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如果说金兵那边也有术士帮忙,那么钱逸群就不得不多培养点弟子出来分担各路明军的压力。
但是……
资质平平的杨爱基本学不了什么玄术,至于御剑诀更是连掐都掐不起来。她又不像方清竹,在符、阵、炼丹上有天赋和经验,每天逼着自己苦练,几十张轻身符里才能画成一张,而且效果鸡肋,只能省去一两斤重的分量。
就在杨爱再次陷入自暴自弃自我否定的状态中时,钱逸群来了。
作为师尊,钱逸群很少踏足这个新修的别院,都是杨爱前往他的住所请安问候的。知道师父前来,杨爱连忙带着院落里的老老少少一干杂役,出门迎接。只是钱逸群来得太快,已经进了大门,将这帮人堵在了前院里。
“都散了吧,”钱逸群挥了挥手,“嗳嗳,找你喝茶。”
杨爱见师父身边只跟了顾媚娘和狐狸、山鹰,知道这是师门之中小范围的聚会,心头一喜。她这些rì子颇有些疑惑,正要师父解迷点化。
钱逸群进了正厅,当先做了主座,示意两人入座。顾媚娘大不客气地抢了主客,朝杨爱嘿嘿一笑。杨爱身为入门弟子,对这位“学生”有天然的心理优势,宽容地笑了笑,坐在下手。
“嗳嗳,最近辛苦了,连人都清瘦了。”钱逸群笑道。
“师父说得哪里话,这都是弟子该做的。”杨爱答道。
钱逸群不置可否:“我即将启程前往大凌河,玉清坛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
“这……弟子怕做不好。”杨爱迟疑道,感觉肩头担子极重。
“这些天来你做得很好,我在不在都没什么关系。”钱逸群肯定了一番,“你唯一的问题就在于陷入了一个成见之中。”
“求老师点化。”杨爱匍匐拜倒。
“起来罢。”钱逸群抬了抬手,道,“你这成见便是:只有修得玄术,才是我的弟子。”
杨爱回座,微微点头。心道:弟子不就是要学师父的样么?
“你这不是在侮辱我么?”钱逸群笑道,“玄术在道中,却不是道的全部啊。道人我玄术还算可以,但归根到底咱是个‘道人’,你若是只见我的玄术,莫非是说我行事偏颇,不甚明道么?”
“弟子不敢!”杨爱连声辩解,“弟子绝没有对师父的半点不敬!”
“别慌。”钱逸群轻轻压了压话头,“所谓成见和侮辱,未必就是贬人之非。凡是不切于真实,将某人看得太高太大太过完美,一样是成见,一样是侮辱。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你无法接受‘缺’的状态。你想想吧。”
顾媚娘和杨爱纷纷陷入沉思之中。过了片刻,顾媚娘抬起头道:“老师,我若是不接受您的‘缺’,着力为您粉饰,便是对您的侮辱了。是否?”
钱逸群点了点头,再看杨爱眼中闪烁明光。正是想通了的表现。
“徒不必不如师,”钱逸群又对杨爱道,“在待人接物、统筹分理上,你胜过为师太多了,还有什么可依赖为师的?修行人,自知而明,自信而行。明行不殆,终于合道。你将我视做完人、圣人,将自己依附于我。这非但没有自信,而且也灭了自明。”
“弟子似乎明白了。”杨爱道,“只是不能如方师兄那般为老师出力,弟子心中常常自恨。”
钱逸群笑了笑,温温道:“你现在做的,不正在为我出力么?而且这事非但我做不成,就连找人都未必找得到呢。”
杨爱听了身子微微直起,只觉得胸口的气都顺了不少。
“还有一桩,入了我门不该再存有为我做事,或是为了某人做事的念头。”钱逸群沉静下来:“你磕头皈依时,祷词是如何说的?”
“志心供养道,当愿众生,常侍天尊,永脱轮回;志心供养经,当愿众生,生生世世,得闻正法;志心供养师,当愿众生,学最上乘,不落邪见。”杨爱熟练背诵道。
顾媚娘偷偷咬了咬舌尖,暗道:嗳嗳姐还真是当自己出家人了,这段祷词我就没背熟过。
“故而可知,‘当愿众生’才是贯穿始终,不变不易的。”钱逸群道,“奉茶咒的回向还记得么?”
“愿以此功德,普及于一切,三界众生保平安,一切有情增福寿。”杨爱流畅颂道。
“这些都是rì夜要用的,你还没明白么?”钱逸群笑道,“修行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众生啊。我是众生,众生是我,度己方能度人,度人就是度己。若是只盯着一人一门,那是邪魔。”
“多谢老师点化!”杨爱拜谢道。
钱逸群虚扶一下,道:“祖师开辟道场,便是立下一座堡垒。咱们道士就如里面的兵卒,保卫光明智慧,消磨蒙昧无明。如今你做的事,虽然繁琐,却是在这堡里的总兵,场上的将军。”
杨爱听得热血翻涌,突然发现自己原来辜负了师父的一片苦心,内心中又泛起阵阵苦涩,诚恳道:“弟子知错了。”
“没什么对错的。”钱逸群道,“总得你自己走过的路,才能去引导别人走。也罢,今天便与你们说说修真证道的两条捷径。”
“谢师父点化。”杨爱和顾媚娘两人双双拜倒,提起耳朵生怕漏了一个字。
“感恩,忏悔。”钱逸群道。
二女等了片刻,见钱逸群端起茶喝了两口,却再没有说话的意思,不由疑惑。
“咦,你们还在等什么?”钱逸群好奇道,“我说完了呀。”
“啊?老师,就这么四个字?”顾媚娘嘟起嘴,“也不解释一下么?”
“有什么好解释的?”钱逸群撇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哪个字你不懂?老师教你。”
“那、那、那总要说说感什么恩,忏什么悔吧!”顾媚娘急道。
“不能说,”钱逸群摇了摇头,“我说出来的,你们肯定能记住。但那不是你们的智慧。一旦我说了,你们跳进这个窠臼,就被死死限定住了。”
“弟子明白了,弟子会好好想想的。”杨爱道。
“一想就错!”钱逸群轻轻拍了拍座椅扶手,“这是要你去体悟的!‘想’只能造出臆想,体悟才能明白道理。”
“该如何体悟呢?”顾媚娘追问道。
“我早就说过了呀,万物含灵……那是谁?”
杨爱这才别头望向大门,只见傻子半藏在门外。探出了半个身子在偷听,嘴角还流着一条晶莹剔透的垂涎。她不由心中恼怒,这打断师父讲课的罪过实在不小!
不过既然师父问了,杨爱也不敢不答,只是道:“这是弟子从林子里捡来的弟弟……”
原来杨爱那rì跑走之后,只顾着埋头乱撞,竟然一脚踩空,落入了一个树洞。她本以为这回要受些皮肉之苦,谁知落到底下却安然无恙。
因为下面已经有一个人了。
“就是这个傻子……我们费了些功夫才从树洞里爬了上来,却迷了路……”杨爱道。“我见他一个痴痴呆呆的傻子,连自己是谁家里在哪儿也说不清。便认了他当弟弟,带在身边。”
“唔,”钱逸群笑了笑,“赵宗阳,你还记得我么?”
傻子茫然地看着钱逸群,脑袋左右转动:“赵宗阳……是我么?”
“师父认识他?”杨爱惊奇道。
“何止认识,”钱逸群笑道。“原来他跑到树洞里去躲起来了。”
“怎么回事啊?”顾媚娘好奇问道。
钱逸群当然不会将自己打闷棍、易容顶替、煽风点火引起敌人内讧……的事说给徒弟听。身为师父,总是得做一些无意义的事维持自身形象,否则徒弟会起轻慢退道之心。最终吃苦的还是自己。
“看到他我才想起来,”钱逸群喃喃道,“赤血剑还在我这里,怎么主人家还不来取呢?莫非路上出了意外?”
“先让他在这里好好休息吧,”钱逸群对杨爱道,“我传书问问红娘子,看她是否知道什么能够回魂补心的法术。”
钱逸群抽出一张方清竹画的飞鹤符,展开写信,却是写给林志明的,告诉他自己去了大凌河,若是要赤血剑,就来大凌河找他。第二封才是写给红娘子,询问方略,同时将玉钩洞天开放的事告知李岩,若他真心体恤百姓,心存救世,就该带着没饭吃的流民去洞天生息,而非占山为王,流寇称霸。
看着两只纸鹤急速飞上天空,钱逸群摸了摸下巴,笑道:“看,你方师兄在符阵一道,比为师还有天赋。”
杨爱与顾媚娘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心中却都钦佩道:一直听说上善若水,因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今rì听师父这么一说,总算明白什么叫做守弱不争了。非但不与人争,还要将自己送出去呢……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之后,顾媚娘要留下与杨爱说话。钱逸群便独自带着狐狸和山鹰出了玉清别院,老鹿还等在门口呢。众人知道它是厚神仙的坐骑,无不对之宠爱有加,大把的豆料堆在槽里,生怕它不够。
看到钱逸群出来,老鹿不满地甩了甩头,又将大嘴探进槽里。
钱逸群只好等它吃完。
“你最近好像通透了许多,已经有些道者的风范了。”狐狸突然用落寞的语调赞了一句。
“你好像不怎么高兴啊。”钱逸群奇道。
狐狸长叹一声。
ps:感谢灰鹰队长从月球时代支持小汤到现在,今天又给以厚赏,感君错爱,奉上此章。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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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萨满巫阵头施法,大凌河孤军御敌(二)
..om狐狸的忧虑自然有它的道理。
它曾与一位十分有成就的道友并肩走过一世,然而那位道友在最终关头,却认为替这上古灵种重塑灵体属于悖道之举,让狐狸好不遗憾。如今钱逸群越来越像个道者却不似术士,这无疑触动了狐狸潜在的那根心弦。
对于狐狸来说,钱逸群只习法术不修道德,就无法帮助自己重塑灵体。但若是道德太过jīng深,很有可能世界观就变了。
华夏自古有“苟富贵莫相忘”的老话。事实也证明,富贵了的狗,经常会单方面忘记这句话。
钱逸群不知道狐狸的所思所想,见狐狸不说话,反倒以为自己没有秉持“无言之教”的祖训,话太多使得狐狸失望了,连忙暗中反省,等老鹿吃饱了就默默翻身上鞍,回吴总兵府上。
现在白枫、白沙,符玉泽和阿牛夫妇都还住在那里。
“从消息传来到到现在,恐怕皇太极已经快到大凌河城下了。”钱逸群道,“我会骑着老鹿先行一步,给守军送去粮食和火药、大炮。符少,你辛苦一趟,坐船去趟山东吧。”
“去山东干嘛?”符玉泽装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暗中却道:这回一定要替媚娘一口气要到三万香火,否则这打白工的rì子就没完啦!
“朝廷前两年从澳门,唔,他们叫蚝镜,反正就是从葡萄牙人手里买了几尊弗朗机大炮,准备拆开研究一下,到现在才走到山东。”钱逸群无奈道,“你去帮忙画几道符,快些运到běijīng。”
“这个啊!”符玉泽摸着下巴,满脸纠结,“好累的活啊!再说我们天师府道士有忌讳,不能跟火炮惹上关系啊。”
“给媚娘五千香火。”钱逸群道。
“这个,我还是喜欢在辽东杀鞑子啊!”符玉泽仰起头。盯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掩饰自己的偷笑。
“一万点香火。”
“师兄,”符玉泽垂下头,“反正你迟早要收了媚娘的,何必为难她呢?就给个三万五万的嘛,你又没什么损失。”
“谁说我一定要收她?”钱逸群脸上一板,“一万五,你还得顺路去趟泉州。那儿有四万斤黄铜,一并运到京城。”
“师兄,你这就不厚道了!”符玉泽弹了起来,“这从山东区泉州是顺道么!这、这、这是坑爹啊!”
“咦,你都学会说坑爹了?”钱逸群不知道自己什么说漏了嘴,笑道,“那我大方一些,给媚娘两万香火,你把事办得漂亮点。”
符玉泽还要再说,钱逸群面带微笑道:“要不然你就留在辽东杀鞑子好了。唔。对了,早上我收到了张天师的来信。他说不rì也要来山海关,顺便还要考校你的功课。”
“噫!拿我师伯吓唬我!”符玉泽不屑道,“道人我修行大进,还学了高深符法,才不怕师伯考校!话说,我能用神行阵过去么?”
钱逸群心中暗笑:你还敢嘴硬说不怕?不过他脸上却是严肃了许多:“我会与九娘娘打好招呼的,你能用就用。”
“还有乾坤袋。我要狐族的那种装山宝贝。”符玉泽一直用的都是正统的袖里乾坤,这种法术千年来没什么改进的话,容量不会比一个竹笼大。见杨爱都有了容量极大的袋子。他早就心里极不平衡了。
“师弟,狐族有这么好用的宝贝为什么不多要点呢?”柳定定也开口道,“你看你师兄还要拖着这么沉重的棒子到处走。”
“我倒没什么关系……哎呦。”阿牛刚说了一半,瞬间就被老婆重重掐了一下,“我肉厚,没伤了你的手指吧?”
钱逸群见两个脸皮厚的都已经说了,估计白枫也只是不好意思。当他望向这个被自己坑了一把宝剑的儒生,后者一句话没说,脸上却已经红了。
“你不用羞涩,我知道你也想要来着。”钱逸群道,“不过我跟以琳是zìyóu恋爱一见钟情,不是倒Сhā门的赘婿啊,哪里能动不动就问丈母娘家要东西?她们的东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对吧?依我看,你们几个的乾坤袋,还是得落在朝廷身上。第一,朝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拔根毛下来就够咱们吃两辈子的了。第二,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们容易出头,只要立下大功,几万丈的锦缎算什么?说不定还能列土封侯呢。”
“我等圣门子弟,自然该为国效力。”白枫点头道,“至于封赏与否,那是朝廷的事,不该我们议论。”
——死要面子!
钱逸群笑道:“白芥子真忠义之士,小道佩服。”
“我也跟你去杀鞑子么?”阿牛什么都不在乎,对他来说杀谁不是杀?这么多伙伴都要杀鞑子,那显然是鞑子该杀。
而且,总提着杆一百三十斤重的棒子,的确不太方便,过桥的时候都担心是不是会压垮桥面。若是再用轻身符的话,却又感觉太轻不趁手,真是为难。
“你们跟着援军过来吧,我自己走更快些。”钱逸群道,“而且我总觉得还有另一桩缘分等着你呢。”
“什么!他还要娶小妾不成!”柳定定横眉怒目,宛如金刚临凡!
阿牛硕大的身躯,打了个哆嗦。
钱逸群本来想解释一句,突然觉得这种场面充满了喜感,微笑不语,竟连招呼都不打便走了。
……
崇祯四年,八月初三。
祖大寿站在大凌的城墙上,看着城下大凌河奔腾不息。
这条八百里长的河流,从蒙古人的地盘发源,从西而东到义州之北,然后改道向南,注入渤海。
这条河在二十年前还只是一条寻常的河流,不为明军所重视。
那时候,祖大寿还很年轻,随军驻扎在沈阳。
那时候,建虏想保住赫图阿拉都困难,更别说威胁沈阳了。然而短短十几年功夫,辽东已经尽入建虏之手。
自从丢了广宁。其实大明就已经不再占有辽东的一寸土地了。
大凌河堡,已经最东面的堡垒,在辽东巡抚的治下,却是属于辽西的土地。
“大帅,”副将何可纲踏着沙沙的脚步声走到祖大寿身后,“前方探马回报,虏酋七月二十七过了辽河。八月初一果然兵分两路,一路由贝勒德格类、岳托、阿济格率兵两万。经义州屯住于锦州和大凌河之间,切断锦州与我们联系。虏酋皇太极亲自率大军经黑山、广宁从正面压向我大凌河城。”
祖大寿点了点头,微微笑道:“看来那些苍蝇一样的游民,还是有些用处的。”
何可纲笑了笑,道:“虽然搞不懂这些人到底想在辽地干些啥,不过看起来倒是帮了咱们的忙。”
“乌合之众。”出身辽东豪族的祖大寿根本看不起这些游侠儿,只是秉着同族的面子上,给予一些方便罢了。
何可纲也笑了。在他看来,这位五十二岁的大帅其实已经大为改变了对这些乌合之众的看法,因为就在不久前。大帅还在认真考虑如何从**上解决这些在辽地jiān杀掳掠、无恶不作的汉人苍蝇。
辽地实在太大了。
大到了江湖侠客们以为跳出了王法的管束,随便干什么事都没人来管。他们本身又是冲着杀人而来。那么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实际上,若是他们仍旧遵纪守法恪守良心道德,这才让人意外。
“虏丑披甲士不过五万,其他都是辅兵和民夫。”何可纲道,“其中蒙古旗军数量不少,但并不是铁了心要跟女真人走。”
“我就说那个林丹汗脑袋被驴踢了。”祖大寿用力一拍墙垛。“信黄教信得好好的,偏要去信什么红教!这下好了吧,喀尔喀部马上就投奔建虏去了!”
“就是啊。信啥不都一样么?难道神佛还真下凡来给你打仗卖命不成?”何可纲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喀尔喀人脑袋也有坑,不管Сhā汉儿信什么,不都是拜一个佛爷么?他们好歹还是同族人,怎么就投奔世仇去了呢?”
祖大寿长叹一口气,道:“这帮鞑子,没法说。”
何可纲顿了顿,道:“不过这回山海关反应倒是不慢,老大帅绝不会坐视。”
“说起来,”祖大寿苦笑一声,“要不是那些游侠儿发了癫似的送来粮草,大凌河城最多支撑四五天,根本等不到援兵。”
“不过火药和大炮还是太少了。”何可纲叹道。
“我当年跟袁帅守广宁……”祖大帅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指向河岸对面高高扬起的蔽天灰尘,道:“来了。”
大凌河堡据守在大凌河谷zhōngyāng,要想西南而下山海关,势必得拔掉这颗钉子。当这漫天尘土掀起之时,晴朗无云的天空瞬间黯淡下来。
祖大寿命何可纲敲响大钟,召集起战兵,临城而立,大声道:“你们看到这漫天的兵尘了么!这是建虏的铁骑!”
众人散发出一阵悲哀的气氛,照这些老行伍来看,如此之高的兵尘起码有十万以上的兵马。
在十万人面前,大凌河的确就是一枚钉子,无论是拔掉还是踩进去,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们怕了!”祖大寿高声吼道,“他们害怕了!”
众人迷茫地看着自己的统帅。
“他们明明只有两万人,却装出五倍的阵势,这是他们胆怯了!”祖大寿的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在众人耳中炸响。
“山海关已经知道了虏丑来犯的消息,咱们要做的就是坚守此地,等老大帅的援兵一到,两相夹击,再杀他个虏酋,觅个封侯!”祖大帅器宇轩昂,粗糙而宽厚的手掌重重一挥,带起身后猩红的斗篷,猎猎作响。
“杀个虏酋,觅个封侯!”万千关宁铁骑嘶声怒吼,顿时杀气盈天,满城沸腾。
ps:花开同学,最近蒙你慷慨解囊,又是如此厚赏,怎能让我不奉上此章,聊表谢意?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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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萨满巫阵头施法,大凌河孤军御敌(三)
..om从山海关到大凌河的官道可谓残破不堪。
当年明军占据优势的时候,女真人总是偷偷毁路,拖延明军的进攻。
现在建奴占了上风,轮到明军消极的放任官道废败。虽然这样增大了增援和运输的难度,但女真人冲过来的时候也会遭到点麻烦。
如今在这条官道上,时常可以碰到原始森林侵占路基的情况。不屈的树木一步步地蚕食官道的地基,最终两厢会师,连成一片。好在这种稀疏的树林并不能阻碍人类的前进,几乎一眼能够望穿,就算是再谨慎的将军都不会担心这里有伏兵。
两个身批兽皮的男子凑在一棵树下,其中一个轮着黝黑的铁锹,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另一个年长的男子从腰间的皮囊中掏出一把不知什么动物的碎骨,白花花地洒在坑里。
两人同时摘下了厚重的毛皮帽子,露出一头扎满了小辫子的长发。那辫子油污污一片,就像是从未洗过一般。
两人跪在坑边,空中念念有词,然后以五体投地的虔诚礼拜,结束了这次小小的法事。
年轻人再次抡起铁锹,用土覆盖了这堆白骨。
等干完了活,年轻人扔掉了手里的铁锹,靠着树坐在地上,道:“叔,你说这能困住汉人巫师么?”
“那个叫道士。”年长男子也坐了下来,“若是不知道本门秘诀,谁都别想走出俺们这山魈**阵!”他轻轻用帽子扇了扇,好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又道:“哪怕那道士再厉害,也不可能直接跟咱们的山神斗法吧。”
“叔,”年轻人道,“这阵真有这么厉害么?”
“那是当然!”年长男子做出一副威严受到伤害的模样,“当初俺师父就是用这阵在萨尔浒困住了十几万明兵!那可是咱们女真人生死存亡的一战啊!当时先汗只有六万人马,这还包括老弱妇孺呢!明军可是派了四十万人来打咱们!”
年轻人听得无比憧憬。道:“叔,那、那道士进了阵,会发疯不?”
年长者轻轻拽了拽自己的发辫,沉思片刻道:“听说他挺厉害的,否则王爷也不会专门来请咱们出马。俺估摸着,他大概能扛住一时片刻,不过最多也就是两个时辰,肯定得在里面吓尿喽!”
“他会看到啥?”年轻人饶有兴致地凑上前问道。
“啥都有可能。”年长者道。“怕啥就来啥,妥妥地。”
“那是咋回事呢?”年轻人疑惑道,“咱就埋了点鸡骨头、猫骨头啥地……”
“犯浑呢!”年长者出手如电,打在那后生脑瓜上,“得说凤骨、虎骨!啥都不懂还瞎咧咧……”
年轻人颇为委屈,正要分辩,只觉得按在地上的手微微一颤,远处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蹄声。
“躲起来!”年长者一抖身上的兽皮,拉着侄子跳进了早前挖好的隐蔽坑,顺手扯过一块土黄sè的布。上面还铺着一些残枝。
很快,一头肥硕的大角鹿从官道尽头奔驰而来。它嘴里吐着白气。足下生风,就算是最好的战马也未必能跑得赢它。厚重的蹄子落在坚实的土地上,在发出闷重声音的同时,给大地烙上了一个个“到此一游”的标记。
“停!”钱逸群出声叫道,“老鹿,停停。”
这一声叫,叫得坑里的两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再厉害的陷阱。若是猎物不踩进去,那就等于没有。
“老鹿,这林子不密。但是枝枝叶叶的,挂住你的角就不好了,你先进曈炉吧。”钱逸群保证道,“我保证穿过这片林子就放你出来!”
老鹿看了看林子,跺了跺蹄子,终于同意进入曈炉之中。
钱逸群收了老鹿,摩挲了曈炉上的狐、鹰、鹿浮雕,将曈炉纳入了金鳞篓里。手中晃起清心钟,在震铃的加持下,飞身朝林中掠去。
灵猿腾挪身法正适合在这种环境下行进,清风鼓起了宽敞的玄sè道袍,让钱逸群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硕大的蝙蝠。
布下迷阵的叔侄俩从窥视孔里盯着钱逸群,十分眼馋那个能够收纳坐骑的宝贝。他们在屯子里是萨满是巫师,在野外却也是猎人。如果有这么一个宝贝,岂不是可以带着狗无声无息地包围猎物么?
“叔,等会那个宝贝能给我么……”年轻人承不住气,开口问道。
“嘘!”年长者斥道,好像是怕惊动了正在飞速前行的道士,却又像是不舍得给侄子宝贝。
年轻人捂了捂嘴,盯着钱逸群的声音,心中暗道:真是好本事,飞起来这么好看……可惜了,你本事再大,也得栽在这儿!
这一刻,少年人竟然起了怜才之心,虽然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怜”的是谁。
钱逸群感觉到了两道目光shè在自己身上,但是想想可能是山中猎户,或者压根就是某些小动物,不需要自己停下脚步耽误路程。他双脚用力在树上一蹬,人已经再次斜弹出去。
“叔……”少年轻轻拉了拉身边的长辈,“他这好像不是中了迷阵啊……”
年长的萨满死死盯着钱逸群,最终目送钱逸群出了这片林子,重新召唤出大角鹿,绝尘而去。
两人从隐蔽坑里爬了出来,面面相觑。
“叔,咱们阵没布好么?”年轻人疑惑地看着他叔。
“不可能……”萨满拽着自己的辫子,痛苦道,“山神明明已经回应我了!”
“叔,那是他本领高么?”少年人看着渐渐回落的尘土,满脸向往道。
“嗯……”中年萨满很不情愿的应了一声。
“那咱们能当道士么?”少年满怀期冀的望向他叔叔。
答复是……
“打死你个忘本的兔崽子!”
……
钱逸群被狐狸yīn了一手,吃下了山魂,能破所有的“惑”。
原始的山魈迷阵只是借用动物骨头蓄积的yīn邪气,让人产生一定的幻觉,属于虚阵。人数越多,这幻觉的力量就会越大。
钱逸群此时只有一个人,而且修炼了金华出世术之后,阳气充沛,再加上有山魂破惑。别说这两个半吊子萨满设计害他。就算是那个坑了十万明军的老萨满过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钱逸群离开。
唔,也可能因为老萨满法力高强,布下的迷阵惊动了钱逸群,最终会被钱逸群挖地三尺从隐蔽坑里拎出来,痛痛快快给上一刀,甩在野地,成为腐食动物的晚餐。
……
“叔。前面还有人拦他么?”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叔侄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背靠在大树上休息。
“有,”中年萨满平复了呼吸,“是喀尔喀的几个巫师,说是曾受过长生天的眷顾。”
“他们有什么本事?”少年好奇然道。
“天知道。”中年萨满不以为然道。
远方隐隐传来一声狼嚎。
“叔,好像有狼来了……”少年靠着树站了起来。
似乎为了表达不满,林中又刮起了一阵腥风。
腥风中夹裹着虎啸。
中年萨满看了看自己挖的隐蔽坑,又看了看自己现在的位置……
“是咱们跑迷阵里了……”中年萨满咽了口口水,猛地叫道。“快上树!”
……
钱逸群纵鹿狂奔没多久,隐隐听到身后传来呼喊声。
那声音却不是自己能够听懂的汉语。猜测是越境过来的女真猎户或是敌军探马。想想自己还要赶路,厚道人自然不会将宝贵的时间耗费在这等事上。
随着太阳的西落,钱逸群的身影被夕阳渐渐拉长。奔走一天的劳累从身体中涌了出来,让他不得不放缓速度,准备带着老鹿进翠峦山过夜休息。而且狐狸和山鹰也被关了一天,该放出来让它们透透气了。
——虽然它们在曈炉里完全没有时间概念,只是过了一瞬而已。
就在钱逸群准备过夜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排怪物。
这些怪物长着鹿角,身上披着狼皮,胸前还有四对金光闪闪的铜盘……钱逸群运起草木之心。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人穿着兽皮和鹿角帽。这些人手中还持着马腿骨做成的骨杖,轻轻在地上点着节拍。
钱逸群翻身下鹿,停在远处,召唤百媚图之中的中行悦。
中行悦在匈奴生活了四十年,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草原通。
“他们是萨满,”中行悦,“在匈奴也叫做‘博’。”
博的地位十分高崇,因为他们代表了长生天在地面上的声音。从匈奴部落一直到蒙古帝国,博教都是草原上的国教。成吉思汗也是个虔诚的博教徒,这个汗号也是名叫阔阔出的博敬献给他的。
可以说成吉思汗能够统一蒙古,与他受到了博的支持密不可分。同样道理,成吉思汗死后,蒙古帝国陷入分裂的暗流,也是因为很多蒙古部族忠于博和长生天信仰,并不愿服从成吉思汗的子孙。
直到喇嘛教东进,博教被赶出了蒙古贵人们的阶层,成为民间的巫师。
到了俺答汗时代,甚至发布了《卫特拉法典》,宣布博为非法,要予以杀戮清除。
如今能找到博的地方,也就只有蒙古的东北部了。
——看来这些人需要寻找一个强力的后盾,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让法脉延续下去啊。
钱逸群看着这一排站开的十个人,感觉他们更像是殉道者。
ps:这次是为了感谢云卷同学的打赏而放出来的加更~~~云卷,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懂的。期待你成为盟主的那一天。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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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萨满巫阵头施法,大凌河孤军御敌(四)
..om“还是先吃饭吧。”钱逸群念头一动,进了翠峦山。
作为一个被四圣天青睐的道人,钱逸群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公平的竞争。他可以在翠峦山里开伙造饭,然后打坐入静,休养得气定神闲,仔细与狐狸、中行悦分析了对手可能会祭出的绝招,然后再jīng神抖擞地出来应战。
而对手,只能孤寂地站在夕阳下,任由傍晚的冷风吹过脸庞,心中充满了疑惑和焦虑:那道人怎么还不来呢?
