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元磁后土遁法入地宫如入酒肆。”将岸傲然道。
钱逸群连连点头,暗道:这的确是翻斗盗墓的第一金手指啊。
“不过,”将岸话头一落,“我去不得地宫。”
“怎么?”钱逸群一愣,旋即道:“哦,对,地宫里秽气太重,还是得先开个口子通风才是。”
“对对对!”将岸兴奋道。
——咦,这个反应很可疑啊……你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钱逸群总觉得这个队友略坑,不过本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并没有深究。
好在将岸虽然不敢亲身入地宫,但对风水堪舆了解颇深,从外面寻龙探|茓,一样找到了地宫的入口,只是略费些功夫罢了。
此陵建造时,女真人刚刚兴起,乃从辽东找的汉人风水师。将岸的师门久在辽东,自然没有水土不服的问题,各种思路如出一辙,步步寻去果然发现了一面靠山的照壁。
“地宫门口该在这照壁之中。”将岸道。
钱逸群不管三七二十一,运起掌心雷,胡乱轰了一气,看得将岸心惊不已。他心道:我一路尾随他来,见他手段颇多,却没想到这雷咒竟然能够连珠炮似的乱轰一气,难怪有跟圣人叫板的胆子。
“找到了!”钱逸群收了手,
待尘雾散尽,照壁已经残破不堪,露出背后的山体。其中有一道石门,显然与其他山石颜sè不一,定然就是地宫的墓门了。
“这多半是上万斤的断龙石,该如何破去?”钱逸群问道。
将岸一脸迷茫,问道:“什么是断龙石?”他说着,手中画圈,顿时出现一柱白光,直直shè在那石门上。
石门略一抵挡,旋即破碎,稀里哗啦落了一地。(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三四章战巫博转进千里,断龙脉釜底抽薪(八)
钱逸群看着露出的墓道,哂笑道:“到底是关外野人,连断龙石都没有,也好意思叫皇陵。”将岸以为自己久在深山,有些落伍,不好意思自曝短处,只得跟着笑了笑。他却不知道,那上千上万斤的断龙石,乃是钱逸群从小说中看来的东西,现实中还不曾见有哪个帝王用过。墓道中冲出的腐朽秽气渐渐弥漫开来,二人退开几步,又等了片刻,这才翻出火折子,扎了火把,往里探去。墓道宽窄高低足够两人挺身并行,这也是担心落葬的时候伤到棺椁。火把将两人的身形拉得老长,投shè在石砖上,看上去诡谲恐怖。将岸落后一步跟着钱逸群,每每抬脚都充满了惧意。他不知道为什么钱逸群胆子那么大,竟然没有半点哆嗦。钱逸群从影子的异常抖动上,看出将岸此人修为虽高,却是个胆小鬼,暗中笑他两声是免不了的。墓道折了两折,道旁出现了被捆缚的殉葬者。他们都被砍掉了脑袋,所以身首分列两侧。将岸看到摆放头颅的一侧,忍不住吸了口冷气,连忙将头转向另一侧。很快,他又受不了另一侧没有脑袋的骨架,连忙别正脑袋,只盯着钱逸群。同样作为修士,被人盯着的时候难免会有感应。虽然将岸在钱逸群身后,钱逸群的感觉却与两人对视无异。这种怪诞的感觉让钱逸群浑身不舒服,正待要说那胆小道人两句,金鳞篓里的寻鬼司南突然跳动不已。“有鬼?”钱逸群嘟囔一声,取出司南。翻开查看。“有鬼!”将岸仅仅贴了上来,“兄弟。我先出去帮你望风,别让那些守陵人闯进来坏了我们的大业。”“掘人祖坟而已,算什么大业。”钱逸群不以为然,只是盯着司南。这司南上的水墨画中,浮现出地宫地形图,从中可见前方有个宽敞的大墓室。女真人虽然习惯火葬,但好歹这里也是努尔哈赤诸位先祖的安寝之地,不弄得气派点。他们自己也过意不去。鬼就在那个巨大的墓室中。六个明显要比其标示大得多的红点布列在司南图上。钱逸群看了暗道:这六个大点倒像是一种阵法!只是用鬼御剑听说过,还没听说过用鬼布阵的。“大哥,”钱逸群将司南给将岸看,“你看这像不像是个阵法。”将岸凑过来看了半晌,道:“果然有些阵法的影子,不过哪里来这么多鬼?”鬼这东西可不是满大街随手能找到,即便是在坟墓之中。鬼的生成条件也十分苛刻。这里埋葬的是努尔哈赤六世祖孟特穆以降的祖先,死亡时间各异,只是统一安葬,断没有都成鬼的道理。“过去看看。”钱逸群道。“这个,”将岸哆哆嗦嗦,“我还是在外面为你把风吧。”钱逸群想想自己有保命法宝。不怕什么,这位一心忠于汉室的道友可别损失在这里,便道:“如此看来前方的确有些凶险,你先出去也好。”将岸连连点头,停下脚步扯住了钱逸群的衣角。“怎么?”钱逸群问道。“……”将岸不说话。“还有什么事?”钱逸群更加疑惑了。“这火把能给我用用么?”将岸腼腆道。“尽管拿去用。”钱逸群咧嘴笑道,“谁让你还要借我冰玉寒铁鉴呢!”“明明是个大修士。怎地如此市侩。”将岸作sè道,“借就借!”说罢接过火把,提着道袍快步往外跑去。钱逸群见火光渐渐黯淡,心中一笑:道人我本来就是市井出身,这叫不忘本。先坐实你的人情再说。没有了外人,钱逸群自然从鱼篓里掏出两枚夜光珠,借着荧光往墓室探去。一直在进入墓|茓之前,钱逸群都不担心鬼的问题。这种滞留阳间的yīn物,根本没有什么威力可言。即便被人炼化成yīn灵,用来施法御物,说穿了也只是个工具罢了。尤其是有过玉钩洞天的阅历,他知道这些yīn物要破起来十分简单,一个金光咒过去就能融化一大堆。然而一步踏进墓|茓,钱逸群才知道自己错了。浓浓的黑暗彻底掩盖了夜明珠的光亮,就像是一个黑洞贪婪地吞噬着光线。钱逸群索xìng收起夜明珠,朝后退了一步。原本进来的通道,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冰凉的石块。这变故来得悄无声息,就连钱逸群这境界都没能有所感知。——莫非我从踏进这里开始,就在另一个世界了?钱逸群心中暗道,仔细检查自身上下,并没有任何不妥。再翻出寻鬼司南,一样无法看到任何光亮。钱逸群很难理解这种严重违背物理定律的舞弊现象,但是身为一个玄术士,要求科学的物理现象本就是业务不jīng纯的表现。“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钱逸群心中默诵金光咒,与魄中的咒音契合,整个人如同音叉一般共鸣起来。一丝暖流从紫府而至肤表,溢出淡淡金光。这金光乃是道光,亦yīn亦阳,非yīn非阳,可yīn可阳,果然不会被这yīn邪的黑暗所吞噬。非但覆映钱逸群周身,就连附近三步的空间都照shè出来。钱逸群此时再拿出寻鬼司南来,果然能够看见了。六个大大的红点,占据着墓室的六个角落,将钱逸群围在中间。——虽然这个机关还算高级,对付一般的盗墓小贼或许没问题,但是碰上我也就像是纸糊的一般了。钱逸群认准了方位,脚下立定不动,双手捏诀,高声喝道:“雷来!”在这封闭的墓室之中,钱逸群这声暴喝无异于一记惊雷,震得四周沙沙作响,却是沙尘流淌落下的声音。雷球噼啪作响,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蓝sè的轨迹,虽然很快便被这黑暗吞没,威力却没有丝毫降低,轰在了钱逸群认准的一具棺木上。这棺木哪里经得住这种雷劈,顿时炸开,爆出一团粉尘。女真人火葬的习俗真是帮了钱逸群的大忙,不需要他挫骨,只需扬灰便算大功告成。四周的黑雾似乎淡薄了许多。随之而动的是这棺木旁的yīn鬼,好像收到了命令,突然朝钱逸群快速移动过去。若是钱逸群也有摩诃萨天眼,自然能够看到它的形态动作。这乃是一个身高丈余的野人莽汉。它**上身,暴露着一块块坟起的肌肉,如同水墨勾勒出来的一般,实则尽是黑雾凝聚。——持咒如神!“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钱逸群挚出节隐剑,以五sè笔凌空画符,魄中金光咒自然融入空符之中。他运剑如飞,顷刻间符成咒全,左手掐起金光诀,右手画圈推出,高声敕令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金光符在空中爆出一团金光,宛如夜空中的焰火。在照亮墓室的刹那,钱逸群分明看到了那个硕大的鬼影,甚至看到了口中獠牙,双瞳如墨。那鬼影张口吐舌,发出一声凄厉的高频音波,吐向金光符。钱逸群被这音波震得头皮发麻,周身刺痛,幸好心中适时荡起清心钟的振响,将这鬼声之声摒除在外。金光符被这鬼声一冲,如灯火遇风,狠狠摇曳了一番,终究还是立住了根本,重重打向那yīn鬼,发出刺啦之声,就如火入水缸,登时熄灭。那yīn鬼被金光符打得哀嚎,阵阵声波冲向钱逸群。钱逸群有清心钟维护,随着钟响便将这音频攻击化作虚无。“雷来!”钱逸群见金光符没能降之一击毙命,自然招出掌心雷。雷乃天地中气,杀人放火,除妖降魔都能派上用场,对这yīn鬼也不妨一试。钱逸群这招投石问路果然有了反应,那yīn鬼被掌心雷打中,顿时止住了尖嚎,周围似乎又亮堂了些。道人见掌心雷比金光符有用,更是遂了心意,连连高吼:“雷来!”接连不断的雷团打在那yīn鬼身上,顿时将那一丈有余的身形轰击得只有五尺来高。钱逸群正要克尽全功,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大事不好!大事不好!贼秃来了!”正是将岸的声音。钱逸群心中一紧:是幻觉么?将岸很快就用自己的胸膛证明这不是幻觉。他重重撞在了钱逸群的后背。钱逸群安定如山,反倒将他震退两步,后背又撞在了墙上。“啊!鬼啊!”将岸嘶声力竭叫了起来,手中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圈,竟招出冰玉寒铁鉴。“邪魔jīng怪,鬼魅魍魉,无有不催,莫不收摄!疾!疾!疾!”将岸高声吼叫。冰玉寒铁鉴登时shè出数到银光,将这墓室中的黑暗撕得支离破碎。非但如此,这银光打在石墙上,纷纷弹shè,将个墓室顿时轰得碎石四溅,墙上地上皆是坑洼。那些停放着的棺椁纷纷被轰成碎石,骨灰混着石灰,弥漫了整间墓室。钱逸群之前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在银光乍起时便蹲身回避。他眼看着棺椁破碎,守护一旁的yīn鬼纷纷活转过来,心中只有一个真理回荡:——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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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章战巫博转进千里,断龙脉釜底抽薪(九)
努尔哈赤为自己的祖先修建陵寝镇压龙脉的时候,非但请了汉人风水先生择地,也安排了萨满、喇嘛布下保护措施这些yīn鬼。以蛮族的阵法,要想完美地cāo纵这些yīn鬼御敌于墓门之外,实在有些困难。
因为yīn鬼是会动的。自主xìng太强,很可能自己跑出阵图,七天化作灰灰。
甚至于遏制墓道都不行,因为按照努尔哈赤的打算,等自己死后也是要归葬此间,墓道还需要再次使用。他可不知道皇太极在天聪三年又给他建了个福陵。而且倒霉贼是不会走墓道的,他们一般都在墓室上方打洞。
所以女真人想出来的解决方案便是以yīn鬼镇守棺椁,只要有盗墓贼碰到了这些棺椁,yīn鬼自然会将他们留下。反正这些巨石棺椁不可能因为人碰一下而打开,于龙脉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对于寻常小贼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谁都没想到,会有两个修士毫无节cāo地过来挖坟掘墓。在破坏力超强的修士面前,这些yīn鬼就有些后知后觉,补牢的时候羊都跑光了。
将岸很快就发现了异常,躲到了钱逸群身后,瑟瑟发抖。
“兄弟,这些yīn鬼能解决么?”将岸颤声道。
“一只yīn鬼小意思,”钱逸群诚实道,“不过托您的福,现在六个一起上,我就撑不住了。”
钱逸群不是故意叫苦,越来越浓郁的黑雾逼向二人,就连金光咒都无从驱散。被这黑雾裹住。非但五感麻痹,就连呼吸都受到了压制。让人喘不过气来。
“天地玄宗!”钱逸群再次打出金光符,只是让自己的呼吸稍微舒畅了些许。
黑雾如同活物一般。猛地后缩,避开了金光,待金光一暗便又逼了过来。
之前被钱逸群打残的yīn鬼也得到了恢复,与后来五个一起冲了上来。
“盾!”
黑雾之中腾起一道红光,直接穿过了yīn鬼的身体。
yīn鬼旋即凝聚起来,没有丝毫迟滞地继续前冲。
一股yīn寒之气迎面扑来。
钱逸群反应极快,高声喝道:“雷来!”
雷团尚未脱手,已经装在了yīn鬼的鬼刀上,将这一击暂时化去。残留的yīn气扫在钱逸群手臂。顿时冰冷发麻,让他想起当rì红莲业尺打中时的感觉。
更糟糕的时候,当时自己背后有张天师撑腰,眼下背后却只有一个拖后腿的。
“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
佛门心咒之声从外面传来,清晰透彻,正巧将钱逸群面前的yīn鬼驱开。
“不好!是那个和尚!”将岸叫道。
总比死在yīn鬼手下要好。
钱逸群非但没有理解将岸这种同仇敌忾的义气,反倒觉得他太过胆小。与苦尘有过节的是他钱逸群。你一个野道士怕什么?唔,等等,将岸什么时候见过苦尘的?
钱逸群突然之间发现这个将岸对自己的行踪十分了解,莫非这一路上都是用土遁跟着自己?
一时间。钱逸群不知为何多了一丝庆幸:若是将岸早些出来与自己同行,恐怕就到不了女真人祖坟了。
“大师!多谢了!”钱逸群叫道。
苦尘站在墓道中分明感觉到了前方墓室里的yīn邪之气极大,就连他这般境界。若是硬闯也未必能讨到好处。
“道长若是遵了本心前往辽阳,哪里有眼下的祸事。”苦尘竟然打趣钱逸群。同时转动手中念珠,剥出一道道金光。送进墓室之中。
钱逸群压力顿减,回敬道:“小道早就言明要来沈阳,不可出尔反尔。”
“你莫非还要真的屠城么?”苦尘略略收摄金光。
钱逸群顿时压力大增,呼吸又不通畅起来,心中暗骂:你这和尚,竟然卡住了道人我的脖子,看我rì后怎么报仇!
“我见沈阳像是已经被屠过了,姑且饶了他们。”钱逸群喊道。
苦尘这才又放出金光,逼退yīn鬼,道:“道长,既然天命让女真入主中原,你何必逆天而行?速速退出来吧。”
“和尚,你以为我上面没人么?天命明明是混龙出世,重定气运,谁当皇帝还不好说呢!”钱逸群不能让自己的命脉捏在别人手中,一边说话分散苦尘注意力,一边暗中寻思如何解决眼下这等僵局。
佛门也好,道门也罢,都喜欢炼制许多对付yīn鬼的法器,所以被民间视作捉鬼专业户。实际上这多半却是混饭吃的成分居多,大明有数千万人口,鬼口却是常年在两位数上晃荡。为了这两位数的yīn鬼,花费巨大的时间jīng力去准备……钱逸群反正是不肯的。
结果这么稀罕的事,还真就让钱逸群碰上了。
“道长……”
苦尘正要说话,突然里面又传出一声大叫。只听钱逸群喊道:“和尚,我们现在就是想出都出不去,这里是个阵法!”
“什么阵法?”苦尘丝毫不觉得意外,若是没有阵法,哪能有yīn鬼老老实实呆在里面近百年。不过这阵法能将人一起关住,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像是御虚照影阵,”钱逸群道,“但肯定不是。”
御虚照影阵是钱逸群经过高仁指点学会的阵法,无论布局还是变阵,无不jīng研。
眼下这阵虽然和御虚照影阵一样,可进不可出,但各种节点却与御虚照影阵完全不同。反应在阵法中也是不同。御虚照影阵中一切与平素无异,而此阵中却是yīn气凝聚。
“道长,小友,”苦尘叹道,“因果相接,岂能不信耶?”
“和尚别拽文了!你进来破阵,我将句芒杖给你!”钱逸群吼道。
“贫僧是怕道长心xìng未定,遽得至宝惹出祸事来。”苦尘摇头道:“你若是死在墓中,这祸事自然也就不会发生。至于句芒杖,与贫僧有何干系?”
钱逸群听了几乎要吐血,脑子突然一转,道:“我答应雪岭法师,要将僧娑洛珠归还与他。还请大和尚转达。”
“你且放在地上,等你们死了,yīn鬼归位,贫僧自然进来拿。”苦尘下定决心不肯进去,当真是油盐不进。
钱逸群顿时噎,暗道:你这和尚这回是铁了心让我死啊!
其实考究苦尘的本心,并没有开杀戒的意思。他到底是个得道高僧,不杀生已经是烙入骨髓的信条了。对他来说,菩萨也有雷霆手段,斩罪非斩人。至于见死不救嘛……只怪钱逸群不久前刚刚耍了他一把,为了更多的天下苍生,道人便安心死在这里吧。
“和尚,你见死不救,和亲手杀人何异?”钱逸群叫道。
“贫僧不是不救,而是不想以命换命,并未尝违背戒律。”苦尘念头通达,没有丝毫纠结道。
“佛祖还割肉饲鹰,投身喂虎,你们这帮秃驴随了人家的姓,就不学人家的样么!”钱逸群请将不成,只有激将。
“没有那般智慧,学得了形,学不了神,终究只是个蠢僧罢了。”苦尘语速平缓,顿了顿又道:“贫僧手中这念珠上的佛光即将耗尽,你还有些什么遗言,一并说了吧。”
“我要是有下辈子,绝不放过一个秃子!”钱逸群恨恨道。
苦尘默然无语。
“佛祖在上,贫道向您祈愿:若能逃出此地,必以千两白银布施……”
“没用的。”苦尘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笑了,竟然被这个像佛祖祈愿的道士逗得心生笑意。
“……布施给你徒子徒孙一大堆的美人!给你释家传宗接代!”钱逸群恶狠狠道。
苦尘决定再也不听钱逸群说话了,这道人活在世间的唯一意义就是磨人心xìng的。
佛光渐渐收敛,浓重的黑雾再次涌向钱逸群和将岸两人。一旁的yīn鬼随着黑雾移动,大有一击毙命的味道。
“哈哈哈!”将岸突然扬声笑道。
钱逸群被憋得难受,用力抵抗,已经没有心思理会他了。
“来自天外之天,酒sè财气均沾。俗世任褒任贬,化后又返先天。噫!好个散仙!”将岸扬声唱道。
钱逸群此刻痛苦不堪,强忍着痛苦扭头望去。
只见将岸身形挺拔,傲然而立,好像丝毫不受影响一般。他身上散发出万千毫光,将四周微微照亮。身上的道袍被yīn风鼓起,长带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只是在这个环境下,形象是没用的。
钱逸群这才想起来,其实这个将岸道长修为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头啊!
天塌下来,不正该这样的人顶着么!
“哈哈哈,道友,生死一线,正是用功的良辰啊!”将岸矗立不动,低头望向钱逸群。
钱逸群猛然惊醒,既然呼吸不畅,索xìng便闭气存神。念归紫府,心如止水。初时还觉得肉身缺氧,肌颤骨抖,肺中宛如火烧。一旦心神宁静,在紫府中cāo运灵蕴,以先天五炁代替后天呼吸之气,竟然维持了个不死的现状。
将岸扬起大袖,空中画圆,银光之中闪出冰玉寒铁鉴,高声喝道:“且看道人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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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章战巫博转进千里,断龙脉釜底抽薪(十)
钱逸群躺在地上,神识内敛,只在紫府中搬运。
诚如将岸所言,生死一线,以此磨砺,正是将一颗凡俗之心,在死亡迫近之时狠狠打磨。许多积毒顿时清空,展露一丝出真xìng慧光。
臭肺!归位!
又是一魄重归灵蕴海上,并非人形,而是生就光明的一颗珠子,熠熠生辉。
这是钱逸群凝练出来的第五魄,凝练七魄之路走过大半,诚如行军打仗已经破了敌阵。接下去便是摧枯拉朽,克尽全功了。这一魄是转折的关头,正需要生死磨砺。多少修士在这一关上蹉跎,却让钱逸群不期而遇,顺水推舟一般就迈步过去。
将岸扫了一眼地上的钱逸群,手中冰玉寒铁鉴转动不停,银光连连。被他照shè之处,皆是此阵的关节所在,整个陵寝连带山体一同震动起来。
“你要做什么!”苦尘也因这地动山摇失声叫道。
“破阵!”将岸高声叫道。像是回答苦尘的文话,也像是宣告破阵行动的开始。
整座山头动荡得愈加厉害,细土石块纷纷从墓顶落下。
“布阵!”钱逸群凝练臭肺,体内胎息充沛,放出节隐剑布下了八门混天阵,将不断落下的碎石扫去一旁。
苦尘站稳脚跟,心生焦躁,道:“你们这般乱来,山下数百百姓岂非遭殃!”
钱逸群是转世之人,知道女真人在面对江南百姓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善心,此刻当然也不会去管女真人的死活。
将岸是国余之人,躲避异族统治进入深山苦修,能对这些奴隶主有什么好感么?
两人一个破阵,一个保护,大有不将此山震塌誓不休的模样。
苦尘心中不忍,脚下一动,冲入阵中,正好撞上钱逸群的八门混天阵。
钱逸群此时对于灵、力的把握更上了一个台阶,随心一转,借着苦尘撞上来的力,就要将他甩出去。
苦尘也是圣境高人,体、术双修,脚下一转已经将这力尽数卸去,身形晃到了一旁。
yīn鬼可不知道这些人中的是是非非,它们只能分辨活人死人。
苦尘一身佛门阳刚之气,乃是活得不能再活的人,落在yīn鬼眼中可远比那两个半死不活的人有吸引力。
六个yīn鬼迅猛朝苦尘扑去……
“三途苦!”
苦尘大袖舒展,硬生生从空中扯开一道玄sè雾门。
这门洞宛如一张大嘴,朝那六个yīn鬼吞了过去。
只是举手之间,那六个yīn鬼便被送入了无间地狱,彻底从这人世间消失。
钱逸群看了心中暗骂:明明这么简单的事,你就是要看着道人我死在这里!还标榜什么佛门高僧,真是不折不扣的小人行径!
苦尘转过头,似乎听到了钱逸群心中怨念,叹气道:“你自己死于此处不是挺好么?为何要做无谓挣扎呢?”
“蝼蚁尚且偷生!”钱逸群心中骂道:你怎么不去死!
“贫僧本不yù破戒杀生,但为了救山下数百生灵……”苦尘微微垂头,再次抬起时,双眼迸shè出金sè的佛光:“却也无奈何了!”
“人命是加减法么!数量少的就不值钱!”钱逸群高声叫骂,一边期冀将岸能够速度破阵。
只要没有了阵法的约束,仗着地宫的地形诡谲,还是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苦尘对钱逸群的叫骂没有反应,手掌一翻,结出地藏伏魔印,口诵真言。只见他手指根根发亮,如同灯管,显然威力不俗。
“长!”钱逸群挚出句芒杖,洒落一地的藤蔓种子,挥起漫天木炁催熟藤蔓。
只见一蓬蓬藤蔓打破自然规律,在石砖缝隙中扎下根,不用阳光水土,只借着这先天木炁便长得犹如手臂粗细。
“杀生为护生,斩罪非斩人!灭!”
佛光凝成一束,从苦尘手中shè了出来,毫无悬念穿过藤蔓,留下脸盆大小的一个洞。
佛光也是光。
当你看到这束光的时候,你已经被打中了。
钱逸群只觉得胸口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下,八门混天阵瞬间告破。他双目一闭,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汇聚成一句话:要洗哉!
吴语读“死”为“洗”,要洗哉乃是吴中父母常常喝斥儿女小辈的用词。钱逸群在这势无生机的绝境之下,竟然听到的是母亲佯嗔作怒的呵斥声。
这一刻,钱逸群突然又没了遗憾:我已经杀了多尔衮,没了这个睿亲王,皇太极也就没那么容易统和金国内部。孝庄没法下嫁这个小叔子,顺治也就未必能当上皇帝……历史已经改变了。
——要是那位沈公子能驾船出海找到新大陆,带上爹娘和妹妹,我也就安心了……
——咦,为什么这么紧要的关头我会想到那个人?
——咦咦!为什么我还没死?
钱逸群睁开眼睛,身前站着一个黑影。
将岸!
将岸手持寒铁鉴,将苦尘shè出的佛光死死顶在外面。
苦尘手印前伸,像是与他对抗僵持。
这一幕是何等的熟悉!
钱逸群已经是第二次在高手相抗的时候偷鸡摸狗了,做得轻车熟路,当下撒了一把种子过去,句芒杖一挥:“长!”力量巨大的藤蔓登时将苦尘托举起来,差点睁开他的手印。
“雷来!”
身体悬空的苦尘现在是钱逸群最好的靶子,绝没有躲闪的余地。
“嘸!”苦尘不得已,只得断开手印,口吐真言,双手之间凝成一道光盾,硬抗了钱逸群的掌心雷。
“白虹贯rì!”
节隐剑幻化出一百余支,排成一列,犹如白虹,冲向苦尘胸口。
只要有一支剑刺入,便是爆体而亡的结果!
“太乙元磁地母金光!”将岸见钱逸群杀招迭出,胸中血气翻涌,不甘人后,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果然是一道金光从将岸掌心shè出,直扑苦尘胸口。
那也是节隐剑的靶心。
因为无论被节隐剑打中胸口还是要害,结果都是一样的死,钱逸群自然挑面积wωw奇Qìsuu書com网大的地方下手。谁知道将岸也是这般想法,这金光还没打中苦尘,便已经将节隐剑笼罩其中。
这金光又是“太乙”又是“元磁”,还有“地母”,听着十分威武霸气,真实功效只有一个:克制五金。
节隐剑无论怎么超凡脱俗,终究离不开“金”体。被这金光一摄,顿时幻影剑顿时消散,若不是钱逸群手快,连本体都要落在地上。
“你恢复正常了?”钱逸群心情复杂地问将岸。
三七章战巫博转进千里,断龙脉釜底抽薪(十一)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苦尘都是一位强敌。
他本身的修为高入圣境,若是面对一群寻常人物,光是不急不缓几句话就能沁人心脾,无迹可寻地将人控制在自己手中。再者,他又是一个jīng通玄术,具有丰富战斗经验的法力僧,常年的除魔卫道,让他随时保持着高昂斗志。
作为天下第一大宗教,佛门还具有最多的道场寺庙,法宝储备绝不是一盘散沙的道门可以比拟望其项背。
只是今天的战斗却让苦尘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因为身材山腹之中,威力最大的大威天龙咒无法使用。而且无论是故旧厚道人,还是新人将岸,无不是玄术备身,不可小觑的修士,就算用三途苦也未必能困住他们多久。
尤其是这三途苦,若是没能困住他们,让他们找到了重返阳间的通道,简直就像是开后门送他们走一样。
——孔雀明王印!
苦尘想到了另一个杀伤强劲的佛门印法,手中自然结印,正要打出之时,只听穹顶咔嚓作响。巨大的石块当空砸下,正好横在苦尘与钱逸群将岸中间。
“阵破了!”将岸高声叫道。
钱逸群眼尖,看到墓室中间被砸坏的地面喷出一股紫气。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内心中却下意识地将这紫气与紫薇联想起来,由此判断它是龙脉的核心。
“遁走!”钱逸群冲将岸喊了一声,自己也瞬发鬼步,冲出了zhōngyāng墓室。他在临走之前,高呼一声“雷来”,朝那团腾起的紫气扔去雷球。
雷球轰然炸开,引起了更大规模的塌方。
山石与沙土追着钱逸群的脚后跟,填埋这个墓|茓。秘道随之开始塌方,若不是钱逸群能够用鬼步在虚空中穿梭,绝无活着看到阳光的可能。
将岸的后土遁法跑得更快,等钱逸群从虚空中跳出来时,他已经等在外面换了好几口气。
“速度下山,这山要塌!”将岸冲钱逸群叫道。
钱逸群回到了地表,信心再次大增,一指山下的村子:“那边碰头!”说罢,纵身就跃了下去。
将岸看着凌空跃下的钱逸群如同大鹏鸟一般,衣袖飘飘,仿佛仙人御风而行,说不出的飘洒,不由心中羡慕。他没有这般本事,只能沿着山道往下跑,好在有遁地之术,眼看山体不对就遁入土中,也不用担心受伤。
两人各显本领,不一时已经到了山下村庄。
村子里都是守陵的女真人,概括地说来都是没有资格抢军功、奴隶、财宝的女真人。他们难得看到汉人出现,却又是啃不动的硬骨头,各个牙痒得厉害。
“你、你跑得真快!”将岸终于赶到了村子里,扶着膝盖,喘息道:“这些人就这么看着我们没关系么?”
“没关系。”钱逸群丝毫不以为然。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这些村名没有一个敢上来挑衅的了。好像之前那般的勇气已经被玄术杀得消散不见,各个都温顺得如同绵羊。
“你手臂没事吧?”将岸看着钱逸群。
钱逸群一条小臂已经失去了知觉,此时被将岸问起来,方才觉得膀子吊着有些疼。
“有事,”钱逸群道,“看来得回去找高人医治一番了。”
“我带你去见我的几位道友。其中有位壶中子道长,最善治病疗伤,抟炼灵丹妙药。”将岸咧嘴笑道,一副将钱逸群引为知己的模样。
钱逸群点了点头:“如此有劳了,你们在哪里隐修?”
将岸正要说话,突然陵寝之地一声巨响,竟然是山崩地裂。大量的巨石沿着山体滚落下来。大的如同马车,小的也有磨盘那般大小。村子坐落在陵寝脚下,毫无悬念地会被这些石块吞没。
“走!”钱逸群一把拉过将岸,往村外跑去。他放出赤盾珠,总能在山石落下之前挡住这些石块,将之一一击飞。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唵嘛巴嘛轰。”
苦尘从山顶一跃而起,身上金光四shè,真如菩萨法身降世一般。他凌空踏步,直接朝钱逸群将岸追来,目光中红莲怒火焚烧,脚下每一步都踏出一朵莲花。
天空中乌云翻滚,电蛇起舞,在浓密的云头之间穿梭。
苦尘身上云气缭绕,渐渐凝聚成一个金身菩萨的模样,半真半幻,占据了大半个天空。
钱逸群心叫不好,对将岸道:“你遁了吧!他是冲着我来的。”
“我不能不讲义气!”将岸足下生风,胸口却是火辣辣的疼。他不善于体术,此刻跑步逃命,实在有些难为其难了。
钱逸群只觉得眼前光线渐渐黯淡,知道这是头顶乌云越来越厚。虽然将岸恪守义气让他很感动,不过这种要死一起死的愚昧行径却是他不取的。
——既然你不肯走,那就只有我走了!
