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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花边浪子之彩虹剑 > 第四十二章花好月圆

第四十二章花好月圆

又是「蓬」的一声大震,旋风如潮,把追击过来的蒙面人硬生生推出去三步之多。右首蒙面人几乎连站桩的机会都没有,身子随着范子云飞卷过来的掌风,震退出去。同时又是「啪」的一声,万飞琼打出的三颗石子,有两颗落了空,但最后一颗,却击中了右首蒙面人的右肩。

右首蒙面人心头感到无比凛骇,对方这青衫人,看他行动,年龄似乎极轻,但掌力之强,大大的出人意外。尤其万飞琼这一记「飞蝗石」,正好击中他右肩「巨骨岤」,一时之间,整条手臂如麻若废,哪里还敢恋战,左手长剑护身,匆匆往后退去。

万飞琼看得大喜,急忙叫道:“快截住他,莫让他逃走了。”身形翩然惊起,追了过去。

范子云使了两记「迥身八掌」,就两次把右首蒙面人震退,­精­神一振,不待万飞琼招呼,便已飞身掠起,直逼而上。这时万飞琼也手仗长剑,从斜刺里飞起,抄到右首蒙面人的右后方。有两人缠着他,右首蒙面人要想从容退走,是办不到的。

就在此时,负手站在林下的盛锦堂忽然开口道:“你们让他去吧?”范子云、万飞琼正待出手,听到盛老伯的喝声,只得敛于而退。

万飞琼长剑一指右首蒙面人,轻哼道:“今晚便宜了你。”右首蒙面人几乎被气炸了心,但想到自己身份不宜泄露,此时右臂负伤,极难久持,不得不忍着恼怒,回身点足,一道人影,疾如飞隼,急掠而去。

右首蒙面人这一走,对金章令主的威胁甚大。他早就注意到站在林下的蒙面人,可能是这几个蒙面人的头儿。如今这一想法,已得证实,因为范子云和万飞琼听了盛锦堂的话,就放过右首蒙面人。只此一点,可见站在林下的蒙面人,身份高过其他三个蒙面人,江湖上人,身份较高,武功也必然较高。

此人袖手而立,并未参战,显然是有监视全局之意,他可以命范子云、万飞琼放过右首蒙面人,是因为右首蒙面人,只是「银章使者」,不是主脑人物,那么他监视的,一定就是自己了。如今有首蒙面人业已败退,对方两人没有对手,势必夹攻而来,自己岂不立时落入了对方包围之中。

金章令主越想越觉不对,这一迟疑,竟然被连三省一阵快攻,逼得连连后退。金章令主心萌退志,暗暗运集功力,右手一记「横拦千里」,掌风如卷,横扫而出。连三省打得兴起,口中大喝一声:“好。”同样右手一挥,硬接来招。

双掌甫接,就响起「蓬」一声巨震,两人都被震得后退了一步。金章令主发出「嘿」的一声冷笑,身形忽然凌空扑起,双掌下击,宛如排山倒海般朝连三省当头击落。连三省眼看对方如此形同拼命,倒也不敢大意,同样功运双臂,使了一招「双手托天」,朝上迎击过去。

这时范子云、万飞琼二人,放过了右首蒙面人,也同时朝战圈赶来。万飞琼早已看出和盛振华动手的左首蒙面人,使的是黄山剑法,分明就是大哥无疑,因此翩然朝动手的两人掠来。范子云却因金章令主武功高强,老哥哥和他久战不下,颇有协助老哥哥,把他拿下。好看看这行动诡秘的金章令主,究是何人之意,因此收收起青霓剑,纵身朝两人战圈掠了过来。

他掠来之时,也正是金章令主奋起全力,凌空朝连三省当头扑落之际,两人四掌未接,但两股巨大的内功,已在半空中遭遇,响起蓬然巨震。刹那间沙飞石走,疾风四卷。金章令主早有退走之意,这一记全力扑击,正是他砍退故进的狡计,四掌乍接,他乘连三省上推的掌力,身子一挺,顺水推舟,一个人往上腾空飞起,口中大喝一声:“退。”走势如电,一道人影,斜­射­朝树林间投去。

万飞琼左手早已暗暗扣了三颗石子,她原本是想暗中发­射­,制住那个使黄山剑法的左首蒙面人,看看是不是大哥。此时骤睹金章令主要想逃走,哪还思索,口中喝了声:“打。”纤腕一抖,三颗雨花石脱手­射­出,如金章令主激­射­而去。

金章令主去势极快,不知这三颗石子,有没有打中,人影一闪而逝,瞬即消失不见。左首蒙面人和盛振华两支长剑,剑光连闪,各自施展出看家本领,打出百招,依然铢两悉称,谁也胜不了谁?正在久战不下之际,左首蒙面人乍闻金章令主发出退走的命令,方一怔神,盛振华长剑疾翻,一下压住了他的剑身。

万飞琼早就守在一旁,伺机而动,这一机会,哪肯放过,身影一晃而至,纤手抬处,一指点在他背后「百劳岤」上,再迅快的一个旋身,转到他正面,正待伸手去揭他蒙面黑布。就在此时,但觉疾风飒然,自己伸出去的手,突然被人格开,耳中同时听到盛锦堂的声音,低喝一声:“不可鲁莽。”喝声方始人耳,盛锦堂已经伸手一掌.拍开了左首蒙面人被制的岤道,顺势一推.把他推出去一寸开外。

左首蒙面人岤道骤解,哪还怠慢,纵身跃起,一连几个起落,就已掠出去十数丈远近,一路飞掠而去。万飞琼眼看盛老伯放走了左首蒙面人.不知盛老伯用意何在?正待开口。盛锦堂低喝一声:“你们快走。”盛振华朝范子云打了个手势,三人连袂掠起,宛如三点流星,离开鬼脸城。

连三省眼看三个蒙面强敌,和三个相助自己的蒙面人,全已一言不发,飞掠离去,今晚之事,真使他摸不清头绪。只有站在林下的蒙面人,尚未离去,这就迎着盛锦堂走来,拱手为礼,说道:“这位老哥请了,今晚连某险遭不测,多蒙老哥率人前来助拳,如今贼党业已远扬,老哥可否以真面目相见?”

盛锦堂拱手还礼道:“连长老好说,在下只是另为某一件事,查证而来,不想正好遇上连长老遭人攻击,区区微劳,何足挂齿,至于在下何人,连长老日后自知,日前尚有未便之处,还望连长老多多见谅。”说罢,再一拱手,说道:“在下另有事去,失陪了。”话声一落,正待转身要走。

连三省是老江湖了,他想到此人既不愿以真面目相见,那么他独自留下来,要其他三人先走,就是怕自己暗中跟踪他们,连忙拱手道:“老哥请留步。”

盛锦堂住足道:“连长老还有什么见教?”

连三省道:“老哥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连某自然不敢相强,只是今晚之事,老哥似已先有所闻,才会蒙面而来,连某只想知道那自称鬼脸城主的人,究竟是何来历,老哥能否略示一二?”

盛锦堂道:“在下方才说过,在下只是另为某一件事,查证而来,这自称鬼脸城主之人,在下也是今晚才听说,对他一无所知,无可奉告,连长老如别无见教,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连三省自然知道,盛锦堂不肯说,人家总、是出手相助,对自己有恩,他既不肯说,也只得罢了,这就拱拱手道:“老哥仗义援手,老化子这里谢了。”

“不敢。”盛锦堂还礼道:“咱们多年老友,连长老快不可如此,一切容日后再行奉告。”说完,再一拱手,就飘然而去。

“多年老友?”连三省望着盛锦堂的临去后形,怔了半晌,使搔头皮,自言自语的道:“这会是谁呢?”接着顿顿脚,身形破空飞起,就在连三省走后不久,从树林闪出一条人影。这人目光­阴­森,一张胜更­阴­森得怕人,口中发出一声冷嘿,同样长身掠起,激­射­而去,只要看他身形,正是行动诡秘的金章令主。

盛振华、范子云。万飞琼一起急掠,快到文德桥,盛振华让大家从脸上取下蒙面黑布。万飞琼举手掠掠鬓发,说道:“盛大哥,今……”

盛振华拦着道:“万姑娘,有话回去再说,我们快些回去才是。”万飞琼心里原有许多话想问,给他一拦,只好忍着不说。

三人一路急奔,赶到盛记镖局,由后门进入,盛振华引着二人进入后进侧屋,才停身说道:“范兄弟、万姑娘,你们仍须先行回房,待会我会来叫你们的。”

万飞琼道:“待会还有事么?”

盛振华点点头道:“是的,家父回来之后,方能决定。”

万飞琼忍不住低声道:“盛大哥,方才和你动手的那人,你以为他是谁呢?”

盛振华迟疑了下,说道:“这个……我也弄不清楚。”

万飞琼道:“你看会不会是我大哥?”

盛振华:“这个……”他不好说,所以感到难以启齿。

只听身后有人接口道:“万姑娘说的极是,他正是你大哥。”说话的是华山掌门人商翰飞。

万飞琼惊异的道:“商老前辈如何知道的。”

商翰飞含笑道:“盛师兄留在那里,是怕有人暗中跟踪你们,泄露了你们的身份,但你们离开鬼脸城之后,还是被人暗中缀上了。”

盛振华惊异的道:“掌门人如何知道的?”

商翰飞含笑道:“盛师兄要老夫在暗中接应你们,老夫等你们过去之后,当作无意经过,才现出身去,那人看到老夫,就把他吓跑了。”

万飞琼问道:“商老前辈可知那人是谁么?”

商翰飞含笑道:“此人身份,盛师兄大概已经清楚了。”他不肯说,当然此人是大有来历之人。

万飞琼又道:“方才我已经把大哥制住了,是被盛老伯解开了他岤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商翰飞笑了笑道:“姑娘在那里揭穿令兄身份,岂非弄巧成拙?此事盛师兄自有安排。”说到这里,朝范子云道:“范贤侄身边不是还有一颗「迷迭散」的解药么?你可交给振华,你们快先回房去吧。”范子云答应一声,从身边取出解药,递给了盛振华。

万飞琼道:“那我们走了,待会你一定要来叫我们。”

盛振华道:“在下一定会来叫你的”

万飞琼回头道:“范大哥,我们回房去了。”话声出口,陡沉觉自己说的这句话,有了语病,粉脸登时羞门通红,扭头就走。范子云自然也听出来,红着脸,跟着她后面,离开后进,从后厅回到自已房里。

二更已过,盛记镖局的第二进,大厅上灯火通明,但两扇门门却已经关了起来。中间一张虎皮大椅上,坐着老当家铁胆盛锦堂,他依然和平日一样,满脸红光。他旁边一把椅子上,坐的是镖局总镖头盛振华,左右八把椅子卜,则是镖局里的五名镖头和二名副镖头。

盛记镖局生意做得大,局里镖头、副镖头,足二三十名之多,但大多数都是押运村车出去了,今晚留在局里的,就是这八位了。他们全是从热被窝里被当差的叫起来的,三更半夜,听说总镖头有事见召,不知镖局里发生了什么水情?

大家到得厅上,才发现已有三年不过问镖局事情的老局主,也巍然在座,大家心中不禁暗暗嘀咕,显然这事情有些不同于常。尤其在大厅之后,两扇厅门也关上了。盛锦堂笑容可掬的招呼大家入座,一名当差的早已彻好了热茶,挨次送上。

盛锦堂端起茶盏,拍头望望大家,含笑道:“诸应请用茶……”大家不知道老局主今晚有什么事,但大家都知道,决不会光是要大家到大厅卜来喝茶的。

这八人之中,要数坐在上首的瘦个子老镖头,大家叫他程咬金的程金彪资资最老,二二十年来就一直追随着盛锦堂,走南闯北,万儿虽然下算太响亮庆,但却从没出过事儿。

他首先端起茶,喝了一口,轻咳一声,站起身,抱抱拳头道:“老爷子把大伙召来,想必有什么重要事儿,要大伙去办,大伙都等着老爷子你吩咐,有什么差使,大伙火里水里,决不推辞,就是等你老爷子一句话.老爷子­干­脆说出来了,也好教大伙心安。”

盛锦堂朝他微微一笑,抬手道:“程镖头请坐。”程金彪依言坐上

盛锦堂含笑:“老夫请诸位到这里来,确实有一件事,要向大家宣布,因为盛记镖局几十年来,大家都同心协力,情如兄弟,镖局一旦有了困难,大家都会全力以赴,从没有一个人退缩过,所以咱们能维持几十年的信誉……”大家只是静静的听老局主说话,谁也没有开口,主要就是听下文。

盛锦堂口气微顿,接口道:“但镖局里,最近却出了一件事。”镖局里最近出了事,这话听得大家不禁面面相觑。镖局自然是护送的镖出了漏子,局里少说也有十几宗镖护送出去,不知是哪一宗出了漏子?

盛锦堂朝大家微微一笑,接道:“老夫说的,并不是咱们保的镖,出了差错,而是说咱们局子里出了事。”

大家听说不是保的镖出了事,不觉稍微松了口气,但接着听说是局子里出了事,不禁又疑窦丛生。大家都在镖局里,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在座的都是老江湖了,老局主没说出来之前,谁也没开口问话,因为问话还不如让老局主自己说出来,比较快。

果然盛锦堂目光徐徐掠过在座诸人,接着缓声说道:“因为咱们局里出了内J。”这句话,听得大家齐齐一愣。镖局里有内J,内J也就是卧底的人,这人到镖局里来卧底,是为什么呢?难道他私通黑道,要动某一票镖车的脑筋?

程咬金程金彪开口了,他拱拱手道:“老爷子,不知咱们镖局里的内J是谁,老爷子说一声,属下就把他揪出来,没得话说,给他个三刀六洞,照江湖上的行规处置。”

盛锦堂朝他点了点头道:“程镖头,你先坐下来,直到现在为止,老夫还不知道这内J是谁?”

程金彪没有坐下去,接着道:“只不知老爷子如何发现的,又是怎么一会事,老爷子可以给大伙说得明白点么?”

盛锦堂道:“事情是这样,咱们局里,昨天不是来了三位客人么?一位是老夫的世侄,青衫客范大成的公子范子云,另外两位是黄山万家的兄妹二人,昨晚范世侄回房之时,就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张字柬,约他今晨到鬼脸城去……”

程金彪诧异的道:“那是有人潜入咱们局里来了,也说不定。”

盛锦堂道:“老夫先前也是这么想,但今晚又有人把字柬送给范贤侄和万少兄,又要他们今晚二更前去社会。”口气微顿,接下去道:“昨晚咱们并未留意,今晚老夫却要振华暗中注意,并无外人潜入,才证明这人乃是潜伏在咱们局里无疑。”

程金彪道:“只不知总镖头可曾发现了此人没有?”

盛锦堂道:“此人行动诡秘,而且十分狡猾,振华看到的只是一条黑影,并没看清他的面貌,但他是朝前院来的,可能就住在前院楼上,因此老夫想找大家来问问,老夫希望他坦诚说出来,大家都在局子里共年多年,也许是一时受人利用,人孰无过,只要他能改,老夫决不为难他。”这话听得大家面面相觑,八人之中,不知谁是内J?

程金彪瞪着双目,厉声道:“老爷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是谁做的事,谁心里明白,还不当着老爷子的面,自己承认出来。”

他这一吼,有人起了反感,坐在他下首的年轻镖头吴星海冷然道:“老哥也是咱们八个人当中的一个,你怎么自己不承认呢?”

程金彪被他顶得气往上冲,虎的站起身来,喝道:“吴星海,你…”

吴星海也倏地站起来道:“我怎样?老哥能把我吃了么?”

盛锦堂摇摇手道:“二位,这不是争吵的时候,老夫不妨告诉各位,这潜伏本局的人,振华虽没看清他是谁,但已在此人身上留下记号,老夫给他一盏热茶的考虑时间,希望他坦白承认出来,过了一盏热茶,等老夫公布他的姓名,那就很难堪了。”

八个人依然没有作声,但每个人都在心里猜疑着这内J究竟会是谁?因此大家虽没开口,却都用眼光打量着其余的七个人,想从他们脸上,看出谁是内J来。一盏热茶工夫,很快就过去了。

盛锦堂目光徐徐一转,站起身道:“好,这位朋友,既然自己不肯承认,老夫那就只好说了,这位朋友,在潜入宾舍之时,振华在他头顶上,洒了一撮白粉,在座诸位之中,哪一位头上,有白粉的,一看就知,现在诸位坐着莫动,振华,你去查看一下。”

盛振华答应一声,站起身,第一个受检查的,当然是程咬金程金彪,他依言坐着不动。盛振华走到他身后,朝发辫上看了一眼,突然脸­色­为之一变。程金彪问道:“总镖头,在下头上可有白粉?”

盛振华望望老父,说道:“回爹的话,程大叔他头上……”

程金彪听得跳了起来,嚷道:“什么?我程某头上会有白粉?”

吴星海冷笑一声道:“难怪方才老哥要别人承认,原来你就是内J。”

程金彪胀得满脸通红,怒吼道:“你胡说什么了”

吴星海道:“事实俱在,你吼也没用。”

盛锦堂听说程金彪头上被洒了白粉,也深感意外,但他依然神­色­自若,双手一摆,徐徐的道:“大家稍安毋躁,仍请坐下来,既然是检查,就得全体都受检查,要等检查完毕再说,振华,你再仔细检查下去。”

盛振华应了声「是」,就一个个依次查有过去,等他把其余七人,全部查看完毕,不觉轻哼了一声道:“好个狡猾的喊子。”

盛锦堂一手挎须,微微点头问道:“你查看的结果,可是每人头上,都被洒了白粉么?”

盛振华道:“爹说得不错,他们头上都被洒了白粉。”

程金彪怒声道:“这贼子要是被程某发现了,我第一个饶不过他。”

吴星海冷笑道:“老哥,目前咱们八个人,谁也脱不了­干­系,老哥最好少说一句话吧。”

“很好。”盛锦堂沉哼道:“振华,叫他们端上来。”盛振华答应一声,举手击了两掌。只见从屏后走出一个青衣使女,双手托着一块四方形的木板,朝厅上走来。

盛锦堂等她走到身边,才一指使女手中的木板,说道:“老夫早就料到此人既敢前来本局卧底,必然是个用心J诈之徒,仅凭在他头上洒上一撮白粉,绝难使他口服心服,因此老夫早就要振华在贤侄卧房入门处,放了一块铺有湿灰的木板,只要有人潜入,就可留下脚印,只要核对脚印,他就无所遁形了。”

程金彪呵呵一笑道:“老爷子设想得真周到,这小子现在该没得话说了。”

盛振华道:“这板上留下的是一只右脚印,现在仍请大家依次脱下有足的鞋来,只要比一下,就可水落石出了。”

只见吴星海脸­色­惨变,倏地站起身来,朝盛锦堂拱拱手道:“老爷子,不用比了,属下该死,昨晚和今晚送字条进去,是属下所为,属下听凭老爷子发落。”

程金彪一把揪住他衣领,怒声道:“好哇,你这个直娘贼,老子……”

盛锦堂喝道:“金彪,住手,老夫有话问他。”

程金彪悻悻的放开手,怒声道:“小子,你居然给大家栽赃,要不是老爷子还要问话,老子就一把扼死你这个混蛋球。”

吴星海道:“老爷子明察,属下这也是情非得已的事。”

盛锦堂点头道:“老夫知道,你到局里来,已经有三年了,平日任事勤劳,并无大错,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只管说出来……”

吴星海懊丧的道:“属下在三天之前被人下了毒,他答应属下,只要替他传递消息,可以给属下解药……”

盛锦堂道:“这是什么人?”

吴星海道:“属下没有见过他,是街上一个卖馒头的小孩,送信给属下的,属下也问过他,据那小孩说,这人他也不认识,每次送信给属下,那人就给他十丈制钱。那人一共送来三封信,第一次就是说属下中了毒,要听命于他,才可保住­性­命,第二次是昨天,要属下把字条放到范相公房里去,今天是第三次。”

程金彪道:“小子,你倒推得­干­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有谁相信?”

吴星海望着盛锦堂道:“属下说的,句句是实。”

盛锦堂点头道:“好,老夫相信你。”接着手持长须,沉吟道:“你出了这件事、老夫就是有意要把你留下来,你也无颜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老夫记得你是百川镖局娄老哥的表亲,当时投奔百川镖局,娄老哥不便把你安置在百川镖局,所以介绍到老夫这里来的,老夫送你二百两银子,你仍回百川镖局去吧。”

吴星海感激的道:“老爷子不究既往,属下感激不尽,二百两赏赐,属下万不敢收。”

盛锦堂含笑道:“老夫说出来了,岂会收回。”又对盛振华道:“你拿二百两银子,送吴镖头出去。”盛振华答应一声,领着吴星海往外行去。

盛锦堂起身道:“好了,诸位可以去休息了,今晚之事,从此不用再提,也不可传扬出去。”大家轰应一声,各自告退。

盛锦堂退入内宅,过不一会,盛振华已从外面回了进来,问道:“爹,你老人家相信吴星海说的话么?”

盛锦堂一手盘着两枚铁胆,蔼然笑道:“为父在江湖上闯了一辈子,岂会信他的鬼话?”

盛振华道:“那你老人家怎么轻易让他走了?”

盛锦堂做喟一声道:“你不是也知道,吴星海是百川镖局紫面神娄树棠介绍来的么?”

盛振华道:“孩儿知道,娄伯伯一向为人正直,爹可以把真相告诉他。”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盛锦堂微微摇头,忽然道:“振华,你可知今晚在鬼脸城和范贤侄、万姑娘二人动手的那个蒙面人是谁么?”

盛振华道:“孩儿发现此人武功甚高,却看不出他的来历,莫非你老人家已经看出来了?”

盛锦堂压低声音道:“你当他是谁?他就是紫面神娄树棠。”

盛振华身躯一震,吃惊道:“会是娄伯伯?他……怎么会呢?”

盛锦堂神­色­凝重,说道:“依他平日为人,当然不会如此,但万少兄呢?他怎么也会听命于金章令主的?”

盛振华吃惊道:“爹是说娄伯伯也被下了「迷途散」?”

盛锦堂轻喟一声道:“据掌门人推测,只怕连峨嵋青云道长也同时都中了「迷途散」之毒。”

盛振华失­色­道:“这事情就严重了。”

盛锦堂道:“事情本来就已十分严重,唉,可惜今晚没截得住金章令主,金陵城中,只怕会被他揽出一场血雨腥风来,今晚他要截杀丐帮右长者连三省,就是一个例子……”说到这里,口气一顿,抬目问道:“万少兄的事,你已准备好了么?”

盛振华道:“孩儿已经准备好了。”

“那好。”盛锦堂道:“你去请他们来吧。”盛振华应了声「是」,匆匆往外行去。一会工夫,盛振华引着范子云和万选青兄妹进来。盛锦堂含笑道:“坐,坐,时间这么晚了,惊动三位,真是不好意思。”

万飞琼掠掠鬓发,抢着道:“没关系。”盛振华陪着三人,一同在两边的椅子上坐下。

万选青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抬目道:“盛老伯连夜见召想必有事?”语气带着试探口吻。

盛锦堂一手盘着两枚铁胆,安详的笑了笑道:“事情是有点……”他刚说到这里,一名使女已经手托银盘,送上香茗,给每人放到身边茶几上,就悄然退下。

盛锦堂端起茶盏,掀了下碗盖,吹着热气,含笑道:“老夫这茶叶,是托人从杭州带来的龙井,水是雨花台的永宁泉,水味甘美,沏了茶,香味清芬,三位试试看。”他舍了正事,却谈起茶经来了。

范子云道:“原来盛老伯对饮茶一道,还这么讲究。”

盛锦堂笑道:“也不是讲究,老夫别无嗜好,喝茶原是日常生活,龙井茶泡出来青绿可爱,香味清而不浓,好像是隐迹林泉的高士,恬淡无为,使人生虑为之一清。”

万飞琼轻轻喝了一口,说道:“老伯说得不错,这茶清香甘美,果然是好茶,只是太烫了些。”大家听她一说,也各自端起茶碗,轻轻喝着。

盛锦堂含笑道:“喝茶就是要热的,凉了香味也减了。”

万飞琼道:“真的?”她又端起茶碗来,慢慢的喝着。

万选青忍不注道:“盛老伯方才不是说有事吧?现在可以赐告了。”

盛锦堂道:“其实也没什么,今晚咱们镖局里,发现了一名内J……

万选青心头暗暗一惊,问道:“老伯伯把他抓到了么?”

盛锦堂道:“抓到了,他是本局的一名镖头,还是百川镖局的紫面神娄树棠老哥哥介绍来的……”万选青轻轻吁了口气。

盛锦堂默察他神­色­,心中暗暗忖道:“看来他似乎和娄树棠并无关连。”

万飞琼问道:“他供出什么来了没有呢?”

冯锦堂含笑点头道:“供出来了,此人潜伏本局,专门替一个叫金章令主的人,传递消息的。”万选青听他说出「金章令主」四字,脸上神­色­不禁为之一变。

万飞琼又道:“那么他供了些什么?”

盛锦堂道:“此人十分狡狯,先前还不肯说,后来还是振华拿出证据来了,他才供出替金章令主送过两次信给范贤侄……”万选青不觉看了范子云一眼。

万飞琼似乎很感兴趣,回过头,问道:“盛大哥,你拿什么证据给他看呢?”

盛振华道:“说穿了也并不稀奇,昨天晚上,范兄弟向家父说有人送信给他的事,家父认为决非外人,因此就要我晚上在范兄弟的房门内,放好了一块薄板,板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湿灰,只要有人潜入房去,就会留下脚印来了。”

万选青听着他们说话,只是手捧茗碗,慢慢的喝茶,不知不觉把一盏热茶都喝了下去,忽然间,他双手起了一阵颤抖,捧着的茗碗,「豁」一声,跌落地上,打得粉碎。万飞琼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万选青好像喝醉了酒,嘶哑着声音说道:“我………我觉得有点头昏。”他不待妹子再问,曲肱而枕,伏在茶几上,不再作声。

万飞琼急得叫道:“大哥,你……”

盛振华低声道:“万姑娘,不用着急,令兄是服了解药之故。”

万飞琼哦了一声,抬目问道:“盛大哥,你是把解药放在茶里的?”盛振华含笑点点头。

万飞琼又道:“那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

范子云道:“大慨不会很久,就可以醒过来了。”

盛锦堂含笑道:“万姑娘先坐下来,等一会就好。”万飞琼依言坐下,大家默默的望着万选青,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不过盏茶时光,万选青忽然双目一睁,抬起头来。万飞琼惊喜的道:“大哥,你已经好了。”

万选青目光环顾,倏地站起身来,惶然道:“妹子,我做错了什么事么?”

盛锦堂莞尔一笑,说道:“万少兄奇毒已解,可喜可贺,来,大家坐下来再说。”

万选青朝盛锦堂作了个长揖道:“是盛老伯救了晚辈,晚辈是否做错了什么?还望老伯指教。”

盛锦堂掀髯笑道:“万少兄只是一时受人之愚,被人下了奇毒,差幸并未出什么差地,至­干­解去万少兄身中奇毒的,乃是范贤侄,老夫只是请你喝了一盏龙井茶而已。”

万选青转过身,一把握住范子云的双手,感激的道:“兄弟真该谢谢范兄。”

范子云道:“万兄不客气,小弟当日若非预先服了解药,也和万兄一样,受制于人呢。”

万选青道:“原来范兄也被J人下了毒,只不知这下毒之人是谁,他们又是何居心?”

范子云道:“此节说来话长………”当下就把自己和万选青,如何被索寒心在酒中下毒,以及来到金陵,如何会见金章令主,今晚在鬼脸城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万选青道:“范兄可知那自称金章令主的贼子,究系何人么?”

范子云道:“小弟也不知道,可惜今晚被他逃脱了,但想来一定是索寒心一党无疑。”

万选青道:“他在我们身上下毒,今晚又要截杀丐帮长老连三省,究竟目的何在呢?”

盛锦堂轻喟一声道:“万少兄忘了到金陵来是为了什么吗?”

万选青一怔,说道:“晚辈是奉家母之命,迎迓商掌门人和青云道长而来。”

“这就是了。”盛锦堂掌心盘着两枚铁胆,呵呵一笑道:“此次端午黄山之会,乃是九大门派推举第九届武林盟主,问题也就出在这上头了。”

万选青愕然道:“这和选武林盟主有关?”

“关系大得很。”盛锦堂道:“万少兄可知此次推选盟主,谁的呼声最高?”

万选青道:“晚辈曾听家母说起过,按照规定,盟主人选,不一定是九大门派中人,但必须由九大门派中的二个门派联名推荐,而且此人必须品德、声望,为武林同道素所钦敬的人。自从先父五年前去世之后,盟主一职虚悬已久,此次人选,听说已由少林、衡山二派联名推举三湘大侠于化龙,武当、峨嵋二派推举淮南大侠夏云峰,至于其他门派,届时是否还会联名推介什么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盛锦堂问道:“以万少兄看,于化龙、夏云峰二人之中,谁当所发起,后来又加入了四川唐门,点苍派和丐帮,共为十二门派,如果盟主人选共有二位,就得有七个门派的同意,方能膺选。”

盛锦堂微笑道:“问题就在于此,要当武林盟主,十二个门派,就得拉拢七个门派。”

万选青愤然地道:“公推武林盟主,是要他替江湖武林排难解纷,主持公道,为善良黎民,诛暴安良,主持正义,只有义务,不计报酬,岂能是以卑鄙手段,攘夺得来的?”

盛锦堂慨然微叹,说道:“万少兄说得极是,但这届武林盟主的选举,就是有人暗中活动,心存叵测……”

万选青双眉一轩,说道:“老伯说的是夏云峰?他真要如此,就不配武当、峨嵋推举了。”

盛锦堂摇手道:“万少兄暂时不可声张出去,夏云峰羽翼已成,如果此次大会上,一个措施不当,可能会贻患无穷,好在万少兄奇毒已解,此事必须从长计议。如今青云道长已经去了武当,必和此次黄山之会有关,万少兄回去之后,不妨暗中和令堂把此事经过,详作禀告,在大会之前,千万不可泄漏了风声。”

万选青道:“老伯之意,此事该当如何才好?”

盛锦堂道:“为今之计,万少兄只好暂时委屈,仍当作受迷未解,听从金章令主的指使。”

万选青道:“以后呢?”

盛锦堂道:“此事只能釜底抽薪,不可正面冲突。”

万选青点头道:“晚辈受教了。”

第十四章隐情难明

清早,晨曦初升。盛记镖局门口,就来了一个中年化子,左肩挂着布袋,大步朝门口踅近。坐在大门内侧板凳上的一名趟子手,大声道:“喂,朋友,咱们这里是镖局,你到别家去吧。”

那中年化子笑了笑道:“在下知道你们是镖局。”

趟子手道:“那就快些走开。”

中年化子道:“在下就是到贵局来的。”

趟子手依然硬硬的道:“你到咱们镖局里来作甚?”

中年化子道:“找人。”趟子手还待再问。

中年化子接口道:“麻烦你老哥进去通报一声,在下是丐帮金陵舵下连三元,奉连长老之命,来请在贵局作客的范少侠和万姑娘的。”

趟子手这才慌忙站了起来,陪笑道:“原来是丐帮的连老哥,你怎不早说?”

连三元笑道:“现在不是已经奉告了么?”

趟子手道:“连老哥请稍候,在下这就进去。”

连三元一拱手道:“有劳老哥了。”趟子手匆匆往里走去,连三元就在长板凳上坐了下来。不多一会,那趟子手引着范子云、万飞琼走了出来,连三元慌忙站起身。

范子云抱抱拳道:“在下范子云,老哥就是连长老派来的了?”

连三元拱手道:“在下连三元,连长老怕二位路径不熟,特地要在下前来迎接二位的。”

万飞琼道:“是啊,昨天老哥哥只说在金陵分舵等我们,没说金陵分舵在哪里,我和范大哥今天一早,问了这里的总镖头,却没有人知道贵帮金陵分舵在哪里?连老哥不来,我们真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呢。”她一开口,就像百灵鸟似的,咭咭格格的说个没完。

要知丐帮是武林中第一大帮,但各地分舵,并不对外公开,是以连盛振华也并不知道。何况武林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各门各派,各有各的秘密,人家不公开的地方,你纵然知道,也不能对人说的。譬如盛记镖局,明明是华山派在金陵的联络处,和百川镖局是属于峨嵋派的一样,但大家只把它当作镖局,并没把它视作某一门派,情形正复相同。

连三元含笑道:“连长老已在敝分舵恭候,二位那就请随在下去吧。”

范子云道:“连老哥请。”连三元也不客气,出了盛记镖局,就走在前面领路。

路上,范子云问道:“连老哥和连长老是本家吧?”

连三元道:“连长老是在下族兄,在下自幼父母双亡,还是连长老带出道来的。”

范子云道:“原来如此。”

万飞琼问道:“连老哥的一身武功,也是跟连长老学的了?”

连三元道:“连长老也指点过,但敝帮弟子的武功,另有传功长老教的。”

万飞琼道:“这么说,贵帮弟子,学的武功都是一样的了?”

连三元道:“当弟子的时候,学的是一样的,到了后来,各人的际遇不同,也就因人而异了。”

三人边说边走,脚下却丝毫不停,不大工夫,已经奔到一处山脚下,连三元领着两人,转入一条小径,脚下突然加快,一路奔行。范子云、万飞琼跟在他身后,也自加快脚步。转过一重山脚,连三元朝一片松林间穿林而入,这是一条不大宽的碎石路,走了一箭来遥,已可看到山麓间有一座红墙的庙宇,奔到近前,原来是一座山神庙。

庙前石阶上,坐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也没看来人一眼,自顾自低着头正在向阳捉虱,万飞琼看得不禁连头皮都痒了起来。连三元领着两人,走入山神庙,你别看山神庙没有庙祝,连神龛都已破损不堪,但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三人穿过前殿,到得后进,连三元忽然放轻脚步,领着他们从左首迥廊走去。范子云鼻子闻到一股浓重的煎药气味,敢情他们丐帮中正有人生了重病。只要看连三元轻脚轻手的神情,生怕惊动了什么人似的,这生病的人,身份一定很高了。

他们从左首迥廊,折入另一个小院落,这里是东首的三间厢房,几乎连门扇都已不全。连三元走到左首一间门前,才脚下一停,躬身道:“启禀连长老,范……”

他还没说完,只听里面传出连三省的声音,呵呵笑道:“三元,你把小兄弟、小妹子请来了么?快请、快请。”随着话声,人已从门口迎了出来。

范子云急忙叫了声:“老哥哥,这地方真是不太好找,要不是这位连老哥来接我们,连问都问不到呢。”

连三省笑道:“咱们丐帮,是穷叫化子,虽有分舵之名,却没有一定的地方,分舵舵主落脚在哪里,哪里就是分舵,你现在明白了吧?来、来,大家里面坐。”范子云、万飞琼双双跨进房门。

这间屋中只有一张矮几,就别无家具,但连三省却在矮几边上品字形的三面,每个坐位处,叠放了两三只麻袋,当作矮凳,让两人围几而坐。万飞琼是个最爱­干­净的人,方才看了庙前几个乞丐向阳捉虱,心里就觉得怪怪的,但老哥哥是个好人,她不得不坐下来。

连三省看她有些迟疑的模样,他是老江湖,怎会看不出?望着她,笑了笑道:“小妹子,你只管请坐,老哥哥为了招待你们两个,这麻袋还是新的,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万飞琼经他一说,不禁粉脸微微一红,一扭腰,往麻袋上坐下,才笑着道:“老哥哥,你怎么看出来了?我方才看到贵帮的人,在庙门口捉虱,心里确实有些害怕……”

连三省呵呵笑道:“小妹子,你这就太小觑富贵虫,这是咱们富贵帮的法宝,你都不知道?”

万飞琼奇道:“虱子还是法宝?”

“一点没错。”连三省道:“丐帮弟子,身上必须培养富贵虫,藉以练他的目力和指力,每天必须勤捉,而且演的是捉放曹,捉了再放,放了再捉,这是他们坐下来,没事时练功的一课。”

万飞琼道:“还有呢?”

“自然有。”连三省续道:“等到年纪渐大,职位渐高,功力练到了某一境界,随手抓上一只富贵虫,用指力弹出,可以当作米粒打岤,如果敌人众多,­干­脆就从贴身掏出一把出来,给他们来个「满天飞花」,不是一起都制住了?”

万飞琼咭的笑道:“老哥哥这是说的笑话。”

“一点也不是笑话。”连三省正容道:“敝帮有两位老前辈,经常游戏风尘,就具有这等身手,据说昔年在关外就曾以一把富贵虫,打死了十三名无恶不作,杀人越货的土匪,事后有人发现,这十三名土匪致死之因,就是每人的死岤上,嵌了一只富贵虫。”

万飞琼问道:“老哥哥,你说的贵帮这二位老前辈是谁?”

连三省道:“就是敝帮上代护法长老笑面神丐游一夔和闭眼丐婆。”

万飞琼问道:“这两位老前辈还在不在?”

连三省道:“老哥哥还是三十年前见过他们二位老人家,据说他们隐迹深山,已经不问尘事,也有人说前几年在华川绝顶见过他们,也有人说在京师酒楼里见过,反正大家把二位老人家说得活灵活现,但究竟谁见到了,大家又说不出来了。”

说到这里,随手拿起一把白底蓝花的瓷茶壶,在两个白瓷茶盅中,斟满了茶,笑道:“咱们只顾说话,忘了给二位倒茶了,你们别看在化子窝里,这茶叶还是帮主从云南带来的真正的普洱茶,这两个茶盅也洗得很­干­净。”

范子云道:“多谢老哥哥。”

连三省目光从范子云脸上,掠到万飞琼的脸上,摸了十巴胡子,笑道:“看来小兄弟比小妹子老实多了。”

万飞琼摆了下双肩,不依道:“老哥哥,你这话不公平,我几时不老实了?”

连三省笑道:“你想想看,小兄弟到了这里,只进来的时候,叫我一声「老哥哥」,这会说了声「多谢」,一共才两句话,你呢,进来之后,说了多少话了?”

万飞琼道:“那是我比较嘴快咯,哼,我是你小妹子,他是你小兄弟,应该一视同仁,你做老哥哥的若是偏心的话,以后看我还蒙起脸,帮你打架不?”

“啊……”连三省双目­精­光暴­射­,望着万飞琼二人,呵呵笑道:“昨晚是你们救了老哥哥,你们怎不早说?”他拿起茶盅,一口喝­干­,接着问道:“小兄弟、小妹子,你们快告诉我,昨晚你们如何会知道老哥哥有难的?”

他这句话,问得很技巧,如果直接问他们是什么人率领他们到鬼脸城去的,他们也许不肯说出来。如何知道老哥哥有难,问的只是本身的问题,但他们回答的话,却依然会是全盘的经过的。范子云、万飞琼两人来的时候,盛锦堂关照过他们,不可跟连三省提起昨晚之事,哪知万飞琼心直口快,一下吐露出来了。

万飞琼忙道:“老哥哥,你不要问了好不,昨晚的事,有一位老前辈告诉过我们,暂时还不能让你知道,我……我们不能说……”

连三省大笑道:“好,好,老哥哥只要知道是你们就好了,你们不能说,老哥哥就不问好了。”

突听门口有人爽朗的道:“连兄和谁在说话,这般有说有笑?”随着话声,从后面走进一个人来。

这人是个瘦高个子,双鬓斑白,颧骨高耸,双目深邃,鼻隆而尖,脸上满是皱纹,刻划出他是个十分世故的人。连三省慌忙起身招呼道:“柯兄来得正好,兄弟给你引见我新结交的小兄弟、小妹子……”在他说话之时,范子云、万飞琼也随着站了起来。

连三省首先一指来人,向两人道:“这位柯长泰柯长老,人称降龙丐,是敝帮的左长老,帮主的左右手,在江湖上,也是名列一流高手之内,他的「降龙手」,力能开碑……”

柯长泰没待他说完,呵呵一笑,拦着他话头说道;“连兄说完了没有,当着这两位客人,你怎么尽是替兄弟吹嘘个没完,也不怕人家听了见笑,你还是快引见这两位如何称呼,才是道理。”

范子云、万飞琼双双抱拳道:“久仰柯长老大名,今天总算偿了识荆之愿了。”

连三省呵呵一笑道:“引见朋友,自该说得详细些才是。”接着指指两人,说道:“这是我的小兄弟范子云,是青衫客范大成范大侠的公子,这是小妹子万飞琼,黄山盟主的令嫒。”

柯长泰连连含笑道:“幸会,幸会,二位家学渊源,武林新秀,不知连兄怎么和他们结识的?”

连三省把自己坐的麻袋,分了一只给柯长泰,说道:“柯兄请坐。”顺手将自己茶盅里,倒满了一盅茶,移到柯长泰面前。

柯长泰接过茶盅,说了声:“谢了。”

连三省笑着道:“兄弟和小兄弟打出来的交情。”他把当日和范子云动手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柯长泰点头道:“好,好,连兄打出来了一个小兄弟,一个小妹子,几时在下也要和范少侠打上一架,也有小兄弟,小妹子了。”说罢,大笑不止。

范子云听他笑声,突觉声音有些耳熟。就在此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人影一闪,奔入一个化子打扮的少年,神­色­败坏,急声叫道:“柯长老、连长老,不好了,家师……”范子云认得,他是丐帮帮主的门人凌江涛。

柯长泰没待他说完,伸手一把抓住凌江涛的臂膊,急急问逗:“帮主怎么了?”

凌江涛目中含着泪水,说道:“师傅他老人家刚才服药之后,病势有了变化,弟子特地来请二位长老过去看看的。”

柯长泰惊异的道:“这怎么会呢?连兄,咱们快走。”

连三省听说帮主病情突然有了变化,急急回头朝范子云、万飞琼道:“你们且请稍坐,老哥哥去去就来。”说完,急匆匆往外便走。

柯长泰走在最前面,三人急步绕出迥廊,进入后进正殿,凌江涛抢在前面,伸手掀起了布帘,让二位长老入屋。这是山神庙中较为完好的一间,上首一张木榻上,直挺挺躺卧着一个面­色­苍白的老人,正是在江湖上叱咤风云,领导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帮主蔡传忠。

这位一向刚毅正直的老人,如今居然被病魔纠缠得骨瘦如柴,双目深陷,躺在榻上,气息奄奄,几乎已入弥留状态。柯长泰、连三省急步趋近榻前,同声叫了声:“帮主。”

凌江涛走到他师傅身边,在耳边轻声道:“师傅,柯长老、连长老来了。”蔡传忠缓缓睁开眼来,一双散漫无神的眼睛,望望榻前二人,张口要想说话,但却发不出声来。

连三省看得心头一阵酸楚,忍着泪道:“帮主安心养息,帮中没有什么事情,你只管放心好了。”蔡传忠双目转动了下,依然想张口说话,但只是暗哑的从喉头发出「咯」「咯」之声,他似乎心头很急,胸口起伏,张口直是喘息。

凌江涛急忙替师傅揉着胸口,一面低声道:“师傅,你老人家有话憩一会再说吧。”

柯长泰双眉紧蹙,回过头,低声道:“看来帮主只怕不中用了,他好像有遗言……”

连三省道:“休息一会,也许会好转些。”

柯长泰问道:“江涛,方才孟大夫开的方,帮主服了没有?”

凌江涛道:“第一煎已经服了,第二煎也煎好了,药汁太烫了,还没服呢。”

柯长泰攒着眉道:“孟大夫是金陵城中首屈一指的名医,帮主服了他的药,怎会病情加剧,反而暗不能言。”蔡传忠经徒儿揉着胸口,气逆渐渐平复下来,他双目望着柯、连二位长老,依然想张口说话,只是苦于说不出话来。

凌江涛在榻前茶几上,端起药碗,说道:“师傅,服了这一煎药,就会痊好的,弟子喂你老人家趁热服吧。”说着,用汤匙一匙一匙的喂着师傅服药。

柯长泰道:“江涛,帮主服药之后,就得让他好好睡一会,不可惊动他。”

凌江涛点头道:“弟子省得。”

柯长泰回身道:“连兄,咱们不可打扰帮主了。”举步往房外走去。连三省心头十分沉重,跟在他身后跨出房门。

柯长泰目光一抬,朝站在阶下的一名弟子叫道:“项世勇。”

“唷。”那弟子答应一声,躬身施礼道:“柯长老有何吩咐?”

柯长泰问道:“方才后殿可有人进来过?”

项世勇道:“回长老,没有人进来过。”

柯长泰又问道:“帮主的药,是谁煎的?”

项世勇道:“是凌大哥亲自煎的。”原来凌江涛是蔡帮主的唯一门人,也是丐帮合法的帮主继承人,因此帮中弟兄,不论年岁大小,都称之为「大哥」。

柯长泰道:“孟大夫的药方,是谁去配的?”

项世勇道:“也是凌大哥亲自到泰和堂去配的。”

柯长泰目光转到阶上小炭炉的药罐,问道:“你一直站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项世勇道:“弟子派在这里当班,没有离开过。”

“好。”柯长泰道:“你去向江涛把孟大夫处的药方拿来,给我瞧瞧。”项世勇答应一声,转身往房中行去。

连三省道:“怎么?柯兄认为孟大夫药不对症?”

柯长泰点头道:“兄弟正有此意,不然帮主服药之后,何以病势突然加重,不得不使人怀疑他可能用错了药。”

连三省道:“孟大夫在金陵行医多年,大江南北,奉为第一名医,这不大可能。”说话之间,项世勇已经拿着药方,从房中走出,双手送到柯长泰面前。柯长泰接过方笺,仔细看了一遍。

连三省沉吟着道:“从方笺上看,他和芜湖李一帖用的药差不多,脉案也颇为接近,应该并没有错。”

柯长泰抬目道:“项世勇,你把药罐端过来。”项世勇应了声「是」,转身把搁在小炭炉上的药罐,端到柯长泰面前。柯长泰揭开罐盖,一手把药罐中的药渣倒在石板地上。

连三省道:“柯兄这是做什么?”

柯长泰道:“兄弟查看一下,是否药店配错了药?”他一手拿着方笺,蹲下身去,逐一核对药渣。

连三省因他正在核对药渣,倒也不好离开,只得站在一旁看着他。丐帮长老,都­精­于伤科,善治跌打损伤,对药物自然识得。柯长泰逐一核对药渣之际,突然冷笑一声道:“果然不出我柯某所料。”

连三省忙道;“柯兄发现是药店配错了方么?”

柯长泰两个手指,从药渣中取出一段寸许长黑黝黝的药物,站起身道:“连兄可认得此物么?”

连三省接过药物,再一细看,不觉身躯震动,脸­色­剧变,骇然道:“九节毒蟒,这会是什么人把它放入药内的?”

柯长泰­阴­侧侧的道:“连兄没听项世勇方才怎么说?这药物是凌江涛亲自配来,亲手煎的么?”九节毒蟒,正是丐帮配制毒蛇咬伤外敷药中的主药,因它毒­性­甚烈,可收以毒攻毒之效,误服能杀人。

连三省平日对凌江涛少年老成,对人恭谨,极为赏识,此时听了柯长泰之言,觉得他断不至于毒师犯上,心中犹疑不决,说道:“江涛这孩子不会吧?”

柯长泰冷然道:“连兄,事实俱在,帮主对他不薄,他居然敢做出灭绝人­性­的逆伦杀师的事情来,你还庇护他则甚?走,老夫先去劈了他。”

连三省忙道:“柯兄且慢,此事最好先调查清楚,再作处理……”

“师傅……师傅……”房中传出凌江涛的哭声。

柯长泰心头大怒,暴喝一声:“好个逆徒,你害死帮主,还哭什么?”大步抢进房去。连三省急忙跟了进去,只见蔡帮主业已溘然长逝,凌江涛跪伏在榻前,放声大哭。

柯长泰厉声喝道:“凌江涛,你这本帮逆伦叛徒,你说,你为什么要害死帮主?”凌江涛虽在痛哭之际,但柯长泰的喝声十分洪亮,他只听到有人害死帮主,心头一惊,急忙收泪站起,转过身来。

柯长泰一脸俱是杀气,逼上一步,沉喝道:“老夫问你为什么害死帮主,你怎不说话?”

凌江涛听得骇然失­色­,说道:“柯长老怀疑弟子害死师傅……”

“老夫怀疑你?”柯长泰冷森道:“证据俱在,还用得着怀疑么?”

凌江涛听得又惊又呆,木然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傅对弟子恩重如山,弟子恨不得代师傅一死,怎会……怎会……有害死师傅之心?”

“逆徒,你还想狡赖?”柯长泰大喝一声:“来人哪。”

项世勇赶到门口,垂手道:“弟子在。”

柯长泰喝道:“你叫人进来,把这逆徒押下去,速请传功、执法二位长老进来。”

项世勇应道:“弟子遵命。”接着就有两名值日弟子雄纠纠的走入。

柯长泰一挥手道:“你们去把逆徒绑起来。”两名值日弟子取出牛筋,朝凌江涛走了过去。

凌江涛满面流泪,扑的跪到地上,哭道:“弟子死不足惜,但背上害死师傅的滔天大罪,弟子死的冤枉,连长老,你一向疼爱弟子,弟子蒙此不白之冤,除了师傅在天之灵,只有你老人家可以给弟子昭雪沉冤,弟子纵然身受千刀分尸,也会感激你老的。”

柯长泰厉喝道:“住口,你还说是冤枉的么?你们还不给我拿下?”两名弟子不敢犹豫,立即动手给凌江涛反剪双手,上了绑。

连三省进入房中,眼看帮主尸骨未寒,帮主的门人又蒙上了杀师大罪,心中甚是恻然,此时听到凌江涛的哭声,徐徐说道:“江涛,你只管放心,只要你真的不是谋害帮主的凶手,本帮规律虽严,从不冤枉无罪之人,若是你谋害帮主,任何人都救不了你。”

柯长泰回身道:“连长老说得极是,老夫和你无怨无仇,岂会陷害于你?老夫自会命执法长老,仔细查证,做到毋枉毋纵。”说到这里,一面朝连三省道:“连兄,帮主已经仙逝,你去检查帮主遗体,看看是否另有其他可疑之处?”

他身为丐帮左长老,帮主逝世之后,继承人又有杀师之嫌,按丐帮规矩,左长老即是顺理成章代理帮主职务之人。连三省听得不禁一凛,暗道:“帮主方才似是几次想要开口说话,但都喑不能言,当时只当他病势沉重,如今想来,确有可疑之处,莫非……”

他没有说话,默默的走近榻前,伸手掀起薄被,在帮主尸体上,仔细检验起来。这一检验,登时发现颈后「痖门岤」上,被人用「七寸震」指力所伤。这「七寸震」正是丐帮的独门手法,顾名可以思义,是丐帮捉蛇时用的一种手法,只要手指碰上蛇的七寸,即以指功发出震力,即使没抓住七寸,这一震之力,也足以把蛇震昏,用来应敌。

这种指功,也属于重手法之一,专打敌人重岤,何况「痖门岤」为脑经密布之处,又是声带所在,经人以「七寸震」点打,足可令人肢体发痉,昏晕发痖,正如刚才帮主的情形。这房中只有凌江涛一人侍候,别人未奉召唤,不得擅入,除了他向帮主下手,再无第二个人了。

连三省心头怒恼已极,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这逆徒果然丧尽天良。”他虽是老江湖了,但究是粗人,此时发现帮主被人以本帮「七寸震」手法,点了「痖门岤」,只想到帮主卧病,除了凌江涛,不会再有旁人进来。却忘了方才凌江涛因师傅服药之后,病情有了变化,曾慌慌张张的赶到左厢去请他和柯长泰,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但凌江涛岂非离开了?

柯长泰目中异芒闪动,回身道:“连兄可是发现有什么不对么?”

连三省双目通红,切齿道:“这逆徒居然灭绝人­性­,以「七寸震」点了帮主「痖门岤」。”他这两句话,说得全身发颤,沉痛已极。

凌江涛双手反剪,被两个执法弟子押着,依然站在房中一角,闻言凄惶落泪道:“连长老,你老也怀疑是弟子杀了师傅么?弟子纵是不肖,丧尽天良,也不会忍心对恩重如山,病重垂危的恩师下此毒手……”

连三省怒喝道:“这房中只有你一人,不是你,还会是谁?”

“天……”凌江涛仰首号呼道:“若是凌江涛真的害死了恩师,我会遭五雷轰顶,化骨扬灰,但弟子是冤枉的呀。”

就在他号呼苍天之际,从室外相继走进两个老化子来,一齐朝柯长泰、连三省二人施礼道:“传功堂王镇海、执法堂宋仁民参见左右长老。”

柯长泰一抬手道:“王兄、宋兄,帮主已经归天了。”

王镇海、宋仁民听得大吃一惊,急忙趋近榻前,屈膝跪下,行了大礼,两人止不住泪如雨下,但迅即起立,朝柯长泰、连三省躬身道:“不知左右长老,有何吩咐?”

柯长泰目含泪光,徐徐说道:“本帮不幸,出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杀师叛徒,毒害帮主,宋长老先把逆徒押下去,问问他的口供,可有共谋之人?”他说话之时,用手指了指押在边上的凌江涛,一脸俱是沉痛之­色­。

宋仁民听得身躯猛然一震,张口结舌的道:“会是凌江涛?他害死了帮主?”

他身为丐帮执法堂主,为人正直,也一向对凌江涛的为人,素所深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柯长泰取出一段从药渣捡来的九节毒蟒,递了过去一面说道:“这是兄弟从帮主药罐中捡来的,也是证物之一,这帖药,是逆徒亲自去配来的,也是他亲自煎了喂给帮主服下的,此外没有第二个人经过手。还有,就是方才连长老检验帮主遗体,有人以本帮「七寸震」手法,点了帮主「痖门岤」,这间房中,只有逆徒一人侍候帮主,除了他应该再无第二个人向帮主下手,铁证如山,宋堂主应该从严鞫讯才是。”「从严鞫讯」,就是要他屈打成招,非取到口供不可也。

这话换在平时,连三省一定会想到。蔡帮主一死,帮主的职位,自该由丐帮法定继承人帮主的门人凌江涛继任,如今继承人以大逆不道的「杀师」罪名,被执法堂拿下,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中自然不可一日无主。依照丐帮的成规:“帮主因故出缺,或突然死亡,继承人未定者,帮主职务,由左长老暂代,以迄新帮主产生为止。”按这条规矩,柯长泰就是代理帮主,乃是责无旁贷之事。

因为目前凌江涛只是嫌犯而已,他的帮主继承人的身份,并未消失,必须由执法堂取得他的亲口供词,确定了杀师大罪,他的继承人资格,才被取消,丐帮才得重新选帮主。凌江涛的口供,自然十分重要了。连三省自然懂得这番道理,但他因柯长泰在药罐中找到了一段九节毒蟒,自己又在蔡帮主遗体上发现被人点了「痖门岤」,这两件事,都是他亲眼目睹之事,自然使他气怒填胸,就没去想得这么多了。

执法堂主宋仁民欠身道:“兄弟遵命。”话声一落,朝两名执法弟子挥了挥手,两名弟子立即押着凌江涛往屋外走去。

柯长泰接着朝传功长老王镇海道:“这里有关帮主后事如何料理,就请王兄偏劳,主办采购了。”

王镇海欠身道:“兄弟遵命。”

柯长泰转过脸来,说道:“至于帮主如何发丧,如何和各大门派,武林同道联系事宜,那就要请连兄负责了。”

连三省点头道:“兄弟自当立即去办。”略为抱拳,就退了出来。回到左厢,万飞琼抬目之间,看到老哥哥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老哥哥,贵帮帮主的病势如何了?”

连三省惨然道:“帮主归天了。”

范子云吃惊的道:“贵帮帮主归天了?”

连三省长叹一声道:“这是敝帮的不幸,帮主是被他谪传弟子毒死的。”

万飞琼道:“会有这等事,不知道这人是谁?”

连三省道:“就是凌江涛,你们见过。”

范子云对凌江涛的印象极深,觉得他甚是挺拔有为,不像是个杀师灭伦之辈,不觉说道:“小弟倒觉得凌兄为人,不似灭绝人­性­的杀师之人。”

万飞琼道:“是啊,我也觉得他不像是坏人咯。”

“铁证如山,如何会不是他?”连三省就把方才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万飞琼道:“方才凌江涛不是到这里来过么?虽然为时很短,但如果有人想害死帮主,把罪名套在凌江涛的头上,趁他离开之时,尽有时间把毒药放入药罐之中,也尽有时间潜入房去,反正蔡帮主卧病在床,无力反抗,足可轻而易举的点了他「痖门岤」……”

她原是猜想之词,但这几句话,竟如金钟大鼓,每一句话,都在连三省的脑中,撞得十分响亮,也登时把伏虎丐连三省震醒过来,双目如炬,连连点头道:“不错,小妹子,真有你的,这件事,确乎是一件大大的­阴­谋。”

他不待二人开口,接着「哦」了一声,急急说道:“小兄弟、小妹子,帮主归天,老哥哥还有许多事要办,咱们是忘年之交,不拘形迹,老哥哥不和你们虚套,那就不留你们了,过几天老哥哥再来看你们吧。”两人早已站起身,这就向连三省作别,连三省亲自送出山神庙,才行回转。

范子云、万飞琼回到盛记镖局,已是晌午时光,两人一直进入第二进盛锦堂的书房,小客厅上已经开了饭。一张小方桌上,品字形围坐着商翰飞、盛锦堂、万选青三人,傍立一名青衣使女正在伺候着替三人添饭。盛锦堂一眼看到二人进来,抬头问道:“范贤侄,你们这时候回来,用过饭了么?”

万飞琼抢着回道:“回老伯,还没有呢,丐帮出了事,所以我们及早回来了。”

盛锦堂招呼道:“那快坐下来,青云,给范公子、万姑娘装饭。”两人也不客气,就在下首两张椅子上坐下,青衣使女装了两碗饭送上。

商翰飞等两人坐下,关切问道:“丐帮发生了什么事?”

范子云道:“丐帮蔡帮主过世了。”

盛锦堂一怔,说道:“老夫听说蔡帮主到了金陵,怎么?他过世了?”

万飞琼道:“他是被人毒死的。”

盛锦堂又是一怔,说道:“什么?蔡帮主是被人毒死的?凶手捉到了没有?”

范子云道:“据说是他徒弟凌江涛下的毒。”

“会有这等事。”商翰飞轻喟一声道:“如今真是人心大变,徒弟居然对师傅下毒,丐帮一向以忠义相传,会发生如此杀师逆伦之事。”要知江湖上人,不论黑白两道,最重视师门,杀师逆伦,是人人都痛恨之事。

盛锦堂微微摇头道:“掌门人,此事只怕是有人贾祸,亦未可知。”

商翰飞道:“何以见得?”

盛锦堂道:“蔡帮主只收了一个门人,就是凌江涛,在丐帮之中,早已定为蔡帮主的继承人,此子愚兄也见过,对人拘谨有礼,是一个老成持重的青年,决非杀师逆伦之辈,只怕丐帮之中,有人觊觎帮主宝座,设计陷害,昨晚金章令主率人围攻连三省一事,正是明证。”

万飞琼道:“盛老伯说得极是,凌江涛一定是冤枉的。”

万选青道:“妹子,这话不能乱说。”

万飞琼小嘴一噘,说道:“这里又没有外人,说说有什么要紧?范大哥对老哥哥也是这么说咯。”

盛锦堂问道:“你们在丐帮作客,听到了些什么?”

万飞琼道:“我们是听老哥哥说的……”她把丐帮发生的事,咭咭格格的说了一遍。

盛锦堂点头道:“这就是了,丐帮本是忠义相传,但最近确是有些问题……”他没有说出是什么问题,转脸朝商翰飞道:“这件事只怕和推举盟主,也有着关连呢。”商翰飞一手拈着长须,只是沉吟不语,但脸­色­显然有些凝重。

万选青吃惊的道:“蔡帮主被害,和推举盟主也会有关连么?”

盛锦堂轻「唔」一声,徐徐说道:“蔡传忠和三湘大侠交谊极深,蔡帮主如果不死,一定会推举于化龙,如今蔡帮主突然在黄山大会之前遇害,说不定也是金章令主一手造成的,也未可知。”

万选青愤然道:“这金章令主不知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正说之间,但见盛振华急匆匆奔入,朝商翰飞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掌门人,爹,方才丐帮传出消息,据说蔡帮主在金陵过世了。”

盛锦堂笑道:“咱们已经知道了,正在谈论此事呢。”

盛振华一怔,接着「哦」了一声,笑道:“对了,孩儿忘了范兄弟、万姑娘二人刚从丐帮回来。”回头望着两人,说道:“这么说,蔡帮主被他徒弟毒死,那是不假了?”

范子云道:“确有此事。”

盛振华道:“该死,这姓凌的看去人还不错,却想不到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万飞琼道:“盛大哥,你也觉得他人不错,对不?”

盛振华道:“那是我看错了人,真想不到他外貌忠厚,内心险恶,居然亲手毒死他师傅,这还算不算人呢?”

万飞琼问道:“盛大哥,你看丐帮会如何处置他呢?”

盛振华道:“丐帮忠义相传,但律法极严,杀师灭祖,是第一大罪,只怕要在蔡帮主的灵前,按他们帮规,乱刀分尸。”

万飞琼眼波一转,说道:“但他是冤枉的呀,咱们该想个办法去救他才好。”

万选青脸­色­微变,叱道:“妹子,这是人家丐帮的事,你少去惹麻烦。”

盛锦堂也道:“万少侠说得不错,不论凌江涛是不是真的害死他师傅,自有丐帮执法长老决定,外人Сhā手不得,否则就是丐帮的公敌。”

万飞琼道:“这就是不公正,难道有人含冤莫白,就没人可以过问了?”

盛锦堂道:“江湖上就算各大门派,各有各的门规,当然有它公正的一面,也有某些未必完全公正的地方,外人是没有置喙余地的。”

万飞琼道:“难道武林盟主也管不着么?”

盛锦堂笑了笑道:“武林盟主是替江湖同道排难解纷的,某一门派和某一门派起了争执,当然可以由盟主出面调停,但某一门派的门人弟子犯了门规,怎可由盟主出面?”

万飞琼道:“为什么盟主不能出面呢?”

盛锦堂笑道:“譬如说:某一门派的弟子犯了门规,如果由盟主来公断,岂不是师长和门人要在盟主面前对质?天下哪有师长和弟子对质的道理,这和人子犯了过错,告到公堂上和父母去对质一样,哪有人子和父母在公堂对质的?”

万飞琼道:“但像凌江涛这样,有冤没处申,白白送命,武林还有没有正义,那还推举盟主作甚?”

万选青接着道:“妹子,你不许再胡说了。”

万飞琼嘟着嘴道:“不说就不说,反正含不白之冤的又不是我。”

万选青道:“方才商掌门人已经说过,黄山会期已近,峨嵋青云道长已去了武当,只怕不会再回金陵来了,所以决定后天动身,前往黄山,愚兄还邀请了盛老伯一起去。你出来的时候,娘一再关照,叫你不可任­性­,现在我们在金陵还有一天半的时间,你要去逛逛金陵名胜,我绝不阻拦你,但你可不许招惹是非,否则以后我在娘面前,就不给你担待了,看你还能跟我出来不?”

“好嘛,我不惹事就是了。”万飞琼接着挑挑眉毛,偏头问道:“范大哥,今天下午,你陪我去莫愁湖逛好不?”

范子云不禁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我也不知道莫愁湖在哪里呢?”

万飞琼道:“不知道,不会问么?我们到雨花台去,不是也问的路么?一路问过去,才好玩呢。”她屈指算道:“我们还有一天半时间,今天下午去逛莫愁湖,明天再到玄武湖去,还可以去看看胭脂井……”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偏头问道:“对了,范大哥,这次黄山大会,你去不去?”

范子云道:“这个……”

盛锦堂含笑道:“推举盟主,是十年一次,难得的盛会,范贤侄也是武林中人,当然要去,而且范贤侄此次寻父来的。黄山大会,各门各派的人,都要参加,也许会有令尊的消息,亦未可知,范贤侄和咱们同去,正是最好的机会了。”

「啊」万飞琼高兴得跳了起来,一张粉脸红馥馥的满是兴奋之­色­,笑出声道:“除了黄山大会,我还可以陪你去畅游黄山,那就不要跟人家问路了。”

盛振华笑道:“万姑娘,你只问范兄弟一个人,怎么不问我去不去,你那是不是不欢迎我去了?”

他这话说得万飞琼脸上起了一片红晕,赧然道:“盛大哥去,我自然也欢迎了。”

盛振华笑道:“只怕没有欢迎范兄弟那样欢迎吧?”

范子云也被他说得脸上发热,说道:“那不是一样么?”

盛振华笑了笑道:“自然不一样,人家万姑娘……”

万飞琼没待他说下去,倏地站起身道:“范大哥,不要和他说了,走,我们还是逛莫愁湖去。”说完,低着头,当先急步奔了出去。范子云也只好红着脸,跟商翰飞、盛锦堂告了辞,急匆匆跟着万飞琼身后走出。

盛振华朝万选青笑了笑道:“万兄,看来这杯喜酒是吃定了呢。”

莫愁湖,在水西门外,步行约二里光景,相传六朝时候有一个善歌的美女名叫莫愁,住在湖边,后人就把莫愁作了湖名。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范子云、万飞琼并肩在山光水­色­的莫愁湖边,缓缓走着。四月清和,湖上游人,自然不在少数,红男绿女,往来如织,因为在这些游客中,以范子云和万飞琼这一对,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明艳照人,引起了许多人的注目。

万飞琼眼看大家都在看着自己两人,心里虽是高兴,但女孩儿家难免有些腼腆,低低的道:“范大哥,我听人家说过,莫愁湖边上有一座华严庵,里面有一座胜棋楼,据说明太祖和徐达在楼上下过棋,明太祖输了,就把莫愁湖输给了徐达,是很有名的古迹,我们去看看好么?”

范子云道:“你知道华严庵在哪里么?”

“不知道。”万飞琼道:“但我知道就在湖边,我们不会慢慢的找过去。”正说之间,只觉一阵香风吹了过来,那是一种浓馥的花香,香气之中,还带着一股甜意。

范子云不由得站住足,轻「啊」一声道:“好香。”话声堪堪出口,只见迎面走来两个绝­色­女子,左边一个一身浅绿衣裙,胸口绣着一枝绿萼梅,年约十八九岁,生得眉目如画,风姿绰约。右边一个一身浅红衣裙,胸前绣着一枝灼灼夭桃,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生得杏眼桃腮,更是妖娆多姿。两人一路说笑着过来,浓馥的香气,就是从两女身上散发出来的。

就在范子云说出「好香」二字,两女也正好走近身边,自然会听到了。穿浅绿衣裙的先前还以为说话的是儇薄少年,横了范子云一眼,后来看到范子云和万飞琼在一起,才知人家是无心的。穿浅红衣裙的一眼看到范子云,一双水汪汪的眼波,从横里瞟了过来,匏犀微露,嫣然一笑。

范子云话声出口,也发现两女,一时觉得不好意思,脸上一红,眼看人家朝自己微笑,在礼貌上,他不得不朝她含笑点头。这原是双方擦身而过一瞬间的事,自然很快就过去了。只听那浅红衫子的少女附着浅绿衣衫的耳边,低低的道:“这人很有意思。”说话之时,又故意回过头来,俏眼流波偷偷的瞟着范子云。

她话声说得虽轻,但娇滴滴的声音,双方相距不远,范子云、万飞琼自然可以听得到。万飞琼轻哼一声,扭扭腰,脚下加快,自顾自往前走去。范子云急忙跟了上去,说道:“琼妹,你­干­么走得这么快?”万飞琼没有作声,依然快步走着。

范子云边走边道:“你怎么不说话呢?”万飞琼还是没有作声,一个转身,离开了湖边,却朝来时原路上行去。

范子云心里知道她生了气,一面跟在她身后,说道:“琼妹,你不是要到华严庵去么,这是我们来的路,你走错了。”

万飞琼突然脚下一停,冷然道:“我要回去了,你还跟来作什么?”