——应该不需要上去客套什么了吧?
钱逸群独自出了翠峦山,以平稳的步速行了一里路,来到这十个草原萨满面前。这些萨满很有经验地分散开来,两翼各是三个人,留下中间四人,像是此战的主攻手。
他们看着钱逸群过来,省略了验明正身的环节,吟唱起草原上的巫歌。外围六个萨满,开始跳起了祈神的舞蹈。
中间的四个萨满,以最快的速度牵引生魂上身,一切都和中行悦说的一模一样。
这种古老的巫术,两千年都没有什么进步。
钱逸群心道:这种巫术果然有时限,否则他们也不用等我过来才准备。唉,这种时候是多么脆弱啊,直接一剑就能取他们xìng命。还没好么?
“我动手咯!”钱逸群高声叫道,拉出一条残影,冲入虚空之中。
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的,节隐剑已经闪烁着青蓝sè的浮光,刺向体型最硕大的那个萨满。
那萨满发出一声熊吼,嘴吻已经突了出来,张开厚重的手掌拍向节隐。
此时,外围的博们也变幻阵型,舞蹈和着巫歌,越发沉重缓慢起来。
钱逸群渐渐感受到了这种古老巫术对他的影响,那是一种由jīng粹的灵蕴织成的网,彻底将他笼罩其中。让他的身形不再如流水般畅快,同时还缓缓浸yín自己身中,牵扯灵蕴的吞吐。
——玄术与体术并用,好想法。
钱逸群借吞贼御起节隐剑,手中已经挚出句芒杖,御起树种入地,激发句芒杖中的天地木炁。种子以极快地速度生长起来,转眼之间在几个跳舞巫师之间就多了一排齐头高的小树。将他们割裂开来。
罩在身上的灵蕴之网瞬间破散。
节隐剑也没有闲着,一击不成立刻扭头,刺入熊灵萨满旁边那个长出了犬牙的萨满。那萨满准备工作还没做完,脸上的黑毛只布满了前额,耳朵也没彻底伸展开来,被钱逸群这么一刺,顿时如同刺破的气球,喷出老大一口鲜血来。
熊灵萨满看起来是四人中实力最劲的,彻底完成了引生灵入体,身形足足拔高了两三头。看上去与深山老林里大棕熊只有一两分差别。
钱逸群身形灵巧,又没了外围萨满的牵绊。足下飘忽,鬼步频频,打得那熊罴完全摸不着头脑。
熊灵萨满无明之火大起,找了个机会,卖出中门,引诱道人来打。
钱逸群仿佛不知是计,真个欺身上前抬剑便刺。
熊灵萨满脸上露出一道狞笑。张开双臂,风雷一般搂抱过来。他这熊抱的威力惊人,等闲一丈粗细的树木都得被他拦腰截断。更别说眼前这么个瘦小的道人。
钱逸群嘴角上扬,只觉得罡风扑面,人已经一个鬼步穿过了这死亡怀抱。
熊灵萨满抱了个空,已经有了经验,当即转身,抡起巨大的手掌便是斜拍下来。他变成熊之后,视力下降,故而也不管是不是看到先下手再说。
若是按照之前的经验,钱逸群的确应该在熊掌之下等他。
然而,厚道人岂是以套路出牌之人?
他这一个鬼步穿越,却是倒穿的。
熊灵自己一转身,反倒将整个后背都卖给了钱逸群。
“雷来!”钱逸群左手巽铃打出,身上灵蕴越发蓬勃,对于天地五炁的感应也越发敏锐。
这个新激发出来的铃子,功效便是增强法能,哪怕资质平平者,都能爆发出不俗的打击历练,更何况天生在这上面有天赋的钱逸群呢!
以三倍效率凝聚起来的雷球闪烁着蓝sè电弧,斜刺里打在了第二个完成法事的萨满身上。从他身上尖锐的骨刺来看,他似乎引的是豪猪之灵。而现在,他成了一具焦炭。
“爆!”钱逸群句芒杖一指,节隐剑已经刺入了熊灵萨满的后背,三十支幻影剑瞬间合体,叠加出巨大的爆炸力。
熊灵萨满即便再皮厚肉糙,也被炸得血肉模糊。
外围的萨满们纷纷叫嚷起来,场中唯一站着的引灵萨满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慌失措。他不知道是该进攻这个道士,还是去帮其他萨满将碍事的树拔掉。
战场上是须臾不容犹豫走神的,钱逸群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御风而上,重重一脚踩在这个看上去颇似老鼠的萨满脸上。
脚底在这老熟脸上踩实,发力,钱逸群在骨骼碎裂的同时凌空翻腾,落在了萨满拦截圈的后面。他放出大角鹿,好整以暇地加持缩地术,翻身上路,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幸存的萨满们纷纷聚拢在引灵萨满的尸体前,眼中留下了痛惜的泪水,嘴中唱起了接引死者前往长生天的歌谣。
突然,他们发现那个几乎整个后背都被抹去的熊灵萨满动弹了一下,顿时惊呼起来,纷纷取出伤药,一边跳起了祈福的舞蹈,一边为他止血疗伤。
……
“这些萨满,跟你说的两千年前一个模样啊。”钱逸群对中行悦感叹道。
“草原民族看似侵略成xìng,其实更加胆小和保守,不能接受新的事物。”中行悦道,“你知道他们学会喝茶用了多久么?”
“呵呵呵,”钱逸群的笑声中没有丝毫快乐的味道,“还好我们的玄术一直在进步……不过我怎么觉得发展趋势好像是一条抛物线,过了唐宋之后,玄术就渐渐没落了。”
“这是必然的,”中行悦道,“玄术不光是道门才有。墨家、兵家、纵横家、yīn阳家在玄术领域也有极高的造诣。因为这些法脉的断绝,仅凭道家的玄术,是根本无法独自生长的。”
钱逸群长长哦了一声。这就像是森林生态圈。对于不懂的人来说,森林就是树。然而,若是没有其他的草本植物、藤本植物,光有树的森林会很快萎缩,乃至消亡。
大道至简,简的是根本,等过了三生万物的阶段,便是万物息息相关的时候,越是单一消亡越快。
“尤其还有儒家对玄术的贬斥。”中行悦补了一句。
董仲舒当年进言汉武帝:“独尊儒术,罢黜百家”。结果便是儒术反倒最先消亡,甚至连孔孟相传的儒法都时断时续,不能推广。
又因为儒家断绝了自己的玄术体系,便越发排斥其他家的玄术,以“子不语:怪力乱神”为挡箭牌,彻底投向不会玄术的士人阶级。
钱逸群听了心道:华夏的科技文明是否因为儒家的关系没落尚未有实证,但这灵xìng文明的没落,儒生绝对难逃干系。
他又想到了白枫。这位儒生虽然用的还是儒家的剑术,也有灵蕴运转吞吐的讲究,但距离真正意义上的玄术还是距离颇大。至于他的那位同门师兄,更是彻头彻尾的嘴炮,连灵蕴都没觉醒。
——不过儒家还有醉花庵的太仓王氏,看来也没有彻底灭绝。
钱逸群又想起了自己第一份工作的第一个上司,不知道那位陈进士现在如何了。
……
老鹿只管自己狂奔。
运动能使人愉快,也一样能让动物兴奋。大角鹿跟着陈眉公的时候一天到晚就是那么慢腾腾走,如今能够撒开蹄子狂奔,越发感到幸福起来。加上它在翠峦山里吃的那些天灵地宝,足以让它有超越千里马的体力。
只是,当它意识到前方有危险要刹住脚步的时候,却有些辛苦了。
在这条半荒废的官道上,束手背面而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在贴近地平线的夕阳照shè之下,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指向东方,浑身上下洋溢着孤独寂寞冷的气息。
钱逸群放声道:“黄道长,你背对我就不怕我偷袭么?”
那道人缓缓转过身,果然是黄元霸。他满脸肃穆:“厚道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钱逸群翻身下鹿,上前两步:“这个,虽说都是吃祖师爷的饭,但我怎能跟黄道长相比,都已经吃上辽东的珍馐了。”
“哈哈哈,”黄元霸仰头笑道,“果然真人面前做不得半分假。直说了吧,我既然站在这里,便是因为拿了金国多尔衮的一万两银子。”
“我才值一万两么?”钱逸群挑了挑眉毛。
“非也非也,”黄元霸摇头笑道,“只要能拖住你五天功夫,这一万两就是我的。若是能拖住你十天,便是五万两。若是能取下厚道长的脑袋,便是十万两啊!”一口气说完,黄元霸落寞叹道:“我估计我是取不了你的脑袋了。”
“别那么失望。”钱逸群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想拿一万两?还是五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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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萨满巫阵头施法,大凌河孤军御敌(五)
..om“贫道想换笔买卖做做。”黄元霸认真道,“说实话,银子,道人这辈子都够用了。这些rì子老是想,当年出家的时候,发愿要证得无上金仙……可最后怎么变成了个唯利是图的市侩道人了呢?”
“这个问题的确很值得思考。”钱逸群点了点头。
“现在再去做功德估计也晚了,所以贫道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龙气变换之下了。”黄元霸道,“我想跟道长一道,为朝廷出力。”
“哦?”钱逸群有些惊讶。
不是惊讶黄元霸的站队……当然,他的选择也的确可疑。相较之下,钱逸群更惊讶的是黄元霸对“龙气”、“天命”的迷信。
“这功德,真能助你成真么?”钱逸群侧过头,认真问道。
黄元霸也十分惊讶,惊讶这厚道人竟然会怀疑功德成真这么显而易见的事。
“你也算是高人了,怎么会这么问?”黄元霸忍不住出口讥道,“你以为四圣天上的那些圣真,是因为什么而证得高位的?”
“因为站对了位置?”
“因为他们明天命。”黄元霸嘴角一抽,“天命是什么?天命就是最接近道,且对人间有影响的那部分。只要明得天命,顺应而行,自然超升三界。故而他们不是因为站得高而知天命,实在是知了天命才站得高啊!”
“你这种连猜带蒙的也算?”钱逸群反击道。
“算!”黄元霸斩铁截钉道,“譬如大河冲击而下,我不用知道这河从哪里来,要冲到哪里去,我只需要顺着它就行了。若是选择逆流而上,终究要jīng疲力竭而死。回到这天下大势,就像是一条暗流涌动不知道流向的大河,我若是选对了,自然顺流而下三千尺。若是选错了。便是粉身碎骨。如此之大的风险,凭什么不给个高额回报呢?”
钱逸群微微点头:原来他们的世界观是这样子的!这简直就跟小学生扔硬币做选择题一样嘛!若是这样说来,我岂不是明知标准答案,却硬要选别的,然后去跟老师对着干么?
“我还有一个问题,”钱逸群微笑道,“我杀了你弟弟,没关系么?”
“那厮吃我的用我的。还要偷我的符去卖钱,打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道长可以说是为我清理门户了”黄元霸在这点上并没有撒谎,在他得知自己弟弟的噩耗之后,他连喝了三杯酒,奋笔疾书两行挽联:一书“死有余辜”,一书“死不足惜”。
只是,他无论再恨自己弟弟,终究是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绝对不可能与钱逸群这么个杀亲凶手把酒言欢。
——这只是为了一万两银子的生意暂时委屈一下。老二。你能值这一万两,也算死得其所了。
黄元霸心中对自己道。
“那咱们可以说说了。你有何打算?”钱逸群问道
“我先回去说你被困在符阵里了,等拿了多尔衮的一万两银子,我便去大凌河堡找你,与你一起抗击建虏。”黄元霸道,“另外嘛,便是由你牵线,让朝廷买我的符。”
钱逸群打量了黄元霸一番。暗道:这才是真正的商人啊,丫其实是披着道袍的商家门人吧?
“别这么看我,我的符比天师府的强多了。”黄元霸在介绍产品的时候十分认真。道:“你看天师府那帮尸位素餐的道人,一年才画多少张符出来?我门下弟子,每个人每个月画的都比他们多。”
钱逸群这才意识到,这位天下第一符师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弟子门徒,这些人帮他分担了大量初级产品的制造,等于是他免费的工人。如果这样说来,轻身符和隐匿符这种消耗大,难度低的符完全可以交给他们生产。
还有缝在鞋底的风行符阵,本来就是他们的产品。
“你想从朝廷那里拿到什么好处?”钱逸群问道,“银子?”
“封号。”黄元霸顿了顿之后,又道:“银子当然也不能少太多。”
“可以,”钱逸群道,“这两样我都能满足你,不过你不能卖给朝廷。”
“哦?”黄元霸眯起眼睛,重新审视起钱逸群。
“你知道我在山海关弄的武勋值和玉清香火吧。”钱逸群直言道。黄元霸点了点头,表示明了。别说他,就算是远在辽东的金国人都知道。
“武勋值是跟朝廷兑换官职、勋衔、诰命的。”钱逸群道,“若是朝廷将你这些符投入其中,武勋的价值就明显高了许多。原本玉清宗坛香火才能换到的东西,现在可以通过为朝廷办事拿到手。那谁还来刷我的玉清香火呢?”
“原来如此,”黄元霸笑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干嘛要给自己找个上家在上面吃一口?”
“因为我得了天命要开神宵教门。”钱逸群面sè温和,“rì后‘三山符箓’难免要改叫‘四方玄术’,我道门也总该开拓更广阔的道场,弘扬祖师风范,这功德难道比扶龙庭之功要小么?”
黄元霸心中暗道:这事听上去好,实际上却哪有这么容易?即便在嘉靖朝,道士也没说能够与官府分庭抗礼。
“呵呵,若是如此,我为何不单开上清宗坛香火呢?”黄元霸笑道。
“然后龙虎山开正一宗坛香火,合皂山开元始宗坛香火?再接下去,各个庙子都可以开自己的香火了……哈哈哈,道长啊,合则力大,分则力弱,你这不是挖自己人墙角么?”钱逸群又好气又好笑道。
“那为何要把好处都让你给呢?”黄元霸不悦道。
钱逸群笑道:“咱们这是互惠互利,你提供产品,我出营销渠道。你要的东西一件不少,大家是双赢,又不是我吃干抹净让你饿着。”
见黄元霸犹豫,钱逸群又道:“你的名声自己难道不知道么?你若是开坛贩卖香火,势必被人看作是以教敛财呀!还不如让我来办,反正我是得了玉清天认证的,没人能说三道四。”
黄元霸心中一动:若是专心研究符阵。只管大量画符,不用考虑其他的杂物,他的符还能卖得更多些。
“你用什么与我结算?”黄元霸问道。
“随你说,”钱逸群大方道,“玉清香火、银两、黄金、封号、官职……都可以,还可以一笔一笔谈,我不嫌麻烦。不过符的价格,绝不能高于市价的五成。”
黄元霸对价格倒是无所谓。很多符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材料成本钱罢了。他道:“可,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击掌为盟!”
钱逸群本来想说立个字据的,不过见黄元霸只说要击掌为盟,若是自己偏要白纸黑字,那就显得太俗气了。
两人上前,各自都做足了提防,却又装得像是彼此极其信任一般,伸手在空中碰了一下。当真是一触即散。
“黄道长,”钱逸群退了一步。“我还有个担心,想请教黄道长。”
“请说。”
“你怎么能保证每一张符的符力都差不多呢?”钱逸群很想知道黄元霸是怎么大规模生产标准符的。
“哈哈哈,”黄元霸取出袖中玉符,轻轻捏破,“山人自有妙计。”
蓝sè的符光一层层荡漾而起,将黄元霸裹在其中,飞天而去。
钱逸群看着这一点逆流而上的流星。心中羡慕,暗道:等到时候最先要买的,便是这回程符。实在是太方便了。星盘固然可以转瞬千里,却要等二十八天才能再用一次,结果就是不敢轻易使用,以免误了正事。若是以后有了这种符,就不用担心了。只是不知道耗费几何。
钱逸群目送了黄元霸离去,星夜赶路。晚上他可不放心让老鹿出来跑,以免伤了腿。在这新月之下,钱逸群凭着极强的目力与伸手,速度丝毫不逊于普通人在白天赶路。只是时时荡起的震铃,沿途留下了许多传说。
……
大凌河城,名为城,其实只是个堡。在这个军堡里,有一万民夫,一万辅兵,一万战兵。这些战兵都是关宁铁骑,不过却面临着失去铁骑的危险。
“援兵不是已经在路上了么?咱们等一天再杀马吧!”悲恸地骑兵迟迟不肯动手杀马。
虽然有游侠们的突击运粮,但这等民间力量终究不能跟朝廷的官方行为相比。然而朝廷做事,各种环节消耗的时间,却是什么样的玄术都省不下来的。比之钱逸群前世的历史,这回山海关的援军已经提前半个月就出发了,但是大凌河城里还是断粮了。
守城最害怕就是士气低落,断粮则是导致士气低落的最主要缘故。趁着还有马可以杀了吃肉,祖大寿当机立断命令杀马。
然而这些与战马生死与共的骑兵,却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拖上一天。
在战场上,这些战马就是他们的伙伴和依靠。
“不行!”军官们严厉拒绝,“胆敢不从者!军法处置!”
这些战马并非只是骑兵的粮食,还要供应整座城里的守兵。对于其他士兵而言,马肉只是马肉,绝不会像这些骑兵一样痛心疾首。
“再宽限半天吧!”有人哀声求道。
啪!
鞭子高高扬起,重重抽了下去。
骑兵咬着牙,硬扛着这记鞭子,伤口处传来火辣辣的痛楚。
“杀马!”军官喝道。
“不许杀马!”
遥遥传来一声呼喝。
军官怒气冲冲地望了过去,正要出口教训这个胆敢跟自己唱对台的家伙,只见来人高高举起一支令箭:“大帅有令!军粮到了!不许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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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章萨满巫阵头施法,大凌河孤军御敌(六)
钱逸群没有想到自己并不很受祖大寿欢迎。
虽然祖大寿也=点点滴滴听说过厚道人的传说,但他真心不觉得在城困粮绝的时候,再来个吃白饭的人有什么好处。
钱逸群却理所当然地认为祖大寿应该知道自己带着山海关六成的军粮,所以对祖大寿不冷不热的态度十分匪夷所思。
不过自己此番前来又不是跟祖大寿套近乎的,纯粹是为了国家民族的大事。钱逸群拄着句芒杖,对接待自己的副将何可纲道:“何将军,那咱们就去仓库把军粮卸下来吧。”
“什么?什么军粮?”何可纲一脸诧异。
“你们听说过我,难道就没听说过我有个装尽四海之水的金鳞篓么?”钱逸群也诧异了。在许多时候,金鳞篓可比他本人的知名度还高。
“那是真的么?”何可纲一脸犹疑,脑中转过数个念头,甚至怀疑这道人是不是皇太极派来的jiān细,要探查仓库的位置和存量。
钱逸群被气笑了:“难道我过来调戏你一通,然后被你砍了好玩么?”既然不相信金鳞篓,那多半也不会相信传说中的那些玄术手段。
何可纲心道:听说过有借狐仙搬运的,但也只是搬运些财气,哪有只身一人,带来军粮的?这道人鱼篓里到底卖的什么鱼?
钱逸群重重摇了摇头,也不与他争辩,道了声:“一旁看着!”说罢取下了金鳞篓,篓口朝下,送入神念,一包包装得结结实实地粮袋从鱼篓里滚落下来,砸在地上砰砰作响。
这声响引得周围的士兵纷纷侧目,膛目结舌地看着这戏法一般的情景。
何可纲连退两步,惊讶之余犹自存疑,拉出一包粮袋,掏出短剑当中一划,顿时滚落出一粒粒晶莹雪白的大米来。
“大米!”何可纲掬起一捧大米,兴奋道,“去报告大帅!军粮到了!让他们不要杀马!快去!”
身边亲兵愣了一愣,飞奔而去,自己都不知道此刻脸上是一番怎样的表情。
钱逸群一边给新滚落的军粮腾出位置,一边暗道:看来城里已经要杀马了,我这回还真是来得及时。
祖大寿闻讯飞驰而来,远远就看到关宁铁骑聚成一团,暗道:莫非那道人真有什么手段?不会是振奋军心的障眼法吧?
传令官挥起长鞭,凌空打出啪啪巨响,前面的士兵连忙分开一条道路,让大帅进前。
祖大寿纵马走了两步,看着一袋袋军粮落地,心头一片空白。这震撼力远胜于见到建奴围城!
钱逸群见地方不够,四周又被围住了,索xìng跳上了粮袋,一层层往上抖落。他见祖大寿、何可纲没有请他直接入库的意思,揣测可能是这些将领要让更多的士兵看到,好坚定意志,提升士气,索xìng越垒越高。
实际上,祖大寿和何可纲等一干将领,已经是看得脑袋空乏,完全忘记了下令。
这一番歪打正着之下,大凌河原本已经衰落的士气,顿时高昂暴涨起来,喝彩声渐渐蔓延开去,继而成了整座城堡欢呼盛宴。
钱逸群从粮袋堆积起来的小山上纵身跃下,稳稳落地,健步走到祖大寿面前,道:“大帅,这些军粮麻烦你签收一下。”
“应该的,”祖大寿满面堆笑,“有劳道长了!没成想道长竟然是神仙中人,大寿之前多有得罪,还请道长见谅。”祖大寿翻身下马,去拉钱逸群的手。他已经是五十开外的人,又是统镇一方的大帅,这本来是表现亲近的意思。
钱逸群却闪避开去,当做没看到一样,对何可纲道:“我这里还有万把斤的散粮,有粗有细,若是堆在外面就有浪费之虞,还是直接入库吧。”
“遵命!”何可纲激动应道,旋即又腾起一股羞涩:我好歹是个将军,遵个道士的命……他暗中咬了咬舌头,心中骂道:何可纲!你这犯浑的虎货!人家可是神仙啊!
何可纲神情变幻,偷偷去看钱逸群,见这位神仙没有听到自己的腹诽,这才微微放心,亲自引领钱逸群往库房走去。
祖大寿不知道钱逸群是不喜欢别人碰他,只以为神仙因为之前的怠慢生气了,好言好语陪在一旁,同往仓库去了。
钱逸群放下散装的麦子、谷物、玉米等一应杂粮,又放出四万斤的火药,都是以桶装好了黑火药,看得在场将领无比畅快,几rì来的积郁一扫而空。
“道长,”祖大寿等钱逸群忙活完,亲自手持布巾上前,递给道士,“山海关过来这四百余里,想必走得不易吧。”他此刻心定了下来,算算山海关可能得到军报的世间,要想这么几天里就赶过来,必然是星夜赶路,不由对这道人多了一分尊敬。
“虏丑若是破了大凌河,锦州也危险了。”钱逸群不以然道,“辽事不平,举国牵连,道人我辛苦些算什么。而且,还有那么多捐躯的好儿郎,我只是赶些路罢了。”
祖大寿默默点头,道:“道长此言甚是悲悯。”
“道长可要洗漱休息一番?”何可纲上前问道。
钱逸群刚吃饱睡足了过,哪里需要休息?他摇了摇手:“还是先看看城外的情形吧。”
祖大寿何可纲自然无不应允,亲自带钱逸群上了敌楼。
钱逸群举目眺望,将城下建奴的脸都看得清清楚楚,良久方才叹道:“建奴学聪明了啊。”
祖大寿沉声道:“确实。以前虏丑只会一味强攻,虽然声势浩大,死伤惨烈,但终究是来得快去得快。如今他们却挖了壕沟,每rì里也不攻城,只是围困,却让我们有力无处使。”
在袁崇焕主辽时,关宁铁骑还能跟女真骑兵野战对冲,不落下风。到了崇祯二年的乙巳之变时,关宁军的表现甚至还不如京营那些没打过仗的部队。后来孙承宗收复永平四城,总算恢复了些许明军胆气,但是不能出城野战已经成了明军的共识了。
若是金兵不攻城,明军也不会轻易出城,两相对峙,只有看谁先撑不住。
“他们围了大凌河只是其一,”钱逸群慷慨地将鞑子的军略奉给祖大寿,“其二便是在中途设伏,打我援军。”
祖大寿对于一般道士妄言军事,绝对是要拉出去斩了的。然而钱逸群已经从道士上升为半仙乃至大半仙的境界,他说的话,必须要给予重视啊。
“我这就通报山海关和锦州,让他们谨慎为先。大凌河有了道长送来的粮食,足以支撑三月有余。”收到军粮本就要通报山海关,至于谨慎行军,那是每个将军都知道的常识。祖大寿在这里只是卖个人情给钱逸群,也想挽回之前的不好印象。
“用这个,”钱逸群掏出一把飞鹤符,“你写好了我来送,这个比较快。”
祖大寿结果符纸,正反看了看,让军中文书拿下去写好军报,用了印玺,回给钱逸群。钱逸群熟练地叠了纸鹤,当着众人的面,放飞出去。
在场众人再次被震慑了,对着仙家手段无比钦慕。若是守军之中有这等手段,哪里还需要冒险出城求救?
钱逸群心中得意,负手而立,又道:“大帅,贫道有件事要劳动大帅。”
祖大寿爽朗道:“道长请说,只要祖某办得到的,无不应允。”
“既然大家都有吃的了,城里城外的狐狸一律不许打杀。”钱逸群道。
祖大寿也听说过狐仙下凡来帮大明的故事,点头道:“是,这没问题,不缺那口肉,得罪了胡三太nǎinǎi就不好了。”
“其次,天上飞的鸟不能打。”钱逸群道。
祖大寿略微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应允下来。
“最后,地上跑的大角鹿不能打。”钱逸群补充了一句,“没角的也不行。”
“这个……”祖大寿刚一犹豫,转瞬就答应了下来。
现在金兵围城,上哪里打鹿去?
等祖大寿将这三条颁布全军,钱逸群方才将狐狸、山鹰和老鹿放了出来。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道长是怕众人误伤了他的宠物坐骑。
“小鹰,去帮忙看下,金兵的粮草在哪儿。”钱逸群挚出山鹰,高高捧起。
山鹰扑扇着翅膀,飞下城头,借着气流的升力拔高,发出一声唳鸣。
众人看着山鹰在天空盘旋良久,心中暗道:这鸟真能指点方位不成?
过了片刻,山鹰探查了的金军的粮草所在,重又落了回来。
钱逸群假模假式地侧耳听了听,道:“哦,原来如此。”在众人敬仰万分的目光中,钱逸群对祖大寿道:“好了,今晚我去烧他们的粮草。不过奴酋将粮草分营存放,恐怕一时烧不干净。”
“无妨,只要挫挫虏丑的锐气就好。”祖大寿兴奋道,心说:不怕道人有手段,就怕道人懂兵法啊!这一招釜底抽薪,足够让那奴酋喝上一壶了。
钱逸群下了城墙,让何可纲安排住处,这才进了翠峦山,请狐狸帮忙翻译鸟语,大致搞清楚金兵的营帐布局。至于金兵粮草在哪里这个问题,其实山鹰并没有看出来……从高空鸟瞰,所有的营帐都差不多。
——要不,顺便把皇太极干掉?
钱逸群摸了摸下巴。(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十六章萨满巫阵头施法,大凌河孤军御敌(七)
钱逸群进出城门都是化沙而行,非但不用开门,就连传统的吊篮都省去了。城里的士兵们都知道他是一位活神仙,所以无论搬出何等神通,都不会觉得奇怪。
此时正是弦月当头,皎白光洁的月光洒落下来,拉出长长短短的影子。
钱逸群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凝聚成形,数着建奴巡逻士兵在营中走动的频率,决定先烧两个帐篷,引起了混乱之后再找个倒霉蛋,易容成他的模样,好好搅浑金兵大营这潭水。
打定了主意,钱逸群在一座羊皮帐篷边催生出一团荆棘,又用句芒杖吸光了它的木炁,自然留下一堆干枯的上佳引火物。只可惜他没有能够招火的法术,若是用掌心雷,未免有些惊扰太大,只能偷偷用火折子暗中点火。
荆棘干枯之后很容易引火,不一时便吐出了火舌,继而嘭地一声燃成一堆篝火。女真人的帐篷又使用布满了油污的帆布围成,在这篝火旁边,瞬间就烧了起来。
临近营寨外围的帐篷大多是辅兵和民夫的帐篷,里面的人顿时惊醒,争先恐后朝帐篷外跑去。
辅兵民夫很快就惊动了女真人的战兵。
这些八旗战兵在不久之前连营寨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常年的狩猎经验让他们知道如何搭帐篷能够防止野兽。如今虽然进化到了列营对阵的程度,但是在面对突发情况的时候却有些迟钝。
一个燃烧的帐篷,乱哄哄引来了很多人,最后还是因为帐篷烧完之后自己灭了。
钱逸群在这群人中仔细辨认。选中一个衣甲鲜明的旗兵,想来是有些地位的。正要动手之时,却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像是直冲这边来的。
不一时,果然有个身穿红甲镶白边的骑士出现在钱逸群视野之中。这人身材魁梧,身上披着镶了铁片的棉甲,戴着铁盔,盔上还Сhā着一根长长的红缨矛头。
此人头上一柱擎天,应该是一个将军。
钱逸群分不清牛录、甲喇之类的官衔,反正对应到明朝起码是个游击,说不定还是参将。见他对着众士兵颐指气使。又见众人对他畏惧如虎,厚道人心中也开始不厚道起来:若是将他击杀,不知道会发生多大的混乱。
钱逸群选了个位置,从yīn影中鬼步而出,舌绽chūn雷,清脆喝道:“雷来!”
