逸群带着一鱼篓的宝贝,以及一脑袋的深刻思想,再次幻沙而出,看到了门口守着的以琳小姐。

“咦,我那朋友呢?还没出来么?”钱逸群好奇地问道。

以琳道:“他好像有些怕我呢。对了,你真的进去了?这下我只有追杀你了。”

“是呀。”钱逸群说得理所当然。

两人讨论生杀之事的神情,就像是约会中的小情侣,讨论看哪部电影一般。

钱逸群取出了米粒珠,投出里面的影像,道:“这个你见过么?”

以琳点头道:“这是相珠呀。”

“相珠……”钱逸群无奈道,“这主人的起名水平真是……”

“你没见过么?你不是修玄术的道士么?”以琳反倒好奇起来。

“这个……这到底是怎么个原理?”钱逸群不经意间腾起一股自卑,颇有些小**丝追求白富美的既视感。

“西海之荒有一种叫蜃蚌的贝类,大约就比我的手心还小些。”以琳竖起白­嫩­的手心,比划了一下。“如果有沙粒混到了蜃蚌的­肉­里,它就会凝成这种相珠。以前有个本领很高强的道士,发明了一种投影术,利用相珠存影的特xìng,可以留住当时的影像。”

“好厉害的道士。”钱逸群由衷赞道,“不过这相珠也实在难得,西海之荒又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们的相珠都是家里养的。”以琳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势。“这种蜃蚌只要两对,翻过年去便能长得满池塘都是。”

钱逸群原本以为是举世奇珍的东西,竟然在人家家里随便能捞到,脑袋瞬间便放空了。过了不知多久,心里的钟声方才将他唤回来。没见识的道人甩了甩脑袋:“这个相珠你有现成的么?我来帮你照个相。”

“现在没有了,都用掉了……”以琳从锦囊里随手就抓出一捧,示意钱逸群摊开手。

钱逸群双手一捧,生怕漏掉。

两人索xìng找了个荫凉处,坐在石头上,一粒粒看起了相珠。

相珠里都是云台山上的风光。花草树木,怪石嶙峋。飞禽走兽……就像是个题材颇广的个人摄影展。

钱逸群开始抱定了只夸不贬的态度,看了几粒之后,方才觉得以琳真是把摄影升华成了艺术。以自己的斤两,完全没有置喙的余地。

狐狸见两人越坐越近,肩头都快碰到了一起,终于从灌木中缓步走了出来。它故意加重了步伐,却仍旧没有引起两人的注意。

“咳咳。”狐狸­干­咳一声。

钱逸群和以琳回头看了一眼狐狸。几乎瞬间便将头转了过去,讨论起如何将光线同时摄入相珠之中。

“若是让我来拍,便以这株桂树做背景。把你放在树下,让阳光从侧面shè到你脸上,一边是光影,一边是人影,肯定是美极了的。”钱逸群手舞足蹈说道。

以琳偏着头,将自己代入到了钱逸群的描述中去,莞尔一笑:“好像是不错呢,等母亲大人这回过来,我求她多带些相珠。”

“咳咳咳咳!”狐狸加大了音量。

“咦,你这朋友嗓子不好么?”以琳说着,扫视狐狸一番,突然道:“其实你是灵兽吧。”

“嗯,咱是上古灵种。”狐狸开口道。

“喔,难怪你这么怕我。”以琳恍然大悟。

“跟你没什么关系,它本xìng胆小,见什么怕什么,谁让他是狐狸呢!”钱逸群心情舒畅,哈哈大笑起来。

狐狸和以琳却没有笑。

很快,狐狸嘴角一咧,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以琳仍旧没有笑,甚至眉头微微收紧,嘴­唇­轻轻嘟起,露出不悦的神情。

“我、说错了什么?”钱逸群敏锐地意识到了气氛变化,低声道。

“谁说狐狸就是见什么怕什么?”以琳轻轻踢着腿,“胆小的狐狸我见得还真不多!”

钱逸群毫无节cāo地点头附和,心道:有爱猫爱狗的,没想到以琳妹子是爱狐狸的。咦,这不是说,狐哥能帮我加不少分?哈,果然有缘分啊!

“咱见到以琳小姐,倒不是怕,是不太好意思。”狐狸的音调中都带着落井下石的味道,“灵种转世,一般会回避狐狸,以免冲犯狐族,是咱不讲究了。”

“狐族?”钱逸群脸上表情凝固了,对这个新名词有了些许不祥的感觉。

ps:本想爆发多更一章的,结果只是字数上的爆发,真遗憾啊。

十六章神仙自有神仙术,不与世人共火炉(一)

因为受到狐狸的科普,钱逸群对妖怪的理解比常人要透彻些。

他知道所谓的“妖”,其实是各种jīng怪修炼到了大成之后的境界。就如人修炼成仙一样。

所谓的“怪”,是人类对于会修炼的非人类统一采取的贬义称呼。

当然,在人类社会之中对应“怪”的人,被称为“高人”、“真人”、“神人”等等不一而足。

“你知道上古之人不?”狐狸得意地看着钱逸群,知道他肯定不知道,“上古之人生而有灵,举手投足饮食起居都是修行,御风而起乘云儿落,是后世神仙们的原型。轩辕黄帝就是上古之人的余裔,所以生而有灵,成而登天。

“照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妖族就是生而有灵的jīng怪,它们介于妖与怪,怪与人之间。有自己的修行法门,有自己的世界。”狐狸道。

钱逸群看着以琳,见她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不由问道:“既然生而有灵,为什么要用人类的形体呢?狐狸怎么就不用?”

以琳惊讶地看着钱逸群,道:“你什么都不懂啊。”

所谓人类的形体,自然是站在人的角度上来说的。这点妖族绝对不会认可。对于一切有情众生而言,四肢应对四象,五体分合五行,负yīn抱阳,天地贯通,这是“道体”。只有生就道体,在合道入虚的旅途中方能走得更轻松惬意些。

因为人类数量太多,而且稳定生成道体,故而才将其他修成道体的族群称作“妖族”。

“那你怎么不转个道体呢?”钱逸群问狐狸道。

“咱是上古灵种,就如白沙那般,有大报通。”狐狸无奈道,“一旦转为人类,咱就无法通晓万物之情了。”

白泽的最大特点就是什么都知道,而且jīng通一切语言。要让狐狸以此去换个道体,实在不甘心得很。反正身体用惯了都差不多。而且很多兽类的身体在自然山林之中,比人类更方便。

钱逸群总算是将灵种、妖族、妖、怪的关系理顺了。

于是又回到了“冲犯狐族”的问题上。

原来狐族虽然生儿有灵,但是母亲仍旧会以狐身分娩,这样可以避免难产之类的惨剧。狐族幼儿出生的时候,也是以狐狸的姿态,这可以保护它们尽快度过幼生期。

“咱在投胎转世的时候,其实也不能分别狐族和普通狐狸的区别。”狐狸扑棱了一下耳朵,掩饰自己的羞涩。“若是不小心夺了狐族的身舍,虽然对咱没啥关系,但终究坑了人家。”

妖族在新生儿存活率上高于人类许多,问题是他们的种群基数太小,每个族人都无比重要。故而不像人类那般舍得自相残杀,甚至不肯与外族通婚。

“我听说以前妖族很多很多,后来就是因为灵种们转世,总先借妖族的身舍,结果现在只有寥寥数支妖族。”以琳道。

“咱保证这个身体是纯粹的狐兽。”白泽当即表白道。

“我知道呀,狐族上千年前就聚族而居了。不会有散居人间的狐族。”以琳道。

白泽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钱逸群却没法放松。

——人类和妖族之间,有没有繁殖壁垒啊?会不会耽误老人家抱孙子呢?

钱逸群轻轻拔着下巴上的胡须。

“你在想什么呢?”以琳推了推钱逸群。

“唔。我在想丹房里的法术。”钱逸群当然不会直说自己在考虑生儿育女的问题,从金鳞篓里取出收罗道的简牍、玉板、书册。

以琳大大方方凑了过来,只扫了一眼便将地上的一应物事分门别类,嘴里说道:“这些是医书,这些是丹经,这些才是秘法。”这些典籍很快就如同孩童玩具一般,被粗粗分成三堆。

钱逸群对医术没什么兴趣。翻了翻目录便扫进金鳞篓里。至于丹经,满纸符号暗语,笔迹多有不同。显然不是一个人写的。钱逸群在半个时辰前才认识了真正的丹炉,哪里能看得懂这些?

他大手一扫,一般送进金鳞篓里。只对着地上的那对秘法怔怔出神。

——这些秘法,能送我到达一个什么高度呢!

钱逸群伸出手的时候,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秘法典籍只有竹简和玉板两种。竹简之中都是上古咒文,符法。狐狸凑过来通读一遍,给出了鉴定结论,道:“这是chūn秋时虞国通行的《咒文行》。”

钱逸群只是点了点头,伸手取过玉板,侧头就着阳光,仔细分辨上面宛如蝌蚪的文字。

“送进灵蕴就能读了。”以琳道。

“咳咳。”钱逸群­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灵蕴入玉,玉板登时一亮,原本扭曲如蝌蚪的文字顿时跳出了板面,浮在空中形成一幕楷体字。

钱逸群如果不是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年,看到眼前这一幕,绝对会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未来世界。

这位制造玉板的高人,竟然以奇异的术法将字凝刻在一块板上,而放开之后却足足有厚厚一本书的信息量。

同样的玉板还有三块。

钱逸群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一个心慕玄术的人,拿到如此之多的法术,绝对不会只是阅读而已。

他会恨不得当即就修炼起来。

“以琳,你的手借我用一下。”钱逸群道。

以琳伸出温润白­嫩­的手,笑问道:“你打算怎么还?”

钱逸群收起地上的东西,一手握住以琳,一手抓起狐狸,对着翠峦山喊出了口令。

瞬息之后,一人一妖一狐便出现在了翠峦圣境之中。

钱逸群虽然高兴以琳不在孙姑娘的黑名单上,转而却又觉得自己这高兴来得很没道理。

——若是以琳也同样是人,貌似更好些啊。

——不对不对!就算以琳不是人,也没有任何不好!

钱逸群心中纷乱。还好以琳被这新世界所吸引,问东问西,这才让钱逸群没有机会沉迷在各种没羞没臊的幻想之中。

“好了,你去修习法术吧。我自己去玩。”以琳在山洞里找到个竹篮,是钱逸群当年被困时自己编的,兴致勃勃要去挖竹笋。

钱逸群给她指明了道路,目送以琳蹦蹦跳跳出了山洞,坐在地上开始翻出刚才看的玉板,钻研起来。

狐狸绕着钱逸群走了两圈,伸出爪子捅了捅他,问道:“你不会被这狐狸jīng迷住了么?”

“别说这么难听。什么狐狸jīng啊。”钱逸群头都没抬,一颗心思被分成了两半。

“妖族嘛,在你们眼里不就是天生的jīng怪么。”狐狸犬坐钱逸群身边,“其实就算是被迷住了也没什么,只是年岁上有些麻烦。”

“怎么说?”钱逸群耳朵一竖,终于转向了狐狸。

“狐族的天年是在八百岁上,”狐狸道,“再加之据山而居,修行有法,活个六七百年对狐族来说只是寻常。而且狐族天xìng专一。若是配偶死了,绝不会改嫁……”

“唔……”钱逸群心中一沉:狐狸这意思就是我死了之后。以琳要守寡几百年啊!

“狐哥,你觉得金华出世术到底如何?”钱逸群想起当rì郭璞的交代,“我上次在苏州问高老师,高老师却不肯评说,就当没听见似的。”

“这个嘛,”狐狸摇头晃脑,“从原理上说。只要阳气积蓄快于消耗,人的确能够青chūn常驻,不老不死。从道理上说。却让人觉得不妥。”

“咦?什么意思?”

“道理者,大道之理。”狐狸解说道,“大道有生死,有动静。你执于生而厌恶死,岂不是背道而驰?而且你看那山石。”

钱逸群顺着狐狸的爪子望了过去。

“它比人要坚硬得多,可以立在那儿几千几万年。然而大道依旧要送出罡风,将它消磨成粉。这就是自然生杀之理。你万一真修成了金华出世术,成了人群中的一块不朽之石,你猜大道自然会怎么对付你?”狐狸娓娓说道。

钱逸群不能否认狐狸说得有道理,而且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但是……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

钱逸群心中呐喊道。

“还是先看看到底有些什么法术吧!”狐狸见钱逸群愣在当场,出生叫道。

钱逸群这才将目光的重投玉板之上,先将板上法术的名姓一一报出。

这其中原来也有以琳刚才用的声影传讯阵和相珠摄影法。只是这两个秘法都需要奇物为基础。相珠摄影法需要蜃蚌之珠,也就是相珠。声影传讯阵又需要蜃石,也是一种产于大荒之西的矿石。

如果说蜃蚌可以人工繁育,但是蜃石作为矿产,显然没法轻易获取。

“不过这个鸿雁传书术很有意思!”钱逸群发现了好东西,大声叫道。

这法术对于钱逸群来说十分简单,只要先取一张白纸,正面写上传书的内容,背面施符,其中存想收信之人的声音容貌和姓名,不至于送错。

然后再将这张纸叠成一只纸鹤,诵咒激活符文,这纸鹤自然就能飞跃千山万水,不到收信人手中誓不罢休。

“而且一旦被人用法术截获,这纸鹤还会**呢!”钱逸群拉着狐狸,惊喜道,“你怎么从未跟我说过,世上竟然有如此方便的玄术?”

狐狸脸sè凝重,突然道:“你问问中行悦,看他可听说过这法术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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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章神仙自有神仙术,不与世人共火炉(二)【求各种票】

如果说狐狸白泽作为一名生物学家,对于玄术的了解还不够深刻,那么中行悦可是实打实的玄术专家。

尤其专jīng秦汉奇术。

“这些法术难度都极低,难得的是这天马行空的创意。”中行悦道,“前汉之前绝对没有,据我所想,该是昙花一现的东西。”

若非昙花一现,怎么会现在一点迹象都没有留下?

灵蕴是人人都有的,许多人自己觉醒了灵蕴甚至都不知道。其中绝大部分人都碌碌无为,盖因没有找到对路的人生规划而已。如果那位高人有心将这些实用的法术传出去,过个一两百年,肯定满天下都能见到。

最多只是从业人员比较少罢了。

“若说这是狐族的秘法,却也不像。”狐狸道,“狐族秘法从来都近似巫术。”

“大约是那位发明了这些东西的人,没有留下弟子传承吧。”中行悦道,“醉心这等yín技奇巧,自身成就毕竟有限,收不到徒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钱逸群微微摇头。

中行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在这位高人的另一块玉板上,刻录着钱逸群转世以来所见过的最玄妙的法术!

正是那块《吴真人玄蕴书》!

这书中以朴实无华的口吻,细细记录了一位姓吴的高人讲述一本名作《玄蕴录》的天书。从这书名和序言中,钱逸群便可知道这玉板上的内容已经算是三手货了。然而,即便是三手货,加之其中关窍又并不明朗,却仍旧显露出其中的不凡来。

这书中讲的便是“御”字。

御风、御剑、御心。

御风术能够让人飞行天空,往来无拘,可谓是“朝北海而暮苍梧”,就如神话故事一般。御剑术也与钱逸群所知的御剑诀不同,御的乃是剑气、剑心、剑意。以剑自养,最终九转三还,成就剑仙。

至于御心,那更是明心见xìng,立地得道的高深法门。

可以说,这本书中将术、法、道涵盖一炉,几乎是成仙得道的一条龙全套服务。

这样的高人,难道会收不到弟子?若说真的收不到。恐怕也是因为世间弟子太过愚鲁,不入高人的法眼罢。

至于第三块玉板,那上面刻录的是《天妖密炼**》。开宗明义便是写给jīng怪们看的,虽然没有文字表明这与那位吴真人有什么关系,但既然放在一起,想必多少有些关联。

“别的不说,光是这玉板刻字,如幻如梦,历久不衰的法术,就足以震撼世人了。”钱逸群感叹道。

狐狸双眼微微眯起。暗道:咱都只注意了玉板上的玄术,没留神这玉板本就是一门绝妙的玄术。这小子的悟xìng的确有过人之处。

钱逸群又叹道:“都说世间如火炉,煎熬众生。如果有了这些玄术,这火炉恐怕也就不那么热了。”

“到了这种随心所yù创出法术的境界,世间火炉与他何­干­?”狐狸不以为然道,“你如今进展不错,势头也好,可别堕入邪路毁了自己前途。”

“我么?你是说……”钱逸群听出狐狸的敲打意味。却不愿承认。

“当然是那位以琳小姐。”狐狸道,“咱就是喜欢你这种心无旁骛钻研玄术的样子,若是落入儿女情长的窠臼。恐怕你这辈子的进益也就有限得很了。”

钱逸群撇了撇嘴,先将小法术放在一旁,端着玉板看起了《玄蕴书》,恨不得把每个字都记在脑子里。

这门三手的御风术原理简单,讲解也通俗易懂,然而真正修行起来却是难上加上。更别说后面的御剑、御心篇,钱逸群基本只能做到“通读”,连“揣摩”的资格都不欠奉。

等以琳在翠峦山中再无新鲜感的时候,钱逸群总算也能腾空而起三五丈,在空中悬浮三两息,掌握了基本的御风窍门,接下去便是无休止地熟练应运用了。

狐狸在在这段时间里倒是丰富了自己的《白泽图》,将翠峦山中各种灵草仙苗登录在册,与《金丹玉壶》搭配,看能练出什么丹来。没想到竟然真让它配出了一味《玄水丹》,是补身中肾炁的,只等到时候找到地方开炉置鼎,以及找个经验丰富的丹家掌握火头。

“好了,咱们该出去了!”钱逸群信心满满,一手狐狸一手狐女,朗声道:“如意!”

以琳咦了一声,人已经在外面了。

她已经知道山中百年,山外刹那,出来之后才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现在要去哪里?”以琳笑道,“我还得追杀你呢。”

钱逸群轻轻握了握以琳的玉手,道:“来之前与几个朋友约好了要去凤阳相会。他们要去见识一桩大场面。”

“凤阳?”以琳蹙眉道,“我家就在凤阳城外不远,你若是去到那里,岂非自投罗网?”

“呃,这个……”钱逸群看着以琳面带担忧,不由笑道,“到时候顺便提亲也好。”

“提亲呀?这个恐怕家里不乐意。”以琳叹了口气。

两人在翠峦山中朝夕相处,若说没有情愫是不可能的。然而进展这么快,却也让钱逸群大为惊讶,原本他只想假装调笑而已,谁知以琳竟大大方方答应下来。

“你愿意?”钱逸群激动道。

以琳抽出被攥疼的手,面无表情道:“反正我总要嫁人的,嫁你也没什么不好呀。”

“呃……”钱逸群颇有些被打击的感觉。

以琳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内里却是心花怒放:这道人看似机灵,会说笑话故事,其实却是呆头鹅一般,木木的真是有趣。若是跟他长长久久呆在一起,肯定也不会乏味。不过,为何我总觉得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他呢?他好像一个熟悉的影子呀……

“哈,又呆住了!”以琳笑道,“好吧,既然你不怕,咱们就快些上路,万一被母亲堵个正着可就白撒谎了。”

钱逸群正处于智商清零的阶段,深以为然,唤出大角鹿,邀请以琳同骑。

狐族从来不讲究人类的礼法,以琳又是常年在山中,丝毫不知忌讳,嘻嘻哈哈上了钱逸群的“贼鹿”。

钱逸群轻环以琳的腰肢,只觉得一股香气轻轻挑逗着自己的鼻腔,胜过了世间所有的浓香淡雅。此时此刻,他真希望能够一直这么走下去,直到天地的尽头,让更浪漫事发生在自己和以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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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章神仙自有神仙术,不与世人共火炉(三)【求各种票】

符玉泽一早起来吃了些点心,踱步在院子里散步。

作为天师八将的入室弟子,他在王家的地位极高,非但有独门独户的小院,而且还可以享受这座庄园内宅的花园。

当然,他年纪还小,不被人忌讳。

三月底的凤阳还有些寒意,然而耐寒的草木倒是都已经吐出了­嫩­芽。

符玉泽很享受这种早上睡懒觉、不用做功课的rì子,感觉出门游历简直是桩福利。

“小道长起得真早。”一个娇­嫩­的呼声打破了早间的宁静。

符玉泽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这两天总是碰到这位王家小姐,莫非是王家盯上我了?不行不行,我一个道士哪能动这等凡心?就算要思chūn,起码也得是媚娘那样的女子呀!

论说起来,这回如果不是撞到了枪口上,正好碰到天师府的师兄们出来公­干­,符玉泽是绝对不想跟顾媚娘等人分开的。

“王小姐早。”符玉泽淡淡应了一声,负着双手,作出一副高真模样。

“道长,”王小姐款步上前,“道长这些rì子来住得还习惯么?”

“我一个道人,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符玉泽嘿嘿笑了两声,不自觉地模仿起钱逸群的腔调

不得不说,这样的回复能让人气得牙痒。因为这答案超出了许多人的预设,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王小姐足足愣了两息,方才幽幽道:“道长修为高深,小女子这般俗人是不懂的了。说起来,我家也收罗了许多道法典籍,也请过先生传授家中子弟,好让他们修生养xìng,却远不如道长的手段高明。”

符玉泽被人一夸,不由骨头发松,话也多了。说道:“王公疏财仗义,却被愚人误了。”

“哦?道长何出此言呢?”王家小姐貌似惊讶,眼神中却颇为静定。

“听说过秘法修行的人很多,许多士大夫也参禅打坐,可终究能有多高的修为,只有他自己知道。”符玉泽得意道,“殊不知,仙家手段。绝非仅仅修心养xìng。更有玄术显道,除妖伏魔,捍卫道庭。”

王小姐恍然大悟一般,道:“那为何有真本事如道长者,却是少之又少呢?”

“这个嘛,一来是资质局限,二来是道门法不轻传、术不轻授,防止匪人偷学,为害一方。”符玉泽颇有些自夸道,“故而要想修习玄术。资质人品缺一不可。”

“如此说来,我家那些哥哥弟弟。原来却是被人坑了。”王小姐咯咯笑道,“只请了些冬烘先生来教他们参禅打坐。”

“哈。”符玉泽轻笑一声,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言,说起来跟这位小姐只是见了几面而已,还不足以讨论这些事。

“道长,我那些兄弟们却是人傻钱多,与其被愚人骗去。还不如与道长结个善缘呢。”王小姐婉约地提出了请符玉泽教授玄术的意思。

符玉泽摇头道:“不经师尊同意,怎能传人法术?再说,千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赠有缘。这善缘却不是那么好结的。”

“那万两黄金卖不卖呢?”王小姐咯咯笑了起来,好像是在开玩笑,却又像真的诚心要买。

符玉泽对金银财宝没有概念。他是天师府的人,身无私财,一应开销都是人家会钞。千两万两对他何用?

“听说黄老爷最喜欢与人结缘,你那些兄弟何不找他。”符玉泽对黄元霸从未有过什么好感,尤其带着天师府的清高孤傲,看不起茅山法混世卖钱。

王小姐碰了个软钉子,倒也不恼,顺着黄元霸的话题又说了些最近挑选高手异能之士的趣事。

符玉泽只觉得耳中聒噪,已经在想如何才能从容告辞。

“咦,这么早就有蝴蝶了么?”王家小姐突然惊奇道。

虽说阳chūn三月,然而在小冰河期的影响下,凤阳的风里仍带着凛冽寒意,哪里来的蝴蝶?

符玉泽循着王家小姐的目光望去,果然有一团白sè的东西扑扇着两只翅膀,直直朝他飞来。

是一只纸鹤。

纸鹤落在符玉泽手心,身上灵光一闪而灭。

白sè的灵光之下,纸鹤身上显露出曲折的文字。

符玉泽小心翼翼拆开纸鹤,首先看到的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符文,甚至在郭璞的《符说》中也无法找到对应的内容。

从这符文来看,多半是一种隐秘支派所信奉的神祇。那就说明施术者或有奇遇,或是直达本心真神。

在纸的背面,符玉泽看到密密麻麻一页文字,先没看开头,直接跳到了落款上,差点被吓了一跳:厚道人。

是钱逸群的手书。

符玉泽捏着信纸,边看内容边暗暗心道:看来那位厚道师兄又有了奇遇,竟然得了如此jīng妙的法术。

“这是什么?”王家小姐好奇地凑了过来,眼睛飞快地在信上扫过,牢牢印在脑中。

符玉泽已经收起了信纸,道:“也没甚么大事,只是我师兄要来了。”

“你师兄?是张天师的弟子么?还是天师八将的弟子?”王小姐瞪大了眼睛,貌似可爱地追问道,一如后世的追星族模样。

符玉泽当然不能说自己对于那位厚道师兄所知甚少,只得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道:“还是请为他准备两间屋舍,他另外有个朋友一起来。”

王家小姐坦然应诺,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并非如表面一般超然物外。

一般来说,像王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绝不会参与家中事务。在明朝,女儿终究是泼出去的水。许多家规都说“传媳不传女”,因为媳­妇­是自己家人,而女儿出嫁就是外姓人了。

这条铁律在山右王家却是例外。

王家的女子时常参与家族事务,并且常常比王家的男子更显得耀眼。作为商人,王家很清楚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同时也有得是耐心、钱财来收罗这些奇货。

当然,这些奇货却不是用来转卖的,而是像酒曲一般,用来制造更多的奇货。

符玉泽虽然还不足以一眼洞穿这等深厚的城府。却对这位王家小姐隐隐有些排斥。他收了信纸,理所当然地告辞王小姐,去外院找白枫等人了。

这封信,以及这种纸鹤传书之法,很快就在这个小圈子之中传了个遍。

只是真正能够施用的,却还是只有符玉泽一人。

符玉泽本来天资不错,又有画符的本领,拿着茅君笔很快就能毫不费力地画出数张鸿雁符——他为这符取的名字。其他人只能用符玉泽画好的符纸写信。然后再交给符玉泽诵咒放飞。

如此一来,收信人的范围就仅限于符玉泽认识的熟人之中了。

符玉泽的第一封信,却是寄给顾媚娘的。

不过小半个时辰,顾媚娘和杨爱就在钱卫的陪同之下来到了王家庄园,要见符玉泽。

的确,杨爱和顾媚娘以及钱卫,都没有投入王家。她们很清楚自己的立场,至于是不是投身这场“盛事”,总得听了钱逸群的意见才能决定。

“老师怎么给你传书不传给我们呢?”顾媚娘见到符玉泽,不悦道。

“怕是因为只有我会画符吧。”符玉泽嘿嘿一笑。“你要传书给谁?我来帮你送出去。”

“先给老师回信吧!”杨爱提醒道。

这才吓得符玉泽暗自咋舌,连忙回了信给钱逸群。又送出一封给天师府。他倒不是有心要通风报信,纯粹是学会了秘法忍不住炫耀一番。

张天师收到符玉泽的信的时候,已经收到了钱逸群的飞鹤。这种法术在真正的行家眼里,难度并不算大。就连符玉泽都能轻松掌握的法术,更不会让张天师费神。

非但张天师收到了这纸鹤,另有一只纸鹤正飞往更遥远的苏州府呢。

钱逸群刚从翠峦圣境中出来,就一口气放飞了数只飞鹤。为他传递消息。这些飞鹤速度一般,与寻常鸟雀无异,却胜在不用饮食休息。更没有天敌猎杀,朝夕不坠,故而在明季之世,已经算是超特快专递了。

不过他自己的速度也不慢,翻山涉水如若等闲,只比鸟儿慢了区区几rì便到了中都凤阳。

凤阳虽然是明廷龙兴之地,却远不如南北二京发达。王家英雄大会的事闹得沸沸腾腾,就连普通行路的客商都忍不住去凑凑热闹。

……

“那些山西老抠真是一文铜钱掰成两半花,哥哥我这般的身量,竟然才给了丁字房!”

酒楼之中,钱逸群与以琳刚刚入座,便听到隔开两桌有人大声抱怨。

以琳大大方方地望了过去,正巧那人也回望过来,两人不由对眼。若是换了寻常女子,多半已经羞红了脸面垂头滴血了,偏偏以琳是山里长大的,并不知道忌讳,只是淡淡一笑,好像是在安慰那壮汉的怀才不遇一般。

那大汉压低声音对自己伙伴道:“看到那边那个美娇娘否?她刚对我笑了!”

他那伙伴歪着头偷看以琳,附和道:“多半是那个公子哥不济事。”

“嘿嘿,”那大汉贱笑一声,“哥哥我去去就来。”

钱逸群一直看着窗外,耳朵却将这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收了个全套。他感觉到地板震动,方才回过头,冷冷地看着那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在chūn寒陡峭的rì子里只穿了一件单衣。

壮汉走到钱逸群身边,瓮声瓮气道:“你这可有人坐么?”

“没有,坐吧。”钱逸群道。

那壮汉假装听不出钱逸群的不悦,拉开条凳坐了下去,朝以琳露出一口黄牙:“小姐是哪里人氏?来中都所为甚么事?”

以琳微微掩鼻,正是受不了他的口臭。她心中暗道:怎的山外的人都这般味道么?还好钱道士却没有。

“王家给丁字房是什么意思?”钱逸群敲了敲那壮汉的肩膀。

“你大胆!”壮汉猛地站起,踢开身后的凳子。

钱逸群轻轻点了点筷子:“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别惹了道人我不痛快。”说话间,一双竹筷已经浮在了空中,直指那壮汉的双眼。

那壮汉哈哈一笑,道:“好叫你得知!哥哥我也是有见识的!兄弟你这一手,起码在王家能领到天字房!”

——你脸变得真快……

钱逸群缓缓收了筷子。

壮汉拉开条凳,大马金刀坐了下来。道:“王家虽然豪富,却是个jīng打细算的主。”

钱逸群点了点头:“商人都是如此。”

“着啊!”壮汉一拍大腿,好像是经年故友重逢一般,“所以他家为了不白花钱,将招徕的英雄豪杰分成了四类,分成四房。如兄弟这般神通玄妙的,都在天字房里当老爷般供着。”

“天字房……跟丁字房什么关系?”