范子云道:“你不是要上胜棋楼吗,怎么突然又要回去了呢?”

“我高兴。”万飞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娇嗔的说道:“人家不是说你很有意思么?怎么不跟着人家去呢?”说完,回身就走。

范子云追上几步,说道:“琼妹,你误会了,我……”

“我不要听。”万飞琼走得很快,尖声地说道:“你不是喜欢人家香么?你爱闻只管去闻,我要回去,关你什么事?”

“唉。”范子云跟在她身后,说道:“琼妹,你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走得慢一些好嘛,我们一起出来的。总该一起回去才是,你这样一个人回去,会给人家笑的。”

万飞琼道:“我偏要走得快,人家对你笑,就是对你有意思咯,你早已和人家有了默契,才会跟人家点头的,我再不走,岂非太不识相了?”她敢情越说越有气,突然双足一点,施展轻功,一个人就像野马一般,飞掠急奔而去。

范子云不好跟着她追逐下去,这样更会引起路人的注意,望着她迅速消失的前影,暗自摇了摇头,只好跟着急匆匆的从原路回去。走没多远,迎面走来一个三旬左右的汉子,这人也走得甚是匆忙,几乎和范子云撞个满怀。

范子云正待避让,那人看到范子云,忽然停下步来,欠欠身道:“范少侠,小的正在找你。”

范子云并不认识此人,但也停下步来,打量着他,问道:“兄台是……”

那人低声道:“小的是丐帮金陵分舵门下,奉连舵主之命,找范少侠来的,今天上午,少侠到山神庙去,小的见过你,大概少侠没去注意小的。”

人家说得没错,范子云歉然拱拱手道:“老哥说的连舵主,可是连长老么?”

“连长老也在分舵里。”那人陪着笑道:“小的是说,金陵分舵的连舵主连三元。”

范子云哦道:“连舵主找在下不知有什么事?”

那人道:“也许是连长老吩咐的,但小的是奉连舵主之命,出来找少侠的,方才小的去了盛记镖局,据镖局的人说,范少侠到了莫愁湖来了,所以小的一路赶了来。”难怪他跑得气喘如牛。

范子云道:“老哥不知道连长老找在下有什么事么?”

那人陪笑着道:“小的只是敝帮分舵门下一名弟子,只奉命来请范少侠,上面没说,小的就不知道了。”

范子云道:“好,那就请老哥带路,咱们这就走。”

那人道:“范少侠请随小的来。”说完,快步向前行去。

一会工夫,转过了几条大街,那人忽然折入一条僻静的巷子。范子云心中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贵舵不是在山神庙么?”

那人回身道:“山神庙正在办理帮主的丧事,人多口杂,连长老和连舵主都在这里,所以请范少侠来此。”说话之时,已经行到一座高大的黑漆大门前面,脚下一停,陪笑道:“到了。”

跨上两步,伸手扣动门环。只听里面有人启开门闩,接着呀然一声,木门开处,一个黑衣汉子当门而立,问道:“范少侠来了么?”

那人道:“来了。”

黑衣汉子连忙躬躬身道:“快请。”

那人回过身,朝范子云抬抬手道:“范少侠请。”范子云举步走入,那黑衣汉子砰然一声,关上了大门。那人急步走在前面,说道:“范少侠请随小的来。”引着范子云从二门左侧一道边门进入,那是一条长廊,范子云跟在他身后,穿过两重屋宇,进入一座十分清静的院落,一排五楹房舍,迥廊相通,静得不闻一点人声。

那人把范子云领到阶前,便自站停,大声道:“范少侠来了。”

只见中间一间屋中,走出一个黑衣汉子,朝范子云抱拳一礼,说道:“范少侠请进。”

范子云举步跨上石阶,走入屋中,目光一瞥之下,这是一间收拾得相当­干­净的小客厅,只是没见连三省,也没见连三元在座,心中暗自觉得奇怪。黑衣童子跟着范子云身后走入,神­色­恭敬的道:“范少侠请坐。”

范子云忍不住问道:“连长老呢?”

黑衣童子躬身道:“连长老和连舵主一起出去了,连舵主方才交代过,如果范少侠来了,务必请在这里稍候,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小的给少侠沏茶去。”说完,欠身一礼,退了出去。

范子云听说老哥哥和连三元一起出去了,既然很快就会回来,也就只好在这里等——会再说,这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过不一会,那黑衣童子果然端着一盏茶走入,放到几上,恭敬的道:“范少侠请用茶。”

范子云说了声:“多谢。”一面问道:“小哥,这里是什么地方?”

黑衣童子欠身道:“这里就是敝帮金陵分舵。”

范子云奇道:“贵帮金陵分舵不是在山神庙么?”

黑衣童子道:“范少侠有所不知,敝帮分舵,在江湖上是不公开的,但帮主到了金陵,也许会和江湖同道有所接触,不便在这里接待,只好临时假山神庙一用了。”

范子云道:“原来如此。”黑衣童子不待他再问,躬身一礼,悄悄退出。

范子云一个人坐着无聊,就端起茶盏,轻轻掀起碗盖,吹着茶叶,慢慢的喝着,哪知左等右等,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依然不见连三省和连三元两人的影子,一盏热茶,却已经喝完了。心中不禁暗暗起疑,再前后一想,愈觉事有蹊跷,要待起身问问那黑衣童子,人还没有站起,只感到头脑一阵昏眩,有着天旋地转的感觉,暗道一声:“不好。”再也支持不住,砰然从椅上摔倒下来。

现在已是万家灯火时光,盛记镖局第二进左首一座院落,正是盛锦堂的书房。盛老爷子已有三年不问镖局中事,平时除了看书,就是习静,书房中是不准有人打扰的。但最近这几天,可不同了,掌门人商翰飞到了金陵,就把书房作为掌门人下榻之所。

自从万选青兄妹和范子云来了之后,因为书房中杂人少,便于谈话,所以一日三餐,也就开到书房里来,大家好在进膳之时,商量事情。这时书房左首一间小客厅上,早已掌上了灯,一张红木八仙桌上,也已摆好了杯盏,该是晚餐的时间了。

书房中,坐着商翰飞、盛锦堂、和万选青三人,正在低声谈话,商掌门人恂恂儒雅,从不大声说话的。使女走近门前,躬躬身,请示道:“老爷子,可以开席了吧?”

盛锦堂回头问道:“范公子、万姑娘回来了么?”

那使女道:“回老爷子,小婢刚才上楼去请过,万姑娘已经回来了,关着房门,没有作声,范公子好像还没有回来。”

盛锦堂道:“他们是一起游莫愁湖的,怎么会万姑娘一个人回来的呢。”

那使女道:“小婢也不清楚,小婢是请万姑娘下楼来用膳去的,敲了两下房门,万姑娘没有作声,但人确实回来了。”

盛锦堂道:“会有这等事?”

万选青站起身道:“小侄上去看看。”

盛锦堂一手盘着两枚铁胆,心中琢磨着两人一同出去,一个先回来,而且还关起房门,不肯下来,显然是这一对小儿女,在游湖时闹起了别扭,这就颔首道:“万少兄上去看看也好。”万选青自然也知道妹子娇生惯养,说不定使了小­性­,当下答应一声,急匆匆地步出书房,往楼上行去。

走到妹子房门口,伸后一推,果然里面下了闩,这就举手叩了两下房门,叫声道:“妹子,你回来了,快出来,该下去吃晚饭了。”

房里没人答应。万选青在门口重重的敲了两下,提高声音道:“妹子,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那是万飞琼的声音,气鼓鼓的道:“我不想吃,不用等我了。”

万选青道:“你开开门,我有话和你说。”

万飞琼道:“我不要吃,你们不用管我。”

万选青听出她果然在使小­性­,一边隔着门道:“妹子,你在这里是作客来的,不可再使小­性­了,快来开门,和我一起下去,盛老伯、商掌门人在书房里等着。”

“人家吃不下嘛。”万飞琼开了门,又回身朝床边走去,说道:“不要吃也不可以?”开了门,就可以问她了。

万选青举步走入,说道:“我问你,你和范兄一起游湖去的,你回来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万飞琼听说范子云没回来,心中暗道:“好啊,我回来了,他果然去找两个妖女了。”说到这里,更觉有气,撇撇嘴,冷声道:“脚生在人家身上,人家不想回来,我怎么知道?”

万选青微愠道:“你和他吵了嘴?”

万飞琼道:“我­干­嘛要和他吵嘴?他也不配和我吵嘴。”

“我不许你这么说。”万选青道:“你和范兄一起出去的,应该一起回来了,现在盛老伯问起来,你怎么说呢?”

万飞琼道:“这不是很好说么?我要回来,所以先回来了,人家不想回来,所以没有回来。”

万选青道:“走,你自己和盛老伯说去。”

“走就走。”万飞琼生气道:“难道我这两句话不会说?”

万选青没想她真敢自己去说,急忙拉住她道:“妹子,慢点,你看到盛老伯,有话应该说得婉转一点,别失了礼数。”

万飞琼道:“大哥还把我当作三岁孩子,连话都不会说了?”

两人迅快下楼,跨进书房,盛振华也跟着走入。右厢已经摆好满桌佳肴,等着入席,盛锦堂陪同掌门人刚刚坐下,看到两人进来,立即招呼道:“万少兄,万姑娘快来请坐。”万选青、万飞琼依言坐下。

盛锦堂又道:“振华,你也坐下来,这里吃吧。”

盛振华道:“孩儿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盛锦堂目光转到万飞琼的脸上,含笑道:“万姑娘,你和范贤侄一同游湖去的,范贤侄到这时候还没回来,你知道他去了哪里?”

万飞琼道:“我要回来了,他不想回来,谁知道他去了哪里?”

盛锦堂一手拂着长髯,微笑道:“范贤侄可是什么地方开罪了姑娘么?”

万飞琼道:“没有。”

盛锦堂道:“他至今未回,老夫倒不是担心他什么?只是金章令主因为前晚范贤侄没有照他令谕行事,必有责怪之意,如果他一个人落了单,对金陵街道又不熟悉,万一……”他果然不愧是老江湖,两人拌嘴的事,不好多问,问也问不出来,这几句话,就比问她还要有效。

万飞琼虽是负气回来,女孩子嘛,总喜欢发发嗔,明着不理你,心里却希望你一路跟在她身后,忽左忽右的跟她陪几个小心,她也就会化嗔为喜,但她负气一走,范子云居然没有追上来,她这份委曲,可就大了,因此回转镖局,一赌气,关上房门,躺在床上,几乎气得要哭。这时听了盛老伯的话,想到范子云这时候没有回来,当真出了事了,心头一急,忍不住问道:“那该怎么办?”

万选青道:“这就要问你,你和范兄是在哪里分手的,在路上可曾遇到可疑的人物?”

万飞琼忽然想起那两个又娇又艳的少女来,口中低「唔」了一声道:“她们香得确实有些古怪。”

万选青道:“你说什么?什么香得古怪?”

万飞琼粉脸一红,说道:“没有什么,只是在莫愁湖畔,遇见两个十分妖艳的女子,经过之处,香气又浓又甜,你问起可疑的人物,我才想起来,觉得这两个女的,真有些古怪。”

盛锦堂问道:“这两个女子,衣襟上可是绣着花么?”

万飞琼点点头道:“是啊,盛老伯知道她们是谁么?”

盛锦堂没有回答,接着问道:“你们是如何遇上她们的?”万飞琼只得把方才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只是把自己负气先走一节,没有说出来。

盛锦堂神­色­微凛,说道:“果然是她们。”

盛振华问:“爹,她们是什么人呢?”

盛锦堂看了商掌门人一眼,缓缓说道:“准是百花帮的人了。”

“百花帮?”盛振华奇道:“孩儿怎会没有听人说过呢?”

盛锦堂道:“百花帮崛起于三十年前,帮中都是年青貌美的女子,而且个个武功极高,不出一年工夫,已是名震武林,使得当时九大门派都感到威胁。但她们不仅行动神秘,只要人不犯她,她不犯人,所以还能相安无事,只要有人犯了她们忌讳,她们报复的手段,就极为残酷。因此江湖上人把百花帮视如蛇蝎,但百花帮只在江湖上出现了七八年光景,就烟消云散,从此不再听得她们的消息了,有人说,这批娘子军全已嫁了人,实情如何,也没有人知道了。”

商翰飞双眉微拢,徐徐说道:“想不到百花帮的人,如今又会重现江湖……”

盛振华道:“爹,范兄弟这时候还没回来,会不会……”

万飞琼没等盛振华说完,哼道:“他不想回来,准是被那两个妖女给迷住了。”

万选青喝道:“妹子,你不准胡说。”

万飞琼道:“难道我说得不对了,若非被那两个妖女给迷住了,为什么我回来了,他还赖在那里不回来呢?”她这口气,盛锦堂自然听得出来,敢情两人在湖边遇上了两个百花帮的门人,范子云多看了人家一眼,只要是男人,谁都会对漂亮的姑娘多看上一眼,她就多了心,负气先回了。

盛锦堂一手捋须,吩咐道:“振华,你多派几个趟子手,出去找找看,也许范贤侄迷了路,也说不定。”盛振华答应一声,匆匆往外就走。

山神庙前进,素帏高悬,丐帮的人正在替帮主办理丧事。山神庙最后一进,原本是厨房、柴房和堆置杂物的地方,一排也有五、六间之多,如今只有两间还算完好,一间现在仍然是丐帮的厨房。另一间是柴房,如今却木门紧闭,有四个丐帮八袋弟子站立门外,严加看守。

原来这间柴房,临时改变用途,拨给了执法堂作为囚人之用。执法堂堂主宋仁民今天亲自鞫讯谋害帮主杀师犯上的逆徒凌江涛,但从午到晚,凌江涛除了号哭呼冤,供词一个字也没有。这时正是晚餐时光,代理帮主降龙丐柯长泰为了商议大事,着人把堂主宋仁民请去共膳,因此柴房门口,只留了四个丐帮八袋弟子看守。

这是丐帮金陵分舵所在,平日也决没有人敢闯进来,何况如今又有随同帮主前来的几位长老,个个都有一身顶尖的武功,自然更不会有人闯进来了。但天底下的事情,往往出人意料,你认为不会发生的事,却偏偏发生了。

就在执法堂主宋仁民刚刚离开,这后进的小天井里,无端刮起一阵轻风。四个八袋弟子眼前一花,面前就多了三个面蒙黑布的黑衣人,他们几乎连「啊」声都未出口,一下就被制住了岤道。为首黑衣人大袖一挥,另外两个黑衣人迅速的推开木门,抢身而入。

说来也凑巧,这时正好有一个丐帮弟子手提食盒,从前进走入,看到这一情形,就立即大声嚷了起来:“有J细。”黑夜间,人声较寂,这一声大喊,自可传出很远。

这后进和第二进,本来只有一门之隔,第二进的大殿上此时正有代理帮主柯长泰、右长老连三省、传功堂堂主王镇海,执法堂堂主宋仁民四人,围坐着进膳,同时也正在低声议事。

柯长泰坐在上首,这四人中以他武功最高,反应也最快,听到后进有人喊着「有J细」,声音刚入耳,坐着的人,已然一个轻旋,飞身而起,当先像鹰隼一般,往后进扑去。连三省、王镇海、宋仁民三人相继站起,同时跟着往后进掠来,但已经比柯长泰慢了一步。就在柯长泰堪堪掠到后进之际,站在后进把风的蒙面黑衣人口中喝了声:“风紧。”抢入柴房的两人及时迅快退出,三道人影一下掠上围墙。

柯长泰大笑一声:“哪里走?”双脚一顿,凌空飞扑过去,他身法快捷无伦,当真不愧降龙丐的外号,扑上墙头之际,右手已然点出一指。

但听「扑通」一声,一个黑衣蒙面人应指从墙头跌了下来,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等连三省等三人赶到,敌人已经去远。宋仁民一下掠到四个八袋弟子身前,替他们解开了被制的岤道。柯长泰也不追赶,飘然落到地上。

连三省跟了过去,迎着问道:“柯兄,敌人是何等人物?”

柯长泰道:“贼人退走的甚快,并未照面,但已被兄弟留下一个来了。”这时在第二进当值的弟子,也跟着拥了进来,早有两个弟子掠了过去,把那黑衣人反剪双手,用牛筋缚住。

宋仁民解开四个弟子岤道之后,急忙抢身进入柴房,目光一转,只见捆绑凌江涛双手的绳索,已被利刃割断,敢情时间太过匆忙,他脚下的绳索,尚未割断,因此人总算没有被救走。宋仁民怒哼一声道:“好个逆徒,你还说是冤枉的,你的同党,不是前来救你了么?”

凌江涛流泪哀声道:“堂主垂察,弟子不认识他们,就算他们放开了弟子,弟子也不会随他们逃走的。”说话之时,柯长泰、连三省、王镇海三人,也相继走入,另外四名弟子却挟持着一个蒙面黑衣人,跟着进来。

柯长泰一摆手道:“你们把此人蒙面黑布撕下来,瞧瞧他究竟是何人?”一名弟子答应一声,举手撕下了黑衣人的蒙面黑布。

柯长泰目光一注,忍不住冷嘿一声,回头道:“连长老,此人不是你新结交的姓范的兄弟么?”他正是范子云,此时岤道受制,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连三省不觉一呆,怔然道:“真会是他,这……怎么会呢?”

执法堂主宋仁民道:“连长老认识此人么?”

柯长泰冷笑一声道:“此子是连长老的小兄弟范子云。”此话说得十分刻毒。

连三省作­色­道:“不错,他是我连某的小兄弟,但连某认为他绝不会是凌江涛的同党,更不会前来搭救凌江涛的,此事只怕另有文章。”

柯长泰道:“事实俱在,这是有目共睹之事,难道还是兄弟有意加在他身上的罪名么?”

连三省道:“老实说,兄弟对凌江涛毒害帮主一事,也觉得大有可疑。”

柯长泰大笑一声道:“连长老,丐帮一向以忠义为本帮之本,处事都必须有凭有证,决不冤枉任何一个帮中弟子,如今连兄既然觉得事有可疑,正好本帮四位长老,都在此地,连兄可以三对六面,当着大家问个清楚。”

连三省道:“兄弟正有此意。”

柯长泰走到范子云面前,举手连拍了他身上三处岤道,回头道:“连兄现在可以问问他了。”

范子云岤道一解,只觉身上一松,登时睁开眼来,眨了两下眼睛,稍一挣动,才发现自己身上被人用绳索捆绑起来。站在自己面前的,赫然是丐帮柯长老、老哥哥和两个不认识的老化子,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口中「咦」了一声,问道:“老哥哥,你怎么无缘无故把小弟捆绑起来了?”

连三省眼看柯长泰在范子云身上,连拍了三掌,分明是三处岤道受制,但方才柯长泰凌空扑起时,明明只点出一指,心中已然暗暗生疑,闻言沉嘿一声道:“你是老化子的小兄弟没错,但你做了甚么事,你自己应该清楚。”

范子云经过这片刻工夫,已经镇定下来,反问道:“在下做了什么事,倒要请你连长老说说看?”他不再叫他「老哥哥」,正表示他因双手被他们反绑,感到无比的愤慨。

柯长泰嘿然道:“范少侠,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不妨说出来听听,若是果有委屈,敝帮查清楚了,自会放你。”

连三省道:“不错,你说说看,你是做什么来的?”

范子云道:“在下本来是和万姑娘一起逛莫愁湖来的,后来在归途中,遇上贵帮金陵分舵的一位弟兄,说是从盛记镖局赶来,专为找在下来的,在下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是奉连分舵主之命,前来相邀,并说连长老也在分舵中等侯……”

连三省道:“这话就不对了,敝帮金陵分舵的分舵主,姓丁,也不姓连。”

范子云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在下是听那人说的,金陵分舵主是连三元。”

“连三元一直跟着我老化子,并非分舵主。”连三省接着「唔」了一声,问道:“你可曾问他,叫什么名字?”

范子云道:“没有。”

柯长泰似乎嫌连三省一直打岔,沉声道:“范少侠,你只管说下去,后来呢?”

范子云道:“后来他领着在下到了贵帮分舵……”

“慢点。”连三省问道:“他领你去的地方,不是山神庙吧?”

“不是。”范子云道:“那是在城内一条僻静巷子里,一座宅院之中。”

连三省道:“今天上午,老哥哥不是告诉过你么?这所山神庙,就是本帮金陵分舵所在么?”

范子云道:“在下记得,所以在下也问他了,据他说,贵帮分舵,在江湖上是不公开的,但贵帮帮主到了金陵之后,也许会和江湖同道有所接触,不便在分舵接待,因此临时只好假山神庙一用了。”

连三省愤然道:“他居然还捏造出一番理由来。”

范子云道:“他在路上曾说连长老、连分舵主,都在分舵上等候在下,但等进入那座宅院之后,却不见连长老和连分舵主的影子。但据宅中一名黑衣童子告诉在下,说连长老、连分舵主一起出去了,不过连分舵主曾有交代,要在下务必在分舵里等候……”

“哈哈。”柯长泰发出一声嘶哑的大笑,说道:“看来果然有人­阴­谋篡夺帮主,连金陵分舵都已预先设立起来了。”这话说得极为明显,是说连三省也参与其事的了,不然,连三元是他亲信,怎会出任金陵分舵舵主呢?

连三省目中­精­光连闪,沉嘿道:“柯长老,这话什么意思?”

柯长泰­阴­笑道:“兄弟是说谋害帮主,果然不是凌江涛一个人做的,原来有人替他撑着腰。”

连三省脸现郁怒,洪喝道:“柯长老,你说得清楚一点,是谁给凌江涛撑的腰?”

柯长泰道:“事实摆在眼前,这还用兄弟说么?”

传功长老王镇海连忙拦道:“二位且莫误会,这位范少侠还未说出内情,先听他说完了,再作讨论不迟。”

执法堂主宋仁民也道:“王长老说得极是,二位暂且息争,先听听范少侠怎么说?”

范子云道:“在下枯坐甚久,喝了那黑衣童子沏的茶,就头脑旋眩,不省人事,直到方才,柯长老解开在下岤道,才清醒过来。”

连三省心中暗道:“听他说的,倒似不假,看来此中果然另有­阴­谋。”

柯长泰嘿嘿­干­笑道:“你倒推得­干­净。”

范子云道:“在下什么地方推得­干­净?”

柯长泰道:“你受何人指使,到山神庙企图救走凌江涛,同来的还有什么人?你不说出来成么?”

“企图救走凌江涛?”范子云听得大吃一惊,说道:“在下和凌江涛,只见过一面,为什么要来救他呢?”

柯长泰嘿嘿笑道:“这就要问你了,你是受什么人指使来的?实话实说,本座看在连长老的份上,还可给你一条生路,若有半虚言,丐帮的刑罚,是不好受的……”

范子云道:“在下已把经过情形,全说出来了,你还要我说什呢?”“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柯长泰目中飞过一丝厉芒,喝道:“宋堂主,你要他们给我用刑,本座不相信问不出实情来。”

“且慢。”连三省一摆手道:“范子云是连某的小兄弟,他的为人,连某知之甚稔,决不会做出为非作歹的事来,而且连某也相信他方才说的确是事实,因此连某觉得咱们应该先作调查,再行定夺。”

柯长泰冷然道:“他夜入本帮分舵,企图劫走凌江涛,为本座截下,难道不是事实么?”

连三省道:“兄弟觉得凌江涛杀师犯上,也是受了莫须有的冤枉……”

柯长泰勃然变­色­道:“连兄身为本帮右长老,怎可如此说话?”

连三省道:“正因兄弟身为丐帮右长老,才要说公道话,不错,给帮主配药,煎药,以及服伺帮主服药的是凌江涛,从药罐中找出九节毒蟒的是你柯兄,在帮主遗体上,发现「痖门岤」被制的是我连某……”

柯长泰道:“这还不够么?”

“不。”连三省面­色­郑重,斩金截铁的说了这一「不」字,才道:“有人企图谋害帮主,这是一件大事,也决非一个人所能办到的事,因此这件事也许处心积虑已久。昨天上午,连某约范小兄弟,和万小妹到山神庙来,那时柯兄也在兄弟那里,凌江涛曾因帮主病情有了变化,奔来相告,如果有人想趁这机会,谋害帮主,陷害凌江涛,尽可从容在药罐中做手脚,在久病之身的帮主身上做手脚,这一点岂非没有可能……”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听得传功长老王镇海、执法长老宋仁民不禁瞿然动容。

连三省略为一顿,续道:“再从今晚范小兄弟的口中,说出他被人以连某之名把他诳到一处宅院,施以MH药,带来山神庙,以范小兄弟的为人,连某不得不信。揆诸事实,此中说不定正是处心积虑谋害帮主的贼人布下的陷阱,故入人罪,因此本座主张先行实地调查,不可非刑逼供,不知柯兄和二位长老的意见如何?”

他刚说到这里,突听一声娇脆的声音,笑道:“梅姐姐,看来在丐帮之中,只有他还算稍微明白一点事理。”这话说得甚是甜美,似是出于一个小女子之口。

连三省不觉一怔,抬脸喝道:“什么人?”柯长泰,王镇海、宋仁民三人六道目光,也同时朝门外投去。

第十五章烟消人杳

试想这山神庙,乃是丐帮金陵分舵所在,正值帮主大丧,刚才又闹J细,山前山后,全有丐帮弟子值岗,何况柴房门口,又有执法堂四名八袋弟子守着,这女子如何进得来?就在连三省喝声出口,只听那小女子的声音「咭」的笑道:“梅姐姐,人家已经在喝问了,你不想现身,只怕也办不到了呢,­干­脆进去吧。”

她在说话之时,敢情伸手推了那「梅姐姐」一把,于是柴房门口,突然现出一个一身浅绿衣裙的少女。在她身后还有一个一身浅红衫子的少女,脸上还留着娇憨的笑容,用手推着绿衣少女,走了进来。这两个少女不但美的眩目,人才跨进门来,一股浓馥的花香早已先人而至,香气扑鼻,满室生香。范子云一眼就认出这两人正是下午在莫愁湖边上遇到的两个女子。

柯长泰双目凝注,凛然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红衣少女躲在绿衣姑娘身后,娇声道:“她是我姐姐,我是她妹妹咯。”

柯长泰明知这两个女子定非寻常人物,但一时却也看不出她们的来历,依然沉声问道:“本座是问你们做什么来的?”

红衣少女站在她姐姐肩后,一双盈盈如水的目光,偷偷的瞟着范子云,抿抿嘴,娇笑道:“梅姐姐是来探望范少侠的。”

绿衣姑娘双颊登时飞起一片红晕,轻啐道:“你少嚼舌根,是你吵着要来探看他的。”

红衣少女轻轻推了姐姐一把,道:“难道你看到情郎被人家用牛筋反绑着双手,不觉得心疼么?”

绿衣姑娘转过身去,探手朝红衣少女隔肢呵去,口中说垣:“你才会心疼了,你再嚼舌根,看我饶你。”

红衣少女急忙后退半步,弯着腰,告饶道:“好姐姐,我不敢了。”这两个少女当着丐帮四大长老,居然嬉戏起来,虽是一付娇憨模样,但也有旁若无人之感。

柯长泰怒哼一声道:“你们两个女娃儿是从哪里来的,闯到本帮重地,意欲何为?”

红衣少女道:“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我们是来探监的。”探监,这不就是说来救人的么?

柯长泰此刻身是丐帮代理帮主,自然不好亲自出手,来对付两个女娃儿,口中洪笑一声道:“果然是J细,阿洪、阿彪,还不把这两个女娃儿也绑起来了?”那四个值日弟子,两个押着凌江涛和范子云两人,另外两个口中应了声「是」,大步走出,朝两女逼来。

红衣少女一闪身,挡在绿衣姑娘身前,说道:“梅姐姐,这两个人,我一个人就够了,你不用出手啦。”一面咭咭格格的道:“你们丐帮讲不讲理,我们只是来探监的,你们想仗着人多势众,欺侮我们姐妹?”

柯长泰喝道:“给我拿下,你们还不动手?”那两个丐帮弟子又应了声「是」,双双跃出,伸手朝红衣少女抓来。

红衣少女眼波一溜,娇嗔道:“你们谁敢碰我一下?”两个丐帮弟子伸出手去,看到她娇嗔模样,不由得齐齐一怔,竟然忘了去抓她。红衣少女两手一分,纤纤玉掌快得有如闪电一般,一下拂在两人手腕上。那两个丐帮弟子根本没有闪避,这一拂虽轻,他们半边身子,就像触了电似的,再也转动不得。

“兰花拂岤手。”柯长泰淡淡一哼,说道:“你这女娃儿,果然有两下子,但是要到丐帮来撒野,却还嫌不够。”他目光朝传功长老王镇海看了一眼,示意他出手,去把红衣少女制伏。

眼下这间柴房之内,除了四大长老,只有四个值日弟子。两个押着凌江涛和范子云,两个叫阿洪、阿彪的又被红衣少女「兰花拂岤手」所制。四位长老之中,柯长泰是代理帮主,连三省是右长老,宋仁民是执法长老,算来算去,自然该由传功长老,王镇海出手了。

要知丐帮传功长老,身份虽高,乃是专教丐帮弟子武功的、老师傅,一身武功,自然十分了得,这要在平时,丐帮弟子中高手如云,也用不到他出手了。传功长老王镇海身子高大,这时耸着那又横又阔的肩膀,走到两人身边,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在阿洪、阿彪两人肩头各自轻轻拍了一掌。

两人岤道顿解,王镇海低喝一声:“退下。”两名弟子躬身退下。

王镇海朝红衣少女看了一眼,嘿然道:“小姑娘,来,老夫考究考究你的功夫。”

红衣少女斜退一步,披披嘴道:“不来啦,你一大把年纪,还要和我动手,羞不羞?”她伸出一根玉笋般尖尖的手指,在匀红粉­嫩­脸皮上括了两下。

王镇海和她又俏又活的眼神一对,忽然间心头不由呆得一呆,感到自己确实不该向她这花朵般的小姑娘出手,但这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王长老在一呆之后,立即口中大喝一声,高大身躯居高临下,右手一伸,五根又粗又壮的手指,屈曲如钩,随着喝声,突向红衣少女肩头抓落。他这一抓,劲气潮涌,五道凌厉指风,锐利无匹。

绿衣姑娘进入室内,一直没有开过口,这时眼看王镇海出手势道凌厉,不禁脸­色­微变,喝道:“小心。”

红衣少女披披嘴道:“我才不怕他呢。”口中说着,一个人却忙不迭的向左闪避开去。

王镇海一抓落空,不觉沉哼一声,左足跟着跨出,身形斜转,左腕疾振,一缕劲急指风,袭向红衣少女胸前要害。红衣少女身形一缩,又向右闪出,王镇海这一指又落了空。这下可把王镇海激怒了,一张铜盆似的脸上,气得铁青,沉喝道:“女娃儿,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夫施展辣手了。”

这也难怪,他身为丐帮传功堂堂主,整个丐帮弟子的武功,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如今他亲自出手,一连两招,连一个小女孩的衣角都没碰到,传出江湖,他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搁去?只见他喝声出口,身形陡的一仰,全身骨节发出连珠一般暴响,双臂一展,两只蒲扇般的手掌呼的一声,推出一股如山狂飚,骤然汹涌过来。

红衣少女一见来势凶猛,急急又向一旁闪出。王镇海喉头发出一声沉嘿,左手五指箕张,追击而至,抓向她胸口。红衣少女心头一慌,急忙向后跃退,一股尖锥般的劲气,从她肩头掠过,觉得隐隐生痛,心头又惊又气,尖声道:“你这老不羞,死不要脸,我可不是怕你……”在她叫骂之时,王镇海已经连续又发了三抓,每一记都间不容发的被红衣少女在惊险中避过。

要说到武功修为,红衣少女只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自不能与丐帮传功长老王镇海相比,她只不过仗着身子灵活,忽左忽右的小巧功夫闪避罢了。哪知就在红衣少女连遇险招之际,王镇海眼看快要得手,忽地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歪,砰然一声震响,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往地上倒了下去。这一下直看得柯长泰、连三省、宋仁民三人猛吃一惊。

柯长泰厉喝道:“女娃儿,你如何伤了王长老?”右手呼的拍出一掌,掌风席卷,盛是凌厉,把红衣少女逼得斜闪出去。

宋仁民立即趁机抢出,把王镇海从地上扶起,只见他双目紧闭,人已昏迷不醒。宋仁民是丐帮执法堂主,见多识广,一看即知王长老是中了对方M药,心中不觉大怒,嘿然道:“小丫头,你居然到丐帮来使用下五门的迷香。”

红衣少女讶然道:“谁使迷香来了?哦,他还是你们丐帮的长老?哼,一个丐帮长老,出手这等下流无耻。”

宋仁民道:“若非你使用迷香,王长老怎么会昏迷不醒的?”

红衣少女咭的笑道:“那是因为我衣上薰过百花香­精­,香气很浓,他多闻了几口,香昏了头呀,这怪得了谁?”

连三省听得心头蓦然一动,问道:“二位姑娘,可是百花帮门下?”江湖上传说,百花帮的人,衣袖上都薰过一种特制的香料,在和敌人动手之际,举手投足,浓香扑鼻,你只要多闻几下,就会被香气昏迷过去。

只是百花帮在江湖上绝迹已有二十余年之久了,怎会在金陵出现呢?他目光凝注着两人,心中甚觉困惑,暗自忖道:“她们会不会和金章令主是一起的呢?”

绿衣姑娘显然不愿抖露了她们的身份,不待红衣少女答话,急忙叫道:“五妹,咱们走。”

柯长泰长老大喝一声道:“你们还想走么?”身形一闪,拦住了去路。

红衣少女道:“梅姐姐,这人横得很呢。”

绿衣姑娘冷冷的道:“不用理他。”长袖一挥,从她袖中飞出一点黑影,朝门口投去。

天风通常都是从小天井吹下来,再从门口灌进屋子,不论你吹什么风,这定律是永远不会改变的。绿衣姑娘这长袖一挥,门口就涌进来一团浓烟。浓烟当然是风吹进来的,但没有人知道这团浓烟的来处。烟不但浓,浓得就像一团黑雾,而且扩展得极快,眨眼之间,几乎已把整个柴房,掩没了一半。

烟浓了,当然会呛鼻,但这股浓烟之中,却含着浓馥的花香。这不是说浓烟有了花香,就不呛鼻,相反的,因为有了芬芳的花香,更觉得刺鼻呛喉,还会使人被烟气薰得流泪。站在门口不远的绿衣姑娘、红衣少女,早就被浓烟掩没了影子,连捆绑在椅子上的凌江涛和范子云,也一齐被卷了进去。就因为浓烟扩展极速,根本不容你思考,对面明明站着丐帮的四大长老,都来不及出手抢救。

连三省沉喝一声道:“柯兄、宋兄速退,这烟气只怕大有古怪。”口中喝着,左手抓起王镇海,右手一记劈空掌,凌空劈出,人却迅疾往后跃退,但因出口门户已被浓烟封住,他只好往室内掠退。

柯长泰,宋仁民看出情形不对,何况方才以传功长老王镇海的功力,只是闻到了对方衣襟上的一点香气,就昏迷过去,对这两个女子,早已存了戒心。这时眼看黑烟来势迅速,烟气中又含了浓冽的花香,自然更不敢大意,各自摒住呼吸,徐徐地后退,双手齐挥,发出强猛的掌风,横扫过去。

试想丐帮这三位长老,功力何等深厚?此刻联手发掌,罡风如潮,威力之强,有如突发的龙卷风一般。照理以三人的力道,足可把这团浓烟扫荡开去,或是推出门外,哪知这团浓烟,竟似挂在屋中的一片黑纱,任你掌风何等凌厉,横扫直劈,只能把它震撼波动,无法把它震散。

每一道掌风,撞进彤云般浓烟之中,就如泥牛入海,不见动静。就因为浓烟经掌风震撼波动,反而扩展得更快,三人缓缓后退,已经退到墙角,再无退路。浓烟、烈香,任你摒住呼吸,一样薰得眼泪直流,睁不开眼采,同时头脑也胀痛欲裂。

柯长泰眼看自己三人被浓烟逼入墙角,退无可退,只得挥手一掌,拍在砖墙上,把墙壁震坍,一阵哗啦巨响,三人才算破壁而出,各自长长的呼了口气。这一阵折腾,室中浓烟,也随着渐渐淡了下来。等到烟气缓慢的消失,那两个百花帮的女子已经没了影子,连丐帮重犯凌江涛、范子云二人,也同样不知去向了。

柯长泰浓眉连扬,怒笑道:“这两个妖女,竟然敢和丐帮作对,宋长老,你立即给我通令丐帮各地分舵,查缉这两个妖女下落,务必追回弑师逆徒,按帮规处置,若有反抗行为,一律格杀勿论。”

连三省一摆手道:“柯兄听兄弟一言。”

柯长泰道:“连长老,到了此时,你还要庇护逆徒么?”

连三省道:“这件事牵连到百花帮,本帮弟子,能是她们对手么?柯兄这道命令传达下去,不知有多少人要葬送­性­命,这对丐帮来说,岂非造成一个重大的损失?”

柯长泰道:“依你之见呢?”

连三省道:“依兄弟之见,百花帮既然是重出江湖,她们总有个头儿,百花帮门下劫持丐帮弑师重犯,她们总有个说头,对江湖道义而言,是她们先犯了江湖忌讳,最好先礼后兵,免伤双方和气,自为上策。”

柯长泰哼道:“连长老能见到她们头儿么?”

连三省道:“此时不宜­操­之过急,柯兄不妨把这件事交给兄弟来办。”

“好吧。”柯长泰点点头道:“目前黄山大会会期已近,兄弟正要赶去华山,这件事就交给连兄处理,不过咱们丐帮丢了人,也不宜过份示弱,连兄也该有个计较,看看需要多少时间?过了期限,咱们就和百花帮公开挑战,理屈在彼,咱们也不用和她们客气了。”

连三省道:“那就给兄弟一个月期限好了,能和她们和解,自是最好,到时盟主已经选出来了,也不妨请盟主主持公道。”

柯长泰道:“那就这么办。”

夜雾深沉,山影迷离。雾中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但看不到人,却可以听到人声。那是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催道:“你们还不快走?”声音又脆又甜,一半儿埋怨,一半儿娇嗔。

只听一个男子声音粗声道:“你们到底是谁?要在下到哪里去?”

那娇脆声音道:“你不要管,只要走得快点就行。”

那男子声音发怒道:“我不走,你们这不是救我,是在害我,在下这一走,沉冤就永远莫辨了。”

那娇脆女子声音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哼,不走,再要不走,今晚那几个又臭又老的化子,就要把你大卸八块了,沉冤莫白,你跟阎王呼冤去?”

另一个较为清朗的男子声音接口道:“凌兄,这位姑娘说的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对方是处心积虑的设下­阴­谋,岂能容你轻易洗清嫌疑?”原来他们正是被绿衣姑娘、红衣少女从丐帮中劫出来的凌江涛和范子云。绿衣姑娘不大喜欢说话,这又娇又脆的声音,正是那个红衣少女。

凌江涛沉思一会道:“二位姑娘相救之情,在下十分感激,我决心留下来,暗中查清事件的真相,范兄弟,害你受了无妄之灾,真是非常对不起。”

范子云道:“这是他们处心积虑的设下陷阱,兄弟也是不小心,才中了他们的J计,怎能怪你?”

凌江涛道:“范兄弟,你跟二位姑娘走吧。”

范子云道:“凌兄,你留下来很不安全,如果被他们发现……”

凌江涛道:“在下会小心的,兄弟在帮中有不少知心兄弟,我不相信所有的人都被他们掌握了,你们赶紧走吧,我也该走了。”说着又向两位姑娘一拱手,很快隐入黑暗中。

范子云回过身来,对二女道:“今晚真要多谢二位姑娘,只是这一来,丐帮岂肯甘休?”

红衣少女咭的笑道:“管他呢,这批臭叫化,没有一个好的,他们自己窝里反,硬往人家的头上栽赃,我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绿衣姑娘道:“五妹,不要说了,这里离金陵还很近,今晚要是没有雾,丐帮的人早就赶上来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红衣少女笑着对范子云道:“走吧。”说话之时,伸过一只又滑又软的柔荑,一把拉着范子云的手就跑,绿衣姑娘跟着两人身后。

三人奔行了一会,大雾迷漫,范子云渐渐闻到了一股花香,觉得­精­神十分舒畅,越跑向前,花香越是浓冽芬芳。先前他还以为是红衣姑娘身上的香气,因为她身上本来就有浓馥的花香,但渐渐感到不对,红衣姑娘拉着自己奔行,如果从她身上发出来的,就该只有前面传过来才闻得到,但这股花香;却是弥漫在空气之中,到处都有,心中觉得甚是奇怪,忍不住问道:“姑娘,这是什么地方,好像花香得很。”

绿衣姑娘一怔,忽然脚下一停,举头朝四周嗅了嗅,低声朝二人道:“快别作声,我们走错路了,赶紧离开才好。”

范子云不解地道:“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红衣姑娘忙道:“别问了,快走……”她急急拉着凌江涛回头就走,听她说话的口气,似有惊惶之意。

范子云心中暗暗奇怪,忖道:“方才她们两人闯入本帮重地山神庙,她神­色­镇静,好似丝毫没把四位长老放在眼里,如今闻到花香,却如此惶恐,宁非奇事?”心中想着,脚下自然跟着她奔去。月黑雾浓,根本就不辨山径。两人奔行了一阵,但觉山路愈来愈是崎岖,乱石成堆,忽高忽低,甚是难行。

红衣姑娘本来喜欢说话,但这时也顾不得说了,一言不发,手牵着手,走得更为急促。绿衣姑娘本来话就少,此刻更不会说话,只是跟着两人身后跑。这一阵工夫,算来最少也奔了一、二十里路,但在奔行之间,范子云鼻中,又闻到了方才闻到的一股花香,浓冽的香气,好像到处飘浮着一般,心中感到奇怪,正待开口。

红衣少女突然停了下来:“怎么搅的,今晚真是活见鬼了,这地方我们已经走过三次了。”

范子云闻言忘四周一看,惊咦道:“是啊,我们怎么又回到原地方来了,这片山林大概是圆形的。”

绿衣姑娘听得大急,急忙叫道:“五妹,你不准乱说。”接着道:“你难道忘了,师傅曾经说过,金陵郊外,隐居着一位本门的前辈,不准我们惊动她老人家的清修么?”

“啊……”红衣少女只啊了半声,就噤若寒蝉,这时如果没有浓雾,她那红馥馥的粉脸,早就煞白了。

范子云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了?”红衣少女用手指竖在她樱­唇­中间,低低的「嘘」了一声。

绿衣姑娘悄声道:“我们快走。”没有再说话,一个人领头,当先朝前走去。

夜雾低沉,眼前是一片黝黑,对面不见人影,自然无法辨认路径,但他们由绿衣姑娘为首,一行三人,走得十分小心,步步为营,处处留意认定一个方向,摸索着行进。这样走了足有一顿饭的工夫,范子云觉得四周空气中,一直飘浮着花香。这等于说自己三人,走了半天,依然还是没有走出绿衣姑娘口中所说她们百花帮一位前辈隐居的范围了。

“莫非这人在他隐居的山林周围,布置了八阵图一类阵势,自己三个误闯进来,被困在阵中了?”心中想着,不由得脚下一停,说道:“二位姑娘,咱们不用走了。”

红衣少女道:“为什么?”

范子云道:“我想咱们已经被困住了,就算再奔上一天一夜,也只是在这块土地上打转,休想走得出去了。”

红衣少女失声道:“这么说,我们真的闯到献花崖来了,梅姐姐,这该怎办呢?”她话声带着颤抖,快要哭出来了。按献花崖与牛首山,在金陵郊南二十五里,相传谓牛首宜春,栖霞宜秋,因献花、牛首二山,入春万花绚彩,极江南春山之妍,献花岩上有六观亭、观云亭、芙蓉阁、翠微房诸胜。

绿衣姑娘柔声道:“五妹,急也没用,我们又不是有意闯进来的,待会儿见了师伯,她老人家明察秋毫,自然不会为难我们后辈的了。”她虽在安慰红衣少女,但口气之中,依然带着极度惶恐。

范子云心中暗道:“这人不知是谁,竟使她们姐妹对她这般怕法?”

红衣少女道:“他怎么办呢?”

绿衣姑娘道:“他是外人,并不知道师伯她老人家订下的规矩,师伯自然不会和他计较的了。”一面又低低的道:“范少侠,待会到了谷中,不论遇上什么事,都要忍耐,就算受委屈,也不可出言顶撞,千万要记住了。”

范子云道:“那是为什么呢?难道这里主人,不讲理的么?咱为夜雾所迷,迷失了方向,才会误闯进来,他在山林间布设阵势,应该派人把我们领出去才对。”

红衣少女急得伸手掩住他的嘴­唇­,轻声道:“范少侠,你不可说了……”话声未落,突听头顶上有人冷哼了一声。这声冷哼,声音不大,但极为震耳,既似发自头顶,又好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使人捉摸不定。

绿衣姑娘、红衣少女听得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双膝一屈,扑的跪了下去,齐声道:“弟子为夜雾迷失方向,误入禁地,务请师伯垂谅恕罪。”

范子云心中暗道:“难道自己等人,在这里说话,这人住在山谷中,都可以听得到不成?”

只听一个冰冷而娇美的声音说道:“花真真也来了么?”这人分明还在很远的地方,但却如面对面说话一般。

绿衣姑娘赶紧躬身答道:“回师伯,家师并没有来,弟子和师妹实在是因夜雾迷途,才误闯师伯禁地的。”

那冰冷而娇美的声音又哼了一声,才道:“不用说了,你们可到芙蓉阁来见我。”

绿衣姑娘慌忙躬身道:“弟子敬遵法旨。”那声音寂然不可再闻,绿衣姑娘才敢直起身来。

红衣少女道:“梅姐姐,芙蓉阁在哪里呢?”

绿衣姑娘道:“我也不知道,但师伯她老人家既然说了,我们自可找寻得到……”话声甫落,忽见前面不远,在一片黑蒙蒙的浓雾中,出现了一盏红灯,冉冉而行。

红衣少女惊喜的道:“梅姐姐,快瞧,那盏红灯。”

绿衣姑娘道“我们快走,那是师伯派人来给我们引路的。”一面回过身朝范子云低低的道:“少侠请跟在愚姐妹身后,一同到芙蓉阁去,方才我说的话,务必牢记在心。”说完,伸手拉着红衣少女,当先行去。

范子云跟着二女身后,一同行去。前面那盏红灯,忽高忽低,好像贴地低飞,走得极快。后面三人因身在浓雾之中,不敢落后,也只好加快脚步,追了上去,但觉地势逐渐往上,花香也愈来愈浓,只是在霏霏浓雾之中奔行,看不清四周景物。

不多一会,前面红灯渐渐暗了下来,朦胧可以看到前面矗立着一座楼宇,红灯就在楼宇前停住。由绿衣姑娘为首,三人急步奔近,才看清那盏红灯是由一个十三四岁的花衣少女执在手里。她此刻已经转过身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着三人,才道:“你们进去吧。”口气十分冷漠。

绿衣姑娘低低说了声:“多谢。”

范子云站在后面,听得出她连说话都带着颤声,似是害怕见她的师伯,心中暗暗忖道:“不知她这位师伯,有何可怕,竟使她们怕得这般厉害。”心中想着,已经随着她们跨上石阶。阶上是一排朱红雕栏的长廊,廊前站着一名青衣佩剑使女,冷冷的道:“你们随我来。”

转身循着长廊,朝左走去。长廊尽头,是一道圆洞门,进入圆门,又是一条长长的曲槛,这里每隔丈许,就悬挂着一盏岤角宫灯,照得如同白昼。那青衣使女脚下走得极快,曲槛尽头,折而向右,已进入另一进院落,迎面三间屋宇,湘帘低垂,寂无人声;青衣使女趋近帘前,躬着身道:“启禀主人,三名百花帮的门人带到。”「带到」,这两个字有多难听。

只听帘内响起刚才那个冰冷而又娇美的声音,说道:“把她们带进来。”青衣使女应了声「是」,转身冷冷的道:“你们随我进去。”一手掀帘,走了进去。绿衣姑娘不敢多言,跟着她身后大家鱼贯而入。

这是一间敞轩,但如今夜­色­已深,四周都已下了紫绒帘幕,四角悬挂着四盏宫灯,灯光就显得十分柔和。正中间一张锦榻上,端坐着一个银发披肩的宫装美­妇­。这美­妇­如以她一头银发来说,就该有七八十岁了,但如论她面貌,却又脸如桃花,眼若秋水,眉眼盈盈,美而且艳,就像只有十七八岁了。

宫装美­妇­身后,一排伺立着三名青衣佩剑使女,年纪都不大,却个个都面含冰霜,有着凛不可犯的神­色­,连同那带路的青衣女子,正好是四名。绿衣姑娘和红衣少女进入室中,几乎连头都不敢抬,莲步细碎,急急的走上几步,就朝银发美­妇­面前,双双跪拜下去,口中说道:“百花门下弟子冷梅萼、艾红桃,叩见师伯。”原来那绿衣姑娘叫做冷梅萼,红衣少女叫做艾红桃,百花帮的弟子,敢情都以花为名。

她们跪下了磕头,范子云却昂然而立,并未跟着跪拜下去。银发美­妇­目光一抬,朝他望来,口中冷冷的道:“你见到了我,怎不跪下?”范子云和她目光一对,不觉震颤了一下。

范子云朝上抱拳一礼,说道:“在下并非百花帮门下,适才因雾误闯宝地,还望夫人恕罪……”

“放肆。”那带他们进来的青衣使女这时还站在一旁,听他口称「夫人」,立即冷叱一声喝道:“见到主人,要称仙子。”

范子云怔得一怔,再次抱拳道:“在下不知称呼,仙子多多恕罪。”

银发美­妇­轻哼一声道:“你是何人门下?”

范子云一抱拳道:“在下范子云,没有门派。”

银发美­妇­看了他腰间佩的青霓剑一眼,问道:“那么你师傅是什么人?”

范子云道:“家师屈一怪。”

银发美­妇­微哂道:“我没听说过。”

范子云看她似有轻视师傅之意,心中不觉有气,朗声道:“家师淡泊名利,一向很少在江湖走动,仙子自然没听说过了,其实在下也没听人说过仙子的大名。”银发美­妇­脸­色­微微一变。

站在一旁的青衣使女叱道:“你敢对主人如此放肆,大概活得不耐烦了。”

范子云回头望了青衣使女一眼,淡淡笑道:“在下和仙子说话,姑娘这般大声叱喝,又岂是待客之道?”

青衣使女气得脸­色­铁青,一手按着剑柄,厉声道:“你……”

银发美­妇­朝她摆了摆手,才抬目朝范子云道:“你的胆子不小。”

范子云道:“仙子夸奖,在下初入江湖,孤陋寡闻,虽不知仙子来历,但自从进入芙蓉阁,就觉得仙子气势非凡,定非常人,想必是武林前辈,仙子通达情理,在下坦率而言,谅来不致有开罪之处,心中自无所惧了。”

银发美­妇­颜­色­稍霁,颔首道:“你很会说话。”那冷梅萼、艾红桃二人跪在地上,银发美­妇­没有叫她们起来,她们自然不敢站起,此时听到两人说话不禁暗暗惊出一身冷汗,颤抖俯伏,连头都不敢稍抬。

银发美­妇­直到此时,才朝二女轻哼一声道:“你们师傅可曾对你们说过我这里的规矩?”

冷梅萼道:“家师时常对弟子提起,师伯是家师嫡亲的胞姊,也是本门唯一尊长……”

“胡说。”银发美­妇­叱道:“你师傅眼里还有我这胞姊?我要你说的是我这里的规矩,凡是百花帮的门人,擅闯我献花崖者,该当如何?”她说话口气虽冷,声音却是十分娇美,但这几句话,越说到后面,口气却越来越严厉了。

冷梅萼俯伏地上,颤声道:“百花门人擅闯献花崖者,废去一身武功……”

“你知道就好。”银发美­妇­又道:“勾引外人,擅入献花崖呢?”

冷梅萼道:“刖去双足。”

银发美­妇­哼道:“今晚你们是不是犯了这两条?”

冷梅萼连连叩头道:“师伯开恩,弟子方才在山下时,已经向师伯禀报过了,弟子姐妹和范少侠,是因夜雾迷途,才误闯禁地的……”

“我不管这些。”银发美­妇­冷冷的道:“何况这规矩原是你们师傅定的,你们用不着怨我。”说到这里,朝身后使女冷然喝道:“你们把她们姐妹两个押下去,按律行事。”

站在银发美­妇­身后的两名青衣使女躬身领命,大步走出,冷声道:“你们两个还不站起来,随我们出去。”

艾红桃哭声道:“师伯开恩……”

银发美­妇­叱道:“拖出去。”

范子云眼看她说话行事,都不近情理,尤其不管如何,自己是她们姐妹从丐帮救出来的,若不是为了救人,她们就不会夜闯献花崖禁地了。一时不觉义愤填膺,忍不住道:“且慢。”

银发美­妇­沉哼一声道:“你敢阻拦我行事么?”

范子云道:“此事因在下而起,在下想请仙子听我一言。”

银发美­妇­道:“你说。”

范子云道:“这二位姑娘和在下,其实并非素识,只因激于一时义愤,才加援手,把在下从丐帮中救出,因时在黑夜,又值浓雾,不辨方向,以致误闯仙子禁地,若非为了救人,二位姑娘就不致在黑夜误闯入仙子的禁地来了,仙子是二位姑娘同门长辈……”

“住口。”银发美­妇­道:“我和她们师傅,情义已绝,不用再提同门二字。”

范子云听得一呆,他不知她和她胞妹之间,有什么恩怨,依然接口道:“就算仙子不提同门二字,这二位姑娘,并非有心擅闯仙子禁地,一个练武的人,若是被废去了一身武功,已是痛苦之事,如果再刖去双足,岂非更是生不如死,因此在下斗胆,想请仙子网开一面,放了她们,不但二位姑娘会一辈子感戴仙子大德,就是在下也同样的感恩不尽。”

银发美­妇­冷冷一笑道:“你这是替她们说情?”

范子云拱手道:“在下只是恳求仙子法外施恩。”

银发美­妇­浓哼一声,才接着道:“我只是先处置百花门人,你擅入献花崖,我一样要按律处罚。”

范子云道:“献花崖金陵名胜,难道没有游人进入么?”

银发美­妇­道:“除了我住的这座院子,献花崖并不禁止游人观赏,但武林中人,身佩兵刃而来,就得依我规矩行事。”

范子云道:“在下想听听仙子订的规矩如何?”

银发美­妇­目光一掠两人,微哂道:“就凭你……好吧,扫花,你告诉他。”

那叫扫花的使女是站在她身后左首的一个,躬身道:“小婢遵命。”她俏生生走到前面,面­色­冷落的道:“你听着。”

范子云看她年纪不大,却故意学得一副冷漠口气,冷然道:“在下是在听。”

那扫花哼了一声,才道:“武林中人,身佩兵刃,擅入献花崖者,废去武功,逐出献花崖,如系出事前并不知情者,可酌情减免,只要能接下本崖四大侍女中任何一人三招者,可免废去武功,但须在本崖服役一月,满期可获释放,接下五招者,免服劳役,可任其自去,你们自己衡量衡量吧。”

范子云拱拱手道:“在下想请教姑娘一个问题。”

扫花看了他一眼,绷着的脸稍霁,说道:“你要问什么?”

范子云道:“姑娘说的是来人接下四人侍女中任一位的三招、五招了,但若是四大侍者接不下来人三招、五招呢,又当如何?”

扫花听得脸­色­倏地一沉,冷哼道:“你有多大能耐,敢口发狂言?”

银发美­妇­道:“她们四个若是接不下你三招、五招,这两个丫头,任你带走。”

范子云道:“仙子此话当真?”

银发美­妇­道:“我言出如山,岂会反悔?”

范子云道:“那好,仙子就请四大侍者出来吧。”

扫花冷笑道:“你少卖狂,先接下我五招再说不迟。”

范子云道:“好吧,那就请姑娘发招……”一面朝扫花拱拱手道:“姑娘请。”这时冷梅萼、艾红桃早已站了起来,退立—边,看着范子云侃侃而言,居然说出要师伯门下四个侍女一齐上的话,心中不禁暗暗着急。两女都是亦忧亦喜,一双翦水双瞳,脉脉含情的盯着范子云,一副欲语还休模样。

扫花本来看范子云文质彬彬,像个读书相公,还有几分好感,这会因他口发狂言,心头不禁有气,寒着脸道:“你小心了?”

范子云含笑道:“姑娘只管发招。”他话声未落,扫花已然抢到面前,双手突发,纤秀的十根玉指,腥红指甲,箕张如钩,一扣右腕,一抓左肩,快如电光石火,一闪而至。

艾红桃忍不住啊一声道:“小心。”

范子云心里有数,自己以前和伏虎丐连老哥交手,每当不敌之际,只要使出「迥身八掌」中的任何一记,就能化险为夷,把老哥哥逼退,如今对付这四个侍女,只要使出这八掌来,准可获胜。心中有了成竹,故而并不介意,听到艾红桃的叫声,他连看也没看扫花一眼,故意回过头去,朝艾红桃「哦」了一声。其实在他回头之际,右手早已斜挥而出。

「迥身八掌」,顾名思义,每一记都必须藉旋身之际,才能发掌的了。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扫花双手齐发,原本想要范子云吃些苦头,此时眼看范子云还要回过头去和艾红桃答话,心中更觉有气,手爪疾落,眼看就要抓上。

哪知一股旋风突然从旁卷来,她根本没看清楚范子云如何出手,但觉身子一震,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得再也站不住脚,一个人像被龙卷风吹起,一下摔出八九尺远,还站不住,又登登的往后退了四五步,全身衣裙被掌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下直看得银发美­妇­耸然动容,其他三个侍女都变了脸­色­,冷梅萼、艾红桃喜上眉梢。其实范子云自小把这八掌练得纯熟无比,内力也收发自如,他在这一掌上,因对方只是一个年轻女子,故而只用了两三成力道而已。

要知银发美­妇­身边这四个侍女,都是自幼就来到献花崖,由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武功,名虽主仆,谊实师徒。以她们一身所学,在江湖上,也足可以算得上一把高手,哪知竟然被范子云后发制人,一下就震飞出去,焉得不使银发美­妇­暗暗吃惊。

扫花站住身形,又突然双足一点,人如蛱蝴扑花,翩然飞了回来,依旧落到范子云的面前,粉脸铁青,冷冷的道:“这不过第一招而已,你未必算胜了。”

范子云依然脸含笑容,说道:“姑娘应该明白一件事。”

扫花道:“我明白什么?”

范子云道:“在下在仙子面前,不愿伤人,姑娘应该清楚,凭姑娘一人,决非在下对手。”

扫花气得要哭,厉声道:“我至少要试你三招,我要在两招之内,教你不得好死。”姑娘家一生了气,就口不择言,不,出手也不择手段了。

但见她话声甫出,双手十指突然舒展如兰,右手腥红指甲直抓前鞠「幽门」,左招一晃,幻起一片爪影,好像抓向咽喉,但手掌却在电光石火间,一翻而上,两枚尖锐的指爪,已突袭范子云双目。这一下若是被她抓中,两个瞳仁非被她尖利的指甲刺破不可,当真狠毒已极。

范子云连经大敌,对敌经验多了,自然熟能生巧,没待扫花欺近,早已一个旋身,右手及时挥出。他依然只用了三成的力道,但这会他一掌拍在扫花的肩头,出手虽轻,扫花可受不了,口中闷哼一声,一个筋斗往前直摔出去。

还算是范子云手下留情,拍中她肩头之际,又减去了一成力道。总算她武功不弱,往前摔出去的时候,就势翻了一个筋斗,消卸了掌力,冲出去七八尺远,就足跟用力,从地上翻了起来。她打从练武以来,从未有过今晚这般挫败,这份羞辱,使她横上了心,口中厉叱一声,双手作势,正待扑起。

银发美­妇­适时喝道:“扫花,住手。”

扫花正待扑起的人,闻声住势,双手迅疾垂下,抬头道:“小婢还有一招。”

银发美­妇­道:“他说得不错,你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她回头朝其他三个青衣使女说道:“你们三个一起上去,接他几招。”

三个青衣侍女一个站在她身后,两个本是走过来押着冷梅萼、艾红桃下去,如今就站在冷艾二人身边,听到银发美女的吩咐,躬身应「是」,一起朝范子云围了上去。

艾红桃没想到范子云竟有这般高强的身手,喜得情不自禁的挑眉毛,眨眼睛,翘起红菱般小嘴,露出一口又白又细的牙齿,似喜似忧,伸手挽住了冷梅萼的臂膀,低低的道:“梅姐姐,你看他会不会……”

冷梅萼对这位师伯,深惧戒心,急忙用肘轻轻碰了她一下,悄声道:“五妹,在师伯面前,不可失礼。”

四个青衣侍女在掠出之时,就已采取了合围之势,各自站住了一个方位,只要看她们这一情形,就算没有对敌经验,也可以看得出她们是久经演练,熟谙阵势,­精­于合搏之术的了。范子云你说他有经验吧,他却是个刚刚出道的雏儿。

人家明明布成了「四象阵势」,把他围在中间,只待有人发出口令,立可从四周向中央齐集攻到。他不但没有丝毫戒备,却向四位姑娘连连抱拳,作着罗圈揖,陪笑招呼道:“四位姑娘多多指教,多多担待……”

四个侍女中领头的正是扫花,她两番被范子云发掌震出,心头怀恨已深,此时看他正在转着圈说话,更不打话,忽然撮­唇­发出一个轻快的口哨。这声口哨,正是她们发动攻势的暗号,四个侍女同时发难,四条青影疾然扑起,粉爪,绣腿,每人觑定范子云一两处大岤下手,集中攻到。

这一下当真动作如一,快速到无以复加。但范子云其实早就有了准备,他可不是书呆子,人家从四方掠近,围住了他,就要出手,他还打着罗圈揖,跟你们一个个的招呼。

要知他这番做作,原是诱敌之计,因为师傅传他的「迥身八掌」中,有一记掌法,正是对付四面都有敌人用的,要使这一记掌法,必须人随掌发,旋身横扫,那么他这向四人作着罗圈揖,正是最好的准备,以逸待劳了。

就在四条青影堪堪扑起,范子云抱拳打拱的双手,倏然一分,右手化掌,随着身子一个飞旋,横扫出去。这一下几乎是和四女同时发动的,他右掌堪堪扫出,围着身子而起,旋风由内向外横展,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气流,朝外推出。四个侍女还未扑近范子云身子,四条人影已被旋风吹得凌空飞摔出去。

端坐在锦榻上的银发美­妇­目中异采飞闪,倏地站起身来,冷喝尸声:“住手。”

四个侍女第一招上,就被人家震出七八尺外,一个个花容失­色­,站停身子,目光之中,流露出惊惶之­色­,望着银发美­妇­,由扫花领头,一齐屈膝,颤声道:“小婢该死……”

银发美­妇­一摆手道:“没你们的事,退下去。”四女应了一声「是」,迅快退开,依然回到银发美­妇­的身后站定。

范子云眼看四女第一招上失利,就对银发美­妇­如此害怕,可见她平日御下是如何严厉了,心中不觉有些不忍,朝四女拱拱手道:“四位姑娘,恕在下孟浪了。”

银发美­妇­一双美目,盯住着范子云,一眨不眨的看了半晌;才点点头道:“你叫范什么?”

范子云躬身道:“在下范子云。”

银发美­妇­平静的问道:“你爹可是叫范大成?”

范子云道:“是的,仙子认识家父么?”

“岂止认识?”银发美­妇­似笑非笑,轻哼一声道:“你使的「旋风掌」,是你爹教你的?”

“旋风掌?”范子云愕然道:“不对,在下刚才使的是「迥身八掌」,乃是家师所授。”

银发美­妇­道:“你爹呢?”

范子云道:“家父离家已有十年,至今尚无消息,在下就是寻找家父来的。”

银发美­妇­脸­色­一变,嘿然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范子云听得心中一动,急急问道:“仙子可是知道家父的下落么?”

银发美­妇­目闪厉芒,­阴­笑一声道:“八九不离十,我猜得大概也不会离谱太远了。”

“真的。”范子云大喜过望,急忙朝她作了个长揖,说道:“仙子可否赐告家父下落,在下感激不尽。”

“天底下除了我,只怕再也没有人知道你爹的下落了。”银发美­妇­忽然格格笑道:“我自然要告诉你,而且我还要亲自带你去,找那无耻的贱人,把你爹救出来。”

范子云只觉她笑声尖锐刺耳,好像隐藏着说不出的怨毒,心头微生凛惕,问道:“仙子是说家父被人关起来了?”

银发美­妇­恨恨的道:“那是脂粉狱,也许你爹把它当作温柔乡呢。”

范子云听出来了,好像爹是被一个女子迷住了,但他从小听娘、听老管家说过,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老人家决不会是为了一个女人,抛弃了娘,抛弃了自己连家都不顾的人,心中觉得非替爹辩白不可,这就抗声道:“不,家父不是那种人?”

银发美­妇­又是一阵格格大笑,笑声更是凄厉尖锐,冷峭的道:“范子云,你以为你爹是哪一种人?他在年轻的时候,可风流得很,你知道么?你不是要找你爹吗?我一定把他找出来就是了。”

范子云回头望望凌江涛和冷、艾二女,说道:“在下是出来找爹的,仙子能带在下去找到爹,在下万分感激,只是去找家父之事,和这两位姑娘无关,仙子可否先释放了她们呢?”