在场都是说女真蛮语的人,突然传来一声汉话,就算不知道什么意思,也知道绝非好事。
钱逸群浮空现身。御风而进,一手高举,手中托着一团湛湛蓝光的雷电,宛如天人。
就在建奴惊讶之中。这团雷电直冲那马上骑士飞去。
那骑士反应再快,却终究因为盔甲繁重,没能躲过这团雷电。被轰了一个准。此时他的盔甲才是真的帮了钱逸群的忙,棉衣上的铁片的将电流导入身体。再经里面的锁子甲彻底打在身体上。
棉质的部分又因为掌心雷带来的高温燃烧起来,整个人坐在马上。立刻就成了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
掌心雷对女真骑兵看来效果极好啊!
钱逸群心中也是颇为惊喜,手下却没有丝毫迟缓。他放出节隐剑,凌空一划,闪现出一道白光,揉身从这五sè笔开出的通道中冲了过去。再次出现的时候,人已经感受到了那“火炬”上传来的滚滚热浪。
节隐剑飞出,干净利落地在那骑士脖颈上一旋,一坨圆团团的脑袋便落了下来。
“雷来!”
又是一声暴喝,雷团轰散了附近蛮兵,钱逸群已经落在地上,随手抄起那坨血肉与焦炭并存的脑袋。
金兵总算醒悟过来,随着一声压过所有人的大嗓门,纷纷取出强弓,朝钱逸群shè去。
钱逸群朗声一笑:“不劳远送!”
足尖轻点,鬼步发动,人已经撤入身后的莽莽黑暗之中。
金兵又换上了火箭,乱shè一阵,就算是最近的一支都与钱逸群相差数丈。
钱逸群拿了那人的头盔和脑袋,只觉得腥臭不堪,又因为金兵大营里果然防御森严,自己要想找到皇太极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索xìng先回城里。
城中见他完好归来,还取了敌方将军的脑袋,自然士气大涨,欢呼彻夜。祖大寿又命人将这首级连同头盔,悬在城墙上,打压女真人的气焰。
钱逸群浑然不觉的这是件什么了不得的事,自顾自去洗澡、打坐。然而在女真大营里,另一个道士的rì子却不怎么好过了。
……
黄元霸还在睡梦之中,突然涌进一队棉甲高盔的女真士兵,二话不说就将他四肢分开按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捆上了一圈圈绳索。
黄元霸的保命灵符不少,却不似钱逸群的金刚珠那般随念而发,一旦被制住无法捏符,自然毫无用处。
“你们干什么!不知道我是你们大汗请来的贵客么!”黄元霸叫道,脑中却冷静地筛选了自己得罪皇太极的所有可能,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女真兵自然不去理会他的大喊大叫,实际上他们连汉话都听不懂。
黄元霸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抬进了皇太极的大帐。若是让钱逸群看到这大帐,绝对要气得吐出三升血来。因为这装饰了黄金sè流苏的大帐,实在太过于醒目和sāo情,绝没有“难找”的道理。
“黄道长,本汗待你不薄啊!”三十九岁的皇太极坐在铺了虎皮的汗位上,居高临下看着被扔在地毯上的黄元霸。他是女真贵族中汉化最为深刻的一位,非但会说汉语,还识得汉字,能够通畅阅读汉族高深的兵法巨著……《三国演义》。
黄元霸喘着粗气。道:“贫道不知有什么愧对汗王的地方。”
皇太极长着一张大饼脸,八字眉。大马金刀地坐着,悠悠道:“道长说。已经困住了那妖道厚道人。可为何这妖道今晚却闯入我军营中,杀了我一名牛录额真?”
女真族人人在旗,战时为兵,平rì为民。以三百人人为一牛录,额真就是首领的意思,汉话译做协领,约如明军的千总。不过这三百人都是女真的战兵,若是算上辅兵和民夫,一个牛录额真统领的人数已经与明军的游击将军不相上下了。
努尔哈赤确立八旗之后。理论上一旗当有二十五个牛录组成。但实际上每旗的牛录数量并不一样,随时可以调整。其中正黄旗有四十五个牛录,冠列榜首。镶白旗最少,只有一个牛录。
所以说,即便在正黄旗,牛录额真也不是满地走的高官。只要能活到入关,现在的牛录哪个不是满清的高官显爵?
皇太极可是实实在在的心痛。
只是,这位枭雄将这心痛表现出来的时候,主语却变了:“本汗真是为黄道长痛心啊!本汗待你如自家人一般。你却蒙骗本汗!”
黄元霸到底是读过书的,知道当下这种情况,只要皇太极肯见他,必然要听他解释。否则乱刀砍死在外面不就行了?
“大汗!”黄元霸沉声道。“贫道做买卖从都是童叟无欺,岂会蒙骗主顾?敢问大汗,到底是何人看到那妖道厚道人的!贫道有话要问。”说到“妖道厚道人”五个字的时候。黄元霸咬牙切齿,这仇恨可是真真实实。没有半分虚假。
你这妖道,明明与我击掌为盟。竟然翻悔,当真是没有半点信用!你是吃准了我为了功德,只能与你委曲求全么!
黄元霸心中怒骂。
皇太极闻言却是一惊,暗道:本汗怎地今rì如此急躁!下面只说是有妖人偷营,为何本汗就一口咬定是那妖道厚道人……是了,那些山西老财一rì三封信地与我说那厚道人如何厉害,如何泯灭人xìng,故而这事一出来,我便想他身上去了。
不过身为上位者,是不能随便认错的。
皇太极冷静道:“兵士来报,说这道人形如鬼魅,出手有轰雷之声,又能御剑夺人首级。不是那妖道厚道人,却是谁人?”这席话说完,皇太极又恢复了自信,自己心中又道:是啊,这不是妖道厚道人,却是谁人?
黄元霸哈哈大笑道:“这样的描述,在中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难道都是厚道人么!”
皇太极心中暗自怀疑:真有这么多奇人异士么?那为何前年本汗打到běijīng城下,也没见有高手出来。
“难道就没有别的了么?”
黄元霸其实一听有“雷”,就知道多半是厚道人。虽然三山符箓都有雷法,但扔雷球如吐口水一样的人,普天下除了厚道人不会再有别个。
不过厚道人真正的特sè,却是那听得人心中发慌的帝钟啊。
皇太极遣人唤目击者进来,又细细盘问,然后翻译成汉话告诉黄元霸其中过程。
黄元霸与钱逸群几番交手,听了一半就知道铁定是他,虽然恨得牙根发痒,却仍咬定金主认错了人。他问道:“大汗且问问他,可听到什么怪声了么?”
皇太极问了之后道:“无声无息,只是最后怪笑一声。”
“就没有叮当作响的铃声么?”黄元霸松了口气。
“并没有。”
“那就铁定不是厚道人!”黄元霸一口咬定,“他那铃子是独门法器,天下无二,没了那铃子,他与寻常人无异,如何杀你牛录额真?”
皇太极将信将疑,却也做出雄主的模样,连忙下了座位,亲手为黄元霸松绑,口中称道:“本汗关心则乱,黄道长切莫见怪啊!”
“给些银子压惊便是了。”黄元霸旋即笑道,站起身来舒展筋骨,浑不见怪。
“慢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帐篷外面传来,震得黄元霸脑浆晃荡,差点摔倒。
ps:何rì能上点推榜呢……
十七萨满巫阵头施法,大凌河孤军御敌(八)
..om一个马头形状的长杖探了进来,挑开帘幕,走进来一个满头白发,编着蒙古小辫的老人。这老头看不出多大年纪,双眼通红,带着重重的眼袋,脸上阡陌纵横,满是风霜。他身上穿着羊皮袄子,在这八月的北国倒也不嫌早。只是这皮袄子上都是破洞,有虫蛀,有撕裂,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百衲衣,看上去就像是个典型乞丐。
“你是何人!”皇太极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这里是大汗的金帐,是整个金国的中枢。让一个莫名其妙地乞丐闯进来已经是格外诡异的事,何况这乞丐还大呼小叫,竟然连天聪汗都不放在眼里。
女真禁卫当即拔出顺刀,护在皇太极身前,同时担心着帐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博尔济吉特的阿古拉。”老乞丐重重一顿马头长杖,面对着皇太极不卑不亢。
皇太极退到了后面,坐在了铺着上好毛皮的汗王宝座上,同样以蒙古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老乞丐顿了顿长杖,往前踏出一步。
他这一步充满了让人不能抵御的威势,诚如他的名号一样。
阿古拉,蒙古语中的山岳。
博尔济吉特又是黄金家族的姓氏,是成吉思汗的后裔。皇太极对这个姓氏极其熟稔,因为他有一半的后妃都是出自这个家族,可以说他用这个黄金家族的影响力将蒙古与女真联系在了一起。
起码在对大明的战略态势上,他们的确是一起的。
“你这个自大的人,难道没有发现他是在骗你么!”阿古拉盯着黄天霸,双目中的血丝条条暴胀,充斥着愤怒说道:“你的心被什么蒙蔽了?竟然认不住这是草原上最狡猾的狐狸!他浑身每一根毛发,已经在欺骗天上的神鹰而竖立,散发出恐惧的味道。”
黄天霸从来没有面临过如此威压。他知道自己的修行并不算很高,在那厚道人一rì千里高歌猛进面前,他甚至可以说是天资有限。进益缓慢的废材。然而即便是厚道人一个个杀掉他身边的同伴,让他陷入惊恐和畏惧之中,也比不上这个老乞丐的凝视。
这凝视,直直看进了黄天霸的心中。
看得他完全无法动弹。
甚至连眼皮的跳动,都无法做到。
皇太极也发现这种异样,只是因为不在这老者的直接压迫之下,多少还能维持一些皇者的尊严。他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侵袭着他的大脑,使得他除了这老者的话。完全生不出任何别的心思。
甚至于,连恐惧都做不到。
皇太极想起自己当年追杀Сhā汉儿林丹汗进入草原,面对茫茫无际、天地相连的大草原,他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我知道有人妄想改变天命,”老者死死地盯着黄天霸,“但是我不能让这种悖逆神灵的人得逞!我要你去告诉那个人,胆敢杀死我的血脉之人,就要付出代价,就要承受长生天的愤怒!”
黄天霸蠕动嘴唇,努力撸直了舌头。吐出一个字:“是……”
“去吧!”老者重重一顿马头长杖。
一圈红sè的光芒从长杖底部亮了起来,渐渐蔓延开去。只是呼吸之间。满地尽是红光。黄元霸惊恐地看着这地上的红光,只觉得脚下一颤,整个人像是被地面扯拽进去了一般,终于迸发出极端惊恐的尖叫声。
红光猛然爆炸,刺得在场众人不得不闭上眼睛,眼前犹自一片鲜红如血。
当这血sè渐渐消散,众人缓缓睁开了眼睛。老乞丐和黄元霸都已经失去了身影。
皇太极呆呆坐在汗位上,过了良久方才听到“啪嗒”一声。
这声音似乎是心底解开了一道锁,让他重重喘息起来。刹那之间汗如雨下。非但他这汗王如此,就连那些身经百战的禁卫jīng锐,也是一般无二,甚至还有人普通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呕吐起来。
皇太极没有怪罪这个污秽了他地毯的亲卫,勉强撑起虚脱的身体,站了起来,喊道:“来人!”
门外传来噗通两声,正是守卫倒地的声音。
皇太极微微闭上了眼睛,等身体里的力气恢复了些许,方才道:“去叫巴克什来。”
巴克什是蒙古语中“师傅”的意思,对于文化程度极低的建州匪帮来说,只要认识字就可以被人尊为“巴克什”。然而侍卫们都知道,如果皇太极说“巴克什”,那就只能是那位被视作珍宝的老人。
额尔德尼。
额尔德尼,世居都英额,姓纳兰氏,是正黄旗人。他早年即跟随清太祖努尔哈赤南征北战。因他jīng通蒙古语、汉文、朝鲜文,主要职掌是“记典例司文书”,赐号“巴克什”。
努尔哈赤当年为了加强民族存在感,命令额尔德尼创立女真文字。
女真人曾在明初使用一种模仿汉文和契丹文的文字,但是这种文字在明朝中叶就没人认识了,后来便用蒙古文来书写女真语。这导致不懂蒙古文的女真人就无法识字。是额尔德尼利用蒙古文字,结合女真语音,连缀成句,创制了可以因文见义的“老满文”。
此外,额尔德尼还着手将许多汉文著作译为这种女真文,在皇太极眼中,他就是人如其名的“珍宝”。
业已老迈的额尔德尼并不愿从军,但他是正黄旗人,而皇太极是两黄旗旗主,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主子”。身为奴才,额尔德尼很清楚自己的地位,绝不因为脑袋里有些别的女真人没有的东西而放肆。
尤其他是死过一次的人。
在八年前,额尔德尼因为私藏珠宝被努尔哈赤发现,盛怒之下的努尔哈赤下令杀了他和他的妻子。是当时还身为贝勒的皇太极暗中出手,找了一具容貌相似的头颅送去,方才保住了他的xìng命。
“主子,”额尔德尼打了个千,“不知深夜招奴才前来,有何吩咐?”
皇太极知道这位巴克什睡得早,此刻也顾不得了。道:“巴克什,你可听说过博尔济吉特的阿古拉?”
额尔德尼微微低着头,过了良久没有说话,甚至让皇太极以为他站着都睡着了。
“奴才知道他。”额尔德尼终于开口了,声音发颤。
“哦?”皇太极顿时来了兴致:“快与本汗说说,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额尔德尼抬起业已浑浊不堪的一双眼睛,不答反问道:“主子是如何想起问他的?”
“因为刚才,他来了。”皇太极回忆起刚才的情形。浑身打了阵寒栗。
额尔德尼好像受到了更大的刺激,浑身颤抖不已,竟然忘记了奴才的本分,抬起头看着皇太极:“他来了?是他本人来了么?”
皇太极镇定下来,将刚才那自称阿古拉的老者描绘给额尔德尼。
“可是还有一条马头手杖么?”额尔德尼问道。
“正是,”皇太极急道,“巴克什快与本汗说说,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巴克什为什么会认识他?他为什么能让本汗最勇猛的巴牙喇都无法抗衡?”
“因为……”额尔德尼抬手抹去了额头上的虚汗,“他就是山岳啊。是凡人无法企及的高山啊!”
皇太极往前倾了倾身子,追问道:“他是哲哲的父辈么?”
哲哲是蒙古科尔沁部大领主莽古思的女儿。十六岁便远嫁皇太极为妻。迎娶之际,皇太极率领部下从赫图阿拉城出发。北行三百余里到达辉发部扈尔奇山城,在此杀牛宰羊举行隆重的迎亲仪式和结婚仪式。天命十一年,皇太极继承汗位,封哲哲为“大福晋”。在她死后,人们便只能称她为孝端文皇后。
哲哲,姓博尔济吉特氏。
额尔德尼摇了摇头:“他是莽古思的曾祖父的伯父。”
皇太极算了算莽古思的年纪,惊讶地叫道:“怎么可能有人活这么久啊?”对于平均寿命不足三十岁的女真人而言。努尔哈赤作为天降神人,已经算是极其长寿的了。他们很难理解竟然有人能活过一百岁。
事实上,阿古拉作为莽古思曾祖父的伯父。起码也有一百四十岁了。这个数字甚至超出了皇太极的想象能力。
“如此长寿的人中之宝,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么?”皇太极自信看过许多书,完全不能不相信自己没听说过一个如此闪耀的人。
“恐怕连莽古思的父亲都不知道他吧。”额尔德尼嘴角流出一道垂涎,他已经年纪太大了,以至于说话的时候常会流出口水。然而此刻,他也顾不得去擦,只是吸溜一口气,道:“他很小的时候就随着一个萨满去了草原和荒漠的深处,一心侍奉长生天。”
问题再次回到了之前皇太极的关注点:“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回主子话,”额尔德尼垂下头,声音中却多了一份跳脱,“奴才年少时,曾有幸跟着他学习了三年。”
皇太极再次审视起这个垂垂老矣的巴克什,两步迈下汗座,上前握住了额尔德尼的手:“本汗要找到他。”
……
黄元霸在红光之中失去了意识。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茫茫草原,四周是带着冷意的风,以及带着杀意的狼嚎。
作为天下第一符师,黄元霸很快就在手中扣了灵符,环顾四周,寻找那个自己完全无法抗衡怪物。最终,他一无所获,仔细回忆了刚才的诡异情形之后,他觉得脑袋了有些浆糊:那人如此强悍,要找厚道人的麻烦直接去大凌河城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把自己扔在这么个鬼地方?
——唔,是了!他其实并不知道厚道人那厮在哪里!
黄元霸的缜密思维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看上去颇为靠谱的结论:他这是玩的老马识途的把戏,等我真的去找厚妖道的时候,尾随我过去。不过他却少算了一条,我知道厚妖道八成在大凌河,但以厚妖道不按套路出牌的秉xìng,很可能落在哪“两成”里。
黄元霸原地坐下,也不顾夜草上的露珠打湿了裤子,暗中盘算道:我是要取从龙中兴的功德,就算不与厚妖道坐一条船。也决不能看着大明的边关沦陷。看来着大凌河我是不能去了。非但大凌河不能去,就连山海关都有些太扎眼,若是将这怪物引去,多半要坏大事。
黄元霸思索片刻,心中升起了先回茅山的念头。想那高人要找厚道人的晦气,绝不愿意在个不相干的地方浪费时间。
——慢着!
黄元霸正要捏碎回城符飞回茅山,突然想道:我就算回大凌河又如何?若是厚道人不在,那高手未必就会毁城。否则他早两年干嘛去了?乘着去年皇太极打到běijīng城,直接把京师拆了不就完了?若是厚道人在大凌河,他估计也是杀厚道人一个人。嘿,既然那妖道有自信要逆天改命,何不看看他有多大的造化?
这符师打定了主意,换了一枚灵符,轻轻捏破,顿时蓝光绕身,裹着他直冲天际,朝东面飞去。
就在黄元霸刚才所在的位置。虚影中缓缓浮现出一个老人。老人的眼睛通红,在这黑暗的世界如同两盏红灯。
阿古拉抬头看着那流星远去的方向。迈开步子追了上去。他踏出的每一步都老态龙钟,仿佛随时都会摔倒。然而在他两侧的风景,却飞速的朝后闪过,这悠闲自得地速度已经接近了钱逸群震铃、风行履、腾挪术的最快速度。
……
黄元霸的回城符并非回到大凌河城,而是女真人的大营。他被人绑走之后,他的营帐里便是空的。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有胆量再回这里。
因为没有人相信,竟然有人会为了银子连身家xìng命都不顾。投身险境。
也正是这样的想法,使得黄元霸顺利拿到了自己的乾坤袋,道袍法衣。以及一些画好的灵符。他大大方方地在营帐里收拾妥当,信步出了营帐。
这些rì子他几次出入女真营寨,已经被女真人认住了。知道大汗要捉拿他的人不多,更多人见了他还客气地行礼。
黄元霸一一应了,到了巡更看不见的地方,连忙施出遁地符,没入土中直朝大凌河城而去。
等他从土里出来的时候,突然脖子上一凉,一并白刃落在了他脖子上。
“呀哈!”
一个让黄元霸厌恶、憎恨、畏惧、期待、纠结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能让他这么复杂的,自然是厚道人钱逸群。
“黄道长怎么现在才来?”钱逸群见识黄元霸,收起了手中的节隐剑,道:“你该比我早些两天到的吧?”
黄元霸虚惊一场,转过身道,毫不掩饰自己的满脸狰狞:“都怪你!我的一万两银子现在打了水漂,你补给我么!”
“我以为你回来就拿了呢。”钱逸群满不在乎道。
他也的确不在乎。
反正就算黄元霸拿到了钱,也不会分给他哪怕一分银子。
“皇太极那人,肯定得看到你没来才肯给我啊!”黄元霸啐了口痰,“死抠的虏丑!”
“好了好了,”钱逸群笑道,“银子对你还有什么意义么?咱们还是先去见过祖大帅,说不定他乐意买你的符充实关宁军,如此一来你也不亏。”
黄元霸见周围巡更的士兵走来走去,浑然不介意自己这个突然从土里冒出来的人,知道钱逸群已经给他们开过了眼,土遁之术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猎奇感了。想到这里颇有些失落,他心道:也只有先去见那些丘八,看能不能补回这一万两的损失。唔,我是要从龙中兴的,好吧,就给他们打个九五折。
黄元霸下定了决心,随着钱逸群往治所走去。
钱逸群对他好像真的十分放心一般,问了些回城符的问题。不过黄元霸恨他至极,就是有钱赚都不太愿意卖给他。
——除非出五倍的价钱!
黄元霸心中恨恨道。
“对了,”钱逸群突然站住脚步,“刚才我感觉到建奴的大营里突然传出了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那是怎么回事?”
“唔?你也感应到了么?”黄元霸饶有兴致问道。
“哈哈,就好像黑夜里升起了太阳,怎么可能感应不到。”钱逸群打量着黄元霸,“不会是你的什么符吧?别藏着了,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会出大价钱呢!”
“你想知道?”黄元霸眯起了眼睛,“先报个价来,道爷觉得划算了,自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游仙书》。”钱逸群慷慨道,“不过是残篇。”
黄元霸被这三个字震了震,心道:这游仙书我倒是也想一睹其真,若是能够神游太虚,也不算修道一场。不过这残篇嘛……
“换不换?”钱逸群道,“想那威力如此巨大的气场也不是你能弄出来的,残篇你也不亏,万一机缘巧合还真让你得手了呢?”
“好吧。”黄元霸心道:反正你也没几天好rì子过了,先告诉你也无妨。
他幸灾乐祸地将刚才在女真大营里的事,细细演说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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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章萨满巫阵头施法,大凌河孤军御敌(九)
钱逸群听黄元霸说起金兵营中的故事,脚下也迈不开了,与这敌友难辨的道士站在大路上说了半天。他无非是想打探清楚那个诡异老人的实力,是神通?是修为?为什么听上去颇有些传奇故事中妖术的感觉?
——我见识应该也不算浅。高老师、何老师,还有张天师,我岳母……这些都是绝顶的高人。但即便是他们,也不可能震慑人心到了这等地步。
钱逸群莫名想起自己第一天上穹窿山的情形。那时候赵监院几番辱骂,骂得他已经要跳起来揍人了。结果师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只是一声钟响,压得他神情恍惚,脑袋就像是空了一眼。
——难道说,那老人的境界,已经到了师父的水准?
钱逸群暗叫不好:师父可是圣人一般的存在,说不定高老师他们加起来也未必顶得上师父的一半。若是开罪了这么个人,难免有些让人心虚。
“厚道长,贫道可是原原本本都说了,不知您有何打算啊?”黄元霸略带幸灾乐祸地看着钱逸群。
钱逸群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上不长的胡须,暗自道:不过师父能让山鹰送来法衣,自然是还在此间驻世,就算他再不愿与红尘结缘,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宝贝徒弟被人干掉吧。
——不过师父终究不曾切实现身,万一说一句:天助自助者……那我不是坑在这里了?
钱逸群新下一时难以决策。
黄元霸当真是逮着了机会,又重复了一遍的问题。将钱逸群从沉思中惊醒出来。
“唔,对策?”钱逸群伸了个拦腰。哈哈一笑,“当然是快跑啊!”
“跑?”黄元霸一愣。
钱逸群重重点了点头,道:“劳烦道长转告祖大寿,我先走一步了。”他说完这话,御风而起,腾空丈余,跃出两丈,只是两个起落便融入了浓浓黑夜之中。
黄元霸看着消失的背影。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真跑了?
黄元霸见识过钱逸群的手段,知道他心狠手辣,绝不是善茬,为什么近rì听了自己一面之言就跑了?就不怕我骗他么?黄元霸十分难解,旋即想起了另一个问题:怎么去见祖大寿?
……
钱逸群从金兵大营回来之后不久,突然感觉到空气振动,就好像身在深潭。却装上了一股汹涌的潜流。这股强大的波动甚至影响到了战马,纷纷扬起蹄子嘶鸣不已。他上城墙,见这股暗流涌入金兵营中,爆出极大一团光华,转瞬不见,显然是有人收起了气息。
虽然他问黄元霸。是不是什么高深的符术,其实内心中却十分清楚,那不是黄元霸能弄出来的东西。从后来的悄无声息来看,也不是符所应该带来的反应。
没想到竟然是个御虚而来的高人。
——这样的高人,为什么不直接来大凌河找我呢?怎么会想到跑去金兵大营救黄元霸?
钱逸群已经到了城墙边上。一步跨上三个台阶,飞速上了城墙。心中仍旧有些不通透。等他转过一到道,看到城墙上守夜的岗哨,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是了!这人不知道我在哪里!
这个结论让钱逸群顿时多了许多信心。
首先,这老妖怪的推衍之术并不jīng明,起码没有超过何守清和高仁两位老师。因为钱逸群星未如命,他没有见到真人之前,无从算出确切的方位。他最多只能从几条交关中找个切入点,所以这才去找了黄元霸。
——说不定就是黄元霸用那个该死的符回来找我,正好为老妖怪带路。
钱逸群后槽牙微微一磨,转而有有些高兴:这就意味着,只要我逃得够快够远,那老妖怪终究还是找不到我。他最多只能算出谁回来找我罢了,我只要不让人知道我的行踪,他怎么找我?
城墙上的冷风吹来,让钱逸群jīng神顿时好了许多。他发觉有人看着他,回头望去,果然是个年轻的辽镇弓兵看着自己,便对他一笑,两步踏上了女墙,纵身跃下。宽大的道袍袖子被风鼓起如帆,在黑夜中就像是一只大鸟。
“啊!”那弓兵替钱逸群喊了一嗓子,连忙趴到女墙上往下看,怎么都不想不通这神仙到底玩的哪一出。
钱逸群落地的瞬间使出鬼步,迅速无比地冲入了金兵营中。
叮叮叮!
震铃打了个起来,钱逸群身形陡然变快。
铃声在黑夜中传出老远,让所有人都心中好奇,在黑暗里寻找铃子的来源。
钱逸群有了震铃的加成,旋即改成了巽铃。巽铃能增加法术威力,却是钱逸群打算今夜大闹金营的依仗。
他在黑灯瞎火之中看到金营之中点起了星星火光,是巡更的人前来探明消息。
“你们主子的营帐在哪里!”钱逸群迎了上去,厉声喝道。
那是三个建州真夷,听不懂汉话,只见来者身穿明国服饰,头上也没有剃发,竟然还敢对自己高贵的主子大吼大叫,有十条命都不够砍啊!他们嘴里吼了一声,迅疾地抽出腰间的顺刀,朝钱逸群劈去。
“雷来!”钱逸群手中雷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开来,在巽铃的加持之下威能大增。
那三个真夷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妖术,只见眼前一亮,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便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直到飞在半空,他们才意识到了痛楚,但也仅仅是那么刹那的痛楚。
因为落地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了焦炭。
钱逸群只觉得脚下一道明光闪过,当即一个鬼步撤开。这才发现原来是壕沟里有人。他本以为这是军营里埋下的暗哨,放出节隐剑正要杀戮。只听到那边已经喊道:“神仙饶命!小的是辽东汉民!”
钱逸群这才刹住节隐剑,问道:“这里最大的官的帐篷在哪里?”