节隐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光,钱逸群穿越的瞬间已经斜刺里迈过了十余丈,彻底与将岸拉开了距离。
“雷来!”苦尘高声喊道。
这一声用佛门狮子吼喊出的战斗宣告,正是当rì给钱逸群留下深刻印象的大威天龙咒。钱逸群长久以来,用“雷来”作为掌心雷咒言,也正是受了苦尘的影响。
此刻正版出现,盗版自然悄无声息。
钱逸群只觉得头顶如有人抓,头皮发麻,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经使出鬼步,踏入虚空之中。
水桶一般粗细的霹雳凌空劈落,照得世界一片银白,晃眼不已。
钱逸群只觉得背后一股强大的推力,竟然将他从鬼步的虚空中推了出来,脚下一个踉跄。
“雷来!”苦尘高声喝道,好像是下定了决心让钱逸群看看真正的雷是何等威力。
钱逸群反应速度提到了最高点:“木替身!”
言语间,钱逸群身形一滞,被天上落下的天雷准准击中。
苦尘大步踏来,见钱逸群伏诛,心中微微一松,旋即却有些不可思议望向前方。
一株高达的乔木站在钱逸群刚才的位置,被雷劈之后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就如一个巨大的火把。
钱逸群借机闪进了树林之中。
三八章壶中子一救玄门客,青锋剑吓退无明僧(一)
时值胡天八月,东北之地更是昼短夜长,只是午时度尽,便迎来夕阳西坠,天光收敛。
冷风吹过山坳,却见一排松树嶙峋而立,仍旧是苍绿满身。从天空中鸟瞰下去,这排松树正像是的一道分界线。往外一步,便是皑皑白雪。退来一步,却见山林锦翠。
再往里看,这山坳却不是寻常人间,有楼台影影,殿阁沉沉。
这一众楼台殿阁之中,却有一栋高台,直统统矗立那边,下面不见有门,上面不见楼梯,只有最顶上矗立四根木柱,皆是本sè未尝上漆。木柱四周围着白纱挡风,顶上以苍天为盖,仿佛举手便可摘星。
这台子zhōngyāng是黑白石拼出的yīn阳鱼。yīn阳鱼之外有两人对坐,中间摆放着棋盘,盘面上黑白咬合,正式难解难分之际。
其中一个中年道士,手持云子长考良久,一只洁净细嫩的大手缓缓落下,旋即又快快抬起,yù放不放,显然已经纠结了许久。
他的对手也是道装打扮,一身藏蓝。这位道长看上去却要比长考道长年轻了十来岁,身后背着一柄古sè古香的长剑。那长剑以扭结的松木为剑柄,木芝相合为剑锷,灵气四溢,任凭谁第一眼见了,都不会想到这是一柄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剑。
“师兄,”长剑道长开口言道,“你这举棋不定,实在让人费解啊。”
“唔?贤弟何出此言啊?”那道长索xìng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正坐起来,端起案上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举棋不定,无非是因为怕输,以师兄的修为,莫非还有输赢之别么?”年轻道长眉目含笑,似乎因为捉住了师兄的痛脚而得意。
“哈哈哈,”年长那位笑道,“我只循棋道落子。所考者,唯合于道否。岂知输赢哉?清锋,你的不争输赢,却是以争输赢为耻,故而不争,亦非分别之心耶?”
“呵呵,师兄说得是。”清锋轻轻一拍膝盖,长身而起,透过薄纱望向外面。一时间山水朦胧,草木绰约。
“师兄,”清锋吟声道,“这天变之事,谷中可有决议?”
年长道人放下茶盏,盯着棋盘上的黑白子,捏起剑指在眼上一一点过,好像在算得失,浑然不理会自家师弟的话。
清锋暗道:这些隐修之士,常年不与人说话,就连脑子都慢一拍。
他正待催问,突然听到师兄长噫一声,缓缓说道:“长生劫。”
“哦?”清锋微微一愣,“怎么会?”
围棋之中,下出长生劫的概率是极小的。这局棋中,虽然缠斗激烈,但是这种和棋的形势却没展现出来。
见清锋靠了过来,道人缓缓将棋子压落,道:“看,如何?”
“入气送吃了二子,绝妙!”清锋眼前一亮,“这倒让我毫无办法了,不然你提我四子就成活棋了”。他思索一番,方才道:“我只得在这里提你……”
道人面带微笑,落子再提二子。
棋面顿时还原,而且从整盘棋看来,也无处再可开辟,只能同形反复,永无止休。
所谓长生劫也。
“妙,妙哉。”清锋道人轻轻抚须,脑中复盘,有意要记录成谱。他对围棋的爱好虽然不至于成癖,但是这难得的长生劫还是值得一录的。
“你刚才所问之事,便是这局棋了。”那年长的道人也站了起来,指了指棋盘:“世事如棋,胜负难分啊。”
“师兄是说,”清锋不由中断了脑子里的棋谱,“云师兄不肯出山么?”
“非也非也,”那年长道人笑道,“云中客倒是蠢蠢yù动,似有出山之念。”
“将岸君已经下山了,云师兄也有意出山,”清锋轻轻笑道,“莫非是师兄舍不得这龙空谷的美景么?”
年长道人笑道:“愚兄只差最后一步便要圣胎结就了,累世苦修在此一朝,不敢不谨慎。”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我所虑者,并非这江山国运。”
“喔?”清锋躬身一礼,“还请师兄指教。”
道人踱了两步,缓缓道:“天变之时,我也偷窥了一番,与闻天命。”
“天命可有明旨?”清锋上前问道。
“明亡这一定数已然撤了。”
“那岂不是正该我辈逆转龙气,再筑江山么?”清锋不由激荡起来,道:“师兄若是得了这扶龙之功,结就的圣胎想必也不简单啊!”
“是,若是有扶龙功德备身,rì后合道就有了六成定数。”道人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但是……”
清锋登时清静下来,耐心等师兄说下去。
“但是,”道人言道,“我以为这天命,还有未尽之言。”
“师兄可直言否?”
“你以为那厚道人是什么人?”这道人反问一声。
“我在姑苏时,听何守清说他星未入命,其他便不知道了。”清锋略一思索,突然眼睛一亮:“不过当时我问何守清和赵守德为何不收纳这道人,他二人都说收不下……”
“铁杖客是你我的故交了,他收不下的人,该是何等模样?”年长道人循循诱道:“你看这天变、世局,都因为这厚道人而变。星不入命只是给他开的方便之门,却不是根本缘故。根本缘故在于,为何突然冒出来一个星未入命的人来。”
“这是为何?”清锋一愣,“古往今来,的确罕闻。”
“是闻所未闻!”道士纠正道,“却让我想起了老子出关,留下灵言五千……从当时而言,同样是闻所未闻之道理啊。”
“啊!”清锋顿时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脑门,惊诧道:“难道是从四圣天而来?”
“就算不是四圣天,”道人保守地想了想,“起码也是四梵天。”
无论是四圣天还是四梵天,都是三界二十八天之外的圣真,是真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神人。到了他们那个境界,已经不能说是人或是非人,只能说是契合于道的神灵,自然也不可能干涉人间的进程。
除非,文明初开,下界启蒙。如元始天尊以广成子点化黄帝。
或者,蒙昧将尽,临凡指路。如道德天尊以老聃子留言五千。
这两次都是四圣天上的神灵下凡,其结果自然是前者埋下了种子,而后者给这刚破土而出的树苗培土施肥。
那这一次呢?
“不会是要灭世重来吧?”清锋突然被自己这年头吓得心头直跳。
“你我修为相差仿佛,你觉得我会知道得更多么?”年长的道人呵呵笑道。
清锋微微摇头,表示不敢当。他知道这位师兄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圣胎境界,自己却连第一魂都还没炼罢。虽然看似两魂之差,在修为心xìng上的差距却不亚于两重天。
二人看看天空将暗,凉风渐起,便要离去,突然见地上yīn阳鱼突然溶溶流转起来。数息之后,一个满身灰土的道人站在了鱼眼上,一扫两人,顿时放声叫道:“二位师兄救命啊!”
……
钱逸群钻进树林的刹那,苦尘的天雷很快就追了上来。他不知道这头顶乌云到底能够覆盖多大的范围,死命往前跑终究不是良策。陡然间,一道灵光在钱逸群脑中闪过,正是当rì高仁老师以归家院众人xìng命为要挟的情景。
——当rì苦尘都不忍心牵连无辜,没有道理这大慈大悲心更倒回去的。
钱逸群心中计较停当,身子一折,几个起落便往沈阳城冲去。他之前来沈阳城,是以幻沙之术潜进去的,此番却顾不上那么多了,掌心雷开路,轰杀了守在城门的守卫。
城头上的士兵见了,高呼关门,却哪里拦得住鬼步无敌的钱逸群?
恰恰是将苦尘和尚拦在了外面。
“有汉人和尚来屠城啦!”钱逸群毫无底线,随手扔着掌心雷,轰击民居,高声造谣。
城里虽然以女真人为主,却也还有汉人残存,登时沈阳城中大乱起来。有胆小怕事的,有琢磨杀人立功的,也有乘火打劫唯恐天下不乱的。
钱逸群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就收集了几根头发。这在汉地是随手拈来的事,在这里却十分不易——女真人只留很小一撮老鼠尾巴。
钱逸群横穿沈阳,在一条陋巷里摇身一变,顿时成了女真人。沈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没有手机微博的时代,一南一北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并不会被人揭穿。
钱逸群心理素质过硬得很,大摇大摆地站在街上随着人流起哄,时不时冒出两句女真语,都是模仿别人喊过的话。
他知道自己的易容阵瞒不过苦尘,变成女真人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便是混进一处民居,真正换上女真人的服装,戴上厚重的毛皮帽子,连头带脸蒙起来。只要自己不用法术,无论苦尘修为再高,也无法从数万人的大城里找出自己。
正当钱逸群寻找民居的时候,突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抓向自己手臂。钱逸群的反应是何等迅捷,当即扭身避开,却见身后是个身穿直筒缎装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冲着钱逸群大声嚷嚷了几句女真话,周围人群登时让开一条路来。那女子也不避讳男女大防,伸手便要拉着钱逸群走。
钱逸群猜她是这身体的姐妹亲戚,索xìng一客不烦二主,便跟着她去,也免得自己漫无目标地瞎撞。(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三九章壶中子一救玄门客,青锋剑吓退无明僧(二)
这女子虽然凶悍,但却没有恶意,更没有丝毫的杀意,这让敏感的钱逸群十分放心。不过他却只猜中一半,这女子并非这身体的姐妹亲戚,而是上司。
做惯了zìyóu民的钱逸群,浑然没想到自己随便幻了女真人模样,便是个奴才。这奴才是沈阳宫中的杂役,大约是该上班的时候在外面闲浪,正巧被宫中出来采买的侍女抓了个现行,硬是拖进了后宫。
当然,只是后宫的外围,负责转运垃圾。女真人再蛮荒,好歹也知道自己存放女人的库房不该有别的壮汉出没,任谁都不愿意头上顶着“喜当爹”三个字。
钱逸群老老实实地拉起一筐垃圾,自认和旁便的奴才并没有丝毫分别。谁知刚走出两步,就听那侍女突然高声喊了一句,一旁三个着甲侍卫便围了过来,不由分说就要将钱逸群按倒在地。更有一人直接抽出了鞭子,凌空打了个响。
易容阵只是幻化形貌衣着,本质上挨打的还是钱逸群。身为修行人,钱逸群颇有些自傲俯瞰的自觉,哪里肯让这些蛮族的鞭子抽到身上。
那两个侍卫突然手中一空,正茫然间,却见这大胆的奴才逃过了一抓,不由恼怒,一边怒骂一边再次抓了上来。
钱逸群对于这种货sè,浑然不觉得需要自己拔剑杀人,只是腰身一转,跳到侍卫身后,踹起一脚,将这侍卫踢翻在地。
啪!
鞭声响起,准准朝钱逸群抽去。
钱逸群身形一晃,人已经冲入了鞭影之中。捏住了那持鞭侍卫的衣领,一拉一撞。食指节头重重打在那人的喉结下方的软处。那人顿时跪地干咳,涕泪横流。
钱逸群扫了一眼孤零零站着的侍卫。咧嘴一笑。
在那侍卫的愕然之中,钱逸群飞起一脚,正中胸口,将他踹飞出去。
老子不干了!
钱逸群一脚踢翻了垃圾筐,便要扬长而去。
那宫女连忙喊了两声,突然口吐汉话:“你是抬了旗的?”
唔,难道这身体不是正宗的女真人啊。
钱逸群脚下一滞,见有更多的人朝这边赶来,怕事情闹得太大招惹来苦尘那和尚。索xìng站定道:“正是。”
那宫女微微咬牙:“即便是抬了旗的,也该知道主子就是主子!有你这么不懂规矩的么?”
“你也是主子么?”钱逸群反问道。
那宫女一时语噎。她回家之后,在自家的包衣奴面前自然是主子。然而在这个深宫大院里,她也一样是奴才,只是地位高些的奴才罢了。这里的主子只有八旗亲王和那些福晋侧福晋,一个宫女若是敢自称主子,纯属找死。
“我虽不是主子,但你冲撞了我,就是犯了主子的威仪!”那宫女脑子转得很快。当即理清了地位关系,倒是说得钱逸群无语了。
“俺不干了。”钱逸群撂下一句狠话。
“呦,”那宫女嘲笑一声,“你倒把自己当主子了。这服役的事。是你不干就不干的么?”
呦,这是逼着道人我在这里开杀戒么?
钱逸群扫视赶来的侍卫,不过六个人。加上这个女鞑子,七个人实在是填牙缝都不够。他看了看地上那侍卫的佩刀。正要走过去将之拾来杀人,突然听到一声娇呼:“且停手!”
另一个宫女从仪门出来。只见她将长发梳理整齐后束在头顶上,然后分成两绺再梳成一个横髻,余下的头发梳成一个燕尾形的扁髻,压在颈脖的后面。走路时脖颈不转,看似格外庄重。
三寸高的木底屐踏在地上嘎嘎作响,那宫女上前道:“这人有把子力气,看起来还会功夫,是军功抬旗的么?”
“是。”钱逸群不卑不亢,反正演砸了就杀出去,也没甚大不了的。
“这样的壮士,小主一定乐意见见。”那宫女道,“海霍娜,别打他,我去跟小主说说。”
“嗻。”海霍娜双膝微微一屈,手扬到了耳边。
那人又看了一眼钱逸群,转身朝里走去。
钱逸群心中暗道:这里是沈阳啊!光顾着问候皇太极他家祖宗了,竟然忘了探望一下他的老婆孩子!哎呀呀,我真是失礼失大了,还好还好,有人带路。
过了片刻,那宫装女官又回来了,淡淡说了一句:“小主召你进去,可别失了礼数。”
钱逸群道了一声:“好。”却没什么礼貌的成分在内。
那女官似乎有些迟疑,终究还是道:“跟我来吧。”
钱逸群大步跟了上去,路过海霍娜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沈阳的宫殿到底是新修,远不如南北两京那般宏伟壮阔。只是略分了内廷外廷,对于女真人来说也算是迈向了文明的一大步,起码不再住帐篷了。钱逸群只是观摩了几处宫殿,便深感女真人的建筑工艺实在落后,没多大看头,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记路上面。
那女官带着钱逸群穿过了几道仪门,进了一处宫殿,门口站着两个宦官,里面是侍女。宫殿是典型三合院,左右两边算是配殿,比之江南豪富人家的厢房却都不如。钱逸群看到这里,心中暗道:看来哥家里比这儿的生活条件还要高一个档次。
“恩固伦。”
殿内传来一个跳脱的声音,很快便有侍女掀开了厚厚的棉帘子,从中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美少女。
即便以钱逸群的眼光来看,也算是美少女了。
她扫量了钱逸群一番,道:“恩固伦,这就是那一个打三个的乌真超哈么?”
“回主子,正是他。”恩固伦便是那个女官,此刻已经站到了美少女身边,恭顺地低着头。
“还不拜见主子?”恩固伦换了个面孔,呵斥钱逸群道。
“不习惯。”钱逸群淡淡道,又反问道:“你是哲哲还是布木布泰?”
从这容貌上来看,钱逸群很怀疑这位便是号称“蒙满第一美女”,拥有许多秘史的孝庄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的布木布泰。
当然,此时她还只是皇太极的侧福晋。不过从这年龄上看,似乎又有些大了点,因为布木布泰在钱逸群的印象中,总是个十三四岁的小萝莉,也或许是钱逸群受了某些不良小说的毒害,所以钱逸群又怀疑她是哲哲。
蒙满第二美女。
同时也是皇太极的正妻大福晋。
布木布泰的姑妈。
的确,皇太极的确是收了这对姑侄,完全看不出丝毫节cāo。(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四一章壶中子一救玄门客,青锋剑吓退无明僧(四)
一道明光闪过,空中浮现出一只凤鸟的幻象。
寻常法宝之中,常常借凤鸟之形来壮大火炁,随着火焰的温度不同,凤鸟的颜sè也不一样。一般来说能招出青凤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人物了,而这法宝竟然招出的是银白sè凤鸟,就连空气都为之模糊起来。
钱逸群咬着果子,颇为惊叹:这法宝值得拥有!
这念头还没过去,一股焦灼的热浪已经滚了过来,再看殿前的广场上,不少术士已经避开一旁,免遭牵连,无意间将那手持凤鸟法宝之人突显出来。
苦尘也是颇为意外,没想到人间竟然还流落有如此厉害的法宝。就如同那句芒杖一般,这样的法宝也必须收回佛门,镇压在塔下,以免有人因之受害。
不过当务之急,却是避开这凤鸟。
苦尘张开双臂,朝后一跃,翩然如同一只大鸟。他手中佛珠转动,口吐真言,身前顿时竖起一道光盾。
凤鸟不依不饶,直直扑向光盾。
白sè的烈焰被这光盾分向两旁,顿时苦了那些从后面包抄上来的禁宫侍卫。站得近的,瞬间被烤成了焦炭,站得远些的也被火焰燎光了眉毛胡须。
苦尘眼下境况极遭,不得不用全力维持身前光盾。
那凤鸟却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引颈鸣啼,用力煽动翅膀,掀起滚滚热浪。
嘣嘣嘣!
弦声接连而起,禁宫侍卫后撤之后迅速列出了个半月阵,朝苦尘身后放箭。
苦尘力有不逮,根本无从顾及身后铁箭,心中只有做个取舍。他暗道:这凤鸟只是火燎厉害,我内有地藏明火,大约一时也烧不死,反倒是那些铁箭让人心烦。
圣人也终究是血肉之躯,被这么多铁箭shè中,一样是有死无生的事。苦尘计较停当,双手一分,口中高喝一声:“哞嘛哈!”
光盾瞬间薄了许多,分去了大部分保护后背,只听得一阵叮当作响,铁箭纷纷落地,没有伤到苦尘分毫。
只是这瞬间的功夫,白凤尖锐的火喙已经啄向苦尘胸口。
苦尘身上爆出一层红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朝后飞去,重重落在地上。
钱逸群看出他的虚弱,满心期待白凤追上前一口叼死这秃驴,却见白凤在空中猛地一扇翅膀,化作一团明光。旋即轰然炸开,空中只有点点光尘证明它来过此间。
苦尘见去了大地,口中暴出真言,又站了起来。
四周侍卫纷纷后退,生怕遭了这妖僧的邪术。
苦尘缓过一口气,心中暗道:今rì真不知撞了什么邪祟,这些人竟然一言不发就动手杀人。原道女真人也知好歹,看来却是我想当然了!且不管那么多,今rì先走为妙。
他正要离去,却突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心头怒起,无明大炽。
那身影,正是厚道人钱逸群。
钱逸群见这火凤消散,却不肯放过这件宝贝。他从殿后出来,自然站在了这些巫师、萨满、喇嘛身后。那些人虽然见了道士颇为惊异,不过金国朝廷中本就有汉人,多一个汉jiān道士又算得了什么?
钱逸群挨个摸了过去,总算找到了一个年轻萨满。那萨满手中捧着一尊白玉凤鸟雕像,栩栩如生,纤毫毕现。那玉雕上仍旧带着浓郁的火炁,作为双眼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这萨满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分到的这件宝贝竟然有如斯威力,又见白凤消失,此刻捧着凤鸟不知所措。
“你刚才怎么弄的?”钱逸群上前问道。
“摸摸。”那萨满汉语不好,吐出两个字。
“给我看看。”钱逸群一把抓过凤鸟玉雕,拿在手中,只觉得温热,并没有特别感应。
那萨满猝不及防被钱逸群抢了宝贝,心中大为不满,正要动手抢回来,突然耳畔炸开一个响雷:
“贼道!纳命来!”
苦尘见了钱逸群,心中怒火难抑,又见他夺了人家手中的宝贝,却以为那本来就是钱逸**给个小萨满来暗算自己的,不由更为愤怒。
钱逸群连忙将玉雕收入金鳞篓中,心中暗道:我一条手臂还麻木没有知觉,此刻跟他硬拼只有死路一条,不如先走一步。
他正要鬼步离去,突然空中传来一声清朗高歌,唱道:
“剑指望月皓空明,
气贯天宇御风行。
我辈既出肩rì月,
敢教神魔避紫青。”(注1)
一个身穿藏青道袍,白面长须的中年道人脚踏剑光,飞临禁城。他诵完报名诗,居高临下,俯瞰下面众生。旁的不说,光是这一手御剑飞行,就已经足以让众人心惊胆战,奉为神人了。
“贫道号青锋,本是山人散修,今rì本着公义之心,且来助厚道人一臂之力!”青锋抬高了声音,“凡敢倒行逆施者,贫道不忍心杀你,贫道手中这奔雷剑可忍心得很!”
布木布泰坐在大殿里,听着外面声若洪钟,又听了左右答应的描述,低声对哲哲道:“姑姑,你看,这厚道人果然是得道多助。就连神仙都来帮他。”
哲哲连连点头,手中佛珠转动,嘴里默诵阿弥陀佛圣号。
钱逸群当即一跃而起,鬼步配上了御风,直接跳到了大殿顶上,只低了青锋一线,单手竖掌:“道友,贫道厚道人,多谢道友相助。这邪僧便看道友手段了。”
青锋盯着苦尘,冷声喝道:“这大和尚可威风的紧啊,莫非是你家佛祖让你如此嘚瑟的么!”
苦尘刚想用佛门狮子吼解释两句,突然暗道:我难道傻了么?这道人肯定用了什么邪术骗得金国贵人信奉。眼下这新来的虽然修为不过一魂,看起来手段却是不弱,摆明了是厚道人请来助拳的。我即便说破了天,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想通了这一层,苦尘只觉得自己今rì真是落入一个无底深坑。
青锋见和尚不说话,手中捏诀,身后长剑微微一颤,哐当一声飞出剑鞘。在空中抹出一个扇形,道道剑光凝聚。
“疾!”青锋道人剑指一比,漫天剑光闪烁,朝苦尘shè去。
苦尘见这剑光之中隐隐有奔雷之声,知道这道人果然是剑修一脉。他知道剑修道士世间罕见,往往师徒单传,要取极有资质的神仙种子,以数十年来细细磨砺,务必要在xìng学命功上成就非常,方会放下山。
再见到青锋出手,苦尘就知道自己今rì恐怕难以在这道人手下胜出。再加上对方还有一个诡异无良的贼道暗中偷袭,说不定连命都要撂在这里。
“雕虫小技!”苦尘大吼一声,身上袈裟朝天一甩,迎风张开,将这漫天剑光收入袈裟之中。
青锋道:“还是有些手段,可以一战!”说罢已经欺身飞近,手中长剑挽花便刺。
奔雷剑刺入袈裟三分,登时雷声如鼓,袈裟旋即破成碎布。
袈裟之下,哪里还有苦尘其人?
“逃了?”青锋失声叫道,“他逃什么!这般胆小,竟然还来闯宫么!”
钱逸群听青锋这么呼喊,担心苦尘藏在一旁,更加谨慎。又过了片刻,布木布泰与哲哲双双从大殿里出来,轻启秀口问道:“道长,那妖僧可是退了?”
钱逸群点了点头,仔细感应之下,却是没有发现苦尘的气息,知道他多半是借着什么法宝离开了。
青锋见女真贵族从殿中出来,这才发现有些不对。他是辽东人氏,对建奴恨之入骨,因为修行绝了贪嗔痴三毒,这恨意方才不至于酿成无明。然而要让他与这些蛮族屠夫合作,却是万万不能的。
他见厚道人与建奴交谈如同自己人,心上已经不悦了,便叫道:“厚道长,这些算是你的朋友么?”
钱逸群见他神情不悦,大约猜到了几分,爽朗笑道:“道友误会了,这位乃是金国大汗皇太极的大福晋和侧福晋。尤其这位侧福晋布木布泰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旋即将布木布泰未来的儿子和孙子的事说了个透彻,再…明若是没有这位皇太后,顺治当不了皇帝。若是没有这位太皇太后,康熙也站不住脚跟。
青锋听得脸上yīn晴变幻。他知道有些道人擅长推衍之道,比如他的师兄壶中子在观摩天象上便有极大的天赋,天下大势无不洞若烛火。
——莫非这位厚道人也是个推衍高手?
青锋这么想来倒是能够自洽了:难怪能够从个圣人手中逃出,只是他为何与建奴一起呢?将岸不是说他们一同掘了建奴的龙脉么?
“道长有今rì之功,未来我金国入鼎中原,必然要让贵教香火鼎盛。”布木布泰大大方方道。
“今rì之事,不过是顺手为之而已。”钱逸群大笑道:“不过既然来了,还有些事也得做干净了。”
钱逸群抽出节隐剑,单手握住,送到布木布泰面前:“此剑名为节隐,乃是当年聂政所用。”
女真蒙古的子女从小玩的就是弯刀强弓,根本不惧怕刀剑。布木布泰低头看了看,道:“果然好剑!道长为何给我看这个?”
“为了让你死也瞑目呀。”钱逸群笑了笑,手腕翻转,一剑刺向布木布泰胸口。
布木布泰哪里能够躲过如此近距离的刺杀,惊呼一声朝后退去,却仍旧让这匕首重重刺在身上。
钱逸群追了一步,突然见布木布泰身上冒出金sè光芒,隐隐有龙吟之声。更让他惊讶的是,上回游仙时做好事所得的光环,竟然从紫府涌入手臂,渗入剑中。那异界之光与布木布泰身上的金光相撞,两厢溶解。
“道长不值得!咱们走!”青锋突然高声叫道,手中奔雷剑刷出一道道剑气,击杀周围的禁宫侍卫,朝钱逸群奔去。
钱逸群听到青锋高呼,顾不上理解其中深意,先撤了剑,鬼步一窜,御风奔向青锋。
两人在中道相遇,一同折道出去,只留下惊疑不定的建奴侍卫。
布木布泰被吓了个半死,缓缓从胸口取出一块石坠子,对哲哲道:“万幸大汗赐了我这护身符,否则岂不是死在那道人手里了?”
哲哲也是惊魂未定:“那道人和那和尚,到底哪个才是好的?若说那道人阻那和尚坏我大金的龙脉,定然是好人,可为何又要行刺于你?”
布木布泰到底是有千古太后的底子,脑中略略分析,便道:“恐怕那道人是帮着我大金的,却不是站在大汗这边。”
哲哲听了心中一惊,暗道:是了!因为他是向着大金的,所以要保护我家祖坟龙脉。但他又是大汗对头的人,所以要杀了布木布泰,好断了大汗孝子贤孙的血脉。只是不知道哪个贝勒这么心狠手辣!
“还好你命不该绝,”哲哲低声叹道,“阿弥陀佛。”
布木布泰微微点头,心中却更是疑惑:为何他明明可以避开我的护身符刺进来,却又不下杀手了呢?
在她心中,那个汉人道士突然变得虚渺起来,让她身子有些燥热。
……
却说钱逸群与青锋轻而易举出了禁宫,两人约定了在城外碰头,各显神通出得城去。
两人再次见面,方才互相行礼,仔细介绍了一番。原来这青锋道人俗姓张,钱逸群便谢道:“此番多谢张道长帮小道击退了那和尚。”
“不妨事,”青锋笑道,“适才差点误会了厚道长,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
“不过厚道长为了中原大地不被虏丑蹂躏,竟然甘心用那些功德硬拼她的龙气,如此大公之心,实在让贫道仰慕。”张青锋拱手作礼,看得出真是由衷钦慕。
钱逸群一愣:“功德?”他旋即明白过来,原来那些原始人有所求,自己有所为,最后得到的那圈青sè光环便是功德!
“功德有什么用?”钱逸群好奇问道。
青锋略有些诧异,这些基本常识不是应该由老师传授的么?不过既然厚道人问了,他也不做作,当下答道:“咱们修士修行一世,最后能有什么结果全看生死一线。若是最后证得了三界神仙,终究免不得乘愿再来。若是有幸得住四梵天,那便是天仙一品,不用再来了。
“那功德之力,便是让咱们再死后中yīn之中,有所护持。若有三界神仙品秩的修士拥有大功德,很有可能便突破三界,进入四梵天了。若是本来就是天仙种子,靠这功德,进入四圣天成就金仙一等,也并非难事。
“更别说在世之时,圣胎结就,长成元神,合于大道,若是有功德备身,无不是事半功倍,真个是修真有路,进道无魔。”青锋说完,缓了口气,又道:“我听将岸说,你们掘了那虏丑的祖坟,断了他们龙脉?”
“不错。”钱逸群还在品味这功德的强大,只是简单应答。
“所以说,”张青锋突然笑了起来,“很快他们成就真龙之世的重要人物便会纷纷夭折,没有了那些从龙之臣的协助,哪里还能成就霸业?”
“纷纷夭折?这是怎么回事?”钱逸群好奇问道:“莫非是没人去理会他们,他们便会自己死了?”
“就算不死,也差不离。”青锋道,“总之,命中注定越是重要的人物,就越不可能帮得了他们,除非他们那边有**力之人帮着再聚龙气。”
“他们有么?”钱逸群紧张问道。
“我没见过。”青锋摇头道。
“还好还好。”钱逸群压抑了多年的石头总算是放下来了,笑道:“只要建虏这心腹大患除去,贫道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至于国内的改朝换代,那就不是我一个道人的责任了。钱逸群心中暗道。
“没这么简单,”青锋摇头道,“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若是扛不住龙气的反噬,他们很可能再结成一条新的龙脉?”
“反噬?”钱逸群一愣。
“那是当然,你想啊,因为龙脉断了,那些与这条龙脉息息相关的人纷纷横死,这其中怨气难道该是天地来承担么?你是始作俑者,当然是落在你身上。”张青锋摇头晃脑道,“你若是有功德备身,这反噬也能被挡去几分,这才是我不肯让你消耗功德去杀那女人的缘故。”
钱逸群返观内照,原本的青sè光环已经消耗殆尽,看来这功德本来也就不多。他因问道:“这反噬,会是什么?”