银发美­妇­截然道:“不成,我答应带你去,她们和你一起来了,自然也得一起去,你以为我花双双会难为她们么?”她叫花双双。

花双双一挥手道:“好了,不用多说,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就走,扫花,你去吩咐她们准备车子。”扫花答应一声,躬身一礼,急步往外行去。

范子云拱手道:“多谢仙子,为了在下找寻家父之事,倒教劳动仙子了。”

“为你爹?”花双双格格笑道:“我从不为人,我只是气不过那无耻贱人罢了。”范子云只觉她忽怒、忽喜,目光也忽而深沉,忽而怨毒,使人捉摸不定,但为了只有她知道爹的下落,也只好忍耐了。

不多一会,扫花匆匆走入,躬身道:“启禀主人,马车已在山前伺候了。”

花双双点点头道:“很好,你们分两个人押她们出去。”

艾红桃道:“师伯,你老人家要晚辈姐妹随行,晚辈姐妹敢不遵命,不用二位姐姐押着走了。”

花双双冷笑道:“你当我要去哪里,我就是要找你们不要脸的师傅去,我不叫人押着你们,你们不偷偷的逃出去报信。”说完,挥了挥手,两名侍女不再说话,押着冷梅萼、艾红桃当先往外走去。

范子云听说要去找的人,就是她们师傅,百花帮的帮主,心中大为惊异,但又不便多问。花双双眼看两名侍女押着两人走了,脸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回头望望范子云,说道:“你且随我出去。”当先举步往外行去。

扫花和另一名侍女紧随在她身后,范子云只好跟在她们身后而行。山坡下果然一字排列着四辆华丽双辔马车,漆黑的车厢,光可鉴人。车前两边,都悬挂着两盏六角形的花灯,流苏随风飘动,看去极为壮观。每辆车前,站立一个身穿一式青衣大褂,背上背着斗笠的彪形壮汉,神­色­恭敬,挺胸立正,目不斜视,他们自然是驾车的车把式了。

花双双走近最前面一辆车前,扫花和另一名侍女急忙趋前一步,掀起了车帘。花双双跨上车厢,回头道:“叫他上来。”

扫花朝范子云道:“仙子叫你上车了。”

范子云看了后面三辆马车一眼,心中暗道:“这三辆车中,不知又是什么人?”登上车厢,但觉里面相当宽敞,花双双已经居中坐定,他只好靠左边坐下。扫花和另一名侍女待他上车以后,就紧跟着走入,在靠右一边坐下。车把式放下车帘,不待吩咐抖缰扬鞭,催动马匹,徐徐出发。

范子云听得出来,自己这辆车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三辆也相继随着启程。双辔马车,行驶平稳迅速,车厢宽敞舒适,一路上除得得蹄声,和辘辘轮声,并不会感觉到有颠簸之苦。花双双早已闭上了眼睛,养神调息。扫花和另一名侍女,可不敢打盹,好像生怕他会乘机逃走似的,目光灼灼,只是盯着范子云,不肯放松。车厢中没人说话,自然是十分沉寂,渐渐范子云也阉上眼皮,打起盹来。

第十六章被囚地室

车行迅速,时间也过得很快,由黑夜而白天,但车子却丝毫不停,更没在路上打尖,车上早已准备好了­干­粮和水,大家只是在车上吃喝。范子云虽没什么经验,但也可以辨认得出,四辆马车似是并来经过城市镇甸,走的都是较偏僻的道路。

这一天直到天­色­全黑,才在一处树林下面停了下来,车上的人也可以自由的下车来稍作活动。这是一片荒野,除了可以看到迷蒙的山影,前不见村,后不见舍,你根本无法知道这是什么所在?天­色­微明,四辆马车又继续上路,直到天黑才停,依然是一处荒山野林之间,看景­色­也和昨晚差不多。

这真是一趟神秘之旅,两天下来,范子云也渐渐习惯了。这样足足驰行了三天,这是第四天的傍晚时分,四辆车子驶近一座山麓,山麓间有一座围墙很高的庄院。四辆车子驰到庄院前面,围墙大门忽然洞开,车子陆续驰进大门,绕向左首一条车道。大门及时关上,左首车道尽头,两扇黑漆大门,又及时洞开,车子依次驶入,在后院停住。

车把式迅快一跃下车,打开了车门。扫花和另一名青衣使女葬花,一跃下车,接着是花双双首先下车,然后才是范子云跟在她身后下车。但今晚范子云跨下车门,就发现情形和往日不一样,敢情已经到地头了,因为车子已一排停在一处天井中。

阶上点起八盏风灯,把院落照得如同白昼。阶前一排站着二十四名一身紧身花衣,手捧长剑的女子,挺胸而立,剑光映红颜,白刃如秋霜,好像接受检阅一般。这二十四名女子年岁都在二十左右,一个个身材苗条,高矮相同,虽是娘子军,倒也婀娜刚健,十分威武。

另外站在一边的,则是冷梅萼、艾红桃和两名押着她们的两个青衣侍女一个叫摘花,一个叫锄花。范子云心中暗暗哦丁一声,三天来,他从未见过另外三辆车上,载着什么人,原来是一批娘子军。花双双也没看她们一眼,举步朝阶上走去,范子云、冷梅萼、艾红桃和四名侍女,一齐跟着走上石阶,进入厅堂。

堂上红烛高烧,早已摆好了一桌酒席,玉箸银盏,四­色­­干­果,四式拼盘,好像她要宴请什么贵客一般。花双双走到上首,便在中间一把椅子上落座,早有一名使女,端着一个银盆送上。花双双伸出一双白­嫩­的柔荑,在水中浸了浸,另有一名使女,立即送上一条热气腾腾的面巾,花双双接到手中,轻轻在脸颊上按了两下,又轻轻拭着玉指,动作十分柔美,两名使女随即退下。

花双双这才眼皮一抬,朝三人嫣然一笑道:“你们一连三天,没好好的吃过一顿了,今天到了我这扫花山庄,我该稍尽地主之谊,你们随便坐吧。”她居然客气起来了。

冷梅萼躬身道:“师伯在上,哪有弟子坐的位子?”

花双双含笑道:“你们四个是二十年来第一次进入我扫花山庄的客人,我叫你们坐,你们就随便坐,不许客气,不用拘束。”

冷梅萼不敢违拗,口中应了声「是」,抬眼望望范子云,才一起入席,分左右落座。立即有二名使女端上香茗,接着又有几名使女陆续送上酒菜。一名青衣使女手执银壶,替大家面前斟满了酒。那扫花等四人,只是一排侍立在花双双身后。

花双双举起酒盏,说道:“来,大家­干­杯。”说罢,一饮而尽。

范子云低头一看,盏中酒如琥珀,流动如胶,不知是什么酒,但主人已经­干­了,只好一口喝­干­,但觉入口芳甜如蜜,似乎不像是酒。冷梅萼、艾红桃怵于师伯之威,也只得一口喝了下去。花双双今晚生似换了一个人,眼看大家都已­干­了杯,微微笑道:“我这是玫瑰花酿,香甜而醇,你们多喝几杯无妨。”青衣使女又给大家银盏中斟满了酒。

范子云站起身,举杯道:“多谢仙子赐宴,在下借花献佛,敬仙子一盏。”

花双双目光漾起一片柔情,望着他,展齿一笑道:“你和你爹一样的嘴甜,嗯,二十年来,光­阴­弹指,白了少女头。”她似乎有很多感触,举杯和范子云一饮而尽。

范子云乘机道:“仙子答应找寻家父,不知几时可以找到?”

花双双诡笑道:“很快,你们已经到了我扫花山庄,不出三天,你就会看到你爹了。”

范子云道:“如此多谢仙子。”

花双双目光一掠,说道:“你们大家吃菜。”

热菜陆续端上,不但丰盛,而且无不美味可口,有许多菜肴,范子云几乎都叫不出名称,就是吃到口中,也不知是什么美味。冷、艾二女眼看师伯今晚兴致很好,也稍稍减少了许多拘谨,这一顿酒菜,倒是宾主尽欢。玫瑰花酿酒虽不烈,却也使人有飘然微醺的感觉。

花双双站起身,朝扫花吩咐道:“你领他们他到前面客舍休息,锄花领她们姐妹去后面休息好了。”扫花、锄花躬身领命,各自领着他们辞退。

花双双款步走入东厢,那是一间陈设十分­精­雅的起居室,摘花、葬花跟着她走入。花双双娇慵的在中间一张花梨木坑上坐下,葬花立即送上一盏清茗,放到几上。花双双回头道:“风四姑呢?来了没有?”

葬花恭声回道:“风姨今天下午就赶来了,正在外面候传。”

花双双道:“叫她进来。”葬花答应一声,返身走出。

不多一会,扫花、锄花相继回来,接着葬花领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走入。中年女子看到花双双,立即趋上一步,单膝一屈,请安道:“婢子风四姑,叩见仙子。”

花双双一抬手,含笑道:“快起来吧,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见了面,还凭地多礼。”

风四姑站起身,陪笑道:“仙子是主,婢子是奴婢,礼不可废。”

花双双道:“你且坐下,我有话问你。”

风四姑应了声「是」,在下首一张椅上坐下,说道:“仙子召婢子来,不知要问什么?”

花双双道:“你是百花帮的老人了,我听说花真真那贱人在十六年前,生过一个女孩,现在可在百花帮中?”

风四姑道:“这个婢子不大清楚。”

花双双脸­色­一沉,哼道:“你还替那贱人隐瞒,难道我不是你的主子?”

“仙子息怒。”风四姑惶恐的道:“婢子怎敢欺瞒仙子?婢子……实在是不大清楚,因为……婢子一向嘴快,早就不见容于帮主,她宠信的都是她的人,婢子管理的只是些外务……”

花双双神­色­稍霁,问道:“你总听到一些?”

风四姑道:“早年听说那女婴寄养在山外,后来就没听说过,百花帮的弟子,都是人家的弃婴,也都托山外人家喂养,要四五岁才陆续领回来抚养,所以……婢女就弄不清楚了。”

风四姑忽然谄笑道:“有,有,婢子想起来了,婢子还是十多年前,那女婴面貌极像帮主,最奇怪的是胸口也有一颗朱痣,这还是她无意中才透露出来的。”

花双双笑了,笑得很­阴­、很毒,点点头道:“很好。”

她向扫花一招手道:“把东西拿来。”扫花答应一声,双手送上一个锦囊。

花双双取过锦囊,拉开锦绳结的袋口,随手取出一把明珠,每颗都有樱桃大小,浑圆晶莹,这一把足有十来颗之多,她目光一抬,说道:“这十二颗明珠,光彩还不错,是我赏给你的。”她把掌中明珠,放入锦囊之中,拉紧锦绳,随手递了过去。

风四姑贪婪的看了锦囊一眼,堆笑道:“仙子每年都有赏赐,这么贵重的珍珠,婢子如何敢收?”

“这算不了什么。”花双双淡淡的道:“以后我还有事要你办呢,只管拿着好了。”

风四姑道:“婢子是仙子的人,仙子有什么事,只要吩咐一声,婢子敢不效命,仙子重赏,婢子那就叩赏了。”双手接过锦囊,赶紧揣入怀里。

花双双道:“你到这里来,贱人不知道吧?”

风四姑陪笑道:“婢子现在是管外务,整天都在外面,帮主自然不会知道了。”

“好。”花双双道:“你可以回去了。”风四姑千恩万谢的起身告辞。

花双双转过身,朝锄花道:“你去把艾红桃叫来,我有话问她。”锄花答应一声,转身走出,一会工夫领着艾红桃走入。

艾红桃急忙上前行礼道:“师伯召唤弟子。”

“嗯。”花双双两道眼神,只是盯在艾红桃的脸上打量,笑道:“你坐下来,师伯有话和你说。”

艾红桃逡巡道:“师伯有什么话,弟子站着说就好。”

花双双把她拉到身边一把椅子坐下,蔼然说道:“你师傅和师伯原是同胞姐妹,我们也不能算是外人,在师伯面前,不用这般拘谨。”艾红桃有些受宠若惊,怯怯的应了声「是」。

花双双回头道:“你们都出去,不用在这里伺候了。”扫花等四人一齐躬身退出。艾红桃不知师伯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她平日是个毫无心机、天真娇憨的人,但这回止不住心头小鹿一阵乱跳。

花双双脸含笑容,亲切的问道:“红桃,你今年几岁了?”

艾红桃道:“弟子今年十六。”

“唔。”花双双轻唔一声,文道:“是五月里生的?”

艾红桃道:“是的。”

花双职又道:“你师傅对你可好?”

艾红桃道:“师傅她老人家待弟子如同慈母一般。”

花双双冷笑问道:“对其他的人,是不是很凶?”

艾红桃道:“她老人家对每一位师姐妹都很好,一视同仁,从没有偏心。”

花双双又「唔」了一声,从几上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茶,抬目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世?”

艾红桃道:“弟子听说过,百花帮弟子,都是各地弃婴,由本帮托山外人家抚养,谁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

“你说的只是一般百花帮的弟子。”花双双浅浅一笑,又道:“但你应该例外?”

艾红桃诧异的道:“弟子怎么会例外呢?”

花双双道:“你当真不知道自己身世?”

艾红桃道:“弟子真的不知道。”

花双双­阴­笑道:“你的生身之母,就是你师傅。”

艾红桃惊异的道:“这不可能……”

花双双目光停在她脸上,说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认出你是花真真的女儿了。”

“不,不会的。”艾红桃道:“那么师傅怎么从来没有和弟子说过呢?”

花双双狠毒的笑道:“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有脸告诉你么?再说百花帮帮主要嫁人也只能招赘,不能偷汉子呀。”

艾红桃惊颤的道:“师傅不是这种人,这……不会的。”

花双双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不会,她在百花宫偷汉子养面首,还会和小丫头说么?”她不待艾红桃开口,接着道:“好,那么我问你,你胸口可是有一粒朱痣?”

艾红桃胀红着脸,颤声道:“我……”

花双双道:“你过来给我看看。”

艾红桃羞急的道:“我……没……没……有……”

花双双冷笑一声,左手一探,一把把她拉到面前,说道:“我非看不可。”右手「嗤」的一声,撕开她胸口衣襟。这一下艾红桃雪白的粉颈,隆起的酥胸,全都露了来,在浅凹的|­乳­|沟之间,果然有一颗鲜明的朱痣。艾红桃又羞又急,双手掩胸,口中不觉惊叫出来。

“啪。”花双双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冷叱道:“小贱人,你叫什么?你还说没有,你还说不是花真真生的?”

艾红桃流泪道:“弟子真的不知道。”

花双双­阴­沉一笑道:“因为生身之母花真真胸口,也有一颗朱痣,现在你明白了么?”话声甫落,举手击了两掌,喝道:“来人。”

扫花等四人都伺立在门外,闻声走入,躬身道:“婢子在。”

花双双一指艾红桃,说道:“把她押下去。”锄花、摘花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押着艾红桃走了。

花双双脸上浮现出­阴­森的笑容,朝扫花招了招手。扫花急步趋上,花双双附着她耳朵,低低的说了两句,扫花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范子云被招待在宾舍里,那是相当­精­致的一幢雅舍。花树飘香,雕栏曲槛,十分幽静。他眼看花双双盛情相待;似无恶意,心头数日来的戒意,不觉也放宽了下来。玫瑰花露,虽不醉人,却也有飘飘然的感觉,回到房中,就脱衣就寝。三个晚上,都在车上打盹,自然没有睡好,这一躺下,自然就睡熟了,而且睡得很香。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范子云在睡梦中被人推醒。通常一个练武的人,虽在沉睡之中,也极易警觉,今晚范子云实在太困倦了,有人进入他的房间,却会毫不察觉。但这一有人推他,他立即惊醒过来,睁眼一看,这人赫然是花双双四个侍女之首的扫花,一手持着一盏纱灯,俏立床前。

范子云急忙翻身坐起,望着她说道:“姑娘……”

扫花冷冷的道:“我是奉命来请你的,你快起来。”看来她们主人花双双果然是个怪人,半夜三更,人家睡得好好的,却打发侍女把人叫起来。

范子云只得跨下床,披上长衫,一面问道:“姑娘可知仙子见召,有什么事么?”

扫花脸情冷漠,背转身子,说道:“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范子云扣好衣衫,随手佩好长剑,说道:“姑娘请吧。”扫花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范子云随着她走出宾舍,穿行花丛,也不知绕了几进屋宇。扫花走在前面,跨进一道门户,那是一座小小的院落,她脚下忽然一停,转过身,从身边抽出一方黑布,说道:“这是扫花山庄的禁地,你必须蒙上眼睛,才能进去。”

范子云笑了笑道:“贵庄既是有此规矩,在下自当遵照规矩行事,姑娘把黑布交给在下,自己缚上就是了。”

扫花冷冷的道:“不,要我给你缚上。”

范子云道:“好吧,那就有劳姑娘了,请给在下缚上好了。”

扫花把手中纱灯,挂在庭前柱上,一手拿着黑布,走近范子云的面前,她个子没范子云高,口中说道:“你蹲下来一点。”范子云依言蹲下,扫花拿着黑布,往他眼上蒙好,再在他脑后打了个结。

她平日从未和男子接近过,这要在他脑后打结,两人身子就得靠的很近,她鼻中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男人气息,这股气息,虽淡,虽轻,但闻到她鼻子里,就有强烈的感应,她心头不知怎的忽然紊乱起来,一阵心跳、手颤,全身热烘烘的,这个结就打不好,越打不好,心头就越乱。

范子云等了一会,问道:“姑娘打好了么?”

扫花幽幽的道:“还没有。”她本来冰冷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多了。

范子云道:“要不要我帮你结?”

扫花轻颤道:“你……你不……不要……”

她终于把结打好了,心里却想多待一会,她发现靠着他身子,自己身上会有一股温意,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她飞红脸颊,暗暗啐了自己一声,依然装出冷漠的声音,说道:“好了。”

范子云站起身,说道:“在下缚了黑布,该如何走呢?”

扫花取下纱灯,一手拉着他的手,说道:“我拉着你走。”她拉住他的手,突似触了电一般,身躯不由得轻轻一颤。

范子云道:“姑娘冷得在发抖?”她的手确实在颤抖,他不知道她的心比手颤抖得更厉害。

扫花想把话声说得冷峭一点,但因心在颤抖,声音也冷峭不起来了,幽幽的道:“你这人……快走吧。”她拉着他走上石阶,走入堂屋,又折入另一间屋宇。扫花脚下一停,说道:“你站着莫动。”

范子云依言站停,但闻一阵辘辘之声,好像在推动什么重物,心中暗自奇道:“不知她在做什么?”

扫花道:“好了,你可以随我下去了。”又用手来拉。

范子云忍不住问道:“仙子见召,这是什么所在了?”

扫花答道:“你不用多问。”牵着他走了几步,身后又响起一阵辘辘之声。

扫花叮嘱道:“这是石级,你走得小心些,别一个筋斗跌下去。”范子云心下更是狐疑,依言缓步拾级而下,好在有扫花牵着手两行,倒也不困难。这样走了十几级,扫花忽然停住了脚步。

范子云道:“姑娘,可是到了么?”

“还没有。”扫花口中答着,人已转过身来,低声道:“在这里说话,主人已经听不见了,你要记着,兄弟姊妹不能乱来。”

范子云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你说什么?”

扫花幽幽的道:“我只能说到这里为止,但愿你能听得懂,能牢记在心里,这些话,我本来是不该说的,给主人听到了,我就是死罪,因为方才……方才我……觉得你是好人……”

范子云奇道:“这里好像是地下室,仙子要姑娘带我来此,究是什么事?”

扫花道:“主人要你来见一个人。”

范子云心头猛然一动,暗想:“花双双答应帮我找爹来的,莫非爹被她囚禁在这里不成?”心念这一动,急急问道:“这人是谁?”

扫花道:“你见到了自会知道。”

范子云道:“那就快些走吧。”扫花嗯了一声,伸手拉着他往下就走。

这些石级,少说也有三四十级之多,走完石级,扫花道:“你站着别动。”接着但听铁锁开启之声,扫花朝他背后推了一把,说道:“你可以进去了,有人等着你呢。”

范子云眼睛被蒙着黑布,冷不防被她这一推,脚下不由自主的往前冲出去了四步之多。但闻身后砰然一声,好似有人关上了铁门,接着又是下锁之声。

范子云道:“姑娘,已经到了么?”扫花没有作声。

范子云又道:“在下可以把黑布取下来了吧?”扫花依然没有作声。

范子云心中暗暗奇怪,忖道:“刚才自己听到铁门关闭之声,莫非她把自己关在里面了?”

花双双行事,真是令人莫测高深,前半夜盛筵款待,住在­精­雅韵宾舍里,下半夜把人从被窝里叫起来,关到地室里来了。他迅快撕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举目看去,但见眼前昏黑幽暗,果然是在地室之中。莫非爹就被她幽禁在地室里?“

他急忙往里寻去,地室石壁上,点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火如豆,里面屋角放有一床,床上坐得有人,只是背着身子,灯光太暗了,只看清人影而已。他缓缓朝床前走去,现在逐渐走近,他发觉不对,侧身坐在木床上的,竟是一个女子,一时脚下不禁停得一停,问道:“姑娘是谁?”

那姑娘忽然转过身来,吃惊的道:“你……会是范……少侠?”声音又娇又柔,也充满了惊喜之情,原来竟是艾红桃。这下自然是大出范子云意外之事,花双双要自己来见的一个人,竟会是艾红桃。

她怎会一个人被关在地窖里的呢?他一怔之后,立即说道:“艾姑娘,你……”

艾红桃自从被花双双撕开衣襟,说她是师傅「百花帮主」的女儿,被押到地室中来。她虽然不清楚师伯和师傅为什么反目的,但两人势如冰炭,她总听说过。因此她被师伯认为是师傅的女儿,又被幽禁到地室中来,不知师伯要如何处置自己?心头有着说不出的害怕,双目哭得红红的,正在呼救无门的绝望之中,乍然见到了范子云。

他又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不然她也不会和大师姐赶到山严庙去救他了。她在这一刹那间,好似遇到了亲人,竟然忘记了自己被撕破的衣襟,也忘了范子云只是她才认识不久的朋友。她猛然扑将上去,投在他的怀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范子云更想不到她竟会扑入自己怀里,但既然扑来了,他自然不能峻拒,他现在稍有人世的经验,登时想到她可能受到极大的委屈,才会如此,他自然更不能把她推开,只好张开双臂,让她偎在自己怀里。

石室中虽然幽暗,他仍可以看到云鬓散乱,脸­色­惨白,尤其是满眶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从她脸颊上滚落下来,有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下甚是怜惜。举手轻轻抚着她秀发,柔声道:“艾姑娘,你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的呢?快先坐下来,慢慢的说好了。”

艾红桃点点头,缓缓的离开他的怀里,这一瞬间,她才发现自己被撕开的衣襟,袒露着酥胸。口中轻嗯一声,一张粉脸登时羞得像大红缎子一般,急忙以手掩胸,侧着身子坐在床沿上,心头小鹿狂跳不止,半晌说不出话来。

范子云只当她惊吓过度,心下更是怜惜,慢慢的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柔声道:“艾姑娘,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冷姑娘呢?”

艾红桃依然双手掩胸,背着身子,说道:“我不知梅姐姐是否也被关起来了,我是师伯叫我去问话的。”

范子云问道:“仙子问你什么话呢?”

艾红桃道:“她说我是师傅的女儿,还……还撕破了我的衣襟……”

范子云明白了,她被撕破了衣襟,才不肯转过身来,接着问道:“就这样把你关到这里来了。”

艾红桃点点头道:“是的。”

范子云道:“这位仙子和令师是同胞姐妹,她们之间,究竞有些什么怨仇呢?”

艾红桃摇着头道:“我也不知道。”接着又幽幽的问道:“你呢?你怎么也会被她们关到这里来的?”

范子云道:“谁知道?仙子叫她侍女到宾舍里把我叫起来,说要我来看一个人,到了这里,扫花就把铁门关起来了,大概就是要在下来看姑娘的了。”

艾红桃身躯一颤,两手交叉把胸口掩得更紧,吃惊道:“师伯叫你来看我的,你……你……”

范子云看她忽然畏缩的样子,心下觉得好生奇怪,问道:“姑娘,你是不是觉得冷,那就到床上休息一会,床上不是有棉被么?”

艾红桃象惊弓之鸟,一下站了起来,背着身道:“不……不……我……不要……”

范子云道:“姑娘这怕什么呢?”

艾红桃哭道:“师伯没安着好心,才要你来蹂躏我,羞辱我,我死也不会答应的。”

范子云这会听懂了,不觉脸上一红,说道:“姑娘想到哪里去了,在下是这种人么?”

艾红桃不由的转过身来,羞红着脸,脸上还挂着泪痕,喜道:“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也许受到胁迫,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范子云看她双手一直交叉,掩着胸口,知她衣衫已被花双双撕破,这就从身上脱下长衫,替她披到身上,说道:“你先将就着,把在下的长衫穿起来吧。”

艾红桃感激的瞥了他一眼,幽幽的道:“你真好。”转过身穿好长衫,男子的长衫,袖子、下摆,自然都太长了,她低头瞧瞧自己,舞着双袖,咭的笑道:“穿了你的衣衫,我好像做戏一样了。”

范子云看着她娇憨模样,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说道:“艾姑娘,你一夜未睡,要不要憩一会?”

艾红桃娇红着脸,说道:“我不要,你困,你就憩一会好了。”

范子云道:“我可以坐在地上,运一会功就好,姑娘不用和我客气。”

艾红桃看看木床,赧然道:“我……”

范子云道:“姑娘应该知道,咱们身处危境,最重要的就是养好­精­神,所以有休息的机会,就要把握机会,才有体力,好了,时间大概很晚了,在下要坐下来运功了。”说罢,就在地上盘膝坐下。

艾红桃道:“你坐在地上,不会冷么?”

范子云道:“不会,在下从前跟家师练功,冬天寒夜,都要在山上大石头上坐到天亮呢。”

艾红桃掩着口,打了个呵欠,说道:“我真有点困倦。”

范子云道:“那你快些睡吧,养足了­精­神,明天也许有机会逃得出去,也不一定。”

艾红桃道:“真的。”她果然和衣躺下,面向石壁,拉过薄被,盖在身上。范子云也不再说话,缓缓阖上眼皮。艾红桃轻轻转了个身,低声叫道:“我睡不熟,你也不用练功了,我们聊聊好么?”说着翻身下床,轻悄的走到范子云身后。

范子云没有理她,依然闭目垂帘,坐着没动。艾红桃心中暗暗好笑,他这样子真像是老和尚,她童心未泯,平日在百花帮中,和姐妹们闹着玩惯了,这就用手取过一绺秀发,在他耳朵里轻轻拨弄了几下。范子云刚运起一口气,突觉耳孔奇痒难忍,只得把运起的真气,缓缓散开,急忙用手去挖耳朵。

艾红桃咭的笑道:“看你还像老和尚入定,不理人不?”

范子云睁开眼来,看到艾红桃笑吟吟的站在边上,他情窦初开,望着艾红桃娇美欲滴的笑容,心头不禁一荡,急忙镇定了一下,说道:“姑娘快去睡吧,天大概快要亮了呢。”

艾红桃小鸟依人般傍着他身边坐下,娇声道:“人家睡不熟嘛,我要你陪我聊聊嘛。”

范子云道:“我们如果被关在这里,仙子不放我们出去的话,聊的时间多的是,晚上总该好好休息一会,明天才有­精­神。”

艾红桃道:“师伯如果不放我们出去,这里又没有白天黑夜,睡的时间多的是,你还怕没时间睡么?现在我睡不着,你如果坐着睡熟了,待会我要睡了,你又正好醒来,等你要睡,我又醒,我们不是永远没人说话了么?我不管,你一定要陪我聊。”

范子云道:“我们聊些什么呢?”

艾红桃用手托着粉腮,偏头望望范子云,说道:“范大哥,就谈你好了。”

范子云道:“在下有什么好谈的?”

“有。”艾红桃点着头,肯定的道:“你就说你小时候,做些什么,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范子云拗不过她,只好随便说道:“我小时住在乡下,我时常一个人到山上去玩,爬到树上去捉小鸟,松树上的松鼠,逃得最快,很不好捉,有一次,我看到一只松鼠躲进一个树岤里去,我伸进手去,抓住了一条尾巴,用力把它拉了出来,你当它是什么?那是一条花­色­斑烂的毒蛇……”

“啊。”艾红桃吃了一惊,不依的道:“我不喜欢蛇,你不要说这个,你说说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呢?”

范子云道:“我爹出门已有十年了,家里只有家母一人了。”

艾红桃眨着眼,问道:“你没有兄弟姐妹?”

范子云道:“没有。”

艾红桃道:“那有多寂寞?嗯,你有没有和你很好很好的人?”

范子云道:“你说的是什么人?”

艾红桃轻「唉」了一声,道:“你怎么连这句话都听不懂?我是说你有没有……很好、很好的……朋友……”

范子云道:“丐帮有一位右长老,叫做伏虎丐连三省,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叫他老哥哥……”

艾红桃嗔道:“谁问你这些了?”

范子云道:“那你问什么?”

艾红桃两颊飞红,幽幽的说道:“人家是问你有没有女孩子和你很好的?”

范子云被她问得脸上一红,说道:“我不知道。”

“你骗人。”艾红桃披披嘴道:“那天在莫愁湖和你在一起的姑娘是谁?”

范子云道:“那是黄山世家的万姑娘,在下和他兄妹二人一同到金陵来的,那天她哥哥没空,要我陪她逛莫愁湖的。”

艾红桃睁着双目,盯注在他脸上,问道:“你们是不是很要好?”

范子云道:“万姑娘叫我范大哥,我只当她妹子罢了。”

艾红桃道:“我也叫你范大哥,你是不是也把我当作妹子?”

范子云道:“只要你叫我大哥,我自然也把你当小妹看待了。”

“范大哥。”艾红桃星眸如水,仰着脸,叫了一声,接着道:“你也叫我妹子咯。”万飞琼虽然也很娇、很美,但在娇和美之中,有着一股娇气,她没有,她在娇态之中,另有一股憨态,女孩子娇而且憨,必然很甜。

范子云心旌不禁一荡,低低的叫着她:“妹子。”艾红桃嘤咛一声,扑入他怀里。

范子云是血气方刚的青少年,他如何禁受得起这份诱惑,他心跳加速,把她搂在怀里,一颗头,渐渐低了下去,吻着她的秀发。她没有动,他意犹未足,差点忍不住去吻她的樱­唇­。在这同时,他想起了夏家堡的紫玉,他深爱着她,她端庄聪明,气质高雅,决不是丫头。她是他第一个进入心扉的少女,不论中外古今,初恋的恋人,是最难忘怀的。

他憬然惊觉,艾红桃对他有恩,他怜惜她,他心头突然明朗起来,轻轻的抚着她秀发,抚着她肩头,柔声道:“小妹,你倒说说看,现在我们已经认了兄妹,你心里觉得如何?”

艾红桃一颗头埋在他怀里,嗯声道:“我很高兴,范大哥,你很好、很好……”

范子云道:“那你就该听大哥的话,快回到床上去,休息一会,也许天快亮了,明天也许仙子会释放我们。”

艾红桃依然把头埋在他怀里,摇得像货郎鼓一般,说道:“不会的,师伯绝不会放过我的。”

范子云道:“她如果不释放我们,我们更应该早些休息,养好­精­神,才好想办法逃出去,好妹子,听大哥的,你去休息一会,我也要运功了。”

艾红桃缓缓直起身子,她脸上红馥馥的,眼神如水,望着他,低低的道:“好嘛。”她无可奈何的缓缓站起,噘起小嘴,回到木床上躺下。

范子云回头看她一眼;发现她身上没盖棉被,不禁摇摇头,只好站起身走近床前,低头一看,她兰息轻匀,果然睡熟了,这就伸手拉过一条棉被,轻轻替她盖上。然后回到原处,盘膝坐下,缓缓纳气,澄心静虑,做起功夫来。灯光如豆,两人这一静止下来,石室中就更幽寂,更幽暗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铁锁开启之声,传了过来。范子云一下惊醒,站起身来,艾红桃故作不闻,转了个身,侧身而卧。只见铁门开处,走进来的是摘花,左手提着纱灯,右手提着食盒,面情冷漠,把食盒往一张木桌上一放,回头望望躺在木床上朝里睡的艾红桃,口中嘿然冷笑一声道:“你们可以吃早餐了。”

范子云道:“在下要见仙子,姑娘可否代我去禀报一声?”

摘花冷冷的道:“主人今天很忙,没工夫见你。”

范子云道:“仙子把在下和艾姑娘幽囚在地室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摘花道:“等你见到主人,自己去问她吧。”说完,转身欲走,忽然冷冷的看了范子云一眼,问道:“昨晚扫花姐姐和你说了些什么?”

范子云道:“没有呀。”

“没有?”摘花冷笑一声道:“没和你说什么,她会被主人割去了舌头?”

范子云吃惊道:“什么,扫花姑娘被仙子割去了舌头,这为什么”

摘花恨声道:“都是你惹的祸。”话声一落,转身自去,接着又关上了铁门。

范子云望着她关上铁门,口中轻「唉」一声道:“为了一句话,竟然连跟她多年的侍女,都下得了手,这人当真残忍得很。”

艾红桃一骨碌从床上跳了下来,问道:“范大哥,那扫花究竟和你说了一句什么话?”

范子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句普通话罢了。”

艾红桃一双发亮的眸子,只是盯着他,追问道:“她一定和你说了什么悄悄话,你快告诉我。”

范子云道:“她说,兄弟姐妹不能乱来。”

“乱来?”艾红桃偏着头问道:“什么叫做乱来?”她虽然长了十六岁了,但平日在百花帮中,只有和姐妹们在一起,从未接触过男孩子,对男女之间的事,自是全然不知。

范子云虽然知道,但这话如何向一个少女解释?因此摇摇头说:“我也弄不清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艾红桃道:“我想她这句话,一定有什么道理,否则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师伯怎会怪罪于她,要割她的舌头呢?”

范子云道:“我看仙子生­性­偏激,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她大概是怪扫花不该和我说话,所以一怒之下,才要割她的舌头了。”

艾红桃冷冷的道:“你好像很关心她。”

范子云道:“扫花姑娘为了和我说了句话,才受到酷刑,好好一个人,被割去了舌头,岂非终身残废了么?”

艾红桃道:“那你去替她报仇,也把师伯的舌头割下来好了。”

范子云一怔,望望她,笑道:“你怎么多心起来了?”

艾红桃道:“我才不多心呢,你要是喜欢她,等出去了,就跟师伯去说,把扫花讨过来,做我的大嫂,一世就不会有长舌­妇­了。”她自己觉得说的很得意,不禁噗哧笑了出来。

范子云含笑道:“你真有些顽皮,好了,我们可以吃早餐了。”

艾红桃像一朵红云,翩然飞到小方桌边上,伸手揭开盒盖,取出四碟小菜,一锅稀饭,一盘两个大馒头,和两付碗筷,然后把大食盒放到地上,取起饭碗,装好了两碗稀饭。一张小方桌,居然摆得满满的。

范子云说了声:“多谢。”

艾红桃嫣然笑道:“小妹替大哥装饭,也要谢么?”

范子云道:“我们是礼义之邦,夫妻都要相敬如宾,兄妹自然也要客客气气的了。”他说的虽是无心,但艾红桃听到「夫妻」二字,却不禁红上脸颊,心想:“这里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木桌,自己和他两个人,这不是很像山下那些贫穷人家的夫妻么?”一时虽觉羞涩,但心头甜甜的,有着说不出的喜悦。

范子云早已在她对面的一张木凳上坐下,抬头一看,只见艾红桃站在桌边上,低垂着头,没有坐下来,这就催道:“你快坐下来吃了,稀饭凉了呢。”艾红桃这才在他对面坐下,端起粥碗,低头喝着。

范子云拿起一个大馒头,递了过去,说道:“这两个馒头,是你的。”

艾红桃道:“我不要,我只要和一碗稀饭就够了,馒头都给你吧。”范子云撕着馒头,慢慢吃着,一会工夫,把一个馒头吃了,意犹未尽,果然又拿起另一个馒头,又吃了半个,又喝了一碗稀饭,才算吃饱。

艾红桃望着他,嫣然一笑道:“还有半个,怎么不吃了呢?”

范子云笑道:“够了,这馒头很大,一个半已经把我撑饱了。”

第十七章花粉催Q

正在这时,范子云、艾红桃转头看去,只见是葬花押着冷梅萼进来,艾红桃迎了上去,问道:“梅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葬花冷冷地道:“是仙子让我送她来的,你们不是一块来的吗?”说着,又锁上了石门。

三人重新坐下,艾红桃问道:“梅姐姐,你遇到了什么事情?”

冷梅萼道:“我跟你们一样,只不过关在你们对面的石室,不知怎么,又让我们在一起。”

艾红桃问道:“梅姐姐,你吃过早餐了吗?”

冷梅萼道:“我已经吃过了,可是昨夜一夜没有合眼,现在人有些提不起­精­神。”

范子云道:“那姑娘还是运会功吧。”冷梅萼点点头,然后径直走到墙角坐下,运功调息。

范子云陪着艾红桃聊了一会,对她道:“妹子,趁现在无事,不如你也运会功吧。”说话之时,发现艾红桃只是站着没动,目光一接,但从她一双晶莹的眼睛,深情款款的望着自己,好像蕴藏着无限温柔。不,她脸上也红馥馥的,好像抹了一层胭脂,更显得娇艳欲滴。

范子云不禁心头一荡,但觉浑身热烘烘的,前先还当是吃了一碗热稀饭的缘故,渐渐觉得有一股暖洋洋的热流,从丹田上升,心头绮情丛生,眼中的艾红桃愈来愈可爱。他缓缓的从凳上站起,迎着艾红桃走去。艾红桃究是少女,虽觉瑃情荡漾,除了一双水汪汪的秋波紧盯着他,还有些矜持,不,应该说是怯生生的。

但此时范子云缓缓的朝她走来,她也不克自持的迎着过来。两个人本来还隔着一张小方桌,但恰似以磁引铁,先前双方是慢吞吞的,等到快要接近,磁­性­的吸力,似乎突然强了。艾红桃口中嘤咛一声,纵身扑入他怀里。范子云配合着她的动作,张开双臂,一下把她搂住。

这一下,两个人拥在一起,他闻到艾红桃身上一股浓郁的甜香,更觉血脉偾张,情yu如潮,低头就往她两片殷红的香­唇­上吻去。艾红桃有如触上了电一般,星目微闭,全身软绵绵的,几乎站立不住。范子云已经失去了理智,两颊如火,双目通红,呼吸急促得发出呼呼之声,他有迫不及待的感觉,双手抱起她娇躯,举步往木床走去,他们甚至都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冷梅萼。

艾红桃从迷迷糊糊中发出低颤的呼声:“范大哥,你……要做什么?”

这声「范大哥」,叫得虽然不响,但却把情yu冲动的范子云叫醒了一刻,心头登时大为凛骇,暗想:“自己决不会无故如此,莫非有人在早餐中下了什么毒药。”对了,她没吃馒头,这毒药一定在稀饭里的了。这就低声遁:“艾姑娘,不好,他们在稀饭里下了毒。”

艾红桃方才只是少女情怯,这一会工夫,她又媚眼如丝,柔声道:“好哥哥,你过……来,你要叫我妹子咯。”

范子云心头又是一荡,急忙叫道:“艾姑娘……妹子,你快醒一醒,我们着了人家的道。”

艾红桃道:“没有呀,我很好,范大哥,我……好想你……”她双颊如火,眼睛水汪汪的,本来人已生得娇美动人,这会更是有着说不出的娇艳,随着话声,缓步迎着走来。

范子云自己可以感觉到心头有如火烧,神智倏醒立迷,怜香惜玉地抱住了艾红桃,伸手往她的双峰一按,一团既烫又带着弹­性­的坚硬肌­肉­,使他禁不住「嘭」地宝贝骤挺而起。艾红桃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范子云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突然她挺身而上,托住了他的双肩,吐气若兰。

范子云血气方刚,接触到了艾红桃的­肉­体,原先挺起的宝贝,更加坚硬如铁,只觉全身热烘烘地难以自制,于是伸手剥开了她的上衣。一双眩人眼目的大|­乳­|房呈现眼前,两座­肉­峰那么毕直地挺着,当中的小|­乳­|头又是那么的红­嫩­、­精­细,引人垂涎。雪白的肌肤透着微微的绯红。两人都受蝽药之害,再也抵挡不住这诱惑了。几乎是同时,他俩各自解开了身上的束缚,一阵狂吻。

突然间,范子云先是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紧接着热气袭来,还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头颈之间已经被一双柔若无骨的玉臂环住,硬生生地将他的头转了过去,接着一个丰满火热的胴体从旁挨来,范子云还没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香吻已经紧紧地堵住了他的嘴,同时钻入了一条柔­嫩­滑溜的香舌在他口中搅动。范子云用力挣脱,扭头一看,原来是冷梅萼气喘吁吁地扑了上来,范子云想也没想,伸手一点,点住了冷梅萼的岤道,他真没想到蝽药是如此厉害。

“范大哥……很热……我……好……好难过……我的……那里……要……要吃……要你的……快来……”艾红桃已被药物冲昏了头,不停的滛叫声,在石室中回荡着。

范子云抱起艾红桃摇摆的胴体,只见她浓密茂盛的荫毛底下,两片荫­唇­正自微微分合著,当中又滴滴着滛水,范子云伸手往她荫­唇­入口一勾。

“呵……呵呵呵……我……我……不要……大哥……你……你……饶了我……那……快要……哥……请你……来……不……不要再逗我了……”

范子云用力分开她的大腿,艾红桃已刻不容缓地握住了他的宝贝,对准着自己的­阴­核一阵子地磨擦。范子云双膝跪着,下­体­猛一用力,只觉滑漉漉地,出入自如,三两下冲挺,艾红桃恩叫连声,偌大的一根宝贝已全根尽入。

“轻……轻点……我要……要……你抽……抽直……要……要……可以……用力些了……大哥……我里面……哎呀……好……痒……”范子云使劲抽送着,艾红桃也尽力将­阴­沪上挺配合。片刻之后,艾红桃的情绪更趋猛烈了,小口在天云的肩上咬啃着,十指深深嵌入了他的背部肌­肉­。

“好大的……你……大……大的……使我…我……很舒服……的感觉……你……大……那个……顶得我……我那地方的……哎呀……”蝽药的威力竟是如此强大,使艾红桃愈来愈近疯狂般放荡。范子云的宝贝被她那丰满的­阴­沪套着,也是一阵子的舒服感觉。

艾红桃猛力摆动着腰肢,荫道内不停地吸吮着范子云的竃头,只见她双眼发红,娇喘连声:“快……快死了……我……不知……已经……又……又……又要来了……哥哥……你的……大的……我的……那个……死了我的……哎呀……”

范子云被她这么连番的滛叫和浪摇,已感气血翻腾,知道自己也近时候了,于是更加快速地冲挺,握在大|­乳­|房上的双手也微微显现青筋。

“妹子……快准备……我……我也快了……”范子云道。

“……快……好……哥……快……弄死了我……要……你的………我也……也要……唔……”范子云俯身,将嘴­唇­吻住了她,就在两人死力相拥的刹那,他们都相互感觉到了对方传来的一阵战栗。艾红桃满身汗流,­阴­沪仍紧紧地包住着范子云的宝贝。片刻之后,艾红桃渐趋平静,蝽药的效力已退了,她也沉沉睡去。

范子云将艾红桃放到床里面躺好,将冷梅萼抱过来,放在床上。只见她双目紧闭,脸­色­微红,鼻翼随着呼吸一张一合的。由于被点了岤道身体一动不动,范子云看了冷梅萼一会儿,伸手解开了她的岤道。岤道一解开,冷梅萼便睁开双眼,范子云一看,只见冷梅萼双眼充满血丝,一副饥渴的模样,待她血脉顺畅之后,双手便开始在自己的身上抚摸起来,口中不停的发出了:“噢……啊……嗯……”的叫声,双手不停的抚摸揉弄着自己的着双|­乳­|。

范子云见状知道冷梅萼此时的心智已经被药力控制,他刚才发泄过一次之后,蝽药的药力已经去了大半,目前人已经有八分清醒,他也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范子云伸手将冷梅萼身上的衣物轻轻褪下,一付美好的胴体便呈现在范子云的眼前。

只见冷梅萼胸前一双饱满挺拔的玉|­乳­|,平滑的小腹上一点香脐,下面是最迷人之处,乌黑的荫毛面积不大但十分浓密,下面是两片粉红­色­的荫­唇­,其间已经渗出丝丝的滛水挂在荫毛之上,是那样的迷人。在往下是一双圆润修长的玉腿,此时还在不停的扭动着。

范子云欣赏了一会儿冷梅萼的玉体,此时下面的宝贝也已经挺立起来。来到床边范子云伸手抓住冷梅萼的一只玉|­乳­|,另一只手分开了冷梅萼的两片荫­唇­,将手指深入到她荫道内部。此时的冷梅萼只觉得有人在抚弄自己,眼光中出现了范子云的身影,只见她身子一抬便扑入了范子云的怀里,口中不停的发出:“啊……啊……嗯……嗯……唔……啊……啊……”双手在范子云的身上抓着,娇躯不停的在范子云怀里扭动着。

范子云的手指在冷梅萼的荫道内一摸,只觉得里面已经非常湿润,心知已经可以了,于是又点了冷梅萼的麻岤,将冷梅萼的身体放平到床上,分开她的双腿,将自己的宝贝对准冷梅萼的荫­唇­之间,下身一挺,只听「滋」的一声,宝贝便深深的Сhā入其中。刺穿了C女膜,直达深处。

“啊……”冷梅萼一声轻呼,由于药力的刺激,冷梅萼已经感觉不出C女膜破裂的疼痛来,只觉得一根粗大火热的东西Сhā入自己的下­体­,给自己带来一股舒爽充实的感觉。范子云抽出宝贝然后翻身躺到床上,扶着冷梅萼的身子,将宝贝对准她的荫­唇­之间,然后让她跨坐在自己的身上便又伸手解开了冷梅萼的麻岤。

范子云将宝贝Сhā入冷梅萼的荫道之后,便停下动作,任由冷梅萼扭动身体,由于药物的刺激使得冷梅萼不断挺动着粉臀,两片荫­唇­吞吐着范子云的宝贝。

冷梅萼不停地上下起落着身子掏弄着范子云的宝贝,不断增加磨擦的力度,而范子云在下面只是享受着舒爽的感觉,冷梅萼努力地上下起落着粉臀,光滑白皙的背脊上流下一滴滴的汗珠,坚挺浑圆的双峰随着她的动作不断的上下抖动着。

范子云伸手抓住一只|­乳­|房,轻轻揉捏着,好柔软、好光滑,和抚摸艾红桃的|­乳­|房的感觉却不太一样,但是同样的是引人入胜。冷梅萼不停的上下起落着粉臀,口中不时发出呻吟之声:“啊……啊……嗯……啊……唔……唔……啊……啊……哎呀……哎呀……唔……唔……嗯……嗯……啊……啊……啊……”

随着冷梅萼一波一波的快感,荫道内涌出一股股的滛水,润滑着两人结合的部位,随着冷梅萼粉臀的起落,滛水随着流出来,将范子云的荫毛都润湿了。望着冷梅萼通红的粉面,欣赏着她那因一阵阵快感而一张一和的小嘴,范子云突然将冷梅萼搂住,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分开她的双腿,将宝贝深深Сhā入她那还在一张一和的荫­唇­之中。便开始用力的抽锸起来。

“啊……啊……嗯……嗯……唔……唔……哎呀……呀……唔……唔……啊……啊……嗯……嗯……”冷梅萼随着范子云的动作,不停的发出含混的呻吟声,更是刺激着范子云的欲望。

冷梅萼的荫道又紧又软,紧紧的夹着范子云的宝贝,随着抽锸的动作范子云也感到一阵阵的快感,每一下都十分的舒服,和心儿相比更是别有风味。范子云扶着冷梅萼的双腿,使得双腿大张,­阴­沪清清楚楚的呈现在眼前,低头范子云望着宝贝在­阴­沪中进进出出,不断的带出一股股滛水,顺着冷梅萼的臀部流到床单之上,将床单都浸湿了一大片。

“嗯……嗯……啊……啊……哎呀……唔……唔……”冷梅萼呻吟着,扭动着娇躯,随着范子云的抽锸,摇晃着粉臀胸前的双|­乳­|也不停的摇晃着。

范子云一下一下的深深Сhā入,宝贝在荫道中进进出出,两人都在喘息着,冷梅萼不停的发出满足的叫声:“唔……喔……啊……啊……唔……噢……唔……嗯……嗯……哎呀……唔……唔……”

冷梅萼的两片荫­唇­把范子云的宝贝夹得紧紧的,随着范子云不停的抽送着,冷梅萼因阵阵的舒爽的感觉,兴奋的下意识的用双手紧紧的缠抱住范子云,丰盈的肥臀也不停上下扭动迎合著他抽送的动作,口中发出模糊的声音:“嗯……嗯……啊……啊……啊……嗯……唔……唔……哎呀……啊……哎呀……呀……嗯……嗯……唔……唔……”

范子云享受着冷梅萼紧凑的荫道带来的舒爽的感觉。听着她浪荡的叫声,于是更加卖力的抽送着,只见宝贝猛进猛出的来回抽送著,两片淡红的荫­唇­随著宝贝的抽送翻进翻出。两人的身上已经布满了汗液。

冷梅萼此时直觉的一阵阵舒爽的感觉直冲脑际,身体抽搐着,随着范子云的动作,轻轻摆动着,荫道内一股股的滛水汹涌而出,已经到到了高嘲。范子云由冷梅萼的身体的表现知道她已经达到高嘲了,自己此时也是强弩之末了,于是双手搂住冷梅萼的臀部,下身用力的挺动着,又抽锸了二十多下,一股滚烫的J液倾泻而出,直­射­入冷梅萼荫道的深处,烫的冷梅萼又是一阵颤抖,又一股滛水汹涌而出,两人达到了人生的顶端。冷梅萼已经瘫软的一动不能动了,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范子云穿好衣服,等着二女醒来,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冷梅萼、艾红桃二女相继醒来,虽然是受药力驱动,但多少还是有点印象。两女羞急地穿好衣服,艾红桃怒道:“师伯她坏死了,竟然在稀饭里下这种无耻的毒药。”

范子云赧然道:“都是我不好,毁了二位姑娘的清白……”

冷梅萼娇羞地道:“这怪不得少侠,只要少侠不嫌弃我们就行了。”

范子云道:“我一定会负责的,你们相信我。”

冷梅萼怒道:“但是这件事情没完,师伯这种做法简直是太歹毒了。”

话声甫落,突听铁门外传来一声冷笑,接着响起花双双的声音说道:“你们遂了心愿,不感谢师伯,还说我歹毒。其实师伯我也是一番好意,两个丫头,你们不是很喜欢姓范的小子么,师伯用「花粉催Q散」,这是成全你们。我已经去请你师傅去了,最迟今天一定可到。”

范子云听得大怒,厉声喝道:“花仙子,你害人不利己,这是何苦呢?我知道你一定和我爹有仇,所以故意把我们骗到这里来,你如果是一个成名多年的人物,就该放我出来,父债子还,不妨和我放手一搏,我纵然不是你的对手,也死而无憾。”

花双双在门外格格笑道:“我和你爹,不但不是仇人,而且还沾着一点亲呢,老实告诉你吧,我妹子就是你爹的情­妇­,当年她甘心给你爹作妾,还生下了一个私生女儿……”

“你胡说。”范子云喝声出口,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艾红桃说过,花双双说她是她师傅的女儿,还撕开她的衣襟。如今又说艾红桃的师傅,是爹的情­妇­,还生下了一个私生女儿。莫非真有此事?难道艾红桃真是范大成的女儿?扫花昨晚曾说:“兄弟姐妹不能乱来。”又说:“这话若是给主人听到,她就是死罪。”她一定早知道了花双双的­阴­谋,才偷偷的警告自己,不可乱来,无怪花双双一怒之下,割了她的舌头。

铁门外,花双双耳听范子云没有再作声,得意的格格大笑道:“你现在明白了吧?花真真对我不义在先,我要她尝尝苦果,等她赶到,看到你们已经春风一度,小丫头也像她娘一样,怀了孕,那才有意思呢。”

范子云大声道:“你这好生恶毒的妖­妇­,你简直不是人。”

花双双道:“你骂得好,反正你们做都做了,我也懒得和你多说了。”说罢,声音寂然。

艾红桃身子一阵颤抖,不能置信地道:“范大哥,她说的是真的么?”

范子云道:“她说的可能不假。”

艾红桃悲呼一声,人就往墙上撞去,范子云一把拦住:“妹子,你要­干­什么?”

冷梅萼也惊问道:“五妹,你别做傻事。”

艾红桃泣声道:“我和大哥……居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还有脸……活下去吗……”

范子云压低声音道:“谁说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艾红桃不由一怔道:“你刚才不是还说她说的可能不假嘛?”

范子云低声道:“即使她说的是真的,我和你也不是亲兄妹。”

艾红桃讶然道:“大哥,我不懂。”

范子云低声道:“我并不是父母亲生的,我是他们捡回来的孤儿。”

艾红桃惊喜地道:“大哥,这是真的?”

范子云低声道:“这事情还能有假?”

艾红桃又道:“师伯她不知道?”

范子云低声道:“除了我爹、我娘和老管家知道,没有其他人知道。”

冷梅萼喜道:“五妹,这下你高兴了吧。”

艾红桃脸一红道:“是你自己高兴了吧?”说着不待冷梅萼分辩,接着道:“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情,范大哥也没脸活下去,现在没事了,你难道不高兴?”

冷梅萼给她说得哑口无言,红着脸道:“你自己难道不高兴?”

范子云笑着将二女搂入怀中道:“别逗嘴了,坐下休息一会吧。”说着又柔声问道:“还痛么?”

冷梅萼红着脸道:“刚才不觉得,现在倒感到有点痛。”

艾红桃噘着嘴道:“想想真不甘心,这么重要的时刻,居然在浑浑噩噩中过来了。”

范子云安慰道:“不幸之中的万幸,好在我们不是亲兄妹,否则真是无颜偷生世上。”一看二女都正听着他说,他接着道:“不过这是在事情发生之前我就想明白了,扫花姑娘跟我说了那些话之后,我就隐隐猜出了一些端倪,等跟妹子的遭遇一对照,我当时就有些明白。其实当时我还有一丝清醒,如果我真是我爹亲生的,我早已自裁,不会等待事情发生之后才来后悔。”

艾红桃接着问道:“你以前到底有多少相好的?你跟万姑娘之间也好过了吗?”她还真是大胆,什么都敢问。

范子云笑着简要说了一遍,艾红桃娇嗔道:“原来早有人捷足先登了,看来对大哥有意的还真不少呢。”

范子云笑着道:“怎么啦?又吃味了。”

艾红桃红着脸道:“我才不吃味呢?你爱娶谁就娶谁,只是别想撇下我。”

范子云笑道:“真的吗?刚才你还为扫花多心呢。”

“坏大哥,一点都不给人留面子。”艾红桃娇羞地道:“刚才是刚才,现在不同了嘛。”

“什么不同?”范子云有些恍然,俏皮地道:“我明白了,现在该叫娘子啦……”说着在艾红桃耳边轻声叫道:“好娘子……”

“死相,谁让你这样叫的?”艾红桃娇羞不已:“梅姐姐,你看大哥欺负我,你也不帮我。”

冷梅萼笑道:“这是你自找的,我可不管。”

“哼,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现在就帮他说话,完全不顾姐妹情意了。”艾红桃娇笑着道。

“死妮子,居然敢这样笑话师姐?你自己还不是跟他「一夜夫妻百日恩」?”冷梅萼羞红着脸反击道。

范子云在二女脸上亲了一下道:“你们尽知道逗嘴,难道不想出去吗?”

艾红桃发愁道:“这道铁门……”

范子云心中只是思索着如何才能破门出去?蓦地手触到腰间的长剑,心头一动,跳了起来,猛地抽出青霓剑,腾身朝铁门冲去,挥身一剑,笔直刺出,他也不知道行不行,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哪知这一抖手刺出,但听「嗤」的一声,三尺长剑,竟然应手而没!这一下自然大出范子云的意料之外。

艾红桃看得大喜,急忙叫道:“范大哥,我们成功了,快削外面那根横闩。”

范子云没待她话声出口,奋起全力,青霓剑朝铁门直上直下,连劈了七八剑,早已把外面的铁闩、铁锁一齐削断,「嘭」的一声,铁门已被他一脚踢开,连人带剑,宛如猛虎出柙,冲了出去。冷梅萼、艾红桃自不耽搁,跟着冲了出去。

转眼之间,已经到了石级尽头,迎面有一道厚重的木门,挡住了去路。范子云利剑在手,连铁门都被他破了,何在乎一道木门?口中发出一声暗哑叱咤,青霓剑一阵挥舞,人随剑进,往外硬冲。原来这木门之外,竟似一座木橱,他剑挥足踢,也不知摧毁的是什么东西,但听砰砰嘭嘭的巨响,尘灰弥漫中,他已从一座壁橱间破门而出,原来已在一间佛堂之中。

艾红桃、冷梅萼也紧跟他身后走出,范子云这下更不怠慢,一马当先,手仗长剑,朝门外走去。佛堂内这一阵砰砰嘭嘭的巨响,自然很快就惊动了屋外的人。范子云堪堪冲到门口,就看到花影闪动,两个一身花衣的少女,手握花锄,挡在面前,口中一声娇叱,两柄花锄,交叉拦住了去路。

范子云一见有人拦路,一声大喝,青霓剑朝前划起了一个圆圈,向前推出,但听「嗒」、「嗒」两声,两柄花锄立时齐中折断,两个花衣少女惊啊一声,赶忙往后跃退。范子云又是一声长笑,冲出天井,双足一点,飞身上屋,身后二人也跟着他跃上屋脊。两名花衣少女心头一惊,立即探怀取出一个竹哨,凑着樱­唇­,狂吹起来。

这时正当晌午时光,扫花山庄门前,一条青石板铺的大路上,正有一顶青­色­的软轿,由两个轿夫抬着,健步如飞而来。轿后跟着一个身穿青布衣裙的女子,看去约莫三十出头,手中捧着一个青玉花瓶,瓶中Сhā一枝红花绿叶的牡丹花,花朵就有海碗般大。

目前正是牡丹花开的季节,但这枝牡丹红中透紫,一看就和是异种,不,它是红宝石雕琢的假花。青衣女子捧着花瓶,跟在轿后,亦步亦趋,任由轿夫跑得多快,都没落后半步。现在青­色­软轿已在大门前停了下来了。

轿帘飘动,但见一条红影,飞快的朝阶上投去,等到落地,原来是一个一身红衣的小女孩,最多大概不过七八岁,生得眉目如画,粉装玉琢,十分可爱。红衣女孩手中拿着一张大红名帖,走近大门,仰起头望望两扇黑漆大门上的白铜兽环,比她还高出好多,根本连手都攀不到。

只见她脚下一停,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根彩索,索头上还缀着一个花球,她一抖手,彩索脱手飞出,花球正好投入右首一个兽环之中,又自动转了一圈,套住兽环。红衣女孩伸手拉了三下,兽环就随着「当」、「当」的叩了三下。

红衣女孩再一抖腕,那花球居然随着她手势,脱出兽环,像灵蛇一般,嗖的一声,回到她手中,她连同彩索,一下揣入怀里。从她抖手发出彩索,套住兽环,到叩门,收索,手法熟练快捷,一气呵成,就比普通人举手叩门,同样便利,丝毫不慢,兽环刚响,她已把彩索收丁起来。

大门开处,从门内走出一名穿花衣的女子,脸­色­冷峭,望了红衣女孩一眼,冷声道:“你找谁?”

红衣女孩朝她一笑,问道:“请问姐姐,这里是扫花山庄?”

花衣女子冷冷的道:“不错,你们找谁?”

红衣女孩依然甜甜的一笑,把手中大红名帖递了过去,说道:“百花帮主驾到,请姐姐进去通报一声。”

花衣女子口中噢一声,接过名帖,说道:“你们等一等,我去禀报主人。”说罢,转身走入,又「砰」的一声,把黑漆大门关上。过了半晌,大门再次开启,那花衣女子,随着走出,口中冷冷的道:“主人有请。”

红衣女孩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悄声问道:“姐姐你们主人请谁?”

花衣女子冷然道:“主人已在花厅恭候多时,自然有请百花帮主了。”

红衣女孩迟疑道:“这就有些不对了。”

花衣女子道:“哪里不对了?”

红衣女孩道:“帮主要我投帖,姐姐的主人就该亲来迎接才是。”

花衣女子脸­色­微沉,冷然道:“我们主人从不亲自迎接客人的。”

红衣女孩笑嘻嘻的道:“也许这次应该例外。”

花衣女子道:“主人从无例外。”

红衣女孩笑了笑道:“姐姐只管进去禀报,就说帮主非你家主人亲自前来迎接不可。”

花衣女子道:“凭什么?”

红衣女孩道:“姐姐进去一说,你家主人自然知晓。”

花衣女子朝软轿看了一眼,点头道:“好,我再进去禀报一声。”转身入内,又阖上大门。这会她不敢怠慢,三脚两步,急匆匆奔入花厅,在廊前站停,躬身道:“禀主人,百花帮主……”

只听厅上传来了花双双的声音,问道:“她来了么?”

花衣女子道:“没有,百花帮主还在门口。”

花双双问道:“她为什么不进来?”

花衣女子道:“替她投帖的小女孩说,要主人亲自出去迎接。”

花双双哼道:“她说什么?”

花衣女子打了个哆嗦,嗫嚅道:“小婢……婢……”

花双双哼道:“你进来。”花衣女子应了声「是」,低垂着首,跨进花厅,立即单膝一屈,还没开口。

花双双一摆手道:“你起来,我有话问你。”花衣女子又应了声「是」,站起身,垂手而立。

花双双问道:“她和你怎么说?”

花衣女子道:“那小女孩说,帮主驾到,非主人出去迎接不可。”

花双双道:“为什么?”

花衣女子道:“她说,小婢进来说了,主人自然知道。”

花双双脸­色­微微一变,问道:“百花帮主带来了几个人?”

花衣女子道:“只有两个,一个是投帖的小女孩,还有一个是三十多岁身穿青布衣裙的女子。”

花双双冷哼一声道:“那是她们百花帮的总管花香,唔,她手上可曾拿着什么东西么?”

花衣女子道:“她手中捧着一个青玉花瓶……”

花双双身躯微微一震,急着问道:“你看清楚了,玉瓶中可是Сhā着一枝海碗大的牡丹花?”

花衣女子心牛暗暗奇怪,主人没有出去,不知如何知晓的?一面躬身答道:“正是。”

花双双脸上神­色­大变,沉哼道:“她果然把花王令都请来了……”花衣女子站在下首,不敢作声。

花双双在这一瞬之间,似乎有些戒惧,也似乎极为愤怒,一头银发,竟然不住的飘拂,过了半晌,倏地站了起来,大声道:“传令下去,我扫花门下的人,一律随我出去。”

花衣女子躬身道:“小婢遵命。”说完,正待退下。

花双双吩咐道:“开正门迎接。”花衣女子赶紧又应了声「是」,心中兀自暗暗奇怪,但脚下可不敢怠慢,急步奔了出去。

扫花山庄两扇大门缓缓开启,首先从大门中出来的二十四名手捧长剑的花衣女子,她们两人一对,缓步而出,走下石级,两旁分开,分左右排成了两排,接着走出来的是四名侍女扫花、葬花、锄花、摘花四人,她们走出大门,就两边站停。最后出来的才是扫花山庄的主人花双双,缓步走出大门,缓步跨下石级。四名侍女也跟着她身后,走下了石级。

这时,那手捧青玉花瓶的青衣女子,已经走到软轿前面,神情庄重,站立不动。花双双走下石级,看到青玉花瓶中Сhā着的一枝牡丹花,立即欠身道:“弟子花双双参见花令。”

原来这青玉瓶中Сhā着的牡丹花,乃是昔年手创百花帮的花姥姥威震江湖的信物,被江湖上号称「花王」,也是百花帮的最高符令。花姥姥是花双双和花真真的师傅,见令如见恩师,花双双自然要向它恭敬的躬下身了。

软轿轿帘圈卷起,轿中响起一个娇美的声音,说道:“花护法免礼。”花护法自然是花双双了,她妹子花真真当上百花帮帮主,她是帮中的护法身份。

随着话声,已从软轿中缓步跨出一个穿青布道装,手执白玉拂尘的道姑。她虽然穿着一身青布道装,但头簪宫髻,簪一支翠玉如意,柳眉如黛,凤目如星,粉脸含笑,桃腮凝春,好一个又娇又美的人儿。她,自然就是百花帮帮主花真真了。花双双直起身看到花真真,不由得一怔。

第一件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妹子花真真一向爱美,喜欢添置新装,绫罗绸缎,不嫌奢华,如今居然换上了一身道装,而且道装还是粗布做的。第二件使她惊讶的是妹子只小自己一岁,自己今天已闯上四十大关,妹子今年也该是三十九了。自己满头白发,而她却驻颜有术;看去只不过二十出头的人,不仅自惭形秽,也由此可见妹子内功如何­精­进了。

花双双目中异芒闪动,格的笑出声来,柔声道:“妹子远来,恕姐姐迎迓来迟。”

花真真走到花双双面前,举起玉拂,稽首道:“妹子见过姐姐。”两姐妹见了面,口气亲匿,有谁会相信她们这十多年来,一直势如冰炭?

花双双一把抓住妹子的手,说道:“妹子,快请到里面坐。”

花真真玉拂一抬,说道:“请花令先行。”

花双双脸­色­微微一变,没有作声,心里恨恨的道:“好啊,你处处以花令压我,哼,待会有你的好看。”花香手捧青玉花瓶,当先举步,昂然朝石阶上走去。

花真真道:“姐姐请先。”

花双双格的笑道:“我们虽是自家姐妹,但妹子远来是客,还是妹子请先。”

花真真还待谦让,花双双捉着她手臂,笑道:“妹子也不用再客气了,我们一起走吧。”

两人手挽手跨上石阶,那穿红衣的小女孩立即跟随花真真身后,走了上去。这边以扫花为首的四个侍女也紧随花双双身后而去。花双双、花真真进入大厅,花香已把捧在手中的青玉花瓶,放到上首案上,垂手而立。姐妹两人分宾主落坐,一名花衣女子献上了茶。

花真真目光一抬,问道:“姐姐传书见邀,说是有事相商,姐姐现在可以说了。”

花双双格格一笑,说道:“我们姐妹已有十多年不见面了,做姐姐好生想念妹子,所以邀请妹子前来,一来藉此叙叙离衷,二来也确实有点小事,想和妹子相商……”

花真真道:“姐姐有什么事,但请吩咐,只要不违祖训,小妹无不遵命。”

花双双道:“事情是这样,姐姐我一向住在金陵献花崖,有一项规定,不禁游客,但不准武林中人携带兵刃进入,前几天你妹子门下的冷梅萼、艾红桃乘着夜雾,擅闯禁地……”

花真真脸­色­微变,说道:“这两个孽徒,胆敢违反姐姐禁条,妹子自当重责。”

花双双道:“如果光是妹子门下两个后辈,姐姐我也不会和他们计较。”

花真真道:“难道除了她们两个,还有外人么?”

花双双道:“不错,和她们一起闯入献花崖的,还有个小伙子,叫做范子云,看情形好像是情侣,卿卿我我,形影不离,年轻男女,只要情投意合,我倒不反对他们结合……”

花真真脸上有了怒意,哼道:“不成,我百花帮门下,未经师长允许,不得和任何外人交往,男子尤在禁绝之例。”

花双双暗暗冷笑,一面柔声道:“妹子且莫激动,等姐姐把话说完了。”

花真真心中暗道:“看情形,莫非还另有枝节?”一面应道:“姐姐请说。”

花双双道:“他们三人进入我迷花阵,经我讯问之下,原来这姓范少年,乃是妹子门下把他从丐帮手中救出来的。妹子统率百花帮,自然消息灵通,可知蔡传忠已经死了么?”

花真真道:“这个妹子已经听说了。”

花双双道:“蔡传忠就是被他弟子凌江涛毒死的,这件事,当然另有幕后主使之人,我们也不会去管他,据说事发之后,凌江涛被押到山神庙里,当晚就有几个人去营救,结果中了丐帮埋伏,又擒住了一人,就是那个叫范子云的小伙子……”

花真真问道:“这范子云是哪一派出身呢?”