那汉人包衣压低了声音道:“往东就是我们固山额真的营帐……”
他话没说完,钱逸群已经消失在他面前了。
当钱逸群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穿过了这片营垒,展开双臂御风而起,再次投入厚重的夜sè之中。
女真人终究是打老了仗,再不济也不会任由钱逸群如如入无人之境的闯营。很快四面就想起了呼喝声,甲兵们纷纷披甲出来。手持兵刃,拳打脚踢地唤醒包衣奴才们,让他们上前堵住这闯营的妖人。
钱逸群收了清心钟,左手句芒杖吸收天地木炁,送进紫府中转为自己的身中五炁,壮硕肌肉,强健筋骨。右手上。一柄蓝光莹莹的符文宝剑,虽然只有一尺来长,随着钱逸群的身形腾挪,划断了不少女真人的动脉,饮血无数。
一时间建奴怒号四起,找来一丈二尺长的长矛。要刺死钱逸群。
若是寻常人,断然没有从这枪林之中脱身的道理。
然而,寻常人也不可能如此高调地夜闯敌营。
钱逸群鬼步发动,正要冲出这圈掬花枪阵,刚如虚空之中。突然紫府颤动,好像有人叫他。
却是紫府之中的那枚剑丸。
钱逸群心中暗暗惊讶:这剑丸是诛仙剑的一道剑气。当rì在王家。这剑气杀意纵横,自然发动,激发节隐剑的剑气,凡有中者无不是凌迟而死。这些rì子自己修为大进,剑气反倒像是受了压制,久久不发声音,怎么现在倒像是在叫我一般?
钱逸群心念一动,不自觉中已经“应”了这剑丸的呼唤。他只听耳畔呼声炸起,自己竟然从虚空中冲了出来。
这在他学会用鬼步之后还不曾有过。若是肾炁不足或是前方无法穿越,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先兆地跳出虚空。
钱逸群反应不可不谓不快,眼光一摄已经发现自己的位置跳出了枪阵的包围,反而落在了一个白甲枪兵的身后。
这枪兵壮得如同一头熊,只是背影都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钱逸群正是在他身背后离地三尺的地反,已经有了坠落之势。
“爆!”节隐剑毫无意外地刺入了那熊一样的女真人颈窝,旋即幻影剑集中正体,轰然炸开一片血雾。
钱逸群已经再次进入了鬼步之中,避开了这群女真jīng锐,游走他出。
杀戮之中,剑丸又有两次这等呼唤,钱逸群只要一应,变会瞬间出现在女真士兵身后,轻易地杀死他们。他很快就总结出了其中缘故……
杀气!
只要杀气锁定了自己,而同时自己又恰好进入了鬼步状态,便能激发剑丸带着自己在那杀气主体的身后。若是自己不在鬼步,哪怕所有人都对自己有杀意,这剑丸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总结出这两个条件,钱逸群战术一遍,只要感觉有人看自己,立刻便进入鬼步。这些建奴已经恨到了骨髓里,恨不得将这明国jiān细碎尸万段,怎么可能没有杀意?故而钱逸群一进入鬼步便能感应到诛仙剑气的呼唤,瞬间出现在那倒霉蛋的身后,节隐剑透喉而出,取人xìng命。
开始时,钱逸群还是随机跳跃,自己不能控制。等杀得顺心顺手了,竟然有了控制之力,可以更从容地选择跃出的位置。更加大他了鬼魅身形,让建奴们的怒杀之意里,流露出惊恐的畏惧。
钱逸群杀得顺手,也搞出了足够大的动静,担心那个高人赶来,渐渐往外围杀去。
突然之间,建奴好像沸腾起来,四周涌来了更多的火把。
钱逸群转头一看,一杆高大的贝勒旗打了出来,却是红边蓝底团龙角旗。
镶蓝旗的旗主?
钱逸群心花怒放: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道人我已经要走了,却也不少这点功夫。若是杀个大贝勒,相比这潭水就搅得更混了!
一念及此,钱逸群毫不迟疑高呼一声:“雷来!”
雷光凝聚在钱逸群掌心。旋即朝那贝勒旗飞shè过去。
“保护主子!”建奴们纷纷怒吼,用血肉之躯挡在了贝勒旗前。
掌心雷被这些肉盾挡住了。只留下空气中肉香味。
他们再望向那妖人站立的位置,却已经没有了人影。
“水风井!”钱逸群心咒诵出,登时身周十步黑云缭绕。
建奴们只觉得所有的火把都熄灭了,天上的星星也消失了,耳畔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他们惊恐莫名,挥起刀胡乱砍杀起来。
钱逸群身在灰雾之中,看着这些建奴自相残杀,踩着尸体奔向那杆贝勒旗下。
旗下是八个白甲巴牙喇骑在马上。护着一个身穿棉甲头戴尖盔的建奴贵人。这些白甲巴牙喇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也是建奴中最为jīng锐的一支部队。他们忠心耿耿地守在主子身边,对于眼下的混乱没有丝毫动作。
钱逸群甚至有种错觉,以为自己的水风井对他们无用。
一个惊恐莫名的建奴在混乱中冲向了这些巴牙喇,顿时有三支铁枪刺了过去,其中一支正中那建奴甲兵的额头,将他刺倒在地。而另外两支却落空了。
钱逸群这才确认,这些白甲护兵并非不受影响,而是他们放弃了视觉和听觉之后,仍旧在用感觉作战。
百战之余的老兵,对于危险和攻击,已经能够做出本能的反应了。
“雷来!”
钱逸群毫不介意地唤出掌心雷。轰杀过去!
一道黄光亮起,将这掌心雷挡在了外面。
钱逸群一见这黄光,脑海中迅速闪过一幅画面:那还是在王家别院的时候,自己偷袭黄元霸,那厮身上也是这么一道黄光。挡住了节隐剑的必杀一击。
——该死的黄元霸!他连这种护身灵符都卖给建奴么!
钱逸群暗骂一句,再次怒声喝道:“雷来!”
更大的掌心雷仍旧被挡在这黄光之外。
巴牙喇感知到了钱逸群的攻击。纷纷抬起手臂上的小圆盾,面对钱逸群的方向。
钱逸群正要再试,看能否破开这层屎黄sè的乌龟壳,只听到一阵阵诡异歌声传来。
水风井带来的黑雾之中,刺入了万道金光,转瞬之间便被驱散了个干净。
钱逸群正是一怔,耳朵已经捕捉到了箭矢破空的声响。
巴牙喇反应极快,视力刚刚恢复,便已经朝钱逸群shè出重箭。
钱逸群知道节隐剑也破不开那乌龟壳,索xìng全身而退。一个鬼步已经朝外飘出数十步,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围栏旁了。
贝勒旗下的建奴正是镶蓝旗的旗主,老奴努尔哈赤的第五子:莽古尔泰。
作为金国的四大贝勒之一,他不能容忍自己的亲卫甲士被人戏耍成这样,恨恨一掌拍在了马鞍上。还有一个原因让他如此愤怒,那就是——他只是路过的。
莽古尔泰防守的方向是南面,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军议耽搁了时候,这才让他撞上了钱逸群这尊杀神。
虽然他是四大贝勒中最暴躁的,但是面对强敌,他却展现出了惊人的克制力。这也很正常,因为不会克制自己的女真人,早就在历次征战中死光了。他们只有在不需要克制的时候,才会真正彻底地展现出自己的獠牙。
“给我追!我要他的脑袋!”莽古尔泰嘶吼道,“披甲去!”
他见识过萨满的巫术,以为刚才自己只是被障眼法蒙蔽了。至于钱逸群的掌心雷和那道黄光,他可是完全没看到。在这位大贝勒眼中,钱逸群只是个身手了得,又会用障眼法的刺客罢了,绝对不可能躲过女真游骑的追杀。
女真游骑不可能如同钱逸群一般穿墙而出,等他们绕道出了营门,往妖人逃匿的方向追去时,哪里还看得到个影子?
钱逸群却以一张隐匿符,安静坐在树杈上,细细数着追出去的游骑数量:一共是四十六骑。
——真是不给面子!难道以为区区四十六个骑手就能干掉我?何况他们还分散得那么开!
钱逸群突然有种受到侮辱的感觉,翻身跃下树杈,咧嘴一笑,取出节隐剑,削下一片树皮,刻写道:“不屠沈阳誓不归!”
看了看自己颇有些飘逸之气的硬笔书法,钱逸群满意地落了款:神宵厚道人!
……
“主子,”张中奇弯着腰回到一个年轻人身前,眼睛看着脚尖,“这字飘逸灵动,有二王之风,即便在汉人士子中也是很难得的。九成九是那道人留下的。”
那年轻人轻轻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语气平和:“还看出了什么?”
张中奇个不上不下的汉官,曾经在大明中过秀才,故而这次被拍到多尔衮身边当个参随。
“主子,”张中奇苦着脸,“奴才愚鲁,实在看不出什么。”
多尔衮轻轻踢了踢马浮,纵马上前,亲自看了看,道:“他一点不慌。”顿了顿之后,多尔衮回头面对这帮脑子不灵光的手下,说道:“他很悠闲轻松,还可以在‘不归’之后加上这么个奇怪的圈点。”多尔衮伸手摸了摸那个感叹号,又摸着“神宵”两字,道:“力道很均匀。”
张中奇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过他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捧哏就行了。张中奇道:“主子,这不慌又有什么说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真抱歉,诸位,最近有点更新不正常,实在是小汤事情多,每天回家都九十点钟了,只要在十一二点更个五千字的大章。人疲惫不堪,要是再熬夜,质量就会下降了,所以,请大家原谅吧。好在熬过这几天就好了,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谢谢支持~~~
十九章萨满巫阵头施法,大凌河孤军御敌(十)
“说明,他是在我们的游骑过去之后再写的字。”多尔衮翻身下马,蹲下身,在地上仔细搜索。
“主子,您找什么?让奴才来。”张中奇说着就要上前。
“滚开!”多尔衮伸出手止住了他,叫道,“找个会看脚印的老猎人来!”
女真士兵中绝大多数都是猎人,很快就有人推举了一个经验丰富,最擅长辨别动物足迹的老猎人过来。
他蹲在钱逸群踏过的地方,仔细观察片刻,又追了一段路,方才回禀多尔衮道:“主子,奴才这足迹果然与我们的脚印不同,他走得十分从容,可是过了那棵树之后,就再找不到脚印了。”
多尔衮面露沉思,又问道:“有回头的脚印么?”
先奔出一段路,然后回头,给人制造了一个假象,这是许多明军夜不收的惯常做法。
那老猎人道:“奴才也是这般估摸着,只是他回头的脚印几乎看不出来,若真是回头了,那他可是个老猎手了。”
多尔衮不喜欢这种没有准信的答案,皱眉道:“你说他到底是往前走了,还是回头了。”
老猎人犹豫了一下,道:“主子,若是他能飞,奴才可就说不准了。”
多尔衮一时语塞。
昨晚的通报他已经看了,从内心中他是不相信有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人会做这种事。这种人不是应该偶尔在人间露上一手,然后躲起来。在世外桃源看着人间传颂他们的故事么?怎么会跑来这里造下这么大的杀孽?
虽然蒙古人中有不少萨满和喇嘛混杂在八旗军阵之中,也经常为勇士们祛除一些yīn灵的困扰。但是多尔衮并不相信这些“法力高强”的人能够像昨晚那样杀得腥风血雨,自己竟然还能全身而退。
一阵马蹄声传来,多尔衮举目望去。
来的是他的兄长,莽古尔泰。
“老十四!”莽古尔泰带着亲随翻身下马,“我来帮你抓人。”
“不用了,”多尔衮淡淡道,“我能行。”
现在大汗有心要仿明国的制度,开创六部。多尔衮是大汗内定的吏部尚书。然而另外两位大贝勒代善和莽古尔泰却坚持要八王议政。反对皇太极以政权抢夺旗权。故而在多尔衮眼里,这人作为政敌的身份远多于兄弟。
“你是没有看到,”莽古尔泰大咧咧道,“昨晚我亲手与那妖人交手,深知他的手段,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照我看,你要追他。非但要带齐人手,更要带上萨满和巫师,唔,喇嘛也可以带点。”
多尔衮淡淡笑了笑:“世上哪有那种人?他只是身手好些的游侠儿罢了。我们女真人打惯了大阵仗,对他这种偷袭、暗杀的卑鄙伎俩应对不足,这才让他杀了那么多人。”
莽古尔泰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边挥手道:“你不懂!我昨晚亲眼所见。”
多尔衮脸上微微泛白。他好歹也是一旗之主,而且这旗还是老汗时候的正黄旗。虽然年纪轻,却也是议政贝勒,岂能容你这么轻视?他忍住内心不悦,道:“五哥不去前面守着么?”
“祖大寿已经是网里的鱼。不用管它。”莽古尔泰道,“当下得先抓到这个妖人。否则咱们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多尔衮内心不屑:身手再高的人,一圈弓箭围着他shè,就行shè不死他。
“若是这样,”多尔衮微微欠了欠身,道,“就交给五哥了。”
莽古尔泰大手拦住多尔衮,不悦道:“老十四,我来帮你,你怎么反倒走了!”
“追捕这么一个妖人,需要两个贝勒么?”多尔衮淡淡道,“我还要回去领军围城,既然五哥有心去做,就交给五哥吧。”
莽古尔泰正要说话,营门处又跑出一群骑兵,中间护着三个老人。
“索尼巴克什,”莽古尔泰远远就叫道,“你们要去哪里?”
骑在最先头的那老者连忙翻身下马,上前打千道:“奴才索尼,见过两位贝勒。”
莽古尔泰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这索尼是老汗时候的臣子,也是女真人里少有的文臣,如今深得皇太极的信任。多尔衮却是脸sèyīn沉地看着索尼,没有说话。
“两位贝勒,”索尼这才起身道,“奴才奉了大汗的命令,带着这两位大博追捕昨晚的那个妖人——厚道人。”
多尔衮指了指树皮,道:“他说要去沈阳屠城,你快些追吧。”说罢,多尔衮拂袖而去。他从内心中赞同六部和书馆的创建,以政权来统治八旗,而非各旗旗主说了算。但是他讨厌索尼这个人,看似憨厚忠诚,实际上却是个让人永远看不透的人。
——他就是那种永远不会比你聪明,却不让你觉得笨的人!你要他有多聪明,他就有多聪明;要他有多笨,同样也能有多笨。
多尔衮哈了口气,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索尼,心道:这种永远看不透的人,最是讨厌!
莽古尔泰上前道:“我与你们同去。”
索尼略一迟疑,道:“贝勒,这妖人狡猾至极,手段残忍,您是贵人,不该轻身犯险。”
莽古尔泰挥了挥手,道:“我的戈什哈都是身经百战的巴牙喇。再说,我还有父汗赐下金佛,绝不会有事。”
索尼本着一个奴才的本分,绝不愿意去触怒这么个脾气暴躁的大贝勒,只得让身后的两个蒙古人上前,道:“二位师傅,接下去就看你们的了。”
那两个萨满巫师满脸肃穆,来到树下,开始唱起草原上的巫歌。
浓浓的蛮荒气息,让正要离去的多尔衮也忍不住勒住了马。看他们到底要干些什么。
“霍哈!”萨满终于结束了歌舞,从口中喷出一团火球。
这团火球没有立即消散。反倒凝聚成了一个人形。这个烈焰翻腾的“人”悠然自得地走到树前,抬起手,描画着上面的字迹。
多尔衮心中好奇,不由继续看了下去。
很快,那人形缓步朝前走去,果然是闲庭信步,怡然自得的模样。
——原来他们用这个火人重演了厚道人的动作。
多尔衮瞬间就明白过来,兴趣更大了些。
这火人一步步都踏在钱逸群的脚印上。丝毫不差。
突然,这火人拔地而起,冲向了前方的一棵树。它的空中翻转一周,抱成一团,几乎回到了火球状态。只是刹那之间,它又伸出了双腿,重重踏在树干上。如同离弦的箭矢,超前弹shè出去。
多尔衮看得眼睛都亮了:这不就是飞么!
火人如法炮制,在树林中腾挪翻转,借力弹shè,终于到了法术的极限,消散城漫天的火星。冷却成灰。
“主子,他就是往那边逃走的!”萨满擦了擦额头的汗,邀功似的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喘息。
“追!”莽古尔泰大手一挥,对身边的侍卫吼道,自己也翻身上马。要往密林中追去。
“追!”多尔衮也跟着下令,以更快地速度追了进去。他从未有过如此迫切。想要抓住这个妖人,好好询问一番这在树林间翻腾的手段。
——若是有这么一批哨探,对大军来说无疑是极好的助力。他这般有本事,该怎么劝降呢?给他抬旗么?唉,若是放入乌真超哈,我却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多尔衮有些避开林间的枝桠,心中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将这妖人收为己用。昨晚钱逸群杀的人中,绝大多数都是他的奴才。也就是他的私人财产,以及在八王议政会议上的话语权。后金政权远比明国现实,大义的力量弱得可怜,要想让别的贝勒听你说话,起码得有一批强劲的奴才。
若是不能好好从这妖人身上捞一笔回来,那就是彻底的损失了。
多尔衮一直专注明国的谍报和渗透,从晋商那边,他也知道“厚道人”不是等闲之辈。但是那帮奴才总是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故意夸大敌人的强大,他们的话必须打个对折才能听。至于什么玄术非凡,无人能挡……老天怎么可能生出这种人来?多尔衮只相信金戈铁马,披坚持锐的勇士,其他什么都是虚谈。
知道了厚道人逃跑的方式,猎人们只需要从附近的树上寻找脚印就可以判断钱逸群的逃离方向。他们很疑惑,为什么妖人会突然连树上的脚印都消失不见,散开寻找之后却在数丈之外的树干上又重新出现。
——看来他真的能飞,而且还不近。
多尔衮心中暗道。
“老十四,”莽古尔泰突然大喊道,“脚印又不见了!咱们得分开找了。”
多尔衮微微摇头,道:“不用了。”他一指马鞭,道:“前满那个树洞里有东西。”
当即有巴牙喇持弓上前,小心翼翼用枪头从树洞中挑出一只脚。
只是一只脚,女真游骑的脚。
“火人重演!”莽古尔泰大声怒吼道。
两个萨满巫师违抗莽古尔泰的命令,再次吟唱起荒蛮的巫歌。
……
钱逸群飞身在林间穿梭,很快看到前面的火把。他心中暗道:女真人的骑兵果然有两把刷子,这么黑的天竟然靠火把就可以在密林里行军,只要有一个树洞或者深坑就足以废掉他们胯下的战马。
难怪在行动力上,明军完全无法跟他们媲美。
钱逸群想着军国大事,发现前面的女真骑兵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没有可以隐匿行踪,所以每每踏在树干上的动静,足以让这些久经战阵的游骑心生jǐng惕。
——即便让你们看到又如何?你们还想在密林里冲锋么?
钱逸群冷笑着步步逼近。
女真骑手换上弓箭,呼喝着朝钱逸群shè来。
“盾!”
钱逸群驱动赤盾珠,护住胸前要害。并没有主动格挡,只是折了个方向。只听到咄咄咄熟声。弓箭尽数shè进树里。
——还有二十步,可以再shè!
女真骑手们换上箭,拉满弓,在黑夜中寻找钱逸群的身影。
——去哪里了?
他们忍不住想道。
“哈!”钱逸群高声大笑,就像是个玩躲猫猫的小孩子,从树上一跃而下。
“去死!”钱逸群挥动节隐剑,刺入了一匹侦骑的脖颈。
随着节隐剑的抽出,女真人软软落下马去。
钱逸群站在马鞍上。看着惊恐的其他游骑,笑道:“你们不需要摆出一个半月阵什么的么?”
这些游骑听不太懂汉话。他们很少和自己的包衣奴才说话,反正要让他们干活只需要用手指指,然后给上一顿鞭子,要么是事情办完了,要么就是人死了。再然后,随便扔了让狗啃了就是了。
不过作为战兵的素养。还是让这些建州大兵举起了弓箭,朝钱逸群覆盖shè击。
钱逸群为了震慑效果,一动不动,地站在马上,唤出了金光护体,任由这些四十五支弓箭shè在自己身前。
所有箭矢的动能的被金光吸纳。甚至没能让钱逸群晃动身子。
他们的shè术无疑都是顶尖,这么多箭shè来,竟然没有一箭shè偏,或者是shè在马上。
“哈哈哈,现在。全都往沈阳跑!钱逸群一指东面,“凡事敢回头的。就得死!”
女真游骑没有明白,再次搭箭上弓。
钱逸群本以为他们会惊恐得四散逃逸,却等来了第二轮箭雨,这无疑是当众抽耳光的恶行啊!
“幻影杀!”他鬼步进入虚空,瞬息间便选定了一个游骑,以剑丸的力量幻现在他身后。
钱逸群很喜欢这种高机动,低消耗的战术……即便现在他有了句芒杖之后颇有些永动机的趋势,对于消耗并不怎么看在眼里。不管怎么说,这种瞬息闪现的快感,还是让他陶醉。
节隐剑再次透喉而出,已经是熟能生巧的动作了。
“还要来么!”钱逸群没有给这些女真人第三次上箭的机会,在杀了人之后冲入阵中,刺杀了最像是头目的那个建奴。
虽然他的服饰与其他骑手并没有显著区别,但每次齐shè,骑手们都是跟着他的箭矢放箭。
“主子!”有人喊道。
女真人奴隶主和包衣制度就像是传销,上线控制着下线,层层分明。严格来说,整个金国只有八个人不是奴隶,那便是八旗的旗主。其他人即便身居高位,手下奴仆万千,但见了他们,仍旧还是奴才。
钱逸群不懂女真语,但是见这帮人激动的反应,便猜到了大概。他狞笑着扯住了这人的尸体,挥剑切下了他的脑袋,随手一扔:“去捡!”
果然有两骑游骑朝那脑袋跑去,身体斜出马鞍,几乎与地面平行,显然是要将主子的脑袋捡回来。
钱逸群手起剑落,将这人的手足纷纷削下,四散一扔,扬声大笑地冲上树冠,隐去身形。
一阵晚风吹来,顿时林中沙沙成声,一时间让那些女真人也搞不清这妖人往哪个方向逃了。他们看着满地的残肢,心中发毛,纷纷聚拢,颇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味道。
“主子死了,咱们怎么办?”有人问道。
一阵沉默之后,终于有人道:“咱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只有追杀了那个妖人,为主子报仇,才有可能活下去。”
女真军令严苛。努尔哈赤当初定下的规矩:临阵脱逃者斩首!牛录逃跑,则斩牛录。牛录战死,而披甲逃跑,则披甲尽斩。这其实脱胎于明军的军律,当年努尔哈赤卖身给李成梁为奴,也的确是学到了点东西的。
现在这些游骑,若是径自回营,少不得被自己人一刀两断。若是去追杀了钱逸群,却或多或少有活命的机会。
“咱们不要用箭shè他了,直接用刀砍!”有人总结教训,只怀疑是弓箭的问题才没能shè死钱逸群。
金刚珠的金光普通人一样能够看到。然而这些女真游骑杀戮过甚,内心中最后一点灵蕴都已经被血腥、贪婪等恶心包裹起来,根本没有看到那层金光。故而钱逸群等于是抛了媚眼给瞎子,全然没有起到效果。
其他游骑纷纷应诺,旋即分了组,朝正东、东南、东北、正南、正北、五个方向分散追杀。不过这回总算吸取了教训,这些分开的人不敢再分开太远,不约而同地降低了马速,让自己人尽量聚在一起,也方便互相照应,以免出现刚才那种完全无法救援的情况。
——这妖人果然有些妖术!
骑手们不约而同摸了摸身上的各种护身符,从狼牙到木枝,无奇不有。他们却没想到,刚才死的那两人,身上一样有这种家中传世的“护身符”。
……
“咦?怎么回事?”莽古尔泰看完了巫博火人的境况重演,有些摸不着头脑。
“主子,”索尼上前道,“他是从后面偷袭咱们的人……”索尼站到了第一个倒霉蛋的身亡的地方:“这里,应该是他杀了第一个人,然后他就浮在空中……”
“是站在马背上。”多尔衮Сhā话道,“火人一直在抖,那是马匹在不安。”
索尼连忙道:“墨尔根代青真是天纵英才,是奴才不周到。”
多尔衮内心中还是舒坦的,不过脸上却仍旧冷冰冰的挥了挥手,示意索尼继续。
索尼上千在地上仔细看了看,道:“这里有铁箭落地的痕迹,其他人一定朝他shè箭了。”他顿了顿,遗憾道:“可惜没shè死。”
“然后他又跳到了这里,杀了第二个人。”索尼继续上前,对莽古尔泰解说道。
莽古尔泰点了点头:“一群废物,这么多人杀一个人都没杀死。”
——营里死伤更多。
多尔衮心中叹了口气。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莽古尔泰继续道,“营里死得更多,废物!”他说着,朝地上啐了一口。
多尔衮苍白的脸上泛起一股怒sè:都是老汗的儿子,竟然如此打脸!
“然后……他就走了?”索尼放低了声音,旋即提声叫道:“不好!他还有同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终于又赶上了!还好我的全勤没破~~~哈哈哈
第廿章萨满巫阵头施法,大凌河孤军御敌(十一)
火人演绎出来的情形中,妖人厚道士杀了两个人之后翩翩然离去,这里应该是一片狼藉的凶杀现场。而索尼等人看到的情形,却是一片安详除了树洞里露出来的那条腿。如此说来,就算不是同伙,也肯定是不希望金国追兵发现这里的人。
多尔衮脸上yīn晴难定,他望向莽古尔泰,这位大贝勒倒是很爽快道:“追!”
女真人什么都不怕,只怕主子不高兴。
众骑士们纷纷朝火人消散的方向追去,隐没在辽东的浓密山林之中。
……
山海关的援兵终于到了锦州。辽东巡抚邱禾嘉也终于赶出了援兵……的确是“赶”,因为没有人愿意去救大凌河之围。虽然辽东将门看似同气连枝,但是在生死关头,谁也不愿意跑去殉葬。
这倒并非是因为建州铁骑打得狠,吓破了这些将军们的胆子。也是因为这些将军们都不笨,有知己知彼的能力。他们每个人手下都吃了大半的空饷,等上峰催兵,便四处抓些快饿死的农夫、乞丐,能有一条木棍就算是兵械齐整,若是还有一件单衣,那简直可算是装备jīng良了。
这样的部队怎么可能敌得过为了自己掠夺财物的女真人?知道了这一层,也就可以明白为什么明军将领一触即溃,投降满清之后却各个骁勇善战。
然而这些将军们终究吃的是朝廷的饭。崇祯皇帝每年数百万的辽饷中,有六成落在关宁军头上,拿了这么多钱还不肯出力。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故而这些将军终究还是驱赶着“士兵”,往大凌河去了。
孙承宗将自己的行辕也搬到了锦州。大有与城共存亡的味道。他这回对胜利多了几分信心,主要是大明的异士们终于肯从草莽之中走出来。为国效力了,其次还有对厚道人的信任。这种信任连带着传递到了萧逸升和符玉泽身上。
这次救援,这两位高人也会随中军进发。
引领援兵的主帅是张chūn、吴襄。张chūn在钱逸群前世的历史中也算是个有点节cāo的将领,他失陷敌营被俘之后,不肯剃发投降,最终被圈禁在沈阳三官庙老死。至于吴襄,早年的商人,后来考中了武进士那一科传说是主考官舞弊后来娶了祖大寿的妹妹,被纳入了辽东将门系统。
萧逸升符玉泽等人。正是与这么一支纠结在冻死、饿死、被女真人杀死之间的部队一同进发。同行的还有白氏兄弟和顾媚娘。钱卫要保护杨爱,被留在了山海关,成为了玉清宗坛的护法。
“我怎么觉得这些关宁军不是很靠得住呢?”符玉泽一个门外汉,而且还没什么人生阅历,却也看出吴襄、张chūn以及他们的士兵不像是能打仗的部队。
萧逸升对此完全没有概念,他只是看了看周围的士兵,摇头道:“一个个都弱不禁风,用指头捅一下就倒了。”
一旁的白枫道:“这些都是辅兵,将军们的家丁还是能打的。”
将军们手下若是有一万人的兵额。通常只会有四千人左右的兵员这叫吃空饷。
这四千人兵员中,大约有数百人是家丁,打仗前能拿到全饷。其他人只能拿半饷,甚至半饷都要拖欠。只是用一口饭吊着命。这就是喝兵血。
白枫对此略有所闻,真的自己见到了却还是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
白沙催马上前,道:“这些不是辅兵。是战兵。”他指了指身后那些空手的人,道:“那些才是辅兵。”
“那不是民夫么?”白枫有些意外。
白沙摇头:民夫连衣服都没有。而且还要付出最大的体力劳动,时不时就会有人倒毙路旁。
顾媚娘身为女子。以及厚道人的“弟子”,有坐辆马车的特权,早早就拉上了窗帘,不忍心看外面的惨状。
“这怎么打仗?”萧逸升挠了挠头。
似乎是为了答复阿牛的问题,前方很快传来一声鼓号声,那是前军接敌了。
“有敌人!”萧逸升叫道,“咱们去前面吧!”