“在天字房之下,便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等客房。”壮汉道,“那些没有神通玄术,但江湖名望高,手段了得的大豪侠,便在这八等之中。”

其实真正的江湖客人只排到丁字。戊己庚辛这四房,已经是杂役仆从、马夫挑夫们住的地方了。那壮汉怕被钱逸群看轻,故而扯在一起。

钱逸群哦了一声,心道:原来王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玄术修士之间啊!看似等级排列下来,“天字辈”与“天­干­辈”却是质的区别。

——也多亏王家的这等科普。省了哥不少麻烦。

钱逸群心道。

“你可以走了。”钱逸群示意小二快些上菜,对那壮汉挥了挥手。

那壮汉却没动。陪笑道:“小弟人称浪里横帆小白龙,本姓彭,世代居住彭泽湖。虽然陆上功夫稀松平常,但是抄帆掌舵的本事可是实打实的。敢问道爷怎么称呼?”

钱逸群拍了拍腰间,只是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腿,放在以琳碗里。以琳微微笑了笑,伸出玉手。抓住了­鸡­腿啃了起来,丝毫没有顾忌美女形象的想法。

钱逸群看了心中大喜:这姑娘出身好,却没有半分做作。岂非佳媳?带回去一定会让二老欢喜。

一念及此,脸上自然浮出一层傻笑。

狐狸看在眼里,心中担忧:这两人自从碰到了一起,常常如此傻笑,看来咱重塑灵体的大计就如此毁了!唉,只听说有人智慧蒙蔽,像这厮智力都蒙蔽了的,也是天下少见!

“道长?道长!”壮汉叫道。

“你还不走?”钱逸群皱了皱眉头。

“这个……”

“看到了我腰间的鱼篓,还敢跟我扯那些胡话么?”钱逸群厉声道。

“你也听出来了?”以琳嘴边泛着油星,好奇问道。

“水面人家,哪有这般白­嫩­的?”钱逸群不屑道,“显然是个不会功夫的混子,来这里骗饭吃罢。”

以琳点头道:“这般身量,做些什么不好,真是懒人奇多。”

两人一言一语,将那浪里横帆小白龙说得满脸通红,灰溜溜地退了回去。等他回到桌前一看,自己那新结交的“朋友”已经不见了。非但留下了一桌子的残羹冷炙,更留下一笔简直三两银子的巨债!

钱逸群和以琳听到店家与那壮汉争执,对视一笑,又让狐狸看得心头烦闷。

不过这壮汉倒真的是王家的“门客”,关于三六九等的分房制度也算说得简单明了。

钱逸群在符玉泽的回信中只看到了王家庄院,没见符少单独告知杨爱和顾媚娘的落脚处,只以为他们住在一起,便与以琳跨鹿直接取了王家庄院。

“大娘,请问王家庄院在哪里?”钱逸群在路上拦住了一个当地大妈。

大妈伸手一指:“东门外。”

这个概念十分宏大,也十分jīng确。

东门之外不到二里,便见有人搭出了茅棚,棚子里放着各种点心茶水。钱逸群本以为是城外茶肆,却听见有人招呼:“二位是来参加除妖大会的么!”

那人四十开外,容貌jīng­干­,一口浓浓的山西口音,就像是一张金光闪闪的名片。

谁都知道,王家是山西人。

这人正是王家在中都别院的二管事,名叫王观。他从来都以善于相面自命,颇喜欢人家喊他“王半仙”。他平rì并不常来此处,只是今天心血来cháo,刚来了没多久,便见一对男女跨鹿而来,简直比他还要有“仙气”。

王观脑中已经闪过了数个人名,都是王家重金礼请的“神仙人物”。其中似乎并没有女子,也没有如此年轻的男子。只是他也知道,真人无相,不能以皮囊取人,即便年轻如钱逸群,他还是毕恭毕敬,就如下等杂役。

“我们是来找人的,”钱逸群开口道,“符玉泽、白枫、白沙,这三位都是我朋友。”

王观身躯一震……

看走眼了?

这三人的名字完全没有听说过啊!绝对不是天字房里的贵客。

王观这等人,只要有些身份的客人,听过一次名号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然知道其中有些什么人。

如果只是那些武林上的泥腿子,即便在甲字号里,也不需要王管事出面。

“来人,招待客人!”王观没好气的喊了一嗓子,匆匆一抱拳,连场面话都没说便走了。

王家是官商之家,这些管事虽然不是七品官,但真正的七品官见了他们也不敢随意称兄论弟,自然能有这份气魄。

“我们冒犯他了么?”以琳对于人类的礼节还不明了,纳闷道,“是否该下鹿见礼啊?”

“狗样的东西,不配咱们下鹿。”钱逸群道。

“你为何看不起狗?是在欺辱我么?”以琳微微撇嘴,两道平眉往中间送了送。

钱逸群这才想起来,狐狸也是犬科动物啊!这位狐女怎么都好,就是敏感了些。

……不过,我喜欢!

钱逸群脸上瞬间堆起了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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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章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多勇夫

两人的对话理所当然落在王观耳中,当即变了脸sè,转头冷声道:“狗?别以为骑着一头鹿就可以装大尾巴狼!你想当我这样的狗都不够格呢!”

钱逸群并不介意别人骂自己,早在穹窿山他就知道任何辱骂不过是天外浮云。

只有力量才是真的。

厚道人身形一晃,人已经站在了地上。他正要出手教训,突然身后飞出一条白练。

白练一头缀着两个铃铛,在空中碰撞,叮当作响。另一头却是缠在以琳的手腕上,被衣袖虚虚遮掩。

王观还没反应过来,蓦然觉得双腿一紧,低头一看,下身已经被白练缠了个紧。

以琳重重一扯,登时将王观扯倒在地,对钱逸群喊道:“上来,咱们走!”

钱逸群飞身跃上大角鹿,一拍鹿颈,道了一声:“鹿兄,咱们走!”

大角鹿吃多了仙灵珍草,颇有些灵智开启的苗头,大通人xìng,撒开宽厚的四蹄便跑了起来。

王观被拖在地上,哇哇大叫。

草棚里的王家人纷纷跑了出来,跟在鹿后大声叫嚷:“放开王管事!快放开王管事。”

钱逸群哪里理会他们,犹自在以琳耳鬓道:“你倒是杀伐果断啊。”

“什么杀伐果断?我又没杀人。”以琳道,“不过他让我不舒服,自然要教训教训他。”

“教训他可以,不舒服却没必要。”钱逸群嘻嘻笑道,“他这样的土­鸡­瓦狗,哪里配在你心里添堵?”

“是啊是啊,起码也得是你这道士般的人物嘛。”以琳跟着笑了起来。

钱逸群嘿嘿一笑,纵鹿狂奔,一时间风驰电掣,速度惊人。

等到了王家庄院,那位王观王管事已经三魂去了两魂半。躺在地上辗转呻吟。

“是何方妖人!”门口的王家健仆手持哨­棒­,排成一列,如临大敌。

以琳手腕一振,在铃铛声中将白练收了回来,好整以暇,默默骑在鹿上。

钱逸群朗声道:“我来找几个人,天师府符玉泽,或者苏州白枫昆仲。”

门里又出来一个管事。惊恐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王观,叫道:“你这是不给我们王家面子!”

以琳等得有些不耐烦,对钱逸群道:“用纸鹤将你朋友叫出来不就行了?这凤阳地界,咱们能早走便早走吧。”她背着母亲出来玩,到底心虚,更想早些去外面世界看看。至于凤阳,实在提不起这位大小姐的兴致。

“原来是逃犯!”那管事的喊道,“弟兄们,给我拦下他们去见官!”

钱逸群本来不想浪费一只纸鹤,到底画符比较繁琐。此时此刻看来也顾不得了,难道真的打杀进去不成?他刚从鱼篓中挚出一只纸鹤。王家的护院已经持­棒­打了上来。

“水风井!”钱逸群暴喝一声,揉身冲如战团之中。

一团团黑雾飘散开来,将这些护院裹在其中。

只听到一阵乒乓乱响,等黑雾散去,只见钱逸群孤身站着,正提笔在一只纸鹤翅膀上写字。

王家护院,尽数躺在地上。呻吟不已。

钱逸群口诵咒言,将纸鹤往空中轻轻一抛。纸鹤登时活了过来,扑扇着翅膀朝里飞去。

门房管事见钱逸群本事大。双腿已经软了。他本想当即跪倒在地,求高人饶命,谁知话到嘴边,却是破声叫道:“去请天字房的贵客来相助!”

钱逸群闻言,暗道:咦,看来真是要做一回恶客了。

天字房,听起来像是一间寻常旅舍的房间。在王家却是一座座独门小院,院里更是主楼厢房齐备,比寻常大户人家不弱。这些小院多散布在钱王家庄院的外院,很快就有人闻讯而来。

“某家会仙山金霄门少门主,林志明!”从门口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蓄着稀疏的一字胡,手持宝剑,大声喝道。

很快便有不少门人聚集在他身后,为他壮声势,压阵脚。

钱逸群扫了他一眼:“我来找几个朋友,跟你无关。”

江湖寻仇常有人将“仇敌”称作“朋友”,钱逸群如此气势汹汹来找“朋友”,多半也该被人误会的。

林志明上下打量钱逸群,将目光投向了以琳身上,突然心跳极快,暗自惊惧:这女子长得如此祸国殃民,岂是人间该有的红颜?!我、我、我若是能与她说上一句话,就算死了也如愿了!

钱逸群见他眼神飘忽,心中不悦,挡在了以琳面前,轻咳一声:“有些人的眼睛若是不知礼数,恐怕就没必要长在眼眶里了。”

林志明这才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地上的王家护院,假意怒道:“你这道人,竟没有半分慈悲心肠!你既然只是来找朋友的,何必为难这些人!”

“难道让他们的­棒­子落在我身上?”钱逸群嗤之以鼻。

“你是修士否!”林志明喝道,手中宝剑直指钱逸群,“你有秘法护身,何必与这些常人计较!”

钱逸群从地上捡起小半截哨­棒­,长短如同鼓槌,放手中掂了掂,一言不发召出节隐剑。

只见白光一闪,钱逸群已经鬼步穿了过去,出现在林志明身后。

瞬息之间,金霄门门人的宝剑纷纷出鞘,直指突然袭来的钱逸群。

钱逸群随手后撩,手起­棒­落,啪啪连着两声,重重打在林志明的ρi股上。

林志明吃痛前冲,拔剑挥砍,眼看就要砍中钱逸群时,却见这道人身形一晃,竟然消失不见了!

钱逸群鬼步跃出,再次出现在林志明身后,又是啪啪两声,打得林志明跳了起来。

“哈,你是在教训小孩子么,真有趣!”以琳骑在鹿上,笑得灿烂夺目。

林志明被打了四下ρi股,毫无还手反抗躲闪之力,已经是恼羞成怒。听见自己心慕的美貌女子在一旁鼓掌欢笑,心中更是如刀割一般。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恨这道人多一些,还是恨那女子多一些!

钱逸群却是大受鼓舞。

想周幽王为博取美人一笑,连祖宗基业都烧掉了。自己只要打人家ρi股就行了,可见择偶的时候选个开朗外向的女朋友十分重要。

“杀了他!”林志明高声怒喝,猝不及防之间却又被钱逸群打了两下。

金霄门门众见了这等架势哪里还敢上前?他们倒不是怕死,而是怕少门主有个三长两短。

眼前这道人显然是个高手,若是将他惹恼了,不用­棒­子。换成宝剑,这可如何是好?丢人和丢命之间,还是丢人好些。

林志明见自己人竟然不肯上前,气恼已极,拔出宝剑四面乱砍。

钱逸群却已经回鹿旁,和以琳一起笑吟吟地看着这位少门主一个人紧闭着眼睛低吼劈空。

“金霄门的剑术果然是剑剑落在金霄之上。”钱逸群叹道,“不知道为何也有资格住在天字房!”

“这却是本门的声名所在!”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一个身穿金丝锦袍的中年男子满面寒霜走了出来,厉声喝道:“金霄剑阵!”

“大叔,脸sè这么难看不会是生病了吧?”钱逸群调笑道。

任谁见了自己儿子被人调戏,脸sè都不会好看的。

这位金霄门门主林佳德年过三十才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如今儿子被人折辱,正是要讨回场子的时候!

金霄门虽然貌似武林门派。但是很少在武林中走动。乃是中原少数的剑修宗派之一,以全真遇仙派为宗门,号称自己的剑法传自丹阳真人马钰。虽然实际宗谱难考,金霄门也不以遇仙派的字派排辈,但“剑气横流”却是实打实的宗门招牌。

今宵剑阵,用的便是剑气。

钱逸群知道剑气易发,却难cāo控。还以为金霄门中能有高人驾驭剑气。等他们摆出了阵法,隐隐失望。

这些金霄门人,也只不过是到了激发剑气的境界。要说掌控,却还差得远了。

“上!”林佳德大手一挥,喝令门下弟子上前。

钱逸群纵身跃进剑阵,手中的哨­棒­随手掷出,换上了节隐剑。他心算发动,辅以草木之心的目力,将阵法内的每个人每个动作都纳入分析之中,轻重缓急,心中明了。

一道道剑气在钱逸群身边擦身而过,就像是配合钱逸群展现实力的舞台效果,只是衬托出这道人的从容高绝。

“雷来!”

钱逸群顺着玄术易走到了安位,正是此阵的死角,牢牢立住,召唤掌心雷。自从他明悟了玄术易第二重,掌心雷的威力便是可以由两重震卦叠加,威力大增。

眼看这雷球电团噼啪作响,威能骇人,不等钱逸群将这雷发出去,金霄门的弟子们就已经纷纷慌乱退避,登时阵法自乱。

钱逸群可是个丝毫不肯浪费的人。

既然已经召出了雷来,哪里能够就此散掉?

轰!

雷声破空,直冲林志明而去。

“休伤我儿!”林佳德暴怒喝道,拔剑飞身而上,拦在林志明身前。他手中宝剑映出一阵血红,弥漫开漫天血气,夹裹着剑气将这发掌心雷接了下来,站在原地,微微晃身。

“大家住手!都是自己人!”

一个山西口音响起,带着浓郁的焦躁。

钱逸群收住了后手,只见大门中开,一个微胖的男子正摸着额头上的汗滴,吭哧吭哧跑了过来。他身上锦衣华服,看年纪又不过三十,显然是王家之中血缘较近的执事子弟。

胖子夸张地喘着气,抚胸叫道:“林伯伯,厚道长,且先住手!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在他身后,探出一张略显yīn柔的­嫩­脸,见了钱逸群顿时眉开眼笑道:“师兄,你来啦!”

第廿章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多勇夫(二)

胖子听到符玉泽出来认明了真身,知道自己没有喊错,连忙上前见礼,热情洋溢道:“在下本是山西人氏,姓王名介推,草字帛山。家父讳上登下库,早年前往张家口行商,故而也算是张家口人。”

钱逸群看了他一眼,心道:第一次见面,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查你户口。

“贫道厚道人。”钱逸群简单应了一声,对符玉泽道:“你们怎么个安排,要找你们真不容易。”

符玉泽还没说话,王介推先笑道:“道长凭地着急,先请里面奉茶,洗去风尘,让小弟做个赔礼罢。”

符玉泽也帮腔道:“师兄,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坐下细说吧。”

钱逸群不耐烦道:“三言两语还不够?我这才走了也没几天。”

“起码不够你说清楚,哪里找来如此倾国倾城的师嫂啊!”符玉泽嘿嘿一笑,上前对侧身坐在鹿上的以琳唱了个大喏,道:“小弟符玉泽,嗣汉天师府门人,见过师嫂。”

以琳微微一笑,翻身下马,掀起白裙如浪,白玉赤足踩在地上,欠身行礼道:“叔叔安。”她转而望向钱逸群,好奇问道:“你也是天师府的道士?”

“我不是。”钱逸群其实也说不清自己的师承法脉,只说道:“我正牌子师兄只有一位,正是要来找他。这个算是……道友吧,彼此客气叫声师兄。”

符玉泽颇为受伤,嘟囔道:“你受过我师伯指点。多少也算是参师吧?参师也是师,当我师兄就辱没了你么?”

钱逸群倒是不好否认,只得冲以琳一笑,表示算他占理。

王介推胖乎乎的脸上笑容更甚,心中却是略起寒意,暗自惴惴:就连天师府的“符少”都硬要跟他攀上交情,可见这厚道人比传闻中更厉害些!可恶的王观,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位道爷,万幸要让我化解了这番纠葛才好。

他狠狠剜了一眼地上呻吟的王观,左右当即有会看眼sè的仆役上前将那倒霉的管事架走。

王介推上前笑道:“嫂嫂。路上辛苦,还请里面奉茶安坐。”

以琳看了眼钱逸群,缓步走了过去,摇头道:“我没下过山,还是听他的。”

钱逸群登时心中泛蜜,乐呵呵道:“这事却得听你的,我可不敢做你的主。”

狐狸躲在一旁,把头埋进前腿之间,无聊地扑闪耳朵。不愿看两人大庭广众之下没羞没臊地发腻。

王介推何等jīng明的人,背后使出手势。当即有健­妇­手捧铜盆,内盛清水,鱼贯而来。从净手到净面,再到胭脂水粉,排成一列,大有让以琳当街梳洗的模样。

这番做派,钱逸群若是再坚持不进去,那就是让以琳尴尬了。

见钱逸群受到如此礼遇,金霄门门主林佳德却是看不下去了。他冷声道:“看来是我金霄门多事了。王公子,林某就此别过!”

王介推心中暗骂:你不过是个拿银子出劳力的苦哈哈,还给我脸sè看么!

他满脸肥­肉­堆起一坨,大笑两声:“咱们开路设埠的事还没谈好呢,怎能放老师走?来来来,大家都是好朋友,一起坐下喝杯茶。能有多大的误会?家父最看重林老师的爽直,想来厚道长喜欢爽直之人吧?”

这世上岂会有人说自己喜欢腹黑yīn沉之人?王介推如此一说,正是让钱逸群不能否认,间接得出“厚道长喜欢林先生”的结论。

“那是当然。我当然喜欢爽直之人。”钱逸群笑道,“扔块骨头就能哄得他团团转,天下还有比这更可爱的人么?”

王介推没料到这厚道人如此不厚道。非但不放过小小过节,就连王家都被牵连进去,变成了耍弄天下英雄于股掌之间的枭客。

林佳德正要发作,突然想道:这道人话糙理不糙,岂不正是王家借我金霄门之力,我借王家之财么?

——这内中道理,却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

王介推与林佳德在心中同时咒骂了一声:不当人子!

符玉泽微微摇头,领钱逸群走在前面。他低声对钱逸群道:“师兄,何必一来就这么冲呢?王家其实还是挺慷慨的。”

“王家慷慨与否关我什么事?”钱逸群不屑道,“我是来接老卫和师兄他们,择rì赴京。”

“běijīng?你去běijīng做什么?”符玉泽好奇问道。

“游玩。”钱逸群懒得解释,“他们没跟你在一起么?”

符玉泽这才将自己碰到天师府的师兄,被奉为上宾住在内院的事说了。又说了白枫白沙二人住在甲字房,至于杨爱等人却因为不愿投靠王家,在附近农家借宿。

钱逸群微微点头,暗道:杨爱倒是老成,做事不见孟浪。哎呀呀,差点忘了,我跟她也曾暧昧不明过,貌似那丫头对我还有些意思。是了,这事可不能让以琳知道……

“杨爱和媚娘,是你的小妾么?”以琳问道。

符玉泽和狐狸幸灾乐祸地看着钱逸群。

钱逸群­干­咳两声,道:“我在遇到你之前,只是一心修行,对于男女之事完全没有一星半点的牵扯。这两个小丫头都是友人托付,让我教导成才,传授些玄术罢。你别想歪了。”

“就算是小妾也没什么呀,”以琳眯起眼睛如同弦月,“你道门本就有双修之术,也好帮你增益修为。”

“我修的是清静之道,”钱逸群正sè道,“女sè实乃葬我道之剧毒!”

“那我岂不是也成了剧毒?”以琳笑得更愉快了。

“说实话,我真心没发现你漂亮。”钱逸群一本正经道。

符玉泽和狐狸登时双目圆睁,心道:这道人修傻了么?一会痴情如许,一会又绝情无恋。

以琳面sè如常,心中暗道:这呆子真不会说话,就算我长相平平,也不该当着我面说出来!

“我之所以心仪于你,纯粹是受你的内涵所熏染,难以自拔!”钱逸群话锋一转,严肃说道,“诚如登泰山而豪气生,临瀚海而胸怀畅,见你一面便如坠三千软纱之帐。此乃妙圆天心,不生不灭,不垢不净,累世长存,绝非一时俗情可比!”

符玉泽听得如痴如醉,暗道:我若是有厚师兄一半的脸皮,还不让天下女子纷纷投怀送抱么?哎呀呀,祖师在上,我绝非动了chūn思呀!只是感叹,感叹而已。

钱逸群也觉得自己这一手先抑后扬玩得漂亮,可他却高估了自己的情圣等级。像他这样从未谈过恋爱,只是纸上谈兵的“情圣”,哪里能够真正明白女孩子的心思?

——说到底,我还是不好看!

以琳眉头一紧,决定好好报复这呆子的口不择言,眯笑着刁难问道:“那我若是变成个疯子,你便要离我远远的了,是不是?”

“这个,”钱逸群一噎,“你怎么会变成疯子。”

“哈,疯关难过,万一过不去了,岂不是成了疯子?”林志明在后面补了一声,旋即缩回老爹身后。

钱逸群真想冲过去再揍他一顿,却被以琳的目光扯住,支吾道:“我刚不是说了么,妙元天心呀,累世长存呀,绝非凡俗艳情呀,这个,你是风儿我是沙呀……”

“道长,这边请。”王介推连忙上前解围,“呵呵,听说道长才艺双绝,这园子还入得道长法眼否?”

钱逸群如释重负,轻轻在王介推手肘上一扶,目送心声:这份情谊,哥哥我记住了。

王介推微微颌首,心道:道长记得回报小弟就好!

两人岔开了话题,点评园林,谈笑风生,一路进了花厅奉茶。

王介推又请出族中以为女xìng长辈,领着以琳去了内院梳洗休息,见见姐妹。

钱逸群则被留在了花厅之中,与人闲话。以琳一走,他顿时无聊起来,就好像从彩sè世界落入了黑白电影,周围一切都失去了颜sè。貌似只有以琳在的时候,他才是完整的。

“这位是黄山九仙宫的商长老。”

“这位是天柱山上清宫遮清道长。”

“这位是相山居士钟山钟子博先生。”

“这位是龙脊山散人……”

王介推请来了天字号的贵宾,一一向钱逸群介绍道。钱逸群木然回礼,并无几分诚意,却让人也挑不出什么礼数来。

“我师兄来了!”符玉泽出声叫道,率先站了起来。

花厅门帘一掀,一个道人身穿藏青道袍,手持拂尘,沉稳矫健走了进来。他在厅中站定,扫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钱逸群身上。

“小道龙虎山嗣汉天师府建木道人,俗姓缪。”来者自我介绍,拂尘一甩,搭在臂弯,躬身行礼道,“福生无量天尊!”

“无量寿福。”钱逸群双足并肩宽,照足礼数回了一礼。

“久不闻全真嫡裔出没江湖,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敢问眼下嫡脉是在哪一派?”缪建木不苟言笑,直言相询。

钱逸群自己都有些吃惊。

诚如柳和尚说的,木道人是驻世圣人,只差一步就破碎虚空合于大道,哪里会有门派之分?

若说钱逸群自己,所学驳杂,有雷诀、罡步、剑法、医术……反倒是全真本门功课他基本没碰!

这缪建木是哪里看出他是全真嫡裔的?那个嫡脉在哪一派又是什么意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廿一章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多勇夫(三)

在这个圈子里,没门没派的散修是很难受人重视的。

甚至小门小派的修士,都难以入人法眼。

比如缪建木,从进门开始礼数周全,但是对于那些九仙宫、天柱山、金霄门之类的修士道友,连一句寒暄都没有。

若不是他认出了全真嫡脉的标志,恐怕也不会理会什么厚道人。

钱逸群微微摇头,并不答话。

缪建木见钱逸群不肯回答,也不能强逼,只是道:“我师弟符玉泽,常受道长照顾,多谢了。”

“符少也帮了我不少忙。”钱逸群这回总要说话了。

缪建木见一言一答完毕,就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往符玉泽身边一坐,再不说话了。

符玉泽朝钱逸群嘿嘿一笑,面sè中带着无奈,表示师兄缪建木就是这个xìng子。钱逸群并不以为恼,反正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又不需要交心换肺。

“难得大家今rì都没出去,真是有缘。”王介推未语先笑,就如弥勒佛一般,“正巧扬州那边送来了一些洞天土产,咱们就开个茶宴吧。来,将芙蓉软膏呈上来。”

“那老夫真是赶上了!”

一个并不苍老的声音从花厅之外传来,清清楚楚送到了每个人耳中。

仆从掀开花厅门帘,一个双目闪着jīng光的乾道迈步进来。

他这一出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天字房的诸多贵客,平rì里眼高于顶,却站得最快。王介推是此间主人,略停一停再起身迎他,十分得当。天师府的缪建木与符玉泽又慢了一拍,颇有流于应付的感觉。

最后站起来的却是钱逸群。

钱逸群是怔住了。

进来的此人,不是黄元霸是谁!

无论是眉眼还是面盘,乃至那付清雅长须,无不是钱逸群的老熟人。黄元霸!

“老夫茅山黄元霸,想必你听说过吧。”黄元霸对在场众人不理不睬,只是盯上了钱逸群。

钱逸群站起身也不是为了迎他,而是迎战。

“你我交往甚密,怎会不认识?”钱逸群手指暗扣,脑中却回忆起影园时击杀黄元霸的情形。那时候决不至于让黄元霸装死逃生,这个黄元霸又是怎么回事?

“你交往甚密的,该是舍弟黄元伯。”黄元霸道。“我与他一母同胞,同时降生,自小到大容貌不异。听说是你杀了他?”

钱逸群恍然:原来是双胞胎!

所有人都吸了口冷气,暗道:这杀弟之仇,恐怕难以善了。

王介推头痛无比,拗着自己的手指关节,苦思冥想化解的对策。

金霄门那对父子却是幸灾乐祸,暗道: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你本事再大,能大得过黄元霸去?人家天下第一符师的名头难道是白叫的?

“原来如此。”钱逸群哈哈大笑起来,“难怪我觉得他的手段不过尔尔。原来只是打着你的名号冒充高手。”

“你与他有何过节,说来听听。”黄元霸冷声道。

“并无过节。”钱逸群道,“他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是为了自保。他那些符的确厉害,我出手当然也不能留情。”

“够爽快。”黄元霸冷笑道,“你可知道此番除妖大会,除的是什么妖?”

“我只以为是王家人有钱烧的。招徕江湖异能之士。”钱逸群没好气道。

王介推心中呻吟:你这道人真是不懂道理!这些话虽然是真的,但也不能说出来呀!

“哈,”黄元霸笑道。“原来你不知道啊。帛山,何不跟尊客说清楚些?”

王介推硬着头皮上前,仍旧不忘先笑上一笑。他缓缓将凤阳临淮县小道童的山中奇遇记讲述出来,又添油加醋说了那仙山之中的金砖铺路银花挂树,而那些狐妖却是弱不禁风,数量稀少。

“那仙山就在凤阳?”钱逸群问道。

“正是隐在临淮之西的山林之中。”王介推道。

钱逸群哦了一声,心中暗道不好:若是狐妖还没到遍地都是的程度,这帮人正是要去打我媳­妇­家呢!难怪岳母大人对道士的感观极差,原来是被个恩将仇报、见利忘义的道童骗了!话说,狐狸jīng不该是狡诈腹黑之徒么?

——慢着!这帮人若是要除妖……

——肯定有能够辨别狐妖与凡人的手段吧!

——否则狐妖化作人形,谁能认出来?

起码连钱逸群凝成两魄的水准都认不出,更别提那些没有凝魄的修士了。

“我在王家上下贴满了觅妖符,你进门时,其实已经被我认出来了。”黄元霸好整以暇道。

“呵呵,”钱逸群­干­笑一声,“你可知道,我为……”

话音一半,钱逸群身形突然闪动不见了。

瞬息之后,他已经出现在黄元霸身后,节隐剑瞬息而发。

一道黄光闪过,将黄元霸笼罩其中。

“贼子看剑!”金霄门主林佳德脑子转得极快,当即飞出一把暗器,手上赤血剑剑气勃发,直朝钱逸群shè去。

其他几人虽然听出来这位天下第一符师与风头正劲的厚道人有血仇,但这电光火石之间也不好盲目站队。来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有交易在身,哪能随意做些交易之外的事?万一讨不得好,还惹一身sāo气。

钱逸群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并非为了击杀黄元霸,而是为了冲出这花厅。

他早就知道黄元霸身上有保命护身的法宝,而且多半就是符咒。当初与伪黄元霸交手多次,对于符师的战斗方式也颇有了解。这黄元霸最为擅长符阵,只要躲开他的攻击符纸,不让他布成阵,自然不会有什么危害。

只有让这个屋子里的高手们都以为自己是要杀黄元霸,才能放松门口的布防。

果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黄元霸身上,看他如何反击。却没人发现,一道白光闪现在花厅门帘。

“住!”一道黄符飞向白光,正好是钱逸群从光中穿出之时。

钱逸群再次鬼步窜出。让这符落空而爆,一股强大的牵扯力赫然是要将他牢牢吸住。

——只是波及便已经有了如此巨大的威力,若是被打个正着如何是好?

钱逸群已经冲出了帘幕,心中庆幸。他回头一瞟,见缪建木余势未收,原来刚才这道符是他打出来的。

符玉泽挚出茅君笔,临空画符,紧跟着暴喝道:“疾!”

钱逸群身在帘外。见符少的符追来,身形一滞,像是故意凑上去的一般,被打个正着。

林佳德喊道:“大家还不齐诛妖孽!”他自己已经飞身追出,见钱逸群被符玉泽发出的金光打中,心中大喜,赤血剑凌空虚刺,瞬息之间刺出四道剑气。

钱逸群不退反进,身形如同鬼魅,飘忽之间反倒贴上了林佳德的面门。手中节隐剑一翻,直刺林佳德手腕。

林佳德没见过钱逸群的剑术。只当他是个修习玄术的术士,没想到一手短剑竟然如此出神入化。若是他此时收手,那短剑的剑尖势必要挑断手筋,当下只能躬身落肘,贴地画圆而退。

钱逸群等的就是这一刻。

赤血剑下落,他也正好从空中坠下,一脚踏在剑身。

只听铛地一声。赤血剑被重重踩在地上。

林佳德朝后踉跄两步,只觉得掌心发麻,举手一看。掌心如同被砂纸磨过一般。

钱逸群随手抄起赤血剑,往鱼篓里一送,高声笑道:“敬谢不敏!”旋即随手打出漫天铜钱,正好将两道追来的灵符打落在地。

等铜钱乒呤乓啷落地,花厅中人方才发现无论是钱逸群还是那些铜钱,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王介推面如土灰,道:“黄仙长,你是说此人带着个妖孽来我王家探查么?那我家家眷……”想到自己竟然引狼入室,让那狐妖去了内宅,他不由心中绞痛。

“放心,永瑢法师已经带了九华山法力僧众前往除妖。”黄元霸嘴角微微扬起,“他若是去救同伙,只是自投罗网罢了。不过嘛,符少,你刚才那道符却是面生的很呢。”

“那是你见识少。”符玉泽理直气壮道。

“听说符少与那道人兄弟相称?”黄元霸嘴角微抿。

“那又如何?”符玉泽手里转着茅君笔,“你想说我跟妖孽勾结么?”