“喝凉水都塞牙,”张青锋眼中流露出几丝同情,“放屁都会砸了脚后跟。”
“这种……”钱逸群颇为无语,“会死么?”
“xìng学命功不过关,当然会死。”张青锋道,“不过看你这修为,横死恐怕也不至于,但还是小心些好。”
“什么时候开始?”钱逸群担心问道。
“你会知道的。”张青锋深沉地拍了拍钱逸群的肩膀。
钱逸群颇为无语,忍不住问道:“掘龙脉是将岸与我一同做的,他也会有反噬么?”
“他?哦,他不会。”
“为什么?”钱逸群颇有些不患贫患不均的劣根xìng,失声叫道。
“他有冰玉寒铁鉴,这种怨气自然不会近身。”张青锋理所当然道。
钱逸群木然良久,缓缓吐出一个字表示自己复杂的内心:“擦。”(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三九章壶中子一救玄门客,青锋剑吓退无明僧(三)
大胆!”恩固伦大声喝道,浑身颤抖,内心中充满了惶恐。 钱逸群看都懒得看她,只是盯着这个十七八岁的美*女。
“我就是布木布泰。”未来的孝庄太后果然已经有了母仪天下的影子,不失威严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唔,因为你比较重要。”钱逸群咧嘴笑了笑:“你现在应该不知道,不过过两年你会生一个儿子,那个儿子会继承皇太极的汗位,带领女真人入关,成为天下之主。”
布木布泰身形微微晃动,显然为这个预言心动,她上前一步道:“你不是乌真超哈,到底是谁?”
“你不用管。”钱逸群无所谓地挥了挥手,继续道:“你儿子会早死,所以你会辅佐你孙子成为一代大帝,彻底在中原站住脚跟,直到四百年后都有人崇拜他的功绩。”
布木布泰听说儿子早死,心中不由一紧,不过再听下去却是孙子更有出息,心中的不甘也就平息了。反正她现在还没生出顺治帝,并没有什么骨血之情。
“这位先生,”布木布泰走下台阶,“请上座,奉茶。”
钱逸群往前走了两步,笑道:“其实你别这么客气,我告诉你这些,是有些私心的。”
“哦?”布木布泰疑惑道。
“天命该当女真兴盛,中原上却有些不肯顺应天命。”钱逸群摇身一晃,显露出自己的道士模样来了,让布木布泰等人更加惊诧,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钱逸群道:“那些人中有个很厉害的高手,已经把你们的祖陵给捣烂了。”
“什么!”布木布泰一惊,“已经?已经毁了我金国兴京陵么?”
“唔,反正就是你们六代祖宗的陵。”钱逸群认真地点了点头:“已经毁了。”
“可恶!”布木布泰咬牙切齿道。
“现在有个和尚在外面要追杀我,”钱逸群道,“我打不过他,所以想借你的人马。不过干掉他估计不同意,拖住他一时半天也行,我去找帮手来。”
“我很愿意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布木布泰虽然年轻,到底不是弱智,“你不会骗我吧?”
“骗你有什么好处?骗你能升官发财么?”钱逸群嗤之以鼻,“反正那和尚就在外面,估计一般人也挡不住他,大不了我自己开溜就是了。”
“你还真是直言不讳。”恩固伦嘲笑道。
布木布泰道:“我这就去见我姑姑,看留守贝勒能否调集大军。不过你不用慌张,我大金的内库里,也是有不少宝贝的!”
——哎呀呀!对啊对啊!差点忘了,范文程去江南的时候就带了一串保命佛珠,虽然是消耗品,却也不弱。嗯,差点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钱逸群连连点头:“若是有什么阵法,也该先布下来,那和尚已经结成圣胎了。”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对左右道:“摆驾坤宁宫,传见留守大贝勒。”
钱逸群侧身让过,没有多说什么。他犹自在想:难道是孝庄还没有发育成熟,所以智商这么低?三两句话就哄过来了?
“其实是你的修为更加jīng进了。”中行悦的声音突然响起,显然是上次问计之后,钱逸群没有除去两者联系的神识。
“唔,怎么说来着?”钱逸群问道,“难道修为高的人,撒谎成功率就高么?还是随身带着弱智光环?”
“凡夫俗子只有身体的力量,”中行悦道,“与野兽何异?只有练得真意,能够以自我意志参与世情,这才是修行第一层。你如今捉了五魄,这身中浊鬼之力尽为自身灵蕴,能使出魂灵之力影响外物,修为比你的人自然对你敬畏折服。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钱逸群闻言,举一反三,豁然开朗:“我对**深信不疑,总有层层亲近之意,就是因为**比我境界高得多吧?”
“到了令师的那境界,已经不是魂灵之力了。”中行悦不认可钱逸群的理解,“能炼化三魂者,便能通元神之力。而令师那般大智慧的圣人,已经合于大道,自身便是个天地。与他在一起,你所受到的是天地的影响。”
“路漫漫其修远兮……”钱逸群微微摇头,“慢慢走吧。”
中行悦归于寂寞,不话了。
钱逸群独坐院中,默默感受着远方传来的巨大威压,心中暗道:结就了圣胎,竟然就能有这般威能,真是匪夷所思。苦尘的进度也真,上次在归家院的时候好像还没这般强劲呢。
海霍娜带着人来端上了茶果,再见到钱逸群的时候,连看都不敢看了,低着头站在一旁听候使唤。
乌云滚滚,很就从城外到了城内,旋即就连禁宫顶上都布满了乌云了。
——好厉害。
钱逸群不免感叹一声,心中一个恍惚:我修为高,所以布木布泰轻易地信了我。苦尘的修为比我高,岂不是轻易就能把她拉过去?不行,若是布木布泰转投苦尘那边,我岂不是给自己又找了个敌人?
——先把金国的宝贝拿了再。
钱逸群主意打定:“海霍娜,你们的内库在哪里?”
“没有主子的命令,奴婢不敢。”海霍娜低着头,已经将钱逸群当主子看了。
“哦哦,没事。”钱逸群点了点头:“那带我去找你们主子吧。”
海霍娜觉得这个命令倒是可以执行,以这道人的身手,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的。她当即在前面引路,带着钱逸群往外廷去了。
一行人只走到半路,赫然听到空中一声雷响,宛如千百只巨鼓齐震,却是苦尘在那边暴喝一声:“雷来!”
空中银蛇一闪,在雷声中带着哗啦啦的电流涌动之声,凌空轰击下来。
这道霹雳正正劈在崇政殿前,掀起的石末粉尘甚至超过了大顶。
——打起来就好。
钱逸群心中一松,见海霍娜惊恐不能前行,自己快步朝前奔去。等他赶到的时候,却见布木布泰与一个更为年长的美女坐在大殿之中,并排还摆着一张椅子,坐着个中年男子,大约便是布木布泰口中的留守贝勒。
在他们之下,跪了一地的奴才和外臣,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外面的喇嘛与一个和尚斗法。
喇嘛们各个手持法器,摆出了个倾向于防御的阵法,却仍旧被苦尘和尚压得打了一头。
钱逸群靠在大殿之侧的柱子上,透过窗格见了里面的情形,也就没有进去的**了,静静旁观这场对决。
眼看喇嘛们就要支持不住的时候,四周又围上来一队甲兵,各个手持弓箭。他们的甲喇额真一声令下,顿时弦声大作,铁箭如同飞蝗一般扑向苦尘。
——这么多箭,若是我,我就鬼步闪开了。
钱逸群被围攻的次数实在太多,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其中。
苦尘却没那么多的神通,手捏不动根本印,身上顿时闪出一道佛光,将飞箭纷纷挡在外面。他又念诵真言,打在佛珠上,只见这串佛珠见风便长,足足长成一条小船大小,绕着苦尘转动,将后续的飞箭纷纷拦下。
——原来苦尘还有这招。
钱逸群越发觉得自己英明,竟然随手就使出了个驱虎吞狼的计策。想来是布木布泰没有给苦尘解释的机会,下令格杀勿论了。这也难怪,听说自己祖宗的坟被人掘了,总是会羞愤成怒的。
——这孩子也真是,不问问明白,我又没说是苦尘挖的坟。
钱逸群从金鳞篓中取出一个果子,惬意地边吃边看。
“奸贼!受死!”
身穿各色服饰的人从外廷涌了进来,看似一群乌合之众,却各个都是灵蕴觉醒之人。
他们手中拿的便是金国内库中的宝贝。
钱逸群初时以为这些乌合之众势必挡不住苦尘多久,已经准备悄悄离去。突然见他们手中宝贝纷纷发威,又是火焰喷涌,又是雷霆缠绕,还有各色光芒闪烁,看上去颇有威力。
——女真人竟然还真的收集了这么多宝贝?连大炮都不会造的民族,从哪里弄来的?
钱逸群心中疑惑。
他却不知道,女真人原本并不认得这些宝贝。当年努尔哈赤为了度过粮荒,下令每家只有出七斗米才能活一个人,凡是凑不出足够米粮的汉人统统杀死。由此收罗了大量的汉人家产。
而北地是全真教的传统势力范围,乃是从蒙元时候就盛行的宗门。全真教虽然不事符箓,不炼外丹,却一样注重法器传承和炼制。等到了努尔哈赤时候,正好全都收罗过来,被喇嘛萨满、巫婆神汉辨认出来,收入内库。
更有些宝贝因为太过高端,没被认出来,便以各种工艺品和实用具的模样流传出去,落在了外行人手中,真个是明珠暗投。
此时这些宝贝齐齐发威,若不是因为使用者不得其法,不能融通,早就将苦尘撕成碎片了。
——这些宝贝,若是留在女真人手里,真是一件祸事啊。
钱逸群心中暗道,不由考虑如何杜绝这件祸事
四二章壶中子一救玄门客,青锋剑吓退无明僧(五)
青锋道人下山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扶助大明重开rì月,待得天下安定,只要再有仁宣、弘治那般的治世,便是妥妥的一笔大功德。
直到遇见钱逸群之后,青锋道人突然觉得自己十分肤浅。
身为一个修士,为了功德打打杀杀,和那些争抢肉骨头的狗才有什么区别?看看这位少年道长,云龄不过数年,已经捉了五魄。连功德是什么都不清楚,就愿意处处与建奴为难,一心要毁了虏丑的根基。
自然,这样的人在辽东并不少。但那是因为自己家人被杀、田产被占,与建奴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怨。而这位厚道人,明明是江南富贵乡里出来的人物,恐怕在到辽东之前连建奴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便有着如此坚定的信念,什么叫慈悲?这就是慈悲啊!
青锋道人深深揖礼:“以道长的威能,必能逢凶化吉,吉人天相。”
“承君吉言。”钱逸群却有些苦笑。
——要是早知道功德这么重要,何必贪图爽利要杀布木布泰呢?反正她这样对龙脉有重大影响的人,总是得死的吧?
钱逸群转念又想:不过我这功德来得容易,只要有游仙书在,未必不能积攒下大大一笔功德。
主意打定,钱逸群便打算等自己jīng神恢复些了,再去一趟异世界巡游,捞取功德,顺便过过大神的瘾头。
“道长接下来有何打算?”青锋道人问道。
“我得先去找个医术高明的老师治好这条手臂。”钱逸群抬了抬失去知觉的小臂,蓦然发现手上的肌肤已经呈现出了紫青sè。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恐怕是肌肉坏死的前兆了。
钱逸群试了试坤铃,可惜能够起死回生的法术却不能驱散这种来自yīn鬼的诅咒,颇有些无奈。
“道长不如与我同去龙空谷,”青锋道人道,“我师兄壶中子最擅长炼丹制药,救死扶伤。而且听将岸说了与道长交往的事,我等同修无不倾慕。若不是壶中子师兄实在是不擅奔波,恐怕早就赶来与道长相见了。”
钱逸群也听将岸夸赞过壶中子的医术高明。也不推辞,道:“如此有劳了。”
“咱们一同步行过去吧。”青锋道人知道自己的御剑飞行速度太快,即便他将速度放到最慢,钱逸群恐怕也跟不上。
钱逸群正要答应,突然心生感应。抬头一望。只见天上一个黑点缓缓靠近,很快便传来一声鹰唳。
女真人喜欢驯化海东青作为自己狩猎的助手,故而天空中常有猎鹰飞过。钱逸群此刻耳聪目明,感应灵敏。从那声鹰唳中却分明听出了小鹰的呼唤。
“张道长,”钱逸群指了指天上的飞鹰,“那是我朋友,能否劳您大驾,引它下来?”
青锋道人道了一声“这有何难”。当即御剑升空,绕着那山鹰转了一圈重又落了回来。
山鹰到底是上古灵种,智商岂是寻常羽类能比?连连鸣啼,给地上的狐狸和老鹿指明方位,自己也落了下来。
钱逸群微微侧了侧头,让山鹰站在自己肩膀上。这一人一鸟亲密无间的模样,让青锋道人颇为羡慕,暗中决定自己也要去找个长毛的伙伴,在这孤寂的修行道路上并肩携手。
不一时。狐狸和老鹿也来了,见有外人在,狐狸保持着沉默,只是让钱逸群去摸了摸它的脖子,算是打过招呼。
“道友。我有鹿兄代步,在这山中的速度也就不满了,您大可御剑引路。”钱逸群道。
青锋道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等钱逸群加持了各种加速法术。翻身上鹿,这才御剑腾空。朝龙空山飞去。
钱逸群乘青锋不注意,却带着老鹿狐狸和山鹰进了翠峦圣境。
这一路赶来,早就将老鹿累得够呛,哪里是当即就能上路的?青锋道人学会的第一个法术便是御剑飞行,从未有过坐骑,自然没有考虑过畜力的持续能力。
“如何了?”狐狸一进翠峦山,便急急问道。
钱逸群嘿嘿一笑:“断了女真人的龙脉,只要熬过反噬,他们就没指望了。不过,你丫怎么不跟我说功德重要xìng!”
“功德?那东西能吃么?”狐狸不屑道。
钱逸群愕然。
无论是狐狸还是中行悦,都不相信“功德”这个舶来品。在他们看来,符合道的要修修行就足够了,其中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根本无需挂心。只有那些天资不足、缘法不深的修士才需要琢磨那些捷径。
以钱逸群炼化五魄的境界,何必在乎?
“多个加持总是好的。”钱逸群不能苟同这种败家思维,还是觉得任何一种壮大自己的力量都应当珍惜。他旋即又讲了自己断人龙脉的细节故事,以及在建奴皇宫中的Сhā曲。
“看来你在红尘中的任务进展不慢,这才多久已经除去了心腹大患。”狐狸赞叹道,“对了,小鹰说你拿了它的灵核是怎么回事?”
钱逸群一头雾水。他将自己此行的收货一一盘算之后,终于发现从金鳞篓里掏出一个自己差点忘记的宝贝——玉凤雕像。
山鹰见了这玉雕,扑棱着翅膀飞了过去,老母鸡抱窝一般孵在玉雕上,一动不动,锐喙翕张,显得十分激动。
狐狸道:“这便是它的灵核,被人雕过了。原本该是一个蛋的。”
“灵核是什么?”钱逸群问道。
“是咱们上古灵种死后留下的遗蜕,”狐狸道,“加以修炼,便能在机缘巧合之下塑成灵体,附身其中。”
钱逸群颇有些意外:“我以为这只是一件宝贝。”
狐狸又笑了。
“那玉雕不过是召一头死物白凤出来,有什么用处?”狐狸道,“若是让毕方收了它的灵核,你便能得到一个活着的白凤。唔,虽然开始的时候持续时间比较短。”
这笔买卖谁都知道该怎么做。钱逸群虽然与毕方相识时间较短,但人家是师父直接派来的专员,地位不同。更何况他知道上古灵种对于重塑灵体有种旁人难以理解的执着,更不愿意断了毕方的重归之路。
“便送给你了。”钱逸群摸了摸毕方的脑袋,心道:等它重塑了灵体,恐怕就不能这么放肆了。
毕方可是为黄帝卫车的神鸟。
此刻的毕方却十分惬意地别过头。任由钱逸群的手指在羽毛中穿梭。
“那你的灵核呢?”钱逸群更关心自己的老朋友,问狐狸道。
“咱的灵核……”狐狸纠结了一下,“等你结成圣胎再说吧,而且法术上也还得再jīng进些。”
“你到底是在哪里浪荡的时候被人干掉了?”钱逸群很好奇狐狸的遗蜕放在了哪里,怎么听着那么不靠谱呢?
“到时候再说吧。”狐狸别过头。伏在地上。“咱要休息休息,赶路真累。”
感觉累的不止狐狸一个,老鹿大吃一顿翠峦山中的奇珍异草,喝饱了清澈的溪水。寻了个惬意的地方卧倒休息。山鹰吞食了那块玉雕,佝头缩颈打着盹。
钱逸群无所事事,索xìng闭目打坐,尝试着用自己的阳气去逼退手上的yīn寒。虽然效果不佳,总算比放任不管强了许多。
等人兽们休息好了。钱逸群方才带着小伙伴们离开了翠峦山,重新回到滴水成冰的北国莽原之中。
jīng力充沛的老鹿很快就追上了青锋,这当然也是因为青锋放慢了速度,踢雪踏冰朝龙空谷跑去。
钱逸群第一次见到迎客松的时候颇为吃惊。
一边是白雪皑皑,另一边却是苍翠yù滴。
只是一步前后,恍若穿越了两个世界。
“道长这边请。”青锋落下剑光,以此间主人的身份在前面带路。
钱逸群也翻身下鹿,紧随其后,享受这北国江南之地。
此时还不流行编撰名胜。钱逸群见路旁景sè出尘,异sè连连,青锋却是看得习惯了,也没有想到要讲解一二。就此一路行到了谷口,钱逸群只见两道青石圆柱矗立。上面隐隐透shè出金光闪闪的图形。
钱逸群定睛细看,却认出原来是一副草书。他站住脚步,仰头读道:“寂寞无尘真寂寞。”再转过头去读了下联:“清虚有道果清虚。”
“果然是神仙手笔。”钱逸群赞道。
青锋道人微微一笑,道:“这便是我龙空谷的山门了。”
钱逸群好奇道:“谷名龙空。可有典故?”
“此地由来便是一个修士闲居,交流道法。结伴清虚的地方。”青锋道人解说道,“因为当年有一位大德自称来自龙空山,于谷中诸人多有教益。众修士感念其道德,便以龙空为谷名。喏,这联句也是他题写的。其中更有一重玄机。”
“哦?是何玄机?”
“修为不足的人到了此门,总会视而不见,甚至心生各种妄想,速速离去。只有真修行,才能见到这两句对联。”青锋道。
钱逸群再次望向那句“寂寞无尘真寂寞”,口中反复咀嚼,虽然回味甘冽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青锋本来要举步便行,见钱逸群怔怔立住,只得停下等他。yù看真假修行,耐心便是最浅薄的一层。只要xìng学上有所悟证,绝不会因为一件事急吼吼、慌张张,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故而钱逸群伤了一条手,却毫不放在心上。青锋虽然有俗务要办,却绝不出声催促。二人路径不同,步伐却是一致。
“哎呀!”钱逸群抚掌叹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来是这样!”
“哦?愿请教。”青锋读了两遍,躬身道,“这联句我从小就读,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寂寞岂非心尘?清虚哪里有道?”钱逸群负手而立,指指点点。
青锋暗暗品读,赞道:“果然有些道理。若是灵台清净无尘,自然怡然自乐,处处融洽,何来寂寞。不过这清虚无道之说,还请道长详解。”
“清虚者,道也。人若能守住这二字,便在道中矣,哪里来的道?”钱逸群道。
青锋道人眉头微蹙:“大道至广。包容一切,即便身在火宅,一样是在道中。以此来说入清虚者无道,恐怕不妥。”
钱逸群乍一听之下,觉得青锋说得有理。干笑道:“我也是胡乱说说。不可当真。”
青锋道了一声“谦逊”,二人又要往里走。
钱逸群脚刚离地,突然头脑中仿佛被锤击一般,浑身清凉劲爽。只听得内中经文、钟声,无不殊胜。却是道情大发,心有明悟。
“张道长。”钱逸群又立住了。
“道长请说。”青锋道人也只得站住。
“你得一了么?”
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
一者,道也。
凡有人说自己得了“一”,那便绝非得“一”。
因为此人已经有了“一”这概念,又有了“得”这一概念。如此这便是二了。
钱逸群已经随口禅道出了“清虚者,道也”的大前提,而“道者,一也”。若是人在清虚,且又知“道”,那便是“二”,虽然大道无所不包,但心中有二。绝非清虚之境。
适才青锋道人的答辩,将“在清虚”与“在道中”等同起来。实际上,“在清虚”却是“得真道”这个意思。人固然时时都在道中,不可能超出道而存在。却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真道,用心若镜。
“你得一了么?”
钱逸群的问题虽然简单。却让青锋如同被重锤猛击一般。他空寂良久,方才小心翼翼道:“道人若是得了一,便只知道‘一’,断然不知道‘得’了。”
钱逸群咧嘴一笑,顿时浑身舒爽,一股浩然之气由下而上,直冲膻中,盘旋成云,良久不散。他踏出一步,神清气爽。再踏一步,骨散寒琼。第三步踏出,却是身轻无物,飘然若升。
“人言知道实不知啊!”钱逸群喟然而叹,旋即又仿佛在哪里听说过这句话。他脑中渐渐勾勒出一座山坳小庙,其中有师徒三人,皆是静坐入定。中间那白发老道,蓦然间身放光明,身上污浊道袍,化作庄严法衣。
钱逸群心头一颤:其实师尊何尝禁语?这无言之教中另有别传,只是我迷障深厚,身在宝山而不自知罢!
非毒,归位!
仿佛天神呼号,钱逸群顿时浸入紫府之中。一颗圆坨坨光灿灿的珠子在虚空结就,正是七魄之中的第六个,安安静静悬浮其中。
黑sè的清心钟上发出卡啦之声,不绝于耳。
钱逸群循声探去,只见兑卦上显露出无数裂纹,宛如龟背,流淌出阵阵金锐之气,只差最后剥落。
这边是顿悟。
由渐悟而来的顿悟。
青锋道人只是略有所得,心中已经欣喜非常。他回过神来,却见厚道人转眼之间已经气息大变,隐隐中有超凡脱俗之气,再细细一观,竟然顷刻之间凝成了第六魄,不由惊喜交加。
惊的是,居然真有人是天生神仙种子,修行到了他手中竟然如此得心应手,进展非常。
喜的是,第六魄可不同于前面五魄,是最为难炼就的。因为到了这一破,之前积累的量变转成了质变,三毒几乎绝迹,身中浊鬼也近乎败亡。此时凝成第六魄,许多修士都会因此得到自己的神通。
神通!
非学非炼非传,无根无缘无耗。
只是一念所感,莫不应从随心。
古今修道人多如牛毛,九成九的人都是冲着这两字而来。
古今得道人凤毛麟角,九成九的人也是止步于此。
青锋正要与他说神通之事,只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钱逸群也放眼看去,一个中年道长从容而来,手持一杆拂尘,往臂弯里轻轻一敲,竖起手掌:“福生无量天尊,道友慈悲。”
“天尊怜悯,老爷慈悲。”钱逸群躬身作揖回礼。他在抬头时,细细打量那个道人,只见骨骼清奇,灵蕴清澈,一双细眼仿佛能够阅尽天下之事。
——他该是一个擅长推衍的高手吧。
钱逸群心中又是一动,道:“道长莫非便是壶中子?”
“贫道以壶为号,”那道人笑道,“让道友见笑了。”
“壶中乾坤大。”钱逸群笑道。
“梦里rì月长。”壶中子对接一句。
两人相视而笑。
——这才是青山为我友,风月共往来的清修高真啊!
钱逸群心中暗暗赞叹,再想起当rì穹窿山上真观,虽然有道场庄严,却少了道人逍遥,私有不值。
再回头看扬州琼花观,那更是一处世俗宫观,弘道与否都难说得很,更无这般的神仙人物。
“贫道见道友久立门庭,为何不入耶?”壶中子上前扶住钱逸群那只乌黑的手,细细一观,旋即从自己袖中取出一个葫芦。
那葫芦里叮当作响,不知道放的是铜钱还是金币。
壶中子拔开塞子,顿时一股清香传出,如梅似兰,绝非俗物。
“这阳chūn丹,正能驱散yīn邪。”壶中子说着,将手中丹丸放在钱逸群麻痹的手心中,包着钱逸群的手用力一握。
钱逸群只觉得掌心刺痛,哎呦叫了一声,惊异道:“我这手……有知觉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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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章女真汗退兵大辽河,大明军重筑广宁城(一)
“其实以道友的修为,想化去这yīn邪也不是难事。”壶中子并不居功:“只需要些光yīn罢了。”
钱逸群眼看着自己一条乌青发黑的手臂,渐渐有了暖意,血流冲撞得经脉发麻发胀。一股股黑气从指尖流淌出来,散入空气之中,带来隐隐恶臭。只是呼吸之间,这条手臂便渐渐恢复了血sè,仅剩的略略麻感反倒让人有些舒服的感觉。
钱逸群躬身道:“若非道友灵丹,小道难免多遭折磨,解脱之恩,铭感五内。”
“道友指道之恩,方才是让贫道铭感五内的。”壶中子指了指门口的联句,道:“贫道自幼在此山中,这联句看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却从未如此堪过。”
“功归大众。”钱逸群谦逊道。
壶中子欠身回礼,一甩拂尘,躬身道:“道友请移尊座谈。”
钱逸群答礼再谢,这才移步进去。他自捉到了第六魄,虽然神通尚未显现,但是心xìng之学又上了一层,走得气定神闲,怡然自乐。
这龙空谷有数百年高真大德坐镇,内中或隐或现的阵法不可胜数。钱逸群一一观察,只是惊叹古人创造力之强,名为阵法,却无定法,只是牢牢把握天地五行,随境设阵。这般境界真是自己枯学苦背难以企望的。
“道长,”壶中子出声笑道,“我谷中景sè若何?”
“果真是烟霞凝瑞霭,rì月吐祥光。”钱逸群赞叹道:“老柏青青,与山风似秋水长天一sè;野卉绯绯,回朝霞如碧桃丹杏齐芳。”
壶中子笑颜眉开:“道长这两句话,说得很有韵味,颇有妙文手笔,可还有后续么?”
钱逸群略一回味,笑道:“小道随口而出,竟然不似平素粗鄙无文,可见真是胜境之功。”
二人纷纷笑和,催着钱逸群再将后文道来。壶中子更是招呼道童前来,着令他好好记着,回头去抄录出来。
钱逸群见这小道童梳着总角,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微微一笑,心中已经摸到了文辞,边走边朗声诵道:“彩sè盘旋,尽是道德光华飞紫雾;香烟缥缈,皆从先天无极吐清芬。仙桃仙果,颗颗恍若金丹;绿杨绿柳,条条浑如玉线。时闻黄鹤鸣臬,每见青鸾翔舞;红尘绝迹,无非是仙子仙童来往。玉户常关,不许凡夫凡客闲窥;正是:无上至尊行乐地,其中妙境少人知。”
一赋立成,壶中子与青锋道人抚掌赞叹,让小童回去抄了出来。
钱逸群笑道:“小子多年不曾著文,想以往的才学也不过是中人之姿,哪里想到今rì竟然能够行文做赋,实在是意外,意外。”
“虽然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壶中子道,“道友捉了六魄,三毒消灭,心中清静,对外景外物自然感应。外有感,内有应,感应之中自然才思泉涌。此正所谓:诸般情意无非清静,万千有为总归无为。”
钱逸群知道壶中子修为极高,恐怕也是修成圣胎之人。这样的人物肯出言指点自己的xìng学,已经相当于坠崖遇高人的待遇了。厚道人再施一礼,前方已经出现了高楼亭台,宫殿森森,分明巍峨玄都镇,哪似荒野苦修家?
一行人上了摘星楼,将岸已经候在了yīn阳鱼外,见了人影浮现,躬身道:“道友,别来无恙否。”
钱逸群笑着回礼:“原来道友早就在此了,甚好甚好。”他这话难免有些敷衍,因为他正被这神奇的传送阵所吸引。这阵法不像狐族的传送阵那般繁琐,上面甚至连个符文都没有。在钱逸群的概念里,越是高端的东西越是让人用起来舒服,看起来迷茫。
就像他小时候用过的电脑,普普通通,只要会用电视机的人就会开机。可是在他穿越之前的时候,电脑机箱就呈现出各种美观设计,有透明的,有科幻的,有夜灯的……反倒是那个开关越藏越好,让人不知道要害在哪里。
如今这传送阵就是如此,朴实无华,门道高的让人彻底看不出来。
与这传送阵一比,将岸便连丁点吸引力都没有了。
四人并席而坐,自有道童送来水酒花果。钱逸群本来是不吃外面的东西,不过这些果子却是灵气荡漾,显然也不是凡品,便取了一个尝尝,味道果然鲜美。
“这偌大的谷中,莫非就只有三位道友么?”钱逸群问道。
“这里曾经也是仙家往来的圣地,”将岸休息妥当,“只是这些年来法脉断的断,散的散,这才看起来冷清凄凉。”
“还有一位云中客,”青锋道,“他倒有心出谷,只是眼下还在闭关,何时出关还要看他的文章做得如何。”
钱逸群哦了一声,道:“如今天下大势变幻,正是我辈修士积累功德之时。”他虽然才知道功德是怎么回事,却也知道要想说动这些不贪慕人间富贵的隐士下山,总得有些诱饵。
青锋知道厚道人这是现买现卖,不过他想劝壶中子出山,自然很高兴听到钱逸群如此说话。
壶中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笑得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师兄缘何发笑?”青锋问道。
“随便笑笑。”壶中子卖着关子。
“贫道愿与道长并行入关。”钱逸群拱手道。
壶中子一愣,道:“道友何出此言?贫道并不曾说要出谷下山啊。”
“咦?”钱逸群假装惊异,“道长所谓的随便,难道不是随天机之便,笑看红尘么?”
壶中子面带笑意,抬眼道:“道友真是善谑。”又道:“贫道其实颇为如今风气忧虑。”
“愿闻其详。”钱逸群道。
“老君爷留下道德灵文五千字,哪说什么神通?你我修道修心,命功只为得行天命,xìng学方是合道之梯,而如今人人追求小术尘技,恐怕天下大统之争,非但没给我辈修士带来功德,反倒要坏了许多人的慧命呢。”壶中子面带隐忧,对钱逸群道。(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四四章女真汗退兵大辽河,大明军重筑广宁城(二)
钱逸群细细想来,确实是这么回事。他自己本来就是的半吊子神职人员,对于“弘道”“传法”“普度众生”之类的事并不上心。然而如今壶中子将这隐患点破,自己也不能装聋作哑。
“道长,小道却有个想法。”钱逸群脑中略一组织,道:“我想变法。”
“变法?”壶中子一愣。
青锋也侧目看着厚道人,暗中奇道:修行人中只有张天师领天下道教事,捏着“万法宗坛”的印玺,算是个领袖。这位厚道长却要变什么法?