符玉泽很不想冲锋陷阵,他是道士,又不是战士?数百万辽饷可没有一分银子落在他头上啊!而且自从七宝楼一战,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玄术再厉害,也架不住人多。这支明军有十五万人,那么建奴的拦截部队也绝不会少于数万人。在这种人海之中,哪怕是张天师恐怕都会被耗死。
师伯对不起,我不是咒你死……
符玉泽在心中默默道歉,正好没有避开了对萧逸升的响应。他原本也不喜欢阿牛,尤其对于柳定定嫁给阿牛充满了看法:巧妻常伴拙夫眠。
“别乱闯,现在这种遭遇战,队列一乱大军就溃败了。”白枫还是看过两本兵书的,连忙止住跃跃yù试的萧逸升。
“已经溃败了……”白沙指了指前方sāo动的人群。
长蛇一般的队列,果然散了开来,如同黑sècháo水,逆涌而来。督战队上前手起刀落,砍了几个脑袋,总算止住了溃散的速度。
张chūn喝令家丁队上前迎战,总算激发了些许战兵的斗志,跟着向建奴的前军冲锋。明军虽然兵锋遭挫,却也算没有大败。
在钱逸群的那个时空中,此刻迎战张chūn吴襄的金兵正是镶白旗多尔衮。镶白旗是努尔哈赤的镶黄旗,战斗力强劲。而现在这位睿亲王正率领着自己的亲随在莽莽林海中追捕钱逸群,所以这次承担拦截任务的就换成了蒙古左右翼。
蒙古人的战斗力虽然比女真人弱了许多,尤其是近年来辽东大旱导致了饥荒,蒙古人的补给也被克扣,导致实力进一步衰弱。然而碰到了更弱的明军。他们却成了强兵,即便一时被挡住兵势。也仍旧占据着战场的主动权。
“我去帮忙!”萧逸升催动胯下的山东大骡子,沿着路边朝前跑去。
山东大骡耐力好、力气大。肩高能有一米五,比蒙古马还高,故而吴襄为了讨好厚道人,特意寻了一匹俊朗的大骡给阿牛当坐骑。虽然在军中看着有些奇怪,但阿牛还是十分高兴。
这辈子他还没有骑过什么呢。
“我也去吧。”符玉泽怕自己缩在后面被顾媚娘看不起,只得硬起头皮道。
白枫没说话,直接跟着白沙策马往前追去。
明军的溃散速度比众人想象中的要快许多,萧逸升冲到一半,正赶上从前面撤下来张chūn。
张chūn看到萧逸升。顿时燃起了一股希望,深情叫道:“壮士救我啊!”
萧逸升吼了一声:“好。”一抖缰绳,朝前冲去。
张chūn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白枫在他面前勒马,道:“张大帅,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两旁都是密林,一旦溃散其中便只有被人当兔子搂了。不如整顿兵锋,再战一场。”
张chūn一脸焦黑,道:“蒙古铁骑强横。我们敌不过他们。我已经传讯后面的吴军门,让他据险扎营,咱们只有节节抵抗,边打边撤了。”
白枫道:“学生不通军务。且去前面看看。”
正说着,符玉泽也追了上来,两人并骑朝前奔去。一路上都是退下来的溃兵。只有张chūn的家丁队的一部还在前面抵挡。这些人拿着全饷,又有铁甲利器。平rì有酒有肉,五rì一cāo。算是jīng锐中的jīng锐了。此刻倒也不辜负张chūn,一个个奋力死战,时不时有人被蒙古骑手shè下马的,却仍旧奋战不止。
阿牛冲到前面,顿时血气翻涌,高吼一声跃下战骡,掏出一百三十斤的金刚杖就要往前冲。他天生神力,虽然灵蕴平平,甚至较寻常人还要弱些,但觉醒之后也从岳父那里学了正宗的狮子吼,冲锋时高声一吼,颇有震慑之力。
两个冲在前面的蒙古骑手连人带马呆滞瞬息,眼前就看到一个金光闪闪的棒槌急速接近。
砰!
被金刚杖砸中的两人顿时朝后飞去,吓得后面的蒙古骑手下意识勒马不前,看着这个突然跳出来的方砖。
“某家萧逸升在此,谁敢上前一战!”阿牛爆声一吼,震得四周树林颤颤不已,如雨雪一般落下沙沙树叶。
当前的几个蒙古骑手,如同被大锤砸了胸口,纷纷口吐逆血,落于马下。
符玉泽赶了上来,正好看到这情形,心中暗道:咦,难道当年张飞喝断长板河,也是这般?
白枫不擅马战,但如果跳下马,只会成为骑兵的木桩,坐在马背上有些迟疑。
在这僵持的间隙,符玉泽已经掏出了茅君笔,凌空画符,却没有送出。他左手从袖中又送出一本符纸,与这空符相合,这才最后用茅君笔一顿,打了出去。
蒙古人不知道这飞来的符纸是什么意思,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子沉重,用力拨动马头,马也反应迟钝。就在这时候上,空中的符纸纷纷爆裂出耀眼的蓝光,顿时响起电流的噼啪声。
“哈哈,我天师府的小天雷如何!”符玉泽先用茅君笔迟滞那些骑手,不让他们逃跑,又用正一雷蛇符攻击,只见一道道电流在蒙古人马之间传递,连起了一张硕大的电网,威力早非当rì与钱逸群对战时可比。
符玉泽也被自己的进步吓了一跳,暗自得意:若是让张师伯看了,恐怕也得夸我呢!
萧逸升将金刚杖往背后一横,足下发力,已经冲了上去,抡起重杖便是一通横扫。
“shè箭!”后面的蒙古将领高声喊道,手中已经换上了马弓。
马弓虽然只能用轻箭,但是对于没有穿甲胄的目标来说,足以要人xìng命。
轻箭的破空声发出嗖嗖声响,朝阿牛shè去。
符玉泽心中一紧,手上茅君笔连挥,左手一推,只听一声铜钟颤鸣,一个金sè的光钟从天而降,将阿牛罩在里面。
箭矢shè在这光钟上。发出铛铛响声,纷纷落地。
光钟也应声而破。
“shè!”
蒙古人紧接着shè出了第二轮。他们看不到刚才的异状。只以为眼前这个方砖一样的汉人有什么刀剑不入的本事,将箭矢纷纷挡在身外。故而这次全都是朝阿牛的眼睛、咽喉、裤裆等“命门”shè去。
符玉泽还没缓过气来。便见第二轮箭已经又shè了出来,心中无比焦燥,好像已经看到阿牛横尸当场。
“滚!”阿牛一声暴喝,迎着箭矢冲了上去。
张chūn的家丁们看得眼睛都直了,各个愣在当场,连呼应冲锋都忘了。
阿牛挥动金刚杖,拨开迎面而来的箭矢,却仍有数箭shè中他的身体、手臂。阿牛只是身形一顿,旋即又暴跳起来。带着箭冲向最近的蒙古骑手,金刚杖当头砸下,将那蒙古人砸得稀烂,就连胯下的坐骑都吃不住这巨力,倒在地上哀鸣不止。
“弟兄们!杀啊!”家丁们终于清醒过来,被阿牛的武勇激励得热血沸腾,重新整起队列,举起骑枪、马刀,朝蒙古人发起冲锋。
符玉泽的空符再次送出。让那些蒙古人如陷泥淖之中,一个个成了骑兵的靶桩,任由斩杀。
“杀呀!”符玉泽高亢的声音融入了战场上的厮杀声中,一夹马肚。跟着冲了上去。
白枫也并驾齐驱,拔剑护在符玉泽身侧。
一时间,战场态势就此扭转。反倒是蒙古先锋纷纷撤退。
张chūn听着身后的动静不对,又见没有大股溃兵。连忙勒马派人打探。结果却是听闻殿后部队竟然在追击蒙古人,连忙传令鸣金收兵。让辅兵挖战壕,布下拒马,准备稳扎稳打。他派人让吴襄带人上来,自己也领着家丁队上前接应殿后的弟兄。
这些神仙果然不同凡响!
张chūn心中暗道,对此次出兵又有了信心。
阿牛杀得眼红,连家丁骑兵队都不敢冲了,他还在往蒙古人的阵线冲击。蒙古人派出了长矛兵,如临大敌,摆出了刺猬阵,这才让阿牛啐了一口,撤了回去。
看着已经被shè成了小刺猬一般“敌将”,蒙古将领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松了口气。
这都shè不死!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只有蒙古人,就连自己人都有这种感慨。
十八支箭!
阿牛带着十八支箭退回了明军阵中,其中只有五支箭是轻箭,其他十三支都是步弓重箭。这种重箭在二十步的距离上,可以shè透两层甲取人xìng命。而阿牛却浑不以为然,大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等着军医为他取箭。
“壮士真是神人也!”张chūn拱手抱拳,由衷佩服道,“小将戎马一生,还没见过萧壮士这般勇武的人。”
家丁们围了一圈,纷纷点头附和,由衷觉得不可思议。
“壮士,”军医怯生生道,“这些箭上有倒钩,我得割开箭簇旁的皮肉,才能将箭取出。”
“那就割呗。”阿牛不以为然道,又转向张chūn道:“其实他们也是人,一棍子下去也得死,有什么好怕的,对吧?下次别逃了。”
张chūn被阿牛说得脸红到了脖子上,良久说不出话来。
阿牛也没指望他答话,他正因为军医割开肌肉而痛得直抽冷气。
众人看得眼皮直跳,阿牛却有些不好意思道:“刚才中箭的时候倒没感觉,现在却有些疼。”
军医的手还算稳健,心中却道:这壮士真不知道吃啥长大的,这皮肉都赶上野猪皮了!
“要是我师弟在这里,那些蒙古兵就别想跑了。”阿牛分散自己的主意力,道,“不知道他现在到了大凌河没有。”
张chūn这才醒悟过来,心有余悸:若是让厚神仙的师兄死在这里,我这辈子恐怕也走到头了!
他暗暗为刚才的粗心懊恼,扬声叫道:“你等一个个披着重甲不敢往前冲,看看这位萧壮士!岂不愧煞尔等!”
众家丁纷纷羞愧,不敢发声。
“快!快取三重甲给萧壮士!”张chūn高声叫道,突然又觉得自己犯傻了:这方砖一样的人固然力气不小,但是三重甲也不轻啊。
按照戚继光戚少保的设计,重步兵应当能在常服之外批一层皮甲,皮甲之外批锁子甲,锁子甲之外还要披一层铁甲,这样可以防御劈砍刺击等各种攻击。他在义乌兵中挑选力大者,组成了重甲兵,面对蒙古人的骑兵都不退让。
然而三重甲固然防御力高,但若是甲胄的材料没有偷工减料,那就要扛着将七八十斤的重量打仗。再加上武器的重量和战斗中的体能消耗,一般人谁受得了?
然而萧逸升不是一般人。
三层牛皮扎的皮甲束身,三十斤的钢环锁子甲,在加上张chūn自己的山纹铁甲,两层的老牛皮皮带,顶着红缨的明盔……这一身装束算下来足足有一百斤重。
“嗯,有点勒。”阿牛晃动了一下身子,发出一阵铁甲摩擦的煞声。
“蒙古人打过来了!”前面打起了战鼓。
阿牛也不敢勒不勒的事了,哗啦啦提起金刚杖,发足朝前线奔去,迫不及待地想试试披了甲之后的效果。
张chūn看了看一旁军医还没洗干净的血手,忍不住心中暗道:若是有百个这样的壮士,我岂不是也能打到沈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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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二章萨满巫阵头施法,大凌河孤军御敌(十二)
阿牛的神经宽大是出了名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与以前有什么不同。军医是最直接看到阿牛那超强的**恢复能力,只是他以为神仙的师兄也是神仙,身为神仙,恢复得快些也是正常的。
在这种默认之下,谁都没有觉得阿牛再次冲锋有什么问题。
唯一例外的是敌人。
蒙古人看着被shè成刺猬的莽汉一瘸一拐地走回去,心道这种人估计整个大明也就只有一个。好不容易恢复了点胆气,想想竟然被肉鸡一样的明兵打退,怎么都心里不畅快,准备夺回场子。
谁知刚冲到明军阵前,又冲出来一员大将,身披三重甲,手舞金刚杵,猛地一吼便是地动山摇,头晕目眩,胆气尽丧。
“那怪人又上来了!”蒙军之中一声狂吼,顿时锋锐尽退,比来时更快地退回了自己的阵中。
敌人逃跑太快,阿牛追赶不及,只得停下脚步,扶了扶盔,喃喃道:“我没杀几个人吧?”
从阵斩而言,阿牛杀了不到十人,数量并不高。然而他每次杀人,都给人一种惊天动地的感觉,将恐惧的烙印深深打入骨髓之中。这种无形的jīng神折磨,让人看到他便失去了动手的勇气。
刚才好歹还能远远shè箭,现在看他甲胄齐全,轻箭在二三十步上shè在他身上就像是挠痒痒。就算是重箭,好不容易破开铁甲之后,里面还有一层锁子甲和皮甲,再要想让这大方砖皮开肉绽,只能是奢望了。
“既然如此,只有请大博了。”蒙古将领不甘地看了看眼前的明军阵营,对左右言道。
不一时,一个身披各种羊皮和羽毛的萨满巫师走到了阵前,带领着他的弟子开始敲锣打鼓,齐齐跳起了巫舞。
陌生的歌舞让明军看着十分好奇,纷纷猜测这是不是蒙古人在为死去的同袍做法事。
“他们连尸体都不收,做什么法事?”符玉泽好奇道。
白沙到底是有些见闻的人,皱着眉头看了半天,道:“好像不是做法事。”他的摩诃萨天眼金光闪动,道:“他好像在布一个阵法,周围的死气都聚过来了。”
“能不能打断他?”白枫上前道,“无论如何,断没有放任他在阵前施法的道理。”
“看我的!”或许是平rì被老婆管得太严,阿牛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大出风头。他问张chūn要一张强弓。张chūn哪有不许的道理?当真给他找来了的一张铁胎弓,乃是军中力士用的。
阿牛曾学过《落rì弓》,虽然成绩糟糕,对于弓箭却也不算陌生。他捻了一支铁杆重箭,搭箭上前,在八十步远的地方拉弓如满月。
只是略略瞄准,阿牛便放了弦,只听“嘣”地一声脆响,箭矢离弦而去。
铛!
当阵施法的萨满对这蓄势而来的一箭并没有丝毫慌张。他闪电般举起手中的骨杖,准准挡住了这支铁箭。
巨大的力量让萨满后退了两步,随着铁箭落地,他再次回到阵中,延续之前的阵法。
换个智力正常的人,看看这招不能奏效,自然要想别的办法。偏偏阿牛是个智力不正常的人,他再次捻起一支铁箭shè了出去。
萨满以他惊人的反应能力,靠着一杆质地极其优良的骨杖,再次挡住了这一箭。
他冷笑一声:“没有用的!”将箭往地上一甩,他再次回到阵中,开始施法布阵。
嘣!
第三箭shè来。
嘣!
第四箭。
嘣!
……
阿牛持之以恒地shè着箭,一次次打断萨满的施法,渐渐让那个萨满心声愤怒,脚下的步子越来越乱,熟练的巫歌和舞蹈,也出现了不合拍的状况。
更让萨满巫师心焦的事,他发现这样的shè箭,并非没用。他承继于师父的骨杖,出现了一道裂缝。
“你的心乱了。”蒙古阵中又走出一个萨满,同样身披兽皮,头戴羽冠,手中拿着洁白如玉仿佛散发着荧光的骨杖。他道:“你忘了我们随着师父在草原上的苦行么?你忘了即便是最凶横的豺狼都不能动摇我们崇敬长生天的心智么?只是小小的弓箭,就让你失去了大草原的凝静。”
这萨满显然比正在布阵的萨满地位高出许多,面对这样严厉的批评,他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让乌兰巴rì来会会他。”萨满吐出了一个貌似了不得的名字。
其实是他自己的名字。
许多野蛮民族似乎都有用第三人称作为自称形式的习惯。
列阵失败的萨满退到了一边,让出了主祭的位置。
乌兰巴rì走到阵前,高高举起骨杖,口中诵出咒语。骨杖的端头渐渐出现了一团红光的,越来越明亮。
“阿牛,躲开!”白沙的天眼将这种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符玉泽已经画起了金钟符,只是对于这种法术攻击的防御力到底如何,他心中却也是没有底。
萨满终于完成了法术,红光从骨杖的一头shè了出去,落在了距离阿牛三十步的位置。
落地的红光,顿时朝上衍shè,足足有数十丈高,旋即以弧线朝后shè去,形成了一座拱顶,将施法布阵的区域牢牢罩住。
刚才的萨满心中暗恼:我怎么没想到先把自己包起来呢!
这层红光的防御力的确让阿牛的落rì弓没有丝毫办法,最终使得乌兰巴rì的萨满阵法彻底完成。
凝聚过来的死气,在阵法的加持下,让尸体重新站了起来,就像是生前的模样。它们手持兵刃,脸上仍旧是死者的表情。乌兰巴rì退出了红光罩顶,即便是大萨满也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安然无恙。他用骨杖指引着这些尸体前往各个节点,将整个阵保护起来。
“这是什么?”符玉泽自言自语道,“是阵么?”
“你们有胆量,就过来试试我的死尸复起阵吧!”乌兰巴rì用骨杖顶住了自己的喉咙,口中吐出的声音宛如洪钟,直震得树叶飘落,丝毫不逊于阿牛的狮子吼。
阿牛从来是个不信邪的人,虽然明明听见了身后符玉泽等人的呼喊,他仍然大步冲向了那个红sè的罩子。
并且冲了进去。
乌兰巴rì冷笑着。他知道自己这些尸兵完全没有畏惧,不知道疼痛,只要在这个死尸复起阵中,它们绝不会再倒下去。
然而,事实证明,神仙的师兄就算不是神仙,也不是一般人可比。
阿牛冲进了死尸复起阵,顿时感觉像是进了热水之中,身体被粘稠得近乎恶心的空气包裹,每每动起手来,总觉得有人拉扯一般。
死尸在乌兰巴rì的控制之下,即便不睁开眼睛也“看”到了阿牛,挥刀朝他劈去。
阿牛舞起金刚杖,每每砸中死尸,便会爆发出一圈圈金sè光晕。
死尸在这光晕纷纷化作灰尘,落在地上,汇聚成一堆堆灰白sè的骨灰。
乌兰巴rì看着这令人惊诧的一幕,心中惊恐莫名。他从来没想过竟然有人能够如此轻松地破掉他的死尸复起阵!
谁能想到,阿牛手中的那杆金刚伏魔杵,汇聚了藏地五百仁波切的佛法加持,乃是用圣山星铁混了云铜打造而成,当得上世间除妖伏魔一大利器!
“进去杀了他!”乌兰巴rì吼道。
死尸复起阵中,死气越盛,死尸的力量也就越强。死的人越多,自然死气越旺盛。乌兰巴rì这是想用人命拉高死气,让阵法的威力更上一层楼。更何况,只要人死在里面,就会成为死尸,等于又有了一批兵源。
蒙古牛录真心不想看到自己的部下丧命,这些人非但是他的同袍,更是他的奴隶,说穿了就是他的财产。每死一个人,他的财产就多损失一分。然而阿牛已经要冲到了军阵前,若是对此放任不管,士气肯定会暴跌,最终导致大军溃败。
败军者斩!
逃兵族灭!
这是女真人的规矩。
既然回去也是死,而且说不定还要连累家人,不如冲上去死在阵前!
“杀啊!”蒙军再次冲击了。
明军很快给出了回应。
在阿牛的激励下,张chūn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悍勇,下令家丁队带着战兵出击,接应萧壮士回来。
双方人马很快就在死尸复起阵中厮杀起来,乌兰巴rì终于松了口气。以源源不断的尸体,扑向阿牛,最终将这个不知疲倦和疼痛的怪胎赶出了法阵。
经此一战,明军刚刚滋生出的胆气,又被彻底打光了。
阿牛也受了尸毒,使得伤口难以恢复,只能退回阵中暂作休养。
“壮士不用气馁,我们还有吴总兵带的人马。”张chūn一边安慰阿牛,一边叫道,“吴总兵呢!怎么还没上来?”他是主将,吴襄是副将,说起来吴襄必须听他的,但是吴襄自领一军,军中只听吴襄的军令,这却是张chūn无法控制的。
“吴将军已经溃败了,”传令兵很快来报,“漫山遍野都是他的人。”
张chūn心中问候了一遍吴襄的十八代祖宗,故意作出一副名将姿态:“吴总兵真是威武,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便已经溃败了。唉,看来祖帅只有孤军相抗了。”
在钱逸群的时空中,没有阿牛的奋勇拼杀,张chūn此时已经被俘了。不过吴襄倒是一点没变,在这个时空又溃败了一次。(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廿三章多尔衮千里追凶,钱九逸扬名北国(一)
钱逸群紧紧跟在女真游骑之后,并不下手杀人。 前面的游骑也知道钱逸群正死死盯着他们,心中纷纷懊恼:我们明明分了那么多路,你谁都不追,偏偏来追我们,我们跟你有仇么!
钱逸群选择他们,原因很简单,这一队的人最少,而且跑的方向一眼看去树最多。
人少方便打击,树多有利自己的战术。在这两个有力的原因之下,钱逸群不追他们岂不是脑袋有坑?
“他为什么追着我们不放!”女真人终于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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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或许已经忘了,之前分兵的目的是去追杀妖人。
那是在一次伏击之后,局面就变成了妖人反过头来追杀他们。
作为一个战斗种族,他们不是没有停下来一拼的想法。然而当他们放慢了度,钱逸群也跟着放慢度。当他们拿出了弓箭,钱逸群在树后一闪,人已经不见了。等他们再次驱赶着马儿跑起来,钱逸群便会肆无忌惮地出现在他们身后,继续狂奔。
“不要管他!我们只管往深山里跑,他没马没粮食,肯定会累死饿死的!”为的女真甲兵吼道,全然不怕钱逸群听去。
钱逸群也的确听不懂女真语,虽然知道他们再商量着什么,却也不放在心上。他跟着这些女真骑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在这白山黑水之间找条路出来。想来他们作为辽东土著,肯定不会往绝路上跑。
只要有了村落,有了城镇。就是钱逸群威的时候了。
然而,钱逸群却没想到。这帮人的确是在往死路上跑,为的就是要困死他。
在连年受灾的情况下。即便是最好的女真猎手都未必能在山林中找到猎物,何况一个南国人,肯定会在这满目萧瑟的林子里困死的。女真人如此坚信着,等到马匹乏力时,他们索xìng大大方方下马,围了一圈,生活宿营,取出干粮和肉干,吃喝了起来。
这队倒霉的女真兵举头就能看到坐在树杈上的妖人。而那妖人并不吃东西,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好像在说:快些吃,吃完了上路。
吃饭如此,宿营也是如此。
五天之后,女真人终于忍不住了,他们已经身处深山老林之中,深得连自己都不知道方位。那妖人无时无刻不跟着自己,却绝不动手。现在妖人依旧红光满面jīng神饱满。而自己却落了个粮食耗尽,马匹累毙的结果。
“杀了我们吧!”女真人哭吼着冲向钱逸群。
钱逸群只是站在树上,看着他们连开弓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们这帮混蛋!害我跟着跑了这么久,弄了半天你们也是路痴啊!
钱逸群对这些人再没有什么兴趣。就连杀他们的兴趣都没有了。
“虽然你们沾满了汉人的鲜血,各个都死有余辜,不过道人慈悲。还是给你们一个机会。”钱逸群说完,知道这些人听不懂。自己呵呵笑了两声,暗道:若是让那帮皇汉知道我如此心慈手软。恐怕又要被骂得翻天了。
虽然明知要被骂,钱逸群还是不想对这些快饿死的人下手。他放出藤蔓,将这些女真人捆了起来,剥了他们的棉甲,现里面还有一层锁子甲,便一并收了,回去好歹能装备一小队的明军呢!
“你们好自为之吧。”钱逸群撤去了藤蔓,放了女真骑手一条生路。
看着妖人骑鹿离去的背影,女真骑手们不约而同流下了两行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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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天八月即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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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再也没有耐心跟这个蠢笨如牛,同时又自狂自大的兄长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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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章多尔衮千里追凶,钱九逸扬名北国(二)
雪越下越大,小小的雪花随着寒风渐渐长大,终于成了鹅毛一般。虽然说是下雪不冷化雪冷,但在此刻,即便是钱逸群这样的修为,也很难抵抗得住这突如其来的降温。
还好有翠峦山,只要觉得身体有些冻硬了,崭逸群便回去那个温暖如chūn的世界,洗个热水澡,喝碗热汤,然后打坐休息,等身体彻底好了,方才出来继续赶路。
老鹿是很早就罢垩工了,这么脊的天,没才干料和jīng料的搭配喂食,即便长了毛皮也有些扛不住。何况麋鹿本就不是深山老林的物种,它们更喜欢丘陵湿地。
狐狸在翠峦山中放风的时候问崭适群:“你有何打算?”
“我说了呀,去沈阳屠城。”钱逸群吹开热汤,喝了一口,道:“皇太极这回事倾巢出动,我只要混进沈阳,四处放火,就说皇太极死i了,你说他们会不会乱?,,
狐狸眼群子滴溜溜转了两圈:“你还真是yīn根。”
钱逸群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法子,国家颓唐至此,道人我也只能心狠手辣了。只希望沈阳的汉人别死太多。”
狐狸暗道这人还算是有些人xìng,还没到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程度。不过眼下两国交战,明国势弱,用下根毒手段削弱敌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狐狸反倒担心崭逸群的安危,就算是崭逸群玄术了得,真要是被女真人团团围住,终安有不虞之测。
“你自己玩吧,”钱逸群喝了汤,“我差不多也该再神游一回了。”
《游仙书》给了钱逸群神游上界的能力,但是钱逸群本身的修为到底差些,上次回来之后总觉得jīng神有些不济,就连打坐入静的程度都受到了影响。总算这种影响随着时间会渐渐诣散,最近崭逸群被迫进翠峦山的时间太多,索xìng再去一次,看这回能捞到点什么东西。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钱逸群循着游仙书里的指引,很快就进入不同于夜晚休息的定境之中。他很快就穿过了天与地的通道,进入一片奇异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他并没有看到上次的建筑物和符兵,入目之处只有一片茫茫林海。鲜艳而层次丰富的绿sè填满了整个世界,钱逸群飘荡在空中,不由感觉到心旷神怡,彻底忘记所才的烦恼。
突然之间,一个奇妙的声音闯入了他神识。
一好像是音乐!
无论是传统古风味十足的大明,还是千奇百怪的前世,崭逸群都没听到过这样的节奏。他下意识地循着音乐声飘了过去,只见一群**上身,腰间围着草裙的蛮荒土人正在一堆燃烧的茅草前匍匐顶礼、载歌载舞。
这是最原始的祭祀。
钱逸群不知道自己与他们信奉的神有什么关系。他环顾四周,并没有感应到任何与他一样的神魂。
一不管怎么说,我这也算是跟“神,,沾边,且下去看看。
崭逸群充满了好奇,往下飞去。
“愿林中能够采到更多的浆果””””
一个突兀的声音出现在崭逸群的耳旁。
钱逸群心道:最原始的云愿还真是客气,不过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神听到了这个祷告。
声音一次次在崭逸群耳畔响起,坚定且清晰。
钱逸群渐渐感觉到了身体沉重,好像有了实体,这是他上次完全不曾感受过的感觉。他凝神内视,发现自己再不是一个单纯的神魂,还多了一个小小的点。
这个点仿佛蕴含着整个灵蕴海。
一如果我将灵蕴以木炁的形式耗散出去””,
钱逸群念头一动,那个点顿时爆炸开来,辐shè处无尽的灵蕴。这些灵蕴如同甘霜一般洒落下来,为在大地上,沐浴着树林和土人。
载歌载舞的人群没有丝毫反应,而匍匐在地的祭祀们纷纷仰头,衷心感恩。
——我莫非客串了一把神灵?
这和从未体验过的感受让崭逸群颇有兴趣,更让他惊奇的是,地上很快就长出了竹笋和果树,简直堪称神迹。当所有土人都沸腾起来之后,这些植物轻轻吐出jīng纯的灵蕴,重新回到了崭逸群身中。
乃至更多!