缪建木看了看符玉泽,也疑心刚才那道符有什么玄机。若说黄元霸见识少,认不全天师府的符。他建木道人可是天师府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绝没有不认识的道理。而事实上,他也不曾见过……

“黄真人,舌动是非生,还请慎言。”缪建木站在符玉泽身前,正视黄元霸。

论符术来说,黄元霸自然要比缪建木jīng湛许多。然而在实战上,以赚钱为第一要务的黄元霸,自然比不上专注降妖伏魔千百年的嗣汉天师府。

符玉泽抬了抬下巴,甩袖道:“你那剑值钱么?”

这记耳光扇得不痛不痒,但是响亮无比。

赤血剑是金霄门掌门的信物,自然不能流落他人之手。林佳德当即夺过儿子林志明的宝剑,怒道:“我们去助永瑢法师一臂之力!”

王介推连忙道:“大家都去,都去!”

金主发话,其余众人也不得不跟着往外跑去,分头去堵截钱逸群

当那时,钱逸群若是抽身而逃,难免会被人紧追不放。他福临心智,先回身夺了林佳德的宝剑,正是敲山震虎之计。这也果然有效,其余众人见他并非徒有虚名,在追击之时难免会有顾虑。

正是这几句话的功夫,钱逸群借着符玉泽给他的轻身符,手中震铃摇动,脚下生风。又因为学会了御风术第一层,两丈多高的墙垣在他眼里不过篱笆一般,足不点地便飞身而过,吓得王府护院惊呼退避,无人敢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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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二章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多勇夫(四)

钱逸群一翻过内墙,就听到和尚们在诵念经咒。那些梵文经咒就如催命魔音,迫得钱逸群加快步速,借着御风术的威能,每跃出两丈开外方才点地借力。

几个呼吸指间,钱逸群循声跃上一处房顶,正看到下面天井中,一群和尚围成圆环,行走不停。

圆环中心,便是以琳。

以琳手持铃铛白练,轻轻摇晃,紧张地盯着这些和尚,面容紧皱,好像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钱逸群心中一疼,高喝一声:“水风井!”顿时夹裹着浓浓黑雾,往天井之中扑击而下。

这些和尚双目一闭,手搭前面僧人的肩膀,仍旧疾行不缀,口中诵咒如前。

“你快走!”以琳轻轻推了钱逸群一把,却没什么力气。

“一起走。”钱逸群一把拉住以琳的手臂,斜冲两步,高高跃起。

身材苗条的以琳此刻却重如千钧,巨大的反力竟将钱逸群扯了下来,后撤两步方才卸去震力,没有跌倒。

“是锁妖阵。”以琳眉头紧蹙,“你快走吧,别管我啦。”

“胡说什么!”

钱逸群甩开以琳的手臂,手中节隐剑翻出,四周张望。他这才发现,屋檐之下有个老和尚,身穿大红袈裟,头戴毗卢冠,盘坐蒲团之上,双目轻阖,口中念念有词。

“老和尚!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暗算我们!”钱逸群喝道。

“阿弥陀佛,”老僧停下诵经,“施主,你莫要被这妖魔迷惑了本心。且静待一时三刻,看它露出原本面目,你自然明白。”

“放屁!”钱逸群喝道,“是否魅惑我自己不知道么!速度撤阵,否则别怪我杀人破阵!”

“阿弥陀佛,被狐妖美sè所惑之人,终究是难以堪破。也罢,老衲助你一臂之力,让她早些现出原形!”

钱逸群只觉得老僧这话说得荒谬刺耳。他吃过山魂,不会被外物障惑,所以很清楚自己跟以琳之间绝对是jīng神上的彼此吸引,甚至于跟自己的荷尔蒙都不没有关系!

眼看那和尚从蒲团上缓缓站起,伸手握住了身旁的九环锡杖,柱地一振:“嗡!琴西惹扎轰……”

“雷来!”

钱逸群看到了雷球方才惊觉自己身中怒气竟然到了这等地步。这雷球已经大得与磨盘仿佛,就算苦尘那般绝世高手来了,恐怕也未必敢硬接。

推出雷球的瞬间,钱逸群已经鬼步跟进,人在虚空之中穿越,直接穿过了的和尚们的圈阵,出现在老僧面前。

节隐剑上符光流动,凝成一道光练,朝老僧刺去。

“永瑢法师!”不远处有人惊呼。

钱逸群不用看也听出了这声音,正是林佳德等人。

永瑢老僧提起袈裟,从容挡住飞来的雷球,只是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道殷红的鲜血。

节隐剑直刺永瑢老和尚的胸口,却像是刺进了一团棉絮,微微内陷,终究被无形之力当住了。

钱逸群捏诀御剑,咬紧牙关往里硬送。那反击之力也变得越大,几乎要将节隐剑震飞。

“爆!”钱逸群大喝一声,周围节隐剑的幻身纷纷附着剑体,轰然炸开。

这一炸之下,竟然炸出滚滚热浪,直冲得就在十尺开外的钱逸群也不得不退后一步。

“打什么!快走啊!”以琳双手已经软了下来,耗尽全身力气朝钱逸群喊道。

——怎么可能!

钱逸群心中杀意顿起,鬼步跳开:“老和尚!我杀不了你,难道还杀不了你的徒子徒孙么!”

再次显现出来时,钱逸群已经重回阵中,节隐剑幻出十来支分身,排成一列,直冲正面一个光头僧人。

那僧人仍旧紧闭双眼,尖锐的风声不闻不顾。

“爆!”

节隐剑如期刺入,果然没有遭到任何抵御。身后十余支分剑重叠而入,在钱逸群的暴喝声中轰然炸开。

这和尚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轰出一个血洞,骨­肉­横飞。

“阿弥陀佛!你竟然对无辜僧侣施以凶手!”永瑢法师睁开双眼,盯向钱逸群。

钱逸群顿时感觉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威压随着这老僧的目光而至。他静定内观,有金光咒与清心钟护持,并没被这jīng神攻击伤了心神。

“秃驴!你们在这里围攻一个弱女子,竟然说是无辜?”钱逸群怒笑道,“再说,道爷我没跟你说么!不撤阵,就去死!”

“你这痴子,岂不知她是妖么!”永瑢寿眉一挑,为这世人愚昧而心中悲痛。

“无辜之妖也要杀么?你们那些佛像,有的比妖怪还要妖怪!”钱逸群一扫四周,墙上屋顶都已经站了修士,正是刚才花厅里见过的那几人。

虽然不知道他们身手如何,却可以想见必有玄术本领,否则也骗不到王家的银子。

——肯定还有更多的人过来,越拖越麻烦……

钱逸群不由暗咬舌尖,刺激自己寻找破局之法。

“妖天生该杀,岂有无辜之妖!”永瑢怒道。

钱逸群哈哈大笑一声:“天主教还认为人人生而有原罪,岂不是人人都该杀!”

“蛮荒邪教,焉能以为论据。”永瑢眉头收得更紧,“你速速醒悟,老衲可做主为你剃度,在我佛门赎清罪孽。”

“少废话……”以琳吐出三个字,已经瘫倒在地,眼泪流落出来。

钱逸群右手持剑,左手挚出清心钟,坎铃如流水一般打了出来。一道生气旋即涌入以琳身中,硬是让她jīng神一振。

钱逸群却心沉谷底。

以琳的身体没有任何需要修补之处,这锁妖阵带来的是jīng神威压。如此看来,就连金刚珠也没用了。

“来世……”以琳低声道。

钱逸群听得鼻头一酸,躬身拉住以琳手腕,对着鱼篓喊道:“翠峦!”

白光之中,两人闪入圣境之中。

脱离了锁妖阵的威压,以琳的痛苦迅速消散。她躺在钱逸群怀里,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呼气轻微,很快睡着了。

钱逸群打量着这个无比熟悉的世界,突然有种被囚禁的感觉。

——我固然可以跟以琳在这里度过一生,但是……

——凭什么!

——凭什么逼我们躲在这里,任有外面的人颠倒黑白!

——说来说去,便是我杀不了那个老和尚!

钱逸群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拳头,终于被自己的指甲刺破了掌心,这才清醒过来。

“你怎么了?”以琳醒了,缓缓坐起,伸腰吸气,感叹道,“好舒服!”

“我没事。”钱逸群苦笑道,“是我的错,将你置于险地。”

“虽说男人有担当是好事,不过你也太过担当了。”以琳梳理长发,“反正我已经逃不掉了,你就该自己先走,回来为我报仇才是。”

“即便我杀光天下和尚,又不能换回你的命,有什么用?”钱逸群不以然道,“还不如与你在这里同生共死。说起来,我有金华出世术,你是狐妖,不知道谁能熬过谁呢。”

以琳笑道:“你若是能熬到八百岁,我就认输。”

“八百岁……真是漫长啊。咱们在这里做些什么好?要不……”钱逸群刚想说“生一堆”孩子”,却无意中拨动了某一根心弦。

——难道我的孩子也得被困这个狭小的世界!

钱逸群的怒气变得不可抑制起来。

“喂喂?你没事吧?”以琳轻轻推了推钱逸群。

“我们出去。”钱逸群斩钉截铁道,“我们可以来这里消磨八百年光yīn,但是不能‘躲’在这里!”

“可是……”

“我见你也能抵御锁妖阵,”钱逸群道,“只要你熬得过片刻,我就能带你走。”

“你有什么办法?”以琳问道。

“其实我什么办法都没有。”钱逸群摇了摇头,心道: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回到老路上罢!

传说,人人心中有头猛虎,有的猛虎宛如猫咪,细嗅蔷薇。有的猛虎却张牙舞爪,吞噬生人。

钱逸群心中的猛虎原本就是后者。

是铁杖道人何守清,在这头猛虎尚未养成嗜血之xìng时,将它关入笼中。

“我自承诺何师‘谨杀’以来,没滥杀过一人!”钱逸群道,“如今看来……与其我们死在这里,不如让他们去死!”他一把抓住以琳的手,唤声“如意”,出了圣境。

众人眼中只是白光闪烁,两人乍隐乍现,还以为是什么障眼法,哪里知道这两人已经去圣境之中修整了片刻。

以琳一待双足落地,便飞出铃铛白练,叮铃声中缠住一个僧人,重重一扯,将那和尚拉倒在地。

登时有法力僧替补上去,再次转起了锁妖阵。

“佛光普照!”永瑢老僧大喝一声,震动九环锡杖。

这一声令下,二十多个半­祼­上身的法力僧涌入锁妖阵中,以手中戒刀锡杖组成了一个小阵,正对着钱逸群。

钱逸群最后看了一眼以琳,见她捧心而立,显然内中痛苦。

“水风井!”

“雷来!雷来!雷来!”

钱逸群放出黑雾,将那些法力僧笼罩其中,连连招出掌心雷。

雷光在黑雾中涌动,很快便传来几声哀嚎,空气中飘散出焦臭的­肉­味。

永瑢法师从怀中取出一枚金sè珠子,如同­鸡­蛋大小,高高抛起。

金珠悬停天井上空,绽放出万道金光,彻底驱散了水风井带来的黑雾。

钱逸群正脚踏七星,手中节隐随身,凡是撞在七星位上的和尚,无不被他刺入要害,连惨号都来不及发出便已经躺倒在地。

永瑢怒目圆睁。他只是慢了一拍,门下弟子便已经死了十余人,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猖獗的邪魔外道!(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廿三章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多勇夫(五)

“贼道!休得伤及无辜!”

一声尖锐的暴喝,听不出男女。

钱逸群循声看去,果然是符玉泽的声音。

“你竟然为了个妖怪,如此残暴好杀!我与你再无一丝半点的瓜葛!”符玉泽站在墙头高声叫道,身边是他那个不苟言笑的师兄。

“好。”钱逸群应了一声,手中的节隐剑却是飞快划过一名僧人的颈侧,飚起两丈高的血柱。

“你还敢杀!是可忍孰不可忍!”符玉泽叫道,“师兄,咱们出手吧!”

缪建木手入衣袖,正要出手,却见符玉泽已经抢先一步站在了他身前,口中高诵:“黄中总炁,戊土神兵。镇星伏秽,流炼神庭。吾奉太上急急如律令!起!”

一道黄符朝钱逸群飞去。

钱逸群心中大喜,暗道:我原本以为你是要明哲保身,没想到竟然还敢瞒天过海!

他飞身而起,凌空接住那道符纸,用力拍入地下,将刚才那咒言一字不落地重复一般。

符纸瞬间融入土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一个土堆。

“大家并肩子上!不能让他符成!”黄元霸跑得慢了一步,一来便见钱逸群用出了戊土神兵符,心中一急,大声喝道:“否则咱们都得死!”

众人还没分辨出这是什么符咒,见黄元霸说得这么危急,再不敢本着保留实力看热闹的心思,纷纷挚出法器宝贝,朝钱逸群打去。

钱逸群鬼步闪开,搂住以琳的腰肢,重又闪了回来。

节隐剑分身七十二支,依序Сhā入土中,撑起一道光幕。

各sè攻击落在这八门混天阵中,纷纷被钱逸群弹开。他如今杀意大盛,正是将心中猛虎彻底释放。这些被弹开的法术、暗器,纷纷落在那些转列阵法的和尚身上,顿时惨嚎声响起一片。

土石如同涌泉一般,越聚越高,渐渐显露出身高丈余的人形土偶。这土偶的皮肤筋骨都是泥土坚石,对于各种攻击都视若无睹。

钱逸群神念cāo控土偶,让它直奔永瑢法师,巨大的拳头轰然砸下。

永瑢法师双手持着锡杖。横在胸前,发出一声沧桑咒音:“嗡!”

巨拳砸在锡杖上,将永瑢法师砸退三步,喷出一口逆血。

钱逸群撤了阵法,搂着以琳,飞身朝列阵的和尚疾驰过去。正是逆向而推,一柄节隐剑如同剖竹快刀,收割着xìng命,飞起漫天腥血,如同下雨一般落在两人身上。

以琳浑身无力。趴在钱逸群肩头,耳语道:“衣服都让你弄脏了。”

钱逸群正在漫天杀意带来的灼热之中。五脏焚烧,喘息如火,听到这柔柔一句,恍然如同甘霖洒落,一片清凉。

他像是被破成了两个人,一边能够看到自己的怒杀之气,一边却又清心钟声常闻。清静无垢。

冥冥之中,一道淡蓝sè的光芒在灵蕴海上凝聚。

渐渐显露出一个人形。

这人形闪烁不定,似有若无。仿佛随时都会扑灭一般。

钱逸群知道这是一魄将定的情形,却不知道为何这一魄如此不爽利,更不知道该如何将它安定炼化。

“吃掉……”以琳的声音好像能够穿透一切,将钱逸群从内观之中拉扯出来。

钱逸群看了一眼以琳掌心托起的豆粒般大小的药丸,一低头,舔入口中。药丸入口即化,变作一道清流在体内流淌。

溪水般的清流渐渐壮大起来,与漫溢的灵蕴融为一体,在身中奔腾。

终于,灵蕴冲入海中,激起漫天浪cháo,直直卷向那个闪烁不定的人形。

雀yīn,归位!

钱逸群想都没想,直接将繁杂的八门混天阵融入雀yīn之中。至于张天师所谓的各种修道助力,仍旧只能给玄术让路。

这第三魄的归位,非但给钱逸群带来了随心而发的八门混天阵,更直接催化了节隐剑的的融炼。

诚如道经所云,所谓七魄都是身中浊鬼。将它们凝炼出来,人与天地的沟通便少了一重障碍。其中自然包括法器宝贝。

融炼之后的节隐剑,在虚实变化中更为得心应手。原本钱逸群只能激发一支实剑,其他皆是幻化。现在却能够炼出两柄实剑,同时驾驭。看似只进了一步,然而在运用威力上却是倍数增长。

厚道人的实力增长,那些旁观者却是最为清晰。

原本厚道士或是杀人,或是列阵,总有凝滞。而瞬息之间,节隐剑的杀人、列阵,竟然并行不悖。尤其是那个逆天的防御阵法,竟然能够随布随破,简直令人发指。

缪建木饶是见多识广,也不免肃然,问符玉泽道:“这道人之前只是在保存实力么?”

符玉泽不自觉地为钱逸群拔幢道:“现在也是。”

缪建木一怔,旋即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将戊土神兵符给他?”

“我没有啊。”符玉泽装傻充愣道。

“你还狡辩,刚才……”

“刚才是我手滑。”符玉泽理直气壮道。

缪建木见符玉泽耍无赖,无言以对,再将目光投向下面的战场之中。

“八部天龙,广兴佛化!破!”永瑢和尚掷出锡杖,正中戊土神兵胸口。

一道龙吟从锡杖之中传出,直入云霄。

钱逸群暗叫不好。

在场众人之中,听过龙吟次数最多的恐怕便是他了。他深知这简单的咒言之下必有强大的威能。

果不其然,一个虚影从锡杖中飞出,赫然是一头长着鹿角鳄吻、虎齿蟒鳞的狰狞龙头。

龙头将戊土神兵穿出一个巨大的洞口,拖着一道蛇身,直冲钱逸群飞去。

龙身一出,墙上众人纷纷撤步,被这庞大的龙威逼得站立不稳。

缪建木抛出两张符纸,罩住自己和符玉泽,仍旧免不了墙基晃动。

“布阵!”钱逸群高呼一声,心念一动,发动混天阵,调动八门流转,只等龙头袭来便转出去。

见钱逸群不退不避,反而列阵硬抗。缪建木微微摇头,暗道:看着道人终究还是托大,如此强大的龙魂岂是人力能够硬抗的?看来还是智慧不明,成就终究有限。

龙魂转瞬之间飞到钱逸群背后。

钱逸群只听到喀喇一声,旋即明白过来,威压已经将这八门混天阵压碎了!

如此霸道的力量,根本是他这个级别的阵法能够硬抗的!

“金光速现!”

两道金光凭空而降,将钱逸群和以琳包裹其中。

龙魂呼啸而来,穿身而过,旋即高高拉起,避免误伤前面的和尚。饶是如此,那些法力僧也被龙威吹得七零八落,纷纷倒飞出去,砸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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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章群狼恶虎何足惧,我命由我不由天(一)

龙魂一出,伤人伤己。

锁妖阵被钱逸群破去一半,又被龙魂破去一半,彻底败了。

永瑢老僧看着佛门弟子血­肉­横飞,心中悲恸尽数化作一腔怒火,口诵真言,打出种种手印,驾驭着龙魂朝钱逸群扑去。

钱逸群与以琳身上有金光笼罩,暂时不受龙魂伤害。然而十息时间到底极短,总不能靠着翠峦圣境中反复祭炼,最终耗死自己。

龙魂张开巨口,吸进气流,隐隐显出一个黑sè的漩涡。只要等它再次将这些天地之气吐出,便是混合了真龙灵气的强大罡气。

被这罡气吹着,轻则骨­肉­消散,重则神魂俱灭。

“还不悟么!”永瑢手印结成,怒声喝道。

钱逸群搂住以琳,两人相视无言。

“看来我们打了个平手。”以琳突然微笑道。

钱逸群也笑了。

——有美相伴,从容赴死,这岂非人间一大快意事?

钱逸群突然想起了自己父母和妹妹,师兄阿牛和不知所踪的师父,想起了翠峦圣境和尚未出现的神仙孙姐姐……

——糟糕!应龙老兄转世的事还没办妥呢!

钱逸群连忙探手取出应龙转世灵珠,电光火石之间找到符玉泽的位置,朝他掷去。

以符玉泽的聪明见识,以及天师府那个强大后盾,他肯定能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rì后应龙若是转世人间,有天师符少接引开悟,修行之路也不会太过坎坷。

“吼!”龙魂一声巨吼,身形顿时提快了数倍,几乎拉成了飘风一般的虚影,朝应龙转世灵珠扑去。

“混蛋!”

钱逸群大骂一声,松开怀里的以琳,节隐剑划破虚空,打开一道直扑龙魂的通道。他鬼步穿越。正赶上龙魂的尾巴。

节隐剑身上符光闪烁,刺在龙魂身上,剔去几片形如龙鳞的灵甲,如同刺在实质。

即便是虚无灵体,也逃不出节隐剑的一击。

龙魂吃痛狂吼,尾巴用力一甩,抽向钱逸群。

钱逸群只觉得一股罡风袭来,连忙蜷曲身形。催动赤盾珠护住正面,就如被数吨重的卡车撞了一记,直愣愣飞了出去。

以琳没了锁妖阵的压迫,体内力气丝丝恢复。她甩出白练,裹住钱逸群的腰腿,硬是又将他拉了回来。

钱逸群眼睁睁看着强那龙魂将应龙老兄的转世灵珠吞如口中,心中不由大怒。

在翠峦之中,唯一谈得上生物邻居的,除了往圣的遗蜕尸身,就只有这位老兄了!想到应龙老兄最后的神魂就这么被自己葬送。钱逸群忿恨大作,两个踩出鬼步。又朝永瑢冲去。

永瑢鼓起袈裟,院里顿时狂风大作。他大声吼道:“放下屠刀,立时忏悔!”风声瞬间将这话吞没,没有传出去半分。

“吼!”

更为强大的龙吟破空而出。

钱逸群脚下一颤,差点跌倒。

应龙!

这龙吟他听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刻印在脑海深处无法抹去。

钱逸群连忙回头,正看到永瑢锡杖之中的龙魂在空中首尾翻滚。好像无比痛苦。

那声龙吟却是从它腹中传来。

“吼!”

应龙的龙吟之声再次响起,一道黑光从那龙魂的腹中渗透出来。

呼吸之间,角龙龙魂身体爆裂突然爆裂开来!

更为硕大的应龙龙魂。扑闪着身后的翅膀,从虚空中诞生而出,放出暴戾无比的龙吟长啸。

钱逸群仿佛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第一次看到应龙被月潭锁困的模样。

永瑢面容失sè,手持微颤:“怎么、怎么可能!应龙之魂!”

能够收得一头角龙之魂已经是天下罕见的异事,竟然有人能够收得应龙之魂!

这就好像拿到了一副同花顺,满以为可以大杀四方,谁知竟然有人翻出了冤家牌!

钱逸群惊喜交加,心中暗道:这倒是出人意料,但是老兄你现在怎么转世?

应龙浮空张望,渐渐息止了龙吟呼啸。它是被强大的龙魂之气吸引才出来的,而且中yīn身残留的本能告诉它,此刻应该有个宿体等着它,好让它转世重修,最终证得无上道果。

——身宿在哪里?

应龙茫然地寻找着。

它清楚地感知到了下方有个熟悉可靠的气息,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身宿!

身宿!

再不投生,只有在这天地之炁中消散,彻底归于虚无。除非和刚才那条龙魂一般,找个宿体依附,成为一个被奴役的魂灵。

——宁可死,也不能被奴役!

应龙引颈长啸,迸发出磅礴龙威。

钱逸群也发现了应龙的困境,心中暗道:老兄,这回是我坑了你……等等,这个有用么?!

他连忙从鱼篓中取出轮回珠,高高举起,对应龙喊道:“我有此物助你转生!”

“僧娑洛珠!”永瑢面容耸动,惊叫道,“你怎么会有此佛门密宝!”

“应龙兄!速速入此珠中!”钱逸群着急吼道,颇为遗憾自己不会佛门狮子吼。

应龙听不见钱逸群等人的呼喊,只是感觉到了如同身宿般的吸引。虽然看起来有些诡异,像是一颗珠子,但总比在这里魂飞魄散地好。最终顶不过求生根本的应龙,呼啸着朝轮回珠飞去。

巨大无朋的龙魂,在轮回珠光之下急速缩小,最终涌入珠中。

钱逸群一看珠面上浮现出一条应龙的影子,两扇大大的翅膀栩栩如生,连忙将珠子送回鱼篓,朝永瑢高喊一声:“乾坤一掷!”

永瑢见漫天金光袭来,侧身一退,掀起大红袈裟,将自己裹在。

“不好!”

铜钱甫一砸到袈裟上,永瑢便知道自己中计。

他一翻衣袖,扯下袈裟,只见两道人影相依相偎正跃过墙垣,消失在视野之中。

“快追!”永瑢上前两步。习惯地振动九环锡杖,却听到锡杖杖头喀喇碎裂,落在地上。

这是因为龙魂消散的缘故。

外人都以为老僧修为已经极高,外物不动于心。然而永瑢却明白,自己只是对一般外物不动于心。

对于这个历代祖师传下来龙魂锡杖,他终究还是难以释怀。

看着地上杖头碎片,永瑢心痛如绞,又见弟子门人死伤过半。各路豪杰狼狈不堪,再也说不出“追击”的话来。

……

钱逸群带着以琳飞身过墙,打出震铃,两人一路狂奔冲出王家别院。

“这里!”狐狸高亢的声音追上了两人,原来它见事情有变,早早去将老鹿带了出来,在墙外等着。

钱逸群和以琳飞身上鹿,随手一捞,将狐狸抱起胸前,道:“快走!”

麋鹿撒开蹄子。在钱逸群的震铃加持下跑得飞快。这种生活在沼泽丘陵间的动物,机敏地钻进了自己的世界。哪怕王家出动快马也是追不上了。

“咦?前面好像有人?”钱逸群远远看到一个人影,放目细观。

那人­鸡­皮鹤发,留着杂乱的长须,身穿葛衣,手持木杖。正站在一处稍高于地面的小土丘上,朝钱逸群挥手相邀。

那条路,正是麋鹿自己选的林中小径。不知道通向何方。对于麋鹿而言,这也是随意所选,并未想过。

“小友请留步!”老者出声喊道。“老夫有话说!”

钱逸群任由麋鹿跑近,方才一拍鹿颈,让它慢下来,自己在鹿背上略略抱拳道:“老先生,小道正忙于逃命,还请见谅。”

“哎哎,放心些,他们追不上来的。”老者驼着背,缓缓走向钱逸群,“老夫关顺,就是那个关顺。”

“关”姓并不冷门,“顺”字也十分常见。然而有信心说“那个关顺”的人,全天下只有一位,那就是——那个关顺。

那个推衍第一,万无一失的关顺。

那个传说中每踏出一步,每说一句话,都会推衍一番的关顺。

钱逸群当然听说过这位关先生的大名。既然关老爷子说王家人追不上来,那就肯定追不上来!厚道人十分厚道地翻身下鹿,长揖道:“小道厚道人,见过关老先生。”

“客气,”关顺道,“我听说有人星不入命,就一直想着要见一见,错过这回可就有得等了,所以小友别挑剔老夫选的时机不对了,呵呵呵。”

——咦,我星不入命的事已经传得众人皆知了吗?

钱逸群有些尴尬。

“放心些,我与何道友是忘年之交,这才知道。”关顺拈须解释道。

听说是何守清老师的朋友,钱逸群总算放松了些,笑道:“既然见了,老先生必有教我。”

“唔,的确,一见之下,疑窦顿消,原来是跟你的前世有关。”关顺又看了一眼以琳,“你们居然已经遇着了,前因后果自然很快就会解开了。”

“老先生,这般机锋打得好没意思。”以琳在鹿背上欠了欠身,若嗔若娇,“前生渺渺,哪里去寻?再者说,既然已经喝了忘川水孟婆汤,何必再去寻那前世的烦恼?”

“你说得有理,”关顺嘿嘿笑道,“不过有些人生来就想穷究古今之变,通达天人之际,这却是娘胎里带着来的种子。”

“老爷子,你好歹在这里等了我们半天,怎么也得留下点什么话头才是。”以琳虽然不曾听说过关顺的名号,但是内心机敏远胜人类,知道这老者身怀绝技,当然不肯放过这等机缘。

“老夫等在这里,是想与小道友做笔买卖。”关顺好像颇为不好意思。

“先生直说,要小道做些什么。”钱逸群道。

廿五章群狼恶虎何足惧,我命由我不由天(二)

“我关家世代传承yīn阳秘术,­干­那泄露天机的营生,实在造孽颇多。”关顺慨然叹道,“虽然也有避天谴的法子,但是数百年来,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

“小道对此一窍不通,如何能帮先生?”钱逸群问道。

“嘿嘿,就在你那夺人星命的本事上。”关顺笑道,“修习相卜推衍之术的人,无不钦羡老夫的‘万无一失’,其实老夫却是有苦难言。正是这‘万无一失’,让老夫注定难逃天谴。思来想去,若是这‘万无一失’变成了‘万万不准’,这天劫之力,岂不就没了?”

“唔,老先生是要砸招牌自保。”钱逸群点头道。

“正是正是!”关顺一脸褶子都笑得飞了起来,他道:“这招牌砸得越狠,老天爷对我的忌讳也就消散得越快。不过你也知道,事关老天爷,用­鸡­毛蒜皮砸我招牌也就没什么用了。”

“那得多大的事……”

“天下!”关顺坚定地吐出了让钱逸群呆滞的两字。

关顺自己也知道吓到了小朋友,不等钱逸群反应过来,就将未来天下大势叙说出来。从崇祯四年的各种变乱,一直到崇祯十七年的甲申天变,娓娓道来。

以琳听得饶有趣味,好像听说书一般。

钱逸群却是冷汗淋漓,就像回到了前世历史课堂上,听老师讲述明亡历程。他本以为自己能够想象“万无一失”的关顺有多高明,现在才知道这老头的高明已经绝非自己能够揣摩一二的了。

——说不定,这老头也是穿越来的?

钱逸群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幸而你来了。其中许多大事上又生出了交关。”关顺道,“所以。天下若是有人敢说‘我命由我不由天’,那人肯定非你莫属。”

“我才不会说这么白痴的话呢……”钱逸群叹道。“关爷,既然你也说了是做笔买卖,那我若是将这些事给您老搅黄了,您怎么谢我?”