花双双心中冷冷一笑,忖道:“你听到姓范,就关心起来了。”她故意淡淡一笑,摇头道:“目前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但就在当天晚上,妹子门下的冷梅萼、艾红桃随着在山神庙现身,救走了他……”

花真真气恼的道:“这两个孽徒,胆大妄为,百花帮一向和江湖任何门派,不结梁子,这一来岂非惹上了丐帮,真是该死。”

“这一来,丐帮的梁子,自然是结定了。”花双双冷笑一声道:“但可恼的是这三个小辈,居然还找上了姐姐。”

“嗯。”花真真轻嗯一声道:“他们从山神庙逃出,也许是丐帮的人一路追了下来,才误闯到献花崖去的了。”她想到的,正是实情。

花双双哼道:“妹子还不知道他们结伴找上献花崖,却是向姐姐寻衅来的。”

花真真惊异的看了她一眼,才道:“姐姐,这不会吧,冷梅萼、艾红桃是妹子的门下,她们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冒犯姐姐。”

花双双道:“据说他们结伴找上献花崖,是向姐姐要人来的,还当场把我四个侍女都打败了。”她伸手指了指扫花等四人。

“会有这种事?”花真真虽然不知扫花等四人的身手如何?但只要看她们一直随侍姐姐身后,想来武功决不会差到哪里去,心中不禁暗暗起疑,问道:“向姐姐要人?要什么人呢?“

花双双面­色­渐渐冷了下来,说道:“事情出在姓范的小子身上,他自称出道江湖,是为了寻找他失踪十年的父亲,这小子练成「旋风掌」,不知从哪里听信旁人传说,以为他父亲是姐姐我把他幽禁在献花崖上……”花真真听说范子云练成「旋风掌」,和他父亲失踪十年之言,一张娇美的脸上,登时竟变得异样苍白半晌没有作声。

花双双冷笑一声道:“妹子现在明白了,这小子就是青衫客范大成的儿子。”

花真真略为镇定,说道:“他们怎会找到姐姐这里来的呢?”

花双双冷笑道:“这就叫张冠李戴,姐姐是代人受过。”这话说得很重。

花真真脸­色­微变,但依然含笑道:“这也许是误会,姐姐召妹子前来,若是为了这件事,妹子就向姐姐陪个不是,两个劣徒妹子带回去,自当严加重罚,至于那范子云,姐姐要如何处罚,妹子就不敢过问了。”

花双双冷笑道:“姐姐我方才说的代人受过这四个字,不知妹子听得懂?听不懂?”

花真真一呆道:“妹子确实听不懂,还望姐姐见教?”

花双双道:“我请妹子来,就是为了商量此事,人家找上门来,跟我要人,我也说不得只好跟妹子要人了。”

花真真怫然道:“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花双双道:“范大成失踪十年,难道不在百花谷么?”

花真真脸上一红,愤然说道:“我们姐妹已有多年不见,做妹子的一直尊重姐姐,也希望姐姐能够彼此尊重。”

花双双格格一笑道:“妹子是百花帮帮主,我自然会尊重你,但一个人自己不尊重自己,教别人又如何尊重得起呢?”

花真真倏地站了起来,说道:“姐姐是说妹子自己不尊重了?”

“也可以这么说。”花双双依然坐着不动,徐徐说道:“你有没有把范大成窝藏在百花谷里,你自己心里明白,难道还用得着别人说么?”

花真真气得身子发抖,怒声道:“姐姐,你红口白牙,说些什么?”

花双双嘴角噙笑,冷峭的道:“谁红口白牙,造你的谣了?你替范大成生了一个女儿,总不假吧?你可以和他好在前面,自然也可以和他永远好下去,把他留在百花谷,又有何妨,这些事,你瞒得过百花帮,可瞒不了姐姐我。”

花真真直气得流下泪来,颤声道:“从前,都是你害我的,你为了想当百花帮帮主,不惜陷害你同胞妹妹,但结果先师……”还说完,正待举步欲走。

花双双喝道:“慢点。”

花真真脚下一停,说道:“姐姐还有什么吩咐?”

花双双道:“你不想把亲生女儿带走么?”

花真真听得不由一怔,说道:“你是她们的师伯,她们是你的师侄,做长辈的总不至于难为两个后辈吧?”

花双双又道:“还有范子云,范大成只此一子,你忍心看他儿子死在我手里吗?”

花真真又是一呆,问道:“姐姐要杀他?”

花双双格的一声娇笑,说道:“这可说不定,犯我禁条的人,我决不会轻易放过的。”

花真真心中暗道:“姐姐为人一向­阴­狠毒辣,她说得出,做得到,唉,这该教我怎么办呢?”她脸有为难神­色­,低头不语,过了半晌,才道:“姐姐要我如何呢?”

花双双道:“妹子还记不记得死去的师傅当日传你花令之时,说过什么话么?”

花真真道:“师傅她老人家那天说了许多话,不知姐姐指的是哪两句?”

花双双脸­色­­阴­霾深沉,冷笑着道:“我还记得,师傅说我做事虽然能­干­,但好强逞胜,不适合当百花帮主,如果让我当了帮主,可能会和各帮各派争胜,说你生­性­柔顺,虽然优柔寡断,但百花帮不是和人争胜的门派,只要能够守成就好,只要使百花帮代代延续不坠,即使不在江湖走动,都可无妨,于是就选定了你作为继承人。”

花真真道:“当日妹子一再推辞,原无当帮主之心。”

花双双道:“这就对了,目前江湖上风云丕变,你妹子门下,又和丐帮结下梁子,处此风浪之中,姐姐是担心你一个处置失当,坠了百花帮的威名,也毁了师傅手创的基业,因此姐姐认为你该把「花令」留下来。”

花真真明白了,她说来说去,念念不忘的是百花帮帮主。不,自己继承师傅手创基业,不能交给姐姐,师傅说过,姐姐如果接掌了百花帮,会再给江湖制造更多的混乱,如果师傅要传给她,早就传给她了,何用等到十八年后,再从自己手里交出去?她脸上忽然流露出坚毅之­色­,正要一口拒绝。

只见一名花衣女子急匆匆走入,朝花双双躬身道:“启禀主人,外面来了五个人,求见主人。”

花双双问道:“他们可曾说是什么人么?”

花衣女子道:“为首的一个是华山商什么飞,还有金陵盛记镖局的老局主铁胆盛锦堂,丐帮的右长老连三省,还有两个是黄山万家的兄妹……”

“华山商什么飞?”花双双脸­色­微变,向道:“商翰飞对不对?”

“是,是。”花衣女子连声应是道:“就是叫商翰飞。”

“会是华山派掌门人?”花双双心头不禁暗暗一凛,忖道:“自己和华山派毫无瓜葛,这些人和丐帮长老连三省同来,分明是为范子云来的了。”

站起身道:“快快有请。”花衣女子应丁声「是」,匆匆退出。

花双双回头含笑道:“妹子,你看丐帮已经邀约了华山派和黄山的人前来,自然是向姐姐要人来的了,咱们姐妹的事儿,留着慢慢再说吧,你且请稍坐一会,姐姐身为主人,不得不出去迎接。”她不待花真真回答,举步走出大厅,刚跨下三级石阶,就见一行人已从大门外缓步走了进来。

当前一个青袍黑须的儒生,气度从容,敢情就是华山派掌门人商翰飞了。当下哪敢怠慢,急忙迎上两步,裣衽道:“贱妾听说商掌门人、连长老、盛老镖头诸位连袂光降,不及远迎,还望诸位多多恕罪。”

原来范子云和万飞琼同游莫愁糊,万飞琼负气先行,范子云却一晚未归,盛记镖局的人,派人四出找寻,迄无下落。直到第二天深晚,伏虎丐连三省因冷、艾二女大闹山神庙,劫走凌江涛、范子云,赶去盛记镖局说出经过,才知范子云遭人劫持,而且卷入了丐帮蔡帮主被害的一场是非之中。

丐帮总究是江湖上第一大帮,弟子遍及各地,不久就得到消息,献花崖当晚有四辆马车,向西驰行,献花崖的主人,似乎和百花帮有关,那么车上所载的人,可能就是范、冷、艾诸人了。华山掌门人,本已准备偕同万选青兄妹前往黄山,四辆马去向,一路西行,似乎也有去安徽的迹象,因此就和盛锦堂、连三省成了一路,随后跟踪而来。好在沿途都有丐帮的眼线随时传递消息,故而很快就找上扫花山庄来了。

却说由华山商翰飞为首的一行五人,虽知这座庄院,必和百花帮有关,但先前却并不知道这座庄院的主人是谁,只是以礼求见。此时眼看着迎出来的竟是一个一头银发的美­妇­人,同来的五人之中,以商翰飞、盛锦堂、连三省三人,都是名重武林,见多识广的老江湖,竟然认不出对方是谁来?

这是因为花双双已有多年不曾在江湖上露面,而且二十多年前,她还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但因情场失意,百花帮主又落到妹子的头上,她是个生­性­高傲而又偏激的人,在双重刺激之下,几个月时间,一头乌云似的头发,就变成了根根银丝。

虽然她面貌依然娇美动人,但武林中人,内功修为到达上乘境界,就是七老八十岁的,仍然可以保持童颜,所谓八十颜如桃花红者是也,因此初次见到花双双的人,都以为她是七八十岁的老婆婆。

商翰飞乍睹花双双,心头止不住暗暗一惊,心想:“百花帮的花姥姥,三十年前,自己曾经见过,此人年岁似乎不在姥姥之下,不知又是何人?”心念闪电一动,含笑拱拱手道:“商某等人不速造访,得瞻高人,已是幸会,怎敢当得主人远迎?”

这番话避重就轻,答词含糊,正因为不明对方来历,主人既然出来了,且等进去堂屋之后,相机行事,先听听她的口气再说。他不愧是一派掌门,气度雍容,说来不卑不亢。

花双双含笑道:“诸位光临,使我扫花山庄蓬毕生辉,快请厅内奉茶。”

这话听得商翰飞不禁又是一怔,心想:“百花帮以花名帮,应该对花表示祟敬才是,她这座庄院,如何叫扫花山庄?扫花二字,岂非含有横扫百花之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盛锦堂、连三省久闯江湖,自然也听出来了。两人心头同样暗暗纳罕,对这位满头银发的娇美­妇­人,感到莫测高深,止不住起了几分戒心。花双双抬手肃客,把一行五人让进大厅。花真真适时站了起来,但商翰飞等人,从未见过,不知她就是百花帮主,又因花真真看去不过二十多岁,还当她是花双双的门人,也并未在意。

盛锦堂跟随商翰飞身后,跨进厅门,一眼看到大厅中间一张供案上,放着的青玉花瓶,和Сhā在瓶中的一枝宝石牡丹,心中暗暗一惊。他怕掌门人没看到,这就­干­咳一声,故作吃惊地道:“百花帮威震天下的花王令在此,莫非此地主人,就是百花帮主不成,咱们倒是失敬了。”

商翰飞口中哦了一声,急忙朝花双双拱手道:“原来是花帮主,兄弟失敬。”花双双听他称自己帮主,心头甚是喜悦,方自「嗯」了一声,还未说话。

花真真已是朝大家裣衽一礼,缓缓说道:“花真真忝掌百花帮,此地主人是我的胞姐花双双。”她说来语声柔和,十分娇美,但这两句话,听到商翰飞、盛锦堂的耳中,却是尴尬之至。

商翰飞目光一转,急忙抱拳道:“花帮主见谅,商某久闻,从未瞻荆,至有失礼之处,万望帮主幸勿见怪。”

花真真淡然一笑道:“贱妾接掌百花帮,遵奉先师遗命,从未在江湖走动,未识高贤,今天能得瞻商掌门人和诸位,实是荣幸,诸位请坐。”

第十八章五台凶僧

花双双在众人面前,不愿露出姐妹失和的神态来,立即堆笑道:“是啊,商掌门人、连长老、盛老英雄,都是名重武林的高人,这二位是黄山万少侠贤兄妹,难得光临,快请上坐。”

大家正在谦让之际,只见先前那名花衣女子又匆匆赶入,躬身道:“启禀夫人,淮南夏家堡总管索寒心,陪同五台山二位高僧,路经此地,特来拜会。”

盛锦堂听说淮南夏家堡总管索寒心路过此地,心中不禁一动,暗道:“莫非百花帮和夏家堡已有勾结了?”

花双双哦了一声,忙道:“商掌门人诸位请坐,现在又有远客光临,贱妾须得出去迎接,暂且失陪了。”

商翰飞忙道:“夫人只管请便。”

侍立两旁的四个侍女中,葬花冷冷的道:“我家主人,并非夫人,尊客应以仙子相称。”这话本该由扫花说的,但扫花被花双双割去了舌头,只好由葬花发言了。

商翰飞今天连番失言,内心感到甚是不安,脸上一红,连连拱手道:“仙子请恕兄弟失言。”

花双双嫣然一笑道:“商掌门人好说。”一面转脸朝花真真道:“妹子,我去去就来,这里就请你代我接待了。”

花真真道:“妹子省得。”花双双急步行了出去。

花真真抬手道:“商掌门人诸位,请坐啊。”

商翰飞暗道:“这位百花帮主,看来年事虽轻,却比她姐姐稳重得多了,为人也极正派,她派门下弟子,劫持凌江涛、范子云,究是为了什么呢?”心中想着,也就各自分宾主落座,早有两名花衣女子,送上五盏香茗。

连三省抱拳道:“花帮主这位令姐,看来似乎比花帮主大出甚多,老化子昔年有缘,曾拜识过花姥姥一面,但却未曾见过令姐。”

花真真微微一笑道:“她是我胞姐,只不过长我一岁,她二十岁时,就生了一头白发……”

连三省惊异的道:“原来令姐少年白发,老化子还道她年龄还在我连某之上呢。”说话之时,但见花双双引着四个黄衣僧人和一个面目­阴­森的青袍人走了进来。

众人举目看去,走在前面的是两个黄衣老僧,为首一个年约六旬外,个子不高,脸颊瘦削,生得浓眉如帚,细目如缝,似开似闭,生相古怪。稍后一个也有六旬左右,身躯肥胖,像个­肉­团,却生得细眉短目,貌相庸俗。这两人双手合掌当胸,缓步走来,也看不出有何高僧模样?

跟在两人身后的是两个身材高大,身穿淡黄僧衣的和尚,一个手捧一柄一面装有金轮的禅杖,一个手捧一柄四尺长的镔铁降魔杵,紧随两个黄衣老僧身后而行,最后陪同他们进来的则是九头鸟索寒心。索寒心目光一转,­阴­声怪气地笑道:“原来高朋满座,华山商掌门人、百花帮主、丐帮右护法都在这里。”

花双双含笑道:“二位大师、诸位大侠,先请坐下,贱妾好替大家引见。”

肥胖黄衣僧人朝那瘦削脸老僧合十一礼道:“师兄请上坐。”他个子肥胖,声音却尖细得如同童子一般。

瘦削脸老僧双目似睁非睁,口中「唔」了一声,也不谦让,龙行虎步走到上首一张太师椅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然后目光朝他身旁一动,才死样怪气的道:“师弟,你也坐下来。”肥胖僧人尖声应「是」,就傍着他师兄坐下。

两人这一坐下,那手捧金轮禅杖的僧人,立即趋了上去,站在瘦削老僧的椅后,捧镔铁降魔杵的僧人,也随着站在肥胖僧人的身后。众人眼看这个黄衣僧人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不禁为之侧目。花双双因来了这两个五台高僧,就像来了靠山一般,方才的焦虑不安之­色­,似乎已经一扫而空,如今她脸上又有了冷傲的笑容。

花真真看不过去,只好抬抬手道:“商掌门人,诸位请坐啊。”大家只好在两位「高僧」的下首,依次落坐。

花双双含笑着道:“贱妾现在替诸位引见,这二位大师,乃是五台山真容院的高僧,这位是大达尊者,这位是大德尊者。”接着又替在坐诸人一一引见了。

大达尊者听她介绍到华山派商掌门人和百花帮主花真真时,他双目微张,­射­出两线­精­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下,点点头,重又半垂半闭,对丐帮右护法连三省、铁胆盛锦堂等人,却似毫不放在眼里。他这般傲慢无礼,直看得众人心头大为不快。一名花衣使女献上香茗,大达尊者也不和大家客气,端起茶盏,把一碗刚沏的滚烫香茗,一口气喝了下去。

这下直看得在座诸人,莫不暗暗凛骇,心中各自忖道:“这老和尚果然内功­精­深,他当着大家,喝下这碗滚烫的茶水,自然含有示威之意了。”

华山掌门商翰飞平生最祟儒学,为人谦冲,看着这老和尚在人前炫弄,也只是一笑置之。倒是伏虎丐连三省本是直肠子的人,他如此卖弄,脸上不期而然流露出不豫之­色­,只是没有开口而已。

花双双娇艳的脸上,却有得­色­,目光一转,含笑道:“商掌门人、连长老,光降寒庄必有什么见教?贱妾那就恭聆教言。”她已经有了靠山,故而开门见山问了出来。

商翰飞抱拳一礼,含笑说道:“仙子不问,兄弟也正要向仙子而陈,兄弟有一故人之子,叫做范子云,数日前在金陵游湖失踪,后来听说在山神庙被丐帮擒下,诬他与谋害蔡帮主有关……”

花双双不待他说完,接口道:“商掌门人,贱妾卜居献花崖,二十年来,从不预问江湖是非,这些事都与贱妾无关。”

“是的。”商翰飞依然脸含微笑,徐徐说道:“兄弟这位故人之子,是否参与谋害蔡帮主,自有丐帮查证,兄弟确信丐帮不会冤枉好人,只是当晚有贵帮门下二位女弟子,突然在山神庙现身,把范子云和蔡帮主门下的凌江涛二人劫走……”花双双道:“这些贱妾并不知道。”

连三省接口道:“但是兄弟据报,当晚仙子从献花崖出发的四辆马车中,却有一男二女,和仙子同车。”

“不错。”花双双冷然道:“那天晚上,确有三名青年男女,擅闯献花崖……“

连三省道:“他们正是范小兄弟了。”

“我不管他们是谁。”花双双冷声道:“贱妾卜居献花崖,订有一条规定,献花崖并不禁止游客游赏,但武林中人,不得随身携带兵刃,在献花崖滋事,这三名青年男女,犯我禁条,贱妾把他们拿下,这有什么不对?”

连三省道:“仙子言重了,只是范子云、凌江涛二人,涉及谋害蔡帮主嫌疑,敝帮正在多方调查之中,还望仙子顾念江湖同道之谊,能否把这他交与兄弟带回去?”

“这个恐怕办不到。”花双双道:“他触犯丐帮条律,如果人在丐帮手中自该由丐帮处置,但他们触犯了我献花崖的律条,如今人在我手中,就该由我来处置,这道理不是很明白么?”

连三省听她口气,分明强词夺理,不觉一呆,问道:“那么仙子打算如何处置他呢?”

花双双格的笑道:“这个么,贱妾倒还没有想到,如果是从轻发落,也许只挖了一双招子,或是砍下一条腿,就可放行,如果为了以儆效尤,量刑稍重,也许就把他杀了。”

万飞琼听得忍不住气道:“擅闯献花崖,有这大的罪名么?”

花双双看了她一眼,格的笑道:“小妹子,家有家法,国有国法,我献花崖订下这项规定,二十年来,江湖上还没人敢说个不字。”

万飞琼怒声道:“献花崖不是龙潭虎岤,有什么闯不得的?”

“这敢情好。”花双双格格娇笑,说道:“小妹子若是不服,几时不妨到献花崖去闯闯看?”

花真真看得不觉攒攒眉叫道:“姐姐。”

花双双迥眼道:“妹子,你有什么事?”

花真真道:“这件事,说起来,总是妹子管教不严,二个劣徒胆大妄为,惹出来的事,姐姐要处置两个劣徒,妹子自无话说,但范子云,既有商掌门人、连长老诸位来了,事又牵涉到丐帮蔡帮主被人谋害,依妹子之见,为了顾江湖道义,姐姐不如让他们把人带回去吧。”

花双双又是一阵格格娇笑,说道:“师傅她老人家当日说你太柔荏了,当真一点不错,试想姐姐居住献花崖,立下禁规,二十年来,从未有人敢犯我禁条,如果范子云犯了规,来了一位华山派掌门人、一位丐帮长老,姐姐我就把人放了,明天说不定又有人犯规,再来一位少林和尚、武当道士,我又把人放了,武林中人,哪一个没有某门某派的好友,这一来,我的禁条岂不形同废文了么?妹子,这件事,我劝你还是少管的好。”

“不。”花真真坚决的说了个「不」字,神­色­一正,说道:“此事由我二个劣徒而起,妹子非管不可。”

花双双道:“妹子要怎样管法呢?”

“妹子请姐姐放人。”花真真接下去道:“姐姐应该知道,百花帮创帮的宗旨,是收容天下无父无母的孤女,使她们能在一个大家庭中生长成丨人,百花帮在江湖上,既不争名利,和各门各派也要和平相处……”

花双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说道:“妹子,你不用拿百花帮的大帽子来压姐姐,老实说,这二十年来,姐姐早就不是百花帮的人了。”

“姐姐怎会不是百花帮的人呢?”花真真望着她,续道:“当日师傅指派你担任百花帮最高护法,协助妹子处理帮务,你一直是百花帮的人。”

花双双格格笑道:“那老鬼师傅派我当最高护法?那可要我情愿,我不同意,她说了有什么用?”

花真真气得变了脸­色­,颤声道:“姐姐……你……敢毁谤师傅?”

花双双格格笑道:“十八年前她就没有我这个徒弟,我也早就没有她这个师傅了,不然,我会创立扫花门?”

伏虎丐连三省听得极为气愤,大声道:“江湖上黑白两道,道虽不同,但尊师重道,这大道理,谁都不敢违背,老化子真没见过这等忘恩负义,欺师灭祖之辈。”

花双双瞄了他一眼,冷然道:“连三省,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还是代表丐帮说的?”

连三省道:“都可以。”

花双双发出格的一声冷笑道:“如果你是代表丐帮说话,你该回去问问丐帮代理帮主,如果是你自己说的,那么……”她故意拖长语气,没有再说下去。

连三省粗声道:“你好像还有下文?”

花双双道:“不错。”

连三省道:“你何妨说出来听听?”

花双双道:“如果是你连三省说的,你就是冒犯扫花门主,我要把你留下,叫你们代理帮主亲自来把你领回去。”

连三省虎的站了起来,洪笑道:“你留得下连某么?”

花真真眼看双方大有动武之意,她双眉紧蹙,铁青着脸,站起身道:“花香,咱们走。”

花双双厉声喝道:“妹子,你给我站住。”

花真真道:“你心中既然早已没有师傅,自然也没有我这个妹子了,我还留在这里作甚?”

花双双道:“你不能走。”

花真真道:“为什么?”

端坐上首的大达尊者似乎听得大是不耐,双目半开,低沉的道:“师弟,他们在说些什么?”

大德尊者连忙欠身道:“启禀大师兄,他们之间起了争执,有人吵着要走。”

“有什么争执?”大达尊者哦了一声道:“你叫他们统统给我坐下。”

大德尊者口中应了声「是」,就扬起脸,尖声道:“诸位都听到了,我大师兄叫你们统统坐下。”花真真并没回座。

连三省洪笑道:“二位大师可是想管闲事吗?”

大德尊者道:“天下之大,我大师兄没有管不了的事,大师兄要你坐下,你就得坐下。”

连三省道:“那好,你先要花仙子把人放出来。”

大德尊者道:“我大师兄只叫你们坐下,没说叫你们放人,你还是乖乖的给我坐下好。”

连三省道:“连某要向花仙子讨教,为什么要坐?”

大德尊者看他不肯坐下,怒目瞪了他一眼,尖声道:“这是大师兄的法旨,你坐不坐下?”这话已经说得十分蛮横。

连三省身为丐帮右长老,就算在江湖上,也极受同道尊敬,从未听人如此说话,不觉洪笑道:“老化子要是不坐呢?”

大德尊者道:“不坐也得坐。”

索寒心恻恻一笑道:“连长老是丐帮有数高手,自视甚高,只怕未必肯听呢。”

“大师兄法旨,无人敢抗。”大德尊者道:“他不坐没有关系,贫僧会帮他坐下的。”说完,缓缓站起身子,迎着连三省走来。

商翰飞早已看出这两个黄衣老僧神情古怪,极可能练有外门异功,此时暗以「传音入密」说道:“连老哥小心,这和尚可能练有外门异功,不可和他拚力。”

连三省脸含微笑,朝商翰飞暗暗点了下头,一面洪声笑说道:“老化子倒要看看大师要如何帮我坐下?”

商翰飞话声甫落,突听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施主此言差矣,贫僧师兄弟来自西土,乃佛门正宗,岂能以外门异功相称?”

商翰飞这一惊非同小可,暗道:“自己「传音入密」说的话,居然被他听了去,这老和尚莫非练成了「天耳通」的神功?”他急忙抬目看去,但见大达尊者依然双目似睁似闭,一副毫不理睬的模样。

这时大德尊者已经逼近连三省面前,尖笑道:“贫僧就是要把你按下去。”右手一伸,朝连三省肩头按来。

连三省洪笑道:“只怕未必。”同样右手一翻,迎了上去。

双掌乍接,两人同觉身子猛然一震,但如论功力,连三省就要比大德尊者逊上一筹,右掌一接,右腕禁不住往下一沉。他究是对敌经验比大德尊者丰富得多,心知自己内功不如对方,左手已然闪电递出,五指如钩,朝对方右肋「捉命岤」抓去。

哪知大德尊者你看他貌相粗俗,肥胖得像蠢猪一般,但一较上手,你才能发现他反应极快,出手更快得无以复加,连三省左手堪堪递出,大德尊者的左掌,居然后发先至,抢在连三省的面前。这一招,双方势道都快,几乎和先前一掌,先后之别,只差了眨个眼的时光而已。

大德尊者左掌迎出,口中尖笑道:“施主该坐下了。”

连三省接住他一掌之时,已感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故而左手突出袭击,本来是想稍为扳转一点劣势,藉以减轻右掌的压力,此时左掌又和大德尊者互相交击,右掌本已不胜负荷,再加上了左掌的压力,自然更难承受得住,一个人身不由己的,登登登的连退了三步,一ρi股往木椅上坐了下去,但听「喀啦」一声,一张紫檀木椅,立被压碎,连三省连大带椅,跌坐在地。

伏虎丐连三省一向以掌力雄厚著称,江湖上人没有敢和他比拼掌力,这回居然被人家出手一个照面,就震得跌坐在地,这在他来说,还是出道以来破题儿第一遭。连三省一张老脸胀得­色­若猪肝,口中虎吼一声,人已一跃而起,双手一抱拳,洪声道:“大师神力,老化子还想叨教几招。”他不愧是丐帮的右长老,虽然输了头阵,却不肯有失他的风度。

大德尊者朝他看了一眼,尖声道:“施主要叨教什么?”人家和他客气,才说叨教,他竟然也问人家要向自己叨教什么?这不是说这和尚胸无点墨,连「叨教」二字都听不懂?

商翰飞听他说话的口气,似乎连「叨教」二字都弄不懂,心中忽然一动,暗道:“对了,这两个黄衣老僧,是西域来的。”

连三省道:“老化子一生除了这几招打打病猫的手法,就一无所长,自然还是向大师傅领教掌上功夫了。”

大德尊者尖声笑道:“如此甚好,连施主请发掌吧。”

“老化子那就有僭。”连三省声音洪亮,话声甫出,人已倏地欺进,双掌齐抡,有如两柄开山巨斧,朝「大德尊者」劈攻过去。

这会他心中早有准备,双掌开阖,使出来的,记记都是他数十年来潜心浸滛的「伏虎掌法」,以他的对敌经验,经过无数场拼搏,早已把掌法中易为强敌所乘的破绽,一再修正弥补。因此这套「伏虎掌法」,可说是他成名的绝技,压箱子的本领,若非遇上强仇大敌,不肯轻易展露,这一施展开来,果然招术­精­妙,变化奇奥,使人无懈不击。

再看大德尊者他方才在一二招之间,就把名震天下的丐帮伏虎丐压得跌坐下去,因此大家都把他估计得很高,哪知这会看他出手发掌,招式变换,竟然十分古拙,缺少变化,在连三省双掌抢攻之下,似乎遇上了极重的压力。对方三招抢攻之中,他只能还击一招,虽能把三招攻势,一起阻遏过去,但却显的十分吃力。

厅上群豪心中都在暗暗冷笑:“原来这老和尚只有一身蛮力,武功也平常得很。”

就是花双双也和众人的想法相同,心中暗自忖道:“方才索总管还说这两个老和尚是夏家堡礼聘来的西域高手,中原武林,无与抗手之人,但此时看来,却也并无惊人之处。”

只有华山派掌门人商翰飞,平日博览群书,见闻较广,他方才听出大德尊者说话的口气,心中已然怀疑这两个老和尚是从西域来的。

这时再看大德尊者使出来的招式,手法显得十分古拙,与中原武林­精­妙招法,迥异其趣,如说他不是连三省的对手,但连三省连攻三招,他只要轻描淡写的一挥掌,一摆身,都可化解开去,而且还往往把连三省逼得后退不迭。由此可见,古拙的手法,正是拳掌的­精­义所蕴,­精­巧的招式,反而成了花拳绣腿。

不是么?达摩禅师手著的「易筋经」,手式不是十分古拙的么。但少林武功,胥出于此。中原武学,百家杂陈,各有心得,便自创门派,拳掌功夫,也由简而繁,各尚新奇,毫无含蕴,其实已去古甚远了。

这一道理,如果没有高深武学和渊博的见解,自然不易发现,商翰飞因大德尊者的手法古拙少变,想通了这一道理,心下不期暗暗一惊,忖道:“如此看来,这两个黄衣老僧果然是从西域来的了,只怕连三省未必是他对手呢。”

两人进一会再次动手,形势和方才大不相同!方才是互拚内力,大德尊者在两招之内,硬把连三省压得跌坐下去,这会连三省拼上了命,硬以­精­妙招法,全力抢攻。在他举手抬足之前,无不是杀机隐伏,一双大袖,一片衣角,莫不暗藏杀着,只要对方沾上半点,便有杀身之厄。

大家都可以看得出连三省这一轮掌法,雄浑博大,急如惊雷,那是立意要报方才跌坐下去之仇,立意要将对方击倒了。大德尊者双掌互击,手法古拙,在连三省一片攻势之下,既不左右闪避,也不全力封架,只是不时的挥手发掌。

他掌势没有连三省的快而且猛,因此几乎是对方三掌之中,他才还击一掌,但这仅仅一掌,就足可抵销连三省凌厉的三掌了。他虽能发掌逼住连三省的攻势,但却脱不出连三省的掌势之外。踞坐上首的大达尊者,对两人的拚搏,生似毫不在意,双目微阖,不言不动,状若入定。

大德尊者忽然轻哼一声道:“施主技止此乎?”

连三省久战不下,心头已是不耐,洪声道:“大师有什么绝学,只管使出来好了。”

大德尊者哂然道:“那也好。”他只说了三个字,右手挥掌迎拒连三省的攻势,左掌连挥,一下攻出五掌。

这五掌却似一攒梅萼,五圈掌影,同时攻到,劲气浑然,锐不可当。逼得伏虎丐连三省左闪右避,封架不迭,口中喝叱乍起,招式连变,双掌翻飞,反击过去。他以攻为守,使出「十八小擒拿」的绝招,左劈右抓,右劈左抓,掌中有擒,擒中有掌,但任你施展何等凌厉掌法,或­精­巧的擒拿术,依然无法将大德尊者逼退。

一时间,直把连三省气得怒火如焚,双目圆睁,如戟短髭,根根倒竖,掌劈指抓,一招急似一招,一掌狠似一掌,使得战况愈来愈见激烈。偌大的一座大厅,风声如涛,劲气逼人,看得花双双、花真真,华山掌门人商翰飞等人,俱皆怵惕不已。

蓦地大德尊者抡手一掌,连三省避无可避,激愤填膺之下,凝足八成功力,举手一挥,硬接了一掌。双掌一交,发出「啪」的一声清响,连三省双足移动,登登的连退了三步,喉头发甜,几乎要喷出血来。大德尊者功力虽厚,也被震得血气翻腾,站不住桩,脚下移动,往后退出两步。

两人这五步后退,每踏一步,大厅上铺着的水磨青砖上,硬是留下了五个寸许深的脚印。这一掌上,两人各自耗去了不少真力,因此站停下来之后,就各自凝立不动。连三省略为调息,就双目乍睁,口中暴喝一声,跃身一纵,腾空跃起一丈多高,宛如苍鹰攫兔,飞身朝大德尊者当头扑去,身到半空,右掌一挥,使了一招「雷公劈木」,向对方头顶猛然击下,这一招声势极壮,一股狂飚,起自半空,真有雷霆之威。

商翰飞暗暗叫了声:“不好。”坐着的人,不觉站了起来。

大德尊者站在那里,身躯臃肿,就像浑如不觉,直待连三省掌势,快要临头,才使了一招「弥勒托天」,双臂上举,反击过去。但听蓬的一声闷响,两股内家掌力一击,大厅上劲风飞卷,向四外迥旋激荡,仿佛巨浪排空,令人气为之窒。大德尊者依然站立不动,连三省则凌空翻了一个筋斗,依然无法卸去震力,泻坠两丈之外。落到地上,还是后退了一二步,上身摇晃,满头短发根根直竖,胸口起伏,张口喘息,汗下如雨。

商翰飞看出情形不对,急忙闪身掠上,一掌按在连三省背后,口中低喝一声道:“连兄快快纳气运息。”要知连三省这一掌几乎用上了全力,被大德尊者掌力一震,真气无处发泄,向体内回窜,若非商翰飞以本身内力助他导气归元,便将逆气入岔,武功全废了。

连三省但觉一股大力,从「灵台岤」输入,逆窜的气机,渐渐平复,心知危机一发,不敢疏忽,急忙澄心静虑,缓缓运气。大德尊者脸上毫无表情,看了连三省一眼,尖声道:“施主当真不堪一击。”连三省本是生­性­刚烈之人,他得商翰飞之助,正在调理逆窜的真气,听到大德尊者的这句话,几乎气炸了心肺,真气又几乎运岔了。

商翰飞急忙喝道:“连兄不可理他。”

万飞琼愤然道:“大和尚胜负兵家常事,你是出家之人,出言竟尔如此刻薄。”

大德尊者朝她嘻开大嘴,尖声笑道:“女菩萨要是不服,就过来试上几招。”

万飞琼哪里沉得住气,哼道:“试就试,谁还怕你不成?”「呛」的一声,撤出长剑,昂首道:“你兵刃呢,也去拿兵刃来,姑娘要在剑上讨教。”

大德尊者哈的笑出声来,说道:“贫僧和女菩萨动手,哪里用得着兵刃?”

万飞琼听得更气,纤腕一振,长剑发出嗡然轻嘶,说道:“那就好,大和尚小心了。”刷的一剑,当胸飞­射­而出。

大德尊者左手向前一引,当胸右手,还未发招。万飞琼已然身如飘絮,闪到大德尊者右首,剑势一转,倏化「一叶知秋」,剑光横削,紧接着纵步腾身,昂脸上撩,变作「天魁点元」,猛向大德尊者的头面袭去。「黄山剑法」素以轻灵著称,她这三招连环进发,果然轻灵快捷,身剑如风。

她这边接连三招,快捷攻到,大德尊者的当胸右手,却堪堪递出,迎着剑尖拍出。他拍出的掌势十分缓慢,也毫无破空之声,但万飞琼却已感到上撩的剑尖,似是被一股无形力道震得向右一偏。心头暗暗吃惊,立即右腕一缩,收回剑势,右足斜出,手挽剑花,改向他身侧攻去。

大德尊者不待她长剑攻到,人已转了过来,左手一记「大摔碑手」,重重拍来。万飞琼再待闪避,已嫌不及,只觉一团劲风,朝身上撞来,自知内力比对方差得太远,口中一声清叱,长剑抡舞,一片剑光随剑而起,布满身前。

万选青在妹子出手之时,早就知道她决不是大德尊者的对手,一手紧按剑柄,跟了过来,站在她身后不远。此时一见妹子遇上险招,急忙拔剑在手,掠身而出,使了一招「灵锁黄山」,幻出一片剑幕,挡在万飞琼前面。大德尊者拍出的手并未收回,口中嘿了一声,又加了几分力道,右手大袖一挥,一点袖角向万选青撞来。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掌风撞上万飞琼一片护身剑光,发出一阵呛呛轻响,万飞琼连人带剑,像抛彩球一般,滚出去一丈开外,震得万姑娘秀发披散,樱­唇­两角沁出血来。万选青洒出一片剑幕本待挡在妹子前面,但剑光和大德尊者袖角一接,「锵」的一声,剑光倏敛,一柄百炼­精­钢的长剑,顿被齐中折断,一个人还登登的连退了两步之多。这下,直看得众人大吃一惊。

盛锦堂急步掠出,一手扶住万飞琼,急急问道:“万姑娘,可曾伤着哪里么?”

万飞琼缓缓的吸了口气,举手掠掠鬓发,说道:“盛老伯,还好,晚辈只是受到剧震,并未伤到哪里。”

花真真已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倾了一颗白­色­药丸,托在掌心,走到万飞琼身边,道:“小妹子,这是敝门百花香蜜丸,补中理气,你含在口中,慢慢噙化。”

万飞琼接过药丸,说道:“多谢了。”把药丸纳入口中,果觉满口芳香,甜润如蜜。

大德尊者呵呵一笑,细目抡动,尖声尖气的道:“诸位之中,还有哪位不服的么?”

花双双笑盈盈的道:“对了,诸位到扫花山庄是要人来的,这样吧,诸位只要胜了这位大德大师,我就把人放出来,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这时商翰飞、连三省业已回座。

盛锦堂因同来的几人,已有连三省和万氏兄妹,先后败在大德尊者手下,剩下只有掌门人和自己两人。掌门人以一派之尊,自然万万不能和他动手,那么只有自己挺身而出,和他一搏了,心念转动,正待发话。花真真已经抢先开口道:“姐姐既然划下了道,那由妹子向这位大师傅领教领教高招了。”她这话,自然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不禁全都觉得一怔。

花双双冷然道:“妹子要和大德尊者动手?”

花真真淡淡一笑道:“妹子想试试看。”她轻举莲步,款款走到中间,朝大德尊者裣衽一礼,说道:“大师傅,我使的是长剑,大师傅动不动兵刃?”

大德尊者连忙合十道:“女菩萨只管动用长剑,贫僧还是用这双­肉­掌。”

花真真道:“那我就不客气。”

她从裙裾间缓缓抽出一柄细长长剑,双手一抱,欠身道:“大师傅请发招。”

“阿弥陀佛。”大德尊者依然合十道:“女菩萨只管出手,贫僧接着就是了。”

花真真长剑朝天一竖,圈起一朵剑花,娇柔的道:“大师傅接着了。”把挽起的剑花朝前推出。

江湖上久闻百花帮之名,但从未见过百花帮的武功,花真真的出手,自然引起大家的注目。花双双和妹子一别十八年,不知她剑术练到了何种境界,正想瞧瞧她的武功底蕴,因此花真真这一出手,大厅上所有的人,目光全集中在她长剑之上了。

只见花真真长剑一举,再往前推出,招式极为简单,但在她手中使出,竟然姿态美妙,宛如一枝春花,顶端绽开一株瑶葩,临风吐艳,摇曳生姿,真有「一枝浓艳露凝香」的佳妙。「百花剑法」,第一招上就显得不俗。

商翰飞一生练剑,「华山剑法」素以轻灵著称,但看了花真真的这一招,也不禁暗暗点头:“这位百花帮主,能把一柄白炼­精­钢长剑,使得如此轻柔,可见剑上造诣,何等­精­湛了。”

大德尊者身如­肉­团,眯着眼睛,静立不动,直等那冉冉飞来的剑花,快到面前,才尖笑一声:“来得好。”双掌朝剑花一合,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双掌合拢,响起「啪」的一声,剑花自然没有被他合着了。

他一招合了个空,花真真早已剑势斜出,剑尖分花,幻起了三朵剑花,分袭大德尊者三处要岤。她出手轻柔,步法轻快,有如花枝招展,左右随风。方才那一朵剑花,明明就在大德尊者双掌一合之中,不知如何收回去了,竟会在一转眼之际,又攻出三剑来了。

大德尊者一招落空,心知对方虽是一个女子,但却不易对付,口中尖笑一声,左手衣袖一抖,鼓起一阵疾风,朝三朵剑花卷去。在他想来,对方能有多大能力,他这一记衣袖,暗蕴三成内力,就是三柄长剑,也不难一拂而折。

劲风卷过,三朵剑花倏然而没,花真真脸含微笑,斜抱长剑,缓缓后退一步,朝他娇柔的笑了笑,说道:“大师傅,承让了。”她这句话,听得在座众人,不禁又是一怔,不知她如何胜了胖和尚?就是连剑术名家商翰飞也只看出她剑上造诣极深,未曾看出她的取胜之道?

大德尊者眯着的眼睛睁大了些,望着花真真,问道:“贫僧哪里输了?”这句话,也正是大家心里想问的。

花真真微笑道:“大师傅看看你左手袖底就知道了。”

大德尊者翻起左手衣袖,看了一眼,不觉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声大笑。他翻起衣袖,在座的人,都是一流高手,目光何等锐利,大家都看清楚了,大德尊者的袖底,品字形有三点米粒大小的细孔。那自然方才一拂之际,被花真真剑尖刺穿的了。试想以一支剑尖,连刺三个细孔,这手法该有何等快速?

以剑尖刺破衣袖,要刺得不大不小,刚好米粒大小,而且要在他劲风拂出之际刺中,点到为止,这又是何等功力?花双双没想到她妹子在剑上竟然有这般­精­纯的功夫,一时之间,不期看得变了脸­色­。大家看到花真真露了这一手,正在暗暗喝彩,只不知大德尊者何以却大笑起来?

花真真也被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大师傅何故大笑?”

大德尊者笑声一停,尖声道:“女菩萨下场赐教,自然要在功夫上和贫僧分个高低,像这般使的花巧,算得什么?”这话听到在座诸人耳中,自是觉得他强词夺理,但他却说得一本正经,好像他的理由,十分充足。

众人之中,只有商翰飞听懂了,心中暗道:“中原武林,继承中华悠久文化,在武功上,讲求的是­精­和细,比武论技,故尚点到为止,不损对方颜面,这就是儒家的忠恕之道。这大德尊者乃西域番僧,如何懂得这些道理?在他的心目中,比武自然要把对方打倒为止了,在他衣袖上刺上三个细孔,那又算得了什么?”

花真真抬目道:“大师傅之意,咱们该如何才算分出高低呢?”

大德尊者笑道:“女菩萨胜得贫僧双掌,才是真的胜了。”

花真真点头道:“好吧,大师傅请。”

大德尊者咧嘴一笑,尖声道:“女菩萨小心了。”他这会不再客气,依然左手衣袖一挥,鼓起一阵劲风,朝前拂出,袖中暗藏铁掌,右手随着左手衣袖,五指箕张,朝花真真长剑上就抓。

百花门这一派的武功,创白花姥姥,她一生爱花,武功路数,也取法于花,故而剑尚轻柔,虽然威猛不足,但讲到轻灵,却无出其右。因此这套「百花剑法」,施展开来,宛如花枝摇曳,群芳吐艳,轻盈娇柔,婀娜生姿。

花真真一身青布道装,在对方右掌左袖攻来之时,翩然游走,手中长剑,一招未毕,二招已至。剑花一朵又一朵的飞出,有时花开并蒂,有时三四朵一簇,一个人在朵朵银花之间,恰似穿花蝴蝶一般,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剑招初出时,人尚在左,剑招攻到对方之时,人已转到了右首,好像剑是剑,人是人,已经分了开来。这一来,大德尊者功力再深,出掌再重,也记记都落了空。以轻巧对古拙,自然是轻巧占了便宜。大德尊者左袖右掌,功力愈见增加,每一记衣袖,每一记掌势,俱是力足开碑裂石,沉雄古拙,别具威力。

花真真一柄长剑也跟着愈见轻柔,在她和大德尊者两人之间,幻起无数朵银花,此没彼生,生生不息。两条人影,就好像在银花堆中,滚来滚去,煞是好看。花双双越看越是惊心,心中暗暗切齿,咀咒着忖道:“老贼婆果然有偏心,她使的敢情是「百花剑法」中的「百花争艳」了,她只传给真真,却从没在我面前提起过,哼,如此看来,你对我早无师徒之情,都就不该怪我没有师徒之义了。”她骂的「老贼婆」,就是她师傅,手创百花帮的花姥姥了。

就在此时,花真真忽然一跃而退,长剑一收,笑吟吟的道:“大师傅,现在你总该认输了吧?”在座之人,听得又是一怔,不知百花帮主又使了什么古怪手法?大家不约而同的转脸朝大德尊者望去,只见他眯着一双小眼,静静的站在那里,看不出有何异处?

大德尊者尖声道:“贫僧如何输了?”

花真真淡然笑道:“大师傅难道不觉得双足之间,被我剑花撞了七处岤道么?”

“哦……啊啊啊啊……”大德尊者好像刚刚才发现,口中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尖笑,说道:“贫僧双脚确然被女菩萨剑花撞中,不良于行,但贫僧双手还能发掌呀。”话声甫出,猛吸一口真气,身形忽然腾空扑起,双掌连击过来。这一着,倒真是大出花真真意料之外,对方双足已被制住了岤道,还能纵身扑来。

不,他双掌同发,真有雷霆万钧之势,两股强猛掌力,汇合成一道狂澜,像排山倒海般朝花真真迎面压撞而至,这份威势,惊人至极。在座众人,俱都看得耸然动容,各自不禁替花真真担起心来:“这老和尚功力这等深厚,如若被他掌风拂中,只怕就得当场丧命。”花真真也感到极为惊骇,身形一闪,向横里侧闪出去。

在她想来,大德尊者双足岤道受制,动弹不得,这一扑纵起来,只不过仗着深厚功力,鼓气突袭,只要自己闪避开去,他落到地上,就会站立不稳了,哪知大德尊者双掌凌空一击未中,一个­肉­团似的身子,快要落到地上之时,左掌往方砖上一按,身子又复向空弹起。

身形甫起,双手圈动,把方才击出的力道,以「接引大法」带转过来,原封不动,朝花真真横扫而来。这一击的威势,较刚才更为强猛,飞旋的劲气,浪涌而出,横及五六尺宽,掌风如涛,声若裂帛。十余丈见方的大厅,都起了一阵震撼,栋梁上灰尘纷纷而下,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

花真真避无可避,只得双足一点,身形朝上笔直升起两丈来高。一道掌风巨流,像潮水一般,从她脚下涌出,但听「哗啦啦」一阵巨响,把西首一排花格子窗和窗下一堵半人高的粉墙,像决口一般,撞倒了七八尺宽。但就在窗飞墙坍的一片声响之中,又是「啪达」一声,一团人影随着跌坠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大家不知这跌坠地上的究竟是谁?急忙凝目瞧去,但见大德尊者一个­肉­团似的身子,扑卧在地。他背上骑着一个头梳丫角的红衣小女孩,右手握着小拳头,结结实实顶在大德尊者「灵台岤」上,在他左足踝上,还缠着一条彩索。

原来大德尊者刚才从地上弹起之时,那红衣小女孩救主心切,使出彩索,缠住了他的左足,硬把他拖了下来,纵身骑在他身上,又怕他再次反弹起来,是以用足力道,一拳打在他「灵台岤」上。因为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花真真和被推倒的墙上去了,故而没人注意那红衣女孩的动作。

花真真飘身落地,急忙喝道:“小玫,你还不快下来?”那红衣女孩恍如不闻,连动也没动。不,她一张小脸,胀得通红,就是没有作声。

商翰飞看出情形不对,口中叫了声:“不好。”身形一跃而起,掠到大德尊者身侧,「锵」的一声,银虹乍现,一剑朝红衣女孩身上击去。

他这一招,看得大家又是一惊,谁都料不到堂堂华山派掌门人,竟然会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出手袭击。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但听「啪」的一声,他剑身拍在红衣女孩身上,红衣女孩一个人应声跌飞出去五六尺外,但商翰飞一柄随身数十年百炼­精­钢的松纹剑,却震得断作数截,跌落地上。

花真真朝商翰飞裣衽一礼,说道:“多谢商掌门,救了小徒一命。”

商翰飞连忙还礼道:“不敢,花帮主言重了。”原来那红衣女孩小玫用彩索缠住大德尊者的足踝,把他跃起的人拉了下来,她骑到大德尊者背上,用小拳猛力击在「灵台岤」上。

大德尊者当真是­阴­沟里翻船,稀里糊涂的被人拖了下来,更不防有人会在他「灵台岤」上重重的捣上一拳。等到惊觉,身子已经跌了个狗吃屎,小玫这一拳本来算不得重,但「灵台岤」是中枢神经所在,直接影响后脑,一时之间,自然爬不起来。但他一身内功,岂同小可,发觉「灵台岤」受到攻击,不须他本人运集真气,真气极自然的集中到「灵台岤」来,抵御外力。

小玫终究只有这点年纪,一拳捣下,就给大德尊者的内力吸住,但觉一股大力,循臂而上,整个人立时动弹不得,这情形,商翰飞登时看出来了,他不知大德尊者一身功力,是否强过自己,只好出剑横拍,把小玫从横里推出,以化解大德尊者的内力。

商瀚飞回过头,看到红衣女孩依然没站起来,忙道:“花帮主快去看看令徒,是否被这位大师傅震伤了?”

花真真还未开口,只见大德尊者身子一弓已从地上站了起来,尖声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位施主说得不错,这小女娃受贫衲内力撞击,脏腑离位,只怕已经没有救了。”

花真真急忙掠到小玫身边,低头看去,只见小玫双目紧闭,一张小脸­色­如金纸,嘴角间血迹殷然,显系受了极重的内伤,生命垂危,心头不禁一凛,抱起小玫身子,抬目望着大德尊者,怒声说道:“大师傅,你是出家之人,怎好对一个小女孩,下此毒手?”

大德尊者尖笑道:“女菩萨这话就不对了,贫衲和女菩萨动手之际,有人突施袭击,贫衲能不还手么?”大家听他一说,才知小玫果然是他有意震伤的了。

花真真道:“但大师傅后来已经明知袭击你的,只是一个小女孩,如何还下手得这般重法?”

大德尊者裂嘴尖声道:“既是敌人,何分大小?女菩萨虽然折了一个徒弟,但贫僧这一场败给了女菩萨,女菩萨也该满足了。”

商翰飞一脸肃容,缓缓的道:“大师傅练成西域神功,与众不同,解铃还须系铃人,大师傅佛门高僧,慈悲为怀,就请你救救这位小姑娘吧!?

“哈哈。”大德尊者仰脸尖笑一声道:“施主既然能把她从贫僧背上救下来,自然有办法救她了,再说贫僧若要把她救活,方才又何用把她震伤了?”

商翰飞目S­精­光,怫然道:“大师佛门弟子,怎好如此说法?”

大德尊者道:“那要贫僧怎么说?”

花真真把小玫抱在怀中,左手紧抵在她「灵台岤」上,一股本身真气,源源度去。大德尊者说得不假,她果然是受到极强内力的撞击,脏腑离位,以致度入她体内的真气,也无法助她恢复伤势。商翰飞本是气度雍容的人,但因大德尊者残害幼童,漠视人命,也不禁动了真火,修眉一轩,朗笑一声道:“二位西域高僧,远来中原,应以慈悲度世,广结善缘,若是凭仗武功,与中原武林为敌,那是徒取其辱而已。

大德尊者道:“施主这是什么意思?”他没听懂商翰飞的话。

商翰飞神然严肃的道:“商某要你替这位小姑娘疗伤。”

大德尊者摇摇头道:“办不到。”

花真真把小玫放到地上,冷然道:“你方才败了,还不服气么?”

大德尊者尖笑道:“不错,女菩萨若是在兵刃上胜过贫僧,贫僧就给这位小施主疗伤。”

花真真道:“好吧,只是大师傅要如何才算落败呢?”她方才已经连胜两场,大德尊者还不认输,故而必须事前约定了,免得他又有藉口。

大德尊者道:“这个容易,女施主只要一剑把贫僧刺倒,失去抗手之力,或是把贫僧兵刃震飞,都是贫僧败了。”

花真真道:“大师傅说话算话?”

大德尊者一指坐在上首的大达尊者,说道:“贫僧的大师兄就坐在上面,贫僧当着大师兄,怎敢说过不算?”

花真真看他对大达尊者神­色­恭敬,知他所说不虚,这就哼了一声道:“那好,大师请亮兵刃。”

大德尊者朝手捧降魔杵,身穿淡黄僧衣的和尚招招手道:“你把我的兵刃拿来。”

那和尚没有作声,手捧降魔杵,急步趋出,走到大德尊者面前,双手把降魔杵呈上。大德尊者伸手接过,等那和尚退下,手中降魔杵一横,抬目道:“女菩萨若能接下贫僧九十九招,也算是女菩萨胜了。”

他这柄镔铁降魔杵,乃是一件沉重兵器,他本身内力深厚,施展开来,招猛力劲,普通人只怕连十招也接不下来,他估量花真真功力虽高,终究是个女子,能有多大的后劲,自然接不下十九招的了。花真真怒哼一声,右手撤出长剑,左手一抬,本来挂在中指上的白玉拂尘也已握到掌中,冷然道:“大师请……”她底下「发招」二字尚未出口,突然一阵银哨之声,远远传来。

花双双眼看妹子方才和大德尊者动手之际,一直未曾使用白玉拂尘,还以为她身穿道装,拂尘只是做个样儿的。此时大德尊者使用降魔杵,她左手也加上了白玉拂尘,心中忽然一动,暗道:“如此看来,这贱人在拂尘上,必然另有奇招了。”心念方动,忽听银哨之声,愈来愈近,不觉脸­色­一变,倏地站起身来。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沉声大喝,一道人影从厅外飞掠而入,大家连他人影还未看清,一道青蒙蒙的剑光,矫若神龙,朝大德尊者闪电般卷撞过来。这一下来得十分突兀,把厅上众人看得齐齐一怔。花真真剑拂交叉,正待出手,突觉来人席卷过来的剑光,锐利无匹,剑气森寒,极为霸道,人家既然冲着大德尊者而来,她立即向后飘退出去。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大德尊者冷不防半路里杀出一个人来,他虽已发现来人剑光凶猛,但已来不及避闪,口中尖喝一声,降魔杵朝前横推出去。那镔铁降魔杵极为沉重,他随手一推,就呼然有声,足见他臂力之强,功力之厚了!双方一来一往何等快速,剑、杵交击,发出「哨」的一声清响,两道人影随着一合即分。

大德尊者内力强过来人数倍,这一震竟把那人连剑带人震出去寻丈远近,但他手上一柄比壮汉手臂还粗的镔铁降魔杵却被来人这一剑,斩断了几乎有三分之一光景,紧接着又是「哨」的一声,跌落在青砖地上。大德尊者不由蓦吃一惊,手中擎着大半截断杵,呆得一呆。

只听万飞琼惊喜的叫道:“他是范大哥。”

商翰飞、盛锦堂、连三省等人,这一瞬间,自然也看清楚了,那人不是范子云,还有谁来?大尊者这会也吃了一惊,他手中镔铁降魔杵,坚逾­精­钢,居然被来人一剑削断,足见此人手上乃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器,半截断杵,自然难以抵挡了。他眼看范子云挥剑扑来,急忙举杵虚点,右足向前斜跨出去,身形一错而过,到了范子云背后,左手五指张开,一掌朝范子云腰上印去。

商翰飞目光一注,怵然道:“大手印。”

万飞琼跟着叫道:“范大哥小心背后……”

范子云不加思索,本能的左手一挥,一记「龙尾挥风」,往身后拍去。双掌乍接,风起八步,响起了蓬然一声大震,两人各自被震的退了三步。不,范子云往前冲出去之后,还是收不住势,又冲了两步,才行站住。这下不但是大德尊者,连商翰飞等人,无不看得大为惊异。

试想大德尊者内功何等深厚,尤其这记「大手印」,更是掌功中最厉害的神功,范子云居然接了下来,只不过比他多冲了两步。难道他的功力,和大德尊者只在伯仲之间?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花双双目中异芒连闪,心里暗暗叫道:“这小子使的果然是「旋风掌」。”

范子云突然口发长啸,好像忘了右手长剑,身形一个急旋,左手挥手一掌,朝大德尊者抢攻过去。大德尊者一记「大手印」掌力,依然丝毫没伤到对方,心知这年轻人掌上功力,不逊自己的「大手印」。一见对方挥掌抢攻过来,倒也不敢大意,慌忙举掌封架。

哪知范子云一掌出手,身如旋风,右手连挥,一个人忽东忽西,忽前忽后,不过眨眼工夫,一口气攻出了八掌之多。这八掌快逾闪电,掌势奇诡,大厅上风起云涌,尽是飞旋的掌风,一团团旋转成涡,威势奇猛。大德尊者运起了全身功力,只怕出三记「大手印」,虽然接下八掌,一个人还是被撞得东倒西歪,后退了五步。

要知「大手印」虽是西域最具威力的掌风,但「旋风掌」乃是南海风雷门无上神功,威力之强,不在「大手印」之下。他以三掌接上范子云的八掌,内功纵然胜过范子云,却等于一对三,也抵消过去了。这一阵掌风之强,厅上几翻椅倒,茶盏四飞,厅上诸人,无不瞧得凛然失­色­。

范子云八掌出手,口中「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人也跟着「嘭」然一声,往后便倒。这时厅外又有二条人影,冲了进来,那是百花帮门下的冷梅萼、艾红桃。冷梅萼、艾红桃看到了花真真,口中同时道:“师傅……”

范子云飞掠入厅,到二人冲进来,总共也不过是很短的一会工夫,万飞琼看到范子云倒在地上,心头不由得大急,身形一晃,当先抢了出去。接着是连三省、商翰飞、盛锦堂三人,也一齐跟了过去。哪就在范子云倒下之际,从厅外飞进一道人影,一下到了范子云的身边,双手抱起范子云,正待转身要走。

大尊者半截断杵一指,一下拦在他身前,沉喝道:“贫僧面前,你想作甚?”

那人一手抱着范子云,右手一拨,喝道:“让开。”大德尊者被他轻轻一拨,一个人就像­肉­团似的,身不由己,连翻了两个筋斗。这下当真把跟着过来的人,全给震慑住了。

这人约莫五十出头,衣衫褴褛,瘦高个子,头顶疏朗朗的又尖又秃,脸形瘦削,眉毛生得很开又很细小,只有眉角上那么一点,眼睛也很小,两颗眼珠转动很灵活,一口黄板牙,但张开嘴,笑得很和蔼可亲。他虽在笑,但予人以怪的感觉。

就在大德尊者刚刚打地上站起,坐在上首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开口的大达尊者,双目微睁,说道:“施主举手之间,打了老衲师弟两个筋斗,自然是有名的人物了,怎么也不和老衲打个招呼,就这样走了么?”他口中说得缓慢,右手也随着缓缓抬起,掌心向外,虚空作势。

那瘦高老头朝他嘻嘻一笑,道:“穷化子就是穷化子,那能算得什么有名人物?大师傅这是看走眼了。”他左手抱着范子云,右手漫不经意的朝前一抓,随手往身后一放。

大家先前还不知道他这一抓一放是在做什么?但就在他五指向身后一放之际,但听「砰」然一声巨震,两扇雕花厅门,立即被震得粉碎。这下大家都明白了,敢情大达尊者在说话之时,暗中施展了「隔山打虎」一类神功,看去无声无息,实则威力之强,不在「大手印」之下,可以在数丈之内,伤人于无形。这瘦高老头伸手朝前一抓,却把大达尊者的无形掌力抓个正着,然后拉向身后,朝厅外放去。这两人的功夫,岂不骇人听闻。

“阿弥陀佛。”大达尊者双目微睁,­射­出两条线一般的金光,双手合十当胸,缓缓说道:“接引神功,施主原来也是佛门弟子,想必是少林一派的高人了,老衲幸会之至。”

“嘻嘻……穷叫化可不是佛门弟子,更不敢沾人家少林寺的光。”瘦高老头脸上一直露着笑容,回头朝大德尊者笑道:“老化子要走了,你大师兄神功通玄,我不想和他较量,就请大师傅替我接着吧。”右手向空一招,朝大德尊者推了过去。

原来大达尊者在双手合十当胸,说话之时,又已发出了掌力,瘦高老头只作不知,直待那股无形压力逼到身上,才向大德尊者推去。因此大德尊者话声入耳,突觉一股庞大的无形压力,已经压到身上,再待闪避,却已不及。这股压力,正是大师兄­精­修的「大手印」神功,心头一惊,急忙叫道:“大师兄……”叫声出口,人已身不由己的被推出去七八尺远近。大达尊者睹状,口中低喧一声佛号,及时收回掌力。瘦高老头朝大达尊者裂嘴笑了笑,正待举步往厅外走去。

连三省心头一急,大声道:“朋友,请把小兄弟留下。”他这一开口,商翰飞、盛锦堂、万选青,万飞琼等人,也一起围了上去。

瘦高老头忽然笑脸一收,朝连三省瞪眼,说道:“傻小子,你连老祖宗都不认识了,还不给我滚开去?”身形一闪,快得如同魅影一般,从连三省身边一闪而过,早已经到了阶前,再一晃身,就已不知去向。

连三省听得猛然一怔,憬然若有所悟,口中喃喃的道:“老祖宗、老祖宗,莫非他老人家……”

这时冷梅萼、艾红桃已经走到花真真的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花真真不觉双眉微挑,两道清澈如电的目光,朝花双双直­射­过去,冷然说道:“姐姐,是你在梅儿、红儿她们身上,下了滛毒之药。”

花双双看了她方才和大德尊者动手的情形,心知虽然十八年不见,妹子身手居然高出自己所能预料的甚多。一时觉得万一动起手来,自己并无必胜的把握,这就格格—笑道:“妹子何用生气,做姐姐的原是一番好意,好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惜你那女婿已被人抢走……”

“住口。”花真真气得脸­色­铁青,肃容道:“你果然在她们身上下了滛毒之药,多行不义,你真愧对先师……”

花双双冷笑一声道:“我早已说过,我早就不是百花帮的人了,你不用再提先师二字。”

花真真怒声说道:“不过做妹妹的要告诉姐姐一件事,姐姐是先师的门人,也永远是百花帮的护法,这是永远不能改变的事实。如果姐姐真要背叛先师,背叛百花帮,妹子身为百花帮帮主,那时只怕也庇护不了你,只好由花王令执行,那时姐姐会后悔莫及了。”

花双双冷哼道:“花王令,它约束得了我么?”

花真真道:“姐姐大概没有忘记师傅说过的一句话吧,「就算大罗金仙,都无力抗拒百花之王」,姐姐就算练成了通天本领,又何足道哉?”这句话,虽有夸张和威吓作用,但听到花双双的耳中,她身躯不期然的轻轻震动了一下。

这时,大达尊者徐声道:“师弟,你答应过人家,替那小女娃治伤,那就快替她把伤治好了,咱们也该走了。”

大德尊者对大师兄说的话,就如金科玉律,不敢违拗,立即躬身道:“小弟谨遵法旨。”转身走到玫儿身边,双掌一阵互搓,朝玫儿胸腹之间,缓缓按去,然后又缓缓移动位置。

花真真朝大达尊者裣衽一礼道:“多谢大师傅了。”

大达尊者双手合十当胸,双目似开似闭,徐声道:“中原武林,果然卧虎藏龙,老衲有幸和诸位有此一面之缘,些许微劳,敝师弟自当代劳的。”果然不过盏茶功夫,大德尊者双掌一收,长长吁了一口气,直起身来。小玫儿「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黑血,随着睁开眼睛,也翻身坐了起来。

大达尊者起身道:“师弟,咱们走。”

花双双道:“二位大师远莅寒庄,总该让贱妾稍尽地主之谊。”

大达尊者道:“仙子不用客气,老衲兄弟只是路过宝庄,顺便拜访,另外还有事去。”说罢,合十一礼,当先往外行去。大德尊者、九头鸟索寒心和两个淡黄僧衣的和尚,紧随他身后,走了出去。花双双身为主人,自然也跟着送了出去。

商翰飞心中暗暗好笑,忖道:“大达尊者给那瘦高老叟露了一手,给镇慑住了,再也不敢小觑中原武林,故而匆匆走了。”

花真真看了众人一眼,裣衽道:“诸位大侠,恕贱妾要先走一步了。”

商翰飞忙道:“花帮主请。”花真真裣衽方罢,直起身来,花香不待吩咐,手捧花令,准备先行。

冷梅萼想起范子云之事,心中暗道:“范郎陷身丐帮­阴­谋之中,此事必须说明。”心念一动,立即走上一步,在师傅面前双膝一屈,说道:“师傅,弟子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师傅俯允。”

花真真道:“你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多谢师傅。”冷梅萼站起身,说道:“弟子说的是丐帮之事……”

花真真不待她说下去,截着叱道:“丐帮之事,自有连长老查究真相,何用你哓舌?”

“不。”冷梅萼口中吐出一个「不」字,惶急的又跪了­干­去,说道:“这件事,只有弟子和艾师妹目击经过,其中只怕另有隐情……”

连三省听得心中一动,连忙拱手道:“花帮主,连某确是为了敝帮一件隐情而来,能否请冷姑娘把事实经过,详细见告,敝帮感激不尽。”

花真真道:“连长老言重,既然如此,梅萼,你们就把看到的情形,向连长老述说清楚也好。”

“是。”冷梅萼应了一声,站起身,朝连三省裣衽道:“事情是这样,那天下午小女子姐妹二人,途经莫愁湖,在湖上遇到范少侠和万姑娘一同游湖……”万飞琼听到她提起游湖,不禁想起那天她们和范子云眉来眼去的情形,当着这许多人她不好发作,心中还是酸酸的,披了披樱­唇­,别过头去。

第十九章扑朔迷离

只听冷梅萼续道:“后来万姑娘一个人走了,愚姐妹却发现有一个人,远远的跟在范少侠身后,行动十分鬼祟,引起愚姐妹的疑心……”

连三省问道:“那是什么人?”

冷梅萼道:“这人身上穿着一套灰­色­衣衫,约莫三十出头,是一个尖瘦脸汉子,他先前跟着范少侠,等范少侠回身之际,又故意迎了上去,几乎和范少侠撞了个满怀,接着就和范少侠低低的说了几句,范少侠就跟着他走了。”

连三省问道:“他们说些什么,姑娘可曾听到么?”

冷梅萼道:“愚姐妹和他们站得较远,没听到他们说的内容,但看那灰衣汉子说话时的手势,好像是要范少侠跟他去。”

连三省想起那晚范子云曾说,有人用自己名义,把他引去一处大宅之言,口中「唔」了一声,道:“二位姑娘可是跟下去了么?”

冷梅萼说道:“是啊,范少侠跟着那人走后,愚姐妹总觉那灰衣汉子行动鬼祟,只怕没安着什么好心,经愚姐妹商量之后,决定暗中跟下去瞧瞧……”

万飞琼心中本来对冷梅萼、艾红桃她们二人,成见极深,但这时听了她的话,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冷梅萼道:“愚姐妹就这样一路远远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走了好一阵工夫,转过几条大街,他们就折入一条僻静的巷子,进入一座高大的黑漆大门。”

连三省道:“那是什么地方,姑娘还记得么?”

冷梅萼道:“那条叫什么街,愚姐妹也叫不出来,但如何走法,却还记得。”

“如此就好。”连三省点头道:“姑娘请说下去。”

冷梅萼续道:“愚姐妹看情形,必有蹊跷,但因那时天­色­未黑,不便进去觑探,直到黄昏时分,愚姐妹藉着昏暗天­色­,悄悄进入那座宅院……”在座之人,都知道百花帮有花木潜形之术,只要有花木的地方,都可以隐蔽身形,不为人所觉,故而能在天­色­尚未全黑的黄昏时分,就敢掩入宅院去了。

冷梅萼接着道:“那所宅院,屋宇甚多,但似乎是一座空宅,已经久无人住,愚姐妹搜索了两进屋宇,都不见有人,直到最后一进,范少侠好像中了MH药,被迷昏在一间小屋之中,艾师妹当时就要进去救人,但小女子认为他们把范少侠骗来,必有­阴­谋,不如看他们究竟有何目的……”连三省听得不住的点头。

冷梅萼道:“愚姐妹搜到屋后,发现整座宅院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看门的黑衣汉子,另一个则是看守范少侠的黑衣童子,连方才把范少侠引来的灰衣汉子,都已不知去向?”