将岸也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钱逸群,短短时光不见,没想到这位道友又jīng进了。
“如今法不见于黔首,术不上于大夫,小道正想以修法、玄术大行于世。”钱逸群说道。
三人沉默良久,壶中子幽幽道:“如今我总算明白,为何会有道友入世了。”
青锋之前与壶中子讨论过钱逸群的本尊法身到底是位在哪一层天。如今听钱逸群说了要普传弘法的大愿,纷纷展望未来的情形。不过他们不同于钱逸群,他们的立足点是修行人。
假设能够在街坊书肆里购买到修行功法,肯定会有许多人蜂拥而至,如同飞蛾扑火。虽然不得明师是不可能修出什么成就的,但难免会有一两个慧根深厚,资质超人之辈因之踏上修行之路。
至于玄术,却未必是件好事。
三人都知道,许多玄术的门槛极低,尤以符法为表例。那些心没有修,毒没有去的人,贸然得到威力惊人的玄术,谁能保证他不会乱来?
可以说,此门一开,自从黄帝以来的天下秩序,便会被打破。到时候极有可能宪令出自教门,而非朝廷。
那朝廷又会如何应对?
壶中子轻轻捻须:“道友,为何儒、兵皆是秘法显学,如今却是传人聊聊?”
钱逸群也觉得这种状况十分奇怪。既然儒家、兵家的地位最高,生源最广,那他们的门人数量和质量都应该比道门佛门高出许多才是。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儒家的秘法传承泛滥成灾,却没几个有玄术的。兵家最需要玄术来帮忙冲锋陷阵,到了孙承宗手里却只是个兵法策略大师,本人连灵蕴都没有开启。
“这是为何?”钱逸群问道。
“因为他们怕,”壶中子捻须道,“凡人怕。”
“怕?”钱逸群一愣。
“道友不曾听说叶公好龙么?”壶中子苦笑道:“凡人都希望能够看到神仙出来救苦救难,但若是你真的现身其前,广施术法,得到的却绝不是亲近。而是畏惧。”
“人对自己没有的东西都会有些害怕。”钱逸群能够理解这种心态,到底一个玄术小成的修士可以轻易将一个凡俗之人抹去,甚至让人无从调查。在法力神通面前,人会觉得自己的命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掌握,从而产生抵触,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儒家要与天子一同治天下,兵家要万里封侯,觅个身前身后名,都离不开官家。”壶中子道,“官家会愿意看到自己的亲军护卫在‘仙人’手下如同土鸡瓦狗么?”
“所以……”
“所以与其说是外界的缘故,不如说是历代儒、兵宗师们,自己选择了一条放弃秘法玄术的路子。”壶中子总结道,“道友,你这要变的不是法,而是天啊!”
“如今国事已经到了这等糜烂的境地,官家也需要借力吧。”钱逸群道。
壶中子微微笑道:“道友终究还是对这滚滚红尘所知甚少啊。”
“敢请教。”钱逸群对自己的斤两很清楚,说起来两世为人,累加起来也是奔五的人了。然而上辈子只有十九岁,都是在象牙塔里度过的,知道什么人心世事?这辈子总算见识了些,也着实体验过一番,但接触的层面却不高,而且都是蜻蜓点水,毫无深度可言。
这就像是玩游戏,一直玩简单难度的前几关,怎么可能对这个游戏产生有深度的看法?
“道友,”青锋也开口道,“官家自然是需要借力的,但是你借给了官家,便是与文官为敌了。自从弘治之后,文官rì重,到了嘉靖,内阁已经比之前的宰相都要有权。这是为何?因为他们知道皇帝离不开他们。皇帝要想统治这天下,就得借他们的力。皇帝能杀一个两个,甚至十个二十个,乃至成百上千个……但最后替补上来的,终究还是文官。”
“所以,那些文臣是不会允许我们道士去染指这天下权柄的。”将岸也摇其头道:“道友终究想得浅了。”
“这个我倒不怕,”钱逸群道,“凡是要与我为敌的,无非打击、分化两种。若是文官本身就有玄术,能修正法,他们未必会抵触吧?”
“这也最多就是一代人的事。”壶中子道,“恐怕十年之后,这些受你传法之恩的人,便会先用这法术来反对你了。”
“呃?人心险恶不至于此吧。”钱逸群有些吃惊。这位壶中子道友刚才还是一副世外神仙的模样,怎么此刻却变成了yīn谋论者。
壶中子却是真正的洞明了世事。他道:“任谁都知道玄术之威,凌冠天下。就算有人不知道,有了厚道人大闹辽东之后,他们也都知道了。如此利器,若是不能cāo之己手,君yù若何?”
钱逸群为之语噎。
玄术这柄利刃,可以传给某个人,却不可能传给某一家。
因为灵蕴多寡,纯属天定,没有遗传的可能。
皇位可以代代相传,朱元璋尚且害怕功臣谋叛翻天,广兴大狱为太子扫除荆棘。若是他有玄术,而考虑到自己的子孙很可能连灵蕴都无法觉醒,那他会怎么做?
杀光所有玄修士。——这恐怕是朱皇帝很容易想到并下手的解决办法。
再说文官,看似科举在明代已经十分公平,只要出身清白——不像钱逸群——便能参加考试,层层上进,最终光宗耀祖改换门庭。然而事实上呢?这个巨大的体系一样是代代相传,只不过他们传的不是血脉,而是关系。
从踏上科举之路的时候,士子就有各种恩师、同窗、同年、同乡。在层层关系相套之下,他们很快就能融入士人阶层这个大家族。并且代代相传,照顾同年的子侄,为致仕的老师打保护伞,最终等到自己退休致仕了,自己的学生、自己同年的学生、自己学生的同年……都会来照顾他,帮他善后。
而且这个圈子到了晚明,已经开始封闭。八股文被研究得一丝不挂,书坊里随手可见考试题库,还有人专门靠编写教材为生。这种情况下,寒门士子反倒被豪门子弟甩得更远了。在他们被乱七八糟道听途说的消息折腾得身心疲惫的时候,豪门子弟或许正跟下一科的主考官一起喝茶看戏,坐而论道。
如果在这种稳定的政治生态圈中,突然Сhā入了一股不可控的强大力量,势必会引来其余人的围追堵截。
“我们也有宗门。”钱逸群思索良久,好像找到了出路,却有些不自信:“我们的师徒关系,岂不是远胜他们的座师门徒么?”
儒生们弄了一路的老师,终究还是师徒。
道门的师徒,却是天然堪比父子。
“到了那时,”壶中子摇头道,“宫观之间尽是求术之人,谁还与你情同父子?”
“道友,”青锋也觉得厚道人实在异想天开,“道不轻传,法不轻授。我入门十八年才得以闻道,若是照你说的那个世道,去书坊里买本书就能自己修了,谁肯耐烦砍柴挑水十几年?你坏了这个大风气,引得人心浮华堕落,岂非断人慧命么?”
“青锋严重了。”将岸见青锋说得痛心疾首,连忙出来打了个哈哈:“道友想弘教自然是好事,但法术还是不能普传轻授,否则后患无穷,对道友自己也绝没好处。”
——莫非我设想的灵xìng文明压根就没有可行xìng?
钱逸群心中颇为动摇,一一思索三位道友的话,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见识还是肤浅了些。他又想到了《x战jǐng》里的善良变种人,虽然他们在光头教授的带领下很希望与普通人和睦生活,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其他人,但终究还是受到了主流文化的排斥。
可以想见,若是自己真的推广这股强大的社会新力量,最后的结果八成就是内讧连连,再被外部的敌人一一击破。说不定到了最后,自己这一脉里也会出现个“董仲舒”,自我阉割,投入朝廷的怀抱,安心地做一个掌管典乐的道人。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只是在这个循环中,底线会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jīng神传承会被打断。
“唉,是我异想天开了,”钱逸群叹道,“若是可以,恐怕那么多祖师早就做了。”
“话虽如此,”将岸笑道,“但并不妨碍我等取了此番的功德,为将来证道之路多一份保障。壶中子师兄,还是一同去凡间走一走吧!”
壶中子本来在两可之间,想见了厚道人之后再做决断,如今见厚道人的天命似乎有些受挫,却是隐在山中的心思多一些。
“原来如此!”钱逸群突然叫道,“我知道为什么天意要我承祧神宵一脉了!”(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抱歉,请个假
因为地震的缘故,这两天一直觉得头晕乎乎的,实在没法写,请假一天以为调理,望诸君批准为盼。(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四五章女真汗退兵大辽河,大明军重筑广宁城(三)
无论是青锋还是壶中子,抑或是将岸,说的都是智慧之言,其中更有对世事人心的深刻见解。然而钱逸群的劣势在于阅历不足,优势却是见识广博。
“你们放眼看去,好像前面被一堵墙堵死了。”钱逸群看着两人的诧异神情,笑道:“但是换个视角看看,却仍旧是海阔天空。”
“还请道长明示。”三人并没有觉得钱逸群发疯,他们更相信钱逸群并非蒙昧之徒,肯定是看到了自己未能所见的地方。
“三位说的固然不错,却仅仅局限于这个世界。”钱逸群道。
青锋道人与壶中子面面相觑,暗道:这道长难道疯了?难道还能有另一个世界不成?
钱逸群还真的有另一个世界。
玉钩洞天。
郭璞留下的这个人间仙境,现在完全就是掌握在钱逸群手中。虽然看似钱逸群到处乱跑,将这洞天抛诸脑后——实际上他也几乎忘记自己还有那个产业——然而,现在住在七宝楼里的可是钱门开山大弟子,又有狐族派遣的人手保护,这就是玉钩洞天的法统所在。
而且那些江湖豪客见识过了鲜血淋漓的七宝楼一战,对“厚道人”充满了深深的恐惧。钱逸群可以忘记他们,但他们住在洞天之中,无时无刻不会想到厚道人。
玉钩洞天之中良田无数,森林无尽,能够沟通畜生道,时不时出现一些奇珍异兽。除了没有昼夜交替,四季循环。其他就和人间完全没有区别。而且又因为没有昼夜交替,四季如春的缘故。对庄稼生长更加有力。在外面三天两头大灾大害的时候,玉钩洞天简直就是世外仙境。
钱逸群将这玉钩洞天的优势细细跟两位道长说了。又道:“我便在这洞天中立下到道庭,收罗天资足以修道习法的弟子,讲授正道,传以法术。但凡要想入我门中,自然要听我号令,不可擅自搅乱人间。”
“你这就是想避开官府么?”青锋忧虑问道。
“自然的,”钱逸群点头,“他们怕我们,我们何尝不怕他们?虽然法术厉害。但终究人少。真的到了不能调解的时候,必然是两败俱伤。不过我有玉钩洞天,随时可以缩回去,他们想跟我鱼死网破却没半点机会。”
“我便要在玉钩洞天里立下玉清宗坛,重祧神宵法脉,将秘而不宣的法术传播开去,以百十年的功夫,慢慢渗透进人间。”钱逸群认真道,“这份功德。却比朝代更替又如何?”
三位道人细细想了,也觉得这种法子能行。只要修士能够避开人数的劣势,不被世俗之人分而灭之,只需要几代人。修士就能重回人间,被人们所接受。到底传送阵、乾坤袋之类的法宝,对于普通人来说也实在是太便捷了。绝难抵御这种诱惑。
“更何况,我们还有狐族作为奥援。”钱逸群说罢。松了口气,好像摸到了自己未来的道路方向。对于天命有了更深的一层感触。
“若是真能行此事。”壶中子也不免动了心,“这份功德的确要比改朝换代强上不知多少倍了。”
“下山!”将岸激动道:“有这样的功德,无异于是开天辟地之亚流,重塑山河之拾遗。”
钱逸群看了将岸一眼,暗道:跟你之前那么胆小怕事的风格很不符合啊……不过这话倒是一语中的,我等于将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大幅度改动了。原本你们只能过历史小说中的生活,现在一跃成为玄幻小说了!这种变化应该算是飞跃吧,起码从这两个题材上来说就很明显。
“既然如此,”壶中子看了看青锋,“愚兄也跟你们一同下山吧。”
青锋道人更是早就有下山的决断,自然不待再说。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位云中客尚且在闭关之中,又不便打扰,索**代道童好生看好家门,又留书一封,等云中客出关之后决定行止。
龙空谷虽然不像玉钩洞天那般独立,却也是个凡人难以寻到的妙境。钱逸群一行四人修整几日,带好了需要带的东西,出谷下山,真正踏入了红尘之地。
钱逸群已经通过传讯阵与以琳联络,辗转知道了眼下的局势。大凌河仍旧在建虏的围困之中,不过好在钱逸群送去的粮食,索性城里还熬得住。另外又有一些巫师萨满在明军的救援之路上布下了阵法,一时难以破去,以至于救兵迟迟不能赶过去。
钱逸群知道大凌河之战的结果,也知道皇太极是有心要围城打援,所以见援兵冲不过去也觉得是件好事,否则这些明兵能否活着走到大凌河下还是个问题。
一行四人之中,青锋能够御剑而行,将岸也可以土遁,钱逸群的赶路能力自不必说。唯独壶中子没有赶长路的法术,就连匹坐骑都没有。钱逸群索性让出了老鹿,为壶中子的代步,这样速度方才提了上去。
这四人在林海雪原中穿行,沈阳派出报信的快马也没有耽误片刻耽误。
当消息传到了大凌河城下金帐中时,皇太极只觉得胸口绞痛,十分痛快地晕了过去。
后路被抄,屯粮被烧,老家被捣,祖坟被毁……皇太极知道有只“老鼠”窜到了自己身后,也知道这只“老鼠”杀了他儿子,给他添了极大的痛苦,但没想到这“老鼠”竟然连他父祖之坟都没有放过。
“退兵。”
皇太极醒来之后,并没有喊出梦中喊了千万遍的“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只是神情淡漠地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女真大兵很快就以部族为单位,离开了营地。
皇太极骑在马背上,看着士气大落的手下兵士,心中痛得如同刀割一般。他原本希望通过打击明国来奠定自己作为女真统领的声望。消耗不肯听从自己调遣的部落,最终取得一石二鸟的战果。
然而此刻。非但没有进一步从八旗中摄取权力,更加是连自己的老底都漏光了。非但无功而返。更要准备应对无休止的内乱。
——这一切,都是因为明国的那些修士!为什么我们的萨满就那么没用!
皇太极心中无奈。
他又想到那个以山岳为名的老萨满,想到了他只是不动声色便让自己最精锐的卫兵无法动弹……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能杀了那个“厚道人”?难道那个厚道人就那么厉害?
皇太极后背一阵发冷,旋即打消了这个令他恐惧的念头:若是厚道人真那么厉害,早就可以来刺杀自己了!
他很快就想起了那个厚道人闯营的事,似乎那道人并非没有暗杀之心。
“大汗。”
一个在皇太极耳中略显怪异的声音响起。
皇太极转过头,木然地看着自己的谋士。
这位谋士并不是女真人,而是归附的汉人。虽然他身穿女真人的服饰。也与女真人一样梳着小辫子,但是任谁都能看出他与女真人不同。
——果然是非我族类。
皇太极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脸上却没有丝毫显露出来。他道:“宁完我,你有事么?”
“大汗,”宁完我打马上前,“这不是征战的失败。”
皇太极觉得这句话倒是有些令人宽慰,但并没有用处。
——汉人就是喜欢说些没用的废话。
皇太极心道。
宁完我见皇太极不说话,只得继续道:“大汗,当下之计。大金得收罗能够与之匹敌的异能之士啊!否则军心不稳,日后如何打西边?”
“哪里去找那些异能之士?”皇太极越发不耐烦起来,双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缝。
“何不问问那些喇嘛、法王呢?”宁完我上前道,“那些人一个个自称虔诚修行。拿了大汗那么多香油钱,难道就没一个能够出阵为大汗解忧的么?”
皇太极一愣,转而心中开阔:对啊!那些喇嘛成天念经诵佛。一个个都像高人一般,难道上万喇嘛之中都找不出一个能够与道士相抗的人物么?
“穆安利!”皇太极叫道。
当下一个身穿白甲的侍卫打马上前。行礼道:“大汗。”
“你带着人速速去将国内的所有法王、活佛请到沈阳,我有事与他们说。”皇太极想了想。补充一句:“要客气些。”
“嗻!”穆安利没有下马,直接行礼而去。
一队十余骑的人马很快就离开了大队。
“宁完我,”皇太极的兴致很快高昂起来,“还是你有见识。”
宁完我埋下头:“奴才只是为主子办事,不敢不用心罢了。”
皇太极高声笑着打马前行。
宁完我看着皇太极的身影,心中暗道:若是他失去了汗位,恐怕我们这些在辽东的汉臣就没好日子能过了。唉,不知道那些个奇人异士,到底有什么想法,从未听说过他们如此张扬啊!
大凌河退兵的消息过了足足十天方才传到了锦州。这是因为皇太极太过狡猾,几次诱骗祖大寿出城,使得城内的关宁军对于城外虏丑是否真的退兵保持怀疑,不敢轻易相信。几番探查之后,方才确信女真人真的走了,这才派出了报捷的塘马。
孙承宗收到捷报,却没有太大的兴奋。他下令道:“大军追击!”
事实上,祖大寿早就已经派出了骑兵,“追击”建虏了。
他要将这场“大捷”,做成真正的大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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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章女真汗退兵大辽河,大明军重筑广宁城(四)
壶中子极善占卜推衍之术,绝对不肯在战阵中厮杀,惹上无谓因果。
钱逸群对此颇不以为然,笑言道:“从来只有今生报应,哪有来世因果?道长拘泥了。”
壶中子不以为忤,轻声辩解道:“随俗置话罢了。其实修行推衍之学,最忌打杀。沾染得半点怨忿便会有黑雾迷心,占不准,推不出,实在是难熬得很。”
“学生孟浪了。”钱逸群知道自己误会了壶中子,随手道歉。
壶中子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就算青锋道人再怎么想除妖灭孽,也不会擅起杀机。一行人在壶中子的带领下,游刃有余地在漫山女真大队中穿梭,竟然没有遇到一个敌人。好几次都只是一步之遥,偏偏就避开了女真人的侦骑。更有几次,壶中子只是让大家停下脚步,矗立雪中,女真侦骑便打横而过,只要一转头就能看到这群“奇装异服”的道人,却偏偏没能看到。
“推衍之术,竟然威力如斯。”钱逸群不由感叹。
“这些人都是凡俗之辈,看他们的命数,一呼一吸都如日下光影,哪里可能推不准?”壶中子笑道,“到了道长这般修为,便是给了贫道八字,要想算准一两桩大事,也是困难。”
钱逸群微笑道:“道长想必知道我星未入命。”
“的确,”壶中子直言道,“的确罕见。”
“容小道请教,为何小道能夺人星命,却杀不了一个普通女子呢?”钱逸群说到杀“普通女子”没有丝毫愧色。甚至可说是理直气壮。
“也不是杀不了,只是要耗功德吧。”壶中子笑了笑。“你只知道自己能夺人星命,却不知道有些人命中星大。不是那么好夺的啊。”
那个布木布泰是女真入关之祖的母亲,星命所寄自然不是寻常小民那般予取予夺。
钱逸群想想她要生顺治,养康熙,这样的天命恐怕也小不了。
“道长,为何我在此人间便从未积下功德呢?”钱逸群又问道。
“功德,一头一尾最易得。”壶中子道,“前者因为万事不备,民心纯朴,知道感恩忏悔。后者是因为世道崩溃。只要有把子力气,替天行道,动手灭去该灭之事,自然也能有功德。二者往往首尾相衔,皆是天运大变之际,孰立孰破,不是任谁都看得透的。如今这世间结果还没出来,别说你了,天下又有谁见过这功德。”
“就算是看透了。”将岸呵呵一笑,“也总有人想扳一扳命呢。”
“原来如此。”钱逸群暗道:这倒是事实,否则当初封神之战为什么阐教和截教斗得那么激烈?说起来这两教的老大都是师兄弟,谁也不能说通天教主就一定比元始天尊厉害。呸呸呸。当然是我家元始天尊最厉害!天尊,您要是不小心听到了,别怪罪弟子啊。
青锋道人御剑飞行。因为是在天上,也不担心被女真人发现。事实上是女真人担心青锋突然杀性大作。落下云头找他们的晦气。
这回皇太极被打得肉疼,没拿到半分好处。反倒还丢了祖坟。多尔衮一死,朝中更是不稳,阿济格早就有心要夺回自己的地位,为母亲报仇,怎么可能与皇太极友善?如果是皇太极出口成宪,阿济格或许早就没命了,这期间结下的怨恨岂是能够轻易解决的?
大军行过辽河,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大本营。各旗人马早就按捺不住,纷纷请去。皇太极虽然不愿意,但女真人不事生产,全靠汉族包衣奴打点田地,产出有限,经不起天长日久地熬下去,只能放行。
皇太极也知道如今明国有异人助战,只要收拾兵马,筹集粮草,就能反攻辽东,自然不肯白白放过辽河天险。他将八旗精锐挑选了一部分出来,留在辽河沿岸安营扎寨,抵御明兵,又让其他旗主各自返回领地,或是北上掠夺蒙古,或是南下从朝鲜就食,也好过冬。
他的这些安排,自然逃不过钱逸群等人的侦知——甚至完全不用“侦”也能“知”个七七八八。
钱逸群因为记挂着拿将岸的冰玉寒铁鉴回去救人,并没有在此耽搁,想想自己也没多余的功德来刺杀皇太极,索性先回去休整一番。旁人只道他潜入敌后不过旬月,谁知道他在翠峦圣境之中的日子一样得实实在在的度过去。如此一来,对于钱逸群而言,漂泊的日子可就太长了些。
过了大辽河,钱逸群等人很快就发现了明兵的哨马。这些哨马一般也就放出十里二十里,不让大军受到伏击。看到他们,说明明军的主力也快来了。果不其然,钱逸群等人脚程极快,没多久便看到了明军先锋的大旗。
这先锋不是旁人,却是钱逸群的老熟人。
何可纲。
原本命中注定要死在大凌河之役的何可纲,非但没有死,就连一点伤都没有受。作为辽东名将,何可纲在追击鞑虏的任务中担任先锋,虽然手下战兵满面菜色,但是士气却不低。他见了钱逸群,更是激动非常。
“末将抓了几个虏丑,听说是有神仙掘了建虏的祖坟,一把大火将沈阳烧成了灰烬。原本还有些不信,见了道长,这才知道是真的!”何可纲激动道。
钱逸群有高人在侧,多少要有些身份,微笑道:“沈阳倒不是我烧的,不过虏丑的祖坟的确是我和这位将岸道长挖的。”说罢,钱逸群将几位高人介绍给何可纲。何可纲不敢怠慢,一一见礼。
等何可纲见完礼,黄元霸却从后面施施然出来,躬身见礼道:“贫道见过诸位道友。”
“黄道长何须客气。”钱逸群上前笑道:“不意你竟在前军。”
“为国效力而已。”黄元霸打量着将岸、壶中子和青锋道人,心中暗暗心惊:这辽东苦寒之地,哪里来的这么多高人?修为深不可测,又怎会与那贼道人如此交好?他再仔细一看钱逸群,心中更惊:这才多少时日不见,他的修为怎地更加厉害了!
“那位……”
“萨满?”钱逸群不等黄元霸说完,哈哈笑道,“被你说得那么玄乎,其实打发起来倒也不难。”他选择性隐藏了一些内容,反正没必要与黄元霸交心交肺。(未完待续。。)
ps:最近有些丢人了。。。容我慢慢恢复人品节操吧。。。
四七章女真汗退兵大辽河,大明军重筑广宁城(五)
黄元霸并不相信事实真有钱逸群说得那么轻巧。他又看了看钱逸群身后新结识的四位道友,知道他们修为不俗,猜想着多半是这些人帮忙打退了那个萨满。不过又见他们对于钱逸群的吹嘘自擂没有反应,心中难免存了几分疑惑:莫非真的是这贼道独自将那萨满打跑了?
“不过看厚道长这副……模样,貌似惹上了什么麻烦。”黄元霸指着钱逸群损坏了的道袍。
“是啊,那个苦尘和尚有些难缠。”钱逸群叹道。
将岸也是见过苦尘的,心有余悸道:“那和尚不知道什么来头,果然难缠。”他旋即将自己土遁地下时见到的情形说了几分,颇为厚道人能够脱险赶到庆幸。
“我是去得晚了。”青锋道人道,“否则还能与他斗上一斗。”这口吻却是带着遗憾。
黄元霸听得无比惊心。这些辽东土人不知道苦尘也就罢了,他可是久闻这位九华山大长老的名号了。他问钱逸群道:“你们说的苦尘,可是九华山的那位大和尚?”
“正是,”钱逸群道,“貌似是明悟了地藏相身的。”
黄元霸更加语噎。他知道苦尘除魔卫道从未有过败绩,却不知道他竟然有一世是地藏化身。而钱逸群以一己之力,竟然能够与这样的高人周旋……难道传说中的神宵雷法就这么厉害?
——也可能传闻这位厚道长是四圣天某位天尊转世确实是真的。
黄元霸觉得后背冰凉,脑中反复提醒自己莫要无故吓唬自己,却仍旧停不住奔腾的念头:我蠢到了何种地步。竟然与这样的人为敌!他心中暗道,又是一道冷汗流遍周身。
“其实我们打他们。实在是不对称。”钱逸群道,“虽然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过保家卫国到底还是得靠将士用命,不能全落在道士身上。”他看了看何可纲,又道:“官军可有何打算?在我等南下之前,总还能帮点顺手的忙。”
何可纲听得脸上绯红,良久方才道:“孙帅的意思是,重筑广宁城。”
钱逸群问清楚了自己的位置,又问了西平堡与广宁的距离,疑惑道:“此地与广宁相距二百余里,你孤军深入没关系吗?”
“有黄师在。定然无恙。”何可纲倒是对黄元霸十分有自信,“我军奉命重筑西平堡,为大军前锋。”说罢,又解释了一下西平堡的军事意义。
钱逸群这才知道原来要想固守一片地区绝不可能只守中心区域一座城,还得广布军堡,这才能守望互助,通报敌情,同时也能全面保护粮道。
“既然有黄道长出手,小道也就不在此处耽搁了。”钱逸群朝黄元霸拱了拱手道。“祝大军旗开得胜。”
“慢着!别急忙走。”黄元霸急忙叫道,“苦尘还在辽东么?要是碰上他,我可连一合都撑不住。”黄元霸作为天下第一符师,固然有张天师不愿与他争名头的缘故。自身的实力也不是可以小觑的。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在符法上的天赋却让他能够承继古法,开创新符。
“无妨。在下与你同去。”青锋道人自告奋勇,又对将岸与壶中子道:“小弟除了剑术。并无所长,便在此处协助官兵筑堡吧。”
何可纲虽然不知道这道人什么来头。但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难道以厚道人这般地位,会跟个无能野道称兄道弟么?
黄元霸猜测他也是冲着功德而来,对青锋道人颇有忌惮,不过想想万一碰上苦尘,总得有人挡在前面好让他逃跑,自然也乐见他留下。
将岸是很清楚青锋道人的水准,知道这人颇为可靠,也想留下。钱逸群还指望着他拿宝贝去救自己的未婚妻,哪里肯让他赖在这里刷功德。
“道友,老道我一介残躯,提不得剑,开不的弓,该如何是好啊?”壶中子笑吟吟问钱逸群道。
“跟着我吧,必然保师兄周全。”青锋道。
“其实学生还有一处产业,正要借助道友。”钱逸群将玉钩洞天与壶中子说了,又道:“我还有一本先圣所传的《金丹玉壶》,讲述三元大丹之法,正是在我留守的弟子那里。”
壶中子听了哈哈笑道:“我道号壶中子,这书却是《金丹玉壶》,岂非缘分?若此,咱们这就速速前去吧。”
说起来自己对于炼丹之法几乎是个门外汉,如今有壶中子这样的外丹大家出手,也就不用方清竹苦苦自学了。而且壶中子是三山散修,日后这外丹法门自然也就是神宵一脉的宝贵遗产了。
钱逸群心中暗喜,当下也不拖延,辞别了何可纲、黄元霸和青锋道人,催起老鹿,与壶中子、将岸同往广宁卫去了。按照何可纲出发时得到的消息,祖大寿已经带领大军驻扎在广宁,听说孙承宗也要移驻广宁城。
原本会因为大凌河惨败而获罪下野的孙承宗,已经发出了捷报,仍然能够稳稳地坐在督帅的位子上。
钱逸群来到广宁卫,见到了孙承宗。他不是名利场上人,所以与孙承宗只是简单聊了聊,讲说了一番自己的辽东之行便告辞而出。
他更希望见到自己的一应伙伴。
杨爱因为执掌了玉清宗坛的庶务,连同钱卫一起留在了山海关。此刻在广宁城中的有符玉泽、顾媚娘,白氏昆仲,以及钱逸群的师兄萧逸升柳定定夫妇。眼下看来也不需要他们打头阵了,反倒是保护孙承宗不被人行刺的任务更重些。
众人听说了钱逸群掘人祖坟,逼人退兵,觉得十分解气。及至听说钱逸群在两位圣胎境界的高人手下游刃有余,更是纷纷表示惊呆了。
“我走的这些日子,没什么事吧?”钱逸群当然知道没什么事,否则后方众人早就用传讯阵或者飞鹤找他了。
“基本没什么事。”顾媚娘以钱逸群的弟子自居,自然上前主动答话:“师尊走的这些日子,万事平安,而且我也没有落下功课。”
“呃……”钱逸群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为人师尊了,“乖。”
——做师父的,还应该说些什么?
钱逸群仔细想了想自己的师父,终于放弃了,只是补了一句:“继续加油。”
顾媚娘颇有些失望,撇了撇嘴退到一旁。
钱逸群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好像成了众人的领袖一般,一时难以适应,干咳两声,道:“我还要赶回山海关去,诸位怎么打算?”
“我总觉得这辽东要出大事,自然不能这么早就走。”白沙开口道,“还要留下写些新闻。”
钱逸群点了点头,也不用问白枫的意见了。那位兄台一定是要保护自己兄弟的。
“我想跟在孙帅身边。”萧逸升突然道。
钱逸群没想到孙承宗还有这样的人格魅力,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的?”