“嘿,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讲条件,未来的路长得很呐。”关顺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见钱逸群转身要走,连忙出手拦住道:“你若是答应我。我便送你们一人一卦。若是你将刚才我说的天下大事搞砸一件,我便送你一件宝贝;砸了两件,就送一双。老夫说到做到,如何?”

钱逸群心中偷笑:不让满清入关乃是自己最大心愿,即便没有这关顺老先生出手,自己也得拼了命去做。他竟然没有算到!可见人心机变,即便推衍到了万无一失的程度,也不能料事如神啊。

关顺的确无法料到钱逸群内心的想法。不过他并不着急钱逸群的答复,因为他早就算定钱逸群会应承下来。而且没有毁约之虞。

果不其然,钱逸群点头道:“人说穷拜神富烧香,走投无路才算卦。我的那一卦就先存着,等我走投无路再说。你呢?以琳。”

“我现在就要算。”以琳道。

钱逸群心道:是了。你挂念你家里,大可求个心理安慰。

“我想算一下,他这辈子有几个女人。”以琳突然指向钱逸群。

钱逸群愕然。

关顺看着钱逸群。幸灾乐祸笑着,竖起一个手指:“好了。就是这个。老夫走也。”说着,这酷似冬烘先生的天下第一个推衍高手。负手而去,莫名其妙地嘿嘿笑个不停。

钱逸群更加愕然。

这是说:就一个。

还是说:不止一个。

抑或说:一个没有。

……

这不就是跑江湖骗钱的术士打的机锋么!

以琳虽然聪明,到底阅历太少,还以为关顺说的是:就她一个。心中不免乐滋滋,甜蜜蜜的。

狐族之中女xìng掌权,彼此间说起这些情爱之事从不避讳,就如人间男子不会觉得讨论女子容貌有什么不妥。故而以琳早早就期盼着自己的真命天子出现,直到在云台山密洞前,第一眼看到钱逸群就觉得此人香­嫩­可口……

——还好还好,听说人类男子最是风流成xìng,万幸小道士不是这般。

以琳心中暗喜。

“那个,你不用问问家里如何么?”钱逸群不解道,“那些修士说是要攻打你家呢。”

“怕什么,你不也会帮忙么?”以琳不以为意道,对钱逸群倒是莫名信任。

“我貌似还在你家的黑名单上。”钱逸群也懒得解释黑名单,直接道,“这样,你先回家,我混在那些人中,伺机里应外合,灭了他们。”

以琳微微皱眉,道:“你的样子已经被人认出来了,再回去怕是有危险。”

“不怕,我有这个!”钱逸群使出易容阵,瞬间变了个人。

以琳眉头紧蹙,眼带厌恶,促声道:“难看死了,还是你原来的模样好看些。”

钱逸群随手一翻,又恢复了本尊容貌,道:“你先走吧,到时候咱们鸿雁传书。”

以琳当然也会这法术,不过狐族早就普及了声影传讯阵,谁还会用鸿雁传书这等落伍的手段?她正要将传讯阵教给钱逸群,突然双耳一跳,惊道:“有人来了!”

钱逸群当即jǐng觉起来,飞身上路,拉上了狐狸,让麋鹿快跑。

“脚印在这里!”身后传来了呼喊,间或还有猎犬的吠声。

“关顺这都没算对?不会是冒牌货吧!”钱逸群怒道。

“到底是没算准还是不肯说,你就那么信他?”狐狸悠悠然说道。现在身在密林之中,追杀者都是跟着钱逸群走的,自己随时可以脱身潜逃。

——可是……这段rì子的心血可就打了水漂。

狐狸心中纠结。

“不行,”钱逸群道,“这么逃不是个办法!以琳,你躲树上去,我去把他们引开。然后你回家给母亲通风报信。”

以琳点了点头,拉住钱逸群的手臂道:“你要小心!”

“都什么时候了!别腻歪了!”狐狸叫道。

以琳袖中飞出一条白练,直直缠住一株高大的树枝。她身材轻盈,又有玄术护身,借着牵扯之力毫不费劲地飞了上去。

钱逸群也没有在地上留下足迹,如同灵猿一般,跃上了旁边的树­干­,掏出隐匿符贴在自己身上,只等后面的追兵过来。

狐狸不用钱逸群交代,径自带着麋鹿往林中深处跑去,果然在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蹄印。(未完待续。)

廿六章群狼恶虎何足惧,我命由我不由天(三)

“那厚道人法力高强,我们这么追他,岂不是自寻死路么?”符玉泽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这片密林之中,大声说道的,生怕钱逸群听不见。

“住口!”黄元霸喝道,“之前那戊土神兵符的事,还没与你细细算账呢!”

“你不过一个茅山卖符的野道,敢跟天师府叫板!”符玉泽叫了起来。

缪建木轻轻按了按符玉泽的手臂。他知道黄元霸的名头,并不愿意凭空招惹此人。不过天师府对外就是一个整体,他更不能指摘自家师弟的不是。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个符玉泽之前帮了厚道人,但这位符少一口咬死是自己手滑了,谁又能拿他怎么样?甚至连冷嘲热讽两句都没那个胆量。

嗣汉天师府,那可是道教正宗,本朝世代御封的“掌天下道教事”。

黄元霸正要发怒,缪建木已经挡在了符玉泽面前,冷声道:“黄真人,无根之言可不是你这符家大师说得的。”

“你天师府越发霸道了,难道还想将我上清派打为邪教不成。”黄元霸讪讪道。

“上清教法自然不是邪教,不过黄老师的上清传承,恐怕……呵呵。”缪建木只是“读”出一个笑声,却没丝毫笑意。

他道:“自仁宣之世,上清法脉便已经归于天师府。若是学生没有搞错,黄老师并不曾来龙虎山领过法职。”

“如今大敌当前,我们只该同心合德,何必计较这些微末琐事。”林佳德家传宝剑被夺,心急如焚,偏偏两个大佬在这里打没营养的口水官司,不由焦急Сhā话道。

黄元霸虽然法力强,但是在法统上的确是个软肋。

就如有人学通古今,只要不进科场博个七篇出身,仍旧不被世人所认可。

对于诚心修炼的人来说。这种虚名不要也罢,但是对于诚心卖符赚钱的黄元霸来说,却是个被人拿捏的命门。

黄元霸顺着林佳德的台阶下来,黑着脸不说话,专心地看着地上的足迹,好像看得出什么门路一般。

真正能够看出门路的,还是天柱山来的上清宫冷正奇。

冷正奇是上清宫当家的师弟,出家前曾是天柱山的猎户。最会分辨野兽足迹。后来灵蕴觉醒,就近在本山上清宫出家,将符法与驭兽融合一体。论修为虽然不如掌门师兄,但说起护法卫道,却也是皖地响当当的一块牌子。

“咦,这里开始,他们分开逃了。”冷正奇直起腰,指了指地上略有变化的麋鹿蹄印,四面张望。

黄元霸仍旧黑着脸上前,一言不发。从袖中甩出一叠符纸,凌空飞舞。

符纸翩翩落下。却自然分成了三堆,在地上铺出了三条线。

“他们分了三条路走,”黄元霸冷声指着朝东的那条道符纸,“东边有永瑢法师和九华山法力僧,必定不会让妖人逃脱。”

“中间这道似乎只有麋鹿。”冷正奇没有见过钱逸群身边跟着的狐狸,只是疑惑:为何在麋鹿的蹄印旁有狐狸的爪印。难道是有狐狸想不开,想猎杀麋鹿?

“那咱们往西去!”林佳德一咬牙。

黄元霸却没有挪动脚步。望向缪建木道:“天师府能来帮忙,实在是正道良心,不过谁都说不准那妖道是否会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还请两位走中间这条路。”

缪建木心道:你就差直说我们跟厚道人是一伙的了!也罢,若不是陈师叔的面子,我才不愿与你们这些人混在一起。

“玉泽,咱们走中间。”缪建木道。

符玉泽哦了一声,又道:“他们就三个能打的,也敢去追厚道人?”

“咱们不管那些闲事。”缪建木一甩袖子,顺着麋鹿的足迹往前走去。

符玉泽连忙追了上去,瞥了一眼黄元霸:“小心步你兄弟后尘。”

黄元霸怒目而视,却又奈何不得,咬牙切齿,暗中发誓道:rì后若是不报此仇,我黄元霸再不做人了!

冷正奇见两个天师府的高手都走了,再环视身边,自己有三条獒犬护身,保住一条xìng命还是没问题的。金霄门的剑客这次来了十余人,不过看上去手段平平,不足为恃。只有这个黄元霸,名声极大,手段也多,只是不知道在那杀人如麻的贼道手下能否撑得过去。

“等会遇到了那贼道,你们只要拖住他片刻功夫,我便能让他有来无回!”黄元霸杀气腾腾道。

“那就只有靠林掌门了。”冷正奇心中暗道:这不就是和我们打猎一样么?先放狗咬住,猎户们在后面投枪shè箭……你这道人名声再大,难道能把我当猎犬使唤?做梦!

林佳德自从丢了剑便脸sè铁青,此刻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只是点头。

“只要那妖道敢出来……”林佳德拔出备用的配剑,一剑削断了身前的灌木,“我便让他身首异处,有如此木!”

“啊!”

林佳德话音刚落,身后弟子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颇为应景。

众人朝那惨叫的金霄门弟子望去,赫然见他眼中Сhā着一支木棍,上面隐约有字。

黄元霸翻手掏出一张灵符,朝那受伤弟子额头一拍,再用另一张符纸裹住木棍尾端,缓缓抽出。

众人不自觉地聚拢起来,望向四周树端,空无一人。

“上面写着什么?”林佳德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问黄元霸道。

“写着:”黄元霸抹去上面血迹,露出新刻的文字,读道,“有种来追。”

“妖道!我与你势不两立!”林佳德举剑朝天,大声吼道。

林中shè出两道木箭,直冲林佳德飞去。

林佳德心有防备,连忙挥剑将这两枚木箭打落在地,剑指前方:“他就在前面!”

论说起来,林佳德的逻辑是很正确的,因为照常理:shè出去的箭只能走直线,不会在空中转弯。

然而,他却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对手——厚道人钱逸群。

钱逸群非但可以让木箭在空中转弯,更可以在打出木箭之后,遁身树上,在隐匿符的帮助下潜行到众人身后。

自从刚才这些人追来,钱逸群就一直藏身在他们附近的树冠之中,一字不落地听着他们争执、分析。

“冷兄,让你的獒犬先开条路出来吧!”林佳德说道。

冷正奇心中并不甘愿,但架不住黄元霸那yīn测测的目光,口中嗬嗬两声,唤了獒犬的名字,走在前面开路。

黄元霸随手捏了各种护身灵符,紧随其后。

林佳德慢了一拍,只能殿后。

“这前面……并没有足迹。”冷正奇见这里灌木丛生,都是原生的野树。无论是枝­干­还是地上的野草,都没有踩踏过的痕迹。再看周围树­干­,也没有被人借力的足印,心中不由疑惑:那道人难道真的会飞?

“仔细找找……”

林佳德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身后风声响起,旋即再次传来一个弟子惨叫声。

身穿青sè道袍的身影一闪而过,只在林间发出“呵呵”两声贱笑。

林佳德返身跑去,只来得及为走在最后的那弟子阖上眼睛。

“这妖道……”冷正奇心中闪过一丝不祥:这岂不是和山中的狼捕食大猎物一样?分而化之,各个击破!

“他怎么会在我们后面!”林佳德叫道。

“林掌门冷静些。”黄元霸上前看了看尸身上的致命伤,是一柄利剑刺透了后心。

“咱们退回去,与永瑢法师汇合之后再说吧。”冷正奇出言道。

黄元霸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你来看。”

冷正奇返身回去,顺着黄元霸所指的来路,惊讶得半天无法合拢嘴巴。

那条刚刚才走过的小路,此刻已经长满了荆棘!

“我们的后路被断了。”黄元霸道。

“不过是一些荆棘,砍了就是了!”冷正奇抱着一丝侥幸,摸出特意要来的开山刀,重重砍了下去。

开山刀麻利地砍下了一丛荆棘,给了他走出去的希望。

似有若无的铃声从林间传来,时而在左,时而在右,忽焉在前,寻之在后。

在这铃声之中,更多的荆棘和藤蔓破土而出,以惊人的长势封堵了众人的后路。

这些正是钱逸群从翠峦山中收集的荆棘、藤蔓种子。以草木之心的神通,配合坎铃的灵蕴促生,便能在短时间内制造出一片人造荆棘林。

看了看长满尖刺的荆棘,黄元霸拉住冷正奇,道:“咱们绕出去!”

冷正奇颇为这秘术惊恐,连连点头,连忙换了方向朝前荡去。

钱逸群即便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空造出草木。

他一样需要有足够的种子作为储备。

好在翠峦山就是一个庞大的植物园,无论是荆棘藤蔓,还是参天大树,要什么有什么,要多少有多少。

而且身在密林之中,钱逸群有着无穷无尽的天然盟友。

一时间,恐怖的气氛在林中蔓延开来,侵蚀着每个人的心。因为接连死的都是金霄门弟子,这些弟子更加惴惴不安,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就连偶尔蹿过的小松鼠,都能让这些眼高于顶的秘法修士们吓得惊慌失措。

廿七章群狼恶虎何足惧,我命由我不由天(四)

“啊!”

又一个金霄门弟子胸前透出一点剑尖。

他看着这点散发着诡异光芒的剑尖,感受着血与气喷涌而出的痛苦,除了惨叫一声,再没有其他想法。

这已经是第六个了!

林佳德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心中充满了恐惧。

那妖道一直没有正面出手,但总是用铃音“召唤”出丛丛荆棘灌木挡住去路,然后以鬼魅般的身法出没在密林之间,残忍决断地刺死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生命。

这声声惨叫,条条xìng命,使得林佳德突然悟了: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什么都比不得自己的小命重要。

他万分后悔自己要替儿子争那口闲气,更后悔自己放不下赤血剑,一定要追到这地狱中来。

“我受不了了!妖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啊!”冷正奇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冲天喊道。

声音被树木吸收,很难传出太远。

当然,钱逸群是听得到的。

在这场猎人猎物的游戏中,钱逸群也所得颇多。如果说战斗经验也有一个等级,现在他就出于升级之后的愉悦之中。

——找到自己最适合的战斗方式才是对!

——我原本就不该和人硬拼,那不是哥的路数啊!

钱逸群怀揣明悟,节隐剑画出一条通道,鬼步之中又踏上了另一株大树。他试过种些大树的种子,但是坎铃只能催促生长,却不是说一步到位让植物长大。所以从xìng价比而言,荆棘这等矮小灌木实在是上上之选。

一来长得快,二来也能够有效地逼迫这些人走自己设计的路线。

而这条路,终究是在林子里画出了一个个圆圈,让这并不算太大的密林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钱逸群见冷正奇已然崩溃,打出了震铃。

下面的那些人对于法铃并没有研究,很难分辨出坎铃和震铃的区别。根据他们经验。每当铃声响起,自己身后的路就会长满荆棘,再难通过。

“又有一条路堵上了……”黄元霸也感觉到了衣服黏在后背,凉飕飕的。

“他是怎么凭空变出荆棘来的?”林佳德不解道。

——圣人都做不到这种事!

黄元霸无法揭开钱逸群的手段,自然也就不会回答林佳德了。他给冷正奇贴了一张清静符,这才将此人从崩溃发疯的边缘拉了回来。若是仔细算算,这一路上用去的“寻路符”、“血气符”、“探查符”……加起来不下五百两银子了。

“这该死的铃子怎么还在打个不停?”林佳德厌恶道。

黄元霸心生jǐng兆。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带起猎猎风声。

“举剑!”黄元霸大喊一声。

幸存的金霄门弟子总算见到了这妖魔祸首。纷纷举剑,准备将这妖道刺个稀烂。

钱逸群心中测算着自己的下落速度,以及撞到剑尖的时间,从容不迫地用节隐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白光。

旋即整个人跌入白光之中,消失不见。

“身后!”有人高喊一声。

众人纷纷转向,浑身绷劲,一触即发。

那里却只是风吹草动。

“这里!”

钱逸群高喝一声,已经从草丛中蹿出,一剑划过最近的那个金霄门弟子的咽喉,穿过血雾踏出鬼步。

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血腥气。伴随着连绵不断的铃声,显得无比诡异。

在钱逸群刚刚落脚的地方。又生出了两篷长势极好的荆棘木。

——继续崩溃吧!

钱逸群隐匿在了树上,看着下面众人在错误的方向上探查,激动之中带着喜悦。

很快,这些人就会最终承受不住,唤来更多的帮手。借着密林这片主场,钱逸群有信心让所有拿着王家银子而来的人,以后看到树木就会心生恐惧。

……

“我受不了了!道长!”林佳德哭喊道。“咱们求永瑢法师来吧!他肯定有办法!”

——白痴,这分明是那妖道的围魏救赵之计!

黄元霸心中焦躁,眼看着天sè渐暗。整晚都在别人的剑下等死,这是何其悲剧的事?

他哪里知道,钱逸群并非要救谁,而是要行围点打援之计!

钱逸群的胃口远不是黄元霸想的那么小,而是包括永瑢在内的所有法力僧,乃至所有王家天字号贵客!

——快点求援吧。

在同一时刻,以不同角度仰望天空的诸人泛起了同一个念头。

……

夜幕降临,一支火箭如同逆行的流星,冲到空中,砰地一声炸出漫天焰火。

符玉泽抬起头,看着焰火余烬,道:“呀呀,这不是传说中约定好的求救暗号么?果然魏丽非凡!黄道长的符法真是不逊于我大天师府呀!”

缪建木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甩了甩手,撸去多余的水珠,说道:“走。”

“去哪?”符玉泽一脸茫然问道。

“救人。”缪建木道。

“救谁啊?那些卖道卖法的不孝子么?”符玉泽摇头晃脑道,“他们拿了人家的钱财,自然要卖命,我们一个铜子都没得,何必趟这浑水?”

“修行人,慈悲为怀。”缪建木脸上的水珠渐渐渗入皮肤之中,看上去颇为水­嫩­。他道:“若是见死不救,等雨辰子师伯来了,我们都不好交代。”

“若不是等他老人家,我才不住进王家呢。”符玉泽原本并不讳言王家的优渥待遇,但是钱逸群跟王家一翻脸,他便懊恼起来。就像是不经意间吃了什么脏东西一般,虽然没闹肚子,但心里总是不舒服。

“你不去,我就去了。”缪建木不为所动。

“师兄,你不能正邪不分呀。”符玉泽急道。

“那道人跟妖物混在一起,众目睽睽,还有什么‘不分’的?”缪建木厉声道。

“妖物?那位姐姐可害了什么人吗?”符玉泽道,“她比许多人都更像人呢!”

“你这出来一趟,怎变得如此不可理喻!”缪建木皱眉道。“我原本不愿说你什么,但你若是执迷不悟,同情魔道,待得回山之后,少不得要去灵官殿跪香!”

“跪香的事,自有我师父说了算,你最多只是告我小状罢了。”符玉泽不屑道,“我劝你别去也是为了你好。你我同门兄弟。怎能看你去送死呢?”

缪建木眉头渐渐松开,道:“那道人的手段也不过尔尔,只是那龙珠有些蹊跷,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符玉泽不愿意说自己没见过,哈哈一笑,道:“他身上更蹊跷的东西多着呢。我说师兄啊,天sè晚了,咱们要不然先回去收拾东西吧。等拜见了师伯,我还要继续游历呢。”

缪建木见符玉泽是铁了心地不肯去救人,大袖一甩。道:“我自己去。”

符玉泽见拦他不住,索xìng在背后喊道:“那我先走了。师兄多多保重!遇到那个厚道人一定要谨而慎之啊!”

缪建木头也没回,钻进了丛林深处,瞬间便被黑暗所吞没。

符玉泽取出符纸笔墨,传书白枫和媚娘,以及柳定定,请他们前来助阵。等这些纸鹤纷纷飞去,符少方才伸了个懒腰。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向求援讯号处摸索过去。

黄元霸的烟花心讯号在藏青sè的夜幕中十分醒目,永瑢老僧仰头望了望。又看了看手里的钵盂,轻声叹气,道:“黄道长碰到麻烦了。”

永瑢老僧身边走上前一位随行的法力僧,低声求问道:“师祖,我们要去救他么?”

“这是自然!”永瑢眉心拧成了个川字,责怪这弟子竟然没有同体大悲的慈悲心。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追到那个妖怪了啊。”年轻的法力僧不甘心道。

“虚德,你当牢记,救人永远要比其他一切事都重要啊!”永瑢疲倦说道,手中锡杖触地,朝西方指了指,道:“我们走。”

晃眼间,他又看到了光秃秃的锡杖头,想起那条被撑裂的龙魂,心中不免一痛。

五十年了,上一次如此心痛,还是五十年前。

因为自己的师兄弟们被妖魔屠戮。

——我以为我早就不在滞于外物,原来……

永瑢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每一步都呈现出苍老之态。

虚德看着师祖如此状态,心中不免担忧。他剃度出家不过五年,原本只是跟来打杂跑腿的小僧。因为今rì师父师叔师伯等上一辈人在降妖过程中失手,被个妖道杀了,他才有机会直接跟在师祖身边。

——既然那妖怪没有害人,那妖道也只是求去,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呢?若是能逼死他们也就罢了,可是从白天的战况来看,分明是那妖道更厉害些啊!

虚德抬起头,夜幕上已经亮起了数颗明星。今rì无月,星光可不是夜袭的好伙伴。

这位年轻的和尚回忆着白天里的情形,暗道:当时那些天字号的门客并没有尽力出手,否则也不至于让妖道逃去。如今大家分而散之,岂不是要被各个击破?

——唉,师祖一心除魔,恐怕听不进去。

虚德望向身后九个稀奇古怪的人物。

这九人僧不僧,道不道,看似玩世不恭,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其实修为有限的很。

他们正是九仙宫的九位长老,这一路上跟着和尚们一同搜索妖怪。

“为什么要去救黄元霸?我们直接灭了那妖怪,黄道长自然死得其所。我们若是灭不了那妖魔,黄道长活着也没什么用。”九仙之中的商长老见永瑢转向,出言反对。

虚德总算松了口气,却又厌恶这矮冬瓜一般的商长老出言不逊,两道剑眉不自觉地抽搐跳动。

廿八章群狼恶虎何足惧,我命由我不由天(五)

如果杀戮是场盛宴,随着这枚焰火的爆裂,总算开始上到了正餐。

身为开胃菜的黄元霸永远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厚道人能够将堂堂正正的法术,用得如此诡谲难测,如同邪术。看着身边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三个人,黄元霸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恐惧。

——最后三个了。

钱逸群扫了一眼背靠背缩成一团的三个人。

他们必须活着,活着将恐惧传递下去。

只有这样,“厚道人”这个名字才会让人畏惧。

这并不是钱逸群的心理变态,而是他处于极端冷静和理xìng的状态下,得出的结论。

畏惧会让人失去判断,降低抵抗力,甚至坐以待毙引颈待戮。

只有这样,厚道人才能更从容、更安全地在这片血腥场上游走。

如果等那些和尚来到这里,看到的只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那么他们的愤怒就会取代恐惧,从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

比如同归于尽之类的。

这可不是钱逸群所希望看到的。

——来了!

钱逸群听见了脚步声。

在这片荆棘密布的丛林之中,那人走得十分辛苦,很快就传来了粗重的喘息。

冷正奇的狗很快就叫了起来。经过长时间的折腾,这些雄壮的獒犬也失去了锐气,叫声中流露出疲倦。

“是谁!”林佳德弹跳起来,紧紧握着剑柄,惊恐叫道。

“嗣汉天师府,缪建木。”喘息声停了,传来一丝不苟的自我介绍。

黄元霸手里捏着符,喝道:“站住!”

林佳德想起之前黄元霸与天师府的争执,出声道:“眼下不是口舌之争的时候,等出去了……”

“你且说说,如何证明是你本人!”黄元霸没有理会林佳德。只是出声问道。

黄元霸不同于林佳德,他知道江湖上有人可以用玄术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此刻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自然不敢轻易放松jǐng惕。

缪建木停了片刻,道:“不能。”他又道:“以黄道长的修为,还不足以辨别出是否本尊么?”

“若是那妖道的道行高过我,看不出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黄元霸所谓的道行,便是凝成的魄数。

缪建木迈步上前,道:“原来道长只凝成了一魄。”

黄元霸颇有些尴尬。只是在黑暗之中没人看出来。他无力道:“我是修符法的,道行深浅有什么妨碍。”

缪建木走上前,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之中,看了一眼对他狂吠的獒犬,道:“我一路过来,见到不少尸体。”

“那妖道丧心病狂!”林佳德带着哭腔,发泄似地将一切发生过的惨事倒了出来。

钱逸群安然地坐在荆棘丛中,倾听着“受害人”的控诉,发现事情换个角度去看,就变得格外有趣了。

——“妖道”最大的罪过。并非杀人,而是阻止除妖!

钱逸群心中一讪:妖与人的区别就在于。妖永远都是妖,人有时候比妖更妖。

“你对他用符了?”缪建木指了指冷正奇。

虽然外人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以一个符家高手的身份,缪建木很清楚地捕捉到了冷正奇异常的冷静。那是一种略带呆滞的冷静。

“清静符。”黄元霸道。

清静符是许多道人喜欢用的符,能够帮助自己更深地入定。不过对于那些没有准备的人,清静符的威力就有些过大了。

缪建木微微摇头,却没有动手。这种呆滞过个几天就好了……前提是他能活到那个时候。

四人在林中清理出一小块空地。捡来­干­枝,点起一团小小的篝火。黄元霸从纳物锦囊中取出食物和水,分给三人。好像放开了生死,哪怕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那妖道也没吃东西吧……会不会……刺激他?”林佳德小心翼翼地嚼着嘴里的­干­饼。

——谢谢关心,哥晚饭吃的是鲜笋汤。

钱逸群心中暗笑。

“那边好像有火。”缪建木站了起来。

狗儿很快就叫了起来。

一条火龙从远而近,人数大约在二三十人。林间传来的声声佛号,正是永瑢法师带领的九华山法力僧众与九仙宫众人。

林佳德见到这么多人,总算放下了心,道:“那妖道胆子再大,也不敢……”

“小心!”缪建木打断了林掌门,因为他看到一道白光在林佳德身后闪现。

“不敢……”林佳德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节隐剑已经刺头了他的后胸,透体而出。

“我敢的。”钱逸群在林佳德耳边轻声说道,旋即鬼步而出。

一道灵符打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上,轰然炸开。

钱逸群感觉到了余波振荡,哈哈一笑,摇起坎铃,遁入密林之中。

夜幕是最好的掩护,钱逸群再次消失在密林深处,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

就连钱逸群都不知道。

永瑢和尚好不容易在荆棘丛中绕过来的时候,林佳德的尸体都已经冷透了。

和尚们一个个衣衫褴褛,好端端的僧袍袈裟被荆棘勾划得支离破碎。地上还总是有突然出现的尸体,吓得人魂飞魄散。

“这妖道作孽多端,看来是不能留他了。”永瑢一直想度化厚道人这样的高手,一旦成功,佛门中自然也就多了一尊护法金刚。然而度化失败,那就只有从**上抹去了。

再加上龙魂被灭,永瑢表面上仍旧是老僧祥和的模样,内心里却是痛到了极点。他甚至对王家都存了怨念,懊悔自己竟然被他们蛊惑,千里迢迢跑来葬送了一件师传宝物。

“之前我们势单力薄,如今有法师在,定然不会让那妖道逃脱。”黄元霸上前道,“我想布下一个符阵,还请法师相助。”

“责无旁贷!”永瑢法师双掌合什,沉声应道。

黄元霸虽然以售符闻名。但是钱逸群却尝试过他弟弟用的那个古符符阵,着实知道这天下第一符师的厉害。

见黄元霸要布下符阵,钱逸群当然不会等在旁边观摩。他直接鬼步跃出,在黑夜之中果然如同鬼魅一般,轻而易举地夺去了一个和尚的xìng命。

“抓住他!”众人高声喊了起来,声音之中带着惊惶。

正是钱逸群之前所预料的结果。

杀人不是目的,杀得人怕才是手段。

“孽障!”永瑢数十年来不曾爆发出来的嗔怒混入锡杖之中,当头砸下。一股脑倾泻出来。

——浑身都是破绽啊!

钱逸群心中暗暗吐槽,却没有趁势攻杀,以免被拖入泥淖之中不能脱身。他之所以只对小虾米出手,并非欺软怕硬,而是他知道黄元霸、永瑢这样的人,肯定随手会有一两件随身法宝,要想靠偷袭,必须经过严密的设计和反复试探才有可能成功。

既然如此,现在自己明暗两面的目的都已经达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永瑢的锡杖一击落空。重重砸在地上,带起蓬蓬泥土。

钱逸群化入白光之中。再次现身时已经是在十步开外了。

夜晚的密林之中,十步就是两个世界。

那是个连火光都无法穿透的世界。

“虚德,你带领师兄们将阵法布开,一旦看到白光或是鬼影,便合力击杀。”永瑢直起腰身,平复呼吸,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高僧形象。

“大师不可!”黄元霸连忙出声阻止道。“切切不可分散人手。之前我们变这样被各个击杀的……”

黄元霸与林佳德当然不甘心坐以待毙。他们也发现了钱逸群神出鬼没的范围大约就在是十步,于是放宽了jǐng戒线。谁知钱逸群根本不是为了袭击营地,只要碰到人就杀。故而分散之后更加危险。

永瑢听了黄元霸的解释,正要从善如流,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又一个和尚被钱逸群神出鬼没的身法刺死,留下嘶嘶喷血的创口。

站在受害者身边的和尚茫然无措,直到鲜血shè到他脸上,方才心有余悸地补叫一声,吓瘫在地。

这些小和尚都是永瑢带出来历练的徒孙辈,原本并不指望他们能帮上什么忙,但眼看着他们被人如此欺凌屠戮,永瑢心中的愤怒之火几乎要将他那具枯瘦的身体都烧了起来。

钱逸群成功的激怒了这些和尚,同时也在这群人的营地附近撒下了藤蔓的种子。黄元霸的符阵虽然厉害,但终究是阵。只要是人为之阵,必然会被人破去。

黄元霸并不知道钱逸群暗中坐下的手脚,从袖中一一取出各种形制的玉牌玉尊,让人围拢一圈,面外背里,说是怕被钱逸群偷看到阵眼的安排。

缪建木却知道他防的并非钱逸群,而是在场这些人,尤其是他——天师府的符术比所谓的茅山上清要强许多,却难保没有觊觎之心。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屑,暗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天师府那么多符法我都尚未jīng通,哪里会窥测你的本事。

黄元霸见缪建木自觉地背身走开,这才放心地开始在地上埋设阵眼。

他是真心没有防备钱逸群。

谁能想到呢,钱逸群竟然可以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下,隔开数十步距离,将这些玉件的位置和顺序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也是黄元霸自作孽。他若是不声不响埋了,钱逸群未必就能注意。他偏偏要弄一圈人围着,这岂不是告诉钱逸群:我这里的动作是符阵关键!