崭逸群正想多做些这种利人利己的事,突然身子一扯,再次被拉回了自己在翠峦山中的身体。
一虽然什么都没得到,但是这种感觉不错。
钱逸群缓缓睁眼,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他伸手抹了一把脸,突然怔住了”””
紫府之中的四个魄,竟然全都化作了光球,再看不到一丝半点的人形。在光球外围,又多了一曾青sè的光环,这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一境界提升了啊!
崭逸群颇有些惊喜,虽然感觉这种境界在心xìng上的比重更大,对于自只如今打打杀杀的木士生活没有太大帮助,但是有提升终究是好事。他在洞里走了走,活动血脉,又在洞口呼唤狐狸回来,给它吃了肉,这才重又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有那么刹那,崭逸群甚至有些恍惚,不知道哪个世界才是真正的家。
还好,这种错觉很快就诣失不见了。
因为他在雪地中听到了一丝杂音。
这声音是大队人马在雪中跋萨的踏雪声。
钱逸群的心算很快给出了两者的距离:三里路。
自己竟然听到了一公里以外的声音!
钱逸群颇有些惊喜,暗道:看来凝练砌魄对身体的影响也很大,难怪全真敢用三分命七分xìng去修行。
在人的社会本能推动下,崭逸群想都没想就奔向了在雪中赶路的那队人马。
那是一对蓄着发,盘着发髻的汉人商鞋。
这在金人占领下的金国实在太过可疑,瞬间就浇灭了崭逸群的一腔热血。没有一个正常的汉人在这片土地上敢留着发髻,因为女真人的法令粗暴而具有执行力:任何一个过路的女真人都可以抢劫他们、杀死他们、将他们占为自己的奴隶“””还会得到整个女真社会的褒奖和羡慕。
面对这样作死的节奏,钱逸群很快就隐遁身形,迈迈跟在他们后面。
整支商队在风雪中被拉戍了一条,牟马之间的空隙越来越大。领头的人朝后面吼了几句,但是声音一出口便被风吹散。
“停下扎营!”
唯一听到这句话的人,是崭逸群。
钱逸群看他们正在忙碌,取出了女真骑手的衣服甲胄和刀刃,很快就换在了自己身上。只是这一头头发若是剔去,还得留上一年多。
好在女真人的棒槌头盔附带护脖,只要扎严实些便看不到鬓角了。
他散开发髻,戴好了头盔,最后检查了一遍,选了个风小的时机,高声喊着举刀冲向商队。
商队异常地脊静,为首那人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黄旗,正方形的黄旗,高高举了起来。这是正黄旗的旗帜,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崭逸群很快就冲到了他们面前,商人中巳经有十来个壮汉抽出刀护在自己领队的身后,显然不惧怕他一个落单的鞭子。
领队旋即吐出一口流利的女真话,神情不卑不亢,好整以暇,十分从容。
崭逸群道收起刀,问道:“会说汉话么?”
商队流露出浓浓的戒备之情。
“你是汉人?”那领队皱眉道,脸上立刻爬满了不屑和鄙视。
“我是旗人,我主子给我抬了旗。”崭逸群从来都是撒谎没压力的人,“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营口。”那领队显然看不上一个州抬了旗的包衣奴,又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的马呢?”
崭逸群三分真七分假地说了妖道闹营的事,又说自己跟着巳牙喇追击,结果半道上迷了路。
“咱们现在在哪儿?”钱逸群咬着儿化音,装出一禹北国腔调。
那领队又打量了崭逸群一番,道:“再往前走就是十三屯。,,
“行,我跟你们走,你们有吃的么?,,钱逸群问道。
领队点了点头,旋即再也不跟崭逸群多说了,开始指挥自己的人搭起了帐篷。
崭逸群混在人群中,大咧咧地找地方坐了,看着他们动手干活,倒真有些旗人的味道。
领队很快就找了个机会,拉了个半老的小老头闪到了树后,低声道:“掌柜的,这人肯走不是旗人。”
那掌柜的点了点头:“我看也不像,哪有旗人这么好说话的?张头,你看这是什么路数?”
张头摇了摇头:“看不准。要说他是明军的夜不收,可这跑得也太迈了。关宁军哪里还有这么大的魄力?何况大凌河还被围着呢。”
“会不会是土匪的探子?”掌柜的问道。
“女真人的地界,汉人都没几个,哪里来的土匪?”张头不屑道,“要真有土匪,早就被那帮女真人都抓回去当包衣奴了。,,
掌柜的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土匪在关内是凶神恶煞,在这儿就是人家的财物。
“那现在”””张头又道,“掌柜的拿个主意呗。”
“带着。”掌柜的一咬牙,“留在身边总比放出去好。等到了十三屯,让女真大兵来跟他说。,,
“若是他不敢进屯”””张头迟疑道。
“给他的肉里下点料。,,掌柜的嘿嘿笑了起来。
一蓬新雪没有压实,砰然落地,吓了两个密谋的人一大跳。
廿四章多尔衮千里追凶,钱九逸扬名北国(三)
“什么东西蹿过去了?”掌柜的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没事,”张头看了看,“是只大尾巴狐……咦,我还以为这块儿都是银狐呢,还有这火红毛皮的……看我去抓了它剥条毛脖子。”
张头大步朝狐狸跑去。
狐狸已经蹿回了钱逸群身边,飞快地说了一句:“他们起了疑心想药翻你送给建奴。”说罢见后面有人追来,连忙道:“快送咱进去!”
钱逸群全神贯注之下,自己也听了个分明,只是怕他们说外语,这才让狐狸跑了一趟。他当然也听到了要剥“毛脖子”的话,随手将狐狸收进曈炉,然后再将曈炉收了起来。
“兄弟,看到一只狐狸了么?”张头追到钱逸群面前,雪地上已经没有了狐狸的足迹。
“压根没见。”钱逸群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道,“咱先歇会,等会吃的好了直接给咱送来。”
张头努力压抑下自己的厌恶,点头道:“好嘞。”
钱逸群知道他们要下药,索xìng大咧咧地找了个帐篷往里一钻,踩了地上的毛皮,倒头就睡。
商队里有人气愤不过,要过去找事,却被张头压了下来。他可是另有计划的,怎么能小不忍而乱大谋。
钱逸群很快就拿到了烤肉,只觉得腥膻无比,找个花头遣开送肉的人,将肉放进了金鳞篓里,只是用油光灿烂的手抹了抹嘴,故意让人看到。他不知道这药多久发作,反正就躺在帐篷里假装睡着,看能否骗过那些人。
过了片刻,终于有人摸了过来,正是张头的声音。
“他真吃了?”张头犹自有些不放心。
“肯定啊。”之前送肉那人道,“满嘴满手的大油,现在睡得正香呢。”
张头心中一喜,招呼左右道:“快。拿牛筋绳给绑了,别让他走脱!”
一旁钻出两个人来,手里拿着手指粗的牛筋绳。这种绳子是用牛筋编出来的,虽然不粗,但却胜在坚韧,能吃住好几百斤的力气。若是寻常人,哪里可能挣脱?张头见钱逸群身上瘦削没肉,不信他有多大的力气。但还是谨慎地用了最好的绳子。
钱逸群权当有人给他按摩,十分配合地被捆了个五花大绑,直到那两人完工了,方才睁开眼睛,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旋即叫道:“你们!你们这是作甚!”
张头上前朗声笑道:“小贼,你太小看你张爷爷了!这条路你张爷爷走了不下八百回,还会被你这种小贼蒙住么!快快交代你的来历,否则别怪咱爷们把你交给女真大兵!”
“哈,”钱逸群回了一声。“就等你这么做呢!有种你就一路绑着我去沈阳!让我主子看看,看看你们是怎么对待旗人的!”
张头冷笑一声:“还嘴硬!”
他这才是真正的嘴硬。虽然一口一个小贼叫着。却不敢让钱逸群死在他手里,万一……万一钱逸群真是个旗人,那可真是大罪过了。就算不偿命,破笔财却是免不了的。
钱逸群被捆住之后,只管自己闭目养神,正好借着他们的骡马赶路,反倒轻松了许多。
这一路上又走了三天。才看到人烟。
正是张头说的十三屯。
十三屯因为最初只有十三户人家,所以后来人口多了就叫十三屯。屯子里都是女真战兵,属于镶黄旗下。从屯里的好几栋砖房便能看出,这里的人生活不错。
钱逸群的头盔已经被摘掉了,露出的长发让屯子里的人纷纷侧目。钱逸群只从他们的目光中就能知道他们的身份,都是被迫剃发的汉人。此时他们手持农具,各个都是面黄肌瘦,显然包衣奴的rì子也不好过。
女真人则上来询问钱逸群的价钱,得知不卖后都有些失望。
钱逸群发现这里的女真人大多都是妇孺老人,看来青壮都去了大凌河。
——若是东江镇还在,从旅顺出兵金州、复州,哪里能让建奴这么安心惬意地围着大凌河。
钱逸群心中暗道,无奈摇头。
“我们休息一下就走,还要去营口。”张头对屯子里的老人道,“若是有什么要发卖的毛皮,尽可以给我们。我们有粮食、盐巴、布匹、铁锅。”
村民很快就拿着各家的山珍、毛皮赶来实物交易,反正彼此都用不上钱。钱逸群因为被扔在了货物堆里,好几次被人视作奴隶想买下来,最后还是张头不堪其扰,将钱逸群关在车里。
钱逸群看着这原始的商业活动,只觉得有趣,被关进了马车之中还忍不住从窗口往外瞧,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张头气恼不过,上前一把拉下了马车的窗门。
钱逸群只好靠在车壁上休息,刚闭眼,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这马蹄声在他耳中细细分化……
——竟有三十多匹马,还真是大队人马啊!
钱逸群感叹道。
不过这些马好像已经很疲惫了,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新来的骑队很快冲进了屯子,惊得每家每户都趴在自己的木门上看。他们只看到了这些骑士各个衣甲鲜明,却没看到骑手们脸上的困顿。
“找些吃的!喂马!”一个粗犷的女真话响起。
钱逸群虽然不知道这什么意思,不过也听出了其中的不耐和虚弱。这是一帮溃兵么?大凌河之围解除了?他现在双手反绑,没法掏出曈炉让狐狸当翻译,只好连听带猜。
“墨尔根代青!”张头的声音突然抬高了。
钱逸群耳朵一跳,暗道:这个名字我知道呀!这不是多尔衮么!
一个稚嫩的声音旋即跟着响了起来,两人都说着女真语,让钱逸群有些茫然。不过脚步声渐渐朝马车走来,是金兵的镶铁皮靴的声音。
马车门被拉开了,钱逸群眼前陡然一亮,现出两个光脑袋。
那两个女真大兵踏上马车,一人一边扯住了牛筋绳,将钱逸群从车上提溜下去,重重往前一推。
若是钱逸群平衡感极好,恐怕还真站不稳脚!
ps:标题上漏了廿一章,但是内容没漏,所以请大家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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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章多尔衮千里追凶,钱九逸扬名北国(四)
多尔衮站得远远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从身形来看,这人并非十分魁梧,也谈不上有多么不凡,面目清秀,细皮嫩肉,倒像是白面书生,绝不会是明军的夜不收。
多尔衮的脑子里联想到了那个妖道,却又否定了这一正确答案。因为在他看来,那个妖道绝不可能大咧咧地被人药翻了捆起来。
“你是何人?”多尔衮的汉话说得十分流利,这在女真贵族中也算是少见的。他之所以被皇太极赏识,很大原因是他不排斥学识和明国文化。
莽古尔泰就是个反例。他更希望女真人的传统得以保存和发扬,一心排斥明国,虽然也听得懂汉话,说起来却是磕磕绊绊舌头打结。所以此刻审讯的风头只能交给多尔衮来出了,这让他又是有些心中不甘。
“你是多尔衮?”钱逸群反问道。
“放肆!”张头手持马鞭当头抽了过来,充分表现自己作为奴才的英勇。
钱逸群不比不让,咧嘴一笑,在马鞭即将落在身上的刹那……
“木替身!”
众目睽睽之下,钱逸群突然出现在了多尔衮身边。牛筋绳落在地上,围着一株尚未枯透的小草。
张头抽了个空,正迷茫不知所措时,突然听到女真人一阵sāo动,连忙抬头去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钱逸群手持节隐,好整以暇地架在多尔衮的脖子上,平静道:“墨尔根代青,总算见到真人了。”
“厚道人?”多尔衮故作镇定。“久仰久仰。”
“客气客气,”钱逸群笑道。“没想到女真第一智者也来追我,真是不胜荣幸。闲话就不多说了。我要一张辽东的地图,你们快去给我准备好。”
多尔衮心中一凉,暗道:他不要粮食和水,也不要坐骑,只要地图,他在想什么?可恶,他身上一定有乾坤袋之类的宝贝,那些家伙竟然没有搜身!
钱逸群的宝贝能放在金鳞篓里的都在篓中,放不进去的。也收在了紫府。张头那些人搜身又能搜出什么来?
“快些!”钱逸群不耐烦道,“否则就将你一片片活剐了!”
“你杀了我,也无法逃脱我金国大军的追捕。”多尔衮压抑着心中的恐惧道,“不如来为大汗效力。如今我汗王是个不世英主,有道长相助,天下可定!”
钱逸群手中节隐剑挽了个花,多尔衮只觉得脸畔一凉,听见啪地一声,好似什么东西落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耳朵,顿时心上凉意顿生。
多尔衮痛得几乎晕了过去,被钱逸群一把扯住。钱逸群反正穿着剥来的衣甲,丝毫不担心血留在身上。他在多尔衮身上擦拭了节隐剑。道:“给我辽东地形图。”
“不能给他!”莽古尔泰终于通过那个掌柜知道了妖道的要求,“他说过要去沈阳屠城!”
众人听了一惊。
若是换个人说要一个人去屠城,多半会被视作癫狂疯子。
但这话出自厚道人之口。这就有些危险了。
因为他本身就是个癫狂的疯子,而且还是个有本事的疯子。
“那是谁?”钱逸群指着莽古尔泰问道。
“莽古尔泰。”多尔衮毫无压力地出卖了自己的哥哥,“我后金的议政贝勒!你万万不可对他无礼!”
你要找人质就去找他吧!
钱逸群听到的内容是这样。
“莽古尔泰……”钱逸群在口中嚼了嚼。“我好想听说过,就是他跟皇太极不合吧?”
前年皇太极带女真人绕道蒙古从蓟镇入关,莽古尔泰还与皇太极发生了争执,反对这一决策。至于平时因为旗务、六部、丁口、领地上的分歧,那就更是多得不可枚举。几乎整个金国都知道,莽古尔泰与皇太极不是一条道上的。
此时金国还没有完成zhōngyāng集权,皇太极是名义上的大汗,但远没有努尔哈赤的威望。真正能够掌控的只有两黄旗,故而还被人嘲笑为两黄旗贝勒。他通过八王议政会议来推行自己的主张,颇有些奴隶共和体制的味道。他正是通过牺牲自己的权威,以此维护金国的统一。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喜欢更野蛮的时代,比如这位镶蓝旗旗主、大贝勒莽古尔泰。
钱逸群发现眼前这位议政贝勒恰好是皇太极的猪一样的队友,当然不会对他无礼。他道:“我要的地形图呢!”旋即第二只耳朵也落在了地上。
主子蒙难,自然吓坏了下面的奴才。他们知道自己今天难逃一死了,区别只是连累家人与否。
索尼几乎要晕了过去,他颤声道:“壮士且慢动手,这就为你准备地图!”
“不可以!”多尔衮和莽古尔泰同时叫了起来。
莽古尔泰是怕钱逸群在辽东乱杀一气,势必会动摇大军的后方。多尔衮却知道,钱逸群拿到地图之时便是自己丧命的顷刻。
“你拿了地图可愿意放过墨尔根代青?”索尼拿了游骑奉上的地图,与钱逸群讨价还价。
“当然可以放开他。”钱逸群笑道。
索尼颤颤巍巍走上前,单膝跪地,将地图双手奉上钱逸群。
钱逸群抓过地图,一把推开多尔衮,道:“你滚吧!”
多尔衮踉跄两步,被索尼扶住,两人同时退开。
钱逸群展开地图一看,果然有各个城池的标注,也与后世的东北地图相差仿佛,知道这是一幅不很jīng确的真地图,收在了金鳞篓里。
“咦,你还没滚?”钱逸群一抬头,看到女真人仍旧将自己围在中间,颇为意外:“你们不怕死么?”
“放箭!”莽古尔泰吼道。
钱逸群听到弦声响起。脸上挂着笑意,踏出鬼步。瞬息之间。他的脑海中便已经浮现出了各个充满了杀意的人形位置。即便有人隐藏在屋后,只要他带着杀意放箭。便难逃厚道人的感应。
在这些泛着红光的杀意人形中,多尔衮的红光最盛,自然是因为他更想将钱逸群碎尸万段。在金国,只有肉刑之余的人才会带缺少器官,这位骄傲的墨尔根代青当然不能接受自己沦为囚徒一样的人。而且被挟持的经历,也是他人生的污点。
多尔衮紧咬着牙,任由奴才们给他包扎止血,虽然痛彻周身,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让你滚你不滚。”钱逸群魔鬼一般的声音从多尔衮身后传来,“现在想滚也没机会了。”
刹那之间,多尔衮眼睛瞪得老大,只觉得腰间一凉,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钱逸群的双目:“你、你、不得好死……”
“嗯,像你这般就算是得了好死。”钱逸群笑道:“爆!”
节隐剑本幻一体,震出一团血雾。
钱逸群已经跳开一旁,抓住了索尼的小辫子。道:“你叫什么?”
索尼正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暴露身份,突然眼前一道闪亮。
“管你叫什么,”钱逸群已经割断了他的颈动脉,“反正猪一样的队友有一个就够了。”
莽古尔泰看着步步逼近的钱逸群。手中的刀已经颤抖起来。
钱逸群哈哈大笑一声:“贝勒爷要多加努力,可别让皇太极把你们一个个吞并了。”说罢,钱逸群高喝一声:“雷来!”
青sè的雷团飞向莽古尔泰身后。准准打在萨满身上。
嗯,凡是灵蕴觉醒的。一个都不能留!
钱逸群打定主意,飞出节隐剑。杀了另一个萨满。
“还有你们这些汉jiān,”钱逸群转过身,“是晋商八大家的人吧?”
张头和那掌柜的还没来得及答话,钱逸群已经欺身上前。节隐剑浮光流动,带着一道道诛仙剑丸散发出的剑气,在人群中大开杀戒。
留守的女真老人取出了自己的弓箭刀剑,以当年掠杀汉人的龙jīng虎猛冲向钱逸群。钱逸群对于这些头发苍白的老人并没有什么杀戮的**,虽然知道他们个个手上鲜血淋淋,但也没有审判他们的闲情。
不过……
既然你们自己要找死,那就怨不得道人心狠手辣了。
钱逸群念头闪过,节隐剑飞出更远,凡是手中有兵器的人,无不被多这神兵所杀。
一时间,这座宁静的女真人村落,血流成河,空气里尽是血腥之气。
莽古尔泰站在远处,双腿发颤。他曾带领女真铁骑屠城,享受过无辜百姓的哀嚎。他一度觉得那是天下最动听的声音,每每听到便会浑身激荡,那快感丝毫不逊于骑一个汉女。
然而今天,同样的声音,却让莽古尔泰感觉到了来自地狱的恐惧。他看着这道人如同割草一样将人杀死,脸上的神情却是如此的轻松淡然,就像是在做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其余的女真人纷纷躲回了家里,家家都关门闭户,躲在yīn暗的屋角瑟瑟发抖,生怕那个杀人狂魔会闯进自己家中。
还敢跑动的人越来越少,钱逸群终于收起了节隐剑,轻轻缓了口气,道:“杀人真是件无聊的事,对吧?贝勒。”
莽古尔泰对于钱逸群的话并没有真正明白,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道人我其实一直遵守‘可杀可不杀者不杀’的准则,但是这些人过去背负了太多的汉人的人命,现在又想对道人我不利,这新仇旧恨,我杀他们也是应该的,对吧?贝勒。”
莽古尔泰连连点头,喉结涌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钱逸群朝他笑了笑,走到多尔衮和索尼身边,割下了他们的脑袋。
“跟皇太极说一声,”钱逸群拎着两个金钱鼠尾发辫,“这两个我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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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六章战巫博转进千里,断龙脉釜底抽薪(一)
莽古尔泰看着钱逸群拎走了自己弟弟和文臣索尼的脑袋,心下一片空白,双腿间却有股温热的水脉缓缓流淌。
钱逸群从容将人头收入金鳞篓中,又没收了晋商的货物,牵了两匹马,站在屯子中间的主路上。
他本以为会有不少汉人涌出来,求他带走,脱离这片苦海。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绝不会放过一个同胞,哪怕走得慢些,也要将他们带到海边,找船送回关内。
然而他站了良久,却没有一个人跑出来。
钱逸群叹了口气,翻身上马,对莽古尔泰道:“后会有期,别让皇太极把你干掉啊!”
莽古尔泰颇有些意外,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怀疑自己汉话太糟糕,没有听懂钱逸群的意思。等他想明白过来,心底里却泛起了一股寒意:老八想杀我!一定是的!我看着老十四被这妖人杀了!他一定会趁机找借口杀我!
他想起当rì皇太极诛杀阿敏的决断,心下寒意更甚。
——我要带着我的人回家!
莽古尔泰打定了主意,几步跨到马匹边,翻身上马,连水和干粮都没带,便纵马往大凌河跑去。他们当rì追踪钱逸群迷路,误打误撞来到这个屯子,去没想到一头撞在了猎人的刀口上,果真是世事难料。
钱逸群骑着马出了屯子,在马尾上绑了树枝。如此这般马儿在雪地上跑过之后,便会扫出一条土路。他唤出老鹿,挑了其中一条,跟着马匹前行。
这条路并非通往沈阳,而是前往右屯。
虽然同样都是屯子,右屯却是金兵转运粮草的军屯子。
钱逸群此次的辽东之行,非但是为了躲开那个圣人,同时也是为了打击金国。否则他往玉钩洞天里一钻,又有岳母大人和高仁老师的保护。想来那个高手也敌不过两个圣胎境界的高人。
……
阿古拉再次回到女真大营的时候,受到了非常热烈的招待。皇太极带着其他的议政贝勒以弟子礼见他,将他请上最高的坐席,供奉了马nǎi酒和羔羊肉。额尔德尼巴克什更是跪在他面前,恳求他解除内心中的疑惑,迈向真正的神国。
阿古拉抿了口马nǎi酒,吃了一块羔羊肉,完成了作为客人的礼节。旋即道:“我要知道,那个杀戮我的弟子的妖人去了哪里。”
“尊敬的阿古拉巴克什,”皇太极上前道,“他前rì再次大闹我们的营帐,被女真勇士去驱赶进了东面的大山。”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说钱逸群留书要“屠沈阳城”的事。
阿古拉站起身,道:“我要去找他讨还公道。”
皇太极并不介意钱逸群的死活。无论钱逸群之前坏了他多少好事,杀了他多少人,那都是过去的事。作为一个头领,他更在乎未来。如何让女真人未来不被这个冷血的妖道屠戮。这才是他真正在意的事。
而这个答案,多半是要落在这位阿古拉巴克什的身上。如果这位阿古拉能调教出更多法力高强的萨满巫博。一个妖道即便在厉害,也有分身乏术的时候。
——相比一柄绝世宝刀,我更需要一千支战士们的利刃。
皇太极心中暗道。
“阿古拉巴克什,”皇太极上前道,“我并不是想拖延您的步伐,但是他也杀了我们很多人。恳请您看在两族世代交好的情分上,也赐予给我们报仇和自保的刀剑。”
“建州人”。阿古拉道,“你虽然是汗王,但也不能违背长生天的意志。我看得出。你们根本没有对长生天的敬畏,又如何能够捡起长生天的刀剑?”
“尊敬的师父,”额尔德尼上前跪在阿古拉面前,“草原的大博们抛弃了我们,隐居在无人的荒野。我们这些愚昧的人,已经无法听到长生天的教诲。如今您再次踏入人间的土地,不正是长生天愿意拯救我们这些迷途羔羊的旨意么?”
阿古拉站起身:“我知道现在异教徒们抬出了更强大的神祇,你们更相信他们。”
“阿古拉巴克什!”皇太极连忙上前表态道,“我们只是允许他们在草原和山林中传教,但是绝没有信奉他们的意思。如果您愿意,我恳求您成为我们金国的国师,让长生天的声音在这片白山黑水间永不间歇。”
阿古拉的步子略有迟疑。
“这片土地上,数百万人,都将成为长生天的子民。”皇太极夸大了辽东的人口,想以此来撼动阿古拉。
他不愧是女真人中的英主。在阿古拉说出自己要为弟子报仇的目的时,皇太极就已经看穿了他的底牌。一个重视弟子人,肯定重视教脉的延续。
有什么供奉比提供一个传教道场更大的呢?
阿古拉细细打量着皇太极,良久方才闭上泛红的双眼,道:“我能看到你身上的气息,虽然并不稳固,但是长生天显然对你格外青睐。去吧,将你的人聚集起来。我将从中找出能够聆听长生天声音的人。”
皇太极将这个表达理解成了招收弟子,当即起身命大军集结,并且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供阿古拉挑选人才。
从这十万人中挑选出符合要求的人,实在无异于是大海捞针。阿古拉花了数rì功夫,方才找出了一个灵蕴觉醒的人,是个镶蓝旗的巴牙喇。皇太极对这个结果即兴奋,又有些不甘。兴奋的是,女真人中果然有可塑之才。
不甘的是,镶蓝旗是莽古尔泰的领旗,所有人都是他的奴才。
不等阿古拉彻底检查完这十万人马,满怀心事的镶蓝旗旗主莽古尔泰只身跑回了大营。
“妖人杀了老十四,”莽古尔泰见了皇太极,直截了当道,“还有索尼巴克什。”
“什么!”皇太极惊怒交加,拍案而起:“你们带了那么多勇士!竟然还让他杀了老十四!”