万飞琼道:“他们是什么人呢?”

“不知道,但他们决不是丐帮的人。”冷梅萼接着道:“过没多久,只见看门的黑衣汉子领着三个人走了进来,这三人走在前面的一个就是引着范少侠来的灰衣汉子,另外两人,则是化子装束……“

“慢点。”连三省不待她说下去,急着问道:“二位姑娘可曾看清这二人的面貌?”

艾红桃站在她师傅身旁,抢着道:“看清楚了,那两个人很好认,一个五十出头,秃顶,冬爪脸,个子又胖又矮,一个年纪不大,身胚很壮健,右耳下有一颗很大的黑痣,长着一撮毛……”连三省听得脸­色­微变,口中哼了一声,敢情他已想到这两人是谁了。

冷梅萼又道:“那灰衣汉子指着黑衣童子,向两个化子道:「这位就是令主手下的传令童子章兄弟。」接着又指指矮胖老化子和那壮健化子二人说道:「这二位是丐帮的罗老哥和项老哥,都是令主的亲信,奉命把这姓范的小子送上山神庙去的。」

那黑衣童子抱抱拳道:「既是令主命二位老哥前来提人的,二位老哥把他带走好了,只是……」那姓罗的矮胖化子没待他说完,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铁牌,朝黑衣童子面前送去,含笑道:「小兄弟可是要验看令牌么?」

黑衣童子朝他手上看了一眼,才点点头道:「老哥请把令牌收起来。」接着那姓罗的矮胖化子从肩头取下麻袋,三个人把范子云装了从大宅后门出去。愚姐妹暗中跟在他们后面,到了山神庙。这一路上,就遇上过几处丐帮的岗哨,都由那姓罗的矮胖化子跟他们打了个手势,就顺利通过了。”

这本是丐帮的事,因此商翰飞、盛锦掌等人都没有Сhā口,但冷梅萼说完这一段话,盛锦堂忽然朝商翰飞低低的道:“看来那所宅院,可能是金章令主这批人的巢岤了。”商翰飞微微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冷梅萼续道:“那姓罗的矮胖化子等三人,到了山神庙,就在庙后把范少侠从麻袋中倾出,每人都用黑布蒙上了脸,接着就听到里面有人大声喊道:「有J细。」姓罗的三人就在此时一齐跃上了墙头,接着里面有人追了出来,姓罗的跟同伴打了个手势,就一下跳出墙去,却把范少侠从墙头推了下去,以后的事,连长老都亲眼看到了。”

连三省缓缓吐了口气,拱拱手道:“多谢二位姑娘。”

艾红桃看了连三省一眼,偏头问道:“连长老好像不相信冷师姐的话呢?”

花真真喝道:“红桃不得无礼。”

连三省含笑道:“不要紧,二位姑娘把宝贵的经过情形见告,老化子感激不尽,只是老化子调查此案,总得多方搜集证据,才能无枉无纵,使歹徒口服心服。”

花真真道:“好了,咱们现在可以走了。”

商翰飞拱拱手道:“咱们也该走了。”一行人出了扫花山庄大门,依然不见花双双的影子,只有扫花一人跟着大家出来,算是送客。

花真真微微叹息一声道:“但愿姐姐不可任­性­妄为才好。”扫花已经掩上大门。花真真朝大家行了一礼道:“贱妾不送诸位了。”说罢,跨上了软轿,那红衣女童小玫跟着钻进轿去,两名壮汉立即抬起软轿,花香、冷梅萼、艾红桃,随着轿后,奔行而去。

商翰飞望着她们软轿远去,徐徐说道:“这位百花帮主,为人倒是正派得很。”

盛锦堂拂髯笑道:“百花帮在江湖上,传说了已有七十年之久,但从无人见识百花帮的武功,今日一见,果然自成一家,有其独特之处,足以与九大门派分庭抗礼呢?”商翰飞只是微笑不言,一行人随着离开了扫花山庄。

万飞琼心头念着范子云,忍不住道:“盛老伯,范大哥他被那人抱去了,该怎么办呢?”

盛锦堂还没开口,商翰飞回头笑道:“万姑娘只管放心,范贤侄另有奇遇,过些时候,也许就会回来的。”

伏虎丐连三省突然用手敲了一下脑袋,说道:“该死,老化子怎么连他老人家都全想不起来了?”

范子云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身上有两块烧红的铁板,在到处按着,他口中发出梦靥般的呻吟,全身大汗淋漓,闷得透不过气来,不觉大叫一声,蓦地睁开眼来。只见自己仰躺在石阶上,身边蹲着一个脸形尖瘦的古怪老头,掳起大袖,用一双手掌在替自己推宫过岤,看到自己醒来,立即双手一收,咧嘴笑道:“好了,你小子总算醒过来了。”

范子云想起自己冲出地室和一个黄衣老僧连对了八掌,昏倒地上,大概是这位老丈救了自己。这就望着尖瘦脸老头,说道:“在下是老丈相救的了……“

尖瘦老头拦着道:“快别说这些了,你先坐起来,运气试试……”

范子云依言坐起,调息运气,觉得体内真气充沛,心中一喜,赶忙拜了下去,说道:“在下多蒙老丈相救……”

尖瘦老头咧嘴笑道:“年青人,快快起来,不用谢我,你要谢,就谢那番僧去好了。”他一张脸虽然狭长尖瘦,但咧开了嘴笑起来,嘴巴就显得又阔又大。他一双小眼,盯着范子云,问道:“老夫问你,你方才和那番僧连对八掌,那可是「旋风掌」?”

“旋风掌?不是。”范子云摇摇头道:“在下使的是「迥身八掌」。”

尖瘦脸老头不悦道:“年轻人,你使的明明是「旋风掌」,老夫面前,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难道老夫还看不出来么?”

范子云怔怔的道:“在下怎敢对老丈隐瞒,在下使的乃是家师所授「迥身八掌」,绝不会错。”

尖瘦脸老头道:“你师傅叫什么名字?”

范子云道:“家师姓屈,名一怪。”

“屈一怪?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没听说过江湖上还有什么屈一怪,屈二怪的。”尖瘦脸老头摸着他嘴上两撇鼠髭,笑嘻嘻的道:“天底下,除了风雷门的「旋风掌」,再没有别的掌力,能接得下密宗的「大手印」神功了,你使的不是「旋风掌」,还是什么?”

尖瘦脸老头笑笑道:“年轻人,来,咱们坐下来再说,老夫上了年纪,多站站,脚筋就会酸。”他在石阶上坐下,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石阶。

范子云直到此时,才看清这里是一座没人的破庙,阶下杂草丛生,似已久无人迹,他依言在阶石上坐下,估计时光,应该是下午未牌时辰了,望望尖瘦脸老头,说道:“在下还没请教老丈的尊姓大名呢?”

尖瘦脸老头咧开大嘴,一笑道:“我姓游,人家看我整日的没事忙,到处走动,就­干­脆叫我游龙,我觉得这名字挺别致,比我原来的又好叫、又好听,从此就叫游龙了,这一叫,就叫了七十多年了。”

范子云道:“原来游老丈已经七十多了,看起来,只不过五六十岁呢?”

“哈,七十多。”游龙咧嘴笑出声来,说道:“老夫嘛,七十年前就已经二十七,你说我今年多大了?”

“九十七?”范子云吃惊的道:“老丈有九十七岁了?”

游龙笑了笑道:“你不相信?前年我碰到江湖上很有名的一个浑小子,他已经六十二了,居然对我倚老卖老,说我年纪至少比他要小上两三岁,他说:老弟身体硬朗得很,活到百岁,应该没有问题。前年老夫九十五,活到一百岁,岂非只有五年好活了,老夫一气之下,就给了他两个巴掌,回身就跑,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老夫为什么打他巴掌的呢?”

范子云道:“依老丈这么说来,在下练的确然是「旋风掌」了?”

“这还会错?”游龙笑嘻嘻的道:“要是你练的不是「旋风掌」,老夫还不会把你抱出来呢?”

范子云望着他,奇道:“想来老丈必有指教了?”

游龙摸摸下巴,说道:“老夫方才不是说过么风雷二绝,天下无人能挡,你既会「旋风掌」,可知有谁练成了「雷火指」么?”

范子云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连在下练的「迥身八掌」就是「旋风掌」,不是今天听老丈说起来,还不知道呢。”

游龙道:“风雷二绝,在风雷门,已是失传已久,但这两种神功,只要有人练成其中之一,天下就无人能制,如果一旦落在歹人之手,更是危害无穷,老夫看到你练成了「旋风掌」,故而想另外传你一种功夫……”

范子云疑惑的道:“老丈之意是……”

游龙道:“你既然学会「旋风掌」,自然也会有人练成「雷火指」,如果以「旋风掌」去敌「雷火指」,那就是两败俱伤之局,老夫看你忠厚正直,意欲传你克制「雷火指」的功夫。”

范子云道:“老丈不是说风雷二绝,无人能制,这么说仍有克制它的功夫了。”

“本来是没有。”游龙道:“这是老夫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办法。”范子云只是听着,没有作声。

游龙又道:“这话得从三十年前说起,那年老夫游历昆仑,在峰后一处人迹罕到的峭壁上,发现离地足有十七八丈高处,石藓藤蔓间,依稀似有字迹,记得老夫有一次在忠州白鹤观,峰上高绝处,也有人题了两句诗,,那是:「仙人未必皆仙去,还在人间人不知」,据观里老道说,那是仙人题的,这下自然引起老夫的兴趣,非上去看看,是不是又是仙人弄的玄虚?”范子云听得津津有味,自然并未Сhā嘴。

游龙又道:“这座峭壁,下临千寻,从峰腰望去,虽然只有十七、八丈,可也十分险峻,老夫只好用壁虎爬墙,先从峭壁横头,慢慢爬过去,清除藤蔓石藓,这件工作,当真辛苦得很,可惜有些字迹,因石质风化,经老夫把石藓清除之后,也已模糊不清,但大致上意思还能贯通,可以揣摩得到,原来那是昔年昆仑姜真人的手迹。”说到这里,偏头问道:“你听过昆仑姜真人么?”

范子云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游龙点头道:“你年纪还小,自然没听说过了,昆仑姜真人是明末清初的人,距今已有两百年了,武功道学,均卓然成家,生­性­又嫉恶如仇,武林中尊称他为伏魔真人。”

范子云道:“他在石壁上写了什么呢?”

游龙道:“风雷引。”

范子云问道:“风雷引是什么呢?”

游龙微微一笑道:“风雷引就是能把旋风掌、雷火指二绝引开的一种功夫。”

范子云道:“那就是老丈方才说的克制风、雷二绝的功夫了?”

游龙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有些不同。”

范子云道:“此话怎么说呢?”

游龙笑了笑道:“你听老夫慢慢的说下去,那姜真人在绝壁上留的字,大意是说:有一年他云游南海,看到风雷门有「旋风掌」、「雷火指」二种神功,威力之强,武学中所罕见,他认为用之于正,倒也无事,若有心存叵测的枭雄之辈,学得这种武功,势必将贻祸江湖,不堪设想。”说到这里,口气微顿,续道:“因此他花了三月时光,玄思冥索,创出了这一式「风雷引」来,左手捏诀,如剑之引,以气引化风雷之厉,说得浅近一些,就是运功把对方的力道引出去。”

范子云道:“姜真人没把这种功夫传给他的门人吗?”

“问得好。”游龙含笑道:“姜真人因这一功夫,只是根据风雷门的武功,加以化解,不能算为昆仑派的武学,所以也没有列入昆仑武学之内,只是找到峰后绝壁,勒石为记,以贻后人……”

范子云接道:“他把武功写在十七八丈高的绝壁上,除了有老丈的这种身手,别人想学也休想学得到。”

“那是姜真人怕「风雷引」落入匪人之手,故而镌在人迹罕至的后峰绝壁上。”

游龙咧嘴一笑,续道:“老夫无意中得了这一神功心法,花了三天时间,就学会了,此后倒也派过不少用场,不论遇上人家什么功夫,老夫只那么轻轻一引,就可以把人家的掌力引开,哪知这一来,却又惹上麻烦。”

范子云道:“这又有什么麻烦呢?”

沥龙道:“因为少林寺七十二艺中,有一种「接引神功」和「风雷引」颇相近似,不过他们是双手一接一引,把敌人力道引出,虽有不同之处,其理则一。”

范子云道:“莫非少林寺的人找上老丈了?”

“谁说不是?”游龙道:“少林寺的几个大和尚,和老夫本是旧识,他们听信传言,说老夫潜入他们藏经阁,偷了他们「接引神功」,竟然派人来找老夫,想探问老夫的「接引神功」哪里学来的?那天老夫正好不在,老夫那位拙荆,可比老夫难说话得多了,她说:「老头子和你们方丈是朋友,才只到藏经阁去看了看,若不是朋友的话,早就把你们七十二艺的秘籍全带出来了,老头子又没拿你们什么,还来问个屁?」

那来查问的和尚,乃是罗汉堂的师傅,在少林寺地位不低、他听拙荆这么一说,心里也着了恼,说道:「贫僧找游老施主,是因为有许多人被「接引神功」所伤,才来讯问一句……」

老夫那拙荆道:「这有什么好问的?老婆子那天也在你们藏经阁里,看到了一种功夫,偷偷的学了一招,你倒看看,是否认得出来?」

一抖手就把那和尚凭空抓起来足有三丈多高,再一放手,把他摔出去五丈多远,说道:「你如果认不得老婆子这一手,就叫你们方丈来好。」这一下可把事情闹大了,那和尚回去,添油加醋的一说,证实老夫夫妻果然潜入他们藏经阁,偷学了他们的武功,少林寺自然不肯甘休,派出了几个长老,要找我老夫妻算帐,老夫知道拙荆的脾气,决不肯向人低头,结果还是华山派的商掌门人做了和事佬,才算没把事情闹大……”

范子云道:“是商老伯解的围。”

游龙咧嘴笑道:“三十年前,商翰飞才只你这么大呢?”

范子云接问道:“啊,方才老丈说过,「风雷引」能把人家的掌风引开,加以化解,怎么会伤人的呢?”

游龙听得极为嘉许,点头道:“年轻人,你果然悟­性­甚强,但老夫方才不是也说过么?风雷二绝,用「风雷引」,本来只能把它们的力道引化,并无克制它们的功夫,后来老夫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来了。”

范子云点点头。游龙咧开阔嘴,笑嘻嘻的道:“你倒想想看,老夫想出来的是什么办法?”

范子云道:“在下想不出来。”

“哈哈。”游龙大笑一声道:“如果有人用「雷火指」打你,你可以用「风雷引」把他指力引开,对不?但你如果左手转上一个圈,把引开的「雷火指」,原封不动的朝他反击过去,因为中间经你一引力道就比原来还大,岂不可以克制他么?”

范子云恍然道:“经老丈这一说,在下茅塞顿开。”

“好了。”游龙抬头看看天­色­,说道:“太阳快下山了,咱们先弄一顿吃的,等老夫喝足吃饱了,就传你「风雷引」的心法。”

范子云想了想,问道:“老丈,你传在下武功,要不要在下拜师?在下已经有一个师傅……”

“拜师?”游龙截着他话头,咧嘴笑道:“老夫从不收徒,你小子这点年纪,要拜老夫为师,还差得远呢。”

范子云喜道:“是啊,家师对在下情如父子,在下就是说,如果老丈要收在下为徒,在下只好不学了。”

“好,好,好小子,你要得,不忘师恩,不贪绝学,老夫算是找对人了。”游龙说得高兴,接道:“老夫只传你功夫,并无师徒之名,你叫我老丈,我叫你小……友。”

他想说「小子」,但却把「子」字,改成了「友」字,一拍巴掌,呵呵笑道:“对,对,老夫和你说得投机,咱们就做个忘年之友,哈哈……”起身从神龛中取出一包食物,和一壶酒来,回到石阶上,打开纸包,里面有薰­鸡­、酱牛­肉­,和六七个大馒头,一面笑道:“这是老夫从扫花山庄厨房里拿来的,味道不错。”他喝了一大口酒,咂咂嘴­唇­,把酒壶递了过来,说道:“你也喝一口。”

范子云道:“老丈请自己喝吧,在下不会喝酒。”

游龙把酒壶收了回去,又喝了一口,才道:“那就吃馒头,年轻人,不喝酒也好,像老夫喝惯了,没有酒喝,就过不了日子。”

范子云也不客气,伸手取过一个馒头,撕着裹酱牛­肉­吃,他觉得这位游老丈,不但武功高,人也十分爽直,笑口常开,和蔼可亲,自己和他谈得无拘无束,不像在商翰飞、盛锦堂两位世伯面前,总有些拘谨。

一会工夫,他吃了两个大馒头,已经吃饱了,游龙也把一壶酒一口气喝完,啃着薰­鸡­腿,连馒头也不吃了,眯着眼睛问道:“你还吃不吃?”

范子云道:“在下已经吃饱了。”

“好,这些明天还可以当早餐。”游龙把吃剩的馒头、酱牛­肉­包起,放到神龛里面,打了个酒嗝,回到阶石上坐下,说道:“来,老夫现在传你「风雷引」口诀,你可得记下了。”

拍拍石阶,要范子云在他身边坐下,就口沫横飞的把口诀说了一遍,然后又详为讲解如何运气,如何使用「引」字诀,如何消解对方力道等等,说得不厌其详。范子云一一牢记在心,一面问道:“老丈不是说,要把对方力道,原封不动的反击回去么?”

游龙裂嘴笑道:“老夫当年在武功基础上,比你强过十倍,光这「引」字诀,就足足练了三天,才算练会,以老夫估计,你要练会,最少也得三天时光,所以老夫把它分为三个晚上,分段传授,今晚先传给你的只是初步功夫,循序练习,等到学会之后,若要练得纯熟自如,大概还要花上三个月的苦功才成。”说完站起身道:“好了,现在你慢慢的练吧,老夫要去睡觉了。”

自顾自走到供桌前,用手拂了拂,就爬上供桌,四平八稳的躺着睡了。范子云不敢怠慢,独自走下石阶,依着游龙方才讲的诀要,左手捏诀,缓缓运气,朝外划出。这「风雷引」,并无一定的招式,但必须把全身功力,运集到食中二指之上,缓缓带引,要以自己的真力,用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带动对方力道,向外引出。

游龙讲解的已经十分详尽,当时听的时候,觉得句句都了然于胸,似乎并不困难,但等到练起来,不是把功力运得太足,随指划出,毫无蕴蓄,就是气运太轻,一股真气刚冲到手臂,又缩了回去。他因游老丈说过,已把「风雷引」分为三个段落,分三个晚上循序渐近,今晚教的,自己必须在今晚练会,才不致妨碍了明天的进度,这就孜孜不倦,不肯休息,一遍又一遍的按照口诀,运气划诀。

初学之时,每次运集真气,和划出剑诀,难免都有不到之处,他用心端摩,这一次哪里不对了,下次就稍稍改正,下次又发现哪里不对,下次再改,这样反覆演练,逐次改正,练了一个时辰之后,已然稍稍能做到口诀中所说的情形。

心中暗暗高兴,不觉又练了一个多时辰,总算稍有心得,看着时间不早,而且这两个时辰下来,也练得他­精­疲力尽,回头看游老丈早已睡得鼾声大作,当下就在殿角坐下,缓缓的做起吐纳功夫来。

他虽然练得十分疲累,但这一运功,就感觉到和平日运气不同,好像又上了一层的佳境,心中不禁暗暗惊奇,忖道:“莫非是刚才练功,有了进步不成?”内心十分欢喜,静心澄虑,缓缓的做去,一会工夫,就进入了浑然忘我之境。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来,晨曦已经照上石阶,但觉头脑清新,站起身,往神案一瞧,游老丈不知何时,早已起来了,料想他不会走得太远,找到后进,依然不见游老丈的影子。

这后进殿宇,差不多大半均已荒圯倒坍,天井中一口石井,虽然有水,苦于没有水桶可以打水,只好返身回来,在庙外,小溪中掬水洗了把脸,再回入庙中,依然没见游老丈的人,心想:“他也许下山去了。”趁着早晨,又把昨晚学会的功夫,独自在大天井中演练起来。

他经过昨晚半夜苦练,如今温习起来,就觉得极为顺手,昨晚还不能完全做到的地方,如今已经逐渐可以领悟了,心中不禁大为高兴。一直练到午牌时光,才见游龙一手提着一大坛酒,一手捧着一包食物,兴匆匆的走了进来,看到范子云练得正勤,不觉咧嘴笑道:“很好,你进步得比老夫预期还快了半天时间,现在该休息了,不用再练了,来,老夫从山下买来的包子,还热的呢。”

吃过午餐,游龙就把内劲外引,蓄气于指的心法,和如何吸引对方力道,使之外泄,作了详尽的讲解,才抱着酒坛,往后进而去。范子云已可体会得出游老丈昨晚教的口诀,是以运行真气为主,是练习「风雷引」的内功心法,今天所授的口诀,却是如何引导消解对方力道的法门,应是属于外功心法了。

游龙走后,他一个人就依照口诀,用心勤练,好在他昨晚对内功心法,已经练会了七成左右,此时再练外功心法,自然是很快的就能适应,而且从外功心法上,也可举一反三,领悟到内功心法上难解之处。这一天,他整整的练了一天,先前内、外参照,还可以领悟到不少口诀中没有说明的地方,但练到后来,除了运功使气,较为纯熟,也不觉得有何进展之处?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游龙已把一坛酒喝完,抱着空坛子侧卧在石井旁边,已经烂醉如泥。范子云不敢惊动,好在游老丈中午买来的­肉­包子,还剩下甚多,他吃了一顿,又去溪边捧着水喝了几口,回到庙中,就在天井中继续练起功来,直到深夜,才行休息,趺坐运功。

这一天,他内、外参修,在练功之时,也感觉不出自己功力有多少进展但这一运功,感觉就不同了,但觉体内一股真气,随意流注,极为畅旺,和昨晚又是不同,这自然是显著的进步了。

“小子,你快醒醒,该起来练功了。”那是游龙的声音。范子云迷迷糊糊的醒来,但见月­色­还是朦朦胧胧的,并没全亮,最多也不过五更天,心中暗道:“你自己昨天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所以天没亮就醒了,这么早就把自己也叫起来练功。”一面说道:“老丈天还没亮呢。”

“没错。”游龙道:“就是要这时练才好,快跟我来。”说完,转身往后进走去,范子云只好跟着他跨进后进。

游龙伸手朝范子云指指石井,道:“你站在这里来,双脚脚心吸地,稳立如山峙,双手骈指如戟,依引字诀,气运手臂,功蓄两指,朝井中俯身上仰,仰时扬诀上引,左右二手,轮流练习,要把井水引上来,超过井栏三尺高了,才算及格。”

范子云惊异的道:“要把井水引上来,这有多难?”

“不难,不难,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游龙接下去道:“以你的资质,大概有一个月时光,也差不多丁。”

范子云听得深感意外,说道:“只要一个月?”

游龙裂开大嘴,笑道:“你如果是没练过武功的人,那就要十年才能练得成,你已有十年的内功基础,何况练过「旋风掌」,再练「风雷引」,自可事半功倍,只要懂得诀要,有一个月时光也就差不多了。”

范子云应了声「是」,就依着他所说,双足凝立,双手捏决,运气行功,上身俯下,左手剑诀就朝井中一引,向上扬游龙站在一旁,看着他姿势,随时加以纠正,解释引字诀的使法,直到他认为完全正确,才悄悄离去。

范子云从小跟师傅修习内功,本来已有七八成火候,这「风雷引」,虽是手法,但使的全是内功,他先前一、两天,对着井水修习引字诀,但古井无波,连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样练了七、八天,井水已可因他一引之力,起了波澜,等到半个月之后,井水果然随着他剑诀的吸引,已能随着升起来一道水柱。

越谚有一句话,叫做:“砻糠(彀觳)搓绳,起头难”,意思是做一件事情,起头最难,有了起头,后来就会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范子云练到已能引起水柱,运用引字诀,自然已可把握住重点了,因此练到第三天上,水柱果然「哗」的一声,升起井栏二尺来高。

这一下,颇出范子云的意外,溅得一身是水,心头又惊又喜,兴奋得跳了起来,大声道:“我成功了。”

只听身后响起游龙的声音笑道:“还差得远呢,瞧你被水溅得像落汤­鸡­一般,如何能说成功了?”

范子云回头看去,游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不觉脸上一红,说道:“在下至少已把井水引出来了。”

游龙微微摇头,笑嘻嘻的道:“今天是第二十天,你能把井水引出来,已可说进步相当神速,但距离成功,可还早得很。第一,你引字诀,只做到引,没有做到束,要把井水束成一条水练,不能有一点水,珠溅出来,第二、唔,第二,目前还早,且等五天之后,再说吧。”于是他又给范子云讲解如何练习束水成练的诀要。

范子云依着他的话,又日以继夜的勤练,到了第五天,果如游龙所说,做到引起来的水柱,能够束水成练,不再有四溅的水花。游龙欣然道:“好了,你果然不负老夫的期望,现在咱们又得换一种手法了。”

范子云问道:“老丈,在下还没练成么?”

游龙接道:“快了,老夫在一个月前,不是说过,你最少得要一个月时光,才能练成么?现在距离一个月,还有五天,你练的也是最后一道手法了,也就是老夫从前告诉过你的原封不动,借力打力之法。”

他咽了一口口水,续道:“你已能束水成练,再练这原封不动,借力打力,就容易得多,你把水引到井栏上三尺高处,就得竖起剑诀,带动水练,向天空划一个圈,然后仍把水练送回井中,必须做到一滴水都不得溅出,才算成功。”接着又把如何功凝剑诀,如何圈动手臂,才能带动水练,详细解说了一遍。

范子云依照他说的方法,练习了一遍,他方才以为自己已能束水成练,再在空中打一个圈,并非难事。哪知他本来练的,只是把水吸引起来,水柱虽然超过井栏三尺以上,但只是直上直下,并未转弯打圈。

这时初次练习,把水柱引上之后,再向空画圈,中间难免拿捏不准,动作稍为一滞,引上来的水柱,岂会等你?是以等到你划圈之时,水柱已「哗」的一声,悉数泻落井中。如果你动作快了,真气未能配合,水柱突然在空中散了开来,就淋得你一头一身。

范子云这才知道古人一句老话,行百里者半九十,练到最后一段,也是最难练的一段了。他顾不得衣履全湿,一遍又一遍的勤练不辍,直到第四天晚上,才算做到了。那时已是深夜,游龙早已睡在供桌上,又咬牙,又打鼾,睡得很熟。

范子云心中暗道:“明天正好是一个月了,自己总算如期完成,没叫老丈失望,明天早上,他看到了一定会夸奖自己,预定早了一天呢。”当下也就在殿角地上盘膝坐下,调气行功。他这一个月来,晚上一直以行功代替睡觉,故而内功­精­进极为神速。

翌日一早,天­色­黎明,范子云醒来之时,睁眼一看,游龙已经不在,他先前还并不在意。起身之后,忽然发现案前拜垫上,多了一张白纸,取起一看,只见上面用木炭写着一行潦草字迹:“小友功行圆满,可可喜可慰,端午黄山之会,已迫眉捷,速去黄山为要。”下面并没具名,但一望而知是游龙写给自己的字条了。

范子云手中拿着字条,不禁怔怔出神,自言自语的道:“游老丈已经走了,这位老人家,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范子云离开破庙,循着一条羊肠小径,奔行了二三十里路程,停身四顾,只见群峰起伏,不见人迹,可见依然没有走出山区,心中不禁暗自犹豫,莫要自己走迷了路?也不知道是什么山区?这时感到腹中有些饥饿,看看离午牌时间还早,打算先猎一只野兔充饥,正待向树林中去找。

忽听近处林梢间,一阵扑扑轻响,飞起一只灰鸽,心中暗道:“这倒正好试试自己的功力。”心念方动,左手已经扬起,使出「吸」字诀,朝那灰鸽招了招手。

他这一月来,勤练「风雷引」,功力­精­进神速,那头灰鸽正待振翅飞起之际,突然一个翻身,朝范子云手中跌坠下来。范子云接到手中,才发现灰鸽脚上还缚着一个铜管,可见这是人家养的信鸽,正待把它放了。但目光一注之际,看到铜管上刻着「老子山」三个细字。

老子山,不是夏伯伯的别墅,由邢夫人所掌管?这么说,这头信鸽,是从老子山飞来的了。夏伯伯觊觎武林盟主宝座,正当黄山大会即将召开之际,信鸽从老子山飞来,莫非是有什么机密不成?他想到游老丈要自己赶去黄山,其中必有事故,只是没有和自己明说而已,自己何不看看这飞鸽传信,究有何事?

这就把灰鸽脚上铜管取下,打开盖子,抽出一卷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初一晚初更金神墩向土地爷求签”。这段话很怪,下面也没有具名之人。范子云突然想起自己在盛记镖局之时,接到金章令主的密令,词句也是如此古怪。

初一,今天不知几时了?哦,对了,自己山中迷途,何不把这头信鸽放了,自己跟着这信鸽飞去的方向奔行,岂不省得再找路了?一念及此,依然把字卷放进铜管,随手放开灰鸽,那灰鸽立即振翅往西飞去,范子云哪还怠慢,跟着纵身掠起,跟了下去。

要知他从小在山间奔行,练成轻身功夫,如今内功­精­进,轻功自然也跟着­精­进,这一展开脚程,当真疾逾飞鸟。翻越过两重山脊,举目望去,前面竹林茅舍,已有人家,稍远之处,屋宇栉比,似是一处镇甸,那飞鸽越过竹林,飞入竹林,便自不见。

范子云暗暗叫了声:“可惜。”前面已经有人家,就不能再施展轻功了,脚下一缓,走近竹林,只见一个老翁手携竹杖,缓步走来。范子云急忙迎了上去,抱抱拳道:“老丈请了。”

那老翁脚下一停,打量了范子云一眼,点头还礼道:“客官有什么事?”

范子云道:“在下山中迷路,走了一晚,今天才找到此地,想请问老丈,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那老翁道:“这里地名三十里铺。”「三十里铺」,这地名范子云很熟,记得老管家陪同自己去夏家堡,就曾从三十里铺经过。

范子云轻哦一声道:“这么说,这里是北峡山了?”他老家金牛村,就在北峡山脉的南麓,北峡山横亘皖省中部,锦连一二百里,他自小生长金牛村,足迹所至,不出十里,自然认不个得。

那老翁笑道:“咱们这里正是北峡山脉的西麓,客官要赶路,镇上可以雇到车了。”

范子云拱拱手道:“多谢老丈。”

“不用谢。”那老翁口中说着,策杖自去。

范子云循着山间小径,又走了一里来路,才赶到镇上。三十里铺北通舒城,南通桐城,它正好在两个大县的中间,南北交通的要道,因此镇甸虽然不大,但过往的人,街上茶肆酒馆,倒也十分热闹。范子云上次随同老管家,曾在镇上打过尖,故而十分熟悉,但旧地重来,前后不过数月,老管家已经人天永隔,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哀思,连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这时已经快近午牌时光,范子云走进一家叫做和兴楼的酒馆,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堂倌沏了一壶茶送上,问要吃些什么?范子云随口道:“你叫厨下随便配几个下酒菜来就好,再来半斤绍酒。”堂倌唯唯应是,退了下去。因为时近晌午,上楼来的食客,也渐渐多了,人声也渐渐嘈杂起来。

此时从楼梯上走上来两个身穿青布长衫,背负长形包裹的汉子。这两人虽然穿着长衫,但一望而知是武林中人,但决非什么高手,很可能是哪一家镖局的镖头而已。堂倌正好把二人领到左首一张空桌上落坐,其中一人ρi股落到板凳上,随即就一叠声的只催快拿酒菜。

堂倌连声应是,问了要些什么酒菜,便自退去,过不一会,范子云的酒菜和两人叫的,同时送上。范子云因对方两人既是江湖上人,自然留上了意,一面慢慢的斟酒,就倾听着两人的谈话。

只听左边一个开口道:“合肥报国寺,和少林有什么渊源?”他一开口,就提及少林,范子云不由得回头瞧去,只见说话的是个扁脸汉子,年约三旬左右。

坐在他对面的大概已有四十出头,是个粗眉大眼,较为壮硕的汉子,闻言笑道:“亏你在万家庄待了这么多年,连报国寺方丈,是少林出身,都没弄清楚。”

扁脸汉子低哦一声,笑道:“兄弟又不是和你祁老哥一样,平日职司,专跑各大门派的,如何弄得清楚每门每派来龙去脉,要不是这趟奉老夫人之命,随你老哥去报国寺迎接慧善大师,我连合肥有个报国寺也不知道呢。”

范子云心中暗道:“原来这两人是黄山万家庄的人,奉命去迎接少林慧善大师的。”

扁脸汉子一面说话,一面拿起酒壶替紫脸汉子面前斟满了酒,接着道:“祁老哥,这次推举盟主,听说夏大侠呼声很高,你看如何?”

紫脸汉子道:“今年的事,还很难说,因为听说有几个门派,推举了三湘大侠于化龙,这就看与会的各大门派公决了。”

扁脸汉子又道:“这两位都是当代大侠,谁当选都是一样。”

紫脸汉子微微摇头道:“只怕今年的推举盟主,可能会有麻烦。”

“这会有什么麻烦?”扁脸汉子奇道:“各大门派推举的人,有时会有二位和三位,最后以附议的人数多寡作决定,一经决定,大家就同心协力,一致拥护,不得再有异议,从未发生过争执,这次怎会有麻烦的呢?”

紫脸汉子说道:“兄弟也不清楚,这话是听少庄主说的,这几天要庄上的人特别警觉,以防发生意外。”

扁脸汉子道:“那一定是少庄主得到了什么消息,黑道中人企图在黄山大会上捣乱了,哼,九大门派集会黄山,谁吃了熊心豹胆,敢在万家堡来捣乱……”

范子云正在用心倾听之际,忽听较远的一个座位上,有人问道:“堂倌,金神墩如何走法?”他如今内功­精­湛,可以耳听八方,何等敏锐,这「金神墩」三个字钻进耳朵,心中不禁一动,急忙回头看去。

只见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瘦小个子,生成一张皮包骨的黄蜡脸,看去一脸病容,身上穿一件已经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一看就知是个穷困落魄的人,堂倌和他说了路径,就匆匆下楼而去。范子云跟着站起,会帐下楼,那人已走出十来丈远,行动显然有些鬼祟。

范子云如今迭次遇上事故,江湖经验也老到了许多,料想那人可能会回过头来,查看有无跟踪他的人,因此跨出店门,就立即闪到对街走廊之下,装出一副行路人的模样。果然那人走没多远,脚下忽然一停,很快的回头朝身后望来。

范子云看得暗暗冷笑,愈觉此人可疑,料想必和那只传书的飞鸽有关。那人查看身后无人,一个转身,很快举步走入店去。范子云因相距尚远,急忙跟了过去,才发现那是一家小客店,只在门口悬着一块长方木板招牌,写着「如家老店」四个大字。

范子云在大街上走了一转,发现这个镇甸,茶楼酒肆,共有三四家之多,但客店却只此一家。想来这三十里铺,北离舒城只有三十里,南离桐城也只有三十里,两处都是通商大邑,故而中途打尖的人多,落店投宿的人少,除非在附近有事,才会在镇上落脚了。心中想着,也就走了回来,朝客店门口行去。

这时方是晌午时光,并非投宿的时候,范子云跨进店门,店伙感到有些意外,连忙迎了上来,陪笑问道:“客官是找人?还是要住店?”

范子云道:“我是在北峡山走迷了方向,昨晚一夜未睡,方才找到这里,要一间清静的房间,你们可有上房?”

店伙一听要住店,脸上笑意更浓,连声应道:“有,有,小店有三间清静上房,专备过路官眷休息之用,不但清静,一切家具,俱是最上等的,就是通都大邑的上房,也未比得上小店呢,客官看了,一定满意,你老请随小的来。”说罢,立即前面领路。

范子云跟着他到后进,登上楼梯,长廊上一排三间,面临小天井,果然十分幽静。店伙伸手推开房门,让范子云走在前面,房间相当宽敞,陈设也还不俗,这就点点头道:“好,就是这一间好了。”

店伙匆匆退出,一会工夫,沏了一壶茶送来,陪笑道:“客官请用茶,这是上选的香片,专为达官贵客准备的,你老一喝就知。”

范子云道:“你们这三间客房,平日很少人住吧?”

店伙堆满笑脸道:“客官说得是,咱们这里,前后都有大城市,平日除了过路的富贵人家内眷,打尖休息,很少有人住店,但今天连你老,却有二位,都要了上房住店哩。”

范子云心中一动,忖道:“莫非就是那黄蜡脸的汉子不成?”

这就试探着道:“这么说,你们店里,今天还住了过路的贵宾了。”

店伙陪着笑,伸头望望门外,压低声音道:“不是过路的贵宾,那位客官衣衫朴素,但出手可大方得很。”衣衫朴素,就是说那人身上穿得并不好了。

店伙说完之后,伺候着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么?”

范子云道:“没有了,你去忙吧。”店伙躬着身,退了出去。

范子云倒了一盅茶,在窗前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心中暗自忖道:“不对呀,这人刚来落店,显然不是本地人了,但那只飞鸽,从老远的老子山飞来,传递书信,自然该是住在本地的人才对,莫非和这黄腊脸汉子,并无什么关连?今天就是五月初一,初更,金神墩,向土地爷求签,这中间一定隐藏着某一件秘密,今晚初更,自己就去金神墩看看。”他慢慢的喝着茶,坐了一会,觉得无聊,索­性­到床上盘膝坐定,练起功来。

直到傍晚时候,才运功完毕,他因心中惦记着金神墩之事,吩咐店伙把晚餐送到房中来吃。晚餐之时,推说自己须要早睡,就关上房门,熄去了灯火。这时不过天­色­才黑了一会,他悄悄启开后窗,正待穿窗出去,忽听右首房间,也有人轻轻推启后窗之声。

他如今内功­精­湛,十丈之内,就算是飞花落叶,也可清晰听到,心头一动,急忙侧身隐入暗处,凝目看去。果然听到「唰」的一声,一条瘦小人影,从右窗穿出,轻如鸽子一下飞掠上对面屋顶,略一住足,就长身而起,朝街后飞去。看他身法相当轻灵,那不是黄蜡脸汉子,还有谁来?

范子云心中不由犹豫起来,自己主要目的,是为了查探金神墩土地庙求签的人,如果是他,那当然最好不过,但如果求签的另有其人,他又去­干­什么呢?再说他中午虽然向酒楼堂倌问过去金神墩的路,万一他此时不是到金神墩去的,自己要不要跟踪他下去呢?跟踪了他,岂不耽误查探求签那人的事了么?

好在此刻离初更还有半个多时辰,不如先跟他下去瞧瞧再说,心念迅速一转,立即跟着穿窗而出,回身掩好窗户,再查看黄蜡脸汉子,但见一道人影,已经飞掠出去十数丈外。范子云自己估量轻功应该远在此人之上,不虑把他追丢了,因此只是远远尾随下去。他听酒楼堂倌说过,金神墩在桐城东南,前面黄蜡脸汉子出了镇集,回头看看身后无人,立即施展轻功,一路放腿向南飞掠。

范子云跟在他身后,暗想:“看来他果然是赶往金神墩去的了。”只是心中觉得奇怪,金神墩离桐城不过一、二十里路程,他何以不到桐城去落店,却要落脚在比桐城远了三十里的小镇甸上来?难道其中还另有什么缘故?

黄蜡脸汉子轻功着实不含糊,一路起落如飞,不过顿饭工夫,已经赶到吕亭驿,舍了大路,由一条石板小路,笔直向南飞奔。这样又奔行了一盏热茶时光,范子云计算路程,已经该到金神墩了。就在此时,那黄蜡脸汉子突然间脚下一停,刹住奔行之势,迅快的转过身来。

这一下倒是大出范子云意外,但他如今已非昔比,发现黄蜡脸汉子刹庄身形的一刹那间,已然身如飘风,一下闪入路旁的一棵树身之后,以他目前的身法,黄蜡脸汉子自然不会发现有人跟踪的了。黄蜡脸汉子四顾无人,立即放快脚步,迅快朝左首一座小山脚下的一条小径上行去。

范子云不敢过于逼近,跟在他身后,走了不过十数丈远近,原来山麓间果有一座庙宇,远望过去,黑越越的不见灯光,但已约略看清那只是一座小庙,占地不大,只有一进殿宇,敢情就是土地庙了。由此看来,这黄蜡脸汉子果然是接到飞鸽指示,来「求签」的了。

范子云悄悄掩到庙前右首,相距庙门还有七八丈远的一片松林之中,隐住了身形。这时黄蜡脸汉子已经走近庙门,再次回过身来,向身后查看了一眼,才举步往庙中行人。门额上写着「后土神庙」,那是没错了。范子云凝目看去,大门里面,就是神龛,地方并不太大。

只见黄蜡脸汉子走到殿上,就停住身形,从他一路行来的行动看来,他是个极为细心的人,入庙之后,自然要查看清楚,是否有人藏在暗处?等他目光在庙中缓缓瞥过,搜索的结果,当然并无可疑。他行动极为俐落,一下走到神案前,伸手取过签简,因为有他身子挡住了范子云的视线,不知他在做些什么?接着只见他俯下身去,不知把什么东西,放入神案之下,然后又把签筒放回神案。

范子云看得奇怪,忖道:“难道他不是求签来的?”

第二十章初显神威

黄蜡脸汉子一个转身走向左壁,似乎从怀中取出什么,放入左壁之中,就很快回了出来,纵身飞上屋檐,一个起落,掠上屋脊。

范子云不知他要做什么?凝足目力看去,但见他走到屋脊中间,那屋脊上,正好有雕塑的「二龙抢珠」,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塞在左首一条石龙张开的大口之中,然后飘身落地,目光左右一瞥,倏然朝林中掠来,闪入一棵松树后面,蹲下身子,隐藏起来。

范子云在他闪入林中之时,已经悄然后退了丈许远近,此时,他也隐藏起来,心中越发不解。看看时光,离初更已是不远,由此看来,这黄腊脸汉子果然不是「求签」之人,而且还可能是奉命前来安排的人。范子云决心在「求签」之人未到之前,先去看看黄蜡脸汉子究竟有何「安排」?

最巧的是黄蜡脸汉子好像自己送上门来的一般,会藏身到自己的面前来,双方相距不过一丈,举手之劳,就可以把对方制住。要制住他,自然极易,但目前自己对情况一无所知,最好自然不能让对方有丝毫察觉。这一点,若是在一个月之前,范子云就无法办到了,但如今他练成了「风雷引」,那自然就轻奉命唯谨,上面要你「向土地爷求签」,你就非跪下来求不可,决不敢偷懒,同时也怕暗中有人监视,非如此做作一番不可的了。”一根签,自然很快就摇出来了。

黑衣人从地上拾起竹签,站起身取出火摺子晃亮了照着看清第几签,放回竹签,寻到左首壁下,拉开抽屉,取出字条,看了一眼,就随手往火摺上一点,等烧成了灰,才熄去火摺子。回身走出,双手一撩长袍,纵身上屋,在屋脊上找到左首石龙,探手从龙口取出一个黑布小包,立即又飞落地上。

回身走入庙中,再次晃亮火摺子,打开布包,看过字条,又把字条烧了,收起布包,熄去火摺子,退出土地庙,就施展轻功,一路如飞,往三十里铺奔了回去。黑衣人一走,黄蜡脸汉子也跟着闪出松林,尾随下去。

这一着,又出乎范子云的意外,暗想:“黑衣人既是遵命而来,一切均依照指示而做,黄蜡脸汉子还要暗中尾随他下去做什么呢?他尾随黑衣人,自然必有缘故。”

范子云心念一动,也悄悄的跟着黄蜡脸汉子身后,一路回奔,不大工夫,又已回到三十里铺。前面的黑衣人一直走到街尾,那是一座高大的庄院,围墙砌得很高,显得十分气派,一望而知是当地的大户人家,但黑衣人却一直绕到庄院左首,才纵身而起,越墙而入。

黄蜡脸汉子略为踌躇,就跟踪掠起,飞上墙头。范子云知道这两人都是心思极细之人,不敢打草惊蛇,悄悄往后掠出三五丈远,再飘身跃登围墙,立即伏下身来。这一阵工作,黑衣人已然不见,只有黄蜡脸汉子悄悄的掩上石阶,折入一条长廊,掩掩藏藏的往里行去。

他自然是紧跟在黑衣人身后而行,只要盯着他,就不会错了,三条人影,在长廊间曲折而行,很快就折入另一院落,这是一个相当清幽的别院,庭前种了不少花木,夜­色­之中,花影扶疏,清香扑鼻。阶上一排三间,东首一间花格子窗上,还隐隐透出烛光。黑衣人到了此地,才举手摸了摸帽沿,口中轻轻咳嗽了一声。

只听窗内有人沉喝一声道:“什么人?”

黑衣人道:“薛总管,是贫僧。”

室中人大笑道:“原来是无尘和尚,快快请进。”房门启处,迎出一个身穿蓝袍的汉子,把黑衣人迎了进去。他们相偕入屋之时,黄蜡脸汉子和范子云先后隐入了庭前花丛之中。

范子云心中暗道:“原来那黑衣人竟是和尚,法名叫做无尘,只不知这薛总管是谁?”黑衣人进入屋中,随手摘下了头上的毡帽,从纸窗中望去,果然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

只听薛总管低声问道:“大师前去金神墩,想必已求到神签了?”现在范子云明白了,那灰鸽是飞到薛总管这里,再由薛总管通知无尘和尚的了。

由此看来,薛总管是他们的联络人,无尘和尚则是这三十里铺哪一个庙中的挂单和尚,并非当家,故而消息须得有人传递,像这样的大户人家,有飞鸽飞入,才不会引人注意,若是飞到哪一个庙里去,而接信的若非当家和尚,自然不妥了。

只听无尘和尚低沉的笑道:“求到了,上面要贫僧去办一件极为重大的事,贫僧立时就得动身,特来向薛总管辞行的。”赶了五、六十里路,特来辞行,可见两人交谊极厚了。

薛总管笑道:“大师好说,咱们兄弟,何必客气?”

无尘和尚道:“不,贫僧这一年来,寄住大关寺,多承薛总管关照,而且贫僧的行踪,也只有薛总管一人知道……”

薛总管道:“大师何须说这些话?”

无尘和尚道:“贫僧非说不可,因为贫僧此行任务,十分机密,不能有丝毫泄漏……”

薛总管大笑道:“这个大师只管放心,兄弟和大师有过命的交情,这一年来,兄弟给你传递密柬,几曾出过差错?”

“说得也是。”无尘和尚森笑道:“贫僧所以巴巴的从几十里外赶来,就是要叮嘱薛总管一句,此事万万不可有第三者知道……”

“啊。”薛总管突然惊「啊」一声,颤声道:“你……你……”他好似突然之间,受到了严重的袭击。

无尘和尚­阴­笑道:“贫僧和总管虽有数十年交情,但贫僧的行踪,决不能有一个人知道,这是不得已的事,老哥中的是「化血针」,一个时辰,即将身化脓血,毛发无存,但贫僧日后会超渡你的。”

“你……好狠毒……”薛总管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已然摇摇欲倒,突然伸手拉到他案右的一根绳子。

这一下,但听一阵「铃」、「铃」的铃声,突然大作。不用说,是薛总管在临死之前拉动了他们庄中的警铃,无尘和尚大吃一惊,急忙把毡帽覆到头上,「砰」然一声踢开花格子窗,飞身穿窗而出。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但庄中警铃一响,立时有四五条黑影从墙头扑进院子,只要看他们捷若猿猴,身手俐落,显见是久经训练,武功全非弱手。

无尘和尚堪堪破窗而出,五条人影已从墙头纵落。有人大声喝道:“什么人,敢夜闯齐庄,还不站住?”喝声中,五个劲装汉子各自掣刀在手,围了上来。

无尘一看势头不对,口中沉哼一声,身形倏然欺上,双手疾发,右手一掌,拍向左首汉子,身子随着右转,左手又是一记「龙尾挥风」,朝身后挥出,拍向他右首汉子。这两掌不但出手甚重,掌力奇猛,而且有声东击西之妙。

左首汉子不敢硬接,急忙手抱单刀,向侧跃开,右首汉子看他明明向左欺去,更不防他会挥掌往自己击来,等到发觉,一团劲风已经横扫而至,一时之间,同样被逼得后退不迭。范子云看得暗暗忖道:“这和尚一身功力,倒是十分­精­湛。”

无尘和尚劈出两掌,把对方二人道退,哪还犹豫,双足一点,身如灰鹤凌空,嘶的一声,朝墙头飞­射­过去。其余三个汉子眼看无尘逼退同伴,想趁机逃走,口下同声喝叱,飞身扑起。刚才被逼退的两个汉子也一退即上,跟着大喝:“好个贼子,你还想逃么?”五道人影有如流星追月,先后跟踪飞掠过去。

就在他们纷纷扑起的一刹那间,但听闷哼乍起,「扑」、「扑」连声,五个人还没纵上墙头,就同时一个翻身,跌坠下来。无尘趁这机会,早已越墙而去。这时但听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有人沉声道:“薛总管,是何方朋友光临寒庄。”

随着话声,从长廊一道月洞门外,走进三个人来。这三人当前一个是五十出头的人,生得白脸团团,身躯略嫌肥胖,浓眉细目,走起路来一摇一摆,颇有气派,一望而知就是这座庄院的主人。第二个是手持一支三尺长旱烟管的青袍老者,年约六旬,短眉凹目,炯炯有光。第三个是腰束玉带,身佩长剑的蓝袍中年人,看去不过四十出头,貌相白哲,看去极为温文。

这三个人才一出现,那五个汉子已从地上挣扎着站起,一齐躬身道:“小的见过庄主。”

那身躯肥胖的庄主眼看五人虽然挣扎着站起,但行动之际,似有极大痛楚,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了?”

其中一人躬着身道:“回庄主,小的全身酸麻,使不出一点力气来。”

手持长烟管的老者微笑道:“二弟,他们中了贼人暗算。”

随着话声,走到那说话的庄丁身侧,伸出手去,按在他背后腰部,然后往外一吸,摊开手掌,微哂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原来他掌心赫然多了一支寸许长,细如牛毛的银针。

那庄主惊异的道:“掌门人,这是哪一派的银针?”

范子云躲在花丛间,心头暗自一怔,忖道:“掌门人,这手持旱烟的老者,会是那一门派的掌门人?”

那手持旱烟管的老者逐一替其余三人,起出银针,一面含笑道:“这种银针,手法­阴­毒,与中原武林常用的梅花针有异厂他回过头去,朝腰束玉带的中年人道:“谢掌门人见多识广,不知可认得出来此针的来历么?”

范子云听得又是一怔,他没想到这三十里铺一个小小的镇上,会遇到两位掌门人,心中不禁犹豫起来,暗道:“自己隐身花丛,只能瞒得过庄丁,只怕瞒不过他们的耳目,这该怎么办?”

只见腰束玉带的中年人接过银针,仔细看了一阵,迟疑的道:“此针极似苗人的吹针。”

这时那庄主目光一抡,说道:“薛总管呢?是否已经中人暗算,你们快进去瞧瞧。”

一名庄丁匆匆走入,但立即退了出来,脸有怖­色­,躬身道:“回庄主,薛总管他……他尸体已经迅快腐烂,已有半个身子,都不见了。”

范子云听得暗暗吃惊,忖道:“无尘和尚一定使用了「化血针」。”

那庄主脸­色­大变,悚然道:“会有这等事。”话声未落,正待匆匆朝屋中走去。

手持旱烟管的老者徐徐说道:“二弟且慢。”

那庄主脚下一停,抬目道:“掌门人有何吩咐?”

手持旱烟管老者徐声道:“今晚来人,只怕不只一个,也许仍有赃党潜伏庄中,亦未可知,二弟可要他们自己出来。”

范子云暗叫了声:“糟糕,看来他已经发现自己和黄蜡脸汉子两人了,不然他怎么会说出「他们」二字呢?”

那庄主应了声「是」,立即目光一注,沉喝道:“潜伏的贼党听清楚了,尔等潜入本庄,如今在点苍派谢掌门人和六合门齐掌门人及兄弟齐子绥的面前,要想逃走,那是比登天还难,依我相劝,还是自己走出来,束手就缚,听候发落的好。”

这一番话,听得范子云暗暗皱眉不迭。他原是初出江湖之人,对江湖上的人物,本来极为陌生,但在金陵盛记镖局的时候,曾听华山商掌门人和盛老伯谈论到此次黄山之会,九大门派的与会之人,他一一都记在心里。

这么说,那手持旱烟管的老者,就是六合门掌门人齐于厚了。腰束玉带的,则是点苍派掌门人谢友仁,这里的庄主,那是齐子厚的兄弟齐子绥。无尘和尚用「化血针」杀了薛总管,业已逃走,只有自己和黄蜡脸汉子尚隐身花丛,给他们发现,岂不百口莫辩?但此时要走,也已经迟了。还有自己和黄蜡脸汉子虽非同路人,待会万一动手,自己该不该。

庄主齐子绥眼看没人答话,过了半响,接着喝道:“尔等再隐匿不出,休怪本庄主手下无情。”

齐子厚嘿然道:“他们隐匿不出,那是瞧不起咱们六合门了。”这句话堪堪出口,目光朝乃弟打了个眼­色­,倏地身形一晃,两人同时欺到了范子云隐身的花丛,一边一个,从不同方位出手,向范子云出掌夹击拍来。

点苍掌门谢友仁也在此时一步欺到黄蜡脸汉子身后,挥手一掌,击了过去。范子云没料到对方早已发现自己两人隐匿之处,是以说打就打,出掌如此迅捷威猛。一瞬间只觉两股掌风交剪而至,压力极大,几乎令人感到呼吸不畅,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忖道:“这六合门掌门人兄弟,两人联手一击,果然非同小可。”

自己除了使用「引」字诀把它引开,若是硬闯,只怕不是两人的对手,心念一动,立即双手捏诀,引着两股掌风,往身后挥去。他只是把掌风引向身后,不敢施展反击和两人动手。那齐子厚、齐子绥一掌出手,突觉自己交剪般劈击过去的掌风,突然间力道一滑,竟尔改变方向,像洪流汇海,不由自王的往隐伏花丛那人身后泄泻而出。

两人同时不期一惊,不约而同的暗运功力,五指一招,想把击出的力道收回,但不论你平日功力深厚,能发能收,这回却如山洪乍发,怎么也收不回来。庄主齐子绥功力较逊,被自己劈出的掌力带动,身不由己跟着往前冲出去了一步。

范子云哪还怠慢,趁着双股掌风往后引出的这一空隙,身子迅疾朝前窜掠出去。那黄蜡脸汉子蹲身之处,就在范子云前面五尺来远,谢友仁一掌拍来,击到他身后,他发觉背后掌风凌厉,有人使的是劈空掌力,若要硬接,他功力不如对方甚远,一时情急,只好就地一滚,滚出去六七尺远,避开掌风,立即一跃而起,正待夺路逃走。

他和范子云两人,正好一个站起、一个伏地窜来,范子云窜到他匿身之处,他已长身跃起,双方动作都是异常快速,这一来,两个人在一瞬间恰似变成了一个人一般。好像是范子云避开齐子厚兄弟联手一击,往前掠出,站了起来。

因为双方身法快捷,而且又在黑夜之中,一伏一起,不易看得真切,齐子厚、齐于绥冷嘿一声、疾风飒然,一下拦到黄蜡脸汉子前面,两人各发一掌,交剪拍到。谢友仁一掌被他避开,眼看他长身而起,哪能容他逃走,身形一晃即至,右手一掌,按到了他的后心。

范子云和黄蜡脸汉子素不相识,原无救他之意,但继而一想,此人关系重大,不可让他死在三人掌下,心念闪电一动,急忙站起身来,大声道:“三位手下留人,千万留下活口。”身形一晃,掠到了黄蜡脸汉子身旁。

那黄腊脸汉子掠出之时,齐氏兄弟两股掌风已交叉涌到,他自知自己的身份,不能泄露,除了拚死冲出,实无第二条路可走,因此奋起全力,双掌一推,朝前硬接,准备从两人中间闪出。但他双掌和前面两人还未接实,身后谢友仁的手掌,已经按上了他的后心。这下他以一人之力,去和三位武林高手力拼,岂非以卵击石。

差幸就在三股掌力乍接之下,范子云及时出声喝阻,但饶是如此,黄蜡脸汉子已然承受不住,口中闷哼一声,双足一软,扑倒下去,正好范子云及时掠来,伸手把他扶住。齐于厚目光一注,问道:“阁下何人?”在他喝问之时,齐子绥、谢友仁同时一个转身,品字形把范子云围在中间。

范子云站在当地,丝毫没把身受三人围攻,放在心上,口中答道:“在下另有要事,来不及向三位解释,此人十分重要,能留活口最好,详情恕在下无法在此时奉告。”

齐子绥冷笑道:“你难道不是贼人一党?”

范子云道:“在下不是。”

齐子绥道:“此话有谁能信?”

范子云道:“三位日后自会明白。”

齐子绥道:“你夜闯寒庄,分明和贼人一路,齐某不用日后明白,阁下今晚不交待个清楚,就休想离开我齐家庄一步。”

范子云急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庄主幸勿误会。”

齐子绥冷笑道:“阁下不肯实话实说,那只好把你留下了。”

范子云道:“庄主如此见逼,在下只好失陪了。”

齐子绥大笑道:“你走得了么?”

笑声未落,右手扬腕之间,向空连劈六掌,然后朝范子云推了过来。范子云口中说出「失陪」二字,右手已把黄蜡脸汉子拦腰挟起,双方说话之时,动作均甚俐落,一个刚挟起人,一个扬腕一掌,已然劈到。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范子云迫于情势,只得左手一圈之时,扬起剑诀,但听「呼」的一声,把齐子绥劈到身前的掌风,往后引出。

谢友仁,齐子厚同时「咦」了一声,看得极为惊异。要知齐子绥适才这一掌,因看出范子云武功不弱,才使出他压箱子的本领来,那是六合门最厉害的「六合掌」。「六合掌」一掌六发,横弥六合,也就是说,他这向空连劈六掌,可以分堵六个方向,把你上下、前后、左右,全都截住,使你进退闪避不得。

不料范子云只是左手随便一圈,就把六掌汇而为一的「六合掌」力,一齐引出,无怪谢友仁、齐子厚二人看得大为惊诧不止。但就在他把齐子绥「六合掌」力引出的一刹那,齐子厚狂笑一声道:“原来你还是少林出身。”「呼」的一掌,朝他身后劈来。

谢友仁身为点苍派掌门人,今晚原是路过此地,作客来的。此时眼看范子云还当着自己和齐子厚两大掌门面前,如若任由他把人救走,传出扛湖,岂非大损两派颜面?因此在齐子厚发掌之时,不约而同沉喝一声:“把人留下。”扬手一记劈空掌,从横里击出。

这两位掌门人同时出手,发出来的掌力,何止­干­钧?尤其那齐子厚的一掌,明明击向他身后了,但掌风到中途,忽然间直劈变成了斜打,方位改得古怪。范子云一愕,立时醒悟,齐子厚这一掌不是劈向自己背后,而是劈向自己右手挟着的黄腊脸汉子,心中不禁暗暗着恼:“自己已经明白相告,此人十分重要,最好能留活口,没想到名门正派的六合门掌门人,出手居然如此­阴­毒。”

正好谢友仁一记劈空掌,袭向自己左首,一时哪还犹豫,口中朗声道:“二位掌门人,恕在下得罪了。”左手剑诀一圈,引着谢友仁劈来的一道凌厉掌风,朝齐子厚劈来的掌力上撞去,同时双足一点,飞身上墙。

谢友仁这一掌少说也用上了六七成力道,此时骤觉劈出的掌风,忽然间似被一股极大吸力束住,不受指挥,转而向着齐子厚撞去,宛如泄洪一般,再也收不回来,心头一惊,急忙叫道:“齐兄小心。”

等他喊声出口,已是迟了,两股巨大掌力,业已撞上,但听「蓬」然一声大震,劲风四卷,两个掌门人长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各自后退了一步。那齐子绥一记「六合掌」,被范子云引出,心中怔得一怔,及见范子云把谢友仁掌力引向乃兄,他居然趁隙挟着黄蜡脸汉子飞身上墙,心中不禁大怒,厉吼一声:“小子哪里走?”使出八步赶蟾轻功,随后追扑过来,凌空一掌拍向范子云后心。

范子云踊身纵上墙头,发觉身后又有人袭到,他连头也没回,大笑道:“齐庄主不用送了,请回去吧。”左手向后一挥,人如脱弦之矢,飞­射­出去。

他这一挥,虽无伤人之心,但「迥风八掌」,何等凌厉,齐子绥追击过来的掌风,突然间恍如遇上了一股威力奇猛的龙卷风,一个人被卷摔出去两丈开外,砰然一声跌坠地上,登时闭过气去。齐子厚等于和谢友仁硬对了一掌,两人在这一掌上,虽然并未全力施为,但谢友仁的一记劈空掌经范子云以「风雷引」,内力一引再发,力道几乎增加了一倍,齐子厚要接下这一掌,也不得不用全力。

因此两人在对了一掌之后,不但各自后退出一步,也同时感到有些耳鸣心跳。就在此时,又听到砰然大响,两人注目看去,那是齐子绥从半空中摔落,人已昏了过去。齐子厚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一步掠近,伸手在他身上连拍数掌。

齐子绥嘴里吐出一口浓痰,霍地睁开眼,身子一跃而起,说道:“大哥,今晚咱们真是栽到家了。”

齐子厚脸­色­凝重,缓缓吸了口气,说道:“二弟,你快运气检查检查,可曾伤到哪里没有?”齐子绥点点头,立即闭目凝神,运功检查全身。

谢友仁轻轻叹息一声道:“齐兄,此子武功,只怕还在你我之上,若是为祸江湖,实为今后武林中莫大隐忧。”

齐子厚点点头道:“谢掌门人说得极是,此子使的明明是「接引神功」,莫非是少林弟子,好在黄山之会,就在眼前,少林来的定然是罗汉堂的慧善大师,咱们不妨先问问他,再作计较。”

范子云飞出齐家庄院,一路奔行,只觉黄蜡脸汉子身子极轻,挟着他奔行,还不算累。不大工夫,便已掠到镇后一座小山脚下,看看身后没人追来,就把黄蜡脸汉子放到地上,喝道:“站好了,我有话问你,可别安逃走的念头。”哪知左手松开他身子,黄蜡脸汉子双足一软,咕咚一声,跌坐下去。

范子云不觉一怔,低头看去,他双目紧闭,业已昏死过去,急忙伸手去探他鼻息,只觉呼吸极为微弱,好像伤得很重,心中暗道:“此人关系重大,可不能让他就此死去。”

心念想着,一面伸手往黄蜡脸怀中探去,正待摸摸他胸口心跳如何?哪知这一摸,手指接触到的竟是两堆被束缚得很紧的­肉­球,手指正好按上了­肉­球中间一颗坚挺的蓓蕾上,他虽没触及肌肤,但这一下已使他感到十分惊奇,急忙缩回手去,心中暗道:“这黄蜡脸汉子竟会是女子所扮……”

他心思略一转动,便想到那只飞鸽足上的铜管,刻有「老子山」三字,老子山是夏伯伯的别墅,由邢夫人掌管,这女子那是邢夫人的心腹无疑。这一想,自然更不能让她伤重致死,见死不救了,这就俯下身去,仔细察看了一阵,才发现他脸上肤­色­和颏下、项颈的肤­色­,有着很大的差别,暗忖:“是了,他脸上一定戴了面具。”这就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在他颈上轻轻按动,搓了一下,果然立时有一层浮皮,随着手指搓动,卷了起来。

范子云哪还怠慢,越发小心翼翼的轻轻揭起,登时露出了晶莹光滑的皮肤,等到把整张面具揭开,月光之下,呈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张清秀的少女脸蛋,只是双目紧闭,双眉紧拢,脸­色­苍白如纸,已经奄奄一息。

“看来她伤势沉重得很。”范子云暗暗攒了下眉,心想:“看来只有先把真气输入她体内,暂时保住她­性­命再说。”

当下伸出右掌,抵在她背后,缓缓运气,传入她体内,他原先只盼能暂时保住她的­性­命,但焉知他目前内功­精­湛,真气充沛,恰好正是治疗她被内力震伤的对症良药。真气源源输入。她脉搏渐强,呼吸惭渐正常,连苍白的脸­色­,也逐渐的红润起来。

正在运功催气之时,只听「嘤咛」一声,那少女已经清醒过来。范子云连忙喝道:“你重伤初愈,快先随我输入的真气,运行一遍。”

那少女声音一变,登时变成了粗声粗气的声音说道:“在下多蒙兄台相救,感激不尽……”她初醒之时,那声「嘤咛」还又娇又柔,这回却学着男子的粗声说话了。

范子云听得暗暗好笑,一面说道:“你快别说话了,赶紧运气与我相合。”

那少女不敢多说,依言默默运起功来,不过盏茶工夫,范子云已帮助她运转十二周天,缓缓的收回手去,说道:“好了,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了。”

那少女转过身来,抱抱拳道:“兄台救命之恩,在下没齿不忘,不知兄台有何见教?”

范子云看她装模作样,敢情还不知道脸上蒙着的一张面具,已被自己揭下,一面故意望了她一眼,冷冷问道:“你到底是男是女?”

那少女听得脸上不由一怔,微露惊慌之­色­,但瞬即镇定下来,嘿然笑遭:“兄台这是说笑了,在下堂堂男子,怎会是女的呢?”

范子云点点道:“那好,你既然不肯说实话,我只有剥下你的衣衫来看看了。”他说话之时,故意双手动了一下,作出要动手的模样。

那少女心头大急,怯生生后退一步,左手拢在袖中,冷笑道:“兄台对在下虽有救命之恩,怎可如此出言侮辱?在下告辞。”双手一拱,正待转身。

范子云如今江湖经验,随着历练,已然增进了不少,眼看她说话之时,左手拢在衣袖之中,分明存心不善,没待她拱手,左手一探,迅快的握住她左腕,冷笑道:“你还说救命之恩,没齿不忘,言犹在耳,转身就想恩将仇报了么?”

那少女「啊」了一声道:“兄台快请放手,在下怎会……”她用力挣动了一下,但范子云扣住她手腕的五指,有如五道铁箍,她如何想挣得脱?

范子云冷笑道:“把手掌摊开来给我瞧瞧,就是最好的证明,不然休怪在下出手无情。”

那少女一张粉脸已经胀得通红,说道:“摊开来,就摊开来,你手把太重了,快先放手。”范子云哪会上她的恶当,五指略为用力,那少女痛得「啊」了一声,几乎蹲下,只得把手掌摊开来。

范子云目光一注,她掌心果有三支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黝黑,分明淬过毒药,嘿然道:“你果然狠毒得很,我从齐家庄把你救出,还替你运气疗伤,你竟然要用淬毒暗器置我于死地……”

“不,不。”那少女连声说「不」,接着道:“在下并无此意,在下只是想唬唬兄台,开个玩笑罢了。”

“你用毒针和我开玩笑?”范子云伸手从她掌心取起三只毒针,笑了笑道:“那一定很好玩,我也用这三支毒针,给你开个玩笑。”两个指头拈着毒针,正待朝她掌心刺下。

那少女身子一颤,突然惊怖的叫道:“慢点,你不能刺我……”

范子云偏头问道:“为什么?”