主人这么客气,钱逸群怎么会跟他见外呢?

等黄元霸埋好了阵眼,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方才选了方位,种下玉符。不等他这边备好,空灵的帝钟声再次叮当响起。

冷正奇浑身颤栗地蜷缩一团,跟他的獒犬挤在一起,惊恐地看着黑暗里那头猛兽。

“大家小心!他每次出来之前都要打铃!”黄元霸叫道。

永瑢老僧闻言皱眉,心中暗道:我怎地总是想起八百年前五台山清心钟的事来。

——若清心钟真的落在了妖人手中,那天下苍生恐怕就要遭难了。

永瑢心中悲叹,低头看了看自己枯瘦的双手,上面已经长出了老人斑。他又想想自己这一脉的壮年弟子十之仈jiǔ死于妖道剑下。传世的龙魂也被破了,更是悲从中来,双手颤抖,无从抵御即将到来的威胁。

众人各持兵器,紧张兮兮,生怕自己成了那个倒霉鬼。

铃声就如催魂一般,让所有人都惊恐万分。

钱逸群却一直都没有出现,因为他打的是坎铃。

流水铃子的打发与寻常帝钟不同。外人见识少的,修为低的,根本分不出八卦铃之间的区别。

钱逸群用坎铃让植物的根系在地下游走,一时间仿佛自己长了眼睛一般,将那些玉件纷纷缠住。

这些根虽然没有什么力量,却可将震动阵眼。越是jīng妙的阵法,对阵眼的稳定xìng也就越高。从这点上说来,八门混天阵其实也是极高明的阵法,因为它已经不能用死物列阵,必须要布阵者随时调整。否则很快就会被人破去。

“他怎么还不出来?”虚德低声问身边的僧侣。

那僧侣吓得满头大汗,手中一支木鱼也不知道空了多久。想起来方才一阵急敲。

“那妖道怎么还不出来?”黄元霸也忍不住问永瑢和尚。

“因为还少个了人。”缪建木突然Сhā嘴道。

“谁?”黄元霸腾起一股希望,“谁还在外面?”

“我师弟,符玉泽。”缪建木极端信任符玉泽,认为之前援手钱逸群是他不小心犯错。这个小师弟绝不会做出正邪不辨,助纣为虐的事来。照这个逻辑推论,钱逸群非但与符玉泽有仇,而且还是背后Сhā刀子的血海深仇。

黄元霸和永瑢都不甚以为然。

符玉泽当时的表现十分洒脱。大有一副“我就算助纣为虐,你能奈我何?”的模样。如此这般反应,就算真的助纣为虐也在情理之中。而且。在江湖上混了那么久的人jīng,谁会看不出符玉泽的那点小心思。

“他在等九仙宫诸位长老?”永瑢并不是很信任那些人。

照他们实力,充其量就是江湖中的一方豪强,要想让厚道人专程等他们,恐怕没那么大面子。

其实,按照钱逸群的计划,现在已经应该大开杀戒,诱使黄元霸催动符阵,然后……

喀嚓,捏碎!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狐狸找来了。

它没有说话,只是咬着钱逸群的袍角往外拖。幸好钱逸群躲得远,否则未必能够瞒过那老僧和黄道士的耳朵。

“九仙宫的九个长老正要放火烧林!”狐狸压低声音道。

“咦,他们不怕死么?”钱逸群虽然只是道听途说,却也知道山火一起,就算大罗神仙都未必能逃得出去。

“他们自然有万全之策。”狐狸道。

“我跟他们没仇,他们­干­吗下这么大本钱?”钱逸群不解道,“要放火烧死我的,怎么也轮不上这九个人吧?”黄元霸、永瑢,这两个不就是现成的苦主么?就钱逸群的那本帐上,还有谁比他俩更苦大仇深的?

“你想多了,他们不是为了杀你。”狐狸道。

“那是……”

“杀黄元霸和那些和尚!”狐狸道。

“为什么?他们不是一伙的么!”钱逸群大奇。

“听起来好像是有个姓商的向黄元霸买符,被狠狠地敲了一笔竹杠。”狐狸道,“还有个姓古的,看不惯那些和尚,尤其是永瑢老秃驴一副正派老大的模样,说是让他作呕。”

“就这事?”钱逸群不可思议地看着狐狸,“你和你的朋友没听错吧?”

“你没听说过瑕疵必报这话么?”狐狸不屑道,“咱还见过有人为了个馒头引发血案的呢,人类啊人类!”

钱逸群语噎。

如果说要连这九个人一起杀掉,他丁点压力都没有。不过要说峰回路转,过去的敌人突然成了现在敌人的敌人,那自己也要一起杀光了事么?

——我又不是嗜杀的变态。

钱逸群否定了这个念头,道:“就让他们狗咬狗吧。不过我喜欢这片林子,不能轻易让他们烧了!”

“你打算怎么做?”狐狸问道。

“隔岸观火呀,还能怎么办?”钱逸群嘿嘿一笑。

这嘿嘿一笑,意味着钱逸群的想法绝非简单局限在“隔岸观火”这四个字。

钱逸群直接送出了两只纸鹤,其中一只写个永瑢法师,告诉他九仙宫众人要放火烧林,而且还给出了大致方位。另一封写个九仙宫商长老,那是钱逸群唯一脑子里还有印象的人。

在商长老的那封信中,钱逸群直言不讳地告诉他,黄元霸和永瑢已经知道了他们即将放火的事,已经从聚集点散开而去。如果不想死,只有跟他们拼命。

纸鹤忠实地将这两封信送到了两拨人手中。

在一个没有即时通讯工具的时代,谁都不知道钱逸群写这封信的目的和时间,这就逼着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采取动作。

终究还是经年伏魔的永瑢法师动作快一步,当下就带着弟子们朝钱逸群标识的方位跑去。

“除魔卫道,在所不辞!”永瑢法师高声喊道。

他身后的佛子们纷纷跟着摇旗呐喊,好像已经凯旋而归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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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九章群狼恶虎何足惧,我命由我不由天(六)

森林里腾起一大片火光。

九仙宫长老之中,有个脾气十分火爆的夏长老。看了飞鹤传书,夏长老的怒气不可抑止地爆发出来,将身边弟子手中的火把扔向了一大堆引燃物上。

还好他们放火烧林纯属临时起意,引燃物也多大是就地取材,这火势烧得并不大。

山林大火听起来很可怕,实际上在没有人类参与的情况下,每一座山都难免要烧几次。

因为老天爷是要打雷的。

雷霆劈倒大树,引起火灾,又因为落叶之中含有油脂,不容易被雨水浇灭。

然而这种火灾并不会对森林造成极大的危害。

因为火势不大,高大的乔木很容易在火灾中幸存,只有那些低矮的灌木和落叶会被烧掉。烧掉的植物融入土壤,提供营养,使得森林能够很快恢复生机,植物生长得更为茂盛。

反倒是有了人类参与自然活动之后,一见火星便要将之扑灭扼杀。如此这般,地上的枯枝落叶越积越多,灌木更是生生不息,布满森林。

这种情况下,一旦着火,便边是毁灭xìng的大火。无论是高大的乔木还是低矮的灌木,都无从幸免。

这便是yīn符经所谓: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一旦人为,便违自然。貌似救命,实则杀生。

这片山林在chūn雷初起之士便有过一次小火。地上的枯叶积蓄不多,主要的引火角sè——灌木丛还没有生长成势。夏长老这把火又点得急了,所造成的危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它却证明钱逸群的飞鹤传书绝非空|­茓­来风,将九仙宫众人的行径,坐到了实处。

“本来我还想自己放这把火的,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热情。”钱逸群对狐狸感叹道,“世上蠢人多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嘘!”狐狸发出了一个对于犬科动物而言难度极高的语气词,让钱逸群颇为惊讶。

“和尚们来了!”狐狸伏在地上听了听,以不逊于鬼步的速度窜入了隐蔽位置。显然人间的生活并没有消磨它作为野兽的求生本能。

钱逸群正要躲闪,突然见到一个九仙宫弟子正悄悄闪到一株大树之后。

……

很快,这位九仙宫弟子从大树后走了出来,回到人群之中。

再小的人群中也会有派系的存在。钱逸群扫视众人,见有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正盯着他,脸上充满了笑意,猜想他必是这人的至交好友,便缓步走了过去。

“这么快?”那人果然出口询问道。声音却不似身材那般阳刚,颇有些温柔的味道。

“没货。”钱逸群做出一副苦脸。

那人笑道:“我就说,你这一会儿都尿了七八回了,哪有那么多水让你排。”

“别说了。”钱逸群见自己蒙中了,上下一加联系便知道自己这借身是个一紧张就想小便的家伙。

“再说又要去了。”钱逸群补了一句。

“放心好了,这次九位长老聚齐,那些和尚就算统统扑来,也不过是送命秧子。”那人宽慰钱逸群,又补说道:“你看那些和尚,被人剑架在脖子上。只会念佛,能有什么本事。”

“但是那个老和尚真是吓人。你就看那条龙。啧啧。”钱逸群装出心有余悸的模样。

“龙!”那人瞪圆了眼睛,“你能看见!”

——咦!还有人看不见么?

钱逸群这才仔细借着火光打量此人,见他目光涣散,皮肤­干­枯,果然是个没有觉醒灵蕴的小悲催。刚才下手太快,没注意那个被打晕的家伙是否觉醒了灵蕴……没想到,九仙宫竟然连灵蕴不曾觉醒的弟子都派出来了!

“嘘!”钱逸群连忙嘘声。“别让人知道!”

那人见钱逸群如此紧张,以为他是故意藏拙,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模样:“好你个赵宗阳!竟然连我都瞒过了!”

——多谢。总算知道我的名字了。

钱逸群腼腆笑了笑,低声道:“嘘,你莫非没听说过那个故事么?树只有长得歪里吧唧才不会被人砍喽。”

“嚯,你还读了《庄子》?果然是藏拙!”那人也压低了声音道,“不过,你不见后面又说:公­鸡­因为不会打鸣,所以被杀了吃­肉­?”

“所以才要介于有用无用之间,比如俺现在这样。”钱逸群从那人口中,已经大致知道自己这借身的地位了。看来九仙宫果然是人才匮乏到了极限,就连《庄子》都不曾读过的人也被抓了差事。

“你这话……”那人面露疑sè。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钱逸群内中一紧,手中暗暗掐诀,心道:莫非表现得太高调了?唉,当初真该让红娘子把搜魂术一并教授才是!

“这话太有道理了啊!是你自己悟出来的?”那人殷切地看着钱逸群,“宗阳,咱们可是同时入门的,你这么藏私岂不让哥哥我心寒么?快说说你到底什么境界了!”

钱逸群被这目光盯得发毛,索xìng手指前方,“看,和尚们越来越近了!”

“都给我噤声!”前面的师兄回头厉声喝道。

别看这群九仙宫弟子站得散乱,其中一样有三六九等。

地位高的弟子都站在前面,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九位长老,又暗中以九长老的派系分列。虽然无心而立,却暗藏玄机。如钱逸群与这位“哥哥”,因为地位低下,站得十分靠外,已经看不出是属于哪一位长老的弟子。

那位自称哥哥的人,被这一声历喝吓得不敢说话,只是朝钱逸群打眼sè。

钱逸群要扮演“赵宗阳”,也只好低头后退,几乎已经站在最外围。

不一时,和尚们面sè不善地赶了回来。

永瑢法师站在最前头,左右顾盼,心中黯然心伤:得意弟子尽数被杀,如今能站出来说个场面话的人都没有了。

还好黄元霸知道永瑢法师地位高绝,是这里的主力。扫了一眼冷正奇。他本想让冷正奇上前开场,又见他还有些呆滞,只好清了清喉咙,亲自上前道:“诸位道友,这是何意啊?”

“放火烧林!”夏长老怒气冲冲道。

“把那妖道逼出来。”商长老上前打了个圆场,轻轻拂袖,示意师弟退下。

黄元霸原本还担心要火拼,见商长老仍旧要留下一丝余地。便也顺水推舟道:“那妖道残忍好杀,狡诈诡谲,想要抓他的确不易。不过这放火烧林嘛,还不至于,不至于呀。”

“哦?黄道长有何高见?”商长老问道。

“金霄门已经被那妖道杀了个­干­净,就连林掌门都被他一击毙命。”黄元霸突然荡开一笔,通报了林佳德的讣告。

九位长老齐齐变sè。有惊讶的,有不信的,有恐惧的,还有暗爽的。

商长老与他们目光交流。出言道:“没想到那妖道竟然如此厉害,我看大家还是一起走为好。”

“贫道正有此意。”黄元霸道。“天黑无月,正是那妖道各个击破的好时机。我们只要抱成一团,广布哨卡,大兴火光,到了天亮就没事了。”

“正是。”商长老应声道。

“嗯哼!”夏长老不耐烦,出声示意。

商长老知道自己师弟的xìng子,假装没有在意。

“师兄。”夏长老见商长老不应话,出声道,“我有话说。”

——憋着!

商长老心中怒道。脸上却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师弟有何建言?”

“我们是来抓妖道、除妖怪的!怎么反倒像是在被那妖道捉!”夏长老火气冲天。

——你太诚实了!

所有人都不好意思地岔开了目光,这话问得实在让人无言以对。

不说黄元霸和冷正奇,就连九华山的和尚们见了三五步一具尸骸,也颇有些心中发毛。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人,果然还没有见识妖道的厉害啊!

“敢问道长有何妙招?”黄元霸见他道士打扮,故而以“道长”相称。

“当然是放火烧林!”夏长老道,“把他逼出来!”

商长老见师弟如此执着放火的事,心中一转,却回过味来,暗道:夏师弟还真是粗中有细,如此一来,即便那些人得到了信报,也只会以为是妖道的离间计。

果然,永瑢与黄元霸对视一眼,分明是在心中暗道:果然是那妖道的离间之计!还好没让他得售。

钱逸群竖着耳朵听了半晌,暗道:如此看来,那个粗咧咧蠢乎乎的夏长老才是个中高手啊!我就喜欢聪明人!得留着最后杀他。

因为,聪明人常常自作聪明,坑爹卖队友之类的事,远比蠢人做得更漂亮。

“咱们还是先回到之前的宿营地吧。”黄元霸说着,上前与商长老耳语几句,无非就是已经在那里布下了符阵,只等妖道上钩。

永瑢法师也上前出示了纸鹤,说了这借刀杀人的离间计。双方登时冰释前嫌,决定一同前往秘阵所在之地,引诱妖道出来。

钱逸群心中暗喜,这一路上黑影憧憧,有得是可以利用的机会!九仙宫用的是普通长剑,正合钱逸群的胃口。

不过嘛……

“兄弟,跟哥哥我走得近些,小心那妖道偷袭。”

“那个……”钱逸群无奈道,“你能不能别抱着我的胳膊发抖?震得我头晕。”

那人­干­咳两声,松开了钱逸群的手臂,仍旧紧贴在一旁,显然是吓得不轻。

“你刚才不是对九位长老很有信心么?”钱逸群调笑道,“怎地如此害怕那妖道?”

“吓!我会怕那妖道?!”那哥哥叫道,旋即压低了声音,“哥哥我只是怕黑罢了。”

——你以为卖个萌我就不杀你了么?

钱逸群很快就给了自己答案:好吧,看来我还不是彻底的冷血杀手。这种无关紧要的小萌物就留他一条命吧,也算是我借用赵宗阳身体给的利钱。

“大家小心!好像前面林子里有动静!”冷正奇突然示意道。

“放狗去看看!”夏长老紧张道。

冷正奇没有理他,心道:这些狗儿可是我的好兄弟,怎能让它们去送死?你那么多门人,死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不用了,”黄元霸道,“若真是那妖道,等狗过去了也没影了。”

前面的灌木从果然晃动起来。露出一个人影。

——你妹!

钱逸群心中暗叫不好:这货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易容阵所借之人若是死了,这阵法立即告破。故而钱逸群只是将那赵宗阳打晕过去,又怕他被野兽啃噬,特意藏在一个树洞里,召出藤蔓死死捆住。

谁知这家伙竟然醒了,挣脱了藤蔓,而且还莫名其妙从侧面追了上来!

……

赵宗阳被人突然袭击,旋即人事不醒。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回到原处却发现同门师友都走了。

他远远看到一点火光,自然如同飞蛾一般追了过来,难道还真的独自在这山林之中过夜么?

“洪波,带两个人去看看!”商长老出声道。

之前历喝众人噤声的那位师兄站了出来,人群自然分开,生怕被他挑上。他也算光棍,直走到了队尾,方才点名道:“熊乐意,还有那谁谁,跟我来!”

熊乐意的脸上登时充满了痛苦和纠结。腿都迈不开了。

那谁谁……也就是小透明赵宗阳,也就是钱逸群……倒是很磊落地跟了上去。心中暗道:还好点了我的名字,否则毛遂自荐就有些醒目了。

熊乐意见“赵宗阳”如此胆壮,好歹受到了些许鼓励,勉强跟了上去。

三人呈品字朝人影走去。

越来越近。

以钱逸群的目力,已经清楚看到了真赵宗阳的颜面。

“咦?”走在前面的洪波师兄突然惊疑叫了一声,回头望向钱逸群,“你们……”

“啊呀!妖道!”钱逸群突然一ρi股坐在地上。大声喊道,就像是被吓得腿软一般。

洪波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师弟,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自己这边的师弟惊慌失措吓瘫在地。他再回头看去,突然见到一柄短剑,凶光粼粼,直刺胸口而来。

御剑诀!

钱cāo纵着节隐,故意刺中了洪波的大腿,在逼出他一声惨叫之后,方才结果他的xìng命。

这声惨叫却是让熊乐意听的。

果然,惨叫声让正要冲上前帮忙的熊乐意吓得迈不开腿,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有了这个时间,钱逸群方才得以摇动坎铃,施加草木之心的木炁在藤蔓种子上。

一条手臂粗细的藤蔓破土而出,缠住熊乐意的双腿,用力一扯,将他扯倒在地。

一圈圈的藤蔓飞速绕着熊乐意的身体,很快就缠到了头上,彻底将他的脸蒙了起来。

乘着熊乐意吱呀乱叫的时候,钱逸群已经一剑刺死了洪波,旋即鬼步而出,冲到真赵宗阳的面前。

赵宗阳已经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幕吓得痴呆,双手紧紧抓住身边的树­干­,在钱逸群充满笑意的目光下瑟瑟发抖。

就如一只小­鸡­子面对一匹大灰狼。

“不杀你,快跑。”钱逸群咧嘴一笑,手朝东面一指。

赵宗阳吓得双腿发软,听到这句话,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撒开双腿,连滚带爬地顺着钱逸群所指的方向跑了。

钱逸群好整以暇地收起了节隐剑,将翠峦山收在赵宗阳的包袱里,手提鱼篓,活动脸上的肌­肉­,装作惊魂未定的模样,朝大部队跑去。

“师,师兄被杀了!”钱逸群高声喊道,好像受到了极大的jīng神创伤。

黄元霸面无表情,心中暗道:还好,这妖道每次只杀一个人,这回算是有人血祭了。

商长老作sè道:“洪波!他竟然杀了洪波!”

“你伤什么心?洪波是古师兄的弟子。”长老之中,有人幽幽说道。

因为声音过于“幽幽”,以至于商长老一时都没听出是谁人来。

天地良心!

他派洪波过去查看,真的没有一丝半毫借刀杀人的意思!

只是……反正是古天远的徒弟,死了也不可惜。

“赵宗阳”作为幸存者,理所当然要受到师长们的召见。他手提着空空如也的鱼篓,急促喘息,还故意消耗心炁,让心脏跳速加快,做足了功夫方才走上前去。

“刚才那声‘妖道’是你叫的么?”永瑢和尚上前扫视钱逸群,只觉得这人好像有些不对劲,脸上仿佛蒙了一层薄纱,总是让人难以看清。

钱逸群知道易容阵在高修为的人眼中并没有什么意义,被永瑢打量得浑身炸毛,准备一拼。不过又见这老僧一没有结手印,二没有小动作示jǐng,就连黄元霸都毫无防备地站在旁边,九成九是没看出自己的本尊。

“是,是学生叫的。”钱逸群道。

“当时那个洪波走在最前,为何你比他先认出来是妖道!”永瑢威压迸发,锡杖顿地。

钱逸群反倒放心了。

这老僧正因为没有看出来,所以才会如此做派。估计送他两个胆子让他猜,也最多猜是“内应”,绝想不到“妖道”本尊就站在他面前。

想到这节,钱逸群假意略退一步,道:“任谁都不一定能认出来,但我却是可以一眼认出来。”

“哦?你修习了什么神功异法么?”黄元霸好奇问道,一边望向商长老,想让他验证九仙宫是否有这种相人的秘法。

商长老,以及其他八位长老也是一头雾水,好奇地看着这个名字和容貌都很模糊的门下弟子。

“因为,”钱逸群吸了口气,“那人和我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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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章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一)【求票】

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衣着,一样的眼耳鼻舌……

“就连说话声音都一样,我都没法说了。”钱逸群“焦虑”道,“除了那妖道,还有谁有这般本事,变出一个我来?”

黄元霸与永瑢对视一眼,双双暗道:原来那道人还有这等易容秘术!真是要小心才是!

“你手里提着什么?”缪建木站在永瑢身后,一直不开口说话,突然这么一问,颇有些鬼气森森的意味。

“是个鱼篓,”钱逸群举手提了提,道,“那妖道对我说:‘不杀你,快跑’。然后就将这个鱼篓塞在了我手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鱼篓上。

厚道人江湖人称鱼篓道人,可见这鱼篓就是他的身份标志。然而与厚道人交过手的人也都知道,这鱼篓是件纳物法宝,也不知本体有多大,从未见它有穷尽的时候。

无论是身份标识,还是纳物法宝,都没有交给别人的道理。

永瑢法师脑中一闪,道:“拿来我看看。”

钱逸群放心将鱼篓递给永瑢。

各种宝贝的用法不同,并非人人都能使用。其中缘份说不清道不明,非有大智慧者是看不穿的。

永瑢拿着鱼篓摆弄片刻,取不出,也放不进,知道这宝贝鱼篓在自己手中只是个真正的鱼篓。

他正要递给黄元霸看,黄元霸却摇头退开一步,道:“这鱼篓让我想起一个故事。”

众人纷纷看着黄元霸,听他继续讲说。

“当rì楚国有箭神养由基,百发百中,例无虚发。然而他在战场上的功绩却不显著。”黄元霸顿了顿,又道:“究其原因,乃是因为敌将不肯过多装饰,让他不能分辨出谁是主帅,谁是裨将。”

众人中有脑子反应快的。齐齐哦了一声,表示了然。

黄元霸还是将钱逸群的目的说了个透彻。他道:“那妖道送了这鱼篓宝贝来,就是想看我们之中谁的分量最重,自然会佩戴此物,多半会是他下一个击杀的目标。”

“这妖道心思真是缜密恶毒!”商长老长吁一口气,“那眼下这鱼篓怎么处置?”

“他给谁,谁就拿着。”黄元霸甩了甩衣袖,“或者你们谁想要。我也不拦着。”

钱逸群的确有过谁拿鱼篓便杀谁的想法,这样可以保证鱼篓在自己的控制之中,又能给人压力。一旦他们发现“妖道”竟然是在玩一个游戏,jīng神奔溃速度便会大大加强。

现在被人看穿了倒也不错,这样鱼篓随身带着,更是方便安全许多。

熊乐意很快就被人救了出来,搀扶着来到众位前辈高人面前,面如土sè。他见到“赵宗阳”,打了个哆嗦,yù退未退。yù语还休。

“刚才那妖道与你这师弟一模一样?”黄元霸开口问道。

熊乐意定了定神,道:“那妖道的容貌我尚未来得及认清。不过声音确实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人说话似的。”

“那妖道用了什么手段杀你洪波师兄,又是如何将你捆起来的?”缪建木Сhā嘴问道。

众人固然不满这位天师府俊杰,但也不能阻止他问话。

熊乐意脑中过了一遍,方才缓缓道:“那道人是用御剑术刺死的洪波师兄,那剑看起来也不甚长,大约是柄短剑。我是被脚下藤蔓缠住。直直打了个卷,彻底蒙住了脸面……至于他是如何做的,弟子真是一点都没头绪。”

“刚才有一阵铃子响起。多半是那妖道又使出了妖术,役使草木。”黄元霸道。

“对对对!”熊乐意叫了起来:“当时那团藤蔓哪里像是寻常花草,倒像成了jīng似的!”

黄元霸嫌他不懂规矩,在师长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他别过脸去,对商长老和永瑢和尚道:“看来那妖道又要玩新花样了。”

两人想那厚道人竟然有易容的秘法,不由眉头紧锁。黄元霸又道:“如今之计,只有两两互保,不想分离才行。”

众人又是点头认可,显然是将黄元霸视作了出谋划策的军师人物。

钱逸群本以为熊乐意受了惊吓,不肯跟自己在一起,谁知熊乐意转头就对他道:“宗阳兄弟,你看,就是你太没锋芒,本门许多人都叫不出你名字,这才有那妖道冒充你的事。”

——其实只是因为一泡尿而已。

钱逸群微微点头,略有所思:这熊乐意胆小无能,更没觉醒灵蕴,自己真有点什么动作,他也发现不了。不如就与他互保,也方便等会行事。

“不如就咱们互保,免得误会。”熊乐意道。

钱逸群重重点了点头:“还要熊哥哥多多照顾。”

“唉,该是你照顾我才对!”熊乐意颇为胸闷。那感觉就像是倒数第一名的学渣突然进了优等生集团,而作为倒数第二名的死党内心感觉被抛弃了一般。

钱逸群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郁闷,宽慰道:“我虽然灵蕴觉醒,不过与常人并无异处,也不会什么法术,还是得靠熊哥。”

熊乐意这才乐意起来,领着钱逸群在队伍里四处走动,有意无意地报出自己和“赵宗阳”的名字,以免因为过于透明被人误会。

钱逸群这一路走下来,方才知道九仙宫的年轻一辈之中,觉醒灵蕴的不过洪波等寥寥数人,即便如此也不是人人都修习了秘法。在修习秘法之前还有两个前置条件:让师父满意,让所有长老都满意。

显然,因为牵涉到长老在九仙宫中的地位,等闲是不会同意与自己不睦的那一系弟子修法的。

没有足够数量和质量的秘法弟子,九仙宫在江湖中只处于二流,这也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黄元霸设下符阵的地方。这一路上看到那么多尸体,九仙宫众诸位长老总算知道了那妖道不是易与之辈。若是之前放火之计的售,多半也会被妖道捡了便宜去。

“还有三个时辰天便要亮了,咱们每两个人背靠背而坐,一人休息一人放哨。一旦有什么异动,也好有个照应。”黄元霸安排道。

众人自然不会反对,当下与自己两两互保的搭子靠背而坐,准备休息。

这一整天被折腾得东奔西走,提心吊胆,很少有人能真正睡着的,好不容易开始安定下来,却传来一声惨叫,打破林中静谧。

钱逸群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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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一章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二)【求票】

钱逸群感觉得到,熊乐意渐渐失去支持的体重,几乎全部落在他身上。

这说明熊乐意师兄已经睡熟了。

黑夜是偷袭者最好的敌人,钱逸群飞出节隐剑,十步之内一击必杀。

他会先轻轻刺醒被杀的人,然后重重一剑了账。这让充满杀戮的游戏充满了恐怖sè彩,一声声尖叫足以消解这边众人的意志。

“为什么都是我们的人死!一定是那边和尚­干­的好事!”九仙宫的夏长老终于喊出了钱逸群的心声。

“阿弥陀佛,或许是九仙宫得罪了那妖道,怎么能赖在我们头上?”和尚之中有人出言反驳。

这反驳却是苍白无力。

围攻妖女的是和尚,与妖道厮杀最狠的也是和尚,九仙宫说穿了只是出来打个酱油捞点好处罢了。

“是妖道为了激起我们内讧­干­的好事。”缪建木一针见血,道破了钱逸群的想法。他道:“他多半是幻形为九仙宫弟子,这样动手时不会惹人怀疑。”

钱逸群听了不由暗自头痛:你这种半生不熟似是而非的推理,很搞人脑子啊!万一他们想偏了怎么办?

“我倒以为,”商长老站出来道,“他多半是幻化成了和尚,这样才能激发我们双方火拼。”

“说不定就是和尚想杀咱们呢……”一个细若蚊吟的尖锐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谁!谁在胡言乱语!”黄元霸冲着九仙宫众人怒喝道。

“黄道长,慎言。”商长老怒道,“我九仙宫弟子,轮不到你来呵斥!”

黄元霸是真心把这里众人视作一条船上的人,不愿看到内部被一个拙劣的离间计搞得支离破碎。然而他却低估了人xìng的偏执。

很多看似愚昧的决策往往会被聪明人做出来,原因何在?

因为应景。

所谓应景,就是拨动了人们心中最想看到,或是最不想看到的那根弦!

钱逸群听出那句诛心之言是狐狸说的,心中暗道:这老兄果然有几分用处。可惜托身狐狸了……哎呀呀,这话可不能在以琳面前说出来。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安全到家了……

“我九华山的僧人持斋念佛,大悲大行,只除魔,不杀人。”永瑢宣了一声佛号,“再者说,我们与九仙宫有何仇怨,要杀你们弟子?”