“我也不知道,”萧逸升摸了摸后脑勺,“只是觉得在战阵上杀敌十分爽快,每每经过一场厮杀,身子就轻快了许多。”
钱逸群意外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性格。”
“我也不知道。”萧逸升颇有些无奈,“好像练了那个大威德金刚法门之后,心里总有一股戾气。”
“你们没有练乐空双运么?”钱逸群脱口而出。
柳定定顿时脸红起来。
萧逸升倒是无所谓道:“练过,只是练那个总是有些不尽兴,所以后来就停了。”
“咳咳。”柳定定觉得这种私房话还是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比较好。
“你看佛经里说得很清楚了,”钱逸群当即引经据典,“原本这乐空双运就是为了化解恶神戾气而出现的法门。你现在靠杀戮来释放这股戾气,固然爽快一时,终究会走上入魔的邪路。要是可以不用乐空双运,嘎巴那番僧何必不远万里跑来找自己的明妃呢。你们还是得好好练练。”
“师弟说得有道理。”萧逸升道。
柳定定看着众人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再也坐不住了,道了一声:“我去给你们端些甜汤。”转身往外跑去。
众人一阵窃笑。
“师父师父,要我干些什么?”顾媚娘急忙问道。
“你,”钱逸群一愣,“你就好好跟着大军长点见识吧,有机会就存点玉清宗坛的香火值。”
说到香火值,符玉泽头痛不已。说是让顾媚娘存,最终却还是落在自己头上。他索性放开道:“师兄,你这玉清宗坛好歹也出些简单点的任务啊,又是找灵石又是找灵根慧种的,谁有那些闲工夫。”
现在灵石和灵蕴觉醒者已经成了国家战略储备,不过玉清宗坛总不能等着皇帝送人来,也得自己动手寻找。这些物资最终会被狐族赚过去,谁让人家现在又明显的技术领先优势。而那些觉醒者,却是钱逸群神宵一脉的储备弟子。
“这个嘛……”钱逸群沉吟不语。他考虑是不是让符玉泽去帮忙搬砖,但又觉得这是朝廷的责任,自己不该这么急急忙忙示好,以免让官家养成了依赖、占便宜的习惯。
“道长!您回来了!小生这厢有理了!”(未完待续。。)
四八章孙衙内演说灵异事,有福人月下遇真仙(一)
孙钥躬身行礼,久久不起。
钱逸群略有吃惊之余,只得上前扶起这位衙内,笑道:“孙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乎?”
“劳道长过问,”孙钥满脸堆笑,“道长直称学生名字便是。”
“那怎敢当。”钱逸群这一推辞,顺便推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当得当得。”孙钥连声称道:“当日在京师,道长说只要小生学会了避尘决,就收纳小生为徒……”孙钥拖长了音,明显是在等钱逸群接话。
“唔……我说过么?”钱逸群一愣,再看孙钥,却觉得有些不一样。此人原本只是个普通书生,灵蕴未开,资质也在中平之下。如今仍旧没有开启灵蕴,身上却多了一股道德之炁?
“孙公子莫非有奇遇?”钱逸群问道。
孙钥咧嘴,只是没有笑出声音来。他又朝众人拜了拜,道:“小生此番北上,倒是真有奇遇。若非先生这般的神仙人物,必然是不能相信的。”
钱逸群请他进来坐了,命人招待,自己坐定之后方才道:“愿闻其详。”
孙钥喝了口茶,一振衣衫,干咳两声,就如市井中说书先生一般,朗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慢慢说。”钱逸群并不着急。其他众人也是静静看着孙钥,等着听他故事。
孙钥道了一声“领法旨”,旋即沉声演说起来:
“道长远赴辽东之后,小生也辞别家里,追随父亲北上。只是路上有些杂事。去了一趟永平。那一日晚间,正遇月色横空。碧天如洗,小生只见素魄蟾光照映水中。如万道金蛇来回荡漾;又见游鱼戏跃于波中,宿鸟惊啼于树上,清风拂面,襟袖生凉……”
“咳咳,”钱逸群干咳一声,“还是长话短说吧。”
孙钥拱了拱手,继续道:“小生觉得一时万念俱虚,如步空凌虚之乐。遣归了随从,独自漫步。不知觉中。来到一处禅寺门前,旁有一人倚石而坐。我本见他形貌腌臜,是个叫花子,也就过去了。走了数步,突然寻思:我来来往往,从来未见此辈在此歇卧;今晚月色绝佳,独行寂寞,就与他闲谈几句,何辱于我?故而就有又一步步走回去了。
“那花子是谁人?”钱逸群没有兴趣听那些似真还假的志异故事。听到这里已经想到了许多古老桥段,无非是个高人之类。
孙钥也不知道与往来的士子说了多少回,此刻已然刹不住话头,继续道:“那花子见我回来。只将我上下一观,随即将眼闭了。我也将花子一看,见他面色虽然焦枯。那两只眼睛神光灿烂,迥异凡俦。当时心中就暗想道:这必然是个异人!便上前问道:‘老兄昏夜在此何为?’”
孙钥说着。好像回到了那一夜故事之中,双目失焦。颇为入戏。
钱逸群无奈,心中暗道:好在道人我有金华出世术,最不怕的就是浪费生命,你有本事说个十年八年我也听你!
孙钥继续道:“那花子将眼睛睁开,答我道:‘我两日夜水米未曾入口,在此苛延残喘。’我道:‘老兄既缺饮食,幸我带得在此。’便将小口袋取出,双手递与他。那花子接过,见有十数个点心,整张脸都笑开了花,念了声‘阿弥陀佛!’连忙将点心向口中急塞,顷刻吃了个干净。
“他对我笑道:‘我承公子救命,又可再活两天。’便将布袋交还于我,口里说了声‘得罪’,把身子往下一倒,就靠在石头上睡去了。我笑他道:‘饱了就睡,原也是快活事。’随叫道:‘老兄且莫睡,我有话说!’那花子被我叫不过,说道:‘我身上疲困得了不得,有话再遇着说罢。’说着又睡倒。”
钱逸群托着腮帮,纯粹是当故事听了。其他众人纷纷换了姿势,让自己做得更惬意些,左右无事,纷纷猜测这叫花子是世外高人或是什么报恩的山精水怪。
孙钥又说道:“我用手推了他几推,只见那花子怒恨恨坐起来,骂我道:‘我不过吃了你几个点心,身子未尝卖与你,你若此囗咶噪我,与你吐出来何如?’我连忙道歉,又道:‘我见台驾气宇异常,必是希夷、曼倩之流,愿求问大道,指引迷途。’”
“呦,你竟然还有这般见识?”钱逸群笑道,心中不信:真人无相,岂是个肉眼凡胎的人能认出的?何况这位孙公子常常惑于小术,要说距离大道,恐怕比我还远些呢!
“道长听我说罢!”孙钥亟亟道,“那花子说:‘我晓得什么大道小道?你只立心求你的道去,那大道自然会寻你来。’说罢仍旧睡去。我听了这几句,越发疑他不是等闲之人,于是双膝脆倒,极力用手推他,说道:“弟子自幼好道,今日好容易得遇真仙,仰恳怜念痴愚,明示一条正路,弟子粉骨碎身也不敢忘老师的惠典!”
钱逸群哂笑道:“你怎么不曾这么求过我?”
孙钥脸上一红:“学生那也是一时间福临心智罢了,不足一提不足一提。且听下去嘛。”
众人纷纷暗笑,心道:你还想让厚道人收你为徒,现在将自己说得如何如何尊师重道,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万一厚道人收了你,你日后能坚持如此么?
只听孙钥继续说道:“那花子被我缠不过,坐起来,大怒道:‘这是哪里的晦气!’用手在地下一指道:‘拣起那个东西来!’
我随他手指看去,却是个死蛤蟆,拾在手里一看,已经破烂,里边有许多虫蚁在内。腥臭之气比屎都难闻,又不敢丢在地下,问那花子道:‘拣起这物何用?’
那花子大声道:‘将他吃了便是金丹大道!’
我听了这话,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心里打算道:若真正是个神仙,借此物试我心诚不诚,但是终身造化。假若他借此物耍笑我,我岂不白受一场秽污?
不过我见过了厚道长,知道神仙人物真实不虚,故而又想道:世上那有个轻易渡人的神仙!就便是他耍笑我,我就吃了,上天也可以怜念我修道之诚!随即闭住了气,口对着蛤蟆一咬,起初还有些气味,自一入口,觉得馨香无比。咽在肚内,无异玉液琼浆,觉得精神顿长,面目分外清明。
“你倒是不怕吃坏了肚子。”钱逸群Сhā嘴道。
孙钥嘿嘿一笑,又道:“那花子见我吃了,哈哈大笑说:‘此子可教矣!’笑问我道:‘子非孙高阳之子,名钥字通之者乎?’我连忙跪倒,顿首道:‘学生正是。’
“那花子这才道:‘吾姓郑,名东阳,字晓晖。当战国时,避乱山东劳山,访求仙道,日食草根树皮八十余年,得遇吾师东华帝君,赐吾大丹一服,通体皆赤,须眉改易;又授吾丹经一卷,道书三十篇,吾朝夕捧读,极力研求,二年后始领得其妙旨。于是仗离地之精,吸太阳之火,复借本身三昧,修炼成道。上帝命仙官仙吏,召吾于通明殿下,奏对称旨,敕封我为火龙真人。”
孙钥说罢,偷偷去看钱逸群。
钱逸群已经正坐椅中,不偏不靠,面色严肃。他原本并不在乎这故事是真是假,也不在意孙钥到底是有什么奇遇,反正这些都与他无关。然而故事中的另一位主角出场,竟然是火龙真人,这就不得不严肃一些了。
这位姓郑名东阳的火龙真人,曾有一位知名的学生。
吕岩吕洞宾。
当年吕洞宾游庐山遇火龙真人传天遁剑法,受其指引得拜正阳祖师钟离权为师。
……
“其实,”钱逸群轻声道,“你是看了吕祖得蒙火龙传授,拜入正阳真人门下的故事,自己编造出来的吧?”
“哪能如此!”孙钥顿时激动起来,“道长怎能疑我!这故事能编,难道我身上的变化也是编出来的?”
——这才是我想问的。
钱逸群盯着孙钥。
孙钥被钱逸群盯得有些发怵,别过头去,又道:“火龙真人道:‘我看你向道虽诚,苦无仙骨,适才死蛤蟆乃吾炉中所炼换骨丹也。四九之日,即可移骨换髓,体健身轻,抵得上三十六年吐纳工夫。’
“我当时不知怎的,心有所感,跪扒了半步,泪流满面,对真人道:‘弟子尝念赋质成形,浮沉世界,荏苒光阴,即入长夜之室;轮回一坠,来生不知作何物类,恐求一人身而不得。奈茫茫沧海,竟不知何处是岸……”
“你直说真人是怎么教诲的吧。”白枫都忍不住了,出声打断了自己好友的这番漫长无边的表状。
——唉,连白芥子你都来拆我的台!殊不知,我这是说给厚道长听的呀!事关入门大事,就没人帮我一把么!
孙钥心中哀叹,暗恼交友不慎:奈何奈何,这还没入门,就已经被当骗子看待了!
“芥子说的对,”钱逸群道,“你就直接说说火龙真人是怎么点化你的。”(未完待续。。)
ps:又逢庚申,明日请假一天。
四九章孙衙内演说灵异事,有福人月下遇真仙(二)
月光之下,山寺之前。锦衣公子跪坐阶下,腌臜的乞丐坐在上首。
这画面若是被人画出来,少不得刻在这禅寺之内,成为日后导游口中的有一则传说故事。
化身腌臜花子的火龙真人朗声教谕道:“吾道至大,总不外‘性命’二字。佛家致虚守寂,止修性而不修命;吾道立竿见影,性命兼修。神即是性,气即是命。
“经曰: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诚能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视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于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所无亦无,无无亦无,湛然常寂。
“盖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有动之动,出于不动;有为之为,出于无为。无为则神归,神归则万物云寂。不动则气泯,气泯则万物无生;耳目心意俱忘,即象妙之门也。故对境忘境,不沉于六贼之魔;居尘出尘,不落于万缘之化。须知神是气之子,气是神之母;如鸡、卵须臾不可离也。
“你看草木根生,去土则死;鱼鳖水生,去水则死;人以形生,去气则死。故炼气之道,以开前后关为首务;二关既开,则水火时刻相见,而身无凝碍矣。”
孙钥拜服在地,颤声求问道:“恳请仙真怜悯,传我开关之法。”
火龙真人微微一顿,旋即又道:“当运气时,必先吐浊气三口,然后以鼻尖引清气一口。运至关元;由关元而气海分循两腿,下至足涌泉;由涌泉提气而上至督脉。由督脉而泥丸,由泥丸而仍归于鼻尖。此谓‘大周天’。
“上下流行,贯串如一,无子午卯酉,行之一时可,行之一昼夜可,行之百千万年无不可也。此中有口诀,至简至易,彼辈老死参同契等书者,究何益哉?”说罢。火龙向孙钥耳边授了几句话。
孙钥心领神会,顿首拜谢。
火龙真人又道:“金丹一道,仙家实有之。无如世俗烧炼之士,不务本原,每假黄白术坑人害己。天下安有内丹未成,而能成外丹飞升者?故修炼内丹,必须采二八两之药,结三百日之胎,全是心上工夫。坐中炼气。吞津咽液,皆末务也。
“只要照吾前所言行为,于无中养就婴儿,阴分添出阳气。使金公生擒活虎,姹女独驾赤龙;乾夫坤妇而媒嫁黄婆,离女坎男而结成赤子。一炉火焰炼虚空。化作半丝微尘,万顷水壶照世界。形如一粒黍米;神归四大,乃龟蛇交合之乡;气入四肢。正鸟兔郁罗之处;玉葫芦进出黄金液,红菡茗开成白玉花;际此时超凡入圣,而金丹大道成矣。
“然此时与汝言,汝也领不出来,必须躬行实践,进得一步,方能晓得一步。虽如此说,而密窍亦不可不预知矣。”遂传与安胎采药,立炉下火之法。
孙钥一一存心苦记,领受仙言。
火龙真人从身边取出小葫芦一个,木剑一口,付与孙钥道:“此葫芦亦吾锻炼而成,虽出于火,却能藏至阴之气物。于你日后必有用处。”遂说与如何收法。又道:“木剑一口,长不过**寸,若迎风一晃,可长三尺四五。此剑乃吾用符咒炼制,能大能小,非干将莫邪之类所能比其神化也。授你为异日拘神遣将逐邪之用。”
孙钥顿首收谢。
真人又道:“山行野宿是出家人本等,奈何你学道日浅,一遇妖魔、厉鬼、虎豹、狼虫,徒伤性命。”说着,再从怀中取出一物,圆若彩球,红如烈火,大小与丸相似,托在掌内,旋转不已。
“此宝名为雷火珠,系用雷屑研碎,加以符箓,调和为九。吾日日吸太阳真火,并离地枣木贮于丹炉之下焚烧,合此三火。锻炼一十二年,应小周天之数,方能完成。吾实大费辛勤。此宝不但山海岛洞妖魔经当不起,即八部正神、普天列宿被他打中,亦必重伤。用时手掷去,便烟火齐响,如同霹雳,只此一枚。汝须小心收藏!”
孙钥欢喜过望,连忙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火龙真人又道:“昔吾东华初遇时,止授我火丹一丸,修道书十三篇,风火剑二曰;今我初遇你,即付以至宝,皆格外提拔。本拟再迟三五十年度你,因你以少年大富贵能志心求道,又怕你为异类伤了性命,故早度你几十年。吾门下还有几个弟子,有列大仙位者,有相随一二千年成地仙者,他们哪一个能得我如此青目!”
孙钥连忙顿首拜谢,触地有声。
火龙真人等他谢过,这才道:“你从今后,要步步向正路走,若一事涉邪,我定用神火焚汝皮,迅雷碎汝骨,决不轻恕!汝宜凛之,慎之!”
“多谢恩师点化……”孙钥拜道。
“吾非汝师,”火龙真人摇头道,“汝师眼下正在辽东翻天倒地闹得不亦乐乎呢!可速去投他,或有机遇,也可名注丹台,南宫列仙。”说罢抬手指地,大地顿时裂开。他挺身纵跃,没入缝中,土地旋即复合。
孙钥看得目瞪口呆,暗中欣羡:我将来有此神通,也就不负此生了。
他于是对着那块被真仙靠过的大石,诚诚敬敬拜了四拜,撩起衣袍坐下,将真人秘授的口诀并修炼次第,努力回忆,从头暗诵,直到一字不差,方才起身北上。此时他却不还知道真人说的那位“师尊”到底是何人,只是相信他既然将辽东闹得天翻地覆,必然不会是无名之辈,只要到了辽东,自然能拜入其门下。
火龙真人拉的关系,谁能不给几分面子?
直等孙钥到了辽东,很快就听说了关外最为疯传的故事——厚道人开设玉清宗坛。后来又听说了玉清宗坛出手救国,就连厚道人都去了大凌河。如此一来却让他有些担心,生怕厚道人这样的神仙不给火龙真人面子。
……
“火龙真人的面子还是得给的。”钱逸群听了孙钥的解说,心中暗道:即便不是真正的火龙真人,能有这般手段也不是等闲之辈。唉,如今玄门风气真是糟糕,你就算是真的火龙真人,也该用个凡俗名号呀。譬如我那恩师,谁见他到处说自己来历非凡了?
“啊!”孙钥喜出望外,当即跪倒在地:“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拜师才肯拜一拜,真是小气……”顾媚娘在一旁酸溜溜说道。
孙钥此刻乐在心头,哪里去跟个小姑娘计较,当即跪倒在地,不拘数目地磕起头来。
“行了。”钱逸群抬了抬手:“你既然得了火龙真人传授,先照此修行下去便是。”他又道:“那木剑葫芦和雷火珠,且让我看看。”
孙钥禀明是在住处,并没有带在身上,当即派人去取。钱逸群既然收了这个徒弟,也不能当是捡来的,命人找了个玉钩洞天出品的乾坤袋,先给孙钥用着,等日后有机会了再换大的。
孙钥自然是兴奋不已,又是一番叩拜。
不一时,火龙真人所传的三件宝贝已经送到了钱逸群手中。
钱逸群一一看过,那葫芦木剑果然不是凡品,皆是灵蕴非常的仙家之物。姑且不说那高人是否真乃火龙真人,但凭随手赠出这两件宝贝,便也不算坠了“火龙真人”的名头。他又拿起那丸雷火珠,只见珠子上灵光荡漾,层层分明,雷火之炁洋溢,只是看看便知道其中威力必然不弱。
“咦!”
钱逸群突然惊讶一声,眼前景象似乎扭曲起来。那雷火珠上灵光纷纷游离,一道道浮光在空中描绘下云箓光符,步步清晰,竟然是这雷火珠中炼化咒诀。
“这雷火珠,原来是给我的啊。”钱逸群慨然长叹。
“自当奉于师尊。”孙钥以为钱逸群想要,连忙表明态度。
钱逸群摇了摇头,将手中雷火珠放回盘中,连同木剑葫芦一同还给了孙钥。他见孙钥一脸茫然,只得道:“那位火龙真人,借你之手,将这雷火珠送到我面前,是想让我多造一些出来,否则也不会跟你说这珠子的造法了。”
孙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徒儿就说嘛,那些‘太阳真火’、‘离地枣木’,跟我说了也是白说。不过师父,那位真人说还要咒诀炼化……”
“嗯,”钱逸群点了点头,“我看得见。”
炼化六魄之后,有些人便能显现出神通来。这也算是步入了神通境界,成为这个世上有数的高人。然而钱逸群问过壶中子等人关于神通的威力,结果却让人失望。人人的神通并不一样,而要如百媚图中那些异术一般实用的,却是万中无一,甚至十分鸡肋,几乎可以无视。
壶中子的神通是感应,对于他学推衍之术颇有帮助,这已经算是千载难逢的际遇了。其他如青锋道人的‘寒暑不侵’、将岸的‘自警’,完全可以无视。而钱逸群的神通却是罕见,任由道友如何测试,自己如何探索,都难见真容。
当日青锋道人还开玩笑说:“若是个大肚汉的神通,那可真不用担心会迷于神通不能自拔了。”
而现在,钱逸群很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神通:透析。(未完待续。。)
五十章孙衙内演说灵异事,有福人月下遇真仙(三)
一层层咒诀清晰无比地展现在他眼前,通透明晰,毫无隐瞒。这种自然而然的反应,除了神通还能是什么呢?不过从那木剑和葫芦,以及自己身边的法宝来看,这神通还是有所局限,过于高端的法宝还是无法看得通透。
——不过,或许也是我自作多情,那火龙真人如何知道我的神通就是透析炼化咒诀呢?
钱逸群暗自自嘲,猛然间又想:或许他就是知道……这天下高人到底有几多,又高到何种地步,实在是让人敬畏。
心中一念到此,那句恶狠狠的“神火焚皮,迅雷碎骨”也不像是单纯警告孙钥的话了。
钱逸群心里一个机灵,又想道:若是那位高人真是借孙钥传话,关于金丹大道的那段恐怕值得试试。
道门秘法之中,金丹、符箓、剑仙一向是声名远著。其中以符箓最广,金丹最难,剑仙最隐。钱逸群跟着师父修行,并没有学到真正的“法”,而是日日夜夜浸润在“道”之中。正是火龙真人所谓的“种种有为出于无为”的根本所在。
虽然后来从忆盈楼中学了剑术,也领悟了前人的剑意,借着诛仙剑的一分剑气还能散发出杀人的剑气,然而这些都不是剑仙修行之法,仍旧属于“术”中一流。
——论说起来,我还真没系统地修过法啊!
钱逸群仔细回忆了一番自己的求道过程,要么是从道中做功,要么就是学习玄术。正缺了中间“法”的那段。也因为少了这个法,使他的术难以进乎于道。各个散乱,难以融汇通达。
而现在。一套金丹**的总纲就放在钱逸群面前。
对于孙钥来说,这总纲其实没有半分用处,虽然看似说得通透,乃是最上一乘修行秘法。然而却因为此法过于上乘,以至于根器不足者完全不能持用。
钱逸群却没有这个问题。他已经制约六魄,身中三毒几乎消灭,六欲极难再起,一旦入于静中,自然观心。加上长年累月采食圣境中的天地灵珍。皮囊之中并没存得多少杂质余毒。
钱逸群牢记火龙真人所传丹法总纲,加上之前熟读道经之中的丹学秘要,进入翠峦圣境,入圜打坐。
自行火龙法百二十日上,钱逸群便觉得炁|茓颤动,连续七日不止,心中暗道炁机已至。这时节便是第一险关,许多修士不得明师点破,常以意念去助它。殊不知内丹之中。意念为活火,判分文武,一旦助过,便则火上浇油。锅空鼎烂。又有一群人,志心清虚,对此视若不见。结果神气涣散,丹苗流走。
钱逸群人在恍惚之中。仿佛听到师父的声音渺渺难寻,又静了数日。方才听清是“勿助勿忘”四字。这说的是至理真言,但其中火头却难以明白分说。钱逸群自行体悟,却是道缘深厚,闯过这关。
直到了第九日上,炁机积蓄充沛,冲尾闾至命门,连连七八次,过命门后在夹脊止住,然后回至炁|茓,仍然颤动不止。
又过了三日,这炁机将夹脊一举冲过。钱逸群顿觉一股热浪由夹脊直冲后脑,如此持续了一月有余。终于有一天,脑后突如雷鸣,头骨片片裂开,眼前只见白茫茫之景象,通体湿透,热浪盘旋于百会,至祖窍分两股经双眉绕耳后聚于重楼,顺任脉复聚于炁|茓。
这一系变化,只是顷刻之间完成,完全没有时间概念。
钱逸群长吁一口气,睁开双眼,身周雾气缭绕,如若仙真。他内视膻中,不知什么时候,第七魄已经炼就,此刻不再是七枚滚圆的银珠,而是抟成一团,成了一颗金光闪烁,氤氲缭绕的金丹。
“所谓自然而然,原来如此。”钱逸群站起身,浑身骨节喀拉作响,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动过。然而身中神炁充足,血脉畅通,没有半点麻痹困顿之感。
钱逸群出了翠峦圣境,人间喧哗顿时闯入耳中。他六感明锐远胜常人,若是心中但凡有半点不静,便会被这些杂音牵扯,心生烦躁,由此而生嗔毒。往日只能以清心钟来自警自醒,如今却能够逆来顺受,任它狂风暴雨,心中一片明月清风。
“恭喜道友!”见钱逸群出来,外间正与诸人说话的壶中子突然停下话头,起身打躬道贺。
其余众人再看钱逸群,也是觉得这位先生与之前大为不同,只是却不知道这不同在何处。白沙有摩诃萨天眼,运起金光看去,却见钱逸群胸中五炁缭绕,金丹内结,惊讶道:“厚道长这片刻功夫,便结了金丹?”
钱逸群微微一笑,尚未说话,孙钥突然叫道:“师父,你可是凝练了七魄,已经到了至人境界!?”
之前外堂众人正在说的便是功法境界之事,此刻见钱逸群出来大不一样,自然拿他当了标本模特。
钱逸群微微一愣:“什么至人?”
他当然记得庄子所谓的至人,却不记得自己曾给冯梦龙出主意,以常人、贤人、真人、至人、圣人为区分。这事对冯梦龙来说不过经年,对于钱逸群这种常在乱时间世界中的人而言,却是十余年前的一朵小水花。
甚至可能连水花都不算。
孙钥当即取出一本《墨憨斋志异》,上前展卷,指对钱逸群道:“师父您看,这里写着的,炼化了七魄,便是至人之属。”
钱逸群接过《志异》,往前翻了一页,见文章标题是《修真五等论》,便细细挨着读了下来。作为心无杂质的至人,钱逸群果然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貌似随手一翻,便已经将全文记在了脑子里。
“这说得虽然有道理,但是没意义。”钱逸群将书还给孙钥,“照他说的,炼魄者始为真人,道人我在真人境界就已经跟那些结就圣胎的圣人们周旋了,这怎么算?”
“师父到底是天地之间的异数。”孙钥将书握得紧紧的,又道:“对于寻常人而言,修为越高,能修的术也就越厉害,还是可以参考一番的。”
钱逸群不置可否,对壶中子一笑:“将岸师兄呢?怎不见他。”
“他马上就到。”壶中子笑道。
果然,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地下隆隆作响,由远而近,须臾间一个道人从地下钻了出来,甫一见钱逸群,便哈哈大笑,打躬作礼道:“恭喜道友!”(未完待续。。)
五一章世外狐山少人顾,迎来嘉客说汉唐(一)
若不是累世修行,谁能在一世中便将七魄炼化。寻常人只是钦羡,却难以明白这七个身中浊鬼对修行人的巨大影响。与它们拼斗,浑若两军对垒,各种奇谋迭出,胜负难料。有时候甚至自以为胜了,实则败在这浊鬼手上,心中灰尘已经又厚了一层。
然而钱逸群也是浑浑噩噩,对他来说这七魄炼化纯粹是自然而然的事,每每机缘成熟便能踏上一步,对于壶中子、将岸两人所发出的感叹,实在没有半分共鸣。若不是他知道自己的境界真实不虚,还真会以为是错觉。
将岸适时而来,自然是为了完成承诺,与钱逸群先去狐山走一遭。说起这狐山,也是传说中的存在,许多人都在志异中看到过,却没想到竟然真有人能去,望向钱逸群的目光中充满了期盼。
“这个,岳母大人,我有些朋友也想去贵处看看,可方便么?”钱逸群在传讯阵中对九娘娘道。
“狐山一向是不招待外人的,”九娘娘撇嘴道,“不过既然是姑爷的朋友,带来坐坐自然也是可以的。”
九娘娘虽然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实际上却十分欢迎这些外客。狐山的规矩十分严格,若不是因为救人,很难放外人进去。实际上狐山上会有恻隐之心救人的狐妖极其罕见,也就只有九娘娘而已。
然而这位娘娘又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空守着一个个恬静修行的族人,既没有舞乐也没有宴会。实在是乏味的可以。如今有人要去拜访做客,正中了她的下怀。跟钱逸群断了通讯之后。九娘娘便快步出了居室,轻摇铜铃。命人准备酒宴,说是未来的姑爷要来。
狐族中早就知道以琳找了个凡人修士为夫君,并不惊讶,只是希望不要再像上次那般引来中山狼,惹来麻烦。
狐族与人类的术法差距,就像是星际时代的人类与黑猩猩社会的差距。当她们大规模地使用传送阵往来穿梭的时候,此刻的人类还得靠畜力运输。因为事关自己女儿的幸福,九娘娘不惜工本地派人将传送阵修在了锦州。
钱逸群稍等了几日,等这传送阵一完成。众人便踏入祭坛一般的阵中,在白光闪过之后出现在了一处奇怪的广场。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广场,四周静谧无声,可见这里的利用率并不高。
九娘娘带着自己的侍女凭空出现,迎了上去,见钱逸群那边人数不少,老少皆有,忍俊不禁道:“尊客降临,实乃寒山之幸。”
这客套的话自然是对着壶中子和将岸说的。壶中子的修为已经逼近圣胎。将岸又手握自己继续的冰玉寒铁鉴,两人都当得起“尊客”一说。至于钱逸群身后的那些狐朋狗友,也就只能算是沾光了。
“岳母大人,”钱逸群上前打躬。“咱们这就去看以琳吧。”
“不着急,你先看看这里如何。”九娘娘十分兴奋。
——以琳不会是你打猎捡来的吧?
钱逸群心中一颤,就算那姑娘是捡来的。却实打实是自己的老婆啊!他道:“这里果然辽阔壮观。岳母大人,以琳还等着呢。”
“又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九娘娘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这里就是将来传送阵的中枢点。我要在这片空旷的地方将大明两京十三省的通道都放上来,以后收过门捐。”
“皇帝会很头疼的。”钱逸群道:“这事咱们慢慢再说吧。又不是一天两天的,先去看看以琳吧。”
九娘娘丝毫不以为意:“人间皇帝完全可以在传送阵两头收税,这样还方便他了,而且这事也跟他说过了。”
“唔,那就不关我事了。”钱逸群无奈道,“我现在就记着见以琳……顺便问一句,我什么时候能娶她过门。”
“哦,对了,还有这事,我一直把你当已经过门了的女婿看呢。”九娘娘颇似自言自语,却让钱逸群听得心里寒了大半:这种极端不靠谱的性子,是因为修行太高,还是种族缺陷?以琳会不会被遗传?
“这样,咱们先回狐山吧。”九娘娘也没了指点布局的兴致,让侍女们开启前往狐山的大门通道。
众人鱼贯而入,只仿佛清风过面,只觉得脸上一凉,人已经在一处巨大的山门之下。在众人身后,是白茫茫一片云海,隐约能看到下面的田舍,小得如何脂粉盒子,也不知道这山飞得有多高。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两根巨大的木柱,柱子上横架飞檐,上面悬着四个流光溢彩的大楷字:
一念全真!
钱逸群仰头看了看,喃喃道:“这有点不搭调啊!”
因为在这块“一念全真”匾额上面,还架着一块竖匾,上面用古篆刻着:
诸暨山!