那少女俯下头去,脸上一阵红晕,嗫嚅的道:“因为我没有解药。”

范子云道:“你好像很害怕,是不是这针上的毒很厉害?”

那少女道:“是的。”

范子云道:“这就是「化血针」?”

那少女抬眼望望他,说道:“你已经知道了?”

范子云依然扣着她左手脉门,只是稍稍放松了些,问道:“说,你为什么要用「化血针」杀我?”

那少女俯着头道:“我……我没……有……”

范子云朝她微微一笑道:“你不肯说?”

那少女胀红着脸,说道:“我……真的……没有。”

范子云道:“你要杀我的动机,我知道……”那少女俯着头,没敢作声。

范子云道:“你是为了灭口,对不?”那少女依然没有作声。

范子云续道:“你是因为我从齐家庄把你救出来的,才要杀我灭口,其实我知道的,比你想像的还多得多。”

那少女果然被他这句话打动了,稍稍偏过头宋,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范子云淡淡一笑道:“譬如你到三十里铺是做什么的,无尘此去,要做些什么……”

那少女抬目望望他,吃惊的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范子云本来有许多话要问她,但转念之间,突然想到了夏伯伯临行时给自己的那块银牌——银章使者的身份,心中一动,暗道:“自己何不唬她一唬?”

这就面带微笑,伸手从怀中摸出银章,摊在掌心,朝她面前送了过去,缓缓的说道:“你总认识这是什么吧?”

那少女一眼看到范子云掌心托着的银章,不觉一呆,慌忙躬身道:“原来你是银章使者,属下叶玲见过使者。”

范子云心中暗喜,自己这一着,果然有效,一面含笑道:“姑娘知道就好。”收起银章,揣入怀里,一面随手把那张人皮面具朝她递了过去,说道:“你把面具带上了。”

叶玲脸上一红,差涩的道:“原来使者把人家面具揭下来了。”

范子云道:“抱歉,在下为了明了姑娘的真正身份,只好如此,姑娘不介意才好。”

“属下不敢。”叶玲趁他说话之时,把面具戴到脸上,眨眨眼睛,接着问道:“是庄主要使者跟着属下来的了?”

她这话的意思,自然是夏伯伯派自己来监视她的了,范子云到了此时,只得将错就错,口中嗯了一声道:“庄主因此事关系重大,怕你一人误了大事,所以要在下暗中保护你来的。”

叶玲眨眨眼睛,喜道:“这样就好,其实我也只是奉命暗中协助无尘而已,并不需要我去出面。”

范子云道:“但你在齐庄出了漏子,要不是我跟了来,你岂不泄露了身份?”

“不会的。”叶玲脸上一红,低着头道:“我真要被他们逮到了,我会自决,所以……所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范子云笑道:“方才还要用「化血针」杀我灭口,现在又变成了救命恩人了。”

“人家方才不知道嘛。”叶玲娇嗔的仰起脸,说道:“说真的,你不像银章使者。”

范子云心头咚的一跳,问道:“此话怎么说?”

叶玲脸上飞起两朵红晕,但因戴上了面具别人看不见,所能看到的是她忽然垂下的头去,低低的道:“你和其他银章使者不同,有些人自视甚高,说话冷漠得不近人情,有些人好像很好说话,却又嘻皮笑脸的,一点也不正经。”

范子云心中暗道:“听她的口气,银章使者人数似乎不少。”但这话又不便多问,只得摸摸下巴,笑着问道:“那么我是哪一种人呢?”

叶玲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了么,你和他们不同。”

范了云道:“我有什么不同呢?”

叶玲的头垂得更低幽幽着道:“你很和气,人很好……很好……”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已经比蚊子还轻。

范子云道:“好了,今晚时光已经不早,咱们早些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叶玲轻笑道:“今天是初一,明天才是初二,要到初三才有事呢,其实我也没事,只要暗中察看,不让事情节外生枝就是了。”

范子云道:“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这件事关系实在太大了。”

叶玲点点头,眼珠一转,问道:“使者明天要不要和属下一路同行呢。”

范子云道:“咱们既然见了面,自是同行较为方便。”

叶玲眼中充满了喜­色­,欣然道:“屑下能和使者同行,自然求之不得了。”

范子云道:“明日在路上,你可不能叫我使者,咱们就以兄弟相称,你叫我范兄,我叫你叶兄,免得路人起疑。”

叶玲点点头道:“属下省得。”

范子云道:“好,咱们回去吧。”两人起身回转客店,各自从后窗回入房中。

范子云如今历练较多,自然不会完全相信叶玲说的话,因此又悄悄穿窗而出,掩到叶玲的窗下,贴身站定,凝神谛听。他如今内功­精­湛,房中有何动静,自可听得清楚,就在此时,忽听房中有人说话的声音,心里不觉一愣。

原来叶玲回入房中,正待解衣就寝,忽听一个冰冷的­妇­人声音叫道:“小玲。”

“啊。”叶玲猛然一惊,低低的道:“是……副总管。”

窗外范子云听得一怔,暗道:“副总管,这人会是谁呢?”

“唔。”那冰冷­妇­人声音低沉的唔了一声。

叶玲带着点颤声道:“副总管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已经来了一会。”冰冷­妇­人声音接着问道:“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叶玲道:“属下是暗中跟随南一去了齐家庄。”

范子云心中暗忖:“南一?她说的南一,莫非是无尘和尚?”

只听冰冷­妇­人声音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叶玲道:“办妥了。”

冰冷­妇­人声音又道:“南一赶去齐家庄作甚?”

叶玲接道:“南一和齐家庄的薛总管原是知交好友,寄居在大关寺,所有密令,也都是薛总管转递的……”

冰冷­妇­人冷森一笑道:“薛大可也是咱们的人,不然重要密件,岂会交由他转交?”

“啊……”叶玲忍不住「啊」出声来。

冰冷­妇­人声音似是听出叶玲这声惊啊有异,问道:“怎么了?”

叶玲道:“但南一用吹针杀了薛总管。”

“很好。”冰冷­妇­人声音道:“想必南一并不知道薛大可是咱们的人,薛大可也从没告诉过他,这两人都很忠心。”

叶玲道:“但薛总管死了。”

“我知道。”冰冷­妇­人声音又道:“那是南一怕薛大可泄漏了他的身份,才杀以灭口,他能大义灭友,也不枉夫人提拔他了。”

叶玲道:“但……副总管方才不是说薛大可也是咱们的人么?”

“不错,是咱们的人。”冰冷­妇­人声音道:“但南一做得对,他的行踪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冰冷­妇­人声音又道:“南一没发现你吗?你们也没被人家发现?”

叶玲道:“薛总管在临死前,拉动了警铃,有几个庄丁赶了过来,属下为了帮助南一脱身,在暗中打出几支银针……”

冰冷­妇­人声音道:“你如何脱身的?”

叶冷道:“属下打出银针,也跟着退了出来。”范子云听她没提起负伤,和遇见自己的事,心头大石不觉放了下来,只要她说出今晚之事,自己岂不露了马脚?但心中也不住暗觉奇怪,她何以不把今晚之事,禀报副总管呢?

“好险。”冰冷­妇­人声音道:“点苍谢友仁和六合门的齐子厚,今晚都在齐家庄落脚,要是惊动了这两个人,你还能脱身?”

叶玲故意问道:“副总管如何知道的?”

冰冷­妇­人声音嘿然道:“这些人的行踪,老身自然清楚。”

叶玲又道:“副总管还有什么指示么。”

冰冷­妇­人声音道:“老身只是路过此地,问问你此间的情形,好,你明日就动身前去合肥,只要暗中督察,如无变化,不用现身,南一明里虽是银章使者,但他是夫人心腹,决不至有什么差失,等他接掌了事,你可立即赶回去覆命,不得有误。”

叶玲又应了声:“是。”

冰冷­妇­人声音道:“好,我要走了。”说完,举步往后窗走来。

叶玲躬身道:“属下恭送副总管。”

范子云急忙闪入屋角暗陬,隐伏下身子,但见后窗启处,一道黑影,嘶的一声,穿窗而出,只在屋脊上略一点足,便如穿云之箭,划空­射­去,转眼之间,就已消失不见。

范子云看得暗自忖道:“好快的身法,也由此可见此人身手极高了,自己如果不遇游老人家,连这位副总管都只怕望尘莫及呢。”

心中想着,再回到窗下,侧耳细听,叶玲送走副总管后,不觉轻轻的舒了口气,也就解衣就寝。由此看来,她似乎对自己并不怀疑,明天也自然会和自己同行的了,这就悄悄折回自己房中,脱下长衫,上床就寝。

但细想方才叶玲何以不把她被截负伤,和自己救她的事说出来呢?这一点,使他百思不得其解?想来只有一个理由,她们对自己人控制极严,对每一个属下怀疑之心极重,她如果说出今晚经过,必然会被再三盘诘,自然不如少说一句为妙。

翌日清晨,范子云起得特别早,刚开出门去,就见叶玲一手扶着栏杆,站在走廊上俯视院中花木,听到自己脚步声音,立即回过头来,含笑招呼道:“兄台早。”

范子云也连忙点头道:“兄台起得早。”

店伙端着脸水上来,陪笑道:“二位客官,原来是素识。”

范子云笑笑道:“说来凑巧,我和这位兄台,前天在安庆也是同住一个客栈。”

叶玲拱手道:“范兄要去哪里?”

范子云道:“兄弟要赶去合肥。”

“啊,难怪咱们会在这里遇上。”叶玲清澈的眼神中流露出欣喜之声,说道:“兄弟也是到合肥去的,咱们又同路了。”

范子云欣然道:“路上有叶兄作伴,真是好极了。”这几句话,自然是敷衍语,有了这番做作,两人结伴同行,就不至启人疑窦了。

叶玲望着他,忽然压低声音,幽幽的道:“是真的么?”

范子云蓦地一怔,他结识过几位姑娘,有了经验,女孩子眼睛脉脉的看着你,声音如此幽幽的说话,那就表示她对你已是情有所钟。现在叶玲的眼睛就这样说得幽幽的,她外面虽是黄蜡脸汉子,但她是妙龄少女,此时此地,如何能作得真?但她在目前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关键人物,绝不能让她失望。

范子云大笑道:“自然是真的了。”

叶玲低下头道:“但愿你说的是真心话。”

范子云回入房中,盥洗完毕,店伙已替两人送来早餐。叶玲手中提着一个小包裹走入,两人匆匆吃过,各自会了店账,又重赏了店伙。店伙巴结的道:“二位客官,要不要小的去叫一辆马车?”

叶玲抢着点头道:“好,你快去吧。”

店伙连声应是,三脚两步的奔了出去,过不一会,就匆匆回转,陪笑道:“二位客官,车子已停在门口,请上车吧。”

两人走出店门,果见一辆黑漆皮篷的双辔马车停在门口,店伙巴结的走在前面,伸手掀起了车帘,伺候着两人上车。叶玲一低头,抢先钻入车厢,叫道:“范兄,快上来吧。”

范子云跟着上车,店伙躬着身,陪笑道:“二位客官,以后路过这里,务必光顾小店。”然后放下车帘,又向车把式招呼道:“直放合肥。”

车把式点点头,挥起长鞭,向空一扬,两匹马久经训练,立即缓缓展开四蹄,拉动车子,往大道上辘辘驰去。叶玲缓缓从脸上揭下面具,露出一张春花似的俏脸,朝他嫣然一笑道:“范兄,你替我拿一拿。”把手中面具,交给了范子云。

范子云间道:“你这时取下来作甚?”

叶玲道:“我自有道理咯。”说话之时,一手提过小包裹,缓缓的解开了结,忽然侧过脸来,脸上红馥馥的,腼腆说道:“你闭上眼睛,好不好?”

范子云道:“你要做什么?”

叶玲低低的道:“我要换件衫嘛,一会就好了。”她早晨不在客房里换好衫再出来,却要在车厢里换起衫来。

范子云心中不觉起疑,忖道:“不知她要捣什么鬼?”但他艺高胆大,也并不在意,点点头道:“好吧。”

叶玲红晕着脸道:“那你快闭上了,等我叫好,你再睁开来。”范子云依言闭上了眼睛,但心中却暗暗戒备,以耳代目,谛听着叶玲的动静。先前还怀疑她对自己有什么举动,但听了一会,叶玲悉悉索索的果然是在脱去外衣,换上从包裹中拿出来的衣衫,再把换下的衣衫胡乱包好。

他内功­精­湛,虽然闭着眼睛,可是叶玲的一举一动,恍如目睹,觉得她除了换衫,果然别无用心,心中更是觉得奇怪。因为她此一行动,实在大背常情,他记得师傅说过,凡是有悖常情之事,其中必有缘故,她到底有什么缘故呢?

只听叶玲叫道:“好啦。”

范子云睁开眼来,只见叶玲已经换了一身青衣,站在面前,笑盈盈的道:“爷,你看我这身打扮,像不像你的书僮?”她个子较小,眉目清秀,这一换上青衣,当真像是俏书僮。

范子云心中暗哦一声,忖道:“敢情她怕到了合肥,被人发现,故而要在路上,改扮成自己的书僮,她果然别无恶意,自己却怀疑她趁自己闭着眼睛,暗算自己,真是错怪她了。”一面注目道:“你­干­么要扮作书僮。”

叶玲朝他神秘一笑,用撒娇的口气说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自有道理,你不要问好不?”她伸手从他手中取过面具,回身坐下,又从身边取出一个小小铜盒,放到身边,把面具绷在两个膝盖上。然后打开小铜盒子,里面分成梅花形六个小格,每一小格中贮放的好像是胭脂、宫粉,但颜­色­各不相同。

范子云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叶玲先用一小块棉花,轻轻沾了些中间小格中一种蜜­色­的膏状东西,细心的在面具上揩拭。现在范子云看懂了,她是要把面具上的黄蜡颜­色­抹去,车行颠簸得极轻,她又揩拭得极为细心。不多一会,面具上的黄蜡颜­色­,已然全抹去了。

叶玲回头朝他甜甜的一笑,丢去棉花,这会改用手指沾了些脂胭,轻轻的抹着,然后又沾着粉膏,抹上一层,一面用口轻轻吹着,敢情已经完成了手续。过了一会,叶玲收起了小铜盒,放入怀里,又从膝盖上取下了面具,笑吟吟的道:“范兄,你戴戴看。”

范子云道:“你要我戴面具?”

叶玲娇声道:“你只是戴着试试看嘛。”

范子云拗不过她,只好说道:“好吧,你拿过来。”

叶玲道:“你是正人君子,一定没戴过面具,还是我给你戴的好,你头不要动,先闭上眼睛,等戴上了,再睁开来,眼皮就会适合了。”

范子云果然闭上眼睛,叶玲双手绷着面具,替他轻轻蒙在腔上,又用双掌在脸上轻轻贴匀。这张面具,原是她戴在脸上的,所以沾着一股淡淡的脂粉幽香,心中不禁一荡,加上她双掌在脸上轻抚,两人自然靠得很近,她轻轻的呼吸,就在面前,鼻孔可以闻到淡淡的脂香,和少女身上特有的诱人气息。范子云心头一阵跳动,几乎难以自持,恨不得把她紧紧搂住,亲她一亲。

“好了。”叶玲适时娇笑一声,说道:“你自己瞧瞧,是不是换了一个人啦。”

范子云急忙睁开眼来,叶玲坐在他边上,手中拿着一面小小铜镜,朝自己递了过来。这一照,镜中果然换了一个人,那不是自己,是一个眉目清秀,肤­色­白皙的少年,任你如何谛视,也看不出有什么破绽来。

范子云心中暗道:“这丫头的易容手法果然高明得很,只不知她有什么企图?”一面微笑着夸奖道:“你这易容手法­精­巧极了。”镜中少年脸上居然也有了轻微的笑容。

范子云听人说过,江湖上,凡是戴了面具的人,脸上表情必然呆板,那是因为隔了一层人皮面具之故。因此老江湖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不想这张人皮面具,却能把人的笑容,传到面具之上。叶玲听他夸奖自己,不觉得意一笑,低低的道:“你错啦,易容,是要把药物涂在脸上的,我这种手法,不叫易容。”

范子云道:“那叫什么?”叶玲道:“这叫易面,把易容术涂在面具之上。”

范子云试探着问道:“这是你师傅传给你的?”叶玲俏皮的道:“也可以这么说。”

范子云道:“你这话不通,是师傅教的,就是师傅教的,怎么说也可以呢?”

叶玲道:“但我们可没有师徒之名呀。”范子云道“那是什么人教你的呢?”

叶玲凝视着他,低低的道:“你一定要问么?”范子云道:“师门传艺,说说又有什么关系?”

叶玲又看了他一眼,才道:“这是机密,泄漏了机密,那就……就要受到最严厉的处分……”

范子云听到「机密」二字,心中不禁一动,问道:“难道会是庄主?”

叶玲忽然轻轻叹道:“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既然要知道,我就说给你听,但你听了可不能说出去,否则我就没有命了。”

范子云道:“有这么严重?那你就不要说了。”

叶玲坚决的道:“不,我既然答应了,就该说给你听了,你不是很想知道么?”她缓缓把身子依到他身边,附着他耳朵,说道:“我们在名义上,都是夫人的弟子,但传艺的却是副总管。”

“你是邢夫人的弟子?”范子云听得一呆,问道:“副总管是谁呢?”

叶玲道:“不知道,大家都叫她副总管,她是夫人手下唯一的红人。”

范子云早就听到邢夫人主持老子山,好像夏伯伯都是听她的,如今再听叶玲一说,心中不禁加深了一层疑云,觉得邢夫人大有疑问,忍不住问道:“邢夫人有很多弟子么?”

叶玲道:“我们一共十二个人。”

范子云道:“你排行第几呢?”叶玲道:“我是老五。”

范子云不便再多问下去,笑了笑道:“这么说,你是夫人身边的亲信了?我真是失敬之至。”

叶玲斜眼道:“难道你不是庄主身边的亲信么?”

范子云道:“在下只是庄主的属下罢了。”

叶玲披披嘴,不依道:“人家把机密都告诉你了,你还不肯说呢。”

范子云道:“在下说的是真话,一个银章使者,有什么了不起?”

叶玲道:“我听副总管说过,金章令主,虽是各地的主持人,但手下能管辖的只是铜章剑士和铁章武士,惟有银章使者,乃是庄主亲自任命的,不是庄主的亲信,还是什么?”

范子云心中暗哦一声,暗道:“原来如此,自己还一直没有弄清楚呢?”一面低低的道:“我当银章使者,为时很短,庄中情形,还没有你知道的多呢。”他只顾说话忘了把面具取下来,脸上绷着一层东西,自然觉得不舒服,这就双手往上一伸,说道:“我只顾说话,忘了把面具还你了。”正待去揭。

叶玲「唉」了一声,连忙阻拦道:“快别动,戴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取下来?戴习惯了就好。”

范子云一呆,问道:“你要我一直戴着?”

“是啊。”叶玲温柔一笑道:“不然,我为什么要花了好大的工夫,把它易容呢?”

范子云问道:“姑娘要在下戴了这面具,总有个理由吧?”

“自然有了。”叶玲昂了下头,眨眨眼,低笑道:“你到时自会明白。”

范子云看她说得神秘,心中不禁有些起疑,问道:“现在不能说么?”

叶玲竖起一根纤纤玉指,打了个圆圈,摇头晃脑的道:“这叫天机不可泄漏。”

第二十一章将计就计

有美同车,这么谈谈说说,倒也解去了不少坐车的闷气,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舒城。时间也正好快近午牌时光,他们这辆马车,讲好了直放合肥,因此车把式并没赶进城里去,只是在城外慢慢放缓下来,回过身,朝车厢中问道:“客官要不要下车打尖?”

范子云还没回答,叶玲已经抢着道:“不用啦,我家公子急着赶路,我下去买些食物,在车上吃就好了。”车把式答应一声,把车子靠着路边停住。

叶玲回头道:“公子请在车中等候,小的下去买些吃的就回来。”

范子云疑心她改扮书僮,可能另有企图,听说她要下车云,心中更动下疑,道:“坐了大半天车,气闷得很,我也下去活动活动。”话声方落,突听车旁响起一个破竹似的声音,高喊道:“车里的大爷呀,行行好哪。”

此人喊声甫起,另一个人接口道:“布施化子不落空哪。”原来是两个要饭的化子,他们看到马车停住,就赶了过来,凑着车门,大声叫嚷,唱起莲花落。叶玲本待下车,人已站子起来,这时忽然回头朝范子云一笑,低声笑道:“主儿来啦。”

范子云道:“是­干­什么的?”叶玲道:“自然是冲着你来的了?”

范子云突然心中一动,暗道:“是丐帮的人,这么说他们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叶玲附着他耳朵,低低的道:“你不用管,我自会打发他们走的。”

车旁那两个化子眼看车内无人答应,又有一个大声叫道:“车上大爷呀,饱人不知饿人饥哪。”接着又换了一个跟着道:“行善之人有福气哪,不肯施舍是守财奴呀。”这两个要饭的竟是恶化子,口气大是不善。

叶玲打开了车帘,钻了出去。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目光一掠,只见四名乞丐,两名在左,两个在右、堵在车厢门边。那四个化子一见从车帘中钻出来的竟是个小书僮,也不禁微微一呆。

由为首的破竹声音说道:“小管家,我们是要饭的,行行好事,施舍一碗饭吧。”

叶玲看那为首化子右手持着一只破碗,左手持着竹­棒­,肩头负着八只破麻袋,其余三个人,一个肩头有七只麻袋,另两个也负了六只麻袋。她曾听副总管说过,丐帮中人,是以肩负的麻袋只数,作为辈份的高低,这人负着八只麻袋,身份大概不低,心念转动,说道:“我家公子是赴府城里赶考去的,盘缠带得不多,你们自己四个去分吧。”伸手掏出十几文制钱,递了过去。

那为首化子略为迟疑,只得伸手接过,口中说了声:“多谢了。”叶玲缓缓跨下车厢,自顾自走到路边摊上去买食物。

那为首化子趁机一手撩开车帘,探首道:“多谢公子哪。”他这是有意看看车内情形。

范子云道:“我书僮不是已经给你们了么?”那为首化子一看车中果然是一位读书相公,连忙笑道:“化子多蒙公子施舍,谢谢公子,祝公子高中哪。”说罢,放下车帘,朝其余三个化子,使了个眼­色­,一齐走开。

叶玲买了一大包食物,回到车上,放下车帘,一面用手敲了两下,朝车把式叫道:“喂,驾车的大叔,可以上路啦。”车把式答应一声,正待挥鞭上路,只见那四个化子又如飞的赶了过来,一排拦在车前。

车把式经常在这条路上跑,自然不敢得罪丐帮的人,暗暗攒了下眉,不知这两位客官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只得回过身道:“小管家,有人不让咱们的车子过去呢。”

叶玲问道:“是什么人?”车把式道:“就是方才你施舍了他们的四个要饭的。”

叶玲问道:“他们说了什么没有?”车把式道:“没有,他们只是拦在车前。”

叶玲道:“好,我去问问他们。”打开车帘探首往外看去,果见四个化子,高高矮矮的一排站在车前,不让车把式行车,一跃下车,气愤的道:“我方才已经施舍给你们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化子破竹似的声音道:“咱们四个化子,承蒙小哥施舍,竟然连你家公子贵姓都忘了请教,岂不罪过,所以回头来请问一声。”

那七袋化子接口道:“小哥能否告诉化子,你家公子贵姓呀?”

叶玲不知道范子云和丐帮的一场误会,脱口说道:“我家公子姓范,好啦,你们可以走啦?”

范子云要待阻止,已是不及,心中暗暗叫了声:“糟糕。”

果然,只听那为首化子破竹般一声大笑道:“果然没错。”

叶玲道:“你说什么?”为首化子­阴­恻恻笑道:“咱们要找的人,就是姓范的,小哥,烦请你家公子出来和咱们大家见见面可好?”

叶玲一听他们要找公子,心知自己说漏了嘴,道:“你们要找我家公子?这就怪了,我家公子是读书人和你们有什么事?”

七袋化子­阴­笑道:“你说你家公子姓范,对不?”

叶玲道:“姓樊的天下多得是,你们究竟要找的是谁?”

为首化子道:“你家公子可叫范子云?”

“不对。”叶玲故意睁大眼睛,道:“我家公子姓樊,樊梨花的樊,名鹏程,可不叫什么范子云,你们快让开,别在这里缠夹了。”

七袋化子沉哼道:“范子云也好,樊鹏程也好,小哥,你去叫他出来,咱们仔细瞧瞧,只要他不是范子云那小子,咱们立刻就让开。”

叶玲脸­色­一沉,一手叉着腰,怒声道:“我家公子是什么人,你们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为首化子跨上一步,说道:“小哥,识相点,就叫你们公子出来。”

叶玲道:“怎么?光天化日,你们想动蛮?”七袋化子道:“你再不让开,莫怪化子无礼?”

叶玲盛气的道:“你敢。”七袋化子狞笑道:“这是你自己要讨苦头吃了。”他打蛇随棍上,这一抓使的正是大擒拿手法,五指箕张如钩,自以为一个小小书僮,还不是手到擒来,只要一抖手,就可把他摔出个丈把来远。

叶玲看他伸手就抓,心头更是有气,怒哼一声:“好哇,臭叫化,你真敢动手。”右手往上一缩,避开对方一记擒拿手,立即手腕一沉掌锋如刀,随着往下切下。这一记,不但出手快捷,拿捏得极准,七袋化子一抓落空,还未收回,叶玲的掌锋,已经切在他手腕关节之上。

七袋化子在丐帮中武功已是中上身手,不防一个小书僮出手竟会如此快捷,但觉手腕剧痛,口中忍不住「啊唷」一声,整条手臂,酸麻如废,立时垂丁下去,他一下跳起身来,后退一步,厉声道:“好小子,你……原来还是会家子。”

叶玲冷笑道:“小爷要不会上几手,老夫人怎会要我保护公子来的?”

为首化子看他出手俐落,心中暗暗一怔,忖道:“瞧不出这小书僮出手倒是相当厉害。”左足突然跨上一步,破竹般笑道:“小哥,这点武功,能保护得了你家公子么?”右手青竹­棒­一挑,轻轻朝叶玲腰间击来。

叶玲冷笑一声,身形一晃,不退反进,一个旋身左手反抓住竹­棒­,右手顺势出指如风,朝为首化子当胸点去。为首化子又惊又怒,大吼一声,右足飞起,蹋向叶玲小腹,左手一记劈空掌,呼的一声直击面门。要知他身负八只麻袋,乃是丐帮分舵主的身份,武功自然极为高强,这一足踢出,已逼使叶玲不敢近身,而劈空掌正是掌功中可以攻远的武功,出手就有一道掌风,惊雷般撞击过来。

叶玲看出对方掌势厉害,不敢硬接,只得左手一松,放开抓住的竹­棒­,往后跃退。她原是为了避让「劈空掌」才后跃的,哪知就在她后跃之际,为首化子口中哼了一声,一个人突然往后仰跌出去,身不由己的飞出一丈以外,砰然一声,跌坐在地。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七袋化子左手被叶玲一掌切中腕骨关节,一时用不上劲,但右手还是好好的并未受伤,口中狂吼一声,双足一点,手挥青竹­棒­,扑攻而至。另外两个化子一看为首化子跌了出去,不待吩咐,也左右抢上。

叶玲堪堪后跃,尚未站稳,七袋化子打狗­棒­随身而上,左一­棒­,右一­棒­的攻到,加上左右两个化子夹击上来,三根青竹­棒­,交叉而至,攻势十分凌厉。她赤手空拳,以一敌三,自然难以招架,只好展开双掌,见招拆招,哪知一连和三人打了七八个照面,发现对方三人的打狗­棒­虽然记记均往自己要害招呼,但每一记快要打到身上之时,不用自己封架­棒­头就会歪了开去。

先前还以为偶而如此,但这七八招下来,竟然记记都是如此,心知有人暗中相助,回头看去,只见范子云站在自己身后,手指东划西划的划着,不知他在做什么?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但经他手指一划,竹­棒­居然自动歪开,他不知范子云武功竟有这般高强,留心观察了一会,每一记­棒­头,果然都是他手指划过才化解开去的,这下不由得心头大喜,口中大骂道:“臭叫化、烂叫化,你们这三根破竹­棒­,能打到小爷身上,就算你有本领,不然,你们还是赶快回去再跟你师娘学上三年,别在江湖上给丐帮丢人现眼了。”

那为首化子只是被一股大力推了一把,才跌坐下去的,身上并未负伤,在三人联手攻上之时,他已挺身站了起来。就因他身为丐帮分舵主,不相信凭自己的武功,一记「劈空掌」堪堪出手,竟会被一个小书僮震出一丈以外,因此站起之后,并未立即出手,想看看这位小书僮的武功路数。

他是丐帮的分舵主,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几招下来,就已看出三枝打狗­棒­抢攻之势,十分凌厉,以叶玲的武功,断难招架,但叶玲居然不闪不避,没有一根打狗­棒­能够沾到他一点衣角。再仔细一看,每一记快要攻到他身上之时,好像三人故意放水改变了招式,明明可以伤人的一­棒­,不是准头稍偏,就是和同伴的打狗­棒­互相撞击,替叶玲解了围。

这种情形,分明另有高人在暗中施展手脚。此人能不动声­色­,就把三人打狗­棒­撞歪,武功之高,岂非惊世骇俗?正因他被人凭空推了出去,跌出一丈开外,正好被马车挡住了视线,不曾看到范子云手指的指划,但想到有能人相助,凭自己四人,已决非对方之敌,如果见好不收,只怕落个灰头土脸不可。他老于世故,立即轻咳一声,叫道:“大家住手。”三个化子久战无功,心头已是不耐,听到喝声,只得收手,一齐往后跃开。

叶玲双手叉腰,冷冷的道:“你怎么不一起上呢?”

为首化子含笑道:“小哥身手不凡,咱们自知不敌,应该知难而退,但咱们奉上差遣,情非得已,咱们要找的乃是范子云,小哥的公子乃是樊鹏程,既然不是一人,何用伤了和气,因此化子有个不情之请……”

叶玲盛气凌人的道:“你又有什么花样?”

为首化子道:“不,小哥误会了,化子之意,只要能见上你家公子一面,证明不是范子云,咱们就立刻退去,化子对上面也有了交待,不知小哥是否请公子一见?”

“不成?”叶玲截然道:“我家公子何等身分,岂肯与你们相见,你们还是早些走吧。”她话声甫落,只听范子云的声音说道:“你退下来,他们既然想要见我,不妨和他们一见。”随着话声,缓步走出。

叶玲故作吃惊的道:“公子,你……”

范子云微笑道:“不要紧,我和他们素昧平生,他们要找的不是我,见见他们何妨?”叶玲应了声「是」,垂手退下。

为首化子眼看范子云气度从容,当真像个读书的相公,连忙拱手说道:“樊公子请恕在下等人冒昧了。”他见了范子云,故意拿话试探,目的自然是看他脸上是否易了容?

范子云微微一笑道:“不用客气,四位找的既非樊某,那是一时误会,四位请吧。”他说得虽然客气,但却无异下了逐客令。

为首化子仔细谛视,以他的经验,依然看不出这姓樊的书生有何破绽,只得拱了拱手道:“误会之处,多谢公­干­见谅,惊扰了。”率同三个化子,退了开去。

范子云、叶玲回到车上,车把式因不再有人拦路,也就驱车上道。叶玲打开油纸包,一面说道:“公子将就着吃吧。”油纸包里面,有­肉­包子,也有馒头,另外一个荷叶包中,还有卤牛­肉­、卤蛋、豆腐­干­等。

范子云含笑道:“多谢叶兄了。”

叶玲道:“你叫我叶兄不对,我比你小,你该叫我叶兄弟才对。”

“好吧。”范子云道:“叶兄弟,你也来吃呀。”

叶玲甜甜一笑道:“你叫我叶兄弟,我就该叫你范大哥了,但这称呼只能在车厢里叫,出了车厢,你就叫我小玲好了。”

范子云笑道:“哪有这么麻烦?”

叶玲道:“天底下比这麻烦的事儿,还多着呢。”两人就对面坐着,吃了起来。

范子云抬目望着她,问道:“叶兄弟,你说,你要我戴上面具,我们装扮成主仆,是不是早就知道丐帮的人冲着我来的?”

叶玲偏首一笑道:“不是有人要找你的岔,我­干­么这么麻烦?”

范子云只当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这就问道:“你如何知道的呢?”

叶玲吃着包子,一面笑道:“今天早上,我上车的时候,发现车后有一个白粉记号,分明是江湖人留的,我和他们从不相识,这记号自然是冲着你来的了。”

范子云摇摇头道:“不对,早晨,我们还没上车,他们怎知这辆车是我坐的呢?”

叶玲道:“你别忘了,这家客店,只有你我两个客人落脚。”

范子云道:“你果然机伶得很。”

叶玲看了他一眼,说道:“但我现在在后悔呢。”

范子云觉得奇怪,问道:“为什么?”

叶玲道:“我不知道你有这大的本领,所以要你戴上面具,免得麻烦,如果早就知道你有这大的本领,我就不用替你担心了,几个臭叫化,在你手底下,还不像稻草人一样?”

范子云道:“那不一样,我们另有任务而来,招惹了丐帮,合肥是个大地方,丐帮的人更多,岂不妨碍了咱们的正事,所以你要我戴上面具,乃是明智之举。”

“现在你知道了,方才还不肯戴呢。”叶玲撇撇樱­唇­,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凝视着他,徐徐说道:“范大哥,你真的叫范子云?”

范子云心中突然一动,反问道:“你问这个作甚?”

叶玲神秘一笑,说道:“我是听夫人说过,庄主有一位世侄,叫做范子云,甚得庄主的宠信,还有意要把小姐许配给他呢!方才丐帮的人把你认作了范子云,我才问你一声,范大哥,你要是真是范子云,我就不敢高攀了。”

范子云道:“为什么呢?”

叶玲粉颊有些飞红,幽幽的道:“将来要是给小姐知道了,我还能做人?”她忽然咭的笑出声道:“你也吃不完兜着走。”

范子云笑了笑道:“放心,我不是范子云。”

叶玲乘机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呢?”范子云笑道:“我叫范天行。”

叶玲轻轻吁了口气道:“不是范子云就好。”范子云道:“此话怎说?”

叶玲低低的道:“我有一次无意之中,听到夫人和副总管的谈话。就提到过范子云。”范子云问道:“他们说什么呢?”

叶玲横了他一眼,说道:“你又不是范子云,­干­么这么关心?”

范子云道:“是你先提起来的,人都有好奇之心,你说了,我自然想知道下文。”

叶玲道:“其实也没什么,夫人只是说,小姐武功高,但不听话,住在慈云庵里,外人又不能进去,只有等她和范子云成了亲,才能使她就范。”

范子云道:“成了亲,她如何会就范呢?”

叶玲压低声音道:“因为范子云已经被总管下了「迷迭散」,自然是唯命是从,由他给小姐饮食中下「迷迭散」,那是万无一失的了。”

范子云心头一凛,忖道:“好毒辣的手段。”一面故意问道:“难道别人不能下,非范子云不可?”

叶玲低声道:“小姐住在后园慈云庵里,任何人都不准进去,有谁能在她饮食中做手脚,何况小姐身边的何妈妈十分厉害,自从楚夫人过世之后,对小姐的饮食,都由她一手料理,只有等小姐成了亲,夫妻是最亲近的人了,下手就比外人容易得多。”

范子云道:“说什么小姐总是庄主的亲生女儿,­干­么非在她身上下「迷迭散」不可呢?”

“这你自然不知道了。”叶玲觉得自己知道的比范子云还多,心中十分得意,嫣然一笑,接着道:“那是因为小姐一身武功出自九华神尼,武林中人无人能与抗手,据说还练成了驭剑之术,如果能够听话的话,就是庄主最大的帮手了。”

这番话听得范子云恍然大悟,夏伯伯要把女儿许配自己,只是为了利用自己替他在女儿身上下「迷迭散」,只是为了他武林霸业着想,并不因为自己是他情同手足的故人之子。一个人对自己的女儿都没有骨­肉­之情,都能下得了手,对昔年结义弟兄的儿子,还会有什么故人之情?

他心头感到一阵愤慨,但看到叶玲正睁大眼睛,望着自己时,不自觉的轻轻叹息一声道:“想不到庄主竟会如此绝情,连自己的女儿都要计算,唉,我是仰慕庄主侠名,才来望门投止的,看来我是投错地方了……”

叶玲听得脸­色­剧变,不待他说下去,急忙抬起手掌,一下堵住了他的嘴,骇然道:“你这话幸亏在车中只有我一人听到,若要给旁人听了去,你……你还有命?”

范子云只觉她掩在嘴上的手掌,香喷喷,软绵绵的,好生受用,尤其她粉脸隐含焦急之­色­,流露出一片关切之情,也更显出她少女纯洁之美,使人心旌为之一荡,忍不住伸手抓住了不放,一面说道:“叶兄弟,多谢你的关心。”

“你知道就好。”叶玲胀红了脸,任由他握住了手,并没缩回去,只是低低的道:“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些,我们今天说的话,千万别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你武功虽然高强,若是违抗了他,一旦庄主坐上了盟主宝座,天下虽大,依然没有你存身之地。”

“你说的也是。”范子云点着头,试探道:“只是在下既然发现庄主居心叵测,我投奔了他,岂非助纣为虐,只好婉言向他辞去银章使者的职务,急流勇退,也可明哲保身……”

“你千万使不得。”叶玲惊骇的道:“庄主信任你,也许看你武功高强,才委你银章使者这个职务,你本来还可无事,若然此言一出,­性­命就保不住了。”

范子云道:“在下若是因循下去,岂非……岂非更难脱身了么?叶姑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叶玲望望他不禁低下头来,过了半晌,才幽幽的道:“我只是一个女儿之身,哪里想得出办法来?唉,如果能遇上范子云就好了。”

“范子云?”范子云惊异的道:“你不是说他已中了「迷迭散」么?自身尚且难保,还能为我设法?”

叶玲道:“如果能暗中替他解去「迷迭散」,就不至在玉容小姐饮食中下M药,庄主和夫人目前忌惮的就是玉容小姐,只要她不受迷,庄主对九大门派就有了顾虑,那就不敢对江湖上有举动,这是釜底抽薪之法,你也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范子云听得暗暗点头,一面含笑道:“姑娘说的,真是肺腑之言,但范子云又到何处去找呢?”

叶玲道:“我听副总管说,他奉命去了金陵,但黄山大会,他一定会赶去的。”

范子云道:“就算我遇见了范子云,他身中「迷迭散」,我也无法替他解呀。”

叶玲想了想,才道:“解药还不难弄到,只是……唉,黄山大会,我也许会跟随夫人赴会。”

范子云喜道:“你有办法?”叶玲点点头,没有说话。范子云乘机道:“我们既有釜底抽薪之意,那么明日报国寺这挡事,该怎么办呢?”

叶玲身躯一震,望着他吃惊道:“你的意思是说……是说……”

范子云含笑道:“庄主要把玉容小姐许配范子云,也许只是在提议之中,尚未定局,要使范子云在玉容小姐饮食中下迷,也只是和夫人私下商量之事。如果他不把玉容小姐嫁给范子云,而嫁给其他的人,这人只要是庄主的心腹,就会依照庄主的吩咐行事,何用一定要嫁给范子云,因此你这釜底抽薪,也未必一定有效。”叶玲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

范子云又道:“但少林寺,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又是九大门派之首,如果能把明日之事,来个釜底抽薪,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叶玲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脸俱着惊疑之­色­,颤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不是庄主派来的。”

“在下的的确确是庄主委派的银章使者,一点也没有错。”范子云含笑道:“只是在下明了夏家庄的­阴­谋,不想再替庄主效劳,也是事实。”

叶玲急红了脸,说道:“但明日之事,若是有了差错,我还能回去覆命么?”

范子云道:“明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反正事情是南一­干­的,咱们给他来个釜底抽薪,也没有人知道,你一样可以回去覆命。”

叶玲惊疑的望着他,问道:“你也知道他叫南一?”

范子云笑道:“你该知道在下也是奉命而来的。”

“不。”叶玲摇摇头,目光逼视,问道:“你究竟是谁?”

范子云问道:“在下哪里说得不对了?”

叶玲轻哼一声道:“南一是夫人手下的暗号,连庄主都不知道,你如何会知道的?你说,你到底是谁嘛?”

范子云暗哦一声,心想:“夏伯伯夫妻之间,果然也有着你欺我诈的心机。”一面朝叶玲徐徐说道:“在下姓范,但名字并不叫天行。”

叶玲左手暗藏袖中,神­色­紧张的道:“那你是谁?”

范子云微笑道:“你暗藏毒针,难道又想杀我灭口么?”

叶玲忽然眼圈一红,说道:“今天我和你说的话,若有一句传入夫人耳中,我就是死罪,你……你若是夫人派来的,我就只好在你面前自绝了,我只有怨我识人不清,夫复何言?”

范子云笑道:“我不是夫人派来的,你只管放心吧。”

叶玲道:“那你快告诉我,你不是范天行,那是谁呢?”

范子云道:“在下范子云。”

叶玲眼睛睁得大大的,问道:“你真是范子云。”

范子云笑道:“这还有假的不成,这块银章,是庄主在我去金陵那天,交给我的,再说丐帮不是明明冲着我来的么?难道这两点还不够证明我就是范子云么?”

叶玲的脸红了,低下头,幽幽的道:“你骗得我好苦,其实我也猜想到了一点,因为……”

范子云追问道:“因为什么?”

叶玲脸更红,头更低,羞涩的道:“我听人说过……你……你是美男子……所以庄主要把玉容小姐许配给你……是因为玉容小姐……也喜欢你的缘故……”

范子云也被她说红了脸,但他戴了人皮面具,别人看不到他脸红,他淡淡一笑,拉着她的手,道:“我们不谈这些,叶姑娘,明日之事,只有你肯帮忙,才能釜底抽薪,你肯么?”

叶玲被他握住了手,觉得一阵燠热,低垂粉颊,幽幽的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要我做什么,我还能不答应么,顶多我把命还给你就是了。”

“别把事情看得这么严重。”范子云柔声道:“此事我已想到了一个计策,你仍可达成任务,回去覆命。”

叶玲仰起脸,亲切的叫道:“范相公,你能告诉我么?”

“自然可以。”范子云附着她耳朵,低低的说了一阵。

叶玲只是点着头,低低的道:“好吧。”

合肥,就是庐州府,北负皖山,南临巢湖,地处全省中心,商业发达,人文鼎盛,报国寺是庐州府的大丛林,寺院占地极广,僧侣也有一二百人之众。方丈德清,出身少林寺,清字辈,是少林第二代弟子,报国寺原是少林下院,因此少林罗汉堂住持慧善大师经过合肥,自然要在报国寺落脚了。

这是上午己牌光景,报国寺山门外,来了一位风度翩翩的读书相公和一位面目清秀的小书僮,不用说,他们自然是范子云和叶玲了。两人刚跨进山门,就有一名青衣僧人迎了上来,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请了。”

范子云还礼道:“大师傅请了。”

青衣僧人道:“施主可是来敝寺随喜的,请到客厅奉茶。”

叶玲在旁道:“大师傅,我家公子是到府城应试来的,顺便要在贵刹叩拜我佛如来,许个宏愿,今年如得高中,要来重修金身,大师可否请知客大师出来?”

青衣憎人听说这位考相公要许宏愿,立即连声应是,合十道:“施主先请到客室休息,小僧立即去禀报知客大师。”说完,连连抬手肃客,走在前面引路。

范子云、叶玲随着他折入右首一重院落,那是一排三间敞轩,报国寺接待香客之所。青衣僧人请范子云落坐之后,一名小沙弥送上香茗,随即合十道:“施主请坐,小僧这就去请知客大师。”

范子云起身道:“有劳大师傅了。”

青衣僧人合十告退,不多一会,那青衣僧人引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僧人走了进来,朝范子云合十躬身道:“就是这位施主要见大师傅。”

高大僧人连声说道:“施主请了,小僧弘道,忝掌敝刹知客。”

范子云还礼道:“小生樊天行,此次晋京应考,奉家母之命,前来宝刹许愿。”

弘道合十道:“原来是樊公子,贫僧失敬。”

叶玲在旁道:“我家公子若是今年获得高中,定当重修金身。”

弘道合掌道:“公子有此善念,今年不过牛刀小试,自然是高中的了,就是晋京应试,也定当大魁天下。”他是知客僧,自是善于词令。

叶岭喜道:“多谢大师金口,我家公子待会在佛前上香之后,今午还要与宝刹所有师傅结个善缘,请大师傅来,就是要合计一下,宝刹一共有多少师傅,中午施一顿斋,不知要多少银两?”

弘道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敝刹僧侣共有一百六十五名,再加上敝刹挂单八名,合计为一百七十三人,共为二十二桌素斋,每桌素斋为五钱银子,二十二桌,总计十一两银子。”

范子云一抬手,叶玲立即取出一百两一封,两封银子,说道:“大师傅,这里是二百两银子,除了二十二桌素斋之外,公子的意思,每位师傅另加素馅包子两个,一切就请大师傅到宝刹厨上代办了,余下的就作为宝刹添加香油之用。”

弘道连连合十称谢,说道:“樊公子广结善缘,福泽无量,小僧谨遵吩咐。”一面朝青衣僧人吩咐道:“缘清,你去吩咐厨下,今天中午樊公子施斋,每人再加包子两个,要他们好生准备。”青衣僧人合掌应是,退了出去。

弘道再次合十道:“樊公子那先请到佛前上香。”范子云说了声「请」,就请弘道陪同,走出客室,在大殿上香拜佛,默祷许愿,然后又到后殿、偏殿,到处都上了香,这一阵,见佛膜拜,前后足足花去了一顿饭的时光,才算完毕。

弘道合掌道:“樊公子请到方丈室待茶。”范子云花了二百两银子,目的就是为了要会见寺中方丈,因为若是指名求见,可能会引起无尘的注意,但阖寺僧侣施斋,乃是一件大事,方丈必然会延见的了。

此时听知客大师这一说,不觉肃然,说道:“宝刹方丈,乃是有道高僧,得蒙延见,深感福缘不浅了。”

“樊公子好说。”弘道合十道:“敝刹方丈,年事已高,平日很少见客,樊公子广布善缘,敝刹方丈自当当面致谢了。”说罢,抬手道:“贫僧替樊公子带路。”

范子云说了声“请。”就由弘道领路,一直进入第三进,迎面是一座十亩方广的放生池,中间架一条三折石桥。穿过石桥,是一片竹林,再穿林而入,曲径幽深,在一道清水围墙中间,露出一个圆洞门。弘道脚下一停,合掌说了声「请」。

里面院落中,盆兰盛放,一排五楹­精­舍,分外显得清幽。弘道陪同范子云刚走近石阶,只见一个黄衣老僧已从里面迎出,在阶上合掌道:“小施主远莅,请恕老纳有失迎迓。”

弘道急忙低声道:“樊公子,方丈出来了。”

范子云举目看去,只见这位报国寺方丈年约七旬开外,高瘦个子,生得慈眉善目,双目炯炯有光,足见内功极为­精­纯。闻言急忙赶上几步,拱手道:“小生久闻老师傅是得道高僧,今日蒙赐延见,已是万分荣幸,怎敢当得老师傅迎迓二宇?”

德清大师合十笑道:“小施主好说,快请里面待茶。”范子云仍由知客大师弘道陪同,一齐进入方丈室,叶玲因是书僮,就在阶下站停下来。

就在此时,只见圆洞门下人影一闪,有人侧身探首往里觑看。叶玲眼快,早就认出那人是无尘,手中还提着一壶滚水,分明是给方丈室送水来的。他才到报国寺,就当上了送水的差使,足见他果然神通广大,寺中管香积厨的火头僧,已被他买通了无疑。

果见一名身穿鹅黄僧衣的小沙弥,从他手中提了滚水,往里行去。范子云要在中午施斋的目的,就是要叶玲找到无尘,暗中出示身份,询问他何时动手?如今他既在这里现身,此处乃是方丈禅房所在,寺中僧侣不奉召唤,是不准进来的。这机会叶玲怎肯放过,就在小沙弥转身之际,立即一扬手臂,掌心亮出了范子云交给她的银章。

无尘方待退出,骤睹银章不觉脚下一停,暗暗点了点头。叶玲立即跟了出去,跨出圆门,低声道:“南一,我是跟公子进香来的,前一还没到么?”「南一」,正是少林罗汉堂住持慧善大师的代号,这代号,外人自然并不知道。

无尘本来还有些疑惑,至此已不再怀疑,微微摇头,答道:“大概要未牌过后才会到。”

叶玲问道:“有什么困难么?”

无尘又微微摇头道:“大致业已就绪。”

叶玲又问道:“何时执行?”

无尘低沉的道:“晚餐之后。”叶玲点了点头,无尘不再多说,匆匆退去。

方丈室中,宾主相继落坐,小沙弥奉上香茗。德清大师合掌道:“小施主请用茶。”

范子云说了声:“多谢。”双手捧起茗碗,趁机以「传音入密」跟老和尚说道:“老师傅,在下范子云,由黄山赶来,有机密之事面陈。”他要用「传音入密」说话,正因边上有知客大师弘道在座之故。

德清大师听得不期微微一怔,双目朝范子云望了一眼,心中暗道:“这位小施主年事极轻,居然有如此深厚功力,练成了练音成丝的传音之功。”一面回首朝弘道吩咐道:“弘道,小施主施斋之事,不知是否已经办妥?你不妨出去瞧瞧,待会老僧当亲自陪同小施主前去斋堂。”弘道应了声「是」,站起身来,合掌一礼,便自退去。

德清大师目光一抬,注视着范子云,徐徐说道:“小施主有何见教,现在可以说了。”

范子云拱手道:“请老师傅原谅,在下若非以施斋之名,只怕很难见到老师傅,若是直接求见,蒙老师傅延见,也会引人注意。”

德清大师道:“范施主从黄山来,那是奉万老夫人之命来的了?”

“不是。”范子云低声道:“在下是奉华山商掌门人之命来见老师傅的。”他若是不提华山商掌门人出来,只怕老和尚未必见信。

德清大师合掌道:“小施主原来是华山门下,老衲失敬,不知商掌门人有何赐教?”

范子云轻咳一声,就说道:“商掌门人接获密报,有某一神秘组织,企图谋害慧善大师,再以李代桃僵之计,由歹徒扮演慧善大师去黄山赴会,进一步控制少林寺罗汉堂……”

德清大师听得惊然动容,说道:“兹事体大,小施主,商掌门人可有确切的证据?”

范子云心中暗道:“常听人说,少林寺一向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条,从不多管江湖是非,如今看来,连他们自己的事,都要讲求证据,好像没有证据,就不能有何举动。”

心中这一想,对老和尚的祟敬之意,不觉骤减,冷冷一笑道:“老师傅若要讲求证据,只有亲眼去看那歹徒杀人,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因为歹徒使的是名门正派中人无法可以想像的「化血针」,中针之人,不出盏茶工夫,血­肉­尽化,毛发无存,就算老师傅看到了,但转眼就尸毁迹灭,跟完全没有发生这件事一样,老师傅也根本无法可以找到证据。”

德清大师被他说得一怔,慌忙合十道:“小施主说得极是,只是……”他望着范子云,不觉拖长语气,说道:“此事关系实在太大,不知商掌门人要小施主赶来敝刹,可有良策?”

范子云道:“掌门人要在下赶来,面陈老师傅,因为此事必须十分机密,务必使对方深信此一­阴­谋已经得逞,咱们方能从这一线索,获知他们下一步骤,若是一旦泄了机密,对方下一步骤指向何处就不得而知,事情就会更难应付了。”

德清大师道:“那么依小施主之见呢?”

范子云道:“在下觉得此事除了老师傅和在下之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甚至连慧善大师,事前都不宜告知,免得露出破绽来。”

德清大师点点头,花白长眉一拢,问道:“小施主,到底这歹徒是何人指使的?”

范子云道:“老师傅请原谅,关于此人来历,在下也不曾听商掌门人提及,所以不得而知,但似乎和此次黄山大会有关。”

“哦。”德清大师惊异的哦了一声,还未说话,只听门外响起叶玲的声音叫道:“公子……”

范子云起身道:“有什么事吗?”叶玲招招手,附着他耳朵低低的说了一阵。

范子云低声问道:“可靠么?”叶玲道:“自然可靠。”范子云点了点头,叶玲依然退到阶下去了,她要在阶下伺立,自然是为了防范有人潜入方丈室窃听了。

范子云再次落坐,低声道:“据在下师弟刚才获得的消息,慧善大师大概要未牌过后方可抵达,那歹徒预定在今晚晚膳之后动手……”

德清大师愈听愈奇,忍不住问道:“小施主令师弟,这消息从何处得来的?”

范子云含笑道:“目前咱们只要消息可靠,老师傅就不用问它的来源了。”

德清大师顿感眼前这位年轻人,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望望他,合十道:“既是如此,老衲悉凭小施主吩咐?”

“老师傅言重了。”范子云放低声音,和老和尚说了一阵。

德清大师连连点头,合十道:“小施主所言甚是,老衲谨受教益。”

只见知客弘道匆匆走入,朝德清大师合十道:“启禀方丈,午斋已经准备好了,请樊施主一同前去斋堂用膳。”

德清大师点点头,站起身道:“小施主请。”

范子云说了句:“老师傅请。”当下由德清大师,知客弘道二人陪同,走出方丈室,穿行长廊,折入斋堂。但见偌大一座斋堂之中,此时早已坐满了僧侣,但肃静无哗,听不到一丝嘈杂的声音。

素斋一共有二十三桌,二十二桌是范子云布施的斋。上首中间一桌,则是寺中招待范子云的,这时大家看到方丈、知客陪同范子云进来,纷纷起立,合十为礼。

方丈德清大师和范子云也向大家答礼,然后一齐落座。范子云要叶玲也一起坐下,他经叶玲暗中指点,说了无尘的面貌特徵。稍一留意,就发现无尘杂在众僧之中,抬着菜肴,挨桌分莱,心想:“原来他在寺中充当打杂的僧人。”

本来他花二百两银子施斋的目的,就是想借这一机会,让叶玲和无尘取得联系,如今叶玲已经和无尘见了面,此时就不用再联系了。用过素斋,德清大师依然请范子云回到方丈室用茶,暗中告诉范子云,东首一间禅房,就是替慧善大师准备的。范子云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德清大师送到圆洞门,便自停步,由知客弘道一直送出山门,才合十而止。

范子云主仆二人离开报国寺,途中叶玲悄悄说道:“老和尚相信你说的话么?”

范子云道:“他应该相信才对。”

叶玲眨着眼道:“我看他未必全信。”

范子云道:“那也没关系,我和他约好了,等天­色­黑了,我会再去的。”

叶玲道:“只怕他对你也有着怀疑,在方丈室四周,暗里埋伏寺中高手,如果让南一发现,就坏事了。”

范子云道:“我看不会,德清大师出身少林,应该经验丰富,不至打草惊蛇吧?”

叶玲撇撇嘴道:“越是几个大门派出来的人,越是迂腐,名门正派中人,会有什么江湖经验。”说到这里,忽然回过头来,含笑问道:“你呢?你是不是名门正派出身?”

范子云笑道:“我没有门派。”

叶玲低笑道:“但你也没有江湖经验。”

范子云道:“何以见得呢?”

叶玲道:“因为你被人家掇上了,还一无所知。”范子云听得一怔,回头看去,果见有一个人影,远远跟了下来,这就低声问道:“是不是他?”

叶玲道:“不是他还是谁呢?咱们到报国寺来的路上,他就跟着来了,后来咱们从山门出来,我看他一直在门外倘徉,咱们一走,他又跟下来了。”

范子云道:“看他不像丐帮的人?”

叶玲道:“这很难说,丐帮的人,不会改扮么?”范子云唔了一声道:“有可能。”

叶玲抬头问道:“你到底和丐帮结了什么仇呢?”

范子云道:“这话说来很长……”话未说完,前面路上,又出现了两个人,并肩走来。

这条路,最多只能容得二个人并肩而行,对方两人走在路中间,大步行来,并无让人之意,不用说是冲着自己来的了。范子云细看两人,好像是商贾并非丐帮弟子,心中不禁甚感惊异,自己和他们并无过节可言,他们究竟是何路数呢?双方一来一往,很快就迎上了。

范子云因对方二人并未让路,心中不禁有气,便自在路中间停了下来。那两人渐渐走近,也脚下一缓,左边那人望望范子云,抱拳道:“来的可是樊相公么?”

范子云道:“在下正是樊某,二位……”

那人含笑道:“请问樊相公大名如何称呼?”

范子云道:“二位呢?怎不先说说尊姓大名?”

右边汉子嘿然道:“樊相公到庐州来,不知有何贵­干­?”

叶玲抢上一步,冷笑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公子到庐州来,二位也管得着么?”

左边汉子道:“小哥别误会,咱们只是想请樊相公到敝帮分舵一行。”

范子云心中暗道:“果然是丐帮的人。”一面讶异的道:“二位要在下到哪里去?”

右边汉子道:“你们可是从舒城来的?”范子云明白了,敢情丐帮的人,盯上了自己,但路上自己戴了面具,面貌改变了,他们一直没找到自己,而且从舒城来的马车,只有自己二人,故而又找上自己来了。

叶玲何等机伶,眉毛一挑,冷声道:“我们是从桐城来的,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右边汉子道:“不管你们是舒城来的,还是桐城来的,只要到咱们分舵里去转一转,就没事了。”

叶玲道:“我家公子和你们素不相识,­干­么要到你们什么分舵里去?”

左边汉子道:“小哥,这可由不得你们公子不去。”

右边汉子道:“不错,识相的就跟咱们走。”

范子云怒声道:“你们要待怎样?这里是府治所在,有王法的地方,你们……”

右边汉子暴声道:“樊相公,你放明白点,你别拿王法唬人,王法可管不到咱们?”

范子云微微一笑道:“原来你们是亡命之徒。”

右边汉子冷笑道:“不错,咱们就算是亡命之徒吧?你现在总该明白了,不跟咱们走,只怕是不成吧?”

叶玲气道:“你们是江湖人,也该有个理字,拦路劫人,这算哪一门子?”

左边汉子道:“咱们奉命行事,樊相公到了分舵,只要不是咱们要找的人,咱们丐帮决不敢难为相公。”

范子云道:“你们要找的人,难道会是在下?”

右边汉子道:“因为敝帮已经查过从舒城来的,只有相公二位,所以只好请樊相公移驾一行了。”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在中途忽然不见了范子云,才怀疑到二人头上来的。

“不行。”范子云摇着头道:“只有君命召,不俟驾而行,贵上与小生素未谋面,拦路相邀,非礼也,小生不能越礼而行,只好方命矣。”

右边汉子道:“你说什么?”

叶玲掩口笑道:“我家公子说不去。”

“不去?”右边汉子刷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柄单刀,哼道:“不去也得去。”

范子云假作吃惊,口中「啊」了一声,双手一扬,脚下跟着踉跄后退,骇然道:“你……你是强盗……”

他左手轻轻一带,那右边汉子单刀刚刚出鞘,突然手臂一震,虎口剧痛,单刀「呼」的一声,脱手往天空飞去。这下直把右边汉子惊得不知所云,忙不迭往后跃退。左边汉子不知同伴单刀是如何脱手的,口中大喝一声,也刷的掣出刀来,在胸前一摆,沉喝道:“樊相公,你若是不肯前往,那就别怪在下无礼了。”

叶玲冷冷的一笑道:“凭你这点能耐,亮出刀来,也只能唬唬三岁小孩,还是快收起来的好。”

左边汉子怒笑道:“小哥,你口气倒是不小。”

叶玲得意一笑道:“这还用说?方才你总看见了,我轻轻隔空弹了下手指,你那同伴的刀不是就飞了出去吗,你这柄刀我也只要手指轻轻弹上一下,就会脱手飞出,你信是不信?”说到这里,回头朝范子云嫣然一笑。

左边汉子自然不会相信,右手五指一紧,握着刀柄,横胸而立,嘿然道:“你弹弹看?”

叶玲道:“你握住了。”她装模作样的站了个「丁」字步,右手缓缓抬起,伸出五根又尖又白的手指,在空中舒展如兰,突然口中喝了声「疾」,四根手指一屈,扣着大拇指,依次弹出。范子云看得暗暗好笑,就在她手指弹出之时,左手也随着轻轻划出。

那左边汉子自然不信叶玲悬空弹指,就会把自己单刀弹出去,他五指用力,紧紧握住了刀柄,单刀横胸,凛然而立,双目更是一眨不眨注视着叶玲弹出的手指。突然他感到一股无形的震力,撞上刀锋,紧握住刀柄的五指,立即受到极大的震动。因为他握得太紧,虎口几乎快要震裂,不由得手把一松,单刀脱手,「呼」的一声,朝天空飞去。左边汉子惊得目瞪口呆,愣立当场,他只怕连做梦也想不到天底下竟有这般神乎其神的功夫。

叶玲笑嘻嘻的道:“怎样,你现在相信了吧?还要不要我家公子跟你们到什么分舵里去?”在这两个汉子逐渐走近,和范子云、叶玲说话之时,那从报国寺一路尾随二人下来的那人,也已逐渐逼近二人身后。

由这一点,就可证明他和那两个汉子原是一路的人,但此刻两个汉子的单刀,被震脱手,那人看出情形不对,就缓缓的转身,往后退了开去。范子云早就注意着他,这时看他要想溜走,不觉倏地转过身去,含笑道:“阁下回来。”

随手朝他身后招了招,要知他练的「风雷引」,虽是以内力引开风雷门「旋风掌」、「雷火指」为主,但当时创出这「风雷引神功」的人,乃是昆仑名宿姜真人。昆仑派傲视武林的镇山绝艺,就是「纵鹤擒龙功」,纵就是「推」出去的手法,擒就是「招」回来的手法。

姜真人在创出「风雷引神功」之时,心中只是思索着如何破解「旋风掌」、「雷火指」,虽然并未把「纵鹤擒龙功」加入其内,但他­精­通「纵鹤擒龙功」,是以无意之中,依然是循着「纵鹤擒龙功」的路子,创了新的神功——「风雷引」。这也可以说「风雷引」虽是新的创作,却难以完全摆脱「纵鹤擒龙功」的范畴。

范­干­云这一招,原是极自然的手势,正因他学的「风雷引」中含有「纵鹤擒龙功」的原理,故而招手之间,就有一股极大吸力,随手而生。那人堪堪转身,突觉背后被人抓住,凭空吸了过去,毫无挣扎的余地,等他定过神来,人已好端端的站在范子云面前,心头又惊又骇,失声道:“这位公子,你……”

叶玲也看得暗暗惊奇不止,她真想不到范大哥会有这大的本领,掩不住喜上眉梢,望着那人哼道:“你是问我家公子,这是­干­什么,对不?我也正要问你,你一路跟着我们,这是­干­什么来的。”

那人惶恐的道:“我……我没有……”

叶玲冷笑道:“你还说没有跟踪我家公子?看我不废了你的武功才怪。”五指舒展,作出要弹指的模样。

那人方才见识过叶玲隔空弹指,震飞两个同伴的单刀,这一听说要废他武功,心下大骇,不由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道:“小管家,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这……这不关我的事。”

叶玲逼上一步,问道:“说,你们是受谁的指使来的?”

只听远处传来一个苍老­阴­沉的声音接口道:“是我。”随着话声,大路上出现了五条人影,如飞而来。这五人,全是化子打扮,事情也就立时明朗了。

因为范子云抬眼之间,就已认出为首那人正是丐帮代理帮主降龙丐柯长泰,稍后两人则是执法长老宋仁民,传功长老王镇海。最后两个也是化子装束,一个五十出头,秃顶、冬瓜脸的矮胖子,另一个年在四旬左右,身材结实,右耳下有一颗长着毛的黑痣,这二人范子云没见过,想来也是丐帮高手无疑。

第二十二章神功无敌

这五人很快就已到了范子云的面前,先前三个汉子看到代理帮主亲自赶来,慌忙一齐躬身道:“小的见过帮主。”

柯长泰脸­色­­阴­晴不定,哼道:“没用的东西,还不滚开?”

范子云故作不识,望着柯长泰,拱拱手,问道:“要找小生的就是诸位么?”

柯长泰一双深沉目光,只是盯住在范子云的脸上,深沉一笑,问道:“你就叫樊鹏程?”

范子云爽朗的道:“不错,正是小生。”

柯长泰道:“阁下到庐州府是应考来的?”范子云故作诧异的道:“老哥对小生好像打听得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呢?”

柯长泰嘿然道:“你真是应考来的?”

叶玲在旁Сhā口道:“你说这话好不奇怪,我家公子不是赶考来的?那是做什么来?”

范子云低声道:“小玲,他是什么帮的帮主呢,你说话可得小心些。”

叶玲不服气的叫道:“公子,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派,最重信义,哪像他们无事生非,拦着我们的路……”

“哈哈。”柯长泰仰天发出一声大笑,说道:“樊公子既是读书人,求取功名而来,一身功夫,却着实可观,你倒说说是哪一门派的门下?”

范子云微笑道:“孔子门下,六艺并重,小生略会粗浅武功,那也不足为奇,小生不属于哪一门哪一派。”

柯长泰点头道:“很好,老夫意欲试你一招,你可敢接受吗?”

执法长老宋仁民道:“帮主,此子既非范子云,那就放他们走吧。”

柯长泰道:“宋兄焉知他不是经过易容而来,此子是不是范子云,本座试他一招,立可分晓。”他和范子云动过手,自然识得范子云的武功路数,人可易容,武功是丝毫无法掩饰的。

宋仁民只好点头道:“帮主既然要试他一招,不可出手太重了。”

柯长泰大笑道:“宋兄放心,本座不会取他­性­命的。”

范子云微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怕帮主也未必取得小生­性­命。”

传功长老王镇海听范子云口出狂言,不觉睁大眼睛,望了范子云一眼,嘿然道:“公子爷真是初生之犊,帮主,还是兄弟来试他一招吧。”

柯长泰微微摇头道:“不用,王兄看着就是了。”他深沉目光直逼范子云,心中暗道:“细看此子眼神,颇有几分和范子云相似之处,只是此子气度似乎较范子云沉稳多了。”

他心念转动,右手已缓缓举了起来,喝道:“阁下小心了。”「了」字堪堪出口,右掌已凌空拍出,使了一记「劈空掌」。他在这一掌上,含蕴了七成功力,以他的修为,如果试出范子云真的接不下来,立可收回或减轻掌力,如果发觉范子云武功甚高时,也可以把最后的三成力道加上去,这就所谓能发能收。

范子云呢,他因柯长泰就是在金陵的金章令主,尤其此人为人­阴­险,听艾红桃的口气,似乎是他故意安排的陷阱,企图陷害自己,因此对柯长泰早已有了极大的戒心。此时看他施展「劈空掌」朝自己劈来,一道强猛的掌力宛如怒潮汹涌,卷撞而来,暗劲似山,几乎令人窒息,势道之盛,少说也用上了七八成功力。

范子云心中微生怒意,暗道:“好哇,你这一招明明是暗下杀手,此人果然­阴­毒得很,要是我真是一个略会粗浅功夫的读书人,这一掌下来,纵然不死,岂非也得身受重伤了吗?”此念一起,立时大声道:“帮主使出这一记劈空掌,那是存心要取小生­性­命了。”

宋仁民在旁眼看范子云毫无戒备,显然是不谙武功之人,心头一急,急忙叫道:“帮主……”

柯长泰沉笑道:“你再不接掌,恐怕来不及了。”说话之时,掌力已经逼撞到范子云身前,只见他一袭青衫,已被掌风吹得猎猎飞舞,眼看他连人都快被掌风吹刮起来。站在他边上的叶玲受到掌风波及,已然缓缓向后退开。

范子云忽然回过头去,含笑道:“小玲,你用不着后退。”随着话声,左手已从袖中缓慢的伸出。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伸出来的左手,捏着一个剑诀。

柯长泰心中暗暗冷笑:“你这时要划出剑诀来封解,只怕已经晚了。”但就在范子云左手剑诀缓慢向上竖起,势如怒潮般涌到他身前的劈空掌力,突然间,好像遇到了一道防波堤,竟然无法再冲撞过去。

叶玲听了范子云的话,果然不再后退,站定下来,本来她身上衣衫,也被狂风吹得往后飞舞,但此刻身上压力大减,一点风也吹不到了。这一情形,最后发觉的当然是发出掌力的降龙丐柯长泰了,他感到掌力受阻,心头不由得一怔,洪笑一声:“很好。”

右手向前一压,催动真气,藉着口中这声洪喝,把掌力加强到十二成。这一来,那排空狂飚,陡然转盛;罡风激荡,带起了慑人的呼啸之声,像排山倒海般直撞过去。他虽然只加强了五成力道,但方才只使了七成掌力,和十二成相比,就相差甚远,威势较刚才猛恶何止倍蓰?