九仙宫诸位长老可是一致想杀光和尚。灭了黄元霸,好摸些宝贝。而且在rì后的征讨狐妖之战中,失去了这两支强力劲敌,自己的功勋岂非更加卓著?获取的好处岂非更多?否则极可能只是给人当了垫脚石,白做嫁衣送旁个。

他们有这样的想法,肯定会觉得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和尚们断然是卑鄙小人,佛口蛇心。一旦认准了这种念头,便又陷入了疑人偷斧的怪圈,越看越像。越像越有证据。

其实九华山是否有心在狐妖山上谋取好处不谈,光是以他们的实力。直接可以无视九仙宫。别看现在永瑢老僧身边青黄不接,整座九华山三万僧众,要再派百十个壮年法力僧过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是千年道场的底蕴。

就连钱逸群都不免联想到庄子的那则寓言:猫头鹰见凤凰飞过,以为凤凰要抢它嘴里的死老鼠,发出嘶嘶的恐吓声……

——所以说,正常人是难以理解小人的想法……以后碰到了直接打倒在地踩上一脚就行了。

钱逸群暗中告诫自己。算是增长了一层人生阅历。

被这两边人一吵,谁都没心思睡觉了,众人纷纷醒转过来。

熊乐意睡眼惺忪地问身边的钱逸群:“怎么吵起来了?”

“和尚暗害了我们的人。”钱逸群简单明了道。

熊乐意打了个激灵。果然看到有师兄弟们再也站不起来了。

对于钱逸群来说,这些人只是一个个必须被拿掉的棋子,如此才能活棋。然而对于熊乐意来说,这些人却是跟他一口锅里吃了好几年饭的兄弟!

就算之前只是点头之交,哪怕有过节,那也是自家兄弟!

“要是现在拔剑上去砍了秃贼,不知道会不会被长老们赏识……”钱逸群压低声音。

熊乐意不由神驰物外,暗忖:听说长老那边有一种灵丹,吃了可以激发人的灵蕴。如今连赵宗阳都已开启灵蕴了,我怎么也得拼上一拼!哥哥我怎么也是跟妖道对过脸的人物啊!

钱逸群见熊乐意的手颤抖着摸向剑柄,不由喜出望外。

——自己原本只想利用熊乐意传递这个消息,没想到熊乐意自己要往上冲。

钱逸群心中暗道:恐怕他的本事太过稀松,我得助他一臂之力。

震铃虽然能够有效提高战斗力,但是众目睽睽之下钱逸群可不敢摇铃施法。好在他还有草木之心的木炁可用,抽冷子给一记暗器还是没问题的。而且,必要时给个金光护体,也算是让他多一条命。

“熊哥,回报虽大,风险也大,不值得!”钱逸群按住熊乐意的手,微微摇头。

这手yù擒故纵正成了压垮熊乐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越发羡慕嫉妒恨起来,心道:好你个赵宗阳,自己觉醒了灵蕴,就见不得哥哥我更上一层楼么?

熊乐意又想到赵宗阳有心藏拙,连自己这么个知心道友都不肯说,看来此人城府之深实在令人齿寒!

“我意已决!”熊乐意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来,甩开钱逸群的手,大步流星走了上去,径直来到一具尸体跟前,厉声喝道:“哪个王八蛋杀了我兄弟!是不是你!”

这后面一句却是指着离尸体最近的那个和尚喊的。

钱逸群所杀之人,自然不是随机挑选,总是要挑附近有和尚的人杀,这样才能造成和尚抽冷子杀人的疑云。若是杀自己这边的,摆明了就是妖道厚道人杀的,谁能攀诬到和尚头上?

那和尚怒道:“我好端端地杀他作甚!我又不认得他!”他答完话,方才想起来刚才这人喊的是“王八蛋”,然后又指着他,那岂不是骂他是王八蛋么!

泥菩萨还是三分火气。何况­肉­身和尚呢!

那和尚一振手中哨­棒­,立了个门户,道:“你这人有眼无珠,再要啰唣便给你吃一顿­棒­头烤­肉­!”

钱逸群悄悄走到熊乐意身后,手中暗扣一枚竹片,以木炁甩了出去,正中那和尚的鼻梁骨。

那和尚嗷地一声扔下哨­棒­,双手捂脸蹲在地上。大声哀嚎道:“卑鄙无耻!竟然用暗器偷袭我!”

熊乐意一愣:我还没有动手啊!

九仙宫的诸位长老大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门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暗器偷袭之类的事实在太平常不过了。

他们关注的是:两人相聚十来步,这不动声sè就将人打伤的手段,颇有些可造之材的味道。

商长老率先站出来护短道:“天知道是不是鸟屎落在你脸上了,就在这么赖我们的人么!”

永瑢也不禁动容,上前道:“虚诚,你可有事?”

虚诚和尚捂着鼻子,鼻血滴滴答答往下流。他瓮声瓮气道:“师叔祖,我的鼻梁骨怕是被打断了。”

“过来我看!”永瑢怒道。

“过来我看才是正理!”熊乐意被钱逸群在身后一推。蹬蹬蹬几步冲了上去。

熊乐意这突然发难,看得数位长老心头一喜。暗道:我九仙宫终究还是有不少血xìng男儿的!待回去之后,总得好好栽培一番。唔,这人是谁的徒弟?

那和尚见熊乐意冲上来,当即捡起地上的哨­棒­,挥出一声风啸,朝熊乐意打了过去。

熊乐意心中一寒,抽出宝剑就要硬抗。

钱逸群真是忍不住捂脸:这到底是玄修门派还是三流的武林混混?人家­棒­子那么粗。你用剑能削断么!你当这剑是白枫那柄假剑么!

刹那之间,剑棍已经碰撞在了一起。

只听一声爽利的剑鸣,那哨­棒­已经被削去了一截。

——唔。这什么剑?这么厉害!

钱逸群忍不住拔出了自己的佩剑,这是从真赵宗阳身上取来的。他轻轻弹了弹剑背,钢制一般,大约也就是和自己老爹那柄绣chūn刀是一个级别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削断哨­棒­呢?莫非熊乐意的那柄剑另有玄机?

“他们要以多欺少!布罗汉阵啊!”后面的和尚见自己师兄弟吃亏,又见钱逸群拔剑而弹,以为九仙宫这边要不将规矩以多欺少,纷纷亮出兵器。

“砍你姥爷的腿!”九仙宫这边可不是吃素的,见和尚亮了兵器,纷纷拔剑。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就连熊乐意都不知道是否该退回来。

“大家住手!”黄元霸喊道。

“你拉偏架!”钱逸群气愤喊道,手中长剑一指,“杀我兄弟,不共戴天!”

口号喊完,钱逸群便率先带人朝和尚们奔去。

九仙宫众人早就不耐烦黄元霸在那边充老大,指手画脚,好像一切只有他最英明。见自己人冲了,哪甘落后?纷纷跟着冲了上去。

这下,就算是双方大佬喝令住手,也没人听得见了。

眼看着混战爆发,钱逸群“不小心”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一脸坏笑地看着九仙宫众弟子冲入九华山虚字辈弟子组成的罗汉阵中。

一边是缺乏实战经验的小和尚,一边是不曾受过好好指点的三流剑客。这一架打起来,真是花样百出,招式全无,看得永瑢老僧连连摇头,九仙宫长老齐齐皱眉。

“全都给我住手!”一声狮子吼传来,登时压住了全场混战的浪chá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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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二章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三)【求票】

之所以狮子吼这种功夫会诞生在佛门,是因为和尚们有辩经的传统。

这种活动并不像外人所想象那般温文尔雅,机锋连连,一句话一口茶,悠闲自在。实际上比后世的辩论会更加野蛮粗犷,除了不许动手几乎没有别的规则。

在这种情况下,就有人发明了狮子吼。

辩不过人家,起码也能在声音和气势上压倒人家。

在修为碾压的状况下,这秘法倒是有点用,往往被吼的一方修为过低,霎时就会像小猫一般伏在地上。但是真碰到这种情形的机会却不多,即便如雪岭法师那般修为,吼嘎巴喇嘛,也只是让他顿一顿罢了。

眼下这声狮子吼,却赶上了一群半吊子械斗,登时呈碾压之势席卷而来,将械斗场上众人震得心肝乱颤,震栗不已。

钱逸群颇有些可惜地看着满地伤员,这都是学艺不jīng之辈。真正的高手,一触之下便分生死,哪里会像街头混混群殴,打个半天热闹非凡,却死者寥寥。

再加上有人来搅局,这就更是雪上加霜,要想重挑起争端,还得费一番功夫。

最郁闷的是,钱逸群对于来搅局之人连牢sāo都不能发。

因为,这声音,分明就是那位方头方脑方块身材的阿牛师兄!

这群人打得太过热闹,就连有人点着火把过来都没人注意。

而且还不是阿牛一个人,随行而来的还有白枫白沙兄弟,钱卫和杨爱、媚娘。这一行六人显然是得到了消息,夤夜赶来为钱逸群助阵。

“我师弟可在这里?”阿牛大咧咧上前,手提着一百二十斤的金刚降魔杖,上面镶嵌的金银珠宝在火光下熠熠发光。

别的不说,九仙宫的好几位长老都因为这根长杖泛起了心思,由衷不乐意阿牛离去。

“你师弟是谁?”商长老问得还算比较客气。因为客观上正是因为阿牛的一声狮子吼,让九仙宫的颜面得以保留——刚才的混战中。和尚占了上风。

“你是厚道人的师兄?”缪建木从符玉泽那边听多了钱逸群这伙人的故事,对于柳定定和那位方砖师兄,颇有印象。

“正是。”阿牛大大方方承认道。

黄元霸冷笑两声,yīn恻恻道:“我们也正找他来着。”

“喔,那我们再往里边找找去。”阿牛没听出黄元霸言语不善,只当做是寻常说话。

白枫却是智商正常之人,一听这语调就知道不对劲。他站到阿牛身侧,抱剑怀中。低声对阿牛道:“这些人是你师弟的对头。”

“噢!师弟今天在王家杀的就是他们啊?”阿牛这才如梦初醒,大声叫道。

饶是白枫修学大儒门下,修养功夫做到了一流,仍旧兴起了吐血三升喷他一脸的冲动。

“阿弥陀佛,施主刚才用的是我佛门狮子吼,可是哪位大德的俗家弟子?”永瑢上前合什问道。

他恨钱逸群入骨,但好歹也知道祸不及人的道理,并未迁怒阿牛。这是他作为高僧的修养。而且他还有些好奇:为何同门师兄弟,一个修的是佛法,一个却是妖术。

说到这个修佛法的……感觉有些怪异啊!

不过这一声狮子吼却是纯纯正正的佛宗罡炁。没有半点杂质,做不得假。

永瑢心中疑惑。希望阿牛能够解释清楚。当然,若是能顺便了解那妖道的师承就更好了。

“我师父是道士!”阿牛道,“这大声喊话是我岳父教我的,他是和尚。”

众人哄笑。

和尚当了别人岳父,那可是极有趣的事啊。

“笑什么!谁说出家之前不能生儿育女呢!”和尚们气得辩解。

“我岳父是出家之后遇到我丈母娘,然后生的我老婆。”阿牛大声解释道。

“你是那妖道一伙的!妖孽!谤佛!当下阿鼻地狱!”和尚们恼羞成怒,纷纷骂道。

阿牛凭空被骂。也怒道:“你们这些出家人,真是没有半分涵养!且吃我一杖!”

钱逸群见阿牛冲了过来,微微摇头。却也没有阻拦。他限于体质,不可能跟所有这些人硬拼。但是阿牛师兄可以呀!他身大力不亏,又有趁手的兵器。刚冲上前就有白枫帮他封住了左翼,又有钱卫、杨爱和媚娘在右翼列阵攻杀。

光是这些小字辈,怎么可能挡得住他们!

钱逸群混在人群之中,四周环视,见狐狸朝他招手,连忙连滚带爬混了过去,倒在一个和尚身边,假装受伤不起。虽然他身上一道伤痕都没有,不过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谁会注意这等细节?

狐狸对于这个小团体比钱逸群更加着意,此刻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私物被人耗用一般,心疼莫名。它匍匐到钱逸群身边:“你不出手还等什么!”

“这些小儿戏,让师兄他们打发了就好。”钱逸群仰面躺着,调整了一下那个和尚的身体,真当成了靠垫,惬意地欣赏着这一幕混战。

“而且,得让我师兄有点实战经验,免得以后坑自己人,对吧。”钱逸群盯着阿牛,回忆起上次协同作战时候的悲剧,连连摇了摇头。

狐狸语噎。

平心而论,阿牛这段时间修炼得很不错。

柳和尚虽然看似不靠谱,又败在嘎巴手下,实际上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尤其在眼光上,或许比寻常一流高手更一流些。他当年针对钱逸群提出的战斗意见,让钱逸群受益匪浅,如今亲自调教这个女婿,自然也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狐狸急道:“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人手终究太多了!”

九仙宫与九华山合并起来,将近小一百人的势力,将这片不大的林间空地挤得满满登登。阿牛这边不过六个人,冲入人群之中,就像是浩瀚大海上的一叶扁舟,时不时被隐没在人群之中。

好在钱卫、杨爱和媚娘三人用的是剑阵,互相照应,不容易被冲开。少了李香君之后,剑阵若有所缺,还好香君负责的是夏部,只是削弱了攻击力,在防御层面上仍旧不是那些小辈弟子们能够冲破的。

几经交手下来,九仙宫和九华山渐渐分成了一左一右两堆,从侧翼攻入,想将众人切开。

这其中自然有阿牛力大无穷,金刚杵横扫威力极大,逼得众人趋吉避凶,让开这尊凶神。同时也有黄元霸在其中调整战术,要将这伙人彻底吞没。

狐狸焦虑道:“看!你还看!再不出手,终究让你懊悔众生!”

钱逸群见杨爱那边压力越发重大,知道剑阵固然威力足够,但那两个姑娘却只是十三五岁的女童,还没长好身子,这种高强度的对战实在太耗体能。

“该我出手了。”钱逸群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倒持节隐剑。他从后面杀入,谁都没有提防,连连刺倒了三个和尚都没被人发现。

依着狐狸的本心,是钱逸群高喊一声“厚道人来也”,将一切压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仗着金刚珠无敌护体,外加赤盾珠随心抵御,哪里是那么容易受伤的?

眼看钱逸群这边无声无息,杀人如割草,狐狸真忍不住替他喊了起来。

“我来也!”

声音带着童稚,带着高亢,带着兴奋。

却是符玉泽喊出来的。

以他正在变声期的声带,是很难在这种喧哗的厮杀场上压倒群雄。然而,每个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以及,轰隆作响的脚步声。

戊土神兵!

符玉泽直接站在戊土神兵的脑袋上,手持茅君笔,迎风而立。身上的道袍大袖被晚风鼓起,飘飘然真有仙人风度。

缪建木见了微微摇头,暗道:符师弟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戊土神兵符哪能这么个用法?

在他看来,对付这些称不上是高手的人,用一些寻常符咒就可以了,完全没有必要动用那么厉害的灵符。

理虽如此,可惜缪建木并不知道符玉泽的真实想法。

戊土神兵冲进人群之中,抬起巨大的坚石脚掌,随着喀喇喇声响,将两个九仙宫弟子踢倒在地,踩碎了周身骨骼。

九仙宫的诸位长老正等着大开眼界,谁知死的却是自己门下弟子,不由大怒。商长老面红耳赤,再无之前智珠在握的模样,怒气冲冲对缪建木吼道:“你天师府到底是站在哪一边!莫非是帮妖人的么!”

缪建木哑然。

如果说之前不小心“失手”一张戊土神兵符还可以死撑,现在人就站在土兵头上,竟然还杀了自己人,这……思来想去只有“故意”这个词能用在符玉泽头上了。

——看来符师弟已经实实在在被妖道蛊惑了啊!

缪建木心中一冷,脸上顿时腾起悲凉。

符玉泽完全没有“坠入魔道”的自觉,兴奋地控制戊土神兵大肆开杀。

钱逸群退了回去,低声道:“看,有人出手了,我旁边看一会。”

“懒!”狐狸撇去一眼,哼了一声。

“其实我是为了他们好。”钱逸群悠哉道,“你看,我杀这些人已经没有任何可取的经验了。不如让他们多积累些实战经验,我来对付厉害的。比如那个老和尚。”

狐狸又哼了一声,虽然心里颇为认可,嘴上却不肯承认钱逸群说得对。

卅三章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四)【求票】

“师兄!快跑啊!他们知道了!”符玉泽这边杀人,那边还不忘坑自己的师兄。

缪建木心中一奇:谁知道了什么?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跑?慢着……

——你害我!

缪建木从未想过跟自己一同长大的符玉泽竟然会yīn自己一把。即便脑中已经闪出了这个念头,但情感上仍旧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符玉泽倒不是真的要暗害缪建木。他知道这位师兄的厉害,也不愿意与同门修行的师兄兵戈相见。现在自己这么放声喊一嗓子,挑唆那帮贼人对师兄动手,师兄肯定会从容而退。

这样既去了强敌,也不会伤到师兄,保存了师门情谊。

符玉泽暗自得意:道爷我真是一步一个计谋,堪比武侯诸葛亮呀!

缪建木的思路却不可能跟符玉泽在一条线上。他只觉得符玉泽背叛师门,也背叛了同门兄弟之情。这种情况之下,自己唯有斩断私情,将他捉拿回去听候审罚。缪建木牙关一咬,袖中翻出一张玉符,口中喃喃诵出咒言。

玉符爆出一团青光,空中气流涌动,搏击成雷,轰然若鼓。

“呀!”符玉泽尖声叫道,“师兄!你别想不开!”

——事情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啊!

符玉泽认出这是天师府一流强符,乃是将天地木炁根本直接封印在玉符之中。因为没有半点人力导引,这天然木炁一旦用出,威力惊人。

缪建木剑指一比,指向符玉泽的戊土神兵,厉声喝道:“万壑chūn意绕!”

这一声历喝非咒似诀,正是龙虎山符诀一体的最高表现。缪建木在年轻一辈中堪称佼佼者,已经有了修习这秘法的资本。

这口诀夹带着咒言,激发出玉符的全部力量,青光以不可抵御的威压之势朝符玉泽轰了过去。

不等青光团靠近。戊土神兵身上残留的小草弱藤、残枝败叶,纷纷在强劲的木炁之中重获生肌,蓬然绽放,硬生生将戊土神兵巨大的身形撑裂,因为无法支撑巨大沉重的身体而崩溃。

符玉泽水炁独强,正好被木炁所克,比其他五行均衡之人格外压抑。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光木炁,由身体上的痛苦。渐渐生出心理上的绝望。

——师兄真的要杀我!

符玉泽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几乎放弃了求生的希望!

“金光速现!”

一道金光笼罩符玉泽周身,让他所受的木炁压迫顿时消散。

“万木争荣竟葳蕤!”缪建木双目微闭,两眉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痕,却是秘文符字。

在这秘文符字的帮助之下,缪建木清楚地看到了天地之间炁机的变化,看到了那道金光的来源。

——竟然是那个九仙宫弟子!那个妖道玩得好一首偷梁换柱瞒天过海!

缪建木爆出口诀,“蕤”字刚落,那团巨大的青光木炁,硬生生止住前行之势。直奔钱逸群而去。他自始至终都不曾想过要杀符玉泽,只是想以此引出妖道。予以击杀,彻底了掉此间纠缠。

钱逸群顿时感觉到了威压降临,只是他也身中五行强木,与天地间的木炁相呼相应,并没有符玉泽那种被压制的痛苦。然而人中五行都有定数,强弱无妨,关键在于平衡。

这木炁玉符压临其身。正打破了钱逸群身中平衡,木炁得到呼应,顿时暴涨。

肝木强而克脾土。反辱肺金。

钱逸群顿时感觉脾胃刺痛,呼吸不畅,身体沉重,yù逃无路。他总算知道刚才符玉泽那股绝望之气是从何而来的了,换个人一样会被这强大的力量逼得生机断绝。

“金光速现!”钱逸群唤出金光,体内千种痛楚一并消灭。

他却没有丝毫快意。

这木炁青光,整个地将他包了起来,连金光都shè不出去。

从外面看,就像是个巨大的虫茧,泛着丝丝青sè光华。

狐狸已经退到了安全地带,眯眼打量着这个光茧,暗道:人间的修为是越来越差,这等术法却是越来越强,真是天道消匿!唉,咱该想个办法救他出来啊!唔,这木炁该怎么破才好?用金炁去克?一时半会上哪找去?

“师兄!”符玉泽撕心裂肺喊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叫哪个师兄。

缪建木手掐指诀,感受着钱逸群在光茧中的挣扎抵御,依旧轻松地将符中木炁强行压入,不让这妖道有丝毫可乘之机。

“杀了那道士!”狐狸尖声叫道。

虽然玉符已经发动,就算杀了施符者也没有用处,但是起码能够让钱逸群多熬过一时半刻,总比眼下就灰飞烟灭地好!

阿牛顿时惊醒起来,啊呀呀大叫一声,手中金光伏魔杵抡起一阵罡风,直朝缪建木冲去。

“放开我老师!”杨爱横眉竖目,手中宝剑突然使得如同长刀一般,劈开得毫无章法,只顾着朝缪建木冲杀。

顾媚娘心中暗道不好:这妮子显然是急了眼,这样别说杀人,自己也得交代在这里呀!

她连忙招呼钱卫,两人从旁护送,不让周围那些弟子伤了杨爱。

白枫白沙若是不跟着同进同退,势必会被人海淹没,只得跟了上去,尽心圆场。

“金光速现!”

钱逸群熬不过玉符木炁,眼见身上金光黯淡,连忙又召唤一道。缪建木所感受到的挣扎抵御,其实都是源于这金光。

以钱逸群凡人之身,怎么可能与如此浓烈的天地木炁相抗?

在金光交替的刹那之间,

“道士!我回来了!”

以琳的声音从万千杂音之中被钱逸群自动过滤出来,纳入耳中。

——傻丫头,你走呀!

钱逸群心中一乱,金光瞬间黯淡一层。

“来了就好!”黄元霸突然放声笑道,“天师府的青府正符果然厉害,且看看我茅山的‘千红一窟’!”

黄元霸笑声刚落,突然见九仙宫商长老目眦yù裂,道:“贼子!你敢暗害我们!”

众人还不明所以,只听黄元霸嘿嘿笑道:“是了,那符阵你也买过的,还好用么?不过,我这个嘛,更厉害些!”

“快杀了他!不能让他布阵!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里!”商长老暴喝一声,朝黄元霸出手攻去。

哐当一声。

商长老的长剑被一柄九环锡杖挡了下来,却是永瑢和尚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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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四章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五)【求票】

之前是小辈们混战,老和尚不便出手杀生,不过此刻为了救人,自然可以理直气壮对这愚昧的九仙宫施以薄惩。

“九仙宫貌似一直都是站在妖道那边的,”永瑢寿眉一耷,老眼微眯,“否则为何连自家弟子的真假都分辨不出?”

商长老当然不能说:是的,刚才的确是想杀了你们弄点宝贝,顺便让九仙宫出个头,但我们绝没有和妖道混在一起……

这一时之间,如何解释?

商长老只有撤步回身,夺回宝剑,道:“千红一窟乃是绝杀之阵!一旦符灵成阵,遍地火莲!我们这里所有人都要死!”

“火莲!?”

九仙宫诸位长老之中突然跳出一个身材修长的蒙面长老,听声音却是女子。

“我翠竹峰弟子三十八人尽数死于火莲地狱大阵,其实是你搞的鬼!”那女长老长剑一甩,指向商长老。

商长老满脸胀红:一时情急,我竟将这事说出来了!

他连忙道:“古师妹,我只是因为翠竹峰一事,特意查访,方才知道这千红一窟的事。”

“那他为何说你买过!”那古长老咄咄逼近,大有同归于尽的态势。

“不花点银子买他一套,怎么知道真假!”商长老恼羞成怒道,“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不知道我们xìng命只在旦夕么!”

“大师,不可让他成阵,否则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夏长老直接迈过商长老与古长老,拔剑遥指黄元霸,却碍于永瑢法师,不敢强攻。

永瑢法师侧身转向黄元霸,道:“黄真人,想来你不会做出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事吧?”

黄元霸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不置可否。他暗掐指诀,与之前所埋的玉符一一感应。诵出咒语。

永瑢也略感不对,用锡杖试探黄元霸真实意图。锡杖尚未抵近黄元霸身周两尺,便被一道突然泛起的白光挡了下来,正是一道极其牢固的护身符。

夏长老冲上前,一剑刺去。这回没有受外人阻碍,但剑尖也终究难以刺透那到白光。

黄元霸嘴角带着笑意,咒言之声愈来愈响。

埋藏玉符的地方shè出一束束红光,但凡有人不小心被shè到的。骨­肉­瞬息被烧成灰烬。

“好你这贼子!原来之前就已经设计要杀我们!”永瑢怒斥道。

如此厉害的杀阵,若是只用来对付一个钱逸群,那实在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黄元霸脚下shè出一圈绿光,将他保护起来,其他地方却是红光越来越多,大有将这一片林间空地彻底填满的意思。

“快逃啊!”商长老哭喊一声,转身往外跑去的。

众人如鸟兽散,四处逃逸。人一多难免会推推搡搡,原本可以逃掉的人,也被推进红光之中。化作灰烬。

哀嚎声似乎瞬息之间,便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我们走。”白枫拉住白沙。对阿牛道。

阿牛茫然地看着四散的人群,一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他这一呆,倒是成了一道标杆,的谁都不敢往这边撞过来,没让两个小女孩受到伤害。

杨爱却不想庇护在阿牛身后,她想去看看钱逸群。

顾媚娘一只小手死死拽着杨爱的衣角,嘴里不住地说着:“不能去。不能过去!”

——我要过去呀!

杨爱心中焦虑,身上却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没有半分力气。甚至连站着都勉强。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衣,在这黑夜幕布之下格外显眼的女子,正围着钱逸群所在的光茧打转。同样身为女子,只要看到她脸上的焦虑,就知道这陌生人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那是以琳。

狐女根本无法靠那光茧太近,只是绕个不停。她回忆了所有自己学过的法术,也用了几种,偏偏没有一种能够发挥效用。

钱逸群被困在光茧之中,喊了两嗓子,但是外面的以琳和狐狸都没有反应,看来是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他摸出研山,轻唤翠峦,谁知山上一阵青光波动,自己却进不去了。

——只听说过电磁­干­扰,没想到连木炁都能­干­扰!

钱逸群被困得万分无奈,眼见金光黯淡,一旦金光尽去,这强大的木炁就要将自己碾成齑粉。

——要不,试试幻沙?

钱逸群已经试了鬼步和五sè笔,都无法穿透那层屏障。不过幻沙的作用嘛……钱逸群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公子,进来一叙吧!”中行悦的声音在钱逸群耳畔响起。

钱逸群心中一动,刺破手指进了百媚图中。

没有继续受到摧残虐待的中行悦显得和正常人比较相似。他又混进了房间之中,只是没有敢擅自变化房间布局,仍旧是大明光景。

八仙桌上已经放好了茶,中行悦与一个女仆魅灵侍立一边。

钱逸群没有心情喝茶,直言道:“你叫我进来,肯定有什么话说吧?”

“这团木炁浓烈非常,已经近似一个小世界了。”中行悦道,“故而以公子的修为,就连五sè笔都无法穿透。”

“直说。”

中行悦笑了笑:“老子所谓和其光,同其尘,以公子的悟xìng,还是想不到吗?”

——和光同尘,不能力敌。一旦对抗便陷入了下乘……

钱逸群心中闪过数个判断,豁然开朗,暗道:我一直想逃避或者抵御这木炁,其实已经是落入了下乘!既然我五行强木,为什么不能反借这木炁脱身呢?

中行悦一直关注着钱逸群的面sè,见他流露出一丝明悟,方才道:“只是你的身体承受不了如此庞大的木炁。”

“你有什么建议?”钱逸群问道。

“圣人说上善若水,若是引到咱们身上,便是xìng如水,命如河床。”中行悦道,“既然身体如同河床,一旦承载不住大水,便会洪水泛滥。不能收拾……”

“你直说该如何开拓这河床吧。”钱逸群终究是个急xìng子,受不了中行悦比喻来比喻去,半天说不到重点。

“身体里的炁息哪里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中行悦微微点头道,“我唯一能够想到的法子,便是在木炁涌入身体的刹那之间,你大大地消耗掉吧。”

钱逸群略略点头,暗道:以草木之心来生长植物。倒是需要大大消耗肝炁,说不得要行一次险。

“我这儿还有一个魅灵是消耗木炁的,你也大可先备在神中。”中行悦道,“以免到时候来不及宣泄。”

钱逸群见那魅灵缓缓走向自己,从容融入神魂之中,微微闭目,暗道一声:原来如此!

“好了,我先走了!”钱逸群双目一睁,还神本身。

刹那之间,金光登时幻灭。磅礴无比的木炁如倒灌的江海,汹涌朝钱逸群冲去。

以琳心中如同被针扎一般。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出事了!

她纵身一跃,冲入那团光茧之中,丝丝木炁如同锋锐的剑刃,割裂她的皮肤。

这种近乎本能的行径吓了狐狸一跳,心中暗道:都说狐女痴情,常做出同生共死的殉情而死的事来,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对于以琳来说。她却没想过什么殉情。她只是想用自己的身体,吸纳木炁,为钱逸群留出一线生机。

钱逸群吸足了一口气。展开草木之心,与之前埋下去的种子取得联系。当木炁涌入之时,草木之心也在瞬间被催动到了最大程度。

丝丝缕缕的木炁顺着钱逸群的神念,瞬间冲向那些半萌未发的种子,几乎转瞬之间就将植株催熟。

藤蔓的须根卷起地下的玉符,破土而出,呼吸着充满了血腥味的空气。

……

黄元霸原本已经胜券在握的,只差一步就能唤出万千火莲,布满整个林间空地。到时候除了自己有“绿叶”护身,其他人只能在烈火焚烧中化作灰烬。

——明年此地,必然丰茂异常。

黄元霸心中暗道。

然而异变突生,万千红光突然消失。

阵法被破!

奔走的人群尚未安稳下来的,地下边传来隐隐震动。如同地震,却毫无地震的刚烈,更像是有个庞然大物在地下掘土。

——怎么回事?

所有人脑中都闪过这个问题。

作为回答,一道道粗壮的藤蔓破土而出,直冲空中,对于久久潜伏而感到憋屈,正一抒胸襟。

这些“伏兵”吓了众人一跳,不知道又是什么奇怪的秘术。

黄元霸心知不好。这种非咒诀符阵四门之一的玄术,在他印象中只有一个人比较擅长。

厚道人!

——莫非是天师府的符没用?

黄元霸望向缪建木。

缪建木行符半途,无法停下,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定是被那妖道反制了!