这便是延绵数千年不绝的狐妖之山。被天妖一级的先人以**力悬浮在天空,等闲不让凡人看到真容。
“果然是别有天地。”钱逸群叹道。
“这山也没什么别的,就是空气好些罢了。”九娘娘暗中得意,故作不屑道。
何止是空气好一些。
跟在钱逸群身后的壶中子和将岸都恍入静境,只觉得天地五炁在这里浓稠得如同美味羹汤,张口就能吸食。再后面的白沙白枫、阿牛和定定、符玉泽和顾媚娘,颇有感应,只是不能像壶中子和将岸那般感触极深。
只有钱逸群,更多的时间都是在翠峦山中度过,对于这种灵气充沛的地方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这姑爷倒也不是土包子。
九娘娘身后的几个侍女心中暗暗偷笑。
“这里离人间世还是太近,空气混浊,咱们上去再说吧。”九娘娘心中满足非常,走路都有些跳跃。
众人过了山门,只见一道白石铺成的阶梯笔直朝上,如若冲天。阶梯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树林,种类繁多,枝叶颜色随着光影变幻,许多都是人间罕见的珍稀别种。
除了柳定定有些吃力,其他人都是轻而易举地上了这一千八百层的白石台阶。钱逸群踏上最后一阶时,下颚肌肉突然失去了力道,嘴巴张开老大,再难闭拢。(未完待续。。)
五二章世外狐山少人顾,迎来嘉客说汉唐(二)
在登上这节台阶之前,钱逸群对于自己将看到的景象并没有太多期待。在他想来,这世外狐山,无非就是丈母娘说的“空气好些”罢了。然而等他看到了狐山的真容,却也不得不惊叹这世间竟然有这般景象。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一道雪白的巨大河流从山顶蜿蜒而下,在山脚下汇聚成一面巨大的湖泊。不说这漫山翡翠一般的森林,只说那层层叠叠的钻石型山峰,漂浮在空中,上面翠绿成荫,楼阁隐隐若现。
还有许多浮空山向山下倾注着巨大的瀑布,为这世界增添了天籁配音。这些洒落山下的瀑布,最终也汇聚在了那汪湖泊之中,在湖面上形成七彩霓虹。
“这个……”顾媚娘走到钱逸群身边,紧紧扯住准师父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这就是仙境吧!”
“只有成就了天妖境界的狐族才相当于你们凡人的天仙。”九娘娘的谦逊之中带着浓浓的得意,她道:“不过我们狐族每隔两三代总有族人能成就天妖,有时候一代之中还能出三四个,故而就修炼而言比凡人便捷得多。”
只是狐族的丁口数量实在太小了。而且因为修炼的缘故,许多狐族不愿意交配繁衍。更有一些身具十分优良的遗传因子,却和凡人私通,导致半妖的产生,而半妖既不可能成就人类的仙人,又不可能成为狐族的天妖,实在是浪费人口。
如果不是九娘娘自己身为族长,这种浪费罪行很可能导致她被赶出狐山。
这也是以琳从小不受族人待见的重要原因。
“这些浮空的山。怎么上去?”白沙好奇问道。
“飞上去,”九娘娘笑道。“小孩子可以用传送阵。”
众人不由脸红。
九娘娘遥遥一指:“最近的传送阵就在前面,咱们走过去吧。”
脚下的碎石子路直通山脚下的一座殿堂。一侧是碧波万顷,另一侧是放眼无垠的青青草原。草原里野花遍地,时不时能看到银白色的小狐狸探头探脑朝路上的行人张望。在这些小狐狸身后,总有一两个女子,衣带飘飘站在不远处,宛若仙子。她们只有见到了九娘娘,方才屈膝福身,用的却是中原很久不见的古礼。
“这些小狐狸真可爱!”柳定定看着这些黑色眼珠的小狐狸,很想上前抱一个。不过她总算没傻到在狐山乱来的份上。只是看得恋恋不舍。
“这些就是狐族的小孩子,”九娘娘道,“等她们长大些,学会了拜月,方才能修出人形。”
钱逸群早就知道狐族在诞生之初都是狐狸形态,故而也不惊讶。只是想起以琳说过自己幼年时的往事,不由脑补出一个拖着狐狸尾巴的小萝莉,在一群狐狸之中跟着拜月……这果然很萌。
——也不知道我与以琳的孩子,会不会长尾巴。
钱逸群心中暗道。
知道这些都是狐族孩子。那些宫装仙子的身份也就一目了然了——刚生完孩子的狐族妇人。
谁都知道,即便再温柔的妇人,一旦发现有人会对自己孩子不利,都会变成猛兽。这种动物本能一样存在于柳定定和顾媚娘身中。使得她们识趣地没有上前非礼那些小狐狸。倒是有些小狐狸对大人们充满了好奇,想要过来一探究竟,很快便被母亲甩出的绸缎捆住拉了回去。犹自在空中狺狺叫个不停。
众人到了前方的殿堂,才见识一尊神庙。里面供奉着一位美貌妇人,周身金光灿灿。坠饰以珠宝,线条柔美,栩栩如生。在她的神像之后,绘着整面墙的壁画,却是一只通体银白的巨大狐狸,脚踩山海,口吞日月。
“这是我们狐族的先祖,”九娘娘解释道,“第一位修成天妖境界的先祖,类似于你们的太昊吧。”
钱逸群仔细数了数这狐妖的尾巴,果然也是九根。
——与以琳的一样呢。
钱逸群心中暗道。
“小九,且慢一步。”神像突然开口道。
这意外吓得众人齐齐后仰,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法术。
九娘娘倒是习以为常,上前福身:“小姨有事么?”
“我要见那个道士,送他上来。”神像手臂自然伸直,如同活人,指了指钱逸群。
符玉泽虽然也是道士,却没有这般际遇了。
“好。”九娘娘对神像又是一礼,起身对钱逸群道:“那是我小姨,也就是以琳的姨奶奶,她要见你。”
“这是……”
“这是附神之法,”九娘娘随口解释着,将钱逸群拉到外面传送阵里,“我小姨可是证得了天妖境界的。”
“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礼节、忌讳之类的么?”钱逸群连忙问道。
“你见了天仙怎么样,见了她就怎么样,主要是心里干净就好。”九娘娘推了钱逸群一把,瞬间启动了传送阵法。
钱逸群还没来得及弄明白,人已经消失在白光之中。
下一个瞬间,白光散去,周围登时黯淡下来,空气中充满了水汽,耳中还能听到瀑布轰鸣之声。
钱逸群下意识地一低头,避开了来自空间的压抑感。原来他已经身在一处洞|茓之中,并不见神仙居舍的画梁雕栋,美轮美奂。
这里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山洞。
等钱逸群眼睛适应了这里的昏暗,才见到洞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正是这里的光源。
——都是神仙了,也不弄得气派点?
钱逸群往前走了几步,洞|茓曲折,还没见到仙影,便听到了仙音——只听那边传来一个柔美而果决的声音,在洞|茓中被放大了许多,清晰地传到了钱逸群耳中。她道:“过来让我看看。”
钱逸群脚下踟蹰,只听这声音身子就酥软了大半。他暗道:姨奶奶,我猜你也不会受岁月影响,但我跟你家以琳……啊!
钱逸群绕过石壁,眼前白光一晃,差点亮瞎了他的眼睛。
他本以为是那位修成天仙——天妖——的姨奶奶,应该是位绝世美女,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众生倾倒。
谁知,这位姨奶奶,竟然是一只白狐——虽然钱逸群知道她是狐族天妖,但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以这种形态出现。
白狐身上散发出层层光晕,毫光遍地,印得石壁上的夜明珠黯然失色。它身高两丈,几乎擦着洞|茓顶端,低头看着钱逸群。在它身后,九条蓬松柔软的尾巴如同扇面一般打开,微微晃动。
“姨、姨奶奶。”钱逸群小心翼翼唱了个喏。
“坐吧。”白狐没有张嘴,好像每个的声音都直接送到了钱逸群脑海之中。
“能够不为外在所惑,的确不错。”白狐夸赞道:“虽然是因为山魂的缘故,心性却也可以了。”
钱逸群略略吃惊:这位姨奶奶倒是挺关注我的,这事她都知道?咦,不对,我跟以琳说过吃山魂的事么?
“一目了然,何必说呢。”白狐又道。
“这是……心灵感应么?”钱逸群心中暗道。
白狐微微颌首:“你为什么要娶我家以琳。”
“不为什么。”钱逸群放空心思,既然在天妖面前无从隐匿,索性让她看个透彻罢。
“你喜欢她什么?”
“什么都喜欢,又好像什么都不算喜欢。”钱逸群心中闪道,“就是觉得要和她在一起,永永远远在一起才好。”
白狐没有任何表示,沉默良久,方才又道:“听说你见过了孙姑娘。”
钱逸群这才想起来,当初在会仙山的时候以琳就说孙姑娘是她姨奶奶的好友,所以自己被叫来的主要原因,兴许还是在这位孙姑娘身上吧。
“正是,”钱逸群不敢隐瞒,“当日在翠峦山中,小子与应龙老兄去山巅茅屋见了先圣的遗蜕,不小心读到了‘误入红尘最该死,谁取烟波共我眠’一句,触犯了神仙姐姐的仙名,她旋即就出现在小子身后了……”
白狐笑了。
不仅仅是送出了一声笑声,就连那张毫光万千的脸上,都呈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换个人直接就被吓死了!
钱逸群看着白森森的犬牙,暗吸了一口气。
白狐望向钱逸群,微微摇头。这位侄孙女婿的反应当然不会逃过天妖的感应,只见她摇头的频率越来越快,身上毫光迸发,亮得钱逸群不得不闭上眼睛。即便如此,眼帘前也是一片殷红,几乎看得见自己的血管。
须臾之间,白光一敛,整个洞|茓顿时暗了下来。
钱逸群睁开眼睛,眼前哪里还有楼房一般高大的白狐,只有一位不施粉黛的女子。
那女子肌肤若雪,眉心点了一颗红砂。她的双眉微微上挑,正经的瓜子脸尖下巴,却没有流露出半分妩媚。只见她腰间盈盈一握,束着一条粉色长带,月白锦服外笼着一层嫣红纱衣,与以琳一样,**着一双白玉雕就的玉足,微尘不染,脚趾纤细紧密,如琢如磨。
“这样你就习惯了吧。”姨奶奶张口说话,仍旧带着笑意。
“说实在的,”钱逸群咽了口口水,“以琳那样长着耳朵和尾巴,我还觉得挺萌的。两丈高的狐狸咧嘴对我笑,我就有些吃不消了。”
姨奶奶轻轻抬手摸了摸脸颊:“我都忘了自己的人形是什么模样了,未必比狐脸好看。”
钱逸群正想夸赞一番,突然想起以琳那份敏感和对狐族的坚持,只得咽回肚子里。(未完待续。。)
五三章世外狐山少人顾,迎来嘉客说汉唐(三)
“我没小朋友那么小气。”这番念头哪里逃得过天妖的感应,姨奶奶随手一挥,整间洞|茓顿时变成了一间明堂,地上铺着刷了厚厚一层桐油的地板。地板上有两张矮几,铺着席子。
“坐吧。”姨奶奶径自落座。
钱逸群学着姨奶奶的样子,跪坐在自己脚后跟上,脚背上的筋扯得生疼。
“你就箕坐吧。”姨奶奶倒是宽容大度,又问道:“那位孙姑娘,跟你说了什么,细细说与我听。”
钱逸群道了一声“失礼”,换了姿势,调整到了舒服的状态,方才将自己在翠峦山中两次见到神仙姐姐的事说了透彻。其中自然没有半点添油加醋的成分,但是架不住时间过去太久,记忆有些模糊,有些细节便略过了。
好在这位天妖姨奶奶也只对孙姑娘转世的事最为上心,仔细问当时的情况。
“她只是为了收回翠峦山,便要再来一次?”姨奶奶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她是这么说的,由头也是因为我收了个秃驴进去。”钱逸群确定道,又问:“姨奶奶,莫非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么?”
“唔,的确让我费解了。”天妖端起桌上的茶汤抿了一口,道:“这翠峦山并不是她的,就算她转世回来,也不可能收回去啊。”
钱逸群打了个激灵。
是啊!这位孙姑娘的投影可以穿越世界出现在翠峦山中,而且与那位先圣的关系暧昧不明,又知道出山的密语。等于救了钱逸群一名。这重重因素套在一起,让钱逸群理所当然地认为这翠峦山与孙姑娘关系匪浅。若是孙姑娘要拿走,必然是手到擒来的事。哪里想到她压根没有所有权。
“那她……”钱逸群迟疑道:“我看她不像是浪言。”
“那是,这位孙紫苏孙姑娘从不浪言。”姨奶奶道:“既然她说要,那你就等着她来找你罢。不过嘛,在她出现之前,以琳不能离开狐山,你也不能跟她在一起。”
“为什么!”钱逸群突然意识到自己声音过于高亢,连忙道歉,道:“姨奶奶,这跟那位孙姑娘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性子偏激。兴许会对以琳做出些不好的事来。”姨奶奶淡淡道:“我虽然成就天妖,但是得在这里用**力掌摄狐山,没法子出去保护以琳。”
——姨奶奶对以琳倒是十分照顾嘛。
钱逸群心头一暖,再看这位姨奶奶,便觉得格外和蔼可亲。
“你见了孙紫苏之后,将翠峦山的事做个了结,好好送她走,然后再来找以琳吧。”姨奶奶给出了一条看似还算合理的选择。
钱逸群却头痛那位仙子姐姐得花多少年才来找自己。若是真让她修个十六七年,那……那其实也没关系。以琳的天年是八百岁。自己又有金华出世术,十几年小意思。就是耽误父母抱孙子了。
“姨奶奶,”钱逸群甜甜叫了一声,“那位孙姑娘。到底是什么境界啊?”
姨奶奶扫了钱逸群一眼,缓缓道:“渊通元洞天真人。”
钱逸群掐指一算,乃是无色界的第二层天。他眨巴眨巴眼睛:“好像也不是很高嘛。”
“呵呵呵。”姨奶奶笑了。
看着钱逸群茫然无措的模样。这位天妖老大人方才解释道:“人活着的时候,说什么真人、至人、圣人。都是虚的。就算你修为再高,甚至飞举三清天。终究只是神游。只有踏出最后一步,由生入死,这才是决定你最终落在哪一层天,享何等证果的关键。”
见钱逸群微微点头,姨奶奶有道:“修行事原本就是起起伏伏,绝不会有一层不变的修为。许多人明明与道合真,最终关头失守,不能得升上界,这也是常有的事。”
“请教姨奶奶,为何你可以驻世呢?”钱逸群问道。
“谁说我驻世了?”天妖斜眼道,“狐山本就是在无极昙誓天的一处洞天,所谓人间仙境就是这个意思。”
钱逸群微微垂头。他的宇宙观十分简单,将每一层天都视作是层层递进上升的世界,有些过于平面化。听了姨奶奶这么说,脑子里的宇宙就有些混乱了,好像绞在了一起,就像是一团乱麻,明明两根线紧紧相缠,一旦解开却是相隔不知多远。
姨奶奶又是一笑,举手在空中画了个8字。
钱逸群心神恍惚。
这8字以二维形态来看,只是一条曲线。一旦视作三维,那就是魔比斯环啊!
当日钱逸群正是以此来开悟承上启下的一代高僧雪岭禅师,结下一段善缘。然而自己却仍旧惑障深重,并没有真正看透这其中奥妙。此刻钱逸群以凝练七魄的成就再看这个小小的神奇之环,只将它分解成了无数个小小的8字,每一个点都在一个小8上,无穷无尽。
无论上推还是下推,钱逸群的神识总不能在这8的海洋里挣脱出来。
直到钟声大振。
钱逸群的双眼渐渐恢复了聚焦,看到姨奶奶手指轻轻弹着空气。每一次弹出,都与自己心中的钟声相应。
“其实,处处都有三十六天,时时都能在这三十六天中穿梭。”钱逸群抬起头,目光清澈,“只是我等凡心沉重,不能登举……不,其实也没有登举。只要我一心立定,天地自然变幻。不对……其实天地本没有变,只是我的心生出来的境!”
“噗!”姨奶奶哂笑道:“前面还是你自己的感悟,到后面便是硬想了。修行就如登塔,你眼下明明只在一楼,却去想二楼的风光,这边是妄念。妄念一重,你那七魄自然又要活出头了。”
钱逸群连忙收摄心神:“多谢姨奶奶指点迷津。”
“先定好你眼下的境界吧。”姨奶奶站起身,长袖一拂,“欲速则不达,你已经追得够快了。”
“追?我追什么?”钱逸群茫然问道。
“你没想过你是谁么?”
——我不就是个半吊子的书生,以及野路子道士么?
钱逸群更加迷茫了。(未完待续。。)
五四章世外狐山少人顾,迎来嘉客说汉唐(四)
钱逸群带着一肚子的问题离开了那位姨奶奶的神仙居所,直接出现在了一座亭阁之中。他听到耳旁水声叮咚,迎面是云雾山岚,往外一看,原来这亭阁还是建在一处浮空山上的。
“我朋友呢?”钱逸群环视一圈,见周围只有岳母大人和她的侍女,并不见自己的伙伴,出言问道。
九娘娘道:“将岸道长去给以琳安魂宁魄了,其他人都先去居所洗漱休息,等开晚宴。”
“哦,叨扰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九娘娘豪爽地挥了挥手,让侍女们先退下,然后才又道:“我刚才听小姨说,不准以琳下山,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钱逸群双手一摊,“姨奶奶说是因为孙姑娘要转世了,怕以琳出事。”
九娘娘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小姨也太过谨慎了,孙姑娘虽然偏激,也不至于对我狐族人动手吧。”
“岳母大人,”钱逸群忍不住问道,“这孙姑娘与狐族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位先圣,到底是什么人物?”
九娘娘面色古怪起来,良久方才道:“这个说来实在太长了。”
“左右无事,岳母大人慢慢说呗。”钱逸群说完这话就有些后悔,若是岳母大人与孙钥那厮一个德性,自己岂不是要听半天废话。不过就算岳母真的废话太多,自己也得耐心听着,谁让老婆还没过门呢。
“前些年。凡人还没彻底霸占世间,人鬼妖魔杂处其中……”
“前些年?”钱逸群一惊。“岳母大人,前些年是多少年?”
“唔……”九娘娘抬眼算了算。“天佑、开平年间,距离现在有……六七百年了吧。”
钱逸群颈椎一松,脑袋差点跌落地上。
——那差不多是唐朝好不好!
钱逸群脑中一算:六、七百年前应该是晚唐到五代年间,这算哪门子的“前些年”啊!岳母大人,你这种见缝Сhā针炫耀种族优势的恶趣味,真没被人打过脸么!
“因为世道乱嘛,所以我那时候很喜欢去人间看戏……”九娘娘道。
——岳母大人,凡人一般用“唯恐天下不乱”这个词来形容你这样的人。
钱逸群心中暗道。大约是欺负岳母大人不能读心,这种腹诽的快感格外强烈。
“不过那时候我还只是不到一百岁的小狐狸。所以有一回出了点小事,得罪了一个道士。”九娘娘说着说着,不由乐出来了:“那道士修为是真的厉害,法术却弱得一塌糊涂。他跟一个仆从追了我许久,眼看就要抓到我的时候,我小姨来了。”
“唔,岳母大人,你做了什么?”
“早忘了。”九娘娘挥了挥手,嫌弃钱逸群打岔。回忆了下,方才道:“后来的事多少有些记不清了,总之我娘让小姨去保护那个道士,路上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事。等小姨回来的时候。已经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了。”
“那道士就是翠峦山那个先圣?”
“嗯,对。”九娘娘点头道:“所以说。即便是圣人,也有弱成渣滓的时候。后来。那位圣人认识了一位蛇妖,两人差点就缠绵一起了。为了救那蛇妖。圣人挑了九华山、五台山、普陀山,把天下的和尚都得罪死了。”
“好魄力……”钱逸群想起自己被个苦尘追着跑,不由脸红,但是……“怎么听着这圣人是个花心大萝卜啊?见一个爱一个?”钱逸群一头冷汗。那位圣人的形象,在他心中顿时降格成了三流小说的种马主角。
“要真是这样也就没后来的事了,”九娘娘道,“偏偏那圣人修的是太上忘情之道,无论是我小姨还是那位蛇妖阿姨,都存了一肚子的怨念。”
“唔……那位孙姑娘也是这样?”钱逸群问道。
“开始的时候,孙姨只是一门心思逃家游玩,后来认识了那位圣人的几个弟子,由弟子而回溯根源,渐渐仰慕起了那位圣人。”九娘娘无奈摇头道:“最后就变成了爱慕。”
“那照理说来,”钱逸群顿了顿,“既然是情敌,姨奶奶和那蛇妖应该是一个级别上的呀,为何她那么恨蛇妖呢?”
“这跟当时的大环境有关系。”九娘娘道:“你生得晚,不知道那时候的世道。魔门出了个魔尊,十分厉害,一心要驱逐正统道门。那位圣人要弘道阐玄,重整玄风,自然跟他是正邪不两立。我们狐族当日想走功德成圣的路子,以巫教来收罗信众,属于圣人一边的。但是白姨因爱生恨,带了门人,统领天下妖物,自称妖圣,无论正邪,落在她手里就是个死字。”
钱逸群目瞪口呆,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将这四股势力分别出来。原来那位圣人是守序善良阵营,狐族是其小弟,魔门貌似是守序邪恶,那个白蛇是混乱邪恶……这是哪个位面的历史啊!
“所以孙姑娘就此与白蛇势不两立了?”钱逸群暗道:圣人啊,看来你技能点偏了,后宫都没开成。
“一半是因为吃醋,”九娘娘道,“另外一半,可能是因为白姨杀了她全家吧。”
钱逸群吸了口冷气:“这么大仇,还是一半一半么……咦,不对,孙姑娘让我杀灭蛇妖的时候,没提给家里报仇的事啊。”
“噢,看来她果然放下了。”九娘娘微微点头,神情中似乎还有些倾慕。
钱逸群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够用,努力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貌似那位高高在上的孙真人,在提到蛇妖的时候几乎失去了控制,明显怨念极深啊!连自己家人被杀都能放下,却放不下儿女情长,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病啊?
“总而言之,这个故事非常复杂,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的。”九娘娘有些不耐烦道:“当初圣人带着五件先天至宝助阵,她本人又是丹药宗匠,从小吃着天灵地宝长大。结果呢,只证得渊通元洞天境界。唉,正是情深不寿,痴情祸害啊。”
——这果然跟考大学一样一样的。某些孩子有学上就能合家欢庆,有些孩子没进北大就要寻死觅活……
钱逸群心中感叹:相比之下,我跟以琳实在是理性得不像话啊!(未完待续。。)
五五章世外狐山少人顾,迎来嘉客说汉唐(五)
钱逸群这回大闹了辽东,毁了女真人的龙脉,对于华夏陆沉的事已经不甚关心了。如今最让他关注的问题,首先是以琳的健康,其次是自己和以琳的婚事。且不说什么爱情,只是内心中认定的这一目标,诚如当年毅然跟着狐狸踏上修仙之路一样,就好像自己必须要去做。
“虽然我不相信孙姨会对以琳出手,”九娘娘道,“但是既然小姨说了,必然有其中的道理。你得好好听着,我们狐族有句话,叫:听人劝,吃饱饭。所以你们两个都忍忍吧。”
“其实问题不大吧,她又不会突然跳出来就乱杀人。”钱逸群道:“以我如今的实力,就算是她结成了圣胎过来找我麻烦,好歹也能把以琳送走。”
——无敌加回程,神也挡不住!
“你说的有道理呀。”九娘娘道。
“是吧,嘿嘿……”
“是你个头!”岳母大人突然脸上一板,道:“你是天仙么?你个黄口孺子随便说两句话,就能把我家小姨那种境界的天妖顶掉么?!”
“呃,小子孟浪了。”
岳母大人对于这个女婿还是很看重的,脸色顿时柔和下来,道:“虽然以琳不能下山,但并不妨碍你来狐山上住呀。”
“呵呵呵,小婿叨扰了!”钱逸群豁然明悟,连忙道谢,却不说姨奶奶同样禁止他与以琳在一起。
岳母大人也呵呵直笑。她可是知道的很清楚,小姨能够证得天妖之境,其中吴大叔的帮助有多么大。关于这点。眼下倒是应该跟女婿说说清楚。九娘娘心中暗道。
“我说姑爷呀,”九娘娘清了清喉咙。“我把女儿嫁给你,你可要善待她呀。”
“那是自然。”钱逸群一口答应。
“那你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帮她在修行上更上一步呢。”
“啊?”钱逸群一愣。
修行?
“你没想过么?”九娘娘佯装生气:“你莫非就打算跟以琳两个浑浑噩噩么?不知道互帮互助,栖集清虚么!”
——怎么有种“一帮一,一对红”的即视感?
钱逸群心中又是一个搁楞。
“你好像在修行事上不怎么上心啊!”九娘娘不悦道。
是啊,修行这东西需要上什么心么?钱逸群心中暗道:不就是一步步走下去,有法术学一学,有架打一打,剧情到了就等着升级换地图么?
“岳母大人,”钱逸群清了清喉咙,“小婿自己的修行真的不怎么放在心上。当初只是为了家人平安。生怕女真人入关搞大屠杀,所以主要的心思也是放在玄术上的。不过以琳的修行嘛,只要有需要,无论是寻访真仙还是龙潭虎|茓,小婿都不会迟疑。关键时刻,就算是杀人夺宝也是可以考虑的嘛。”
“你也太……”九娘娘嫌弃地看了女婿一眼,想想他这是为了自己女儿,又没法真正嫌弃,只是道:“其实我狐族修行。最早是修灵宝天尊一脉所传的天妖密炼**,后来丢了半部,就只能走秘法与功德成圣的路子。再后来吴大叔,就是那个先圣。帮我们把这**找回来了,交换条件就是狐族不入世。”
“所以说以琳就麻烦了,”九娘娘道。“她有一半人的血统,而且因为她爹的关系。对妖身的压制极大,根本没法修炼天妖密炼**。但她又有妖的血统。所以凡人的秘法,无论是符箓金丹还是显密佛法,也都没法修。”
“那……再走功德成圣不行么?”钱逸群虽然这么说,心中却道:就算修不成,我也不会嫌弃她啊,有什么好担心的。
然而父母总是希望子女能够获得“最大的成就”。钱逸群不把证果成真放在眼里,不代表九娘娘也如此豁达。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让女儿走上“最成功”的道路,是一种天然本能。
“所以我上次想借凡人侵犯狐山的机会,破了与吴大叔的盟誓圣约,重新wωw奇Qìsuu書com网进入人间的。”九娘娘叹了口气。
“是,小婿记得当时岳母大人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啊!”钱逸群随手便是一顶高帽子送了过去。
“是啊,可是小姨不怎么高兴。”九娘娘叹道,“她没说不可以,但明显不赞同。”
“这个,她大概是担心不能保护你们吧。”钱逸群道。
“哈,”九娘娘大笑道,“这个人间,论单打独斗,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单打独斗……已经不是那个时代了!现在流行以多欺少,恃强凌弱。
钱逸群虽然腹诽如此,但也不得不从双目中送出“景仰”两字。
“不过我要是为了以琳,毁了吴大叔苦心开创的天地,终究有些不忍啊。”九娘娘轻拍着扶手,抿着嘴唇,好像脑中在激烈斗争。
“岳母大人,那位先圣开创的天地?这个天地是他开创的?不是盘古么?”钱逸群有些吃惊。
“开创可能说得不够达意。”九娘娘想了想,道:“但也不是修改……该怎么说呢?唔,对,你读过书吧?”
“读过。”钱逸群有些尴尬。
“史书呢?”
“也读过些。”
“唐朝亡了之后是哪个朝代?”九娘娘认真问道。
钱逸群道:“唐之后是五代十国呀,第一个是朱温的梁朝。”他心中暗道: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黑历史么?
“对对,就是这个,”九娘娘眯眼笑道,“知道梁朝有几代皇帝,享国多久么?”
钱逸群到底不是历史专业的,对于这个问题还是需要借助一些标志性历史事件才能推算出来。略一计算,他方才道:“也就十五六年吧。”
“对,这个天地中。朱梁的确差不多就这么短命。”九娘娘顿了顿,道:“但是在之前那个世界。可远远不止这个数。”
“之前那个世界?”钱逸群心中暗道:果然是有黑历史么?
说到这种世界观的问题上,钱逸群的接受能力很强。当初他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明末历史中。随便怎么看都和自己上辈子的世界是一条时空流。然而狐狸出现了……好吧,那就权当上辈子本来也有这种神奇古怪的东西,但自己不知道。
再然后,自己竟然进入了玉钩洞天,而且还公之于众,这妥妥地就是把低魔世界改成了中魔世界。现如今,岳母大人要说这其实是个平行空间、异世界之类的天地,钱逸群也不会大惊小怪。
“吴大叔,当然。你得记住他还是圣人。”九娘娘再次强调那位大叔的圣人属性,方才道:“他觉得凡人实在太可怜,不应该跟老鼠一样活在地窖里,所以大发慈悲,扭转乾坤,让时空逆流,回到了唐朝末年。”
“呃……”钱逸群觉得下巴一酸,暗道:那些一口气毁灭一个星球的家伙弱爆了!这特么才是大神通啊!真真正正的逆天啊!
“为了保证凡人悲剧不再重演,”九娘娘道。“他又开辟了一个鸿蒙天地,让妖族都去了那边。不过我狐族嘛,已经习惯了跟凡人共生,跟其他妖族倒是没什么交情。何况小姨也不可能去那边眼看着白姨和吴大叔双宿双栖的……”
“岳母大人,这段话信息量较大,能让小婿理解一下么?”
“可以。”
片刻之后。
钱逸群问道:“岳母大人。为什么那时候的人类会变得和老鼠一样?”
“因为白姨的妖兵很厉害啊,凡人的手段在它们面前就是儿戏。怎么可能打得过。”九娘娘理所当然道。
“直接说来……就是白姨在屠戮人类?”钱逸群几乎失声叫道。
“是啊。”九娘娘点头道,“白姨很厉害的。带着十万妖兵,势不可挡。”
“那和尚道士呢?”钱逸群头一大,“吴圣人呢?圣人就没家人同门之类的么?”
“吴大叔分身乏术呀,白姨的推衍之术最后练到了言出法随的境界,就算再多十个吴大叔,也挡不住。”九娘娘不住摇头。
“那她为什么肯去别的世界?”钱逸群又是一愣。
“因为吴大叔答应她,只要去了那个世界,两人就在一起呀。”九娘娘道。
“所以……他抛弃了孙姑娘,弄得孙姑娘对蛇妖恨之入骨?”钱逸群补上了后段,立刻自己推翻了,“不对,之前岳母说吴大叔帮孙姑娘得证境界。那么他走的时候,孙姑娘应该已经羽化了吧。”
“其实当时是这样的……”九娘娘的双目之中突然蒙上了一层水汽,“孙姨手持诛仙剑,说:‘你要是走,我就死给你看。’吴大叔说:‘那我超度了你再走。’孙姨说:‘你曾经答应过我,满足我三个愿望,现在还有一个。’吴大叔说:‘好,只要不悖道,我便应了你。’”
“这桥段似曾相识啊……”钱逸群喃喃道,“那时候就有《倚天屠龙记》的话本么?”