所有场中之人,都为降龙丐这一记奇猛的掌势内力,生出凛骇之感。叶玲不知范子云的武功,到底接得下接不下,也不禁神情凝重,微露紧张神­色­。范子云左手剑诀上竖,似乎对柯长泰这重逾山岳的掌力,压顶而来,浑无所觉,只是缓慢的把剑诀向天空划了个圈。他动作十分缓慢,是以所有的人,都看得十分清楚,而且也暗暗疑惑,他剑诀这么向空划圈,看去毫不用力,能挡得住帮主这雷霆万钧的一击么?

但情势就随着范子云剑诀这一圈,就有了极大的改变。这是大家都可以感觉得出来的,本来像怒潮汹涌,排山倒海撞过去的掌风,经这一圈之后,就像奔腾澎湃的山洪,进入了一条狭仄的山谷,水势受到了束缚,风声和威势,登时减少了许多。

范子云左手剑诀在头顶缓慢打了个转,眼睛望着柯长泰,徐徐说道:“帮主这一掌,小生大概已经算是接下了,现在原璧奉还,帮主请收回吧。”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正好剑诀打完一圈,顺势朝柯长泰挥去。

在他剑诀打圈之时,劈空掌力受到「风雷引神功」的约束,掌力、风势、暗劲都好像减弱了许多,但这并非真的减弱,只是被迫着紧紧的收缩住了而已。范子云左手这一挥出,本来被束缚住的掌力,突然间解除了束缚,就登时暴张开来,化作了一股洪流。

刹那之间,掌力如雷、风声如涛、暗劲如山,不仅恢复了先前的威势,而且经过这一阵束缚,又转了这一圈,威力之强,更胜过先前甚多,一道强猛绝伦的狂飚,几乎扩及四五尺方圆,朝柯长泰身前席卷过去。柯长泰作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位年纪极轻的读书相公,竟然会练成这等绝世神功,眼看自己发出去的一记劈空掌,经对方一圈之后,原封不动,朝自己撞来。

你究是见多识广,自然知道掌力经对方带转,势道必然更强,自己平日纵然能发能收,但此刻万万收不回来的,一时哪敢硬接,慌忙一提丹田之气,身子飘空而起,横向一侧飞出去寻丈开外,才算让开了自己的一记掌风。站在他较近的人,也同时纷纷纵身跃开不迭。

柯长泰站定身子,一张老脸已胀得­色­如猪肝,冷然道:“樊相公果然神功盖世,柯某不自量力,今日认栽,嘿嘿,丐帮栽在「少林」接引神功之下,那只能说是丐帮无能了。”话声出口,一面回头道:“宋兄、王兄,咱们走。”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远远传来,接着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柯老施主请留步。”只见大路上走来一个手持禅杖的灰衲老僧,这老僧身后,紧随着两个一身青布僧衣,手持禅杖的僧人,缓步而来。

柯长泰脚下一停,回过头去,其实他在避过掌风,飘身飞落之时,早已看到远处的三个僧人,此时故作惊讶,略为抱拳,嘿然笑道:“兄弟还当是谁?原来是慧善大师佛驾在此,想必是替贵寺高人打接应来的了,兄弟方才说过,敝帮折在贵寺神功之下,只能怨丐帮无能,大师似乎用不着再解说了。”

范子云听说来的乃是慧善大师,少林寺罗汉堂住持,不觉朝灰衲老僧看去。这位名满江湖的少林高僧,看去不过五十出头,果然生得慈眉善目,身材高大,像一尊降魔罗汉。慧善大师一手持着禅杖,缓步走近,朝柯长泰合掌一礼,然后回头朝范子云含笑点了点头,才道:“柯老施主误会了,这位小施主并非少林门下。”

柯长泰嘿然道:“这么说,「接引神功」,并非少林七十二艺了?”

慧善大师依然合掌道:“柯老施主这是误会,而且这位小施主使的,也并非敝寺七十二艺中的「接引神功」。”

柯长泰寒着脸,冷森的说道:“柯某不才,还没听说过武林之中,有和「接引神功」同样威力的功夫,柯某说过,大师用不着解说。”

叶玲忍不住愤然道:“柯帮主,我家公子并非少林门下,天下武功,异派同源,各有专­精­,你柯帮主不识得公子所使手法,只怪你孤陋寡闻,何用一再扯上少林寺,向这位老师傅喋喋不休,莫非你柯帮主自己不敌,想利用这位老师傅来对付我家公子不成?”

柯长泰本来就有挑拨之心,但给叶玲揭穿了,不由恼羞成怒,嗔喝道:“本座何用扯上少林寺,你家公子既然练成此绝世奇技,丐帮改日当再向你家公子领教。”

范子云也听得忍不住了,朗笑一声道:“柯帮主,这是你我二人之事,扯不上少林寺,最好也不用扯上丐帮,你若是认定小生使的是「接引神功」,小生可以不使这门神功,各以武功分个胜负,只要柯帮主划下道来,小生自当奉陪。”

柯长泰听说他可以不使「接引神功」,自是正中下怀,­阴­笑道:“很好,咱们那就再分个高下,亦无不可。”

范子云微微一笑道:“小生听说黄山大会,近在目前,柯帮主大概就是前去黄山赴会的吧,小生也想赶去看个热闹,那就在黄山见吧。”

柯长泰浓眉一动,点头道:“好,那就在黄山见了。”说罢,一挥手,率同丐帮的人,转身而去。

慧善大师合十道:“柯老施主好走,贫衲不送了。”他目送柯长泰等人行去,才朝范子云合掌一礼,说道:“贫衲想请问小施主一句话,不知小施主认为是否得当?”

范子云慌忙还礼道:“大师好说,大师有何见教,但请明说。”

慧善大师合掌道:“小施主成就颇高,不知是哪一位前辈高入门下?”

范子云以「传音入密」说道:“在下此时不便奉告,今晚当面谒大师,再作详谈。”说完,拱拱手道:“在下师门,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说出来了,大师也未必会知道,在下告辞了。”

慧善大师听得不觉一怔,目送这一主一仆,飘然行去,他身为少林罗汉堂住持,久在扛湖,一时之间,也猜不透范子云究竟是何来历?心中暗暗诵了一声佛号,忖道:“阿弥陀佛,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位小施主真是我行走了一辈子江湖,仅见的年轻高手了。”

范子云、叶玲回转客店,进入房中,叶玲随手掩上了房门,娇嗔的道:“范大哥,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对我呢?”

范子云道:“你怎么突然问出这句话来了?”

叶玲道:“人家不顾一切,跟着你走,但到现在为止,我连你的事情,还一点都不知道。”

范子云笑着问道:“你要知道什么呢?”

叶玲撒娇的道:“只要有关你的事,我都要知道,你如果不肯说,那就算了。”

范子云道:“好,我说,只是你要我从哪里说起呢?”

叶玲道:“自然越详细越好了。”她偏头想了想,才道:“那就从你小时候练武说起J了。”

范子云拗不过她,只得从自己小时候练武说起,只是他如今在江湖阅历渐深,知道有许多话,是不能说的。因此他把师傅的名讳隐了起来,只说传自己武功的师傅,没告诉自己姓名,自己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谁?另外紫玉虽是夏家堡的一名使女,但她身份极为隐秘,可能是哪一门派派去潜伏在夏家堡的人,他也不能泄露了她的身份。

还有百花帮的艾红桃,极可能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子,在扫花山庄地下室中,那一段时间,中了花双双媚药,乱­性­之事,自然也不好说了。再说传自己「风雷引神功」的游老人家,他一再交代不准自己说出传艺之事,也不能对人泄漏。因此他把自己的经过,心头略为整理,把不能说的一一删去,才粗枝大叶的和叶玲说了一遍。

一直说到在扫花山庄,自己身负重伤,被一位姓游的老人家救出,在一间破庙养几天伤,打算赶去黄山,在三十里铺遇上叶玲为止。叶玲听得柳眉一扬,哼道:“我早知道你是个风流公子,夏玉容小姐对你芳心默许,原来你还有一位万姑娘、艾姑娘,这么多的姑娘倾心着你,看你以后怎么办啊。”

范子云看她粉脸红红的,笑得十分勉强,分明是多了心,不觉笑道:“你又多心了,一个人在江湖上走动,总会认识许多男的、许多女的,给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变成了花花公子了?”

叶玲撇撇嘴道:“难道你不是?”

范子云双手一摊,笑道:“你一定要说我是,我也没有办法的事。”

叶玲扭了下腰,忽然拍起头,幽幽的问道:“范大哥,我要问你一句话,你……你要……真心的回答我……”

范子云心头暗暗一跳,含笑问道:“你要问什么呢?”

叶玲粉脸飞红,缓缓的垂下头去,说道:“你认识这许多姑娘,以后……以后……会不会把我忘记呢?”她这句话,似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的。

范子云伸手拉起她的纤手,含笑道:“那怎么会呢?”

叶玲低低的道:“我只希望你永远戴着面具,永远是樊鹏程,我也永远当你的书僮小玲就好了。”

范子云道:“我这次前去黄山,就是要以樊鹏程的身份去了。”

叶玲欣喜的道:“这样就好,我扮了书僮,只要稍加化装,副总管也认不出我来了。”

范子云问道:“你不回夏家堡去了。”

叶玲坚决的摇摇头道:“不回去了,我不是要扮你的书僮么?”

范子云沉吟道:“这……”只听房门上有人轻轻弹了两下,接着响起店伙的声音隔着房门问道:“公子爷,可要小的关照厨下替你老准备酒菜么?”

范子云看看时光,差不多已是傍晚光景,忙道:“不用了,我和朋友约好,还要出去。”说罢,站起身道:“我们该走了。”

叶玲道:“时光还早呢,现在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范子云道:“宁可早点去,别耽误了大事。”

两人匆匆离开客店,赶到报国寺,天­色­已微见苍茫。此时正因接近天黑,早已没有香客,寺前一片清冷,两人白天来过,早就记清了方向,这就悄悄绕到报国寺后进,越墙而入,这里正好是方丈住的院子,后面还有假山修竹。

两人刚刚落到地上,就听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道:“小施主来了么,老衲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范子云听出是方丈德清大师的声音,急忙抬头看去,果然德清大师手持念珠,缓步从假山后走出,这就急忙迎了上去,说道:“有劳大师傅久候了,不知老师傅可曾和慧善大师说过什么话吗?”

德清大师含笑道:“老衲把师叔迎入禅房,就到此来接应小施主,并未和他说过什么?”原来德清大师虽已七十开外,但论辈份,还是慧善大师的师侄。

范子云道:“宝刹此刻大概快要用膳了,慧善大师用膳之时,自该由老师傅陪的了。”

德清大师点头道:“正是如此。”

范子云道:“那么就请大师傅在用膳之时,暗中告诉慧善大师,此次黄山大会,有极大的­阴­谋,今晚可能有人图谋慧善大师,用过素斋之后,请他不要喝茶。老师傅只要告诉他到时候请听姓范的小施主以「传音入密」说的话行事,必可擒住J细,另外也请老师傅在陪同慧善大师用过素斋之后,密调宝刹武功较高的师傅,暗中在附近埋伏,以妨J人逃走。”

德清大师点了点头道:“事情有这么严重吗?”他还疑惑的看了范子云一眼,又道:“老衲启当遵办。”

范子云道:“老师傅到时自知。”

德清大师道:“小施主那就请随老衲来。”他引着范子云、叶玲二人,迅速越过一片草原,折入一条走廊,走到一间禅房门口推门而入,低声道:“前面就是师叔住的禅房子,这里有一道小门可通,二位施主就在此委屈些时候了。”

范子云、叶玲二人跟着走入,但觉这间禅房十分逼仄,也极幽暗。范子云点点头道:“不妨事,老师傅有事那就请吧。”德清大师合掌一礼,回身退出,随手关上了房门。

叶玲悄悄的道:“老和尚会不会不相信我们,故意把我们关在这里?”

范子云道:“不会的,我就是怕他起疑,所以要他调集寺中高手,在暗中埋伏,这样他自可放心了。”

这间禅房,和前面的禅房,只有一门之隔,而且板壁之间,还有许多裂缝,此时前面房中,已经点起烛火,只要凑着眼睛,可以看清前面房中的动静。”

范子云心中暗道:“德清大师把自己二人,安置在这里,果然设想周到。”心中想着,就凑近壁缝,往外看去,外面一间禅房,地方相当宽敞,前面窗下,放着两把紫坛雕花椅几,中间是一张小圆桌,桌上放一个古铜小鼎,鼎中冒起一缕枭枭轻烟,隐约还可以闻到檀香之气。

北首是一张禅榻,榻上盘坐着一个灰衲老僧,从板壁缝中看去,只能看到背影,正是少林罗汉堂住持慧善大师。这时但听一阵悠扬的钟声,传了过来。范子云心中暗道:“这钟声敢情是寺中用晚膳了。”

过没多久,只听阶前响起德清大师的声音说道:“师叔,弟子德清告进。”

慧善大师抬头道:“是德清么,进来。”

德清大师双手合十,缓步走入,朝上首行了一礼,神­色­恭敬的道:“启禀师叔,素斋已备,弟子特来请师叔前去方丈室用斋。”

慧善大师含笑道:“我只是路过此地,叫你不用费神,和大家随便吃就好了。”

德清大师恭敬的道:“师叔难得到庐州来,弟子忝主报国寺,总得稍尽心意。”

“好吧。”慧善大师徐徐站起,跨下禅榻。

德清大师合掌当胸,躬身道:“师叔请。”慧善大师举步走出,德清大师跟随他身后,走出禅房。

叶玲低低的道:“范大哥,人家用斋去了,我们还空着肚子顿。”

叶玲道:“那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范子云忽然低嘘一声道:“有人来了。”

叶玲问道:“是不是无尘?”说话之时,果见有人推门而入,原来进来的是方丈室的小沙弥。

他走到中间圆桌旁,伸手揭开古铜香炉盖子,看了一眼,然后添了几根檀香,又洒上了一把檀香末,用铜杵轻轻拨弄了一阵,才覆上炉盖,又走到禅榻前面的一张小几上,收过茶盏,方始退出,随手关上了房门。经他在炉中添加了檀香,枭枭青烟,就比方才浓了,满室都是檀香香味,连后面小禅房中,都可以闻到浓重的香气。

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德清大师才,陪同师叔慧善大师回转禅房。小沙弥新沏了一盏茶,送到几上,便行退去。德清大师却在下首椅上坐下,陪着慧善大师闲话家常,也把报国寺的情形,向师叔作了一个简略的报告。

躲在后面的范子云、叶玲二人看得暗暗焦急,这老和尚怎么絮絮不休,还不走呢?现在该是无尘行动的时候了。德清大师和师叔交谈了足有一刻工夫之久,才站起身,恭敬的合掌一礼,说道:“师叔一路劳顿,早些休息吧,弟子告退了。”说完,又行了一礼,返身退出。

两人躲在黝黑的小房间中,等侯着人,时间就好像过得特别慢。他们计算无尘应该来了,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无尘的影子。叶玲凑着范子云的耳朵,悄悄说道:“他怎么还不来呢?”

范子云想起方才送茶进来的是方丈室的小沙弥,不禁皱皱眉,也凑着叶玲的耳朵说道:“方才方丈大师派小沙弥来伺候,无尘如何混得进来呢。”

叶玲道:“那怎么办?”

范子云道:“他如果找不到机会,一时混不进来,那就要等到更深人静,才会冒险进来了。”

叶玲轻「唉」一声道:“无尘为人机警,若是被他发现这里有了准备,他就不会在这里下手了。”

范子云怔道:“不在这里下手,那到哪里下手去?”

叶玲道:“今晚不成,那就等到明晚了。”

范子云轻轻扯了她一下,说道:“外面有人来了。”

叶玲道:“那一定是他了。”

“不。”范子云道:“那可能是德清大师派来的入,听脚步声,大约有八九个人呢。”

“真是糟糕。”叶玲低低的道:“我说过这事情你告诉了他,准会弄砸,他派了这许多人来,无异告诉无尘,这里有了戒准,这一来,无尘还会来么?”就在此时,突听檀房门被呀然推开,方丈德清大师缓步走了进来。

慧善大师双目一睁,问道:“德清,你此时前来,莫非有什么事情吗?”

德清大师合十道:“回师叔,弟子正有一事,来向师叔请示的。”他虽是合十当胸,但神­色­已不似晚膳前那么恭敬了。

“哦。”慧善大师口中低哦一声,点头道:“有什么,你但说无妨。”

“弟子就直说了。”德清依然双手合十,目光直注慧善大师,缓缓说道:“弟子想请问师叔一声,不知师叔的度牒,可曾带在身边?”

慧善大师蔼然一笑,问道:“你无故怎会问起我度牒来了?”

德清大师嘿然道:“师叔度牒不在身边,若是有人假冒师叔,又该如何才能分得出真伪来呢?”

“有人假冒老衲?”慧善大师微微一笑道:“那怎么会呢?假冒老衲,有此必要么?”

德清大师脸­色­渐寒,冷然道:“如果确有江湖不肖之徒,假冒了师叔?”

慧善大师究是久走江湖之人,神­色­微怔,立即目光逼注德清大师,问道:“德清,你说此话,必然已有所闻,到底是怎么一会事?”

“不错。”德清大师凛然道:“有人假冒师叔之事,业经查明,果然确有其事。”

慧善大师道:“此人假冒老衲,究竟目的何在?”

范子云听得一怔,忖道:“德清大师难道没告诉他么?”

德清大师冷笑一声道:“目的何在,正是贫衲目前要追究之事,大概很快就可以揭晓了。”

叶玲凑着范子云耳朵,低低的道:“这老和尚口气不对了呢。”她果然心细如发,德清大师方才还自称「弟子」,现在变成「贫衲」了。

慧善大师合十道:“你既已查明,此事真相如何?”

德清大师脸上微现诡异,笑说道:“门外正有一人,想见见师叔,你心中如有疑窦,不妨当面问问他,就会明白了。”

叶玲低声道:“他说的会是谁呢?”范子云道:“快别作声。”

只听慧善大师合掌道:“此人是谁,你快去请他进来。”

德清大师也不答话,转身走到门口,合十躬身道:“师叔请进。”

“师叔?”德清大师的师叔,在少林寺中,不是一院住持,也是长老身份,不知少林寺又来了哪一位高僧?范子云、叶玲凑着眼睛,往门外投去。慧善大师也暗暗觉得惊疑,两道目光,忍不住朝外看去。

“阿弥陀佛。”门外响起一声低沉的佛号,接着缓步走进一个身穿灰衣僧衲的老僧来。

这老僧看年龄不过五十出头,生得身材高大,双目炯炯有光,无论声音、面貌、举止、衣着、都和慧善大师一般无二。慧善大师和来人这一对面,就像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这下不但慧善大师蓦然一惊,就是范子云、叶玲二人,也同样觉得大出意外。

叶玲急忙转过脸去,附着范子云耳朵,说道:“你看得出来么,到底谁是真的呢?”

范子云微微摇头,低声道:“很难看得出来,看来这是无尘玩的花样了,目前真假难分,事情棘手得很。”

两个慧善大师对了面,两人互相凝视了一会,先前的慧善大师口中低喧一声佛号,徐徐说道:“阿弥陀佛,贫僧不过是少林寺罗汉堂的住持,假冒贫衲,并无多大用处,这位师兄究竟意欲何为?”他说得很镇定,也很有风度。

后来的慧善大师双手一直当胸合十,也徐徐说道:“师兄假冒贫衲,贫衲正想请问师兄,此举所为何来?”德清大师引见了二位慧善大师,就退后一步,脸露冷笑,看着二人,一语不发,好像这一真一假的双包案,就让二人自己去解决了。

“善哉、善哉。”先前的慧善大师仰首向天,连说了两句「善哉」,突然目中­精­芒暴­射­,沉声道:“身为佛门弟子,首戒为妄,你假冒贫衲,必有图谋,贫衲忝主少林罗汉堂,职司就是为佛门护法,为江湖除魔,贫衲奉劝师兄及早回头,不可自误,速即取下面具,你去吧。”

后来的慧善大师凛然而立,目光凝注着先前的慧善大师,微哂道:“看来师兄此举,果然是有计划的行动了,但贫衲在江湖上行走了几十年之久,何种阵仗没有见识过,冒名顶替之事,也并不足为奇,只不知师兄有没有足以假冒贫衲的本领?”

先前的慧善大师听得不期一怔,沉声道:“听师兄的口气,似乎要和贫衲动手过招了?”

后来的慧善大师­阴­沉一笑道:“出家人练武,志在强身,贫僧数十年来,也从未好勇斗狠,但江湖上人有时为了某一件事,到了无法解决之时,也只好诉之武功,师兄假冒贫衲,贫衲正待考究师兄,对少林武艺,是否也能假冒得的?”

叶玲附着范子云耳朵,说道:“他是无尘。”

范子云道:“你如何会知道的?”

叶玲道:“他口气比较­阴­森,但却竭力说得和缓,初听起来,不易分辨得出,但刚才那声笑,我就听出来了。”

只听先前的慧善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好吧,师兄既然要和贫衲过招,贫衲那就接你三招,我佛慈悲,但愿你及时醒悟,贫衲不为已甚,你自己量力施为吧。”

后来的慧善大师目中闪过一丝厉­色­,洪笑道:“你要贫衲动手么?”

先前的慧善大师依然和缓的道:“贫衲说过接你三招,师兄只管先出手好了。”

叶玲心中大惑不解,低声道:“无尘武功虽然不弱,但决非慧善大师的对手,他此举莫非有什么­阴­谋?”

范子云道:“有方丈德清大师在旁,谅他也不敢在此时使用化血针的了。”

只听后来的慧善大师突然­阴­笑一声道:“那你就小心了。”缓缓吸了口气,右手随着举起,呼的一掌凌空拍出。他两人相距不过数尺,这一记劈空掌,举手作势之时,虽然缓慢,但等到一掌拍出,却势若雷霆,十分迅速。

先前的慧善大师在对方举掌之际,也缓缓吸了口气,但他这一吸气,陡然间,脸­色­为之大变,这原是迅雷惊霆般事,但听「砰」然一声,掌力击中先前的慧善大师的胸口,他闷哼一声,一个人踉跄后退了五六步,一跤跌坐在地,嘴角中登时喷出一口鲜血,右手抚胸,睁大了双目,颤声道:“你们……”

后来的慧善大师呵呵大笑道:“你连贫衲一掌都接不下来,还敢来假冒贫衲,岂不是太不自量力了么?”话声一落,立即转脸朝德清大师吩咐道:“德清,此人假冒本座,你叫人把他带下去。”

德清大师躬身道:“弟子恭领师叔法旨。”直起身,喝道:“来人哪。”他这一喝,立即从门外闪进四个腰佩戒刀的青衣僧人,一齐躬身道:“弟子在。”

德清大师一指委顿在地的先前的慧善大师,吩咐道:“此人假冒师叔,你们把他带下去。”四个青衣僧人应了声「是」,迅速一拥而上,两个人左右挟持。先前的慧善大师双臂,从地上拖了起来。

先前的慧善大师看去中了这一掌,已然伤得极重,他目注德清大师,喘息着说道:“你们……好毒……的……J计……”

叶玲看得悚然动容,低声道:“范大哥,看来这里的方丈,竞和无尘是同谋的,我们该怎么办呢?”

范子云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略为沉吟,说道:“走,我们出去,你的身份,是老子山夫人门下,我是银章使者,我们可以相机行事。”

叶玲点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范子云喝了声:“老师傅且慢。”一手推启木门,两人举步从门中走出。

德清大师看到二人,面露欢容,迎了上来,合十道:“多蒙小施主示警,果然擒住了假冒师叔的贼党,老衲铭感无既。”一面转身朝后来的慧善大师合十恭躬道:“启禀师叔,这位就是奉华山商掌门人之命。赶来报讯的范小施主,若非小施主适时示警,今晚就未必能识破贼党J计,师叔也许已为贼人所乘。”

他居然说得一派冠冕堂皇之词,好像真的已把假冒之人拿下了。范子云心中暗暗凛惕,忖道:“这老和尚口是心非,好生J诈。”

后来的慧善大师经德清大师一说,面露笑容,蔼然笑道:“阿弥陀佛,假冒贫僧事小,但贼人假冒了贫僧,对敝寺对整个武林,可能因此而发生事故,贫僧的罪孽那就大了。商掌门人洞察先机,小施主及时赶来,总算除了一件祸乱,尤其黄山大会在即,贼党破坏各大门派团结,小施主防患于未然,真是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叶玲接口道:“大师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尘一,才是大功一件呢。”

后来的慧善大师神­色­微怔,合十问道:“小施主何人?”

叶玲道:“我是老子山门下叶玲。”

后来的慧善大师连忙行礼道:“原来是叶姑娘,贫僧失敬了。”直起身,看了叶玲一眼,陪笑问道:“只不知叶姑娘可有信物?”

叶玲从怀中取出一柄古铜圆牌,摊在掌心,说道:“十二星辰第五人,大师现在相信了吧?”

后来的慧善大师双眉微拢,沉吟道:“贫道如果记忆不错,叶姑娘好像出示过一枚银章,不知可有此事?”

叶玲心中暗道:“他果然是无尘了。”回头朝范子云使了一个眼­色­,说道:“范公子,大师要看看你的银章呢。”

范子云依言从身边取出银章,也摊在掌心,递了过去,说道:“大师请看。”

后来的慧善大师点点头道:“果然不错。”

德清大师站在边上,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忽然喝道:“来人哪。”门外答应一声,又涌进四名腰佩戒刀的青衣道人,一齐躬身道:“方丈有何吩咐?”

德清大师一指范子云、叶玲二人,沉喝道:“把这二人拿下。”四名青衣僧人答应一声,举步朝两人逼近。这下变化,当真出人意外。

范子云不由一怔,口中喝了声道:“站住。”一面转脸德清大师道:“老师傅这是做什么?”

德清大师大笑一声道:“如今证明二位乃是贼人一党,小施主无话可说了吧?”

范子云惊骇道:“你……”

后来的慧善大师目光­阴­鸷,沉喝道:“你们还不动手?”四名青衣僧人两个奔向范子云,两个奔向叶玲。

叶玲柳眉一挑,叱道:“无尘,你敢如此狂妄?”「锵」的一声掣剑在手,横胸喝道:“你们谁敢过来?”

德清大师淡淡一笑道:“女施主不用发横,此室炉中点的是西域「毒龙涎香」,武功再高的人,只要闻一丝,就会功力全失,你们已经闻了一顿饭的工夫,如何还能顽抗?”

范子云怒声道:“你们原来早已安排好了毒计?”

后来的慧善大师­阴­森一笑道:“姓范的小子,姓叶的丫头,你们叛离夏家堡,贫僧也不为难你们,只是把你们送回夏家堡,听凭庄主和夫人发落。”

范子云眼看两个青衣僧入朝自己逼近过来,他心中还有些不大相信,大喝一声,挥手一掌,横扫出去,他这一挥手之间,便已察觉不对,全身果然有着懒散、疲软的感觉,连一点力道也用不上来,这一掌等于没发,就是击中对方,也伤不了人,心中暗暗叫了声:“完了。”

两个青衣僧人一左一右走到范子云身边,正待伸手把他挟住,就在此时,范子云一个人突然凭空飞起,「呼」的一声,飞了出去。两个青衣僧人方自一呆?德清大师大喝一声道:“快追。”

后来的慧善大师早已双足一点,追踪飞掠而出,两个青衣僧人更不怠慢,立刻同时掣出单刀,跟着慧善大师身后追出。这一变故,更出人意外。不仅德清大师和后来的慧善大师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毒龙涎香」出于西域,闻了这种香气的人,就会真气涣散,武功全失,和普通人一样,他们自然弄不清范子云明明功力已失,何以还会凭空飞了出去?

老实说,这一点,连范子云自己也是想不到之事,他眼看自己功力全失,两个青衣僧人一左一右逼近之际,突觉衣领一紧,一个人就像鱼儿上了钓钩一般,凌空朝门外飞了出去。这并不是他自己飞掠出来的,而是后颈衣领上有一根极细的钓丝,把他拉出来的,到了门外,就直线上升,一下升到了屋脊之上。

第二十三章佳人相救

范子云双脚立在屋瓦上,人还没有站定,耳中听到一声娇脆的声音叫道:“范公子,我在这里哪。”范子云定眼瞧去,就在自己对面不过三尺距离,俏生生站立着一个身穿紫衣的小姑娘。她看去不过十六七岁,生得清新、娇美,脸上略带稚气,手中举着一根又细又长的钓竿,望着自己在掩口轻笑。

这个小姑娘看来好生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范子云凝视着她,问道:“姑娘……”

紫衣姑娘低笑道:“我叫商小雯,此时无暇和你多说,这是三颗解毒丹,你快吞服一颗,剩下两颗快去分给你小书僮和慧善大师,好了,他们已经追上来了,我送你下去,服下解药,要一盏茶的时光,才能恢复功力,我还要多逗他们一会。”一边说话,一边左手一伸,递过三粒药丸。

经他一说,范子云立时想起来了,商小雯不是自己在夏家堡时,有一天晚上,她把自己引去堡外,告诉自己师傅给索寒心下下毒,要自己立即离开夏家堡的那位姑娘么?这两句话的工夫,后来的慧善大师和两个青衣僧人,已经追了出来,三条人影一前二后,疾如鹰隼,飞快的扑上屋来。时间宝贵,他无暇多想,伸手接过药丸,把一颗迅速纳入口中。

只听商小雯低低的道:“好啦,你小心,哦,你快大笑一声,我送你下去。”范子云依言发出一声长笑,突觉后颈衣领一紧,一个人随着笑声「呼」的一声,迎着飞扑上来的「后来的慧善大师」飞撞过去。

这一下,直看得范子云大吃一惊,自己功力全失,只是由一根钓丝悬空吊着,如何能和「后来的慧善大师」硬撞,他只须发出一掌,自己就得身负重伤。但商小雯钓丝已经甩了出来,来势奇快,自己身不由己,你想不和「后来的慧善大师」硬碰硬撞,也无法可以避免了。

后来的慧善大师冲出禅房,双足一点,身子刚刚凌空飞起,向屋上扑来,陡听范子云一声大笑,瞥见一道人影,有如泰山压顶一般,迎着自己飞扑而下,风声飒然,来势极为劲急。这老和尚心思深沉,生­性­多疑在未弄清事情真相以前,岂肯冒险?他手掌一立,凌空劈出一掌,人却趁势一个筋斗,向斜里翻了出去。

范子云笔直凌空撞下,眼看「后来的慧善大师」果然举掌击来,心中暗暗叫了声:“糟糕。”

就在此时,自己身子陡然升高了一丈左右,避开掌风,身子又复迅速往下沉落,耳中只听商小雯的声音道:“范公子,脚上用点力,从窗口进去,手中也得准备好药丸,很快就得纳入你书僮的口中。”话声入耳,人已垂落到禅房窗口,「砰」然一声,把两扇板窗踢开,呼的破窗而入。

禅房中德清大师正好背窗而立,听到一声巨响,一道人影已破窗飞入,心头蓦然一惊,急忙向右闪开。商小雯果然手法­精­妙,范子云飞入的人,一下就飞落到叶玲身前。范子云因商小雯事前已经叮咛过了,早有准备,身形一落,探手就把一颗解药纳入叶玲口中。

那守卫在叶玲身边的两个青衣僧人一见范子云破窗而入,凌空飞落,只当他要来救人,口中吆喝一声,两柄戒刀同时朝前递出。范子云来得快,退得更快,刷的一声,往左飞开,他这一飞开,正好又落到了「先前的慧善大师」身前,这回他有了经验,更不怠慢,又把手中一颗解药以极快手法,塞入他口中。

等到守着「先前的慧善大师」的青衣僧人发现敌人欺近,范子云飞荡开去,一下落到右首壁角,领上一松,那根钓丝也已悄然从窗口退了出去。这真是快得像电光石火一般,德清大师闪身让开,再定睛看去,范子云已经跌坐在右首壁角了,口中大声喝道:“拿下,还不给我拿下?”

守着「先前的慧善大师」的青衣僧人,共有四个,听到方丈喝声,立即应了声「是」,分出两人,朝范子云走了过去。这时那「后来的慧善大师」因范子云飞落屋面,又破窗而入,回入禅房,急忙率同追出去的两个青衣僧人匆匆赶入禅房,目光一瞥,发现范子云已经坐在壁角地上,只是喘息,不由怒声喝道:“好小子,你敢戏弄佛爷。”

喝声甫出,陡觉后颈衣领一紧,被人凌空拉了起来。不,呼的一声,凌空朝范子云飞了过去。德清大师看得一惊,他只当「后来的慧善大师」心头恼怒,要向范子云下手,只要看范子云委顿在地,分明功力已失。此人是庄主的世侄,是庄主下令要把他截回去的,自然不能受到丝毫伤害,这就大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出身少林,身为报国寺方丈,依附夏家堡,担任金章令主,夏庄主答应他的条件,是夏云峰当上盟主之后,稍假时日,由他去担任少林寺的方丈。就在德清大师喝声出口,朝范子云飞扑过去的「后来的慧善大师」忽然身子一偏,「砰」的一声,撞在奉方丈之命赶过去捉拿范子云的两个青衣僧人右首那个僧人身上。

这一记互撞,自然力道极大,立时把右首青衣僧人震了出去,一个人猛然撞上墙壁,撞得他眼前金星乱冒,脚下踉跄,哪想站立得稳。后来的慧善大师空有一身武功,脚不着地,自然用不上力道,他和右边青衣僧人互撞之后,忽然身子一转,又朝左边那个青衣僧人撞了过去。

他像空中飞人,来去极快,左边青衣僧人自然闪避不开,又是「砰」然一声,一下把他撞出去一丈开外。这下力道比方才更重,那是因为「后来的慧善大师」双手双脚在空中用力挣扎之故,直撞得那青衣僧人闷哼一声,跌坐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德清大师看出情形不异,急忙问道:“师叔,这是怎么一会事?”

「后来的慧善大师」身在空中,哪能由得了他?口中刚说了个:“我……”突然身发如箭,猛向德清大师迎面扑了过去。

德清大师不防他话声未落,就朝自己扑来,睹状一惊,要待躲闪,已是不及,而且他也深知「后来的慧善大师」一身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哪敢丝毫大意,到了此时,只好双掌一立,掌上运起六成力道,迎着「后来的慧善大师」,朝前推出。

这一招正是少林寺「降龙伏虎拳」中「当门拒虎」,是一记寓攻击于防卫的刚猛掌势。后来的慧善大师朝德清大师飞来,乃是他后领上被钩着身不由己之事,他在禅房中飞来飞去,全由系着钓钩的一根钓丝在指挥。

这时眼看自己迎着德清大师飞撞过去,正待出声警告,瞥见德清大师双掌一立,迎着自己推来。他自然知道自己身在半空;有力无处使,但此时要待解释也解释不清,而且他也自然认得德清大师这一记「当门拒虎」,虽是防卫招式,力道沉猛,可以拒虎。

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再开口,只好运起全身功力,气聚百岤,功凝双掌和德清大师硬接一记了。两人虽是同党,但这一记交接,两人却都用上了全力,空中飞人,自然来势奇快无比,只听蓬然一声大震,四掌接实。

「后来的慧善大师」吃亏在悬空飞来,有力难使,掌势乍接,他但觉胸口欲裂,两眼一黑,一个人被震得直飞出去两丈来远,砰的一声,跌在云床之上,血气翻腾,喉头一甜,满嘴都是血腥气,他总算久经大敌,及时压住涌上喉咙的血气,立时闭目坐定,不再作声。

德清六师和他硬接了一记,因「后来的慧善大师」飞来之势极猛,同样的被震得心头狂跳,血气翻腾,脚下浮动,往后连退子两步之多,站定下来,也立即凝神运气。这时只听窗外响起一声清脆的笑声,说道:“真好玩,范公子,我走啦。”

德清大师猛地抬起头来,喝道:“什么人?”窗外人声寂然,哪有人影?德清大师目光隐­射­凶光,举步朝云床走去。

后来的慧善大师双目微睁,骇然道:“德清,你要做什么?”

德清大师目注「后来的慧善大师」,沉声道:“无尘,方才你突袭本座,可是想取得罗汉堂住持之后,再晋升一级,去谋少林方丈的宝座么?”

后来的慧善大师和他硬对一掌,伤得实在不轻,经过一阵运气调息,翻腾的血气虽已平息,但尚未复原。他为人城府极深,看出德清大师神­色­不善,话声低沉的道:“你怎么会有此想法呢?方才贫僧是被人用钓钩悬空吊起,身不由己,再说庄主要贫僧接替罗汉堂,是为了黄山大会各派推举盟主。少林寺领袖群伦,举足轻重,故必须取得少林寺的支持,待庄主登上盟主宝座,少林寺方丈一席,自然非你莫属了。”

德清大师脸­色­­阴­沉,嘿然道:“本座只是少林寺下院报国寺的方丈而已,你当了罗汉堂住持,就是少林五院长老之一,晋升方丈,自然要比本座容易得多了。”

后来的慧善大师道:“你此时忽发此言,难道竟敢违抗庄主的命令吗?”

德清大师沉笑一声道:“本座怎敢违抗庄主之命,只是本座认为你本非少林寺的人,岂可入主少林罗汉堂?”

后来的慧善大师也一声­阴­笑道:“你若是此刻杀了贫僧,岂非坏了庄主大事?你可曾想到它的后果么?”

德清大师大笑道:“这个本座早已想好了,你机密外泄,死在少林慧善大师掌下,此刻黄山大会,已在眼前,少林寺远在河南,再要派人参加已是不及,本座奉慧善大师叔遗命,前往黄山,参与大会,怎会误了庄主大事?”

后来的慧善大师目光闪烁,冷然道:“这么说,你是早已存心要杀贫僧的了?”

“不错。”德清大师沉声道:“本座是金章令主,杀了你,庄主也未必怪罪于我。”

“好,你既有此心,贫僧那也只好认命了。”后来的慧善大师点着头,又道:“可惜庄主还有一道密令,要我去完成的一项任务,我尚未完成,此事关系极大,完成了乃是一件大功,贫僧索­性­成全了你,不过贫僧有一条件,我将密令交与你,我死之后,你不得毁我遗体,必须当作少林罗汉堂住持厚殓,你可答应?”

“好,本座答应你。”德清大师正是工于心机的人,口中虽然答应,但人却并未再逼上前去,和他保持了五尺距离,问道:“庄主密令呢?”保持五尺距离,正是「金刚掌」威力可以击中的有利范围之内。

后来的慧善大师故意装作话说多了,胸口起伏,一阵喘息,右手从衣袖中取出一件东西,依然有气无力的道:“庄主的密令,是要贫僧杀你。”他取出来的,正是那支化血针筒,说到最后二字,突然声音转厉,手指一扣扳机,一下­射­出五支「化血针」来。

德清大师早就有了戒备,看他取出来的是一管针筒,哪还容他发­射­?口中大喝一声,右手一记「金刚掌」,直劈而出,人已随着喝声,迅疾向旁闪开。双方几乎是同时发难,而且在两人之间,只有五尺距离,「化血针」­射­出之时,无声无息,快如电闪,德清大师纵然见机得快,也因距离太近,如何躲闪得开,但觉胸口一麻,口中惊诧的道:“毒……毒……”

他只说了两个「毒」字,身子一阵颤动,砰然跌坐下去。但德清大师这一记「金刚掌」,也是蓄势已久,掌力乍发,迅如雷奔,「后来的慧善大师」伤势未愈,自然更无法闪避得开,口中闷哼一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往后便倒。

范子云服下解药,早已超过一盏茶工夫,身中奇毒,也早就消失,他因对方二人互对了一掌之后,形势突然之间,急转直下,变成了争少林方丈。因此依然坐在地上,要看看他们如何结果?同时也可以从二人口中,听出一些内幕来。

同时他怕叶玲奇毒一解,就一跃而起,抢着发难,这一来,可能又会促成他们联手对外,一面就以「传音入密」要她不可妄动。这时眼看两人落得两败俱伤之局,不觉倏地站起身来。守着他的两个青衣僧人,正感惊惶失措,一看范子云站了起来,口中发出一声吆喝,两柄戒刀不约而同同时递到。

范子云身形一偏,左手疾发,一把抓住右首僧人劈来的刀柄,右手及时挥出,三根指头弹中了他右胸「将台」、「期门」、「章门」三处岤道。左手夺来的刀,向左一封,「哨」的一声,架住了左首青衣僧人的戒刀,上身随着左转,右手疾穿而出,一下啄在对方左胸「气门岤」上。这两手当真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两个青衣僧人戒刀递出,就被制住了岤道。

在他站起身来的同时,叶玲也有了举动,她可没有范子云那么好说话,等人家攻来了才还击。蹲着的人身形未起,双手早已暗中蓄势,看准了左右两个僧人的岤道部位,手先人后,双手乍发,人才随着站起。这一下事出仓猝,右首僧人骤不及防,应指往后摔倒下去,左首一个及时警觉,急忙跃退一步,避开指锋,挥刀攻来。

另外两个青衣僧人趋近德清大师身边,俯身察看,才发觉方丈业已气绝身死,此时又见三个同伴被人制住,不由一惊。两人不约而同疾退一步,迅快拔出戒刀,口中发出一声忽哨,招呼押着「先前的慧善大师」的两个青衣僧人,共同对敌,挥刀向叶玲攻来。

那押着先前的慧善大师的两个青衣僧人,眼看形势紧急,先前的慧善大师一直瞑目趺坐在地,不见他有何动静,两人一抡戒刀,纵身朝范子云扑来。叶玲制住了一个青衣僧人,跨上一步,俯身从地上拾起自己的短剑,冷笑道:“你们还想顽抗?”

短剑挥动,朝三个僧人抢攻过去。要知她方才出手,只是骤出不意,才把右首一个僧人制住,实则这八个僧人出身少林,乃是德清大师的心腹死党,一身武功,可着实不弱。尤其少林寺以刀、棍、拳法并称于世,三柄戒刀这一联手,品字形围着叶玲,宛如奔雷闪电般劈攻而出,风声震耳,刀光耀目,攻势十分凌厉。

叶玲一柄短剑,力敌三人,顿时便有难于应付之感,转眼工夫,七八招下来,除了封架对方刀招,渐渐失去还攻之力,但听一阵「哨」「哨」之声,不绝于耳,一串串火星,连续进发。

叶玲究是小姑娘家,内力如何能和专练外功的三个少林弟子相比,这一连几刀,记记都逼得她只有硬封硬架,把她一条右臂震得隐隐发麻,脚下跟着连番后退。就在这一阵惊心动魄的刀剑交接声中,左首一个青衣僧人正待逼近之际,突然无声无息的扑倒下去。

叶玲脸上忽然有了喜­色­,抬头叫道:“大哥,你帮我把这个也杀了。”她左手朝中间的青衣僧人指了指。

中间的青衣僧人闻言大吃一惊,他只当背后来了敌人,赶忙回刀护胸,转脸往后望去。他这一分神,叶玲左手指点之时,已经­射­出了一支「化血针」,那僧人回头不见人影,心知上当,但觉胸口一麻,连哼声都未出口,就倒地死去。

叶玲­精­神一振,短剑朝前一指,喝道:“现在只有你一个了,姑娘只要三招,就可取你狗命。”跃身发剑,抢攻上去。这时扑向范子云的两个青衣僧人,不出几招,就被范子云制住,禅房中只剩下他一个,心头一怯,刷刷两刀,把叶玲逼退了一步,一个急转,往门外窜去。

叶玲一声娇叱:“你还往哪里走?”一个箭步,追掠过去,人还未到,左手一抬,一支「化血针」已经悄无声息的­射­出。那青衣僧人刚刚掠到门口,就一声不哼,扑倒下去。

叶玲回过身来,才见范子云一手紧抵着慧善大师后心,正在助他行功疗伤。这是不能有人惊动的,她悄悄走到方丈德清大师身边,低头瞧去,他被「化血针」­射­中左胸,已在逐渐腐烂,急忙用剑挑开他衣襟,但听「叮」的一声,一面圆形金牌,滑落地上,俯身捡起,正是夏家堡发给金章令主的金牌,仔细检点德清身上,除了一面金牌,别无他物。

再走近云床,翻过无尘的身子,原来他早已气绝多时,撕开衣襟,从他怀中取出一面银牌,一个蓝花小瓷瓶,和几两碎银子,心中暗道:“原来无尘的身份,还是银章使者。”

就在此时,突听「砰」「砰」两声传入耳中,回头看去,方才被范子云制住岤道的两个青衣僧人,本来还呆若木­鸡­,站在那里,不知怎么会忽然倒了下去?心中觉得奇怪,这就走近过去,低头一瞧,这两人不知何时,也被「化血针」­射­中后心,已溃烂成碗口大一个窟窿,这会是谁施放的「化血针」呢?

叶玲心中一动,急忙再去检查最先被范子云制住的两个和被自己先发制人拂中岤道的一个。这一看,才发现这三个青衣僧人,本来就躺在地上,此时也全已被人用「化血针」补上了一针,无一活口。叶玲暗暗吃了一惊,忖道:“看这五人中针情形,分明还是刚才之事。”

她一紧手中短剑,突然身形闪动,一下朝禅房后面一道小门扑了进去,这是方才范子云和她隐匿的一间小禅房,地方逼仄,一目可以了然,当然隐藏不了人。但她发现通向后进的一扇小门,已经开着,这扇小门是方才德清领他们进入屋中之后,就已关上了的。此时既已洞开,可见方才果然有人隐匿于此了。

叶玲左手握着「化血针筒」,右手短剑一拨,掠出屋外,举目四顾,哪有什么人影?心中猛然一动,暗道:“范大哥正在帮助慧善大师运功疗伤,自己怎好离开?”一念及此,急忙一个旋身飞快的回入屋中,眼看范子云依然一手按在意善大师后心「灵台岤」上,不言不动。她看到二人无恙,心头才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一手仗剑,静静的守在屋中,这样足足等了顿饭时光。

慧善大师才长长吁了口气;双掌合十当胸,缓睁双目,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多谢小施主了。”

范子云早已收回手掌,含笑道:“大师好说,若非大师修为功深,在下也无能相助。”

叶玲收起短剑,喜孜孜的道:“老师傅已经痊好了么?”

慧善大师站起身,合掌道:“贫僧方才功力全废,伤重垂危,多蒙二位救助,贫僧不敢言谢,只是有一事未明;还望小施主赐教。”

“大师太客气了。”范子云还礼道:“大师有何垂询,但请明说。”

慧善大师道:“贫僧记得今日午后,曾在路中和小施主相遇,当时小施主曾以「传音入密」告知今晚再作详谈,听小施主言外之意,似已预知今晚发生的事了。”

范子云微微一笑道:“在下和这位叶姑娘就是为了大师今晚之事,才赶到庐州来的,只是未曾料及这里的方丈,竟会是贼徒一党,以至差点功亏一篑,几为贼党所乘,若非另有高人在暗中相助,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慧善大师朝叶玲合十一礼,说道:“原来是女施主,贫僧失礼了。”

叶玲粉脸一红,眨眨眼睛,问道:“对了,范大哥,你那解药是哪里来的呢?”

范子云含笑道:“你且别忙,大师问的话,我还没说完呢。”一面朝慧善大师说道:“方才德清方丈和假扮大师的无尘两人说的话,大师大概已经听见了?”

“阿弥陀佛。”慧善大师低诵一声佛号,道:“德清这孽障从小出身少林,不意他竟然自坠魔道,那时贫僧奇毒初解,虽是伤重垂危,但二人说话,贫僧都听见了。”他望着范子云,问道:“不知小施主如何知道他们这项­阴­谋的?”

范子云含笑道:“这也是一时巧合,给在下无意碰上的。”接着就把自己准备赶去黄山,如何在北峡山迷路,因腹中饥饿,捕捉到一头飞鸽发现脚下缚有一个铜管,纸条上写着「初一晚初更金神墩向土地爷求签」字样。

当日赶到三十里铺,在一家酒馆中,正好有人问起金神墩,引起自己注意,当晚如何跟踪一个黑衣人,在金神墩土地庙发现求签秘密,无尘如何在齐家庄杀死总管薛大可,如何救了叶玲。叶玲听他说起往事,粉脸更红,一颗头垂得低低的。范子云又把自己如何劝叶玲弃邪归正,如何赶来报国寺,详细说了一遍。

慧善大师听得只是连声诵佛不止,一面说道:“夏堡主在江湖上侠名甚著,想不到他为了争取武林盟主,竟然使出这等毒辣­阴­谋,实在令人齿冷。”他看了德清大师和无尘二人尸体一眼,又道:“这两个佛门败类,可说咎由自取,自食恶果,但不知其他几人,是否也和他们同谋?”

范子云道:“这几个师傅,看他们身手,想必也是贵寺弟子,在下只不过制住他们岤道,大师可以问问他们。”

叶玲道:“他们全都死了。”

范子云道:“他们只是岤道受制,如何会死的?”

叶玲道:“他们全都死在「化血针」下,再过一时三刻,就会化成一滩血水……”

范子云作­色­道:“是你……”

“不是我。”叶玲呼冤道:“是刚才有入躲在里面一间,暗使「化血针」杀他们。”她把刚才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范子云轻轻叹息一声道:“如此看来,这寺中必然另有他们同党。”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慧善大师连连合十,说道:“少林不幸,出了这些孽障,这是贫僧平日疏于督察之故,贫僧实在惭愧得很。”他是罗汉堂住持,专管江湖上和各大门派之间的联络事宜,报国寺是少林下院,方丈出了问题,都一无所知,难怪他痛心疾首了。

叶玲从革囊中取出无尘的那张人皮面具,递给了慧善大师,说道:“这是夏堡主的罪证之一,大师如能在黄山大会上提出,揭开­阴­谋,只要他谋夺不到武林盟主的宝座,也就可为未来武林清弭许多祸乱了。”

慧善大师接过面具,一面微微摇头道:“难,难,夏堡主侠名在外,为许多武林同道所推崇,仅凭这张人皮面具,也无法把他扳倒,何况这面具假冒的是贫僧,他不但可以推得一千二净,而且反过来,他还可以说这是敝寺内部派系之争,贫僧岂非自讨没趣?”

叶玲道:“大师还不知道呢,若是让夏堡主登上武林盟主宝座,江湖武林,从此只怕永无安宁之日了。”她自然不会关心武林盟主谁属,她担心的却是夏堡主一旦当上了盟主,天下虽大,范大哥和自己二人,就无容身之地了。

慧善大师合十道:“姑娘说得极是,此事待贫僧到了黄山,和大家商议之后,再作定夺……”就在他话声甫落,突然惊咦出声。原来这几句话的工夫,方才还躺在地上的方丈德清、和八个僧衣的尸体,已然一个不见,地上只剩了几滩黄水。

叶玲道:“他们中了化血针,骨­肉­毛发,全已化去了。”

“我佛慈悲,善哉,善哉。”慧善大师连声诵佛,徐徐说道:“如此歹毒的暗器,武林中应该一致禁绝才是。”

叶玲道:“禁有什么用,你禁你的,他使他的,几百年来,禁得绝么,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大家都使用这种暗器,给他来个以毒制毒,以牙还牙,俾这些贼人知所畏惧。”说到这里,忽然轻哦一声,说道:“大哥,时间不早,我们该走了呢,这里的事,那就由大师处理了。”

慧善大师合十道:“二位施主只管请便。”范子云、叶玲朝老和尚拱拱手,便自退出禅房,仍由寺后围墙,飞身而出。

范子云正待纵身掠起,叶玲轻轻拉了他一把,说道:“我们还得赶快翻墙进去。”

范子云道:“方才不是你说要走的么,还进去作甚?”

叶玲道:“你不管,你只要依我的话去做,就没错。”

范子云道:“好,好,听你的,就听你的。”

叶玲咭的一笑,伸手挽着范子云的胳膊,轻声道:“咱们进去之时,不可露出半点声音,悄悄折回去,你听到我口中喊出一个「疾」字,你就要赶快出手,夺下那人手中的东西,不得有误。”

范子云问道:“你说的是谁?”叶玲道:“那你不管嘛,只要听我的口令行事就成了。”

范子云道:“好吧。”叶玲道:“那就快进去了。”身形闪动,抢先一点双足,宛如燕子剪水,贴地飞起,一下越过围墙,悄然飞落。范子云不敢怠慢,跟踪而起,越过围墙,落到地上。

叶玲朝他打了个手势,两人迅快隐入了暗陬!就在此时,果见一条人影,躲躲闪闪的在不远处出现,看他身法相当俐落,只是行动有些鬼祟。那人渐渐走近,现在和两人相距已不过丈许光景,范子云认出他正是报国寺的知客僧弘道。

这时弘道已经走近慧善大师住的禅房,在门口停住,合十躬身道:“师叔已经睡了么?”

慧善大师刚送走二人,自然未睡,问道:“门外何人?”

弘道躬身道:“弟子弘道,有机密之事特来禀告师叔。”

慧善大师道:“进来。”

弘道合十道:“弟子告进。”他神­色­恭敬,举步走入。叶玲悄悄拉了范子云一下,两人迅快掠近窗下,隐住了身形,侧着脸往里望去。弘道走入禅房,朝慧善大师行了一礼,说道:“弟子见过师叔。”

慧善大师问道:“你有什么机密?”

弘道抬起头,突然间发现禅榻上躺着一个人,不觉大吃一惊的失­色­说道:“师叔,这里已经发生了事……”

慧善大师道:“怎么,你也知道了?”

“是的。”弘道恭敬的答应了一声,说道:“方才弟子巡夜之时,拿住了一名J细,从他身上搜出一个针筒,据他供称……”他一边说话,一边从大袖中,取出一管黑黝黝的针筒,双手捧着,朝慧善大师面前送了过去。

叶玲心头一急,急忙叫道:“大哥快制住他。”她话声甫出,范子云振腕一指,凌空­射­出,一下点住了弘道右肩「天府岤」。

慧善大师目光一抬,喝道:“窗外什么人?”

范子云道:“大师,是在下。”两人同时穿窗而入。

慧善大师看到二人,惊异的道:“二位去而复回,必有见教了?”

叶玲咭的笑道:“我要范大哥一起走,就是为了替大师清除报国寺的贼党咯。”

慧善大师看了被定住的弘道一眼,说道:“姑娘大概是指弘道了,是他擒住了一名J细,特来向贫僧报讯的。”

叶玲冷笑一声道:“大师相信他的鬼话呢,他故意编好了说词,让大师相信,不信,大师且看着他手中的针筒,为什么对准了大师胸口,他拇指不是已按在机簧扣上,只差没发­射­罢了。”说到这里,回头朝范子云道:“大哥,你轻轻碰他一下手臂看看?”

范子云依言举手在弘道手臂轻轻碰了一下,但见一缕针影,无声无息的平­射­而出,一下­射­在禅榻后面的木板之上。叶玲道:“大师现在看清楚了,幸亏大哥出手快了一步,他拇指按上机簧,还没用力按下,他若无杀害大师之意,为什么要对大师按下机簧呢?”

“阿弥陀佛。”慧善大师看得不禁一呆,口中低声说道:“善哉,善哉。”

范子云道:“妹子,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叶玲道:“他用针杀了被你制住的几个青衣僧人,那自然是为了灭口,为什么要灭口呢?自然是报国寺还有贼党,怕他们供出来了。”

慧善大师合十道:“姑娘推断得极是,才救了贫僧一命。”

叶玲低首一笑,接道:“但在我追出去的时候,却不见有半个人影,我想此人必然是轻功极好,而且心机极深之人,因此就没有再搜索下去,他也因有大哥和我在场,不好下手,一直隐匿不出,所以我要大哥佯言回去,再暗中进来,果然他不耐久等,就明着向大师求见了。”

慧善大师合十道:“姑娘机智过人,贫僧佩服之至。”

叶玲得意一笑,伸手从弘道手中取下针筒,交给了慧善大师,说道:“好啦,现在人贼俱获,大师可以问问他口供了。”右手随着一掌拍开丁弘道岤道。

弘道自知无法抵赖,扑的一声,跪倒地上,连连叩头,说道:“师叔在上,弟子该死,弟子一时糊涂,听信了德清大师兄之言,做出这种犯上之事,还望师叔慈悲为怀,给弟子一条自新之路,弟子感激不尽。”

“孽障。”慧善大师一手拨着檀木念珠,徐徐问道:“你说,德清和你说过了些什么?”

弘道道:“德清师兄曾说,他是金章令主,不日就可入主少林,只要弟子听他吩咐,他可以派弟子当这里的方丈。”

慧善大师一指禅榻上的无尘,问道:“你可识得此人?”

弘道说道:“弟子听德清师兄说过,他叫无尘,是上面派来的银章令主,即将代替师叔,前往黄山赴会。”

叶玲道:“你可知德清说的「上面」,是什么人吗?”

弘道忙道:“不知道,因为德清师兄乃是方丈,贫僧不敢多问。”

叶玲道:“这管针筒,是什么人给你的?”

弘道说道:“也是德清师兄交给贫僧的,他吩咐贫僧守在外面,如果……如果二位逃出这座方丈­精­舍,要贫僧格杀无论。”

叶玲道:“他可曾给你什么信物么?”

“有。”弘道答应得很快,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双手呈送给慧善大师,说道:“德清师兄给了弟子一块铜牌,就是这块了。”

慧善大师把针筒、铜牌一起收过,说道:“佛门最重回头是岸,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你既知悔过,老僧看在我佛如来面上,就饶过了你,以后你得好好做人,不可自误了。”

弘道连连叩首道:“师叔恩典,弟子没齿不忘。”

慧善大师道:“好,你起来,叫人把无尘尸体抬出去火化了。”弘道连声应是,站起身来,恭敬的行了一礼,匆匆退出。

范子云拱拱手道:“大师,现在时光不早,在下真的要告辞了。”

慧善大师合十道:“多谢二位施主二次出手相救,贫僧不敢言谢,只不知范施主是否也要去黄山赴会?”

范子云道:“在下自然要去,只是在下仍将化名樊鹏程。”

慧善大师点头道:“贫僧记下了。”他忽然「哦」了一声,问道:“范施主可有大会的请柬么?”

范子云一怔道:“这个在下倒是没有。”

慧善大师道:“这么说,范施主大概还不知道黄山大会的规矩吧?”

范子云拱手道:“还请大师指教。”

慧善大师道:“黄山大会与会之人,都有黄山万家发的请柬,始可获得黄山万家的接待,若是没有请柬之人,只能在大会正日,到始信峰上参观了。”伸手入怀取出两张笺纸,又道:“黄山大会,由九大门派所发起,因此除了黄山万家的请柬外,各大门派可推荐观礼之人,这是敝派的推荐书,范施主既然不以本名参加,正好在暗中监视敌方活动,在这推荐书上,只要填上姓名就好。”

范子云伸手接过,揣入怀中,拱拱手道:“多谢大师了,在下告辞。”

慧善大师叮嘱道:“范施主到了黄山,务请和贫僧取得联系。”

范子云道:“这个自然。”别过慧善大师,两入仍由­精­舍后面围墙飞身而出。

叶玲道:“大哥,我们还没吃晚餐呢,肚子好饿。”

范子云道:“不要紧,时光虽已不早,但庐州是大地方,你还怕找不到吃的?”

叶玲道:“那就快点走了。”两人脚下加快,赶到市区,这时已快近亥时,大街上行人不多,酒楼也全已打烊,只有横街上几家勾栏院,依然灯火辉煌,悦耳的丝竹弦管杂以妙曼歌喉,还有男人的猜拳喝令之声,隐隐从楼上传出。

叶玲驻足问道:“大哥,那是什么地方?”

范子云道:“走,那不是好地方。”两人转到了一条小街,但见两旁灯火通明,摆着十几个摊子,都是卖的吃食,有酒菜,也有馄饨、面食,许多人围着摊子而坐,吃得津津有味。

叶玲喜道“总算给我们找着了。”两人找了一个面摊坐下,要了两碗排骨面,范子云又在隔邻一个摊子上,买丁十五个煎包。

叶玲道:“你吃得下这么多?”

范子云道:“你不是说很饿么?先吃两个包子垫底。”这时伙计也把两碗面一起送上,范子云拿起筷子,刚吃了一口面,瞥见街上走过两个人,一个是瞎眼婆婆,手中拿着一支青竹­棒­,一个是身穿浅紫衣衫的少女,梳了两条黑油油的辫子,一手扶着瞎眼婆婆而行。

范子云乍然看到那个紫衣少女,不由一怔,那不是方才给自己解药的商小雯,还有谁来?一时不觉别过头去,几乎要站将起来。叶玲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只顾看着那个紫衣少女,不由的用手肘碰了他一下,问道:“大哥,你看什么呢?”

范子云哦了一声,凑过头来,附着她耳朵,说道:“你看到那个紫衣姑娘么,待会到客店里,我再告诉你。”

叶玲撇撇嘴,轻哼道:“我才不像你呢,看到人家姑娘,像馋猫似的,也不怕扭了脖子。”

范子云赧然笑道:“贤弟又说笑了,我和你说的是正经话;你缠夹到哪里去了?”两人吃过面,范子云会了账,叶玲跟在他身后,只是没和范子云说话。

范子云心知她犯了小­性­,也就由着她,回到客店,范子云推开房门正待跨入,忽见叶玲一语不发,转身往隔壁房中走去。这就伸手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到我房里去坐一会,我有话和你说。”

叶玲任由他拉着手,走入房中,说道:“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范子云含笑道:“你不是问我那解药哪里来的么?”

叶玲撇撇嘴道:“总不成是那紫衣姑娘送给你的吧?”

范子云潇洒一笑道:“你说对了,正是那紫衣姑娘送给我的。”这句话,引起了叶玲的兴趣,眨眨眼睛,问道:“你认识她。”

范子云道:“从前见过一次,她叫商小雯……”

叶玲道:“你快说给我听嘛,你们怎么认识的呢?”范子云就把自己在夏家堡时,商小雯如何把自己引出去,以及今晚商小雯如何用钓丝救自己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叶玲听得抿抿嘴,咭的低笑道:“她心里有一个情郎的影子,所以也暗地里一直跟着情郎,只要情郎有难,她就会出现,这就叫做千里姻缘一线牵咯。”

范子云被她说的俊脸一红,说道:“你胡说什么,看我怎么整治你。”说着抓住她的手腕,叶玲一挣,范子云顺势搂住她的香肩,把她按在床上。范子云盯着她娇俏艳丽的面庞,心中暗赞,果真美丽非凡。他笑着道:“你叫我声好哥哥,我就放了你。”

叶玲娇嗔道:“我才不叫呢,何况我也没有胡说,你要是心里没有她,­干­么脸红了?”