黄元霸心中明悟,转身便跑。

“贼子!哪里跑!”夏长老追了上去,连连刺剑。

黄元霸冷笑不已,手腕一扬,团团符纸已经轰了出去,正中夏长老胸口,将他打飞足足两丈。

夏长老勉强抬起上半身吐了口血,又重重倒了下去,头垂向一边。

永瑢正要出手,却见黄元霸脚下突然生出两条藤蔓,飞速绕住他脚踝,猛然一扯。

黄元霸猝不及防,登时被扯倒在地。

那两条藤蔓拉扯黄元霸,就近攀上一株高大的树木,绕过枝桠,将黄元霸吊了起来。

这自然是钱逸群做的好事。他尤其担心草木不够自己催发,又取出备用的种子,一把把洒在地上,直接灌入木炁,将其催生。

自然界中的草木生长,都有必然的间距,然而此刻钱逸群哪里管那么多?先让它们长出来再说。由此出现了紧靠的水杉树林、抱团的银杏树林、交缠在一起的黄杨树林……各种奇观,在这林间空地上展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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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五章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六)【求票】

缪建木脸上犹如开了个彩锦铺子,时而白,时而青,时而黑,时而红。

在这场不被人瞩目,却又关系到整个战局的战斗中,他已经完全被击败了。

从一开始的步步施压,如今却落得个被反制的境地。

符中的木炁,已经不再受他掌控,而是彻底沦为钱逸群的力量,通过身体周转化作奇异的草木,抢占这片有限的空间。

——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天师府!

缪建木的心头滴血。

很少有人知道龙虎山青府正符的厉害,作为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缪建木能得到这么一枚,也是珍而宝之。若不是钱逸群表现得太让他重视,是绝对不肯轻易动用这枚玉符的。而此刻,这天师府的一流强符,比戊土神兵符更强的强符,就这么被人反用了。

——若是不杀了你,我还如何活在这世上!

缪建木从未感受过如此强劲的杀意。一时之间,他甚至难以接受这是发自内心的声音,直到他再次咬了咬舌尖,坚定了这个心念。他手掌一翻,已经唤出一把玉符,枚枚不凡,可见杀心坚定。

“金光烁处,鬼妖丧胆!吾奉圆明道母天尊之令,疾!”

缪建木高声喝道,一枚玉符凌空跃起,朝钱逸群裹身的金光之中飞去。

“小心!斗姆除妖符!”符玉泽边往钱逸群那边跑,边跳起来高声示jǐng。

阿牛闻声而动,巨大的伏魔杵高高抛起,竟被他朝那玉符掷了过去。巨大的金属杖在空中发出嗡嗡颤鸣,终究是没有砸中那枚二指宽打开玉符。

“御剑啊!”杨爱急得跺脚,对顾媚娘喊道。

其实她看得出,这距离已经超过了媚娘的飞剑能够拦截的范围,但她更知道这玉符若是落在了钱逸群身上,绝对有翻转战局的可能。

杨爱止不住眼眶中的清泪,鼻头酸痛。只恨自己修为太浅,此刻竟然帮不上一点忙。

媚娘紧紧握住杨爱的手,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望向光茧之中隐约可见的人影,心中急道:怎么老师还不能破茧而出呢!

并非钱逸群不愿,实在是他不能。

这团木炁凝结而成的光茧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将他囚禁其中。强大的木炁从头顶百汇涌入,流转周身经脉、四肢百骸。被导入肝内。钱逸群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将这木炁挥霍出去,否则便是爆体而亡。

此刻别说一枚玉符级别的斗姆除妖符,就算是一张三流道士画的四流灵符,也能让钱逸群好好喝上一壶。

钱逸群身在光茧之中,对外面的动静却了如指掌,心中腾起一股沮丧:难道我就要止步于此么!我还想再见见师父,见见父母啊!

还有以琳……

钱逸群的目光落在了青光之中的黑影上。

那是以自杀的姿态投身青光的以琳。

只是这一瞥,钱逸群的神念宛如锤击,心神混乱,木炁窜得更加疯狂无序。周身骨骼咔咔作响,好像随时都会爆体而亡一般。

光茧之外。斗姆除妖符已经飞临一丈之内。

顾媚娘用力闭上眼睛,不忍看到恐怖的一面。

“师弟!”阿牛一声狮子吼,试图唤醒钱逸群。

钱逸群被这佛门罡气一震,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那血雾倒是穿过了光茧,让外面的人看得无比揪心。

或者暗喜。

缪建木见钱逸群已经撑不住了,当即加重口诀,手指挥动……

“爆!”缪建木脖颈间血管暴起。冲玉符喊道。

“噻!”

一声娇喝,好像是对缪建木的回应。

以琳纤长的身影从青光之中飞shè出来,扑向那道斗姆除妖符。

除妖符在缪建木的敕令下。登时爆出一团宛如烈rì的金光。

若是没有以琳挡在钱逸群身前,这金光所蕴含的道炁,足以震杀钱逸群两个来回。

面对这个小太阳,众人在经过短暂的盲视之后,偏着头,小心翼翼地望了过去。

以琳四肢大敞,悬浮空中,身后是一面扇子,如同孔雀开屏一般张开。在金光的照耀下,一时分辨不出颜sè。

金光缓缓消散,缪建木眼看着青sè光茧依旧矗立在那儿,眼中流出浓浓失望。他讲目光投向了阻他除魔的肇事者,那个敢迎着斗姆除妖符当­肉­盾的女人。

或许,称之为女妖更为恰当。

黯淡的金光提供了绝佳的光源,正好让众人看清以琳的真容。

那一张温润的面庞,从眼角、鼻孔、嘴­唇­流出条条殷虹的血迹。她的头发银白,没有一丝杂sè。头顶上貌似发髻的两团,不自觉地抽搐,却是一双挺立的尖耳朵。当一个美女长出了狐狸的耳朵,谁都能看出她的身份——狐妖!

“那是她的尾巴!”有人惊恐地大声叫道。

“扇子”纷纷垂落,果然是这狐妖的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光这超过一人身的尾巴,就足以吓得小儿不敢夜啼。

以琳耳中嗡嗡作响,眼前是金光闪烁,鼻子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连自己的血腥味都嗅不到。她不知道钱逸群是否安全了,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走。

落在地上的以琳四肢无力,几乎难以站起来。

“嗷!嗷嗷!”

比犬吠略为生脆的狐啼声压过了耳鸣,传入以琳耳中。

这熟悉的声音是她初生时真正的母语。

以琳循着声音,跌跌撞撞跑了过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的林中。

——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以琳一念及此,浑然忘记了颤抖的五脏六腑,忘记了头晕目盲,忘记了世间一切,只想早些消失在人群之前。

“以琳!”钱逸群努力想平复身中的木炁乱流,心头却是一痛,好像被人夺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浓烈的失落感让他几乎对生命失去了渴望,任由蓬勃的木炁一股脑涌入身中,再无从抵抗。

四肢百骸就像是被撑裂一般,钱逸群在剧痛之中再难保有意识,呀地惨叫一声便昏迷过去。

只是一瞬。

这一瞬又像是无穷的隧道,让钱逸群走了不知多少光yīn。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蓦然发现自己竟然看到了灵蕴海,看到了清心钟,看到了钟顶的玉清雷符。

这不是一个人视野,而是三个。

就像是一个屏幕被分成了三个部分,其中画面甚至无法拼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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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六章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七)【求票】

——我在魄中!

钱逸群心中闪过一道明悟,旋即否定,更正:我就是魄!

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就是尸狗、伏矢、雀yīn三魄所看到的景象。

丹家自古有玄关一说,乃是先后天的通道。一旦入了玄关,便是紫府丹台,所谓身中身者。

若不是承愿再来的大修士,谁也不可能在二十岁上下就窥破这等密径。这也是钱逸群福泽深厚,从最早在琅嬛别院就洗筋伐髓,其后又是一直正道修行,每时每刻都处在清心钟和金光咒的洗刷之下。

再加之适才主动导引木炁,在体内开出“河床”。即便神识失守,这木炁也会惯xìng地循着“河床”冲击搏浪。也正是钱逸群没有以自己的意识控制,木炁才能自然打通玄关,将他送进这身中身。

钱逸群打量着玄关中的情形,见玉清天雷符上倾斜而下的青sè光尘,如同银河洒落,蔚为壮观。

玄关一通,天地木炁自然涌入其中,与灵蕴混为一体,不再蹂躏那具血­肉­之躯。而这新配比出来的灵蕴,很快就从紫府流传出去,周行全身,收拢身中五炁,最终返回灵蕴海中。

钱逸群发现这五炁灵蕴在出紫府之前并未分化,出了紫府方才分作金木水火土五行,各归五脏六腑之中,正是先天后天的分野。

再有让钱逸群颇感新奇的是:神识虽然能看到灵蕴海,但是并不能碰触这里的一点一滴。如今借着魄身,却可以在这紫府之中zìyóu翱翔,甚至撞击清心钟。

清心钟每被魄身撞击一下,便会发出轻微的颤鸣,表面上的黝黑杂质,就如铁锈一般轻微剥落。

这次被剥落的卦象是:巽。

……

黄元霸被吊起之后,见妖道厚道人并没有追上来补刀,连忙从怀中取出灵符。烧断藤蔓,从两丈高的空重跌落下来。他哎呦叫了一声,旋即屏住,迅速扫视混乱不堪的现场,生怕引起旁人注意。

众人都被狐妖的出现所震慑,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可是比仙人更罕见!谁还去看那卖符的江湖术士?

黄元霸暗叫一声侥幸,正要驱动灵符闪人。突然见符光一黯,四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sè罩子。也不知道算是黄元霸运气不好,或者是运气非常不好,他正好被这罩子罩住,堪堪贴着边。

若是这罩子再小一尺,他就可以躲在外面了。

御虚照影阵!

黄元霸心中暗骂:真是自作孽,这多半也是我自己卖出去的符。

御虚照影阵在高仁的手上可以神念布阵,不落痕迹。换个修为差点的,便要大费周章,还未必能摆出来。现在局面这么混乱。竟然有人能够不动声sè瞬息布阵,肯定要的是符法。

以符为阵。以阵入符,这正是黄元霸的最大卖点。

——白痴!眼下妖道势大,非但不逃,还要将他与自己关在一起,这不是寻死么!

黄元霸望着对战中的缪建木,心中暗骂。

——可惜了,若是早一点用这符阵。那妖怪就逃不掉了。

缪建木心中一动,感觉有人看自己,回首望去。正与黄元霸对了个眼,心中不免埋怨黄元霸不舍得早点用这符。

两人都以为是对方用的这御虚照影阵,却浑然没有想到,在众人混战、逃命、内讧的时候,又有客人到了。

“哈哈哈,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真是热闹非凡。”一人的高声笑道,声波震得众人耳中轰鸣,几乎昏阙过去。

“嘎嘎嘎,黄大师的这符真是好用,好不让一个贼人逃脱出去。”另一个尖锐得如同金属刮过瓷片的声音,听了让人浑身寒栗尽起。

“相山居士韩德海,龙脊山散人齐高阳,特奉王公子之命,来此捉拿贼人!”两人齐声喝道。

缪建木闻言心道:我若是再出手,岂不是成了那王公子座下?既然主家还有如此信心,我也不必费力。

他收起玉符,看了一眼光茧之中的钱逸群,神情复杂。一者想亲手了结那妖道,一者又自恃身份。

“韩德海、齐高阳!我们都要拼完了,你们才来!这算什么!摘桃子么!”商长老吹胡子瞪眼怒气冲冲道。

“老商不要着急,”韩德海随手抖开一柄折扇,在chūn寒未退的晚风中迎风得瑟。他笑道:“我们是来黄大师的。”

黄元霸听韩德海说明来意,心中泛起一丝不祥。他十分清楚的记得,韩德海的确从自己这里买过御虚照影阵。如果没什么意外,齐高阳手里还有一枚九凤火狱符。

那也是自己卖出去的。

黄元霸十分清楚自己这些高端符的价值,尤其是在战场上的价值,所以他绝对没有别人说的那般:有钱就卖。作为一个聪明人,黄元霸总是确保对方跟自己完全没有利益冲突,绝不会生死相争,然后才会出手威力巨大的符。

虽然架不住有人转卖,但那些符回过头来对付自己的可能xìng还是极低的。

没想到,自己亲手卖出去的两张符,现在成了对自己的威胁。

“你们什么意思!”黄元霸知道自己出不去,迟早要面对这两个家伙,索xìng直面那两人。

或是他们解开阵法,或是杀了他们破开阵法。

齐高阳用尖锐高亢的嗓音大笑道:“黄大师,扬州郑家的金子,放在兜里可是沉甸甸的?是否要山人帮你一把。”

黄元霸心里咯噔一卡,心道:原来是这!王家人是怎么知道的!

“黄元霸,你吃里扒外!收了盐商的金银珠宝,要将王家贵客尽数屠戮,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韩德海厉声喝道。

在场一片寂静,只听到松木火把噼啪作响,释放出一股浓浓的木香。

众人都知道黄元霸埋下千红一窟是为了杀人,杀所有人,但是谁都不知道其中原委。现在挺韩德海齐高阳两人点破,这才知道明白过来,原来这位见钱眼开的第一符师,拿了郑家的金子!

内商与边商不合,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但是谁都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

其实反过来想想,既然王家可以出钱请人去杀郑元勋和他的家眷,郑家又为什么不能找人坏了王家的好事?

在场这些人都是王家最高一等的门客,若是被人一网打尽,王家哪里还敢如此嚣张?而且站在郑家的角度想想,王家突然聚啸这么多人,打得了妖怪,也一样能再打一次影园,花点钱搞掉这些人,岂不妙哉?

“有什么吃里扒外?”黄元霸大笑道,“我先拿的郑公子的钱,接的他的买卖,小儿不懂什么叫反间计,偏偏说什么吃里扒外,好笑好笑!”

“好贼人!受死吧!”齐高阳尖声叫道。

“看你的本事了!”黄元霸手中暗扣灵符,脑中闪过这齐高阳的一应消息。

这些天字号的贵客都是黄元霸、永瑢和尚、关顺老爷子三人挑选出来,无论是江湖风评还是真实手段,这三人多多少少都清楚一些。

韩德海见齐高阳就要前冲,连忙拉住伙伴,对永瑢和尚道:“大师,您德高望重,还请说句话,说不定就免了一场­干­戈。”

永瑢垂首不语,双掌缓缓合什,转向黄元霸,道:“黄道长,这回却是你的错了!”

韩德海心中一阵快意,朝齐高阳撅嘴弄眼,意思是说:我这驱虎吞狼可是不错吧?

齐高阳却心中暗道:永瑢和尚为什么要帮着自己呢?

他只以为永瑢地位超然,却没想到这和尚一样有私yù。

不得不说,王家人对人的私yù把握极好。他们花钱请来了黄元霸,又用北上弘法请来永瑢。惟独关顺是自己闻讯而来,这让王家把握不住,总觉得此人来得蹊跷,所以着紧盯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谁知今rì从扬州赶来的密报,原来黄元霸曾在扬州玉钩洞天为人开了一扇门。说是扬州府礼请他去的,实际上却是徽浙盐商们出的银子。而其中郑家给的更是天价,远远超过那扇门的价格。

前后一联系,王家也不是白痴,当下派出韩德海和齐高阳这两个靠得住的,让他们带了人手赶来支援永瑢,以免这老僧被黄元霸所害。

王家人很清楚,九仙宫、玉清宫这些认钱胜过认人的,死多少都无所谓。只有永瑢和尚这样因为信仰被他们拿捏的人,才是真正“可靠”的人。

黄元霸见永瑢出手,知道今rì凶多吉少,脑中飞速旋转,想看看还有何机会可以脱身。

“既然是郑家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理。”

一个异乡口音突然传了出来,将众人的心狠狠一抓。

转而又松懈下去。

因为说这话的人实在不被人看重。

白沙。

身为王家甲字房的客人,放在江湖上的确是一流好手,但是在这群天字房里贵宾眼中,只不过是小虾米罢了。

所谓甲字房的水准,便是:有一两件法宝,但是没有伤人护命的玄术。

当rì黄元霸、永瑢、关顺,正是因此将白枫白沙两兄弟放在了甲字房。其中其实还是看重白沙的红莲尺,否则单以白枫而论,那是乙字房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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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七章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八)【求票】

白沙与黄元霸并没有交情可言,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他只是单纯地认为郑翰学是他朋友,郑家也是墨憨斋的资助者。有这层关系在,黄元霸既然是为郑家卖命,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白枫面无杂sè,道:“既然我兄长说了,那今天黄元霸就由我保下了。”

众人心中纷纷暗道:口气这么大,你算老几啊?

“如果是郑家的事,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白公子,你好样的。”顾媚娘娇声笑道,手中的长剑一挥,轻轻拉了拉钱卫。

钱卫握剑在手,没有说话,望向杨爱。这种情形下,自然是同进同退,可不能拆自己人的台。杨爱却只关注着钱逸群的情况,心神恍惚,若说有什么杂念,也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狐妖。

——我出身曲中,本就不指望明媒正娶,做人大妻。但若是老师要娶一个妖怪做妻子,我也不服。

杨爱心中纷乱如麻,完全没有在意局势已经一变又变。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喂,你们两个,快快滚吧!”阿牛大喊一声,冲齐高阳钟山发出狮子吼,震得两人微微退步,仍旧忍不住血气翻涌。

黄元霸见这些人站出来要保自己,当然是万分欢迎,心中却仍旧有些转不过来弯子:厚道人是自己的杀弟仇人,也曾想杀了自己。自己对于厚道人更是杀意显露,只是没有找到机会罢了。刚才厚道人又坏了自己的千红一窟杀阵,此刻他的师友却要来保自己……

——这也太混乱了吧!

黄元霸到底是老江湖,xìng命当前,过往恩怨算得什么,当下抱拳道:“黄某多谢诸位仗义出手!对了,古长老,去年腊月十三,商长老从我这里花了两倍的价格买去一套千红一窟符阵。之所以收他两倍价格。是因为他急着要用,说要赶在九峰大比之前拿到。黄某卖符从来不多问金主的私事,若是因此给古长老的亲友带来麻烦,实在是黄某的罪过。”

“你血口喷人!”商长老怒指黄元霸,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会说一句:“师妹,别信他满口胡言!”

这反应更坚定了古长老的猜测,当下拔剑攻了过去。九仙宫其他长老或是静观其变。或是拔剑相助。门下弟子同样分成了三派,紧随师尊长老,或战或看,登时纷乱起来。

黄元霸一语化解了九仙宫的人,对阿牛道:“还请诸位义士帮我抵挡一番这和尚,我去收拾了那两个贱人,好向郑老爷复命。”

“哈,看来你还不知道我龙脊山散人的厉害!”钟山大笑一声,“我战龙血红爪一出,擦着即死。碰着即亡!且看……”

钟山话没说完,突然一阵青光夺去火把光芒。让人不能直视。

光茧爆发出最后一团木炁,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之后,涌入钱逸群身中,渐渐黯淡消散。

钱逸群一身玄sè道袍站在原地,脸上yīn沉可怖,身上不见丝毫伤处。

缪建木心中一冷:这什么妖怪,竟然连青府正符都奈何不了他!

“谁布下的御虚照影阵!速速撤去!”

钱逸群声音嘶哑低沉。却传到了每个人耳中。他如今打通了玄关,五炁与灵蕴相合,循环无停。威势大增。只是站在那里不动,也有如高山深渊,让人看了心生敬畏。

“你这妖人……”钟山正恼钱逸群打断了他露脸,忍不住大声喝骂。

钱逸群身形一晃,化作一团黑影,再次出现的时候右手已经多了一柄符光流动的短剑,直直朝钟山刺去。

钟山所接触的战斗大多是斗法,很少有近身相搏的。秘法修士,不以玄术杀人,那岂不是大**份么!然而此刻,他却来不及说出这话,因为短剑已经刺到了心口。

钱逸群全盘恢复了自己的前世记忆之后,才发现自己前世真的看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非但有生物课上学来的人体奥秘,还有电影电视里做出的人体要害普及。这让一个没上过医学院的人,也知道哪个部位是可以一击毙命的要害。

对于寻常人来说,知道要害远远不够,还要击中要害才行。

对于钱逸群来说,只要对方没有极强的防身宝物,什么人都挡不住他的一剑。

“爆!”

节隐剑刺入钟山胸口,瞬间之间,十六道幻剑并合一体,略微一聚,轰然炸开。

“九凤燎原,火狱焚天,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齐高阳当然知道御虚照影阵是自己发动的,这妖道要想出去,只有杀了自己才行。既然不甘被杀,那就只有不让钟山白白牺牲,用强符将这妖道­干­掉才好。

一声清脆的凤鸣穿上九霄,旋即在空中展开一只火鸟。

那火鸟喷吐着浓浓火焰,朝钱逸群扑击下来。

钱逸群鬼步闪开,那火鸟也振翅急追,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齐高阳不敢掉以轻心,又从袖中取出一串铜铃。那铜铃各个都有核桃大小,被串在一处,摇晃起来叮当作响,隐隐藏着苍雷搏击只声。

“拙!”齐高阳举铃大喝一声。

一团雷光从其中一个铜铃中弹shè出来,直朝钱逸群飞去。

钱逸群三次金光护体已经耗尽,因为挂念着以琳,不耐烦回翠峦山祭炼,运起赤盾珠,挡在那团雷球飞来的路径上。

雷团只将赤盾往里撞了两寸,便随风逸散,不复威力。

齐高阳心中一惊,连连摇动铜铃,一团团的雷球如同流星雨一般朝钱逸群飞去。

钱逸群一边要逃避天上那只火鸟,一边又有雷团阻截,颇有些捉襟见肘的感觉。再看阿牛众人,已经跟和尚打成了一团,貌似还处于僵持挨打的阶段,要来帮他却是不可能的了。

“布阵!”钱逸群高声喝道,脚若生根,立在原地。

七十二柄节隐剑分列方位,依序Сhā进土里,瞬息之间撑起一个灵光闪动的罩子,将钱逸群包裹其中。

火鸟终于等到了机会,高声啼鸣,朝钱逸群扑击而去。

漫天的火星与光尘混杂在一起,八门混天阵一击而破。

十余团电光雷球打在了钱逸群身上,还不等他震飞,火凤已经彻底席卷了那个并不算高大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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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八章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一)【加更!】

“老师!”杨爱发疯似的冲了过去,旋即被阿牛一把拉住,硬拖回阵中,这才让和尚们的攻击落空。

——不会这么简单吧!

黄元霸完全不敢相信,给众人带来极大恐惧的妖道竟然这么轻易就被个半瓶子水­干­掉了。

的确,半瓶子水。

那些谱系不明的玄修士们,除了跟着师父学会的法术,或者rì后机缘巧合用各种手段得来的一鳞半爪,根本没有更大的发展潜力可言。只有法脉传承清晰,法统过硬的人,才可能接受系统的启蒙和扎实的基本功锻炼,从而为将来的发展拓开空间。

相对于符玉泽、缪建木、黄元霸本人……齐高阳绝对属于“半瓶子水”的散修野人。

甚至连九仙宫那样充满了世俗气息的门派,都要比他强上一档。

正是因为这个半瓶子水的水平实在不入黄元霸的眼,所以黄元霸在追击钱逸群的时候,有心带上九仙宫,却忽视了齐高阳。

而现在,如此一个半瓶子水,可能除了那串苍雷灭妖铃之外最多只会画两三道符的人,竟然击杀了让众人忌惮的妖道!

齐高阳自己都难以置信。

在放出灭妖铃中所有的蓄雷之后,他十分纠结:自己还有什么手段来帮助火凤击杀妖道?

没等他想出来,就见那妖道被烧成了人形火炬,隐约还能听到噼啪之声,多半是人身中的油脂。

严格来说,这还是齐高阳第一次与玄修士对战,而战果出人意料地彪悍。

“哈,哈哈哈!”齐高阳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所谓妖道,不过尔尔!”他舒畅地吐出憋在胸中的豪言壮语,望向黄元霸,说道:“黄道长。你比这妖道如何?”

“傻哔,”黄元霸蔑视道,“你还有九凤火狱符么?”

齐高阳双目圆睁……

不是因为黄元霸的话击中了他的软肋。

而是他“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离他是那么近,背脊上几乎能感觉到这人身上的热气。甚至于这人的呼吸,都在重重地冲刷齐高阳的后颈,吹起片片寒栗。

“不、不可能啊!”齐高阳不用回头就已经感受到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息。他就像是被人摸了ρi股的娘们,尖叫起来:“你明明被烧死了!”

钱逸群想起在玉钩洞天中,同样的玉符自己可以唤出两头火凤。便知道这道人比自己那时候的实力都不如。这一路走来,自己几乎每天都在大步前行,法力愈强,当然不可能败给他。

不过,硬扛那头火凤和雷球不死也要脱成皮,实在不智。

所以,钱逸群施展了那个刚刚融入神魂的魅灵神通——木替身!

在自己木炁所及的范围之内,挑选一株草木为替身。将自己为木,而以木为自己。只是转瞬之间,人便可以幻形逃出去。非但可以在避无可避的时候用来保命。也可以在敌人不备之时用来偷袭,实在是攻防一体的绝佳神通。

不过这神通对木炁的消耗也是极大。

若非钱逸群如今打通玄关。五炁灵蕴融融一体,等闲是不敢用的。否则一炁枯竭所带来的脏器衰败,直接能让钱逸群生不如死。

钱逸群站在齐高阳身后,感受着灵蕴海中的灵蕴通过玄关,填补巨额木炁的消耗,惬意地深吸了口气。

鼻腔里混杂了焦烟、冷汗、恐惧、血腥……以及尿sāo的气味。

是的,齐高阳的裤子已经湿了。

钱逸群厌恶地皱了皱眉。鬼步闪开,高声喝道:“雷来!”

一团雷光带着电蛇,扑向齐高阳。

齐高阳发出一声惨叫。在抽搐中变成了一具焦炭。

钱逸群使出御风术,悬浮空中,数个掌心雷接连扔出,落在阿牛一­干­人身边,清理出一大片空地。

“速度走。”钱逸群声调平淡得几乎听不出感情。

他最后看了一眼黄元霸,估算了一下杀死黄元霸所需要的时间,果断转头奔向以琳消失的方向。哪怕一秒钟,他都不想耽搁在无聊的事上。更何况,若是细数他与黄元霸之间的恩怨,貌似主动寻仇的人应该是黄元霸。

黄元霸高声喊道:“多谢!”转身隐没林中,催动回程符,很快便化作一颗流星飞向天际,不可辨寻。

阿牛横扫一片,带头朝外冲了出去。其他人自然紧随其后,唯有杨爱一步三回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若不是顾媚娘死死拽着她,恐怕她也要追随钱逸群而去。

永瑢和尚站在原地,看着满地尸首,眼前还有九仙宫弟子在内讧血拼,悲凉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吐出两个字:“妖孽!”

……

以琳跟着狐狸在林中奔跑,已经变成翠绿sè的双瞳让她能够在黑暗中看得清清楚楚。虽然身后拖着九条粗大的毛茸茸的尾巴,但并没有降低她奔行的速度。

她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以原形姿态奔跑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一百年前,又有好像是一百五十年前。反正以人类的寿命来看,都是上辈子的事。

终于,以琳的喘息声渐渐粗重起来,放缓了脚步。她转了转头上的耳朵,倾听周围的声音。

“好了,这里该安全了。”狐狸也慢了下来。自从进入人间之后,它也很久没有这么拼命地跑过了。

以琳散开九条尾巴,看着趴在地上的狐狸,良久无语。

“你在担心他们追上来么?”狐狸吐出舌头散去热量。

“不,”以琳摇了摇头,“坐下的时候是坐在尾巴上,还是直接坐地上?”

“你试试不就行了?”狐狸懒洋洋道,“你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狐妖的原形该是狐狸才对。”

以琳见地上泥土腐叶,不想弄脏裙子,试着坐在了自己的尾巴上。她很快就像是被针扎一般,跳将起来——坐在自己尾巴上的感觉,就像有人狠狠拽了一把似的。于是,这个半人半狐的奇怪妖族,只能老老实实坐在地上。九条尾巴层层盘起,将自己裹了起来。

“因为,”以琳这才回答狐狸的问题,“我爹爹是人类。”

“唔,半妖。”狐狸了然地点了点头,事后诸葛亮一般说道:“难怪你的原形是半人半狐,而且你呈人形时不是瓜子脸。嘎嘎,咱还是第一次见到鹅蛋脸的狐妖。你在山上被其他狐女嘲笑过么?”

怎么会没有?

美丽容颜是狐女们最喜欢攀比的一项。甚至超过了法力、技艺。虽然以琳的鹅蛋脸在人类之中是绝sè美女的基础,但在奉行不同审美观的狐族,下巴越尖才越漂亮。

而且因为父亲的血统,以琳的骨架也要较其他狐女更大些,几乎只比钱逸群矮小半个头,让她在以娇小柔弱为美的狐女之中显得鹤立­鸡­群,蠢笨粗大。

以琳从小就因为容貌身材而自卑,这也铸就了她对别人的评价格外敏感的原因。

若不是突然发生了被和尚们追杀的事,以琳绝对会让钱逸群万分悔恨抖落那个“不漂亮”的小聪明。

“母亲很疼我,姐妹们也很照顾我。”以琳淡淡道。

狐狸没有挖出自己想听的八卦。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你怎么想的?扑向那么重的木炁,不要命了么?”

“我们狐族天生克木。”以琳道,“我能帮他消去哪怕一分也是好的。”

狐族在chūn天受孕,经历整整十五个月的孕期,在来年秋天生下小狐子。受到天时的影响,狐族几乎各个都是五行强金,正好克制木炁。

不过以当时的情况来说,木炁已经反侮金炁。若不是因为符力作用。让绝大部分木炁都是朝内灌输,以琳绝对没有如此轻松地坐在这里。

“你被那除妖符打了一下,没事吧?”狐狸又问道。

以琳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正是母亲送的护身符。如果没有这个青金石符坠,恐怕自己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今天一晚上,我做的傻事就比一百年来做的都多了。

以琳搓着青金石项坠,心中暗道。

“你为什么会看上那个小子呢?”狐狸忍不住问道,“他虽然……嗯,还不错,但狐族似乎不会轻易动心吧?”

何止是轻易动心?多疑的狐女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jǐng惕和排斥,能不被她们讨厌就已经是魅力值爆表的奇事了!至于一见钟情,那不是不可能,而是根本不可能!