“别打岔!”九娘娘暴喝一声,旋即又沉浸在当时的凄美故事之中,柔声阐述道:“孙姨放下剑,凄然笑道:‘我要跟你死一起。’”
钱逸群吸了口冷气,暗道:这女人真可怕,难怪姨奶奶不让以琳出去,这简直就是个变态啊!
“吴大叔说:‘好。’”
“好?”钱逸群一愣。
“是啊,”九娘娘点了点头,长叹一声,“然后吴大叔就坐化了。”
“死了?”
“坐化!”九娘娘纠正道。
“区别在哪里?”钱逸群弱弱问道。
“死而不亡者寿,”九娘娘道,“吴大叔坐化之后,孙姨也就自刭兵解。大叔以阳神助她登临上界,然后才跟白姨去了妖族鸿蒙。”
钱逸群吸了口气:“这个,圣人要是知道和谐后宫,就不用这么极端了。不过,岳母大人,圣人为什么把遗蜕留在翠峦山?那个天地又是给谁的?为何姨奶奶说不是孙姑娘的?”
“翠峦圣境么?”九娘娘道,“那是留给我小姨的呀。”
“咦、姨……”
“所以出来的口诀是‘如意’。”九娘娘淡淡道,“那是我小姨的闺名。”(未完待续。。)
ps:写到这里,我突然发现,这本书应该起名叫《翠峦山》。
五六章世外狐山少人顾,迎来嘉客说汉唐(六)
钱逸群此次的狐山之行,本想见一见自己的命中伴侣,并没想到得闻如此令人惊叹内幕。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不可能落入正史,因为涉及的层面太高,寻常的外围书生也不可能听说。然而这其中的影响却是十分巨大,直接动摇了钱逸群的预定规划。
那位吴圣人逆溯时光,开出了一条新的时空支流,这其中的寓意到底是什么呢?他把妖和人分开,断了妖族的法脉,这是为了保护人类么?最让钱逸群揪心的还是那位圣人有如此法力,却没有普传,只是留下了一条隐脉,这说明圣人并不乐见人世间变成高魔位面。
最让钱逸群心中震荡的,还是自己师承。
“你就是吴大叔一脉。”九娘娘言之凿凿道。
这种论断是不可能搞错的。因为有法衣和清心钟。这两件师父传下来的至宝,可都是当初吴圣人随身用的东西。
“师父还没跟我说过宗谱。”钱逸群有些尴尬道:“我连师父的名号都不知道,只是那帮道士称他木道人。”
“木道人?呵呵,没叫他哑巴道人么?”九娘娘笑道。
“岳母大人一定认识我师父吧?”钱逸群笑道:“多少说些内幕吧。”
“好吧。”九娘娘并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略一回忆道:“你这一脉啊,说来也很简单。吴大叔是开山祖师,循的是吕祖法脉。他收了四个弟子,你师父排行第三,道名理清。号三弦子,又号哑道人。”
“唔?有什么典故么?”钱逸群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圣人的再传弟子。看来道缘不浅。不过师父的道号却有些意思,颇有打探的必要。
“吴大叔在收他之前。曾用法术让他变成了哑巴,磨练他的心xìng,一直到他自己修为到了,方才解开这禁制,所以哑道人这个称号早就流传出去了。至于三弦子,那是因为他的琴艺已臻入化境,只需要拨弄三根琴弦,就能将人领入曲中。”
“呃!好厉害!”钱逸群心中暗道:难怪师父不喜欢说话,原来是哑巴做久了。不过这出神入化的琴艺都不显露一分。这也太……钱逸群想了半天想不出一个词来形容师父,只得作罢。
“所以你说你要娶以琳,我也不犹豫就答应了,就是因为这层关系上。”九娘娘道。
“岳母大人,莫非……以琳是我师父的女儿!”钱逸群心中一惊。
“乱说话!”九娘娘脸上一红:“我怎么可能看上一个木讷无语的傻道士!你这是在诋毁我狐族的品味!”
“小婿错了。”钱逸群连忙认错,“那泰山老大人与本门有什么渊源?”
“以琳的父亲是吴大叔的大弟子,也就是你师父的师兄,你的师伯。”九娘娘眉开眼笑道,“所以说起来。以琳是你师姐。”
“哦哦!原来如此!”钱逸群满脸堆笑:“原来岳母大人该是我的师伯母,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好说好说,”九娘娘笑道,“所以你更要善待以琳。不可以中道抛弃她。”
“那是当然。”钱逸群道:“我跟以琳肯定是天作之合,注定要携手一生的。”
“那我问你,”九娘娘笑得眼如月牙。“以琳的修行怎么办呢?”
饶了一圈原来这才是重点啊!
钱逸群严肃起来,道:“只要伯母指条路出来。小婿自然会尽力去做。比如这次找将岸借宝,便是小婿的诚意。”
九娘娘点了点头:“也得亏如此。否则我才不放心你跟以琳在一起。好吧,关于以琳的修行,恐怕只有积攒功德,等来世chéngrén,再说证果。”
“功德……”钱逸群回想起当rì游仙书里的事,一一讲给九娘娘。
“的确,这的确是最快积累功德的办法,但是以琳可不会游仙书。”九娘娘遗憾道。
“如果这样可行,未必需要以琳会游仙书啊!”钱逸群大笑起来,“就是在咱们这个世界,也有许多蒙昧之区,与那些野人没有区别。我只要带着以琳去那些蛮荒之地,让她扮作神佛,岂不是收割功德的好主意?”
如今美洲、非洲、大洋洲的传统部落还有不少,有些甚至连火都不会用。钱逸群相信以自己和以琳的玄术,去那边唬弄一帮原始人完全没有问题。别说那些原始人,就算是在大明境内,自己要当神棍都是妥妥的。
只是眼下人心不古,那些愚民所求只是交易:贡纳香火,然后获取保佑。这种状态下,当然收集不到什么功德。甚至因为帮助了凡人的奢yù,已经可以算是造孽了。反倒是那些原始部落内心干净,只有生存,没有名利,更容易获取功德。
九娘娘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机灵劲。去跟以琳说会话吧,她也闷得久了。”
钱逸群被岳母一夸,越发得意,毕恭毕敬告辞而出。外面的侍女十分解意,引领钱逸群往传送阵走去,径直将他送到以琳的闺阁。
这栋闺阁**于,一处浮空岛上,方圆三五十亩。中心是一处白墙黑瓦的宅院,外面是茂密的树林。从传送阵出来,一直到白墙,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别有情致。过了院墙,只见一座高台,全由巨石垒成。高台顶上,方才见是一栋小楼。
钱逸群见高台下有不少狐族仆妇守卫,又仰头望了望台子,暗道:这样都能逃出去,我这老婆本事不小!
为了防止以琳逃跑,高台的传送阵已经彻底毁弃了。无论是以琳下来放风,还是这边的人送rì常用品上去,都只能拾阶而上。这一千八百阶台阶,自从建成之后就没被人踩过几回,遇上以琳住在这里,总算是物尽其用了。
钱逸群爬上了台顶,被风一吹,也觉得有些虚喘,做了两个深呼吸方才平复下去。眼前这闺楼颇似大汉遗风,巍峨壮丽,就算是下界的藩王府邸都未必能比它雄伟。钱逸群也没想到,在下面看看只是小楼,走到眼前却是如此威风。
五七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七)
以琳已经站在了楼台外,扶着栏杆,看着自己认准的夫婿风度翩翩地走进来。她已经换上了常服,一系带着翠色的纱衣随风而起,颇有飘飘欲仙的味道。
钱逸群走到以琳面前,笑道:“将岸他们呢?”
“请去用茶点了。”以琳抿嘴笑道:“她们怕我们错过了,硬不让我去找你。其实你只要在狐山上,怎么可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傻孩子,恐怕还有些别的事呢。
钱逸群上前看了看这楼阁,道:“能进去参观么?”
“不行!”以琳还没说话,周期的侍女已经叫了起来。
狐族虽然可不放荡,哪有让男子参观姑娘闺房的道理?看着这些怒目相视的狐女,钱逸群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嘿嘿一笑,又道:“你这算彻底好了么?”
“好了,”以琳转了个身,“尾巴耳朵都不会随便就蹦出来了。”
“那不随便的话……”
“喝醉了就难说咯。”以琳笑道:“反正你不嫌弃,对吧?”
“那是当然,挺萌的。”钱逸群指了指院落中的亭台,道:“过去坐坐么?”
以琳自然欣然而往。
两人相见相识乃至今日,从未有过汹涌澎湃的爱情火花。但只要见到对方,就觉得自身该当一并度过。若是见不到对方,虽然不会牵肠挂肚,但总是会默默守望。这种淡得如同山间泉水的爱情,让见识过各种爱情片的钱逸群有些茫然。他甚至不清楚,这到底算不算是爱情。
不过修行人最重要的是不违背本心。既然眼下这个境界对她如此期待,何必去抑制自己呢?哪位祖师都没说过男女情爱是悖道之事。实际上。若是铁了心地断情绝欲,反倒是悖道逆行。
钱逸群与以琳相坐亭中。被侍女们当囚犯一般看管起来,倒也无所谓。这一坐下,钱逸群便开始讲述自己的辽东之行,直讲到狐山天色渐黑,侍女们点上了火烛,这两人才意识到时光飞逝。
“咱们应该进翠峦山的。”钱逸群突然一拍脑袋,十分懊恼。
“会被母亲抓出来的。”以琳笑道。
“对了,既然翠峦山是你狐族的宝贝,怎么会流落人间的?”钱逸群好奇道:“这东西在你们狐族看来不值钱?”
“圣人呕心沥血的大作。怎么会不值钱。”以琳毫不介意道,“因为姨奶奶进去之后,看到了圣人桌上放着的那张帛书,一生气就将翠峦山扔掉了。”
“呃……你怎么知道?”钱逸群不信。
“我被关着的时候,姨奶奶常来跟我说话啊。”以琳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双手按在肚子上:“我饿了。”
“我们该去哪里吃饭?这里我不熟。”钱逸群也跟着站了起来。
“应该是去萃峰阁吧。”以琳望向一旁的侍女:“母亲没说怎么安排么?”
“客人都在萃峰阁,不过厚道长可以随意,小姐您只能留在这里用餐。”侍女利索答道。
“为什么?”以琳不服道。
钱逸群倒是知道其中缘由,心中暗道:看来狐族还真是绝啊!这就软禁了么?她妈不出来给个解释么?咦。我要是用强将她带走,未必真逃不过狐族的手段吧?
“别胡思乱想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钱逸群的异想天开。
——唔,差点忘了!
钱逸群顿时脸上一垮,彻底打消了带以琳私奔的念头。
“姨奶奶!”以琳兴奋地叫了一声。起身迎了上去。
看以琳这呆萌呆萌的模样,钱逸群觉得她的尾巴若是还在,肯定就和哈士奇一样了。
“以琳。你最近还是留在这里,别出去。”如意缓步走来。若是仔细看看,还能看出她的双足并没有踩到地面。仿佛被一朵似隐若现的莲花托着。
“为什么?”以琳委屈道,“以前我想回来的时候你们不让,现在我想出去了,你们又不让。”
“咳咳,以琳,”钱逸群出声道,“对姨奶奶还是要尊敬些。”他说着,转向如意,道:“师祖母!弟子钱逸群,乃是……”
“我知道的,你别套近乎了。”如意打断钱逸群的话,没好气道:“我说过的话,你就当耳旁风么?不是说了,等你送走了孙姑娘,再来找以琳么?短短几十年,有什么不等的?”
“那也不能把以琳软禁在这里呀,”钱逸群扬声道,“她连起码的自由都没了,还不如跟我一起呢。”
“不是软禁!”如意没好气道:“是帮她修炼!你自己吊儿郎当的不好好修行,难道还要带坏我家以琳么!”
——这话,好像哪里听到过?
钱逸群一时有些语塞。
“姨奶奶,我不是不能修炼么?”以琳可不敢对如意大声嚷嚷,“母亲说等过些年,帮我立祠收取功德呀。”
“就是为了这事,”如意挥了挥手,“跟我来。”
如意说的“跟我来”,其实完全没有让钱逸群和以琳挪步。她甩开袖子里的白练,将两人包裹进去,转而便是耳畔生风,不知是飞是走,更不知道去了哪里。
钱逸群隔着厚厚的白练,与以琳贴在一起,只觉得浓浓的暖意让他四肢百骸无不舒畅,恨不得这段路程能够永远走不完。
以琳轻轻动了动,将头靠在钱逸群的胸口,默默无言,心中只道:总觉得狐山上千好万好就是少了谁,如今才知道,只要跟钱郎一起,哪里都是极好的。母亲也真是,不修行就不能过日子了么?
两人的念头哪里能够逃过如意的耳目,只是暗中无奈。每每遇到这两个孩子,如意便会想起当年自己的故事,那时候哪里想过情之为物竟然害人若斯?不过从这两孩子身上,却没看到情劫所在,莫非小九说这钱逸群是四圣天而来的人物,却是真的?
——也不管他那么多,真真假假,只看这一试便可得知!若这小子真是大罗金仙转世,未必就不能将这乱世彻底安稳下来。
如意打定了主意,在虚空中飞得越发迅疾了。(未完待续。。)
五八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钱逸群脚下猛然一实,人已经站在了一处洞府之中。与如意一向的审美观相符,这里并不是人类观念中的神仙府邸,更像是一处洞|茓。然而如意到底是天妖一流,这洞|茓里没有湿秽之气,干净清爽,岩壁奇石起伏,别有一层古拙的滋味。
“姑且就在这里吧。”如意走上高台,双手抟圆,从虚空中取出一块石头,扔在地上。
那石头在如意手中不过乒乓球大小,落在地上登时变成了卧牛大小的石块。
钱逸群仔细看它,只觉得石上五色流转,显然不是凡间所能见到的。
“这就是三生石。”如意自己道破了此石来历,缓缓吟道:“曾有人作诗曰: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说的便是这块石头。”
——杭州西湖畔好像有这个景点。
钱逸群心中暗道。
“其实这三生石本是六道口的特产,只要在这上面睡一觉,便能梦见自己的前世今生,如同亲历。”如意道:“这也是获取相身的捷径。”
“唔!这么厉害!”钱逸群赞叹道:“不知道姨奶奶这个安排,对以琳的修行有什么帮助呢?”
“这对我狐族是没用的。”如意道:“狐族是天地精灵所化,若是没有修成天妖,则复归天地,本就没有累世修行的说法。”
钱逸群心中一颤:难怪狐族对子女的修行那么在意。若是她们修不成,可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
“我该怎么做?”钱逸群知道这三生石是为自己准备的,自然不会逃避:“只是睡一觉就可以了?”
“前世修为越高。自然累世越多,在这石头上睡着的时间也就越长。”如意道:“都说你大有来头。我看你也不是寻常修士乘愿再来,所以你多少要做好心理准备。”
“唔。如果我睡得时间太长,麻烦姨奶奶让狐族亲友照顾一下我家人。”钱逸群道。
“那是自然,我会照顾好舅姑和小姑的。”以琳一口应承道。
如意见以琳应承下来,也就没有动心去想。到了她这个境界,只要心血来潮想了某事,必然会有反应,念力极大。
钱逸群深吸一口气,绕着三生石走了一圈,找了个略微平坦的地方。撩起道袍的下摆便坐了上去。这一上座,只觉得石上传来强大吸力,不等自己有所反应,已经陷入昏沉之中。他多年来坐丹不倒,说是睡觉,其实都是在静定境中休养身形神识,并非真睡。而此时,却是真正元神昏迷,睡了过去。
如意见以琳面露忧虑。手腕一转,掌心中已经多了一枚金光闪闪的丹丸。她随手一拍,将这丹丸按在钱逸群头顶。丹丸转了两转,发出金色毫光。停滞不动。
“放心吧。”如意对以琳道,“随便他睡多久,身形都不会坏。”
以琳这才放心。道:“姨奶奶,我能在这里等他醒来么?”
“等什么等?他要真是四圣天上金仙。这一觉少不得睡个三年五载。”如意道:“你平日来这里玩耍倒是无妨。”说罢,将往来口诀传给了以琳。
以琳无奈。又呆了一会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照她姨奶奶说的,这番匆忙入睡,厚道人在凡间的事还没尽了,总得有人出去主持大局。像眼下这种情况,以琳作为准师母,好歹该去见见钱逸群的弟子,多少指教一些,不能让刚刚建立的玉清宗坛就此湮灭。
以琳对人间事务所知甚少,却胜在聪明过人。她听钱逸群之前的讲述,已经大概知道了这玉清宗坛的用处,说穿了就是个商行,用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骗人卖命卖力。又据他所知,负责制造这些不值钱小玩意的,便是钱逸群的大弟子方清竹,正在玉钩洞天。
那里本就有狐族子弟在帮忙,以琳只需要通过传讯阵就可以介入了。她也知道自己还没过门,所以Сhā手并不合适,只是安抚人心却没有任何问题。方清竹的性子本就十分柔弱,异常天真,对这位准师母十分恭敬。
让以琳有些尴尬的是二弟子杨爱,这位主持玉清宗坛的弟子显然对她有所抵触。不过好在顾媚娘已经被一盒子相珠所收买,愿意为她前去山海关斡旋。杨爱只是讨厌以琳,并不愿意让师父的心血有所差池,自然也循着这个台阶下来,有事便让顾媚娘与狐族联络。
至于钱逸群的苏州家里,九娘娘亲自带着以琳去了一趟,又是布阵又是送礼,整个苏州都知道胥口钱员外家的公子与一“豪富”人家结亲,让钱大通父母格外有颜面。
……
钱逸群坐在石头上,只是一个恍惚,人已经进入梦中。
七魄夹杂三尸作用从而梦寐不断,惊怖烦恼等诸多妄想丛生。其中七魄各有分别。
尸狗所生之梦,人可以自知,知与己身有别,识得是个梦境。伏矢所生梦境,人亦可识别,不过多了些逻辑。雀阴所生梦境,人则以为真实,因其多昭示未来不远所将发生之事,往往使得人以为自己有预知之能而窃喜。
吞贼所生之梦,往往梦中有梦,凡人更难分别谁是谁非,甚至乐于自堕其中。非毒所造之梦,更是离奇,不知是自己做梦,还是梦中有自己,如庄周之梦蝶。除秽之梦则清晰明了,若实景一般,十分诱惑。臭肺做造,则只有梦而不知有身了。
修行人不知究竟,堕于其中,以为神妙,其实这便落了魄的圈套。
钱逸群坐丹不倒,不知觉中已经斩了三尸。他又炼化了七魄,已经臻入真人境界,断然是不会做梦的。然而此刻,他却清晰明白地知道自己正在一个精美的梦境之中。
因为这里是他前世中无比熟悉的地方。
家门口。
样式普通的棕红色防盗门,静静地立在眼前,仿佛随时都会有人从里扭开把手,招呼他进去。
只是一念之间,钱逸群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钥匙,习惯成自然地捅进了锁孔。(未完待续。。)
五九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二)
钱逸群推门而入。
门里或许是前世玄关的模样,钱逸群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异样风格的装修模式,提醒着他这是不属于明朝的风格。转瞬之间,这条玄关变成了一条长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在玄关两侧的粉白墙壁上,多了一排核桃木色的门。
银光闪闪的圆头把手,好像召唤着钱逸群上前去扭开它。
钱逸群走到最近的一扇门前,隐约猜到了自己可能面对的人,那将是前世中养育了自己十九年的父母。他深吸一口气,拧动把手。
门开了。
一股冷风从门里扑面而来,席卷钱逸群周身,将他裹入其中。
这是一间古朴的屋子,沿着墙壁有一排矮柜,在屋子中间有四五个妇人,穿着魏晋时代的深衣,对着一个正在分娩的孕妇大呼小叫,似乎是在鼓劲,但看起来更像是恐吓。
钱逸群发现自己并没有遮住背后跳动的烛光,可见自己绝对是个偷窥客。不过他也很清楚,前世的母亲绝对不是在这种环境下将他生出来的。
——如果有快进就好了……
钱逸群有些不耐烦。如果前世不是按照顺序排列,那么这场景显然是自己某一世出生的情形。然而,他对这妇人实在难以兴起呣子之情,因为无论是血缘还是情缘,两者之间可谓没有半点关系。
眼前的画面随着钱逸群的心意发生了变化,果然像是进入了快进模式。孩子很快就生了出来,浑身发紫。口鼻紧闭,好像情形不容乐观。接生的妇人们一片喧哗。不过没有半点声音落在钱逸群耳中。
静音。
终于,她们将婴儿倒提起来。打起了ρi股。
钱逸群不小心代入了一下这种诡异的场面,打了个寒颤。
冥冥之中,好像是一种牵引,拉着钱逸群往外看去。
好像太阳初升,金光一片。
——哥果然是大有来头,那么早几世就有这般瑞相!
钱逸群看着外面的金光越来越盛,不得不别过头去。
然而这种金光在俗妇们的眼中却是无物,她们仍旧在拍打着新生儿的ρi股,貌似这种拯救措施从古至今都没什么进步。
金光凝聚成了一团光球。悬浮在门口,缓缓收缩,仿佛在打量着这具紫色越来越重的身体。
——迟到也就算了,这挑三拣四算几个意思?哥哪有这么挑剔的!
钱逸群看着那团金光,又看了看可怜的小婴儿,心中腹诽。
那团金光终于冲向了婴儿,将之笼罩其中,渐渐渗入皮肤之中。
婴儿终于哭了出来。
钱逸群没有听到声音,但是看到他张大的嘴巴。努力地鼓动胸腹,想必这哭声一定洪亮缭绕。
很快就有个配剑的男子冲了进来,抱起婴儿,呵呵傻笑。
——好端端在家里佩着剑摆酷啊!
钱逸群无奈地摇了摇头。打算将这些大喜事再快进一些,看看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物。他不记得自己前世时转世有什么祥瑞,不过知道这辈子的降生可是枯燥乏味到了极点。一点异象都没有。
时光在钱逸群的控制中走得飞快,转眼之间。孩子长大了,读书了。束发了,继而……有一天,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突然在读完一卷书之后,仰头长叹,然后朝着钱逸群伸出了一根手指。
轻轻一捅。
无数的声音冲向钱逸群,彻底将他拉入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是你的梦啊。”少年开口说道。
钱逸群一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难道只是淡淡一笑,然后说:bingo,你猜对了!
“唔!我错了。”那少年又道:“应该是我的梦。”
三生石并不能让人穿越时空,只是让人看到自己祖根中的往世人生。所有所见,都不是真的,只是自己根性中的历史。
从这个角度来说,少年只是钱逸群被尘封的记忆。
而这份记忆,竟然有了自我意识,成为了一个能够与钱逸群交谈的人格。
“对,是我的梦。”钱逸群终于笑道:“这一世我是谁?看上去是个上根器的修士啊。”
“好说好说,”那少年摆出一脸狡黠,“小弟姓郭名璞,字景纯的便是。”
钱逸群一噎。
自己的前世时郭璞郭景纯!
难怪当初会在一乐和尚的钵盂里见到郭璞,难怪自己会对游仙书那般敏感。钱逸群好像突然知道了很多事。不过自己从来没有占卜方面的特长,显然后天的技能是不能带着转世的。
“大仙……”钱逸群突然意识到这么称呼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不过郭璞的生平实在太具有神棍气息,竟然混成了风水师的祖师爷。莫非自己一门心思扑在玄术上,纯粹是上辈子的遗毒?
“其实我是想知道五色笔的用法吧?”郭璞道:“继续往下看就知道了。”
郭璞没有回到那个无声的世界,一个新的郭璞出现在场景之中,好像对两个多余的自己没有丝毫反应。
钱逸群不敢快进得太厉害,只是一点点看着郭璞的生活、交往,终于看到了郭璞遇见河东郭公,得授九卷《青囊书》,其中就也包括五色笔。
五色笔作为通界笔,一共分成白红黄蓝黑五种颜色。白色只能在一个世界中穿行,到了红光,便能穿梭过去。黄光出现,便能穿去未来。当蓝光出现,便可以去三十三天。而黑光的出现,代表着它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随着郭璞年龄的增长,玄术也更加强大。他用《游仙书》前往各个不同的世界,学习玄术和秘法,最终将练出了蓝光。然后他反过来用蓝光的威能穿去那些他曾去过的世界,之前的游仙之行就成了探路,如此搞到了许多令人惊叹的宝贝。
“最后我把宝贝藏在哪里了?”钱逸群问郭璞。
郭璞指了指手:“看,这里。”
场景中的郭璞盘膝而坐,好像是因为刚才喝多了酒。光从这情形上看,完全没有玄机,直到钱逸群身边的郭璞解说道:“那天我喝醉之后,突然间得闻了天命,往世点点,纷纷呈现,终于知道自己的天命所在了。”
场景中的郭璞已经站起身,仰天长叹一声,用五色笔划开天地,钻了进去。
接下去的事,就不在根性的记忆之中了。
“是什么?”钱逸群见整个一世结束,都没有看到玉钩洞天,不由问道。
“虽然‘我’应该知道,但你还不知道,所以得往前世溯源。”郭璞笑道:“一旦明通宿世,可就不是这一世的记忆了。”
等于变了一个人。
钱逸群看到身后多了一扇门,正是之前那种核桃木色的长方形门。(未完待续。。)
六十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四)
钱逸群很惊讶地发现,当他穿过那道不合时宜的木门时,郭璞也跟着过来了。虽然不明白其中原理,他也觉得这十分厉害。恐怕这就是相身吧。无论如何,发现自己有一世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郭璞,总是有些小得意。
这分为两人实为一人的道士,回到了那条走廊上,顺序打开了第二道门。这一回他们很快就出来了,在这扇门里,钱逸群发现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道士,每天打柴挑水,烧香拜神,别说修法,就连祝香咒都背不出。
“这顺序果然是乱来的吧?”钱逸群对郭璞道。
虽然等于是自言自语,不过在这种环境下,有个人说话总是能让人舒服些。
“我觉得不像。”郭璞道:“我梦到过这个道人,咱们继续往下看去。”
后面的门一扇扇被打开,里面的主人公竟然离修行越来越远,乃至几乎成了完完全全的俗人。
钱逸群看着心头发紧,虽然明知道这是倒叙,但一直担心自己魂飞魄散,彻底消亡。
“普通凡人的修行之路啊。”钱逸群不知是否有些失落道:“他们都猜我是四圣天下凡呢!”
郭璞道:“我看不像,你看后面还有这么多门,若是凡人修行,这无论如何也是起点了。”
太过于愚鲁的资质,怎么可能踏上修行之路?何况钱逸群如今也是拥有相身的高道,起点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太低的。
“这扇门打不开?”钱逸群手握在门把上,轻轻一转,竟然纹丝不动。他加大了力气,终究还是难以转动分毫。
“之前我突然明悟了宿世前生,破空而去,可见前世必然有大德之身,为什么现在转不动呢?”钱逸群无奈问道。
“三生石只是助力,”郭璞沉吟道,“恐怕这一世没法通过这助力看到。”
“果然有蹊跷啊。”两人一言一搭,继续往下试了过去。
从那扇门之后的每一扇门,都再打不开了。
当钱逸群试完了最后一扇门,无奈地朝郭璞摇了摇头。猛然发现郭璞的身影渐渐变淡,他低头一看自己,果然也在跟着变淡。整个门廊世界开始震动,好像有人在呼唤他似的。
钱逸群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是躺在三生石上了。他都忘了自己多少年不曾躺下来睡觉,这种久违的感觉倒是有点意思。
“你醒了?”如意坐在不远处的宝座上,好像一直没有离开过。
钱逸群不见郭璞,也不知道如何召唤出这个相身,只是问如意道:“我睡了多久?”
“很短。”如意面sè不变:“也就一年多。”
“呃,也不短了。”钱逸群身子刚动,头上突然一跳,一枚金丹从头顶飞出,稳稳落回了如意的手中。
“只见了郭璞?”如意一语道破了钱逸群的前世真身,似乎有些不满意。
“在成为郭璞之前,我有足足十六世都是普通人。”钱逸群道:“再往前走,就见不到。”
“前面还有多少世?”
钱逸群心中暗暗心算,道:“两百零叁世。”
“是了,”如意恍然大悟,“你果然是圣真再来,只是现在还不足以明悟本真。”
“那接下去还怎么知道呢?”钱逸群对自己的来历倒是十分好奇。
“随缘吧。”如意道。
……
钱逸群从如意的洞府出来,只见外面阳光灿烂。他在睡梦中不知时光流逝,身体也没有丝毫饥渴的反应,实在难以想象自己竟然一梦经年。
传送阵外自然有狐族的人等候那边,见了钱逸群,并不称姑爷,只是道了声“尊客这边走”,便引领钱逸群去见九娘娘了。
九娘娘对于钱逸群未能见到自己高端前世的结果也十分遗憾,她道:“小姨原本的打算是让你明通宿命,用大德相身作为以琳的假身,借你的功德让以琳成圣。现在看来只有另觅他路了。”
钱逸群听闻缘由,也不免懊恼道:“早知如此,刚才就该多问两句,岂能让姨nǎinǎi一句随缘就把我打发了。”
“这事果然是急不得的。”九娘娘道:“无论怎么说,你倒是运气好,躲过天劫啊。”
钱逸群这才想起来,自己因为三生石上入梦一年,扰乱天运的反噬算是躲过去了。只是不知道建州那边有些什么连锁反应。他当即问了几个人名,九娘娘自然未必知道,便开通传讯阵,让常驻辽东的狐族代为告知。
原来孔有德从马上摔下来摔死了;耿jīng忠、尚可喜喝水呛死了;至于女真高层也发生了极大的动荡,皇太极的老婆布木布泰与济尔哈朗私通被捉jiān在床,皇太极气死当场,济尔哈朗被代善斩杀;代善娶了布木布泰,自己当了金国大汗,然后布木布泰便死得不明不白……
“只是不知道为何,辽镇的祖大寿摔断了脊骨,现在瘫在家中;新到任的洪承畴被雷击杀……”
“吴三桂呢?”钱逸群问道。
“吴三桂倒没什么事。”那狐族道:“上月攻打辽阳,吴三桂第一个登城,身上二十八道伤,都只是破皮而已。”
“那厮运气还真好!”钱逸群叹道:“他那几声老师叫得算是值了。现在辽东算是安定了么?”