多尔衮是皇太极政治上的助手,更是一枚重要的棋子。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人是同胞兄弟,都是大妃乌拉那拉?阿巴亥的儿子。阿巴亥十二岁嫁给努尔哈赤,被封为大妃,也就是后来的皇后,素有“满洲第二美女”之称。
当年皇太极为了排挤努尔哈赤的长子代善,设计让努尔哈赤的小福晋德因泽告发代善与阿巴亥有jiān情。努尔哈赤果然因此“离奇”了代善,让皇太极继承汗位。在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又力主逼迫大妃阿巴亥殉葬,剥夺了多尔衮继位的可能xìng。
阿济格作为阿巴亥的长子,对皇太极自然充满了恨意。皇太极也深知这点,便让多尔衮取代阿济格成为旗主,让多铎也独领一旗,造成这三个同胞兄弟之间的间隙。
如今多尔衮身死,作为努尔哈赤的嫡子,阿济格当然是白旗旗主的不二人选。
多铎此时只有十七岁,还在动摇不定的年纪。若是让阿济格与他联起手来,自己的汗位恐怕会更为动荡。
要想以六部来夺取旗主们的权力,看起来更加艰难了。
皇太极真想杀死莽古尔泰泄恨,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对这位镶蓝旗旗主动手,否则后金的分崩离析便在眼前。
更何况,目前唯一一个能够“聆听长生天”的女真人,正是镶蓝旗下的奴才。
钱逸群只因为多尔衮未来的战功杀了这位“睿皇帝”,却没想到自己竟然给皇太极挖了这么大的坑,远远超过了放归莽古尔泰所带来的麻烦。若是让钱逸群看到皇太极扯掉帽子,拼命挠头的模样,必然会大大惊喜一番。
“妖人还拿走了辽东地形图,”莽古尔泰似乎怕皇太极挠不破自己的头皮,“还割走了多尔衮与索尼的脑袋。”
皇太极重重坐在汗位上,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过了良久,他方才道:“去告诉阿古拉巴克什……不,我亲自去。”
……
阿古拉重新上路的时候,皇太极派出了更多的士兵,以表示自己对这位巴克什的重视。阿古拉也很爽快将与长生天沟通的窍门、一些实用的法术,传授给了女真人大营中的巫博萨满。许多野生萨满因为缺乏名师指导,徒然浪费了自己的资质,遇到了阿古拉之后,他们才算踏上了真正的萨满之路。
“这些大博留下,”阿古拉当时道,“他们在我身边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让我分心去保护他们。”
萨满们非常难过,感觉伤了自尊,但事实的确如此。而且他们听说那妖道杀附灵萨满如同割草,没有丝毫压力,想想自己还远不如那些附灵萨满,还是乖乖呆在大营里比较好。
阿古拉在风雪中裹紧了自己的羊皮衣,一步步走着,很快就将疾驰的女真骑兵甩在了后面。这些被派来保护他的骑兵无处可去,只得返回大营向皇太极请罪。
阿古拉终于得以清静,在这山林之中倾听着自然的声音,寻找妖人钱逸群的去向。当他在长生天的指引下来到十三屯的时候,地上的尸体已经被人收拢起来,而血迹却还没有洗净。
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阿古拉冰冷如山石的身躯里,燃烧起熊熊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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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七章战巫博转进千里,断龙脉釜底抽薪(二)
钱逸群收罗了右屯的军粮和民粮,烧了几家女真出征人的房子,也杀了几个不长眼的老奴。他想起当年自己不滥杀的承诺,细细反省之后,发现这些人没有一个不该死。
但凡这个村子里rì子过得好些的人家,便肯定是掠夺起家。
他们从大明掠夺财物和人口,从蒙古掠夺人口和牛羊,然后让蒙古人为他们放牧打仗,让汉人为他们耕种服役。即便是入山打猎这种女真人的老勾当,现在也成了休闲和锻炼。可以说,这些人完全不事生产,只是剥削其他民族的吸血鬼。
钱逸群还在村外看到一个死人坑。饿死、打死的奴才就扔在这里,任由野狗啃食。从这个坑里的尸体数量来看,奴隶们基本是一种快速消费产品。
从右屯出来之后,钱逸群照例将马匹分散方向赶了出去,虽然没有看到身后的追兵,更没有感应到那个高人的威压,但是心头却有些沉甸甸的。他深信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过现在看来,作为道士,实在是有力杀贼,无力回天。
右屯的军粮守卫的被钱逸群杀了个干净,又卷走了整个屯子的粮食和军粮,屯中只能派出人马去找自己的主子报信。
钱逸群骑着鹿,循着地图,很快赶到了另一个屯子。他很快就发现,这张地图上凡是画了圈的地方,都是女真人军粮转运的关节点。他们在掳掠关内的时候只是每个人带着自己的口粮,大军几乎没有辎重,但是这次皇太极改变了传统战术,以围困打援为主,自然就需要大量的粮草补给。
这本来是明军的大好机会,可以利用女真人对于后勤作战的缺乏经验,打一个漂亮的反围歼。然而明军却选择了最愚蠢的战术,这打击后勤线的任务反倒落在了道士身上。
虽然在积雪的深山,但是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各Chu女真人聚居的村落。他们想了各种方法来防备这个从西边过来的妖道。然而却发现就连黑狗血都拦不住他,更别说破了他的法术。
唯一能够不让这妖道将粮草带走的办法,只有一个:烧掉。
然而烧掉粮草并不比让这妖道带走的结果好多少,甚至更糟糕。
因为钱逸群并不相信这些女真人,所以他若是找不到囤积的粮草,便会挨家挨户搜查,以免女真人化整为零,躲避“征缴”。
若是直接聚拢一批看得过去的粮草。钱逸群的搜查力度便会减弱,这样反而还能多少留下屯里人过冬的粮食。
虽然也有人组织起来意图反抗这个妖道,但无论是强攻还是各种使诈,对于钱逸群都没有丝毫作用。还有人愚蠢地选择了跟踪,但是谁都不可能熬过三个晚上不睡觉,最终只能看着钱逸群消失在视野之中。
阿古拉手中同样拿着一份女真人自己的地图,但是他每到一个聚集点,便只能看到血迹和惊恐的屯民,以及愤怒的女真猎手。
——既然如此,我就去沈阳等你!
阿古拉平复了内心中的愤怒。愤怒让他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如同一只无头苍蝇一样跟着钱逸群饶了小半个辽东,最终只是见证妖道的嗜杀。他平衡心态之后。事情反倒出现了转机。
在行到辽河边上的西平堡外,阿古拉看到一道黑烟直冲天际。那是堡中的烽火,宣告敌人的到来。
然而附近是不可能有明军的,那么敌人只有一个:妖道!
钱逸群并没有理会那股烽火,他正将最后一担粮食装入金鳞篓。当他施施然走到了外面的主路上,正要如法炮制带着马匹离开,便看到了一个身穿花医。满面沟壑的老乞丐。
在这老乞丐身上看不到任何可疑之处。
唯一可疑的,恐怕就是他太过镇定了。
——不会是那个高人吧?
钱逸群心中泛起一丝不祥。
“你是个修士,”老乞丐的汉语中带着西北口音。“却如此暴虐!老夫不得不替天行道了。”
钱逸群暗叹一声:该来的总是来了,没想到这里让他撞到了。是逃跑?还是拼一下?
正是这个念头涌起,让钱逸群矗立不动,迎来了老萨满的第一击进攻。
到了阿古拉的境界,动手已经不是真正需要移动身子了。结就圣胎之后,神魂的力量足以碾压这个世界的一切有形物质。故而无论是苦尘还是高仁,都会以自己最擅长的玄术进行攻防,却不会再玩些拳脚功夫。
钱逸群恍然间好像见到了一座大山,正兜头朝自己压了下来。
“金光速现!”
钱逸群暴喝一声,身上金光闪烁。他借着这金光护体的短短十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阿古拉。
震铃和巽铃相继响起,钱逸群在冲杀的同时给自己加持了身法与法能的威力。然而这段距离却比他判断的要远了许多,好像并没有拉近自己与阿古拉之间的距离。
——这老妖怪的移动速度好快!
阿古拉看似没有动作,实际上整个人都在迅速后撤。这种到了圣胎境界的战斗方式,让钱逸群颇有些不能适应。
还好护体金光没有被这他那强大的威压击溃,仍旧能够保证钱逸群不受影响。
“雷来!”
钱逸群扬声暴喝,篮球大小的雷球旋即脱手而出,蕴藏着极大的雷电之力。
阿古拉举起马头杖,口诵咒语,直直点向雷球。
马头杖上泛起了明亮的白光,越来越刺眼,最终将淡蓝sè雷球彻底吞没。
——看来没用。
钱逸群见着老头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掌心雷,又无法做到近身直逼,脑海中能够应用得战术顿时空乏。
“雷来!”
钱逸群再次甩出掌心雷。
阿古拉嘴角微微扯开:“没有用处。”
——谁说没用!
钱逸群眼看阿古拉再次诵起咒语,身形一晃,迅捷地朝后撤去。
“想逃!”阿古拉终于明白了钱逸群的意思,然而眼前这个雷球却得消灭干净才能追击。
虽然只是拖延了不过呼吸之间的光yīn,钱逸群鬼步与御风并行,再加上震铃的加持,已经飞身而出四五丈的距离。
阿古拉没有放出威压,他不能分辨钱逸群身上的金光是专门克制jīng神威压的功法,还是独门法宝,更不知道那个宝贝还有使用三次的限制。作为一个直来直去的蒙古人,他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追上去。
钱逸群知道运动中被远程武器击中的概率十分低,不过对方若是修为远远高过自己的人恐怕就难说了。在他眼里,这萨满深不可测,果然不能力敌。若是按照师父说的:炼化了七魄之后要灭三魂,过了三魂才能修成圣胎,那自己可就比他低了两等六阶。
从过往的经验来看,若是在同一等内,其实力相差并不算很明显。当年钱逸群以一魄的实力,照样打跑了黄元霸的弟弟……虽然也算有人帮忙。不过若是跨过了更大的境界,由魄而魂,恐怕就有些天壤之别的味道了。
钱逸群眼看前方有一片茂密的树林,知道那是自己唯一摆脱这老头的机会,登时脚下速度更快,借着御风术,几乎到了足尖点地迅速飞掠的地步。
“哪里逃!”阿古拉吼了一声。
巨大的冲击波的从钱逸群身后袭来,宛如一把巨大的铁锤砸在钱逸群后背。
钱逸群被震得头晕眼花,脚下踉跄:“木替身!”
刹那之间,钱逸群已经与前方十五步的一株小树交换了位置,旋即进入鬼步之中。
木替身展现出了极大欺骗xìng,竟然维持了钱逸群的形象,站在原地,好像被打傻了一般。
阿古拉从未想到世间会有这样的玄术,举起马头杖的朝“钱逸群”砸去。
马头杖发出万马嘶鸣之声,幻化出一匹巨大的白马,高高扬起的蹄子重重踏在“钱逸群”头顶。
小树被踩得粉碎,化成一片片岁木块,落了一地。
阿古拉发现自己被骗,心中怒火再次燃烧起来。他抬眼望去,四周哪里还有钱逸群的身影,甚至不能感知到那妖人的丝毫气息。
阿古拉拄着马头杖往前走了两步,深深叹了口气,暗道:这世上竟然有人能以四魄之力,逃脱一个圣者的追杀,是自己老得没用了么?好像明国出了一个了不得的魔头啊!
“水风井!”
钱逸群在阿古拉叹气尚未完结之时,猛然从虚空中跃出,身上散出团团黑雾,刹那之间将阿古拉一并笼罩其中。
“长!”
地下飞快窜出一条藤蔓,瞬息之间缠住了阿古拉的脚,沿着小腿往上飞速攀爬。
“爆!”
节隐剑已经幻化出的三十六柄幻影剑,随着钱逸群手中的真身一并刺向阿古拉。随着幻影剑并入真剑带来的爆炸感,阿古拉的身形顿时被轰成了一片血雾。
“哈哈哈,你以为我逃了么?你错了!”钱逸群看着地上的血污笑了起来,心中却隐约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他很快驱散了这种让人不悦的感觉,暗道:就算你是圣人,既然在这人间就得守人间的规矩。道人我虽然威能不算了得,但是被我这么杀都杀不死的话,你也实在太逆天了。
钱逸群再次检查了一下地上的尸体碎片,突然看到肉块在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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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八章战巫博转进千里,断龙脉釜底抽薪(三)
肉块在蠕动中展现出了凝聚起来的趋势。
钱逸群当然不会傻到看着他重新拼出个人来,但是无论是用剑去刺,还是用手抓住扔进金鳞篓,都无法阻止这些肉块重新凝结成形。金鳞篓并不接纳这些肉块,显然不认为这是死物。
——这家伙竟然还能复活,太玄幻了吧?
钱逸群洒下一把种子,用句芒杖将它们催长起来。这些鲜嫩的藤蔓萌芽很快将这些肉块分别裹住,不让它们重新凝聚。
肉块的蠕动变得越发明显,力量越来越大,颇有些突破禁锢的意思。
钱逸群唤出了狐狸和山鹰,指了指地上的肉:“你们吃么?”
狐狸和山鹰嫌弃地瞥了一眼,转过头,连话都懒得说。
当然,山鹰本来就不会说话。
“你刚才干了什么?”狐狸忍着厌恶,又看了一地的碎肉。
现在这些碎肉被藤蔓包了起来,却更像是等待下锅的扎肉了。
钱逸群将刚才与老萨满交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番,道:“结果就成这样了。”
狐狸倒吸了口凉气,四周大量一圈:“您老行行好,把老鹿放出来吧。别到时候被圣人弄死了,害得咱们在那曈炉里没个出头之rì。”
“没这么悲剧吧,”钱逸群摸了摸下巴,“虽然看着恶心了点,不过这丫貌似挺渣的呀。”
狐狸叹了口气。
山鹰站在藤蔓顶端,发出了一声唳鸣。
“它说什么?”钱逸群问狐狸。
“它说,”狐狸无奈道,“你已经被坑了。”
“什么和什么?怎么就被坑了?”钱逸群一头雾水,“就算干不掉他,我们现在也能逃出去吧?”
“你试试。”狐狸索xìng卧在了地上。
钱逸群并不怀疑狐狸是在开玩笑,这种生活了数千年的老怪物压根就没什么幽默感可言。然而“被坑了”这个结论实在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刚才那老萨满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啊!
钱逸群放出大角鹿,翻身上鞍。往前跑去。
前方的树林并没有任何异状,只是因为积雪和枝桠让林间看似有些黯淡。等钱逸群过了树林,眼前是一条小路,看上去有些眼熟。再往前走,有个更眼熟的东西出现在视野之中……
狐狸。
“唔,貌似我的确被坑了。”钱逸群翻身下鹿:“这条路成了一个死循环。”
“咱也被坑了,”狐狸叹气道,“就是不知道被坑到了什么地步。”
“哦?还有程度上的区别么?”钱逸群疑惑道。
“去问问中行悦。看他怎么说。”狐狸两只前爪抱住了头,一副此生休矣的模样。
“你真靠不住……”钱逸群嘟囔一声,召唤中行悦。
中行悦很快就给出了反应。
“运气好些的话,这是个迷阵。”中行悦道。
钱逸群有些无语:“那运气不好的话呢?”
“这就是个类似百媚图、翠峦山、玉钩洞天一样的小乾坤。”中行悦也为钱逸群发愁,他道:“若是个小乾坤,说明布阵之人的修为起码结了圣胎,跟你起来,就如眼前这个土包与泰山的差距一样。”
中行悦不知道出于何等心态,又补了一句:“他是泰山。”
钱逸群只觉得头皮发痒,用力挠了挠头。心中暗道:我吃了山魂,免疫各种“惑”。所以若是迷阵。总该能看出点端倪来。现在这里却让我茫然无知,没有丝毫破绽,莫非真是个小乾坤?
无论是百媚图还是翠峦山,都兼职“监狱”。若是自己莫名其妙被圣人关在个小乾坤里,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转而想起了中行悦与翠峦山里的应龙老兄,忍不住问道:“中行悦,你说你被关进百媚图的时候。比我现在如何?”
“就如眼前这土包与泰山的差距一样,”中行悦似乎跟着土包较上劲了,“我是泰山。”
——你做人猿去好了!
钱逸群心中腹诽一声。将中行悦的话转述给狐狸,又问道:“狐哥,你怎么看?”
“咱不想看!”狐狸埋着头,“这里多半不是个阵了……唉,这回得被困死了。”
“这要是个小乾坤,他怎么杀我?”钱逸群问道,“若是让我结成圣胎,岂不是就破了这法门么?”
“你以为圣胎是说结就结的么!”狐狸颇有些抓狂,“没有明师一旁指点关节,破开迷障,你能灭尽七魄也就到了头!还想结就圣胎?光是那渺然不可寻的契机,你上哪里找去?”
“幺鸡,你能飞出去不?”钱逸群对山鹰道,“去找我师父,问问怎么办,让他再送个快递之类的过来。”
山鹰扑腾了两下翅膀,完全无视了钱逸群的话,将脑袋塞进了翅膀里面。
钱逸群不由抬高了声调:“你们啊!太不冷静!现在又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么消极,还怎么证悟大道!?”
“这话倒是说得颇有些气概,你打算怎么做?”狐狸嘲讽道。
“问问他!”钱逸群挥动句芒杖,让藤蔓放开须茎,让那些碎肉重新凝聚起来。
狐狸山鹰以及老鹿跑得飞快,只是远远盯着,生怕殃及池鱼。
——没义气!
钱逸群心中暗骂一声,也跳开些许,那老萨满已经拼出个大概的模样,马上就要回复原状了。
“孽障!”老萨满恢复原身,手在虚空一抓,抓出一柄马头杖,兜头朝钱逸群打了下来。
钱逸群恍惚间看到了那巨马幻形,连忙放出护体金光,硬抗了这一击。
阿古拉被金光所阻碍,只得退开,道:“你这是法宝还是功法?”
——是法宝总有使用限制,断没有永远用下去的道理。是功法总有消耗,也不会无限制施放出来。
阿古拉只是诱钱逸群透露些消息,好决定采取何等战术,尽快解决这个家伙。
“嘿嘿,老先生是真身还是假身?”钱逸群嬉皮笑脸道,“咱们一换一,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
“我这是真身。”阿古拉坦然道,“你以为能伤得了我?”
钱逸群点了点头:“我这是法宝,每用三次就得祭恋四十九天。”
“哈哈哈!”阿古拉仰头一笑,“纳命来!”说罢再次欺身砸下。
钱逸群嘿嘿一笑,招出护体金光,没有丝毫滞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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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九章战巫博转进千里,断龙脉釜底抽薪(四)
阿古拉见这金光浮现,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容易敲开钱逸群的保护壳,索xìng等这金光褪尽,方才再次敲出马头杖。 迎接他的,仍旧是那层金光。
“不是只能使用三次么!”阿古拉发现自己受到了愚弄,高声叫道。
“是,”钱逸群面无惧sè,“不过我还有另一个宝贝,能让我在里面安然地祭炼四十九天的宝贝,而外面不过是一瞬的光yīn。”
阿古拉这才明白刚才并不是自己眼花,而是此人真真切切离开过了这个小乾坤。
钱逸群笑道:“咱们是否就这么耗下去呢?我不得不说一声,我会金华出世术,完全不用担心身体衰老。”
阿古拉脸上越发yīn沉起来。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更直接的办法,探手从怀中抓出一包骨粉,洒向钱逸群。钱逸群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攻击,不敢托大,连忙招出金刚珠保护,恍然发现这骨粉竟然无视了金光护体,径直落在了自己肩上。
荧光闪烁的骨粉很快消融不见,阿古拉的脸sè却更加难看起来。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四十六岁的壮男子,果然是驻颜有术。”阿古拉嘿声道,“然而这到底是驻颜术,还是长生不老术,却也难说。”
——你连我上辈子的岁数都加上了?
钱逸群心中默算,知道这老头恐怕误会了。不过他可没有义务阐述真相,笑道:“无论是驻颜术还是长生术,只要活的比你久不就行了?我看这个小乾坤虽然唬人,恐怕你一死就要崩溃了吧。”
以人力开创出来的天地,本身就是一种对道的领悟和应用。古圣开创翠峦圣境,能够囚禁应龙,长养草木,这岂是随便来个圣胎境界的后人能够达到的?
更何况这还不算是一个真正的小天地,只是从原本的天地之间截留一支小小的支脉,使其不断循环罢了。别说阿古拉身没,哪怕是离开一下,这里便会崩塌,重新融入正时空中。
“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咱们就熬着,看谁先死吧。”钱逸群笑道,“我承认我还杀不了你,不过你要想杀我,也是办不到。”
“你这妖人,枉杀无辜,老夫即便只是将你困在此处几年也是好的!”阿古拉吸了口气,一柱马头杖,好像真的做好了与钱逸群死耗的打算。
“老先生,”钱逸群退开一步,“你这么说就没道理了。道人我自踏入玄门,所谓枉杀,也只是三条人命。虽然时隔多年,却无一刻不放在心上,时时自jǐng。怎地被你说得好想我是个屠夫一般?”
“信口雌黄!雌黄!”阿古拉怒目相视,“这一路上的村屯,哪个没有被你屠戮过!多少青少痛失父母!多少白首失了子女!你竟然还敢说自己不是屠夫!?更何况,我有弟子三人死在你手中,你还敢说自己没有枉杀!”
“老人家息怒。”钱逸群见阿古拉开始开嘴炮,心中也安心了许多。由衷说来,他对圣胎那个级别的人还是心怀敬畏的。虽然修为境界与战斗力并非成正比,却代表着对“道”的认识深浅。若是使用同样的法术,威能高低自然一目了然。
钱逸群屡有奇遇,身上的宝贝、法术奇出不穷,占足了这位远离人世苦修证道老萨满的便宜。若是换上个同样在红尘走动的圣胎修士,诸如苦尘、高仁那般,哪里能有半分胜算。
“你说的那些人,哪个手上没有汉人的血债?他们家里的包衣奴才,哪个不是汉家子弟?这些人也有父母妻儿,难道就活该落到这种田地?”
“草原上的狼要吃羊,这是免不了的。”阿古拉沉声道,“我们只是在狼来的时候驱赶它们,却不会隔了很久之后去报仇。”
钱逸群眉头一皱,这岂不是明说汉人死了白死,谁让他们不抵抗来着?
“哈哈哈,”钱逸群不怒反笑,“老人家说的是呐,所以我这匹狼不小心吃了些羊,你也没必要追着我打,对不?只要我下次动手前,您老赶我走不就行了?”
阿古拉喉头一滞,脸上闪过一道愠sè:“你杀我弟子,难道就想这么轻易算了么!”
“你弟子杀我族胞,难道想那么轻易就算了么!”钱逸群也露出恶相,随时准备保命护身。
阿古拉放出威压,想压垮钱逸群的jīng神世界。只要让他得手,钱逸群哪怕有再厉害的法宝,也绝对用不出来,只能像乖乖等死。
钱逸群有清心钟打底,内中又有金光咒一遍遍诵持,虽然身体的确受到威压,颇有些不够灵便,但是心头清灵,也不失保命之力。
一老一少僵持良久,终于还是阿古拉熬不下去了。自然规律不可能违背,一个寿近天年的老人,身中灵蕴五炁哪里还能像年轻人那般充沛?
钱逸群却手持句芒杖,源源不断地吸取天地木炁,纳入己身,淬炼为灵蕴五炁,滋养身心,非但没有困顿,反倒有反攻倒算的势头。
“哈哈,”钱逸群发现威压渐渐衰弱,jīng神一振,“老人家,不如撤了法术,你我各行各路,何必再次僵着?”
“你若是答应我,不管人间俗事,我未必不能放你。”阿古拉放了软档。
“我向长生天起誓,”钱逸群一脸严肃道,“绝不过问人间俗事。”
阿古拉心中恼火:“你是在戏耍于我么!你又不信长生天!”
“我信啊,”钱逸群说得如同真的,“谁说我不信?”
“胡说八道!你可有证据!”阿古拉更加恼怒。
“信不信不就是一句话么?”钱逸群装出一脸迷茫,“我相信他存在,还不够么?你要怎地?”
“你不曾以长生天的修法锤炼身心,不曾聆听过长生天教诲,怎么敢玷污它的尊名!”阿古拉这回确定钱逸群是在胡搅蛮缠,几乎以怒吼的方式表达了心中的不满。
钱逸群笑道:“草原上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两条?长生天的信徒也未免太少了吧?”
阿古拉一时语塞,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有些抓不住重点。他不能否认钱逸群说的,萨满从来都是一脉相承,是部族中少有的jīng英。然而长生天崇拜是整个草原上的普遍信仰,哪怕再愚昧的人,也是信长生天的。
“反正就是不能以长生天起誓!”阿古拉怒道,“以你们汉人的神起誓!”
“好吧好吧,反正你力气大,听你的。”钱逸群一脸无奈道,“弟子厚道人,谨向东厨司命天尊发誓,从今以后,不理红尘俗事。这样可以了吧?”
阿古拉心中暗道:那什么司命天尊是何方神圣?我却不曾听说过。不过既然可以司命,应该也是尊神吧?不过既然是尊神,为何这道士说得毫无敬意?
东厨司命天尊还有个更广为所知的名号:灶王爷。
灶王爷有一向重要的职能,每年要上天庭汇报人间善恶,好让上苍赏善罚恶。
钱逸群上过了一层天,并没有见到什么天庭,也不曾听那些高人们说过天庭如何如何,对这种传说自然持质疑态度。
——王爷您大人大量,就算真的听见了,也且睁只眼闭只眼,别跟小子计较。
钱逸群在心中又上了一层双保险。
“既然如此,”阿古拉缓缓道,“老夫就暂且放你一马。”
“大博且慢。”
一声洪亮佛号从天而降,顿时将钱逸群吓得双腿发软,也让阿古拉心中惊异不已。
“何方神圣,竟然能破开老夫私界!”阿古拉面sè铁青。这个小乾坤虽然是仓促间随手捏就,并不代表他的最高实力,但如此轻易地窥探、传音却绝非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此人修为不在我之下!
阿古拉心中暗道:莫不是这小子的援兵?不对,若是他的援兵,怎么会阻我撤去秘法?但我却实在不记得认识这等高手。
钱逸群见阿古拉脸上yīn晴难定,心中暗道: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苦尘和尚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现在这个时候来!
狐狸躲在树林里,听到外面佛声朗朗,隐隐有梵唱同鸣,知道来了高僧大德。他虽然不曾见过苦尘,却是听说过,脑子一转就想到了那人头上。
若是有什么比招惹了一个圣胎境界的人更要命的,那无疑就是招惹了两个。
一旦结就圣胎,那可是当得起“圣人”称呼的!
——这臭小子若是还能逃出生天,那造化也太大了些!
狐狸心中暗道,偷偷朝钱逸群那边张望。
山鹰也落在了地上,匍匐不懂,就像只抱窝的老母鸡。上古灵种虽然名头厉害,一旦转世俗体,也不过是寻常鸟兽,碰到如此高人,自然只有顶礼讨饶的分。
钱逸群眼睛在天地与阿古拉之间扫描,心中暗道:这萨满不知道会做何等选择,到底是让个来路不明的和尚进来,还是撤了这小小天地?说起来,我到底能不能逃过苦尘的追击啊?
“哈哈哈,老人家,你们萨满教的好朋友来了,你不请他进来么?”钱逸群一念决断,放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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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章战巫博转进千里,断龙脉釜底抽薪(五)
“萨满教的好朋友?”阿古拉显然没能明白。他在草原深处修行,数十年才入人间一趟,对于宗教关系更是茫然无知。不过这次他出来之后,发现许多人都开始信奉西方异端邪神,背弃了长生天,这让他一直处于愤怒和无奈之中。
“是啊,他们佛教帮你们萨满教在教化草原上的众生呢。”钱逸群笑道,“唔,还把萨满们扔进油锅,能安然无恙出来的才是真萨满,可谓是帮你们去伪存真清理门户了。”
阿古拉再难抑制一腔怒火,转身喝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小乾坤无声无息散去,露出一个光亮的脑袋。
苦尘缓步走来,每一步都踩得无比踏实。他身上还缠着那条锁链,却已经没有火。一条袖子里看起来空荡荡的,让钱逸群想起当rì他燃臂指天的惨烈情形。
“施主,岂可打诳语?”苦尘容貌安详,无嗔无喜,就像是与自己浑然不相关。
钱逸群心中暗叫不好:上次在归家院的时候,这和尚深受法执困障,被高仁和自己借用阵法之力yīn了一把。没想到那次之后,竟然连法执都破了,结就圣胎一举入圣,更领悟了地藏相身,看来今rì自己是凶多吉少了。
“你若是否认才是打诳语。”钱逸群输人不输阵,表面上丝毫不怵。他道:“这事载于书册,岂是我编出来的?只要找几个老者一问,自然能分真假。”
萨满教并非人设的宗教。而是原始形成了神xìng文明残留。他们没有教义,没有派别。信仰的对象也各不相同。这样原生态的宗教,在面临藏传佛教大举进攻之下,完全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佛教攻击道教,还需要论难、辩经。等到了草原上,要打击萨满教的时候,连这手续都省了,三言两语就将各族酋首哄得团团转,将萨满教打入“邪教”的行列。更有些蒙古部落。因为信了藏传佛教,对于萨满们更是大开杀戒。
其中就有钱逸群说的:烧沸滚油,将萨满投入其中,能活着出来的,才算真的,可以放任离去。若是被烹死了,就是欺世盗名。死了活该。
苦尘虽然结就圣胎,对于这段公案却不甚了然。身为和尚,他知道传法弘教带来一些争执,乃至斗法杀人,都是在所难免的。中原佛教还算好的,藏传佛教从莲花生大士入藏血战苯教开始。就充满了战斗气息。
杀几个萨满,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即便有之,那也是魔披比丘法衣做下的恶事,自当有因果报应。”苦尘单手竖掌胸前:“小僧是汉地僧人,与大博断无不善之缘。”
“天下秃驴一般黑。”钱逸群道,“大博可要仔细分辨。别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学生身为道士,决不能容忍借弘法之名,枉杀无辜,断人法脉,毁人坛庭之恶行啊!”
“施主真是伶牙俐齿,”苦尘不扬不抑道,“岂不知已经造下了口业么?”
“最烦你们和尚动不动就这个业那个业的,”钱逸群嘲讽道,“仗着地狱是你家开的,就极尽威胁恐吓之能事!大博,敢请教:人死之后会当如何?”
阿古拉已经彻底被甩开了不知道几条街,只觉得这两个汉人的口水仗自己好像听得懂,却又不明白,直到钱逸群问出这个基础问题,他方才重又参与进来:“人死之后,自然归于长生天。不过你们这些不信长生天的愚者,只能成为世间游荡的孤魂。”
“哈,”钱逸群指向苦尘,“他们却说人死之后另有地狱,善恶相报,投身六道,变成鱼虫走兽,却没给你们的长生天留一点位置呢。”
“满口胡言乱语!”阿古拉望向苦尘,“长生天岂会让自己的子民变成畜类!”