而以琳……

“不知道。”以琳沉默良久,吐出三个字。

她的确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钱逸群产生好感,只是觉得钱逸群身上带着一股熟悉的感觉。那感觉给她安全、温暖、舒服、愉悦……就好像是父亲的感觉。

唔,以琳没见过自己的人类父亲,只是从母亲喝醉后的胡言乱语中得知:父亲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他抛弃了母亲,以及自己。

“我就是喜欢他,喜欢跟他走在一起,坐在一起。喜欢跟他说话,喜欢看他杀人。他做什么都那么漂亮。”

就在狐狸以为以琳不会开口的时候,以琳突然吐出了这么长长一串话。

柔美声音很快就带上了哭腔……

“只是,他可能再也不会喜欢我了,他肯定看到了我长尾巴的样子,我感觉到了。”以琳说着说着,再也无法抑制地哭了起来,将头埋进了尾巴里。

她小时候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大尾巴,据说只有强大的狐妖才能长出九条尾巴。

可是现在,这些尾巴让她伤心难过,让她恨不得将它们剁下来!

“为什么我要长尾巴!”以琳握住拳头,狠狠地捶了下去。

一只手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疾速伸出,温柔地包住了以琳的拳头。

“其实我觉得长尾巴挺可爱的。”

钱逸群握着以琳的拳头,顺势将以琳扯入怀中,紧紧地搂住,生怕她再次消失在自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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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九章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二)

钱逸群最初只是认准了一个方向,心中对于是否能追到以琳十分忐忑。不过很快他就看到了以琳在树枝树­干­上留下的痕迹,银白sè的毛发在黑夜里格外醒目,就像是特意留下的路标。

当他终于看到一团银白在林间闪烁的时候,也听到了以琳的自白,潜伏上前,想给她一个惊喜。

事实证明,这一手对于个两百岁不到的小狐妖来说,十分管用。

以琳彻底投入钱逸群怀中,微微扬起头,道:“你真不嫌我难看?”

“你可是倾国倾城绝代佳人。若你这样叫做难看,那天下就没好看的人了!”钱逸群这次总算没有回答错误。

“你早上还说我不漂亮。”以琳显然耿耿于怀。

钱逸群一脸严肃:“那是怕你骄傲。”

“嘻,不用怕,我一向很谦虚的。”以琳破涕而笑,“以后得实事求是,真话不都敢说,还修什么真?”

“是是,以琳小姐教训的是。”钱逸群也跟着笑了。

两人正浓情蜜意之时,狐狸的耳朵却弹了两弹。

很快,空气中飘来一阵淡淡的香粉气味。

以琳抽了抽鼻子,脸sè一变,连忙推开钱逸群,着急道:“我母亲来了!快走!”

“啊?没必要吧,总得拜见他老人家的。”钱逸群道。

“快走啊!你私闯云台密洞,已经犯了我们狐族的忌讳!咱们又哄骗母亲,这罚责定然不会小的!”以琳急得都要哭出来了,上前用力去推钱逸群。

“我会跟她解释清楚的,再说,孙姑娘马上就要来了,这事又不是死无对证。”钱逸群仍旧不肯走。

“就怕母亲一怒之下根本等不到孙姑娘来!”以琳甩动尾巴,面露凶相,“你再不走,我就只有现在杀了你。让你死在我手里总比死在母亲手里好些!”

“这个,根本没必要啊!”钱逸群说道。

以琳手掌一变,顿时化作一只毛茸茸带着银光的利爪,直直朝钱逸群抓去。

钱逸群侧身躲过一步,凌厉得爪风刮得脸上生疼。

“好好,我走,你别激动!”钱逸群叫了起来。他怎么肯伤以琳,若是自己死在以琳手里。也实在太过委屈……还是暂避一时罢。

以琳停下攻击,满脸泪痕,见钱逸群往林中黑暗处跑去,紧咬嘴­唇­,心中恨恨道:这个没良心的,连头都不回!

狐狸知道有头成年狐妖要来,早就匍匐而行,找了个树洞躲了起来。好在它身上的气味和寻常狐狸没有区别,不怕那狐妖发现自己。

不消片刻,林间刮起了一阵香风。四个仙女一般的人物从天而降,身上飘带逶迤。纱衣翩翩,果然不是凡尘人物。

这四位仙女各个都是天姿国s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瓜子脸。她们落地之后,从臂弯上挂着的竹篮里抛出一蓬蓬鲜花,很快就铺满了一地。

以琳等她们洒完了花,方才上前故作意外道:“诸位姐姐,母亲要来了么?”

其中一个看似年纪大些的。微微笑道:“正是,你快准备接驾吧。”

以琳退开两步,扫了扫地上的落叶浮土。拎起裙角屈膝蹲身。

不一时,空中传来琵琶、笛箫之音,清中见雅,神秘难言。时而有魏晋飘逸,时而又有唐宋瑰丽。

玄乐之中,一方无人抬起的小轿子缓缓落在满地的鲜花上。

先来的狐女上前掀开轿帘,只见里面坐着个头戴簪花,容貌绝美的­妇­人。

“女儿以琳,恭迎母亲法驾。”以琳怯生生开口道。

轿中美­妇­缓步走出,看了一眼以琳,不悦道:“你这像是什么样子?”

以琳将头垂得更低了,尾巴紧绷,耳朵不住颤抖,显然是害怕至极。

“那人呢?”美­妇­秀眉一挑,声音之中带出一股严厉。

“他走了。”以琳道。

“哼,”美­妇­冷哼一声,“这点胆子都没有,还想骗我女儿!让我抓到了,非得剥皮抽筋,煎炸烹炒喂猫不可!”

以琳身子一晃,旋即稳住,暗道:幸好小道士已经走远了。

“猫恐怕不爱吃呢!”只听树尖上有人轻笑,旋即衣衫猎猎,从上面跃了下来。

那人面如冠玉,眼似明星,一圈方口胡颇显阳刚之气。他信步上前,走到以琳身边站定,长揖作礼道:“小子姑苏钱逸群,见过……阿姨。”

“谁是你阿姨!”那绝美少­妇­轻启红­唇­,“只被我轻轻一激便冒头了,可见你这智力有限,实在不堪配我女儿。”

“称九娘娘。”以琳在一边低声道,手指发痒。

“九娘娘,”钱逸群学得飞快,陪笑道,“我这小小隐匿之术,哪里能瞒过您的法眼?与其被您扯出来打,不如自己跳出来好些。”

“你倒不怕死么!”九娘娘厉声喝道。

“我知道您与孙姨nǎinǎi有旧,哪里怕您杀我?”钱逸群笑道,“的确是孙姨nǎinǎi告诉小子密洞口令,让小子去取法术密册。”他从了以琳的辈分,将原来的神仙姐姐升格成了姨nǎinǎi。

九娘娘目光闪烁,沉吟道:“你是如何遇见她的?说来我听。”

“这个,口说无凭,敢请九娘娘亲自一观。”钱逸群将怀中翠峦山取出,放在地上,正要解说,只听九娘娘咦了一声。

“你是从何处得来这翠峦圣境的?”九娘娘竟然认了出来,心中对钱逸群的话已经信了大半。

“这个,机缘巧合。”钱逸群笑道,“一位老师给我的。”

这翠峦山其实是狐狸从张文晋家偷来给他的,若说是老师,也不算诳语。

“尔等留在外面,”九娘娘对五个狐女说道,“我与他进去一趟。”

“娘娘小心。”年纪最大的那狐女关切道。

九娘娘没有答话,径直上前走到钱逸群身边,手臂轻抬,手腕自然一耷,白玉般滋润的手指悬在半空,道:“咱们进去。”

钱逸群会意,毕恭毕敬捏住九娘娘的指尖,道了一声“翠峦”。

白光瞬间将两人送入圣境之中,正是皓月当空的好光景。

九娘娘扫视了一周,道了一声:“跟我来。”说罢,衣衫一摆,整个人凌空飞起,竟直直朝翠峦圣境的最高峰飞去,好像早就知道上面会有什么。

钱逸群知道这位九娘娘与神仙姐姐之间颇有渊源,既然神仙姐姐的神识一直关照这里,那么九娘娘知道山顶茅棚的事也就不足为怪了。

他快步跟了上去,却无法如**力的狐妖一般御风而行,只得攀援跳跃,幸好御风术在五炁之灵的支撑下,效果愈发显著,非但在空中悬停时候长了,就连跳跃的高度都大为长进。

饶是如此,钱逸群仍旧无法攀上顶峰,在光洁如镜的石壁前仰望天空。

直到上面垂下来一条大红练带,将他扯了上去。

钱逸群再次上得这台子,见到这茅屋,心中腾起一股亲近之感。不过孙姑娘是肯定不会出现了吧,她应该已经降生在这个世上了。

九娘娘在茅屋外转了一圈,从门口张望了两眼,没有进去。她道:“你知道这里坐化的是谁么?”

“吴真人?”钱逸群道。

九娘娘点了点头:“他也是以琳父亲的师父。”

“哦……”钱逸群长吸了口气,有道是名师出高徒,果然只有高人能收服九娘娘这样的女强人啊!

“是我夫君的师父……”九娘娘说着,眼眶微微泛红,回过头用力一抹,复如往素。

“这个,那位先生如今怎样了?”钱逸群问道。

九娘娘无奈道:“还能怎样?早死了。他是五代时人,距离今rì多少年数了?”

“七八百年了。”钱逸群大约估算了一下,突然心中一闪:这位未来岳母突然说这事,多半是在提醒我人类和狐族的寿命差距太大呀!他连忙道:“娘娘请放心,我已经修习了金华出世术,只要突破了第一层‘十年一梦’,就足以与以琳小姐携手同老。”

九娘娘颇有些意外,道:“你从哪儿学的金华出世术?”

“呃,机缘巧合之下,一位老师传授的。”钱逸群道。

九娘娘也没细问,又道:“活得长可不远远不够,我狐族女子xìng格刚毅,可不像你们人类女子那般三从四德温驯淑良。”

“我喜欢。”钱逸群简单明了三个字,让九娘娘也颇为动容。

“我狐族女子,秉xìng贞烈,从一而终,所以你也不能三妻四妾,跟别的女子不清不爽。”九娘娘说道。

“那是自然,我必须从一而终,否则师父也饶不了我。”钱逸群暗道:我这私定终身,父母那边哄哄就过去了,师父那里怎么个说法呢?他就我跟阿牛两个弟子,若是都还了俗,这条法脉可怎么办?

九娘娘微微点头,这才细细打量了钱逸群一番。见这少年二十五六年纪,老成中犹有天真,诚挚里不乏狡黠,的确也算是二流佳婿了。

一流佳婿必须是憨厚之人,要能被狐女玩得团团转而犹自心甘情愿,这点上钱逸群估计此生无望。

“好罢,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做那种­棒­打鸳鸯的事。”九娘娘道。

——咦,这丈母娘不问房产、工作,直接就敲定了么?甚好甚好!

钱逸群心中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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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章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三)【月底求票】

“不过,”九娘娘脸sè一板,“你可知道我狐族子裔成年之后,是现不了原形的!”

“这个,我真不知道……那以琳这样……”钱逸群心中登时紧张起来。

“若是被打回原形,非但要耗时修炼,而且还需要各种奇珍异宝辅助,否则便会丧失本xìng,彻底沦为妖狐。”九娘娘叹了口气,“这其中凶险,哪里是你这外族人能够想象的!”

“岳母大人,小婿见识少,敢问狐妖和妖狐有什么区别啊?”钱逸群嬉皮笑脸道。

九娘娘顿时被气得笑了出来,道:“你脸皮怎么这般厚法?我看你是全真清修一脉,你师父是谁!”

“这个,你们都能看出来么?”钱逸群颇有些吃惊。张天师也能看出自己是全真清修一脉,但自己反倒不明不白。

再者说,玄术修行会改变人的气质,为什么自己就一直没有出现那种神棍气息呢?多半跟师父打下的底子有关吧。

“法脉传承,诚如长江黄河一般,泾渭分明,不会混淆。”九娘娘打量着这女婿,“你根子上就是清修出身,学再多玄术也改不了的。你是背师另投,被逐出山门了?”

“当然不是!”钱逸群急忙辩解道,“非但没有逐出山门什么的,师父还将道观、法器、传承都给了我呢。”

“呦,不成想你竟然还是个掌门弟子呀。”九娘娘调笑道,“那怎么如此油嘴滑舌?对了!你全真一脉,不是禁婚娶的么!你敢戏弄我家以琳!”

见岳母变sè,钱逸群连忙又道:“其实我也不是全真一脉呀。我没有冠巾,当然不算出家。再说,我师兄就下山娶妻,师父并没说什么。”

九娘娘这才松口气,道:“这事我不管那么多,当下之急是要将以琳救回来!”

“这事小婿虽然不懂。”钱逸群见九娘娘对于自己这个女婿的身份并没有太大排斥,不免多喊两声,彻底坐实,“不过只要能救以琳,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若是皱皱眉头就不得好死!”

“不用发什么毒誓,不过逆转妖狐之变的确不是很容易的事。”九娘娘皱眉道,“不说上穷碧落下黄泉。往来几重天却是免不了的。”

钱逸群微微颌首,道:“岳母大人都把以琳许配给我了,这些事便是我的本分。哪有不能保护妻子的丈夫?要些什么,岳母大人尽管开口,小婿也有游仙书在手,未尝不能去天外天看看。”

九娘娘被钱逸群这一番豪言壮语说得心花怒放。

不同于她的姐妹,她只有以琳这么一个女儿,而且因为是半妖的身份,不可能继承家业。当初她将以琳放在云台山,貌似流放。其实更是希望她能够建立一个自己的“家”。

若是能够在数百年光yīn里,让云台山周围的百姓都承认这位“狐仙”。平安度rì总是不难。反之,一味强留在狐山,一旦等她逝去,以琳终究要仰那些堂姐妹的鼻息,rì子恐怕不会那么逍遥自在了。

如今以琳找到这样的依靠,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想当年自己……

“有游仙书就好!”九娘娘道,“不过远远不够。有些草药只有天界有。”

“不怕,小婿还有通界笔,只要勤加修炼。­肉­身穿越也是等闲事。”钱逸群坚定道。

九娘娘这回真险些被噎住了。

游仙书、通界笔、金华出世术……一应准备如此万全,莫非这道士就是专门来祸害我家女儿的么!

“好……”九娘娘微微点头道,“我先带以琳回诸暨山休养,拖延妖狐变化的时rì,你先去辽东找冰玉寒铁鉴。”

“嗯,遵命!”钱逸群一抱拳,正要离去时突然转过身来,“岳母大人,那个冰玉寒铁鉴长什么模样?”

九娘娘抿嘴嘲笑道:“你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就说这么满的话。那冰玉寒铁鉴就如寻常铜镜一样大小,只是鉴面用的是亿万年方才诞生的冰玉,光洁透亮如同寒冰,质地坚硬温润犹如白玉,故而叫冰玉。

“这冰玉照不见人影,只能照见人的神魂。只要对着这冰玉照上一照,便能稳定心神,不至于迷失自我本来。这件物事是最要紧最要紧的,若是不能镇住以琳的神魂,后面什么都是白搭。反过来,你只要找到这件宝贝,以琳rì后也就是模样丑一些,本xìng仍在。”

钱逸群松了口气,心中暗道:以琳长什么模样对我来说都是倾国倾城,只要本xìng还在就行!说起来,似乎长着尾巴更可爱一些……呸呸呸!这种丧失的念头一定不是我的!

“岳母大人,这宝贝在辽东哪里?”钱逸群虽然地理一般,但也知道辽东地域辽阔,大部分又落入了金国人的地盘,没头苍蝇一样地找肯定不行。

“这宝贝上一任主人道号将岸子,不过这三百年来,恐怕早就羽化了吧。”九娘娘道,“他世居辽东,所以让你去那边找找线索。也别死抱着辽东不放,说不定他的弟子早将这冰玉鉴带去了别处。”

——这不就是大海捞针么!

钱逸群心中一个搁楞,又暗道:还好!关老爷子还欠我一卦,正好让他卜算一下这宝贝在哪里。

“嗯,小婿这就动身。”钱逸群不愿久留,这就要走,“辽东可还有什么宝贝,需要一趟带回来的?”

九娘娘摇了摇头,道:“你只要记得,冰玉鉴可以用手拿,但是周围一圈寒铁底座却是戴着手套也不能碰的。哪怕碰到一丁点,浑身都会冻成冰块。”

——咦,这么强悍的制冷效果,谁还能靠近它?

钱逸群心中这么想,嘴里不敢太过油嘴滑舌,道:“岳母大人请放心,小婿知道了。”

九娘娘这才点头道:“限你叁佰陆拾rì,万万不可晚了期限。”

“必然!”钱逸群点头称是。

“出去的口令是什么?”九娘娘突然问道。

“是如意。”钱逸群道。

九娘娘一愣,旋即心头泛起阵阵波浪,良久方才平复下来:“孙姑娘告诉你的?”

“是啊。”

“她有没有说什么?”九娘娘问道。

“她别的倒是没说什么。不过有件事小婿不解。”钱逸群猜想岳母很有可能是当年的当事人,索xìng将神仙姐姐让他屠尽蛇妖的事告诉了岳母。

九娘娘听了一笑,道:“这事不用当真,孙姨果然是个醋坛子,她若是知道小姨……咳咳,走吧,咱们出去。”

钱逸群见她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咬住,心里就像是有只猫在挠一般。不过岳母不肯说。也不能强问,当下便带着九娘娘出了圣境。

以琳在外面等了刹那,见母亲牵着心上人的手出来,知道两人在里面已经谈得妥当,心中一阵欢喜。

“以琳,你先跟姐姐们回山,为娘还要去办件事。”九娘娘道。

“岳母大人还有什么俗事?交与小婿去办就是了。”钱逸群心道:你还是快带着以琳回去休养,别让这病情恶化才是!

以琳听钱逸群叫得这般顺口,心中一乐,暗道:这厚脸皮道士却没让我失望。看来我也真是慧眼识人。

“如今看来王家想灭我诸暨山也不可能了,”九娘娘显然已经知道了一夜的血战。她道,“不过那个小道童,恩将仇报,我定然不能饶过他!”

“这事啊,”钱逸群道,“小婿顺路就做了,何必岳母亲自出马?岳母大人还是带着以琳回山静养才是道理。”

九娘娘看着钱逸群。突然笑道:“我可不是要一刀斩了他,就怕你做不来。”

“呃……小婿是公门出身,刑罚之道也略通一二。”

“非也!”九娘娘从袖中取出一柄样式古朴的短剑。“这剑便是古今有名的诛仙剑。”

钱逸群一奇,打量这剑,却见不知什么材质铸造,甚至缺乏金属的光泽和锋锐,更像是木石之类。剑身上刻有“诛仙”两个金文古字,线条古朴单薄,颇有些破坏美感的意思。这剑若是挂在后世的旅游景区,不刻两个金文古字,大约能卖五十块。

刻了之后,只能卖二十五了。

“是通天教主的诛仙剑么?”钱逸群惊疑道。

“什么通天教主!”九娘娘不悦道,“你传奇话本看多了么!这是灵宝天尊所传,掌三十六天杀伐事!即便大罗金仙,在这诛仙剑前也不免寒栗。”

“这么厉害的宝贝……多谢岳母大人!”钱逸群伸手去接,却被旁边的以琳一掌拍在掌心,秀目一瞪,微微摇头。

果然,这剑不是给钱逸群的。

“我抽取一道剑气,你去给我交给那个道童!”九娘娘恨声道,“他若是能活下来,便有了与我一战的资本。若是活不下来,便是他的命数!”

——唔,岳母大人这就是传说中的养敌自败!不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反派,都是死在这记昏招上的。也罢,既然让我碰到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偷偷把那道童­干­掉就行了。

“这剑气之中暴戾非凡,你千万不要铤而走险!”九娘娘关照一声。她很怀疑钱逸群所谓的“机缘巧合,老师传授”的说法。一个人哪有那么多机缘巧合?他又不是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少年,又哪来那么多老师传授?多半是贪图宝贝,自己夺来的吧。

——这xìng子大约会很合白姨的脾胃。

九娘娘从诛仙剑中抽出一道剑气,抟成一粒蜜丸大小,通体银白,交付钱逸群。

钱逸群握在手上,顿觉得银光扎手,连忙扔进金鳞篓。谁知这金鳞篓竟然不纳,只是将它盛在篓里,与翠峦山一个待遇。

“收入紫府之中,”九娘娘道,“莫非你还没打通玄关么?”

“通了通了。”钱逸群怕岳母看不起自己,连声说道,终于还是压低了声音:“怎么收纳进紫府?”

九娘娘若不是顾忌身份,真恨不得大翻白眼。还好她有个好女儿,替她翻了。

钱逸群经此一课方才知道,原来狐狸吞纳宝物,并非吃进肚子里,而是直接送进了身中紫府。这个神奇的地方就像是每个人的纳物空间,只是存放其间的宝贝会影响魂魄,所以不能乱七八糟什么都往里塞。

这点上,狐狸有种族天赋,所以并不在乎。上古灵种的神魂哪怕生死都不能磨灭,何况一两件垃圾?

钱逸群活学活用,将这剑丸收纳紫府之中,又将翠峦山也收了进去。

刹那之间,翠峦山在紫府中的散发出jīng纯道炁,让钱逸群浑身舒坦,哪怕身在山外,也像是人在山中一般。身体所受这五浊之世的侵蚀变得更加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九娘娘索xìng又送了钱逸群相珠、蜃石,保证能够联络通畅。她看着钱逸群与以琳眉目传情,心中泛起一丝不忍,却仍旧道:“咱们走吧,还要赶回山里,天亮了不方便。”

狐族都是高来高去,脚下踩着彩练,在天空中翱翔。若是让寻常人看到了,会有留下各种传说。若是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修士们见了,却难免要多番探寻,好像找到了狐山就能理所当然地霸占一般。

钱逸群看着未来岳母大人带着未婚妻回了娘家,摸了摸胸口紫府,只觉得那剑丸散发出的杀戮之气隐隐刺痛,暗道:你们这帮蠢货,就算没有死在外面,真的让你们进了狐山,恐怕也是有去无回!

狐狸见这些狐妖走了,方才从树洞里钻了出来,抖落身上泥土爬虫,走到钱逸群身边:“她答应了?”

“嗯。”

“也难怪,她自己就找了个人类,可见有其母必有其女。”狐狸舔了舔嘴­唇­道,“你真要去辽东找那个寒铁冰玉鉴?”

“有什么问题么?”钱逸群望向狐狸道。

“三百六十rì,”狐狸摇头道,“一年的功夫,上哪里去找那块消失了上百年的宝贝?谁知道它埋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你还没到辽东就会说辽东话了?”钱逸群轻笑道,“快去帮我把老鹿找来,咱们得赶路啦。”

“好吧,”狐狸点了点头,又道,“那剑丸你还是扔了的好,杀气太重了。”

“答应人家的事,不能不做。”钱逸群摇了摇头。

“那道童若是驾驭了这绝仙剑的杀气,恐怕你那岳母真不是他的对手。”狐狸劝道。

“有我在,怕什么?”钱逸群挑了挑眉毛,手中已经挚出清心钟。

震铃流水一般从钟里打了出来,钱逸群右手节隐剑一划,已经穿过了十来步的空间,旋即鬼步突进,没有丝毫要保留体力的念头。

“王家别院见!”钱逸群高声喊道。

声音凝成一线,落在了狐狸的耳中。狐狸看着消失在树林yīn影中的钱逸群,突然怀念起当rì在吴县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来。

——那时候的rì子,还真是安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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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章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四)【月底求票】

.om同样在怀念苏州生活的还有杨爱。她此刻正抱着膝盖,看着眼前篝火或明或暗地跳动,心已经飞到了天边。

顾媚娘看着杨爱这般沉默,心中隐隐觉得不妥。她记得媚香楼也有过一个姐姐,恋上了个南京礼部尚书家的公子,rìrì思念,最后就害上了相思病,郁郁而终。以媚娘的这个年纪,很难理解什么爱情,不过想来所谓的“爱恋”必然是害人不浅的东西。

“杨姐姐怎么了?”符玉泽凑到顾媚娘身边,假意关心杨爱,其实是找由头与媚娘说话。

媚娘往旁边挪了挪,没好气道:“你们这些道士不知道清心修行,成天拈花惹草,呸!”

“汗,你要骂厚师兄尽管骂好了,­干­嘛带上我?”符玉泽委屈道。

“骂的就是你!”顾媚娘提高了声调,“我老师何时拈花惹草了?”

“好好好……我也没有啊!”符玉泽委屈道。

“我不是花么!”顾媚娘理直气壮道,“还是你敢说姑娘我不好看?!”

“好看好看!”符玉泽彻底被打蒙了,颇为后悔自己过来讨骂。他自己也有麻烦,这回缪师兄回去之后,不知道会怎么跟上面的诸位师长们说。若是落个被罚去静室面壁,那就惨了。

阿牛在篝火堆前走了两回,道:“我差点忘记件大事!”

“什么?”钱卫早就有些吃不消这大块头在自己眼前晃荡,只想让他安稳坐下。

“我老婆还在王家别院那边,不会被他们……”阿牛停了停,终究是心里不安,决然道,“我要去找她们。”

柳定定与方清竹因为没有战斗力,并没随丈夫出来。不过以两人的智商,应该不会死等在那里,让王家人有机可趁。

“咱们还是同进退吧。”白沙起身道,“马上就要天亮了,你这身形太过醒目。”

阿牛点了点头,也顾不上疲惫,道:“咱们这就走吧。”

顾媚娘面露难sè。她现在是又困又累又饿,还没来得及休息,又要赶夜路回去,真是苦不堪言。

“来。这个能帮你轻松些。”符玉泽提着茅君笔,示意顾媚娘摊开手掌。

顾媚娘明知他有吃豆腐的心思,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大方方伸出左手,让符玉泽抓住指间,在掌心画符。

一道轻身符转瞬即成,大大减轻了媚娘的体重,让她奔走起来好像有人托着一般,丝毫不觉得费力。

“给我也画一个。”阿牛十分识货地伸出了手。

符玉泽无奈,只得又画了一个。

“给每个人都画一个。方便赶路。”阿牛瓮声瓮气道,“自己的活计别老是忘了。”

——道爷我客气客气。你就当福气么!

符玉泽额角青筋暴跳,心中暗骂。不过手上却没闲着,充分发挥了自己作为符师的存在意义,给每个人都加持了轻身符。因为阿牛要走在前面开路,在他身上还比旁人多一个大力符。

顾媚娘走到浑浑噩噩的杨爱身边,低声道:“杨姐姐,这事早断早好。总胜过rì后纠缠。”

杨爱没有说话,眼泪就已经下来了。

“好姐姐,你别吓我了。说句话吧。”顾媚娘轻轻摇着杨爱的手臂,努力装出温软可怜的模样,想博取同情。

杨爱默默流泪良久,方才幽幽道:“多情总被无情恼。说一千道一万,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姐姐……”顾媚娘轻声唤了一声,“我妈妈曾说,爱恋其实是种病,别看今rì你侬我侬,转头便是劳燕分飞。男人嘛,只是拿来用的,守好自己的心才是正经。”

“妹妹你不知道,”杨爱低声抽泣道,“有时候并没有什么奢求,只愿能rìrì看到他,听到他,我便心满意足了。但是一想到他成了别人的夫君,一颗心都在那妖女身上,我就心如刀绞。”

“你已经病了……”顾媚娘遗憾道,“再这么下去,岂有命在?姐姐,要不然你先回忆盈楼吧。”

杨爱心上更痛,摇头道:“妈妈已经为我办了脱籍,我怎还能回去?”

“忆盈楼中又不是所有姐妹都在籍的。”顾媚娘道,“我妈妈说,祖师创立道场,就是为了天下受苦的姐妹有个托庇的地方。如今你无处可去,不回忆盈楼又回哪里呢?”

杨爱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仅仅因为李香君和顾媚娘的年纪小,也因为媚香楼和绮红小筑都有严格分工,修习秘法的弟子是不会接客的。所以杨爱对于“风尘”两字的理解,较之那两个天真的姑娘要更深一层。

虽然,现在她回到忆盈楼,徐佛李贞丽等人也不可能让她去接客。

“我要走。”杨爱突然咬字道。

“去哪里?”顾媚娘问道。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我?”杨爱紧了紧手中的剑,“我当去天下知名道府,寻访明师,学得高深法术!”

“姐姐,你不会是傻了吧!”顾媚娘惊呼道,“天下比老师道行深的高人肯定不少,但是论说实用的玄术,老师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啊!”

杨爱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钱公子的法术有多么高深。她甚至还见识过一发掌心雷将一艘船瞬间气化的玄术,如此巨大的威力,就连厚道人都没有再用过。然而……当时他明显是喜欢我的呀……杨爱心中又是一阵疼痛。

“我每每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起我们两人泛舟湖上,我唱曲儿给他听……”杨爱泪流双颊,低声吟唱道:“想人参最是离别恨,只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只唱了两句,杨爱便驻足不前,泣不成声。

顾媚娘连连轻抚杨爱背脊,好像这样便能缓解她内心痛苦。

“杨姑娘怎么了?”阿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回身问道。

“她想老师了。”顾媚娘道。

“我师弟很快就会回来的。”阿牛浑然无知,充分体现了低智商低情商的本xìng。

“他不会回来了,钱公子再也不会回来了。”杨爱大声哭了起来,发足狂奔,冲入一旁林中消匿不见。

“杨姐姐!”顾媚娘正要去追,却被符玉泽一把拉住。

符玉泽道:“这黑灯瞎火的,她肯定跑不远,咱们远远跟她后面,等她发泄完了再哄她回来。”

顾媚娘想了想,道:“你这主意倒是不错。”

“那是。”符玉泽笑道,心中暗说:道爷我小时候想逃下山,就是这么被师父追得jīng疲力竭才抓回去的……

“你们去追杨姑娘,我跟芥子随方师兄去救柳姑娘。”白沙道。

钱卫一直都像是个透明人一般,几乎很少说话。他在柳定定和杨爱之间,还是更担心杨爱。这多半也受了一同练剑排阵的影响,总是觉得自己四人才是一体的。看看杨爱、媚娘、香君都和自己女儿一样,他也能缓解许多丧女之痛。

所以他几乎瞬间就决定了,去追杨爱回来。

“杨姑娘有什么急事么?”阿牛挠了挠脑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事没想明白。

顾媚娘才懒得跟这位师伯解释,拉了符玉泽就往循着杨爱留下的足迹追了出去。

白沙内中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忍不住将杨爱暗恋厚道人,厚道人跟狐妖对上了眼的事,一一解说。白枫在一旁沉默不语,暗道:我这族兄才是真有大耐心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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