“金国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那山陕的乱军呢?”钱逸群问道。
“这事就得问玉钩洞天的族人了。”那狐族人嫣然一笑。
山陕的乱军全部通过狐族的传送大阵送进了玉钩洞天之中。洞天里的土地不知尽头,哪怕他们人再多都可以开垦。又有各种矿产和林木资源,几乎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只是那里位于六道口,畜生道固然可以控制,饿鬼道和地狱道却不容易控制。
不过那些流民对于yīn鬼的接受程度极高,恐怕跟他们原本的生存环境有极大关系。有了天师府支援的符箓,那些yīn鬼对于凡人也无可奈何。
钱逸群花了半天的时间,与仍在辽东的杨爱,监管玉钩洞天的方清竹聊完,以琳也从苏州临时赶回了狐山。两人见面自然又是一番体己话要说。只是这回轮到了以琳说,钱逸群当听众。
“好吧,家里的事也就这些了,现在跟我回家吧。”以琳说了半天,兴高采烈道。
——跟你回家……
钱逸群笑着点了点头。(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六十一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一)
钱逸群的确是跟着以琳回家的。他从狐山的传送阵进去,等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家门口了。不用问也知道这是为了方便以琳回娘家才建出来的专用通道。
以琳大大方方拉着钱逸群的手,走在澄园的石子路上,道:“阿舅和姑姑已经知道你要回来的消息,且走快些。”虽然如今的世道已经流行了公爹和婆婆的称呼,不过生长在狐山的以琳仍旧沿用着古代的称谓。
钱逸群很享受被拉着走的感觉,笑道:“我若是走快了,你未必跟得上呢。”
“仙长这是在嫌弃小女子功力浅薄、法术低微么?”以琳挑眉,若是只看嘴巴以上的部位,与她母亲和姨nǎinǎi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钱逸群正要打岔,突然看到一个走样的身影从小路尽头拐过来。
是钱小小。
“哥哥!”小小兴奋叫道。
“咦,你肚子怎么吃这么大?”钱逸群大奇。
以琳在背后轻轻拧了钱逸群的腰,道:“小姑是去年成的亲,如今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
钱小小略带羞涩地看了哥哥一眼,道:“那时候哥哥已经闭关了。”
“唔,这样啊,”钱逸群笑道,“谁家的公子这么有福气?咦,为什么你成了亲还在家里?被休了么?”
若不是孕妇不能动气,钱小小少不得抡起大锤子砸这不靠谱的哥哥一顿。眼下为了肚子里的孩儿,她只好忍了内心的冲动,憋道:“修行这么久,你还是这么不着调!”
“感觉上的确很久了啊,”钱逸群叹道,“山中无甲子,世上已千年,唉,我都老了。”
“哥哥怎么这么说?”钱小小突然没来由一股悲意,眼眶登时红了。
钱逸群浑然没发现自己是道德高真,哪怕有一丝情绪流露,都会影响周围心智未开的人。在狐山那边都是比他修为更高的人,就连以琳都不弱于他,如今回到人间,只要一个不小心,就能感染一片。
这也是全真的高真不重神通的缘故。如果能够通过jīng神渲染这样轻松简单的办法弘道,何必去弄那些猴戏呢?信者自信,不信者视之妖邪,有识者更视作末技,而那些愚者只会因此而更愚昧,只能利用,不能教化,可谓有百害而无一利。
以琳上前挽起小小的手臂,笑道:“不要与你哥哥一般见识。”
——这几个意思啊?我才是她亲哥哥好不好!
钱逸群心中叫道,脸上却摆出一付积年所习的贱笑,道:“太久不见妹妹,只是逗你玩玩罢。大人们起来了么?”
“大人们知道你回来,早就等着了。”钱小小说着,引钱逸群往父母起居的院子去了。
钱逸群跟着小小走在久违的江南园林之中,又道:“刚一打岔差点忘了,妹妹到底嫁的甚么人家?”
钱小小脸上一红,没有说话。
“怎么了?”钱逸群情知不好:“对哥哥还有甚么不能说的?!”
钱小小想起当rì在翠峦山中哥哥的坚持,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道:“是沈家。”
“咦,我好想有点印象。”钱逸群偏着头想了半天,终究没有想起来,只得直扑主题道:“他待你不好么!”
“不不,他待我极好!”小小连忙替夫君辨道:“只是大人不喜欢他……”
“唔!这倒没什么,是你跟他过rì子,只有你们两人相亲相爱才是真的。”说罢,钱逸群看了一眼以琳,见以琳也正看着他,两人心中相悦,一时间浑然忘了还有个妹妹在。
“咳咳。”小小干咳一声,眼中充满了羡慕。
“唔,大人为什么不喜欢他?”钱逸群终于想起小小刚才的话题,继续道:“这沈家子可是个浪荡客?对啊,否则怎么住在咱们家?”
“不不!”小小急忙道:“他只是被家里赶出来了。”
“夫君不知道么?”以琳好奇问道:“我听说,你还送了一颗龙珠给他。”
说到应龙的定水珠,钱逸群顿时就有印象了,同时也汗颜自己竟然忘了去běijīng接应龙的事。他道:“原来是那位沈公子。难道他没有造船出海?”
“大人们不让。”小小垂头道:“说是海上危险太大,万一有个好歹……”
妹妹就成寡妇了!
钱逸群当然知道这点,不过对于妹夫的志向还是很支持的。他道:“其实也没那么可怕。首先,他有定水珠,不会遇到狂风大浪。其次,我多送些乾坤袋给他,如此水粮蔬果无忧,自然可以远航。最保险的自然还是让你嫂子的族人跟在船上,每到海外无主之地,便设坛立阵。一来可以方便往来,而来也可以运送官兵。有如此开疆拓土之功,皇帝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少不得给他个大官做。”
“真的么!”钱小小顿时喜笑颜开,拉着哥哥的手笑道:“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钱逸群哈哈一笑,眼前已经看到了父母起居的屋子。他连忙进去叩拜父母,请安问好。钱大通和妻子自然要将些rì子以来的事问个清楚,钱逸群只得挑了些访友之事说了,至于那些打打杀杀的故事,肯定不能让父母知道。
“此番我儿能在家里住得多久?”钱大通问道。
“孩儿还有些俗务要办,不过也不在乎多住两rì。”钱逸群脑中一过,玉钩洞天得去打整一番,京师里的皇子徒儿得去接来,还得应对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的孙姑娘,看来自己的俗务还真是不少。
两位大人听了自然喜上眉梢,心中欢喜不已。当下见以琳就在旁边,又向儿子夸起了这位儿媳妇,再三关照要快些娶人过门。钱逸群自然无不答应,以琳也大大方方点头称是。
钱家眼下已经是家大业大,派出去采购婚礼用品的家人如同过江之鲫,很快就将这喜讯传遍了姑苏城。
忆盈楼作为钱逸群在俗世的重要盟友兼钱袋子,当然首先得到了消息。从她们这边,很快又传到了姑苏名流耳中。周家、文家都在玉钩洞天里获得了不少好处,家声大振,连带着周文二位公子也愈发炙手可热,怎么也不能不过来打招呼。
钱逸群回到了俗世,自然得依礼而待,见到周、文二人之后恍如隔世,差点连人和名字都对不上了。(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六二章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二)
周正卿与文蕴和没有想到钱逸群离开这两年竟然有这般变化,以前只是个高手,如今已经成了高人。哪怕当面对坐,钱逸群微微一笑,两人便如沐春风,微微蹙眉,便如坠冰井。交谈不过片刻,两人便已经精疲力竭,主动告辞。
钱逸群与他们也实在没什么好聊的,这两人除了来聊一下玉钩洞天的收益,还能聊什么呢?他们一则很感慨洞天中的土地多得用不完,一则又希望土地别那么多。
因为土地太多,又不用纳税,农民们就没有了投身仕绅人家的动力,甚至都不愿意给人去打工。这让有囤积土地强迫症的仕绅们大为恼火,只能将多余的收益投入风险更大的手工业和远洋贸易。
钱逸群如今岂是为了点银子蝇营狗苟之人?听了两句便觉得有些无趣了,然而国家大事与他们两人也不相干,至于修行更是轮不上跟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说。听了半天,只有两个消息让钱逸群觉得有些意思。
一则是陈象明调去了扬州府做推官,也参与了玉钩洞天的生意,翻来覆去仍旧与文、周两家搅在一起。
另一件却是文蕴和的家事。他那不上道的堂兄,在一次意外中被强盗断了一条胳臂,再也不肯出去游冶放荡,也断了求学上进之路。只得在每日里在家写字画画,也不知是哪个窍开了,竟然习得其祖文征明的三分神髓,成为吴越一大年轻才子。
钱逸群开始只觉得这故事很有些励志,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这文家大公子。好像就是当年在张文晋府上遭了池鱼之殃的那位吧。也不知道他是否仍旧好娈童美婢,不过多半还是老样子。文人嘛。
一念及此,钱逸群又想起了所有一切的祸首张文晋。不过天道施行。这人也是自己际遇的一环。无论是张文晋这种增加摩擦力的存在,还是给予了极大推力的铁杖何老师、高老师、赵监院,都一样是禀天命而来啊。
钱逸群站在小院里,仰头望天,目光一时间飞出不知几万里。恍惚之间,身中紫府震动,凝结的圣胎引动了天地道炁,轰然共鸣。
清心钟钟声大作,表面上裂开一道道裂纹。粗者如龟纹蛇鳞,细者如牛毛羊毫。
原本被冰封起来的那道玉清神符轰然开裂,展露出金光闪烁,雷光缭绕的本尊面向。
钱逸群被这股浩然雷气震得精神抖擞,越发仔细地看起这道来自玉清天的神符。不同于俗世的各种符箓秘文,这符上的图形像是活的一般,闪烁游走,难以捕捉。即便硬用意念盯着一个,也只会看到光点如星云旋转。最终凝聚成一个小小的亮点,射出明星般的璀璨。
钱逸群这边神游太虚,围观神符,却不知道外面已然勾动了天象变幻。
巨大的红云如同车盖一般。笼罩在整个苏州府上空。此时正当中午,若说是火烧云实在太早了些。所有人都怀着敬畏之情仰视这天上异象,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连高声说话都不敢。
红云从车盖变成了灵芝。尽显祥瑞。以琳坐在屋中,只觉得天地之炁异常降临。连忙出门观看,却见天上红云凝聚,仿佛从远而近,正要朝家里压榨下来。她连忙往客堂跑去,却见钱逸群恍恍惚惚站在小院里,仰头望天,神情呆滞。
“母亲!”以琳正要用传讯阵找母亲帮忙,母亲却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他要闹什么!”九娘娘带着一干随从,足足有二十人之众。这些随从名义上是侍女,实则上却是狐山的好手。一旦临敌对阵,都是剑仙一流的人物。
“不知道,”以琳见了母亲也有了主心骨,“刚才还在见朋友呢,却不知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他这是要了道而去啊!”
一个高亢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冬瓜一般的道人仿佛从空气中变出来似的,大大方方出现在狐族面前。
九娘娘扫了他一眼,辨认出来:“原来是高老师。”
“贫道游走四维何其快哉,却突然算到这小友要走了,怎么也得回来送送。”高老师呵呵一笑,在钱逸群身边回手一划,道:“这动静怕是得要个十天半月,正好让他徒弟都回来送送。”
“这就是拔宅飞升?”九娘娘也是第一次见到道人彻底了道的模样。
“正是,”高老师道,“只是有些奇了怪了,他在人间的事就做完了么?这就急着要走。”
“我们还没成亲呢!他怎么能走!”以琳亟亟叫道。
高老师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就是他爹娘老子来了,也阻挡不了的。”
……
钱家公子在外游学,一回来便要成仙而去。这消息传得比钱家要娶媳妇还快,无数人涌向了胥口的澄园,固然进不了门,却都围在大门外看着。
天上铺开千百里的红云果然束成一股,隐隐垂下一条尾巴,像是一个漏斗。
“真是神仙啊!”有人叫道。
更多的人则在地上摆上了香炉,Сhā上了香火。
一时间,整个胥口镇都飘荡起了香烟,远远望去就如着了火一般。
到了后来,非但苏州府的人都围拢过来看活神仙,就连南直隶其他地方的人都有闻讯赶来的。至于那些拖家带口来求医问药的,更是数不甚数。
作为钱逸群的弟子,杨爱、顾媚娘、方清竹自然是在第一时间通过传送阵赶了回来。而且这等盛事岂能没有《墨憨斋志异》的参与?白沙凭着与钱逸群的密切关系,自然能够得到一个席位。
一时间,澄园里大大小小的房间都被塞满了人,而真正的主人此刻却眉头不展,焦虑非常。
钱大通虽然也羡慕神仙的高来高去,更明白钱家能有今天全靠儿子出家当道士,而且还当了一个十分厉害的道士。但是儿子要飞升成仙却不是什么好事!这不同于当官,去了北京离家三千里,照样有地方官员要伺候着。这一旦飞升成仙了,就不再是人间的一份子,谁还卖自己面子?
再看看儿子收的这些徒弟……虽然各个都是美女,但难道日后就靠这些小姑娘么?
钱大通很久都没有如此伤神了。(未完待续。。)
六三章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三)
尽管钱氏夫妇对于儿子成仙这件事认识很清晰,知道成仙与死亡是两回事,甚至颇感欣慰。然而终究是朝夕相处十九年的血脉至亲,这么突然地说要长别,仍旧让两人倍受打击。与二老处于一样境况的,还有小小。
钱小小从小跟着哥哥一起玩,感情非同一般。虽然后来哥哥的不求上进让她着恼了许久,但人会有选择性记忆,一旦分别,就只记得对方的好了。
小小眼看着哥哥在院子里一站就是半个月,想到从今以后和哥哥仙人殊途,难免心中抑郁,不自觉中竟然动了胎气。
这时候婴儿的夭折率极高,明朝人均年龄不足四十岁,便是被这夭折拖下去的。即便是足月生产都常见一尸两命,呣子在鬼门关前打转。早产儿能活下来的实在不多。
“人都说七活八不活,七个月出生的可是七星子呢。”稳婆宽慰着钱家老太太。
小小的丈夫也终于从自我封闭中出,等在产房之外,不断踱步。
“这一个要生产,一个要成仙,家里真是乱成了一团麻!”钱母不知所措,却见一个个美貌女子端着香盆热水鱼贯出入,这才庆幸结了一门好人家,此刻全靠媳妇家里在撑着。
可惜狐族女子生产与人类不同,她们是化作狐形,虽然辛苦些,却比人类形体要安全得多。而且这些人中真正有经验的也只是九娘娘,一时便成了内院的主力。
直到了下半夜,产房里终于传来一声啼哭声。
稳婆跑出来报喜:“恭喜员外、夫人。是个千金,母女平安。小千金足足有五斤半。哭得有力气,定然能养活的!”
“好好好。”钱大通总算放了心:“快来人看赏!”
“天尊保佑,真是天尊保佑。”钱母念念道。
“老爷夫人!”钱家的老家人急冲冲过来报道:“老爷夫人,不好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大群和尚,围住了园子,喊着生人回避,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和尚?我们家一向看顾僧道,从来没有跟和尚结怨啊!”钱大通哪里知道自己儿子跟和尚结下的怨,已经不是可以车载斗量来形容了。
“不妨事!”九娘娘正好过来,道:“那帮秃驴能有什么本事?无非就是乘机来找我女婿的麻烦罢了。岂不知这里多的就是护法!”说罢。九娘娘转身朝外走去。
……
外面围观的百姓不明就里,已经被这些武僧驱散开来。领头的和尚身穿大红袈裟,头戴五佛冠,静静站在澄园门外。在他身边另有一个老僧,看上去不知道有几十一百岁了,全身的皮松垮垮地拖着,只穿了一袭灰色僧袍。
“你等今日来此,是来道喜的么?”铁杖道人身穿玄色道袍,带着穹窿山上的道士护住大门。冷声喝问。赵监院就站在门内,端坐不语,气定神闲。
高仁大笑道:“你看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哪里会是道喜?来报丧还差不多。”
“施主。徒逞口舌有何益处?今日贫僧与师兄是来取句芒杖的。”身穿大红僧袍的苦尘一指身边的灰袍老僧:“这位乃是五台山长老,慧琎法师。”
“神交神交。”高仁嬉笑道:“两位不看看头顶上的祥云,难道是给以后找不痛快么?”
“靠丹药灵器。强行催神,这是悖道之行啊。”慧琎干巴巴道。
“老秃。你却错了!”高仁丝毫不给五台山长老面子:“这小道友乃是宿世真修,直接悟通累世过往。直登仙界。哈,哪家的丹药灵器能勾兑出如此祥瑞!”
二僧相互一看,心中暗道不好,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祥云动了!”突然有人叫道。
那祥云如同拔了塞子的水一般,扭转着往下直泄下来,不一时便已经泄了个精光。
一声长啸从院中传来,悠悠扬扬,直上云霄。
——咦?不是拔宅飞升么?
众人心中纷纷暗道。不过他们之中也没人见过真的肉身成圣,估量错了也没什么可以苛责的。
“如此之多的尊客大驾光临,小道我真是三生庆幸。”钱逸群高声扬笑:“来者是客,岂能无礼?”
声音刚传到外面,钱逸群人也跟着出来了。
苦尘此时再看钱逸群,登时如同雷击。原本他也是想这位道友必然肉身飞举,如此一来正好来捡句芒杖。谁知他竟然仍旧驻留世间,并不飞升。仅是如此也就罢了,竟然让他练就了纯阳仙体,这岂不是破了天人之隔?
“阿弥陀佛,老僧今日真是大开眼界,敢请教一声:纯阳真仙,怎能在人间驻跸?”慧琎看似请教,实则已经用了高明的无声狮子吼,寻常人听来声调不变,内中却以佛家真炁撞了过去,一心要应个随口禅。最好是一句话迫得这道士飞升走人,好不妨碍众人抢宝。
“哈哈哈,”钱逸群高声一笑,轻而易举化解了这份痴心,“好教尔等得知,我本是大罗金仙无垢之身,为随我师道祖护法而降临下土。累世修行,谨敬不殆,至有今日。如今我再圆天心,人间阐道,你等若是不明顺逆,今日便难以讨好。”
“口出狂言!”苦尘怒道。
“看这个如何!”钱逸群微微闭上眼帘,头顶升起三团清气,转眼绽放,正是三花聚顶。花中更有三个人影升腾,中间及右边那两位,金光大作,不辨容貌,显然是上界高真。左边那人却是三络长须,正是六道祀郭璞。
“这便是我的三个相身,人间显现,还不足以让尔等退散么?”钱逸群沉声喝道,同样用了道炁混杂其中,那些修为低的和尚,纷纷站立不住。
慧琎看了苦尘一眼,低声道:“和尚,此非人间可管了。”
“大道从来分阴阳,在世称神皆邪魔,贫僧今日偏不信这个邪!”苦尘一振九环锡杖,往前一步。
“冥顽不灵,”钱逸群信手一招,“雷来!”
天空中登时乌云密布,水桶样粗细的天雷轰然辟落。
玉清神雷!
识货者莫不骇然。
如此轻松一招,便能放出如此杀器!
果然是大罗金仙在人间!
“大威天龙!”苦尘高声喊道,随手抛起身上袈裟。(未完待续。。)
陆肆章帝辛重整人间世,天京帝阕次第开
玉清神雷乃是来自玉清天的神符,威力之大岂是人间法宝能够抵御的?
苦尘的袈裟只是刚刚卷入神雷的电场之内,便被撕成了碎片。
“万法归宗!”
慧琎法师连忙抛出一串佛珠,高声诵诀。
神雷不管不顾,仍旧兜头落下,将苦尘与慧琎统统笼罩其中。
众人只觉得眼前电光闪烁,目盲不可视物,巨大的罡风吹得他们纷纷后退。
当一切风平浪静之后,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臭气,从苦尘而慧琎,乃至站在前面的那些法力僧,已经统统变成了焦炭。
“不作死就不会死。”钱逸群略带悲悯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转身对众人道:“天命有常,我也不能在这人间待得太久,有些话得说在前面。”
“我儿!你怎能忍心弃爹娘而去!”钱大通与妻子相互搀扶,悲声道。
“父亲,”钱逸群微微一笑,“一人得道,仙及九祖,我们日后还有相见之时。再者说,人生在世,不过一来一去,岂有来而不往之理?待得双亲离去之日,儿子必然亲来相迎,共往仙界,得享清静之福。”
这话由寻常道士说来多半会被当成安慰,然而钱逸群说出来,却让人无比坚信。想想还有再会之期,钱大通夫妇自然也就没多少悲戚之意了。钱母又道:“你妹妹刚生了个侄女,你不见一面么?”
钱逸群微微仰头,从怀中取出翠峦山,送到九娘娘手中。笑道:“那位孙姑娘真是太过小心了,难道我真会没节操地对个婴儿下杀手?竟然转世到我侄女身上。岳母大人。这翠峦山本是道祖赐给如意仙子的,小道不敢贪墨。就此奉还,日后如何处置全凭狐族之意。”
九娘娘拿了翠峦山,惊讶道:“吴大叔竟然是道祖化身么?”
“正是,”钱逸群笑道,“我本是奉命先下凡间搭桥铺路的,可惜算错了时辰,早了千把年。后来想学金华出世术,却没炼到大成。本想着早些兵解再来,岂知又晚了千把年。唉。造化无心,一旦有心便是蹉跎啊。”
“你……那你跟你师父其实是师兄弟?”以琳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奇怪的悖论。
“在天上是,在人间仍旧是师徒父子。”钱逸群笑道:“就如你我今生注定成不了夫妻,但你我终究还是要成为夫妇。”
“这是为何?”以琳闻言振奋不已,却对这段相悖的话难以理解。
钱逸群卖了个关子,只又对方清竹道:“小方,你来。”
“师父。”方清竹缓步上前,怯怯叫了一声。
“为师乃是奉天承命的六道祀。你回了玉钩洞天之后,可在七宝楼中设一阁。塑为师塑像,为师当降神其上,履行神职。”钱逸群道。
“弟子明白。”方清竹连忙应承道。
“杨爱。”钱逸群又道。
“师父。”杨爱悲喜难分,上前行礼。
“玉清宗坛的事还是交给你管。”钱逸群道,“不过你还要在玉钩洞天中开一所神宵正道院,将天下灵蕴通彻者收录其中。教以大道清静之旨,并符诀咒阵四门玄术。当牢记。道以化人,术为护法。移风易俗。直至人间仙界。”
“弟子明白……只是弟子怕力所不逮……”杨爱纠结道。
“哈哈哈,”钱逸群扬声道:“诸位道友,这场功德,焉有不取之礼?”
众人默然,只听一个尖锐的公鸭嗓子突然叫道:“天尊慈悯!”
有了带头人,其他人也都不在矜持,纷纷应承。
钱逸群脸上笑意盎然:“狐兄,每回都是你最为识趣,小道并未忘记自己所发的周天大誓。”
人们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中多了一只长了红火皮毛的狐狸。那狐狸不顾众人讶异,上前犬座打了个躬:“天尊,既然如此,度了咱去吧?”
“不着急。”钱逸群随手一指,天边一个黑点缓缓落了下来,正是那只山鹰。他又辟空扬手,老鹿一脸茫然地出现在空地上,嘴里犹自嚼着青草,浑然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换了个地方。
“你们三个都有缘法,且随我走,少不得一个先天道体,万劫灵身。”钱逸群道。
狐狸山鹰知道这份大礼实在来之不易,欣喜若狂。
钱逸群最后朝以琳招了招手:“咱们走吧。”
以琳上前一步,回首看了看九娘娘,道:“我母亲养我这么大,难道就这么说走就走了么?人间娶妻,莫非不给聘礼么?”
钱逸群笑道:“是我错了。”他当即挥出一道紫光,却是五色笔被彻底炼化后的颜色。
紫光闪烁之处,渐渐凝成一团直径两丈的光球。钱逸群随手抟结,那团紫光球越来越小,终于变得和蹴鞠相差仿佛。
“岳母大人,”钱逸群将光球送到九娘娘手上,“这是青丘国土,比之这个天下更大,可供狐族万世栖息。”
九娘娘接过光球,喜不胜收,看着女儿却又有些不舍,道:“你要带以琳去哪?当日你可许我三十三天遨游的。”
“仍旧算数!”钱逸群笑道:“日后必来接岳母上去。”
“师父师父!那我呢!”顾媚娘连忙跳了出来。
“神宵教主给你当,如何?”钱逸群笑道。
“啊?那还能嫁人么?”顾媚娘犹豫道。
“不可以,”钱逸群摇头道,“你看为师,当了这个教主,一辈子都不能娶妻。”
——你这才当了多久啊!而且你明明就有办法逃到天上去娶妻!
顾媚娘心中腹诽道。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便让给符玉泽吧。”钱逸群笑道:“符玉泽。你怎么说?”
“这个,我是正一弟子。虽然……”符玉泽刚说了一半,突然见眼前一花。连忙后退一步。
虚空之中浮出一个人影,却是钱逸群的旧相识。
张天师。
“多谢天尊厚赐。”张天师一把拉过符玉泽,手中拂尘轻打,让这小子跪了下去。
顾媚娘看得鼻头发酸,正想上前去将符玉泽拉起来,身子却突然动不了了。她望向师父,恍然明白,原来这也是天命,凡人在这等天命面前实在是连半点自由都没有。
钱逸群凌空画符。将神宵雷法心传给了符玉泽,却将诛仙剑的剑气偷偷给了顾媚娘。再看众人身后围观的诸多故旧,更有忆盈楼的盟友,以及半徒之缘的李香君,却是来不及多说什么了。
“清竹。”钱逸群道。
“师父,还有什么吩咐?”方清竹问道。
“这里皆是有缘,各赐灵丹一壶,好教大家在世常年,升入金门。这事交给你办了。”钱逸群道。
“弟子遵命。”
钱逸群当众拉着以琳上了麋鹿。山鹰落在麋鹿的角架上。狐狸紧随身侧。当下地中涌出一朵金莲,缓缓将这一行人托举升空。
“我去也!”钱逸群朝下面招了招手,长啸一声。
登时金莲化作了一道金光,划过长天。直直往北去了。
瞬息之后,金光降临紫禁城,大放光明。惊动了百万黎庶并文武百官,以及当朝天子。
钱逸群声若雷霆:“陛下。我那徒儿现在何处?”
崇祯惊慌不已,仰视圣真。嘴唇蠕动,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当这时,一个身高两尺的幼童突然跌跌撞撞跑了出来,稚声叫道:“师父,我在这里!”
“咱们走!”钱逸群手一捞,登时将这皇子从地上吸纳上了高空,抱在怀里。
“圣真!且留一言!”崇祯不舍得自己的儿子,连忙叫道。
“我祝你皇图永固,千秋万载!”
——这话虽然不错,但是朕要的不是这句啊!
崇祯心中刚刚起念,天上金莲收了金光,彻底没入云中,再难见到。
以琳见四周景色奇异,知道已经不在人间,紧紧抱着钱逸群,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有一处天地,正适合做我们的喜堂洞房。”钱逸群笑道。
“天地?做喜堂?”以琳还没明白过来。
“是啊,你看,到了!”钱逸群手指下界,只见一个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世界展现在以琳眼中。
那世界一样有山有水,草木苁蓉,欣欣向荣。细细再看,已经有了各种走兽,却没有双足直立之人。
“这就是咱们的喜堂。”钱逸群驾鹿停在高空,身上混元法衣射出磅礴道炁,手中清心钟八卦尽显,琳琅振作。
“从今以后,我便是此界昊天玉皇高上帝!你便是王母娘娘。”钱逸群抱着以琳,大声宣布。
此时他了悟真身,言出法随,下界万物纷纷俯首跪拜,自得无量光明功德。
“那……”以琳轻点下颌,“我还要造些人,长相和我们一样的。”
钱逸群微微一笑,展开《百媚图》,劈手抓出一个人来:“中行悦接旨。”
中行悦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一切,当即跪在云上:“罪臣领法旨。”
“兹命你戴罪立功,常守阴山幽冥之狱,看顾人世循环。”钱逸群说罢祭出轮回珠。
“臣领旨!”中行悦喜出望外,连忙接了宝贝,又问道:“天尊,这百媚图中还有一百零八个魅灵……”
“为你护法,共镇冥域。”钱逸群说完,微微仰头,朝着天空中的太阳精魄高声喝道:“天门开!”
虚空之上,硕大的天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巍峨错落的天京帝阕。
……
人间世,苏州府。
“你跟你师弟感情那么好,他却什么都没留给你。”柳定定看着散去的人群,为丈夫打抱不平。
萧逸升抿嘴微笑:“其实他给了,我没要。”
“咦?你们什么时候说的话?”柳定定大奇。
“刚才。”萧逸升轻轻扶着爱妻的腰肢:“他说我是商纣转世,你是妲己再来。只要我愿意,可以跟他一起走,做个紫薇星君。”
“呸!”柳定定怒道:“都是成道的天尊,还这般没有正形。那你算是答应他了么?”
萧逸升笑道:“我去做了紫薇星君,撇下你在这里守寡么?”
柳定定心头泛起无限甜蜜,贴在丈夫坚实的胸膛上,脑中一闪:“咦,你好像不那么呆了嘛。”
“师弟帮我开通了宿世之慧,”萧逸升招出兵器,“如今我是萧逸升,也是紫薇星君纣王后身,怎么可能还是浑浑噩噩的。”
“师弟总算做了件好事……”柳定定喃喃道。
“好了,咱们走吧。”萧逸升一把抱起妻子:“听说泰西大洋之中有沃土万里,不逊于大明,咱们也去占些来,当个蛮王。”
“痴子,那么远怎么去?”
“让妹夫开船送我们去呀!顺便学学他们的造人之法,哈哈哈。”
萧逸升抱着爱妻,朗声大笑着踏入了夕阳余晖之中,却像是个要去追逐太阳的巨人。(未完待续。。)
ps:全书终,等会小汤会奉上后记。感谢大家在这七个半月中的支持和鼓励~~抱拳拱手尊列位,愿诸位,一生平安,万福增生。
后记
在写到钱逸群带着以琳走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句话:生日便是来日,死日便是去日,来来去去,人生如此。
人如此,书也是如此。
作为连载小说,其实应该从完本当日开始算它的生日。《百媚图》孕育了七个半月,但是未来能走多久,却让小汤有些伤感。但是再继续写下去,小汤却不愿再写打打杀杀的文章。
正是这种心境,导致了《百媚图》的虎头蛇尾。
小汤做不到完全置身书外来写书,所以……对小汤抱有极高期望的朋友,实在抱歉。
原本在群里,小汤说这本书写完之后就不再写了。专心养家糊口,闲暇时玩玩游戏,岂不乐哉?自己轻松,网文界也少了个文青病。然而想到《百媚图》会因小汤的淡出而彻底沦为废弃的数据,小汤又有些不忍心。
小汤的旧作中,《占戈》是出了简体版的,至今看到上下两册躺在书柜里,仍旧有些欣慰的感觉。若说作品如儿女,相形之下《百媚图》貌似就有些吃亏了。想想它的哥哥《月球驾驶员》更是悲剧,简直像是捡来的……
好吧,正是因此,小汤决定继续走在封神的不归路上,直到有一天,让小汤的神格壮大到再垃圾的文字都有人抢着要出!
如果从这个大局来看,《百媚图》并不算失败。他是小汤第一本超过百万字的作品,也是第一本有盟主的作品。可以说,他成功地提升了小汤的人品和神格,所以也没什么可以遗憾的。
鉴于小汤想象力匮乏,又不会写打打杀杀搂搂抱抱的流行文,所以下一本书将是明末历史小说。编辑十三公子对开头的评价不低,希望新书能够成为小汤一振家声的好儿子。
新书最迟将在九月十八发布,也算借战胜纪念日的东风,讨个好口彩吧。到时候还请诸君多多捧场,小汤感激不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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