苦尘双目微闭,不动不摇,任由钱逸群挑拨离间,也不在乎阿古拉的立场。
钱逸群见状,心中暗道:糟糕,一不小心落入下乘了。我这般拉一个打一个,显然暴露了内心的胆怯啊!哎呀呀,这回亏了。这老头子连我都对付不了,何况那个打打杀杀出来的苦尘呢?但求拦得住他一刻,好让我逃跑就行。
“道长,”苦尘等阿古拉骂完,“小僧此番来,并非为了难为你。”
“哦?那是何事让大师千里迢迢跑这一趟?”钱逸群一边算着逃跑的方向,一边敷衍道。
“道长遽得至宝,难免惹来杀身之祸,不如交给小僧代管。”苦尘道,“等道长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小僧自然奉还。”
“你看我像是白痴么?”钱逸群不屑道,“道人我身上至宝多了去了,要死早死了!”
“万千法宝,终究不如句芒杖。”苦尘道,“那件宝物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的。”
“谁扔下来的你找谁去呀!”钱逸群市井出身,口舌上从来不输人,“柿子挑软的捏有什么意思?再说,你还能带着这宝贝上天入地不成?不照样是留在人间?自己动了贪念,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唉唉唉,和尚呀!”
“多说无益。”苦尘微微摇头,“道长且将句芒杖给小僧,自然可以继续游历人间。”
“否则呢?”钱逸群将句芒杖收入紫府,“你还要杀我夺宝不成?”
“阿弥陀佛,”苦尘宣了声佛号,“小僧岂敢枉造杀业,只是请道长与小僧回九华山化城寺,修心养xìng,证果成真。”
“哈哈哈!”钱逸群扬声大笑,“当rì你也是这么跟高老师说的,结果却大下杀手。你若是想让我信你,有本事站在原地不动,让我攻你三招。若是你赢了,这句芒杖给你也好,我跟你剃头当和尚也好,也不是不能谈!”
苦尘垂下头,略一思忖:这道人身上宝贝不少,或许真个暗藏了什么杀手锏。不过想他修法不过经年,虽然修为进益极快,玄术却是需要时间堆出来的,未必能有多么厉害。
“若是小僧输了,”苦尘道,“今rì便不说让二话,当即回中原去。”
——是啊是啊,然后等我回中原再找我麻烦么!
钱逸群心中冷笑:跟我抖这种机灵,活该你yīn沟里翻船。
“此话当真!”钱逸群双眉一挑,“你只要动了一步,便是输了,可别耍赖翻悔!”
“绝不反悔。”苦尘落下袈裟大袖,捏了一串佛珠在手,内中催动圣胎,以相身坐镇紫府,道了声:“来吧。”
钱逸群伸手一挡:“且慢!你修为比我高那么多,我自然得有所加持才能来功你。”
“请便。”苦尘颇为大方,立地成局,暗中踏了方位,布下个随时可以激发的护体阵法。
钱逸群掏出清心钟,给自己加持了震铃、巽铃,又摸出最后几张轻身符贴在身上,继而诵持咒语,将缩地术也用了出来。
狐狸远远见了,心中哀叹:这孩子已经走投无路了,真是打算孤注一掷啊!
“我来助你!”阿古拉突然举起马头杖,朝钱逸群当头砸下。
钱逸群暗道不好,刚才太过孟浪,三次金光都用掉了,后来只顾着打嘴仗,还没来得及回翠峦山祭炼呢!
苦尘也是一惊:这萨满为何突然攻击道士呢!他不是应该更恨佛门弟子么?阿弥陀佛,他大概不知道这道人背后深不可测,否则也不会下此狠手了。
就在众人都吃惊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时,钱逸群已经被阿古拉打中了脑袋。
顿时一股火辣辣的狂暴之气从顶门而入,席卷周身,在紫府之外围成一圈。钱逸群只觉得浑身肌肉都充满了用不尽的力量,内心中战意充沛,若是不狠狠打一仗,实在难平心中酥痒之感。他迈出一步,却不想巨大的力量瞬间涌向双脚,踩出了个一寸来深的足印。
——原来这老萨满竟然是给我加持了秘法!哈,看来刚才那番话糊弄些个野人还是有用。
钱逸群感受着这凭空增添出来的力量,心中充满了自信,将之前以琳被和尚围攻时的记忆呼唤出来,顿时怒火中烧,高声喝道:“雷来!”
原本收到巽铃加持的掌心雷已经如同篮球大小,有了阿古拉的萨满秘法加持之后,更是大得一只手都托不住。钱逸群高举双臂,将掌心雷托在头顶,只觉得一股股电流刺激着头皮,微微发麻。
“去死!”钱逸群重重掷出雷团,脚下一错,又招出节隐剑在手。
苦尘双目圆睁,手中佛珠转动不停,嘴唇翕张,念诵地藏真言。眼看雷团所挟势大,苦尘也不得不借着僧袍的掩护,偷偷动脚,将护身珈蓝阵激发出来。
“你脚露出来了!”钱逸群是有草木之心的人,目力岂是苦尘所能想象?
——他诈我?
苦尘不经意间低头去看。他虽然是得道高僧,终究还是有些节cāo的。这等作弊的事可以偷偷来,被人叫破却难免心虚。
就在和尚低头的刹那,雷团轰在苦尘身前。
苦尘周身浮现出一尊尊护法珈蓝的法相,每尊法相手中皆有一朵莲花。这些莲花汇聚一体,映shè出更大的白莲花,挡在苦尘身前,将这雷团彻底破碎。
苦尘抬起头时,只见电流四散,空气中微微有些发臭,自己却是没有丝毫损伤。
苦尘正要与钱逸群辩解两句,却见那厚道人手持利刃,踏入虚空。
“第二招!受死!”钱逸群高声暴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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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章战巫博转进千里,断龙脉釜底抽薪(五)
苦尘正要重新布下阵法,应对钱逸群的强击。
钱逸群一路狂奔,在诸多加持之下速度快得惊人。只见两边景sè飞速倒退,转眼之间就冲到了苦尘面前。
节隐剑幻化出上百支幻影剑,浮在空中如同一片大云。
“爆!”
钱逸群剑指一刺,百余支幻影剑重归于一,在刺入苦尘珈蓝阵的同时,迸发出强大的力量。
强光让苦尘和钱逸群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即便隔着眼皮,还是能够感觉到这股强光的刺激。
阿古拉站在远处,吃惊地看着这强力一击,回想起之前自己被击杀的情形,简直天上地下。他不由好奇:莫非之前那妖人并没有杀我之心?
珈蓝阵上,护法法相微微动摇,莲花花瓣坠落一地,融入土地。
这威力超过了苦尘的想象,也让钱逸群自己吃了一惊。
——多半是那个老萨满给我的秘法加持。
钱逸群心中暗道。
苦尘身子晃了晃,总算脚下没有动摇,他带空气中的灵蕴平复,方才开口道:“道长,还有一击。”
钱逸群哈哈笑道:“你可是受了内伤?还死撑着么?最后一击可不是玩笑,若是真的杀了你,颇有些可惜了。”
苦尘手捻佛珠,平静道:“无妨。”
“你我并没有要命的仇怨,道人我实在不忍心用那招天外飞仙。”钱逸群面露慈悯,好像真的不想杀苦尘一般。
“无妨。”苦尘仍旧是这两个字。
——难道修为越高的人,语言能力就越弱么?你丫能换个词么?
钱逸群盯着苦尘,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天外飞仙’的厉害。一旦使出,我便会人与剑合一,宛若陨星降临,这方圆一里之内恐怕都要化作废墟!你别为了个赌赛,伤了自己xìng命。”
“请。”苦尘说罢,双目微微闭上,又在心中寻摸出两个护身法术,准备硬抗。他对“天外飞仙”的威力半信半疑。
疑的是:在这人间界,**终究是个累赘,真能达到化身陨石的强度,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信的是:这道人背景深厚,说不定真有天上真仙用些手段传授了这种秘法玄术。
“既然如此,道人我也不就不留手了。”钱逸群咬牙道,“你死了别怨我!”
“若是小僧接不下来,如何让道长心甘情愿?”苦尘准备好了法术,竖掌胸前,微微躬身:“道长请了。”
钱逸群收回节隐剑,大咧咧转身,卖出后背,朝前走去。
苦尘原本是个火爆xìng子,年轻时游历四方,除魔卫道嫉恶如仇。到了中年,这xìng子方才磨平了些,洗脱杀戾之气,渐渐有了高僧法相。如今他结就圣胎,更是名副其实的高僧了。再加上通悟前世,有地藏菩萨的大悲大愿,这才成了如今这般“好说话的菩萨”。
只是他常年除魔,要杀人的法术学了一大堆,真正保命护身的佛法却不多。除了珈蓝阵之外,只有金刚阵、明王不动阵而已。故而苦尘专心备阵,却没发现钱逸群似乎站得有点远。
钱逸群已经退到了与阿古拉并排的位置,他转过身,看了看身边的阿古拉,道:“老人家,您退开点,别误伤了。”
阿古拉绷着脸,退开两步。
钱逸群也不管他,看了看苦尘并没异sè,又退了两步。
苦尘暗道:那秘法要隔开这么远才能用么?真是鸡肋,难怪不曾见他在对战中用过。
钱逸群在原地转了两个圈,看了看地上土壤,面对苦尘,又大大倒退数步。
苦尘微微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钱逸群高举双手,在头顶交叉,深深吸了口气。
——要来了。
苦尘眼帘微闭,准备发动护身法阵。
一息。
两息。
三息。
……
——嗯?
苦尘没有等到传说中的天外飞仙,不由奇怪,睁开眼睛望去,顿时嘴角抽搐。
视野之中,只有一个背影,越行越小。
“快逃啊!”
钱逸群冲进树林,冲狐狸和山鹰大叫一声。
狐狸早就发现不对,正等着钱逸群过来。它跟着钱逸群跑了两步,意识到速度上存在极大差距,又不愿进曈炉之中,万一钱逸群被圣人干掉了,自己岂不是没有出头之rì了?它叫道:“咱们分头跑。”
“沈阳城外等我。”钱逸群也不矫情,使出全身力气发足狂奔。他也不辨方向,手足并用,借树腾挪,时而木替身,间或以鬼步,专挑寻常人无处落脚之处行去,真个是跑得欢畅淋漓!
苦尘当然知道自己上当了,紧追了几步,发现在这步速上果然追不上厚道人,只得停下脚步,对阿古拉道:“唉,小僧并无半点恶意啊。”
“他不信。”阿古拉没好气道,心说:我也不信。
两个圣胎境界的高人,望着跑得无影无踪的厚道人,都有些唏嘘:在我们年轻那会儿,哪有如此节cāo丧尽之人!
“这下又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阿古拉说完,突然想道:我又没有能杀得了他的法术,真的抓到他又能如何?难道真的跟他熬着,看谁活得长?
一念及此,阿古拉颇为沮丧。
苦尘探手入袖,急急一扯,随手扬出一个个寸许来长,指粗细的小木轮。说是木轮,其实更像是枣核,正中四面削平,其余两头渐渐斜去,形成尖头。之所以称为“轮”,是指**常转,摧碾消灭的意思。
这些木轮在空中悬浮,并不落下,分成三组转动不停。最上一组共有十枚,sè分金、黑,两两相对。中间那组只有三枚,闪烁银光。最下一组是六枚,乃是香木本sè,只是有或长或短的线条,其中涵义自然只有苦尘能解。
这便是地藏占察轮。
能卜算九生十类,过去未来。别说一个道人,就是大罗金仙也逃不出去。
当然,若真是大罗金仙,苦尘即便算出来也未必读得出。
这三组木轮转了良久,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阿古拉看得不耐烦,正要转身离去,突然见木轮金光大作,总算是好了。
“大博,”苦尘道,“小僧算出他要去辽阳。大博可要与小僧同去?”
阿古拉心cháo低落,本来只想回草原继续苦修,最终归于长生天的怀抱,被苦尘这么一问,又动了心:“他说过要去沈阳的。”
“声东击西之计。”苦尘对于地藏占察轮十分自信,满满言道。
“既然如此……”阿古拉心中一动,“你便自己去吧!”他是想起了和尚侵占萨满的神坛的事来。
这两者虽然都是不可宽恕的仇怨,但和尚所犯是公仇,更加严重。相比之下,与那道人不过是私怨,既然自己没能力杀了他报仇,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jīng。由此说来,自己怎能与法门之敌站在一国?
萨满教虽然原始得连教义都没有,更不存在教派、宗门,但萨满之间却有亲人一般的联系。阿古拉得知自己徒弟被杀,就如听说自己儿子被杀一样。再听说佛教来了之后,杀戮萨满,就相当于听说了自己兄弟被杀。
有这样的仇怨,他自然不肯跟苦尘同路。
——当下之计,与其报私仇,不如将仅存的萨满召集起来,将那些秃头赶出草原!
阿古拉主意打定,拄着马头杖,施展秘法,径直朝西去了。无论什么时代,要想弘扬自己的教门,只有借助世俗君王的力量,即便圣人也不例外。他便是要去找皇太极,教导出更多合格的萨满。
——看那道士修为不高,但是身上的宝贝与秘法却威力十足。想来和尚那边也是一样。我们只专注于聆听长生天的教诲,没有想过将秘法用在交战之中,实在是走错了路子。
老萨满边走边想,很快脑海中就梳理出一套秘法与体术并重的教学大纲来。隐隐之中,这套教学大纲处处都有厚道人的影子,却又处处想的是克制厚道人。这种纠结之心,让阿古拉着实大费苦心。
苦尘看着老萨满离去的背影,怜悯地摇了摇头,径自往东去了。
他当年能够在漫长的追寻中一直死咬高仁不放,而高仁同样是个推衍高手,可见这占察轮的可靠xìng的确极高。又因为此番北来,钱逸群也果然如他占卜所示,在此地与他相遇,结果也同样准确:各无所伤。故而苦尘对占察轮深信不疑。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苦尘能占,钱逸群也能变。对于星未入命的钱逸群而言,他的一思一念都是交关变数。之前被苦尘逮住,纯粹是没想到这和尚千里迢迢跑来北疆。如今知道苦尘要抓他夺宝,心中自然关切,在选择逃亡路线的时候,首先要考虑的便是苦尘这个因素。
——他们都知道我要去沈阳,我偏偏虚晃一枪,去辽阳闹点动静出来,然后直接去建奴的老寨赫图阿拉,掘了他们的祖坟!
钱逸群之前的确是这么想的。
占察轮也十分尽职地给出了“辽阳”这个答案。
然而钱逸群很快就改变了主意:兵法有虚实之道,他们多半以为我说要去沈阳是调虎离山,却没想到我真的说到做到,肯定有出其不意之效果。而且去了沈阳还可以先与狐狸、山鹰、老鹿会合,到时再南下辽阳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钱逸群主意打定,直直朝东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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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章战巫博转进千里,断龙脉釜底抽薪(六)
钱逸群并不知道自己与苦尘已经踏上了两个方向的道路,也不知道自己的一念之间,能够影响苦尘的卜算。否则他绝不会吝啬自己的念头,每天都会将他所知道的地名在脑海中过一遍。
眼下的沈阳还有三年才会改名为盛京,rì后成为旅游景点的清三陵也只有前两个,因为皇太极还没死。
钱逸群来到沈阳之后,发现这里虽然还没扩建,却也不小。起码不可能随便找个地方一站,狐狸就能看到他。不过有山鹰那位快递小哥跟在旁边,迷路的可能xìng几乎没有。
诚如钱逸群一路行来所见的一样,就算是沈阳,也一样陷入了缺兵少粮的境地。城门口的女真卫兵有气无力,不是老头就是幼儿,各个干瘦枯萎。城里也是人烟稀少,地上的雪化了之后,露出一道道车辙,偶尔还有不规则散落的泥坑。
不同于大明的其他城市,沈阳没有公厕,也没有集中给人倒马桶的地方,四处可见散落的粪便,让钱逸群颇为不适应。无论是他前世生活的都市还是此生长大的苏州,都不用担心走在路上踩到屎这个问题。
因为穿着金兵的盔甲,钱逸群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略一参观也就走完了。要不是知道这里是金国的首都,否则很容易将它认作是一个略大的村落。至于之前说的屠光沈阳的鞑子,在看了这些沈阳女真人的生活环境之后,钱逸群真有些鸡肋的感觉。
屠与不屠好像没什么两样嘛。
钱逸群挠了挠头,决定还是先去看看女真人的祖坟。
当前可以处理掉的祖坟有两个。
一个是后世的永陵,如今名叫兴京陵。其中埋葬了努尔哈赤的六世祖孟特穆、曾祖福满、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和伯父礼敦、叔父塔察篇古以及他们的福晋。
民间流传,女真人之所以能够入关坐拥天下,全靠了这块陵寝之地的风水。
钱逸群闲庭信步到了兴京陵脚下,见有一个村子坐落其侧,看来是负责守陵的女真人。神道上有石牌、翁仲,建制与大明的风俗也没什么区别。
看到一个可疑的陌生人过来,守陵的女真人纷纷跑了出来,将钱逸群团团围住,口中吐出一长串女真话。
钱逸群理所当然听不懂一个字,挥了挥手:“闪开。”
“尼堪!”有人高喊一声。正是女真语里“蛮子”的意思。女真人不说自己还裹着野猪皮过活,却将明国称之为蛮子家,十分可笑。
一般来说,新到一个地方,骂人的话总是学得最快的。钱逸群在辽东这些rì子,杀了那么多人,自然也被人骂得不少,其中“尼堪”出现的频率着实不低。
“你们虽然骂我,我却不忍心遽杀尔等。”钱逸群荡起赤盾珠,将冲上来的建奴逼开,微微摇头,口中高喝一声:“雷来!”
掌心雷的威力并不算,但是对付这些无甲兵却是绰绰有余。
只是一枚雷球轰过去,这些守陵的女真人尖叫四散,只留下地上两具焦黑的尸体。
“啧啧啧,你这般动作,不怕他们去引来沈阳的驻兵么?”一个说着东北口音汉话的人,不知不觉中出现在钱逸群身后。
钱逸群心中一惊,转身之间已经用赤盾珠护住了身体。这些rì子他jǐng惕苦尘突然追来,jǐng觉xìng已经强了不少,身上加持不敢间断,金刚珠也时刻维持在可用状态。即便如此,还是让这人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五步。
——他若有不善之心,恐怕要糟。
钱逸群心中自jǐng,打量着来人。
此人身穿天青sè道袍,身材修长,脸上双颊微微内凹,蓄着三络长须,颇为清秀。只见他双目jīng光满溢,身上没有半点俗气,可知也是个道德门人,玄都羽客。
“道友请了,”钱逸群略略行礼,“道友满发高束,在这金人地界没有关系么?”
“呵呵,”那道人笑道,“贫道等闲不出山中,过的就是无法无天的rì子,有什么关系。”
“道友高洁,”钱逸群随口赞了句,“想来道友前来见贫道,定有指教。”
那道人笑得露出了八颗牙齿,道:“哪里敢说指教?只是充个向导罢了。”
道人说罢又笑,好像为人随和,只会笑一般。他道:“此陵背靠启运山,前朝烟筒山,左有青龙之首,右有白虎之尾。永陵之龙也因此形势俱佳,有万乘之尊之势。再加上苏子河如一条玉带一般缠绕其中,波光潋滟,二道河、错草河、苏子河三条河流形成‘三水入库’。实乃天下难得的风水宝地。”
——原来是给我当皇陵的导游。
钱逸群并不在乎,道:“风水再好,也只是到今rì为止罢。”
那道人浑然不理会钱逸群的接口,犹自讲解道:“这启运山上有十二个山头,看:‘青龙’,‘白虎’,‘近案’……这些山头距离此陵都是十二里,苏子河流经此地长度正好也是十二里,这便是天意要让建奴出十二代皇帝啊。”
钱逸群顿生jǐng觉。
眼下龙气之争的事已经拉开了序幕,这厮跑来说女真该有十二代皇帝,那他的立场可就难说得很了。
不过再看着山头,若是与满清十二帝对应,果然是康雍乾三代的山峰最高,旋即一座比一座矮。到了第十二座,几乎都不能算是山头了,正好对应末代皇帝溥仪。
钱逸群回顾清朝历史,居然一一对应,心中暗道:若说是巧合,也实在太巧了些。莫非冥冥之中果然注定女真当兴?
“贫道此来,正是为它更新天命。”钱逸群平声道,“道友以为如何?”
那道人抚掌笑道:“如此大好!同去同去。”
钱逸群一愣:“道友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哈,”那道人笑道,“你花了那么多金子找我,原来竟是不认识我。”他顿了顿道:“贫道便是将岸。”
“将岸子?”钱逸群一愣,这不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么!
“也有人这么叫我。”将岸道,“无所谓,名号不过就是个动静,不用在这儿上深究。”
“求借冰玉寒铁鉴一用!”钱逸群当即长长作揖,诚恳拜道。
“呃……咱们先烧了这女真人陵墓,断了他们的龙脉如何?”将岸轻轻捻须,暗道:这道人还真是脸皮厚啊,大家第一次见面,就问我借如此贵重的宝贝,哎呀呀,怎么回绝他才不伤面子呢。
“这事不着急,”钱逸群亟亟道,“道长,我妻子碰到点小麻烦,若是半年之内不用你那冰玉寒铁鉴照一下,恐怕就要失心疯了。这可比大明江山紧急得多啊。”
就算不破这龙脉,大明还有十几年国运呢,钱逸群当然不着急。
“这个……”将岸脸上一板,“其实我不是将岸……不对,我是将岸,但我没有冰玉寒铁鉴。”
“道友,你目光飘忽,分明是在撒谎呀。”钱逸群凑到将岸面前,认真道:“你看,脖子都红了。”
“呀?是么?”将岸双手捂住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友,你看你,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吧。我说没有,是不想伤了你我和气嘛。想冰玉寒铁鉴是上古秘宝,怎么能轻易出借?”
钱逸群退了一步,也不逼他,道:“大哥,要不你看这样吧。我把妻子叫来,然后你来照她一下,这总行了吧?”
“这个……”将岸左右思索一番,心中盘算:反正我也要下山游戏,帮他治愈妻子不过是举手之劳。
“谢仪从重!”钱逸群道。
“兄弟我就是喜欢与爽快人打交道。”将岸正sè道,“看道友一脸道德正气,想起尊夫人也是同道中人,正该我出手相助!”
钱逸群也颇为激动,道:“小弟我在山海关有个玉清宗坛,还是有些香火,道友rì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好说好说,”将岸手指陵墓,“这里的确是女真龙脉所在。兄弟我知道他们奉天承运,拿这里也没个办法,只好隐居深山,不问世事。月前我夜观天象,突然发现天命有变,混龙出世,这才动了下山助那明主一念。”
钱逸群赞道:“道友真是高洁忠义!”
“好说好说,”将岸颇为受用,“走,咱们且去断了他龙脉。”
两人拾阶而上,视那些女真守陵人如若无物。只是钱逸群嫌那jǐng钟敲得心烦,随手一颗掌心雷将它轰烂,与将岸两人就如登高野游一般,信步前行。
将岸是辽东人,自幼出家修道,后来女真人占据了辽东,他知道天命难违,便躲进了山里,与几个同修结友,共参道德。
“将岸老兄,你该有数百多岁了吧。”钱逸群问道。
“哪有,”将岸笑道,“本门历代都是师徒单传,沿用‘将岸’这个道号。哪有人能活几百岁的?呵呵呵。”
——金华出世术就行……
钱逸群暗中接口,旋即问道:“贵派这般传承道号的却是罕见,可是有何深意?”
将岸抬起头,面露沧桑:“当年我还是个道童的时候,也这么问过师父。”
——靠!你占我便宜!
钱逸群反应极快,撇嘴暗骂。
“师父说:等我长大收了徒弟,就明白了。”将岸悠悠道。
“那你现今明白了么?”钱逸群十分好奇,便不跟这化外野人计较。
“去年我收了个徒弟,”将岸点了点头,“总算明白了。”
“是何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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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章战巫博转进千里,断龙脉釜底抽薪(七)
钱逸群很想问一声:贵派是出来搞笑的么?
当然,如果这句话说出口,难免中了将岸“不通世故”的考评。此刻龙脉在前,里面还不知道有些什么东西,正是两人应当携手共进的时刻。钱逸群虽然知道自己很强力,但是从未想过一个人包打天下,就连跑江湖的都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何况道人呢?
就退一万步来说,将岸的境界修为更在钱逸群之上。
钱逸群凝成四魄之后,发现修为高低果然一眼可见。凡是低于自己的人,凝成几魄,是否觉醒灵蕴,洞若烛火。反之,看上去便会是一片迷雾。将岸的魂魄在他眼中,便是迷雾状态,无法细数。
将岸倒是磊落,自己说道:“我于前年灭绝七魄,如今刚入一魂境界。”
“看道长年纪轻轻,果然好修为。”钱逸群赞道。
“也都快四十的人了,还年纪轻轻呢。”将岸轻笑一声,心中却是颇为满意。
“真是看不出来。”钱逸群倒不是有心奉承。修行之人所虑所思远较凡俗人等要少,又不需要大体力劳动,故而在同龄人跟前显得后生。
更何况当今之世,普遍营养不良,加上劳动力过大,三四十岁就苍老得丧失劳动力之人比比皆是,将岸这般体貌,看上去的确是很年轻的了。
虽然钱逸群无心拍马,将岸却十分受用,显出一副老大哥做派,走在前面趟雷。一会儿说这里有些蹊跷,一会儿又觉得那边暗藏机关,着实维护钱逸群。
“这个,大哥,”钱逸群嫌走得慢了,“这陵寝的外宫相比总要有人清扫、祭祀,埋藏机关的可能xìng不大吧?”
“小心无大过,”将岸认真道,“或许他们平rì关了机关,如今我们闯进来他们才开的。”
钱逸群不能说将岸这个逻辑有问题,但仍旧觉得太过小心。他几次想走在前面,却被将岸一把拦住:“兄弟小心!还是让为兄来。”
钱逸群实在无可奈何,运起草木之心,细细扫了一遍前面的路,的确是看不出有丝毫机关的痕迹。这个时代又不可能出现超频激光之类的东西,哪里需要将岸这般谨慎?
“是何人!”
钱逸群突然暴喝一声,鬼步突进,御风直上,兔起鹘落之间已经冲上了陵寝外宫。
将岸心中一惊,暗道:果然是人守卫,若是晚一步进去,不知道那位小兄弟是否能将那人干掉。哎呀呀,不对不对,这分明是调虎离山计!
“某来也!”将岸高呼一声,身形一错,突然坠入土中不见了。
就好像前方有个深坑,他不经意间跌了下去一样。
其实这儿哪里有人?纯粹是钱逸群嫌走得慢了,假传jǐng讯,好一路上来。他站着外宫门口看着将岸突然消失,连忙运起草木之心查看地面,都是整块的花岗岩石,并没有半点坑洼之处。
“哎呦!”将岸突然从地里钻了出来,正好出现在钱逸群面前,相距不过两三寸。
钱逸群朝后一跳,本能地蹬出一脚,就如林间穿梭踏树一般。直等人都飞了出去,方才看清这突然从地里蹿出来的是将岸。
将岸反应也是极快,手中一转,一道玄光闪过,胸前正好一块白玉,sè若凝脂,外面还有一圈黑铁,散着丝丝寒气。
钱逸群来不及收脚,正踢在这白玉上,心中一紧:这多半是冰玉寒铁鉴!可别让我踢坏了!
他硬生生收住力,腾空翻身,坠下身形落在地上。
“兄弟,此处果然透着诡异。”将岸连忙收起冰玉寒铁鉴,紧张道:“咱们还是小心为好。”
——就是你太小心才惹出来的事!
钱逸群暗自腹诽,点头道:“大哥说得有理,刚才那个就是冰玉寒铁鉴么?”
“要想破坏这龙脉,首先得找到地宫入口,然后挖进去,将葬主挫骨扬灰,再引来一条水脉,彻底淹了这里。”将岸自动屏蔽了冰玉寒铁鉴的问题,四处查探起来。
皇陵的坟头名叫宝城,宝城之下就是帝皇安放棺椁的墓室。要想直接夷平宝城,那可是移山填海的大工程,不是钱逸群当前的破坏力能够做到的。如此这般,要想进入墓|茓,就只有找到地宫的大门,从墓道进去。
“其实很简单,”钱逸群道,“我看大哥有土遁之术,可以直接遁入地宫,由内而外打开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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