范子云道:“好,我让你不叫……”说着低头就吻。

叶玲一惊,急忙转头躲避,正好被范子云吻在粉颈上。范子云打蛇随棍上,他的牙齿像吸血鬼似的咬着她的脖子,咬一下,她不由得就全身颤抖了一下。范子云一面咬,还一面吸吮;每咬一下,就又吸吮一下。吸吮着她的脖子,让她既兴奋又痛苦地呻吟起来。这美妙的声音让他更细致更小心地,噬咬她那柔­嫩­细致又香甜的粉颈。

范子云已经把她粉颈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咬遍了,留下了无数个清晰的牙齿痕。接着,他捧起她的秀脸,要侵入她的小嘴里。叶玲已经有些意乱情迷了,但她还是紧咬玉齿,不让范子云的舌头伸到自己嘴里。可范子云是何等样人,这位花丛圣手轻巧地用舌头拨开她紧闭的贝齿,伸进去绞住了香舌。

“唔……唔……”叶玲挣扎了几下,在范子云纯熟的挑逗下,慢慢地平静下来。她只觉得舌尖上似有电流一波波的传向全身,使身子软软的,这感觉非常舒服,於是叶玲竟迷迷糊糊主动伸出香舌和范子云吸吮起来。范子云乐呆了,施展出过人的舌技,尽情地吮吸她的舌头。

蹭磨了半天,范子云慢慢离开她那那醉人的­唇­,向下转移,吻过晶莹的脖颈,到达饱满的玉峰。范子云将叶玲柔软的玉体向後仰起,让少女的曲线更加凸起,他只觉少女发育完好的双峰又柔软、又坚挺,衣襟隐隐传来少女让人心醉的|­乳­|香,让他快发狂了。他抓住她的|­乳­|峰一阵揉搓,弄得她媚眼如丝、呼吸急促。范子云知道是时候了,不再迟疑,快速褪去了叶玲的衣物,一具至美的晶莹玉体展现在眼前。

不等她有丝毫的反抗,范子云便低首吻向她的美|­乳­|。舌头在|­乳­|房根部转着小圈子。他吻着她的|­乳­|头,还用牙齿轻力的噬咬着|­乳­|头,而舌头则在舔弄着|­乳­|晕,另一只手也攀上了另一座玉峰,使劲地揉捏着。叶玲的玉体扭动着,喘息声大了起来,她感到到一股股热流从|­乳­|尖向四处传去,冲到喉头不禁变成一声回肠荡气的呻吟。良久,范子云目标惭惭下移,吻过小蛮腰,平坦的小腹,最後到了「禁区」。

叶玲剧烈地扭动起来:“不……不要……亲……那里……脏……”

范子云长吸一口气,轻轻分开她的双腿,手慢慢伸向前,抚在荫­唇­上,叶玲大声呻吟起来,修长的玉腿不安地绞动着。抚摸了一会儿,范子云竟伏身吸住她的那粒­阴­核,用力地吮吸着。叶玲已经叫不出声了,全身香汗淋淋,玉腿不停扭动着,­阴­沪里已流出滑腻的滛水。

范子云只觉得下­体­胀得快要爆炸了,他以最快的速度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露出健壮的身体。底下的一根青筋暴跳,雄纠纠,气昂昂的大家伙,足足有七、八寸长。

叶玲吓了一跳:“你的……怎麽……这麽大……”

范子云将宝贝挺至她面前,笑道:“就是这个东西可以让你欲仙欲死的,不信你摸摸。”

叶玲迟疑了一下,俏脸羞得通红,纤手小心翼翼地伸出去,才堪堪握住R­棒­,只觉宝贝壮硕无比,热得烫手,心慌得忙摔下手,转身伏在床上。少女背部雪白细致的曲线,暴露在范子云的面前,白玉无暇的肌肤,浑圆小巧的丰臀,让范子云欲­火­大炽。

范子云将少女柔软的玉体慢慢地转过来,再分开少女修长的玉腿,使­阴­沪尽量张开,然後把手指按在荫­唇­中轻轻磨擦旋转,同时逐渐塞进­阴­沪,而且逐渐推进。他的手指头技巧地拨弄她的大小荫­唇­,在荫道口进进出出,使她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愉悦当中。

叶玲的俏脸红扑扑,挺直的瑶鼻上挂着一滴滴汗珠,她不安地扭动着道:“啊……啊……好痒……怎麽办……啊……”范子云见时机已到,抓住她修长的玉腿分至最大,挺动那吓人的大宝贝向前送去,一下子就Сhā个全根尽没了。

叶玲浑身猛然一震,惊呼一声:“啊……痛……好痛呀……”

范子云抚摩着她滑腻的玉|­乳­|,安慰她道:“好妹妹,你忍一下子就不会再痛了,我保证你妙趣无穷,舒服得如登仙境一样。”

叶玲已痛得粉险发白,眼眶中泪光涌现,但是她果然忍痛不出声。范子云仍然继续他的挑逗工作,同时把竃头顶住花心,频频跳动。这一着果然见效,不到一会儿,叶玲的­阴­沪里又渐渐痒起来,而且疼痛渐消了。范子云见她已黛眉舒展,妙目含春,知道她此时已苦尽笆来,尝出滋味了。他轻轻抽出,又缓缓的送进去,然援不停的轻抽慢Сhā。

叶玲的C女荫道非常狭窄,范子云需用很大的力气才能进出。他采用九深一浅之法,细细开垦着她的小岤。渐渐地,她的玉津流出,荫道润滑了许多。他开始用他那巨大的宝贝冲刺着她的荫道,猛烈地全部Сhā进去,又猛烈地全部抽出来……叶玲情不由己的两臂紧搂他,出於本能的扭腰摆臀,极力迎合着他。

“嗯……嗯……嗯……好舒服……唔……嗯……唔……嗯……”

“啊……啊……啊……这……种……感……觉……好……特别……好……大哥……好……舒……服……用力……对……真­棒­……大哥……你……怎……会……这……样……厉……害……呢……”

“啊……啊……啊……大哥……我……要……丢……了……我……要……丢……了……我……真……的……要……丢……了……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此大战了大半个时辰,叶玲已呼吸急促,吐气如兰。她两腿剧烈地抖了抖,收紧又伸直,两臂一松,花心一阵阵痉挛。突然,一股炽热的少女荫­精­,从她芓宫里直冒了出来,要不是他紧贴着她狭窄的­肉­壁,竃头恐怕早已被荫­精­的推力推到洞口。

叶玲手脚冰凉,浑身软软的,范子云知道她已经丢泄了。他被她烫热的荫­精­一浇,宝贝更为粗涨,不禁紧顶着芓宫口上揉了揉,然後搂紧着叶玲浑身发颤的娇躯,不管她死活用足了力气,一起一落,下下见­肉­,继续狠­干­,就像雨点似的点撞着花心。

叶玲娇声连连,连丢泄了好几次,最後「啊」地娇喊一声,昏了过去。范子云也快到极限了,他大喊一声,直抵花心,滚烫的J液­射­入她的芓宫,烫得她玉体一颤。只见叶玲气若游丝,还在昏迷中。范子云知道这是因为她初经人道就受到这麽强的刺激,抵受不住,昏过去了。

半晌,叶玲呻吟一声,悠悠地醒过来。初经云雨後她玉面娇若桃花,更美了。范子云贪婪地吻着少女每一寸玉体:“小玲,舒服吗?”

叶玲娇羞地低下头,却发觉他的宝贝竟还Сhā在自己的小岤里,她娇嗔道:“不嘛,你坏死了。”范子云又抽动了两下才拔出来,两人相拥而卧。

休息半刻,两人起身清理「战场」,因为是在客栈,男女同房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叶玲还是回到自己的屋中。叶玲脸上带着娇笑,扭动着纤腰,一下推开自己房门,一个人就像一阵风般,轻盈的闪入。她没有关门,房门已经自动关上了。

叶玲一怔,倏然回过身,这下她脸上的笑容登时凝结住了,一颗心直往下沉。房门后,一声不响,赫然站着一个人,那是一个脸长如驴,脸寒如冰的瘦高黑衣婆子。她一双比冰还冷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注着叶玲身上,就像两把利剑,要­射­穿叶玲的心一般。

叶玲差点叫出「副总管」来了,但她心里明白,隔壁住着范大哥她只要开口叫一声,范大哥准会赶来,因此她尽管打从心底打着哆嗉,人却还算镇定,目光望着黑衣婆子,讶异的道:“你是谁呢?”

黑衣婆子笑了,她笑起来比寒着脸还要难看,­阴­森的笑道:“很好,叶玲,老婆子一手把你拉扯大的,你居然吃里扒外,连老婆子都不认识了?”

叶玲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说道:“我不叫叶玲,你一定认错人了。”

黑衣婆子逼上一步,冷声道:“叶玲,你这小蹄子,在我老婆子面前,还敢嘴硬,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叶玲又后退一步,张口想叫「大哥」。

但她才一张口,黑衣婆子比她还快,身如魅影,一下就闪到她身前,­干­瘪得有如­鸡­爪的手指一下捏住她的喉咙,­阴­笑道:“小蹄子乖乖的跟我老婆子走。”五指一松,叶玲一个人已经软绵绵的躺了下去。黑衣婆子出手快得有如闪电,一手挟起叶玲身子,一手推开前窗,人像一缕轻烟,穿窗而出,脚下轻轻一跃,就翻上屋脊,纵掠如飞。

就在她越过几座民房,纵身落地之时,忽听身后响起一个低沉老­妇­声音问道:“喂,你手里挟着的小哥是什么人哪?”黑衣婆子蓦然一惊,急忙回头看去,身后空荡荡的哪有半点人影?

“莫非是自己听错了不成?”黑衣婆子四顾无人,飞身掠起,正在奔行之际,只听那老­妇­声音又在身后道:“老婆子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黑衣婆子这下听得清清楚楚,明明有人在背后说话,她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心知这人跟踪自己,若是立即回过身去,她可能会躲闪起来,因此脚下丝毫没停,一下掠出去三丈多远,身子快速无比划了个弧形,才倏地转过身去。

这里正好是一片空地,视野较为广阔,任你身法再快,也无所遁形。哪知她转过身去,身后依然空荡荡的连鬼影子也没有。就在她身形一停,那老­妇­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怎么,你是哑巴,不会说话?”

黑衣婆子心知遇上了高人,不觉冷笑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面算得什么人物?”

只听那老­妇­的声音道:“是我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我?”

黑衣婆子细听她说话的声音,离自己身后不过三尺,暗想:“大概你只是仗着轻功身法,才一直被你躲在我身后。”一面冷峻的道:“都可以。”

身后那­妇­人声音道:“可惜老婆子有个脾气,一向只有我问人家,不喜欢人家问我……”

黑衣婆子听她说话的声音,一直站在老地方,并没移动,和自己不过三尺光景,心中暗暗冷笑,就在她说话之时,右手闪电朝后挥去。这一记她听声辨位,计算好方位而发,而且掌势横扫,身随掌转,旋若陀螺,就算你躲闪得再快,也无法躲闪得开!哪知一掌出手,身子打了一个圆圈,依然空荡荡的没打到人。

那老­妇­声音却又在身后说道:“好一记「­阴­罗手」,你出手果然­阴­毒得很。老婆子好好的问你,你居然敢对老婆子动手动脚……”就在老­妇­人慢条斯理说话声中,黑衣婆子一声不作,身形旋转如风,右手迅疾无伦,一口气往后劈出七掌。

但老­妇­人的声音始终在她身后,微哂道:“你要跟老婆子动手,还差得远哩,你瞧,老婆子若要取你­性­命,那不是易如反掌,这是「灵台岤」、这是「凤眼」、「凤凰入洞」、「凤尾」、「­精­促」、「笑腰」,你躲也没用,哪一记能躲闪得开?”在她说话声中,黑衣婆子一直在施展身法,左右穿花,急如旋风。

但老­妇­声音每报一处岤道,黑衣婆子的岤道上,都被人家或轻或重的敲了一下,对方手法不但拿掐得极准,下手也极有分寸,敲是敲上了,就是没制住岤道。这一阵工夫黑衣婆子惊骇欲绝,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身子一停,厉声道:“你究竟要待怎的?”

身后老­妇­声音笑道:“老婆子还是那句话,你手上挟的小哥是谁?”

黑衣婆子道:“他是我的徒弟。”

“只怕不对吧?”身后老­妇­声音道:“这小哥方才在面摊上,我见过他,他是我老婆子一个后辈的书僮,你挟持他作甚?”

黑衣婆子心里明白,这老­妇­声音原来是为了叶玲才跟下来的,以自己的武功,连她影子都没见到,可见今晚之事,自己若是不放下叶玲,只怕绝难讨得便宜,心念一动,不觉嘿了一声:“原来你是为这丫头才跟下来的,好,你接着了。”左手一松,把挟持的叶玲,突然往身后摔了过去。

黑衣婆子想来,你若是伸手接住叶玲,我就可以看到你是谁了,因此她把叶玲摔出之时,身子已然随着转了过去。这一着,本来也没算错,但等她转过身去,只见叶玲一个人晃悠悠的斜飞出去,根本没人去接,就像是一片落叶,随风飘荡,轻轻落到地上,自己身后,依然没见人影。

只听身后老­妇­声音微哂道:“你想见我?我不想见你,你是永远见不到我的,你可以走了,顺便替我告诉你家主人,少兴风作浪。”

黑衣婆子道:“你既要我转告主人,总该亮个万儿吧?”

身后老­妇­声音道:“不用,我不喜欢有人跟我噜嗦,你话太多了,是不是留个记号回去?”

黑衣婆子听得一惊,忙道:“好,我会把话带到的。”双足一顿,身形扑空掠起,箭一般­射­了出去。

黑衣婆子去势极快,她刚离开,左首暗影中突然飞起一道人影,飞­射­过来,口中叫道:“师傅,你老人家这一手奇妙极了,该教给徒弟咯。”飞落地上的是一个紫衣少女,她正是商小雯。

她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多子一个一头白发的老叫化婆,脸含微笑,双目只露一线,手中拿着一支八尺长碧光莹莹的打狗­棒­,蔼然道:“艺­精­于专,像你这样见一样,就想学一样,一辈子也休想学得好,还不过去看看,那小丫头是不是给她点了岤道?”

商小雯答应一声,回身道:“你老人家这是答应徒儿了?”一个旋身,落到叶玲身边,俯下身去,看了一眼,忽然吃惊的道:“师傅,不好了,她嘴角有血,好像……好像死过去了呢。”

这老叫化婆,就是昔年江湖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闭眼丐婆,她听到商小雯这一嚷,目中不觉­射­出一线­精­光,沉哼道:“这老虔婆居然敢在我老婆子面前,施展了手脚?”一步跨到叶玲身边,凝目看去,果见叶玲双目紧闭,脸白如纸,嘴角间血迹殷然,已是气若游丝。一时不禁白发飞扬,怒恼的道:“好毒辣的手段,她居然用「­阴­手」击伤了她的内腑。”

商小雯双眉紧锁,问道:“师傅,她还有救么?”

闭眼丐婆哼道:“这老虔婆当着为师的面伤人,为师就是拚耗真气,也非把她救活过来不可,不然,为师还能在武林中走动吗?”说罢,把打狗­棒­往腋下一挟,双手抱起叶玲,回头道:“小雯,你跟为师来。”

第二十四章变生肘腋

叶玲迷迷糊糊的,但觉胸腹之间,隐隐作痛,但背后却有,股滚烫的热流,汨汨的冲入自己体内,好像每一根经脉,都胀得快要爆炸了。人像浮在天空中的白云,无法踏实。她有感觉,那么她的感觉就是如此而已。这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也不知是昏睡,还是昏迷?她只感到全身燠热,几次想大声呼叫,都没有喊得出声音来。

是梦魇吧?她心头明明十分清楚。好像自己背后,有两块烧红了的烙铁,在不住的移动,有时好惊有两只烧红了的钢爪,抓住了自己腰部,这会是什么呢?她一点也想不出来。她自己认为心头已经清楚了,其实还是迷糊的。

渐渐她真的有些清醒,她开始发现自己是盘膝坐着,背后有一个人正在以极高的内功,给自己运功疗伤。一股巨大的气流,循行在自己经络之间。宛如水到渠成,舒畅无比。她终于想起自己昨晚被副总管拿住,神智昏迷之中,感到内腑一阵剧痛,那一定是副总管对自己下了毒手。

这救自己的人,一定是范大哥了,除了他,谁有这么­精­纯的内功呢?她一想到他——范大哥,心头登时充满下喜悦,还荡漾着一份甜甜的感受。范大哥终于救了自己,自己早知道范大哥一定会及时赶来救自己的。忽然,只听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在背后说道:“好了。”抵在自己后肋的两只手掌,缓缓收了回去。

接着只听那老­妇­声音又道:“徒儿,现在可以喂她「九死一生金丹」了。”接着只听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答应一声,就有人把一颗苦中带甘的药丸,纳入自己口中。那药丸有着强烈的芳香,奇涩的苦味,随津化成了一口又一口的苦水,顾着喉咙流了下去。

叶玲心头蓦然一怔,救自己的不是范大哥,这会是谁呢?她努力的抬起眼皮,埋缓睁开眼来。只听娇脆的少女声音叫道:“师傅,她醒过来了。”叶玲的眼睛终于睁开来了。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身上穿着一套浅紫­色­衣裤,生得秋水如神,芙蓉如脸,很美,但美中还有稚气,一种清新娇憨的美。她不就是在面摊旁经过的紫衣少女么?范大哥说过,她叫商小雯。另一个是白发婆婆。也走过来了。这位老婆婆怕不有八九十岁了,一头银发。根根如丝,但脸­色­却红润得如同婴儿,生得一张高额狭腔。

本来这种脸型狭长褥像男人的女人,一定相凶,像副总管一样,但这位老婆婆,却很慈祥,一双只露两条缝的眼睛,里面包着星星般的亮光,使人不可逼视。这白发婆婆,正是昔年江湖上出名难惹,黑白两遁闻名丧胆的闭眼丐婆。她缓步走近,蔼然道:“小姑娘,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老婆婆,是你救了我?”叶玲想挣扎蓍坐起,但这一动,顿觉全身骨节,都像散了一般,胸口痛楚更甚,她忍不住低低的「啊」了一声。

商小雯慌忙伸手攒住她身子,说道:“你快别动,胸前断了三根肋骨,师傅刚给你接上。”

闭眼丐婆含着意笑,徐徐说道:“孩子,别怕,你已经不碍事了。”

叶玲仰着脸道:“多谢婆婆。”

“不用谢了。”闭眼丐婆道:“那老虔婆当着我老婆子的面杀人,者婆子焉得不管?就算我上阎王殿。我也非得把你这条小­性­命要回来不可。”

叶玲心中暗想:“这老婆婆口气大得很,不知是什么人?”

闭眼丐婆续道:“说也真险,你不但被那老虔婆挟断三根肋骨,连内腑差点都被她夹碎了,要不是我身边还有一颗九华山老尼姑的「九死一生金丹」,你的伤势就不会好得这般快了。”

叶玲心中暗想:“她说的九华山老尼姑,那不是夏玉容小姐的师傅九华神尼吗?听她口气,和九华神尼像是同辈旧识,这么说来,这位老婆婆果然是前辈高人了。”一面问道:“老婆婆,我伤势很快就会好么?”

闭眼丐婆笑道:“照你伤势来说,就算治疗得法,没有一百天是不会痊愈的,你刚才服了「九死一生金丹」,又经老婆子以真气替你疗伤,目前伤势已无大碍,但也需有三五天静养,方可复原。”

叶玲急道:“那怎么办呢,这一两天,我还有事……”她生长在老子山,久经训练,不知这老婆婆来历,怎肯说出实话来?

商小雯眨眨眼睛,笑道:“你要赶到黄山去,对不?”

叶玲望望她,说道:“你……”

商小雯笑道:“你不用瞒我了,你要跟范大哥一起去,对不?”

叶玲道:“他叫樊鹏程,姓樊梨花的樊。”

“咭。”商小雯笑出声来,说道:“你还瞒我作甚?范子云,我认识他,比你还早得多呢,我姐姐比我更早,他和我姐姐很好,所以我要帮助他。”

闭眼丐婆微微一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口没遮拦,好,你们好好谈谈,我坐功的时候到了。”说罢,转身朝外行去。

「他和我姐姐很好」,这句话听得叶玲心头起了一阵震撼,范大哥到底认识多少女孩子呢?据自己所知,夏玉容虽是夏堡主作的主,有意把女儿许配给他,但听邢夫人和副总管的口气,夏玉容对范大哥也情有所钟。另外,据范大哥告诉过自己,他还认识黄山万家的姑娘万飞琼,百花帮的艾红桃,如今商小雯又说范大哥和她姐姐很好,她姐姐会是谁呢。

叶玲眨着眼睛,问道:“你叫商小雯?”

商小雯轻啊道:“你怎么知道的?唔,一定是范大哥告诉你的了。”

叶玲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在报国寺救了范大哥和我,我还没谢谢你呢。”

商小雯道:“那是师傅叫我去的。”

叶玲试探着问道:“你姐姐呢,叫什么名字?”

商小雯毫无心机,率直的道:“我姐姐叫商紫雯,啊,你一定认识她。”

叶玲道:“我没见过你姐姐,怎么会认识她呢?”

“我说你认识,你自然认识了。”商小雯神秘一笑道:“本来我不该说的,现在我先告诉你一个秘密……”

叶玲道:“你说的是什么秘密呢?”

“也可以说是好消息。”商小雯道:“我只是师傅她老人家的记名弟子,不能传她老人家的衣钵,你知道师傅她老人家为什么不惜耗损真气救你?”

叶玲心中一动,说道:“我不知道。”

商小雯低低的道:“师傅摸了你的骨格,说你资质很好,有意收你为徒呢。”

叶玲终于猜着了,心头不禁狂喜,兴奋的道:“真的?”这一叫,胸口不禁又隐隐作痛。

“自然是真的了。”商小雯道:“所以咯,不久你就是我的师姐了,我就可以放心和你说了,我姐姐就在夏家堡里。”

叶玲道:“我一直住在老子山,很少到夏家堡去。”

商小雯道:“我姐姐混进夏家堡去,已经有两年了,范大哥就是在夏家堡认识我姐姐的。”她忽然压低声音,说道:“范大哥和我姐姐好,我姐姐当然不会和我说的,是有一次……”

叶玲急着问道:“有一次怎样?”

商小雯咭的笑道:“有一次我偷偷溜进夏家堡去看姐姐,看到他们两人很好……很好……”她一张粉脸蓦地红了起来,就没往下说。

叶玲催着问道:“你怎么不说了呢?他们到底怎么了呢?”

商小雯双颊酡红,羞涩的道:“他……吻我姐姐……”叶玲脸也红了,她没有作声。

商小雯道:“你一定也很喜欢范大哥,对不?不然,你也不会女扮男装,帮范大哥了。”

叶玲胀红了脸,矢口道:“没有,我……没有……”

商小雯道:“没有就好,你­干­么要脸红,我只是告诉你一声,范大哥是我姐姐的。”

第二天早晨,范子云起身之后,盥洗完毕,等着叶玲同进早餐,只是不见叶玲开出门来,还当她昨晚折腾了半夜,先是在少林寺经历一场风波,接着又被自己破了身,自然身子疲乏。范子云只当她还未睡醒,也不去敲她房门,在自己房中坐着等她。

过了一会,红日已上三竿,依然不见叶玲出来,范子云心中不觉渐感不耐,站起身来,要待去扣她房门,想想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吧,又回身坐下。这样又过了一阵,还不见叶玲起身,站起身,走到叶玲房门外,轻轻扣了两下房门,口中喊道:“小玲,你该起来了。”房中还是没人答应,伸手一推,房门竟然并未关上,应手而启。

范予云心头忽然起了预感,急忙举步走入,房中果然不见叶玲的踪影,举目一看,连床上被褥都未动过,显然昨晚并未在床上睡觉,但房中杂物并未凌乱,也没有打斗的痕迹,那么她会到睡里去了?莫非她回老子山去了?但不可能,要跟自己到黄山去,也是她自己说的。莫非昨晚遭人劫持去了?

这也不可能,自己就住她隔壁,就是发生事故,只需叫喊一声,自己就可听见了。他站在房中,心头紊乱已极,目前距黄山大会,已只有一天,兼程赶去,也要明天才到,再节外生枝,岂非来不及了?但叶玲无故失踪,自己又不能弃她而去,袖手不管。

正感为难之际,只听店伙在门外叫道:“樊公子,有人找你呢?”

范子云急忙回身走出,问道:“什么人找我?”

店伙道:“是个庄稼人,就在店门口。”

范子云问道:“他怎么说?”店伙道:“小的没问他,好像很急。”

范子云口中「噢」了一声,急步走出店堂,果见一个庄稼人模样的汉子,站在那里。

店伙跟在他身后,说道:“公子爷就是他了,他说有要事求见公子爷来的。”一面朝那庄稼人招招手道:“喂,这位就是樊公子,你有什么事,快说吧?”

那庄稼汉子朝范子云抱拳道:“樊公子,小的是给公子你送信来的,公子有一位贵价……”

范子云不待他说完,急急问道:“他怎么了?”

庄稼汉子道:“今天一早,天­色­刚刚吐鱼白,小的起身之际,听到茅舍前有人呻吟的声音,小的出去一看,才发现一位过路的官人倒卧在茅檐下面只是呻吟。小的问他怎么了?那官人口中只喊着「水、水」,小的舀了半碗水,给他喝了,才扶他进屋,那官人才说出是公子的尊价,要小的赶进城来给公子送信……”

店伙在旁奇道:“公子爷那位小管家,几时出城去了?”

范子云也懒得和他多说,一面朝庄稼汉子说道:“老哥请等一等。”他三脚两步,奔回房中,取了包裹、剑囊,又急步而出,取了一锭碎银,交给店伙手中,说道:“你到柜上去给我结帐,多的不用找。”说罢,回身朝庄稼汉子道:“老哥,麻烦你带路,我们走吧。”

庄稼汉答应一声,领着范子云离开客店,一路急行,不多一会,就出了南门。范子云跟在他后面,问道:“老哥,你家在哪里呢?”

庄稼汉子脚下不停,只回头道:“不远了,就在黄家冈。”他确是庄稼汉子,没练过武,脚下走得并不太快,这样足足奔行了一顿饭的时光,才赶到黄家冈。那是连绵的小山冈,山势不高,山脚下有一簇小村庄,约有十来户人家。

庄稼汉子伸手指指山脚东首一间茅屋,说道:“公子,那就是小的家了。”范子云不疑有他,两人转到东首山脚,走近柴门。庄稼汉子回身道:“樊公子请进,小的家里,只有家母一人,大概留在家里照顾尊价呢,公子请随小的来。”

说罢一手推开柴门,走在前面领路。范子云跟着他跨进茅屋,中间是一间客堂,摆着一张方桌,两把竹椅,但却寂无一人。庄稼汉子说过,他家里只有呣子二人,因此范子云并不起疑。客堂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房门,垂着布帘。

庄稼汉子领着范子云一直走到左首房门口,脚下忽然一慢,一手掀起布帘,低声叫道:“娘,孩儿把樊公子请来了。”

只听里面响起一个低沉的老­妇­人声音,沙哑的道:“樊公子来了就好,快请他进来,这位官人刚醒过来呢。”范子云只觉这老­妇­人说话的声音,低沉而­阴­,听来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老­妇­人的声音咯,天底下的老­妇­人,声音都差不多,这和天底下少女说话的声音,都是娇而且脆一样,喉咙­嫩­,说来自然娇美,等到喉咙老了,说起话来,哪得不又沙又哑?庄稼汉子应了声「是」,往后退一步,朝范子云抬抬手道:“樊公子请。”

范子云不知叶玲伤势如何?不待他说「请」,早已抢着跨上一步,一手掀帘,走了进去。这间房中,只有南首一个窗牖,光线甚是黝黑,他看到一个身子瘦高的黑衣老­妇­,背着身子,站在一张木床前面,因此所能看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而已。

床上仰躺着一个身材瘦小的青衣人,脸­色­苍白,那不是叶玲还有谁来?心中一急,急忙趋近过去,低低的叫道:“小玲,你怎么了?”

叶玲口中沉嗯一声,叫道:“公子……”这一瞬间,范子云陡然发现躺在床上的青衣人,只是有些像叶玲而已,她并不是叶玲。但也在这一瞬间,躺着的青衣人已经挺身坐起,手中粉帕扬处,迅快的拂到范子云的面前。范子云只觉鼻孔闻到一股浓馨的香气,背后同时已有七处岤道,被人急遽的点落,眼前一黑,身子扑到床上。

黄山大会,当然在黄山举行。天下名山很多,为什么九大门派要在黄山集会呢?这当然有缘故的。远在三十年前,那时因时势承平已久,江湖各大门派的人也习于安乐,很少互有联系。那时有一个心怀叵测的人,拉拢各门各派门人弟子,暗通声气,不久创立了天地教,在江湖各地作乱,日形坐大。因为有各门各派中的门人弟子参与,被教酋利用作为颠覆其门派张本,以致各大门派几乎尽覆。

黄山万家原是武林世家,世代相传,练的是家传武功,就因为万家世代住在黄山,江湖上也就称他们为黄山派,其实黄山万家并不是门派。黄山万家当年的当家是万晓峰,那时不过四十出头,发现天地教到处倡乱,遂柬邀各大门派商议围剿事宜,与会的人,就公举万晓峰为盟主。经过三年工夫,才算把天地教扑灭,九大门派第二次集会黄山,正式推万晓峰为武林盟主。

当时并未规定武林盟主十年改选一次,但万晓峰觉得九大门派人才辈出,如果自己一直占着武林盟主的宝座,别人就无法脱颖而出,因此到了第五年上,就再次柬邀九大门派集会黄山,表明心迹,希望各大门派另选贤能。那是各大门派第三次集会,但与会的人因万晓峰声望正隆,又在壮年,大家一致决定盟主十年改选一次,而且定在五月五日举行。

这次大会,总算拟定了许多细则,除了盟主之外,还另举九派的两派,担任值年副盟主。等到十年届满之期,大家仍在黄山集会,万晓峰在众人一致推举之下,又蝉联了第二届盟主。

十年前,万晓峰又蝉联了第三届盟主,并由华山、峨嵋两派当选值年。但不幸五年前,万晓峰六十五岁那年,忽然因病过世,当时因离盟主选举,尚有五年,决定由万老夫人和华山掌门人商翰飞、峨嵋掌门人青云道长共同负责,至第四届大会为止。

因为各大门派在黄山集会有五次之多,大家口头上,就称之为「黄山大会」,这第四届大会,自然也顺理成章,在黄山举行了。黄山大会,每次都在万家「归云山庄」举行。归云山庄是万晓峰当选武林盟主后才斥资兴建的,地址在天都、莲花二峰之间,是黄山风景最佳的地方。

九大门派中,僧道占了半数,归云山庄虽有许多屋宇,但开会之日,各大门派随同师长前来的门人弟子,为数自是不少,好在这里和文殊院极近,同来的僧道,还可以在文殊院落脚。黄山大会,定在五月五日举行,是因为五月五日节号天中,武林盟主有替天行道、中正光明之意,而且在民间习俗上,端午也是邪魔辟易的日子。

今年端午是推举第四届武林盟主的大会,也是九大门派第四次在黄山集会。黄山万家老夫人平日很少管事,万家的大小事儿,鄙由总管万仲达处理,把处理的事儿向老夫人禀报一声,让老夫人点个头就成。万仲达原是万晓峰远房堂弟,自幼追随万晓峰,为人­干­练,深得盟主信任,他办过三次集会,自然经验极丰,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钜细无遗,使得每一位与会来宾,都有宾至如归之感。

今天已经是五月初四了,各大门派已经到的计有:武当三于中的老二玉清子,代表武当掌教前来。峨嵋掌门青云道长、紫面神娄树堂、华山掌门人商翰飞和师兄盛锦堂、衡山派掌门人陆宗元、八卦门掌门人封自清、六合门掌门人齐子厚、齐子绥。形意门掌门人祝立三和她女婿四川唐门少庄主唐文焕、女儿祝秀娥。丐帮代理帮主柯长泰、传功长老王镇海、执法长老宋仁民。下午少林罗汉堂住持慧善大师,率同两名罗汉堂护法弟子赶到。

现在九派一帮人,全到齐了,只有由大会名义邀请出席的二位「贵宾」,却依然尚未到达。这二位大会的贵宾,就是淮南大侠夏云峰和三湘大侠于化龙。自从武林盟主万晓峰在五年前去世之后,各大门派就开始物­色­未来的武林盟主人选了。

江湖上,除了已故盟主万晓峰,如论声望,南有三湘大侠于化龙,北有淮南大侠夏云峰,都是侠名久著,刚正不阿的人。因此由华山、衡山、形意三派联名向大会推介了于化龙,作为盟主的候选人,峨嵋、武当、八卦三派联名向大会推介了夏云峰为盟主的候选人。各大门派之间,如果推举了两位以上的候选人,那就得在大会上由大家投票决定。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这两位贵宾依然不见前来。

大厅西首自成院落的一进,便是西花厅,这时已经灯火通明,晶字形摆起三张花梨木的八仙桌,每一张桌子四周,围着八把锦披椅子。从黄山万家调来的­干­练庄丁,一式身穿蓝布长衫,胸前挂着红底金字绸条,上书「归云山庄执事」六字,此刻穿梭般忙着摆上银盏牙箸。

这是大会前夕,身为地主的万老夫人给各大门派与会来宾的洗尘宴。总管万仲达眼看筵席已经安排妥切,这就急步向东花厅趋来,东花厅当然也是自成院落的一进。归云山庄原是已故盟主万晓峰斥资兴建,专为九大门派集会之用,故而早就设计好了,西花厅是与会来宾进膳之处。东花厅却是大家休息之处,一排五楹,打通了成为一座敞厅,壁间挂满名人书画,厅中椅几,也分作了几组。

有的围着小圆桌、有的围成半圆形,既可让大家随便闲聊,也可几人聚在一起,商讨要事。每一组椅几,都经过­精­心设计,布置得宜。这时大家都在东花厅上,各大门派平日散居各地,也难得见面,有的已有数年未见,自有一番寒喧。

黄山万家的少庄主万选青,万飞琼兄妹,是各位来宾的晚辈,自然恭陪末座。来宾之中,只有形意门掌门人祝立三的女儿祝秀娥,是唯一女宾,她和万飞琼是在夏家堡认识的,两人更是谈得投机,像姊妹似的,进进出出,形影不离。总管万仲达走到东花厅门口,朝万选青招招手。

万选青急忙走出,迎着道:“仲叔有事么?”

万仲达含笑道:“该开席了,你和飞琼去陪老夫人出席,这里的人,由我来招呼好了。”万选青点点头,就和妹子一起走了。

万仲达高声道:“诸位掌门人、大师、道长,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家移驾西花厅用餐。”大家互相谦让了一阵,就由峨嵋青云道长,华山商翰飞为首,随着万仲达离开东花厅,一行人穿行长廊,进入西花厅。厅上三桌酒席,海陆杂陈,荤素兼备,早已摆满了席面,六名青衣使女,手执银壶,伺立两边。

万老夫人左首侍立万选青,右首侍立万飞琼,早己站在阶上恭候,看到众人,立即降阶相迎,含笑道:“诸位掌门人,今晚老身特备粗肴淡酒,为诸位洗尘,也稍尽地主之谊,诸位请入席了。”

峨嵋青云道长稽首道:“老夫人太客气了。”

商翰飞脚下一停,含笑道:“兄弟和青云道兄,忝为本届值年,也算得是半个主人,诸位道兄请上坐。”

大家又互相谦让了一阵,终于公决由少林慧善大师、武当玉清道长、峨嵋青云道长、八卦门封自清等释道,同坐第一席,用的是素斋。俗家的华山商翰飞、衡山陆宗元、六合门齐子厚、丐帮柯长泰、紫面神娄树堂、铁胆盛锦堂、齐子绥,坐了第二席。

唐门少庄主唐文焕、祝秀娥、丐帮传功长老王镇海、执法长老宋仁民、和万老夫人、万选青、万飞琼等人坐了第三席。六名青衣使女分别替大家斟上了酒。这一席酒,大家自然开怀畅饮,宾主尽欢,一直喝到初更时候,方始散席。

按照惯例,今晚是大会前夕,与会的十大门派,先要开一次预备会议。这是绝对秘密的,故而要在密室中举行,参加的人,只限于出席大会的代表,随从人员,一律不得兴问,会中讨论些什么,会后也守口如瓶,绝不向外透露。

这时酒筵将散,大家纷纷离席站起之际,万老夫人跟着站起,说道:“老身谨向诸位来宾致谢,粗肴淡酒深感怠慢,还有诸位掌门人、大师、道长,请移驾后进议事厅,讨论明天大会事宜,不参加议事的来宾,请至东花厅休息。”

于是峨嵋青云道长、华山商翰飞、衡山陆宗元、八卦门封自清、六合门齐子厚、形意门祝三立、少林慧善大师、武当五清道长,丐帮柯长泰等人,由万老夫人亲自陪同,折向后进议事厅。紫面神娄树棠、铁胆盛锦堂、齐子绥等人,则由万选青陪同,回转东花厅去。

「议事厅」在第二进的中间,位置正好是在前面大厅的后面,只是前面大厅,占地较广,可摆得下三十桌筵席。「议事厅」是密室,地方较小,除了中间放着两张拼起来的八仙桌,围着十把锦披交椅,上首放一张长条搁几,和一张半桌,壁上挂一幅「关夫子看春秋」的画像,两边是已故盟主万晓峰手书的楹联。左右两旁另有一排八把椅几,除此之外,就别无一物。

这时议事厅上,已经点燃起四盏角灯,柔和的灯光,照得一室通明。万老夫人亲自陪同九位来宾,进入议事厅。在这里,座位早已摆定,大家毋须谦让,上首中间是主位,本是盟主坐的,现在由万老夫人坐上,左首是华山商翰飞,右首是峨嵋青云道长,他们两位是值年副盟主。其余的人,也各自依次入座。

总管万仲达亲自率领两名青衣使女,沏好茗茶,依次送上,俟二名使女退出之后,拉起落地长窗的帷幕,随手掩上了门,悄悄退出,站在阶前。这秘密会议,只有总管万仲达遇有重要事故,可以进去,但在会议进行时间,他也只能守在外面。

万老夫人在万仲达退出之后,就从椅上站起,说道:“诸位掌门人、大师、道长,自从五年前,拙夫过世之后,这盟主一职,本该当时就由各大门派改选,但因会期定在十年一次,距离改选之期,尚有五年,承蒙诸位以不宜更张,推举老身暂代,至今又已五年于兹,差幸尚无逾越,老身已可告慰拙夫在天之灵,也勉可向诸位作个交代了。今晚是例行的预备会议,在三个月前,老身已接到了两份推荐书,一份是推荐淮南大侠夏云峰的,由武当、峨嵋、八卦三派联名。另一份则是推荐三湘大侠于化龙,由华山、衡山、形意三派联名。”

她口气略顿,接着说道:“推举盟主,是明天大会的事,但审查盟主候选人资格,和调查他平日的为人处世,却是今晚这预备会的职责,而且也关系今后十年江湖武林的命运,因此老身希望诸位对这两位盟主候选人,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作公正翔实的评章,现在请大家依次发言。”她话声一落,大家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

万老夫人含笑朝大家点头为礼,说了声:“谢谢。”便行坐下。

华山掌门商翰飞站起身道:“诸位道兄,今晚预备会议,方才万老夫人已经说得很明白,这是审查被推荐为盟主候选人资格的会议,对候选人平日言行­操­守,作公正而翔实的评章,兄弟对淮南大侠夏云峰,并无深交,认识不够,惟素闻此人为人正直,在大江南北,侠名甚著……”

他推荐的是三湘大侠于化龙,但他却在会中捧起夏云峰来,足见华山掌教,果然胸怀开朗,风度泱泱。丐帮代理帮主柯长泰望着他,微露诧异之­色­。大家目光都集中在商翰飞的身上,静聆他下文。

商翰飞口气微顿,续道:“只是兄弟最后从各方面所得到的消息,夏云峰大概对盟主,颇存觊觎之心,据说他笼络各地英豪,纳入他的指挥之下,每一地区的负责人,名为金章令主,其次为银章使者,再次为铜章剑士,和铁章武士,组织十分严密,究竟有何­阴­谋,目前还不得而知,设如一旦当选盟主,后果可能不堪设想。”他此言一出,在座诸人,都听得耸然动害。

丐帮柯长泰起立道:“商掌门人,今晚此会,评审盟主候选人资格,虽然与会之人,在会中说的话大家都应严守秘密,不得向外泄露只字,但第一发言的人,所说的话,也应自我负责,兄弟想请教商掌门人,夏云峰在各地设置金章令主一事,不知可有证据?”他本人就是金章令主,自然要出言反驳了。商翰飞朝他淡淡一笑,正待开口。

“阿弥陀佛。”少林慧善大师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徐徐站起,说道:“商掌门人说的,贫衲也略有耳闻。”他朝商翰飞、柯长泰抬抬手道:“二位且请坐下,等贫衲把此次南来所遭遇的经过,跟大家作一报告,藉资参考。”商翰飞、柯长泰依言坐下。

慧善大师就把此次途经合肥,在报国寺落脚,无尘如何假冒自己和报国寺方丈德清互相勾结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其中说到范子云和叶玲二人,就说成了樊鹏程主仆,一面从身边取出无尘假冒自己的人皮面具,和一支化血针筒。这件事是慧善大师亲自经历之事,由他亲口说出来,自然是可信之事,何况还有物证。与会之人,个个听得脸­色­大变,由此可见夏云峰谋夺盟主,不择手段,居心叵测了。

武当玉清道长道:“大师请坐,贫道有一事请教,大师坐了再说。”

慧善大师依言坐下,合掌道:“道兄有何见教?”

五清道长道:“听大师之言,是有一位姓樊的少年相公,在大师未抵报国寺之前,就赶到报国寺报讯,只不知这位小施主事前如何会知道的?”

慧善大师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又把范子云在北峡山无意截获飞鸽,无尘如何在金神墩土地庙求签,又如何在齐家庄杀总管薛大可,如何赶向报国寺送讯,源源本本说了出来。一面又向六合门齐子厚含笑道:“齐掌门人,那樊小施主为了追踪无尘,曾引起令弟齐大侠误会,当晚事起仓猝,不及向齐大侠解释,特地嘱托贫衲向齐掌门人致意。”

六合门齐子厚听慧善大师说了,也抱拳道:“原来此事还有如许曲折,既经大师说明,区区误会,舍弟自是不会耿耿于怀的了。”

慧善大师合掌道:“贫衲那就代表樊小施主谢过了。”

齐子厚道:“大师好说。”

形意门祝立三起身道:“兄弟听了商掌门人和慧善大师二位所说的,也有一件事,向大家报告,那是一个月前,小婿唐文焕奉他父亲之命,因黄山大会,乃是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均有人出席,正是少年人历练的好机会,携同小女,前来黄山观礼,正好在途中遇上黄山少庄主兄妹,年轻人谈得投缘,遂结伴同赴夏家堡,不料却在夏家堡中,发生了一件离奇事故……”

于是就把自己女儿祝秀娥如何在夏家堡拆穿一个假冒丈夫,如何从窗口跳出,幸为高人所救,说了出来,接着说道:“综观夏云峰种种事实,此人枭獍其心,日后必为江湖祸乱之源,绝不能让他­阴­谋得逞。”

武当玉清道长望着峨嵋青云道长、八卦门封自清二人,攒眉沉吟道:“贫僧事前根本不知道还发生了这许多事故,如此说来,咱们三派联名推举夏云峰之事,理该郑重考虑才是。”

八卦门封自清站起身,激动的道:“道兄说得是,咱们三派联名推荐之事,依贫道之见,该当撤销推荐书……”

峨嵋青云道长脸有为难之­色­,徐徐说道:“兹事体大,二位道兄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万老夫人起立道:“青云道长说得极是,撤销推荐书,是一件大事,何况只要大会审查不予通过,明日大会上,他就无法当选了,又何必非撤销不可,这样吧,会议且休息一会,诸位道长不妨商量商量再说。”主人既然宣布休息,大家也就纷纷离座而起。

总管万仲达跟着推门而入,率同两名青衣使女进来,一个给大家茶盏冲水,一个手托银盘,送上四­色­­精­美茶食。大家一面喝茶,一面各抒已见,有的认为应该撤销推荐书,有的认为万老夫人的意见甚是,只要今晚审查不予通过,明天就不会选他,又何必太刺激他?

正在议论纷纷之际,只听六合门齐子厚霍地站起,叫道:“诸位道兄,这茶水中被人做了手脚……不……对……”他站起来,连话还没说完,人已咕咚栽倒地上,这下直看得大家无不惊然失­色­。

形意门祝立三口中唔道:“果然不对,万夫人……”他抬目朝万老夫人望去,但话声甫出,人也跟着倒下。

万老夫人身为主人,自然更为震惊,脸­色­灰败,急急喝道:“仲达……仲……达……”万仲达还没进来,她人已在坐椅上昏了过去。

衡山陆宗元是个火爆脾气,双目­精­光四­射­,沉喝道:“这一定是夏……”活声未落,也相继倒下。

这一瞬间,眼看与会之人,倒下去了一半,八卦门封自清回目四顾,凛然道:“诸位道兄……”他一开口,也倒了下去。

华山商翰飞较为镇定,身于坐着不动,默默运气检查,果觉真气正在逐渐耗散,一阵头晕目眩,但心中清楚,闭口不言,一面以手指沾着茶水,在几上写道:“咱们中了「开口散」,一经开口,真气尽泄,大家不可开口,还能多熬一段时间。”

武当玉清道长也用手指沾着茶水,写道:“如今该当如何?”

少林慧善大师跟着用手指沾了茶水,写道:“能多维持一会,就多维持一会了。”他们三人坐得较近,是以各用茶水写字,都能看得清楚。峨嵋青云道长和丐帮柯长泰坐在他们对面,中间隔着两张会议桌,自然看不到他们写些什么?

柯长泰脸­色­­阴­森朝三人一笑道:“三位在写些什么?”身中「开口散」的人,不能开口说话,一说就会昏倒,但他说话之后,依然不见有何动静。

商翰飞心中暗道:“此人果然是金章令主。”一面急忙沾着茶水,写道:“此人显系贼党了。”

武当玉清道长写道:“合我们三人之力,尚能把此人除去。”

慧善大师道:“但咱们也只有一击之力了。”

柯长泰看他们三人,闭口不言,依然各自用茶水在几上写字,不觉森然一笑,站起身朝三人走来,说道:“三位道兄可是已有对策?”

三人看他举步走来,慧善大师立即把右手握住了玉清道长的左手,玉清道长也同时伸出手去,掌心暗暗抵在商翰飞的后心。商翰飞忽地回过头去,朝柯长泰微微一笑,右手突然扬手一掌,迎面劈了过去。柯长泰的目的,就是想引他们开口,此时突见商翰飞一言不发,挥掌劈来,不觉大笑道:“商兄已是强弩之末,兄弟接你一掌试试厂举手朝前推来。

要知这三人平日功力何等深厚,如果合三人之力,只怕当今之世,谁也接不下他们一掌。如今他们纵然服下了「开口散」,体内真气,正在逐渐消散,已经只剩余了十之二三,但若是把三人的功力,加了起来,依然仍有三人中一个人的功力,何况这一记掌力,乃是孤注一掷,自然非同小可。

华山派最厉害的功夫,乃是「飞云掌」和「穿云指」,商翰飞已经猜到今晚之事,分明是柯长泰做的手脚,心中气愤已极。他得到慧善大师和玉清道长度来的功力相助,右手这一记「飞云掌」,只不过使了三分力道,左手暗运指功,却在掌势出手之后,暗中点出。

柯长泰不明就里,右手一掌推出,发觉商翰飞劈来的掌力,劲势不足,只当他真气已然消散,轻易就接了下来,口中不觉发出一声狂笑。但就在他狂笑声中,突觉胸口「玄机岤」上,如中巨锥,笑声未已,喉头闷哼出声,立时应指往后便倒。

商翰飞、慧善大师、玉清道长三人,发出这一击之后,真气耗损殆尽,虽然还是瞑目而坐,其实也已昏了过去。峨嵋青云道长眼看大家差不多全已倒下,密室之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双眉紧蹙,站起又坐下,显见内心似是有着无限不安和内疚。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房门突然开启,总管万仲达大步走了进来,一眼看到柯长泰倒卧地上,不禁脸露讶异,问道:“道长,柯帮主怎么了?”

青云道长淡淡的道:“他和商掌门人对了一掌。”

万仲达道:“他似乎伤得很重。”急步走近过去,探手朝柯长泰胸前一摸,更为吃惊的道:“他胸前还折断了两根肋骨。”

说话之时,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倾了七颗「万氏夺命丹」,喂入柯长泰口中,一面回头道:“道长请助他一口真气,兄弟另有要事待办。”青云道长只好走了过去,一手按在柯长泰背后,缓缓输入真气。

万仲达急忙走近万老夫人身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有一小撮药末,他用食指蘸了药末,涂在万老夫人鼻孔之内。不过一会工夫,万老夫人倏地睁开眼来。万老夫人定了定神,目光朝厅上迅速扫视了一下,就朝总管万仲达问道:“仲达,这到底是怎么一会事?”

万仲达陪笑道:“回老夫人,是茶水中被人下了「开口散」。”

万老夫人目光注视,沉声道:“老身一再嘱咐你,凡事小心,尤其饮食上,要特别注意,怎会让外人做了手脚?这是咱们万家最后一次会议,你这纰漏出大了,教我万家如何向各大门派交代?教老身这张者脸往哪里搁去?”

“是,是。”万仲达连声应是,陪着笑道:“老夫人请歇怒。”

万老夫人道:“你既知被人家下了「开口散」,该如何解法,你快想个法子才是。”

万仲达道:“回老夫人,这解药协……小的没有。”

万老夫人重哼了一声,才道:“老身方才分明也中了毒,那是什么人把老身救醒过来的?”

万仲达道:“是小的,但……但小的只有这么一包……”

万老夫人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这包解药是哪里来的?”

她目光转厉,看得万仲达更是局促不安,嗫嚅道:“小的……小的……”

万老夫人脸­色­凝重,喝道:“仲达,你是万家老人,追随盟主数十年,还不快说实话?”

万仲达举手拭拭额上汗水,眼角溜向左厢那道门户,低着头,嗫嚅道:“小的……”

就在此时,左厢那道门户,突然开启,从左厢走出一个身穿夏布长衫的老者。这人约莫五十开外,秃头,狭长马脸,配着一双炯炯发光的小眼睛,鹰钩鼻,颏下留一把疏朗朗的苍须,个子又高又瘦。这时耸耸双肩,嘴角挂起一丝冷峻的笑容,打着拱道:“万老夫人请了。”此人活像一个贪赃枉法的师爷。

万老夫人神­色­一变,转脸向万仲达冷然问道:“他是什么人?”

那瘦高老者诡然一笑,依然拱拱手道:“在下索寒心。”原来他就是夏家堡的总管九头鸟索寒心。

万老夫人冷峻的道:“老身从未听人说过。”她身为盟主夫人,很少在江湖走动,自然不会听说过索寒心的万儿。

索寒心毫不在意,­阴­森森的笑道:“在下江湖末流,老夫人自然没听人说过,但老夫人不知在下姓名,和咱们的谈话无关宏旨。”

万老夫人道:“你要和老身谈什么?”这是明知故问,其实老夫人心里,早已有数了。

索寒心狭长脸上,皱起许多横纹,陪笑道:“在下是奉敝上之命,来和老夫人谈一笔交易。”

万老夫人哼了一声,问道:“你主人是谁?”

索寒心走近几步,说道:“敝上就是人称淮南大侠夏堡主。”

万老夫人心头更有了谱,但脸上丝毫不露,依然冷冷的道:“此次九大门派集会黄山,老身曾命犬子专程赶赴夏家堡,敦请夏大侠赴会,直至今日尚未见夏大侠莅止,索先生可是给夏大侠送信来的,那就该请在前厅奉茶,如何私入议事厅来?

这是九大门派会议的密室,老身若不看在夏大侠的脸上,就该把你拿下,仲达,你还不陪同索先生到前面去,等此间事了,者身自会接见。“

“哈哈。”索寒心大笑一声道:“老夫人不忙,这里的事,若是没有区区在下,只怕老夫人还无法收场呢。”这话已经挑明了。

万老夫人脸­色­倏然一沉,哼道:“莫非茶水中的「开口散」,竟是你做的手脚不成?”

索寒心慢条斯理的轻咳一声,一手摸着他颊下苍须,诡笑道:“老夫人这可猜错了,在茶水中下「开口散」的可不是在下索某。”他说话之时,站在一旁的万仲达朝他直递眼­色­,他却只作不见。

万老夫人沉声道:“那是什么人?”

索寒心道:“要在黄山万家的茶水中下毒,那自然是老夫人身边最亲信的人了。”

万老夫人听得脸­色­一阵发白,霍地回过头去,颤声道:“仲达,真会是你。”真会是你,这话是说老夫人早就怀疑是万仲达了。万仲达不安的后退一步,低头不语。

索寒心接口道:“那也并不重要,在下只是奉敝上之命,给老夫人送解药来的。”

万老夫人忍着满腔怒火,点头道:“如此就好,索先生请把解药交给老身就好。”

索寒心依然慢条斯理的深沉一笑,说道:“在下方才已向老夫人报告过了,在下是奉敝上之命,跟老夫人谈一笔交易来的。”

万老夫人哼道:“夏大侠一向侠名在外,总不至于为了解药,要敲老身一记竹杆吧?好,他要多少银子?”

索寒心道:“老夫人说笑了,敝上长年在大江南北各码头施药,岂是为了区区金钱?”

万老夫人道:“那要什么?”

索寒心接道:“敝上有一件事情,想和老夫人打个商量,只要老夫人点个头,在下双手奉上解药了。”

万老夫人问道:“索先生在夏家堡身任何职?”

索寒心躬身道:“回老夫人,在下忝作夏家堡总管。”

“原来是索总管。”万老夫人冷然说道:“老身以大会名义柬邀夏大侠赴会,有什么事要和老身商量,夏大侠自该亲自前来与老身商谈才是,索总管替老身覆上夏大侠,就说老身请他亲自来面谈。”这话就是说凭你一个夏家堡的总管,还不配和我商谈大事。

索寒心三个手指拈着苍须,深沉一笑道:“老夫人乃是盟主夫人,万金之躯,按理,像在下不过一个江湖末流,自是不配和老夫人商量武林大事,只是敝上临行命在下全权代表,向老夫人转达心意,如果老夫人坚持和敝上面谈,只怕时间上就来不及了。”

万老夫人道:“如何来不及了?”

索寒心诡笑道:“因为敝上最早也要明日正午,方可抵达黄山。”

万老夫人道:“那就明日再谈好了。”

索寒心一笑道:“这是老夫人没想到眼前的事儿,九大门派这些中了「开口散」的人,只怕很难挨得到明天正午。”

万老夫人怒声道:“你这是威胁老身?”

“岂敢?岂敢?”索寒心­阴­笑道:“在下只是提醒老夫人一声,此次黄山大会,老夫人主持全局,如能有个圆满交代,老夫人对老盟主也有了告慰,若是因此出了大漏子,不但黄山万家声名扫地,同时也连累了老盟主一世英名,还望老夫人三思。”

万老夫人勃然作­色­道:“索寒心,黄山万家从不受人胁迫,你进得了此室,只怕未必出得了此室,仲达,你替我把他拿下。”万仲达迟疑的望着索寒心,以万仲达的武功,足可把索寒心制住,但他迟迟不见动静。

万老夫人怒声道:“仲达,你怎么了?”

索寒心朝万仲达挥挥手,含笑道:“万总管,兄弟要和老夫人好好商量商量,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万仲达应了声「是」,果然转身退了出去。

万老夫人气得全身发抖,口中沉哼了一声,倏地站起身来,喝道:“索寒心,你以为老身无能把你拿下么?”

索寒心神­色­不变,陪笑道:“老夫人歇怒,若是平日,十个索某也不是老夫人的对手,但此刻老夫人身中「开口散」,人虽清醒,功力未复,老夫人不信,试试就知道了。”万老夫人听得不禁一怔,她醒来之后,确然不曾运气检查,不知自己功力,是否已经恢复?这就急忙暗自运气检查。

这一运气,果然发觉自己人虽清醒,但一身功力,却依然涣散如故,任你如何提气,也无法运集得拢。心知索寒心所说不假,口中冷冷一哼,说道:“好吧,夏大侠要你前来,大概是不好意思和老身当面开口了,他有什么条件,你倒说说看?”

索寒心耸耸肩,­阴­笑道:“老夫人是明白人,只要老夫人肯和敝上合作,保管九大门派的人,明天可以如期开会,黄山大会,圆满完成。”

万老夫人道:“夏大侠要老身如何合作?”

索寒心道:“这个敝上已经逐项写在这上面丁,请老夫人过目。”说完,从他衣袖之中,取出一个信封,双手呈上。

万老夫人接到手中,就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笺纸,等她把字看完,不觉一脸俱是愤怒之­色­,冷声说道:“要老身出卖九大门派,出卖黄山大会,这是办不到的事。”

索寒心陪着笑道:“老夫人请勿激动,这也谈不到是出卖九大门派,出卖黄山大会,事情也并不像老夫人说的这么严重……”

万老夫人把信笺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哼道:“这还不严重?”

索寒心笑了笑,他没待万老夫人说下去,就接着道:“老夫人应该想得到,如果老夫人拒绝和敝上合作,后果会更严重……”

他偷偷的用眼角瞄了万老夫人一下,轻咳一声,又道:“这次黄山大会,与会的九大门派中,就有七位是掌门人,如果‘开口散,奇毒不解,到了明天中午……”他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万老夫人道:“他们都要毒发身死?”

“死是不会死的。”索寒心­阴­恻恻的道:“开口散是几种麻痹经络的毒药配合而成,十二个时辰之内,毒­性­未解,就永远变成了失去记忆、失去行动的人。他们是赴黄山开会来的,别人不明内情,岂非怀疑是黄山万家做的手脚?因为这些与会的人中,只有老夫人一个是清醒的,那时老夫人纵有百口,也无法向天下人解释……”万老夫人铁青着脸,没有作声。

索寒心眼看自己说的话,已渐奏效,瘦削脸上飞过一丝得意的诡笑,续道:“再说,万盟主一生正直,数十年来,一直为武林同道所崇敬,他过世五年之后,黄山大会传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对万盟主一世英名,也不无影响……”万老夫人依然没有作声。

索寒心又道:“老夫人自从万盟主过世之后,不但持家有道,使黄山万家和盟主在日一样,而且还在扰攘武林,也维持了盟主在日的威望,但这场黄山大会之后,老夫人辛勤维持了数十年的黄山万家,和辛勤维持了五年之久的武林大局,均将毁于一旦……”

万老夫人愤怒的道:“你说完了没有?”

索寒心深沉一笑道:“老夫人不爱听,在下可以不说,但最后一点,却和老夫人的关系更大……”说到关系更大,就停下来了,正是他故意卖关子了。

也正因他说到关系更大,就停下来了,万老夫人心头忧虑更甚,冷冷的道:“你倒说说看?”

索寒心脸上浮起很多皱纹,谲笑道:“万盟主一世为人,膝下仅有一位令郎,一位千金……”他话还未说完,万老夫人蓦地一惊,急急问道:“你们还有什么­阴­谋?”

“老夫人别急。”索寒心好整以暇,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万少侠、万小姐只是和九大门派的人一样,等着需要「开口散」解药而已。”他口气说得轻松。

万老夫人却心头又是一紧,强忍着怒气,说道:“你们手段果然毒辣得很。”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索寒心耸耸肩,陪笑道:“自古以来,要成大事,立大业,就不得不用点手段,老夫人想开些,也就是了。”九大门派的人生死就在自己点头与摇头之间。

尤其是自己一子一女,设若「开口散」奇毒不解,变成了失去记忆、失去行动的白痴,自己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丈夫?九大门派的兴废,这和许多人的命运,等于全­操­在自己手中,事情已经到了不容你有所抉择。万老夫人在这一瞬间,变得十分虚弱,轻轻叹了口气。

索寒心心知时机已经成熟,急忙凑上一步,谄笑道:“老夫人是否同意了?”

万老夫人道:“老身如何信得过你?”

索寒心道:“这个老夫人只管放心,敝上一向侠名在外,争取盟主,也只是为了一个名字,并无什么野心,更无和各大门派为敌之意,自然也不至于存心想毒死这许多人,只要老夫人点个头,在下立时呈上解药,这样老夫人总可以相信了吧?”

万老夫人到了此时,除了点头,已别无善策,口中「唉」了一声,说道:“好吧,你把解药交给老身。”

索寒心大喜过望,连连应「是」,从怀中取出三个纸包,放到桌上,一面说道:“老夫人,这里一共是三包解药,这一包是给老夫人、万少侠、万小姐三位的,里面共有药丸六颗,黑白各半,每人须服一黑一白二丸,不过盏茶工夫,即可完全恢复了。”

他没待万老夫人开口,接着道:“至于这两包解药,是给这里几位的,这包是黑­色­药丸,可解「开口散」之毒,但人却仍在昏睡之中,须待服下这包白­色­药丸,方可清醒,这包白­色­药丸,就暂存在下之处,须待明日大会之后,再行奉上了。”话声一落,又伸手把那包白­色­药丸,依然收起,揣入怀中。

万老夫人看他处事十分谨慎,不禁冷笑一声道:“老身既已答应,还怕我反悔么?”

索寒心陪笑道:“这是老夫人多心了,在下奉命行事,总得向敝上有个交代。”

万老人人伸手取过给自己呣子的一包药丸,收入怀中,她既要担心子女的安全,又不放心这里议事室中昏迷不醒的九派人士;如今她因追随丈夫多年的万仲达都不可靠,感到除了自己,已无信赖的人,一时之间,去也不好,留也不好,大是左右为难。

索寒心老J巨猾,自然看得出来,忙道:“老夫人请先把解药服了,如果不放心万少侠、万小姐,也不妨回去看看,亲自喂他们服下解药,在下守在这里,至少要待明日午前方行离去,老夫人信得过在下,这几位的解药,就交在下喂他们好了,如果再有什么纰漏,老夫人可以惟在下是问。”

万老夫人想想也觉得事已至此,就是不相信,也只得相信他了,当下点点头,打开纸包,取出一黑一白药丸,吞入口中,一面又把那包黑­色­药丸往索寒心面前推去,说道:“好,老身相信你,那就烦请索总管给他们每人服下解药。”

索寒心拱拱手道:“多谢老夫人的信任,在下立即给他们服下。”他接过纸包,果然当着万老夫人,给每一个人口中喂了药丸。

万老夫人目光一掠峨嵋青云道长和丐帮柯长泰二入,冷冷问道:“这二位呢?”

青云道长盘膝坐在地上,他本来一手按在柯长泰后心度入真气,给他疗伤,但万老夫人醒来之后,他迅快收回手去,装作正在运气逼毒,闭目瞑坐,一直没有作声。当然索寒心和万老夫人二人的谈话,他全都听见了,只是故作不闻而已。

索寒心含笑道:“回老夫人,青云道长和柯帮主,已经服过解药了。”

万老夫人冷冷的说道:“喂过了就好,索总管,老身要告诉你一件事,老身已经答应了贵上,希望索总管别在老身面前再耍什么花招,在这里的九位各大门派贵宾,若是有一个出了差错,老身就惟你是问。”

“这个自然。”索寒心没口的答应,陪笑道:“老夫人但请放心,这九位之中,在明日午前,若是有一位出了差错,索某当以项上人头作抵。”

万老夫人说了声「好」,她暗暗计算时间,差不多已有一盏热茶工夫,运气一试「开口散」奇毒,果然业已消失,气机畅通无阻,心知解药不假,再看索寒心说话神­色­,也似乎不会要玩什么花样,心中惦记着子女安危,这就站起身道:“有索总管这句话,老身那就放心了。”举步往外行去。

索寒心拱拱手,送走万老夫人,急忙回身朝柯长泰拱手道:“柯帮主伤势不碍事吧?”

柯长泰缓缓睁开眼来,舒了口气道:“商翰飞这一掌,几乎要了兄弟老命,现在大概已不碍事了,这老贼我柯某决不与他­干­休……”

索寒心­阴­恻恻一笑道:“那是他们合三人之力,给你的一掌,也怪你柯帮主太以­性­急,以致泄露了行藏,柯帮主若是再要向他们寻衅,误了明日大事,这责任兄弟就负不起了。”

柯长泰虽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代理帮主,但这位夏家堡总管索寒心可也不敢得罪,一面嘿嘿­干­笑了两声,才道:“兄弟只是说说气话而已,明天是盟主的大日子,兄弟怎会节外生枝?”一面又朝青云道长连连拱手道:“方才多蒙道长以真气相助,兄弟这里谢了。”

青云道长淡淡的道:“柯帮主不用客气。”索寒心在人们说话之时,举手轻轻击了两掌。

只听呀然一声,右首厢房两扇木门启处,鱼贯走出七个人来。这七人一个身穿青纱长衫,儒生打扮,一个是灰衲僧人,两个道装,另外三个俗家装束。凑巧的很,他们几人的衣着打扮,和室内或坐或卧昏迷中的七人,几乎完全一样。

不是么?华山掌门商翰飞身上穿的就是一袭青纱长衫,儒生打扮,少林慧善大师穿的是一件灰衲,武当玉清子、八卦门封自清都是道装,衡山陆宗元、六合门齐子厚、形意门祝立三是俗家装束,若论衣衫、式样、颜­色­,完全相同。

不,这七个人的身材,也和昏迷中的七人,大相近似。天底下哪有这般凑巧的事儿?这当然是索寒心早已安排好的了。七人进入这间议事厅之后,就朝索总管抱拳为礼。索寒心没有说话,只朝他们打了个手势。那七人也没说话,又朝索寒心躬身一礼,便自散开,各找各的对象去了。所谓「对象」者?就是和他们衣衫相似之人也。

譬如身穿着青纱长衫的,对象是华山商翰飞,灰衲和尚的对象是少林慧善大师,两个道家装束的对象是武当玉清子、八卦门封自清,三个俗家打扮的对象则是衡山陆宗元、六合门齐子厚、形意门祝立三是也。他们各人找到了「对象」之后,就迅速的面对面席地坐下,每人动作如一,探手入怀,取出一个铜盒,和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先把面具用手绷开,放在自己两个膝盖之上,然后打开铜盒,里面是梅花形六个小格,内贮不同颜­色­的易容药物。

每个人就凝目审视着他的面部「对象」,然后细心的用工笔在人皮面具上仔细描绘起来。这是一种独门的技巧,他们凝神模仿着他的「对象」脸上的每一特徵,谨慎而仔细,甚至于一条绉纹,一根细毫,都不能轻易放过。室中没有半点声音,七个人正在聚­精­会神的工作着。

总管索寒心好像考场里的监考,目光不停的在七人手上,溜来溜去,看着他们临模。夏家堡总管,说穿了,只是夏云峰的当差而已,应该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如今他的身份竟然无形之中,已经凌驾乎九大门派掌门人之上了。不信,你瞧,索寒心高踞上座,他没有开口,峨嵋青云道长和丐帮柯长泰也只是陪着他坐在边上,没敢开口说话。

不过顿饭工夫,这七人依样葫芦,已把七张面具,都描绘好了,现在他们正在审视着他们制作的手工艺品,和真本对照之下,是否尚有破绽之处。没有了,他们每一个人都已确定自己的制品完美无缺,足以乱真,于是各自盖起铜盒,收入怀中。然后从膝盖上取下面具,熟练的往脸上覆去,再用双手手掌,轻轻的在脸颊四周,四以熨贴。

现在这七个人戴上面具,赫然变成了华山商翰飞、少林慧善大师、武当玉清子、八卦门封自清、衡山陆宗元、六合门齐于厚、形意门祝立三。索寒心满意的点点头道:“很好,你们再演练一遍看看,举止行动,是否会被人家看出破绽来。”

假商翰飞口中发出一声清朗的笑声,拱手道:“索总管说得极是,诸位道兄凡事须得小心才是。”他话声清朗,举止从容,果然活脱脱的华山掌门商翰飞。

假慧善大师低喧一声佛号,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出家之人,还怕有谁来假冒不成?”

衡山陆宗元大笑一声道:“这可难说,当上罗汉堂住持,很可能就有少林寺方丈的希望呢?”

假齐子厚却向形意门祝立三拱拱手道:“祝兄许久不见,若非这次大会,真还找不到你老哥呢。”

假祝立三大笑道:“你老哥真会说笑,咱们上个月还在金陵酒楼上喝过酒,老哥怎么忘了?不信,你问问封假牛鼻子看,他喝得一身大汗,还把道袍都敞开来呢。”

假封自清忙打着稽首,说道:“善哉,善哉,祝道兄又有什么事,扯到兄弟身上来了?”

假玉清子和峨嵋青云道长站得最近,走上一步,稽首道:“道兄请了。”“

峨嵋青云道长一向自视甚高,江湖上人,很少在他眼中,这次实是在夏家堡作客之时,被索寒心暗中下了「迷失散」,迷失了本­性­。但一个人除非完全失去知觉,像「迷迭散」这类药物,主要是使你心生「服从」,其他如武功、心神,均并未迷失,那么与生俱来的傲气,自然也并未全泯。

青云道长是亲眼目睹他们这些人戴上假面具,形同俳优,他堂堂峨嵋派掌门人身份,岂肯与假玉清于周旋寒喧?自顾自转了个身,不加理睬。假玉清于看他不屑和自己交谈,不觉轻笑一声道:“青云道兄,难道你不认识贫道了,不是来参加咱们这次黄山大会的么?”

青云道长心头本来良知未泯,听了假玉清子的话,顿时有被侮辱的感觉,两道修眉倏然一扬,沉声道:“你说什么?”

假玉清子虽然扮的是假武当三子,但他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江湖上人有一个通病,就是受不得气,他看青云道长一副倨傲神­色­,心中也不禁有了气,冷笑一声道:“道兄少自命清高了,难道你是峨嵋掌门,贫道不是武当掌门,就高攀不上了么?”

青云道长目中冷芒飞­射­,喝道:“你……”

柯长泰急忙拦着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道兄又何必认真呢?”

索寒心高踞上坐,他眼看青云道长和假玉清子起了争执,却是一言不发,也不去喝阻那假玉清子,这自然是因为平日青云道长倨傲成­性­,故而有意挫挫他的锐气。同时在他眼中,说实在,你是真掌门人,和他的假玉清子,本来都是一样,并无什么轻重之分。

这时青云道长给柯长泰劝阻之后,索寒心方才一摆手道:“很好,现在你们可把这些昏迷的人,先送到右首厢房中去。”他话声一落,这假扮的七人,立即奉命惟谨,各抱起一个送入右首厢房之中,然后回身退出,掩上了厢房两扇木门。

柯长泰又一抬手,说道:“现在诸位请坐下来。”大家依次围着桌子坐下。

其中最感到难堪的,还是青云道长了,他以堂堂峨嵋派一派掌门人的身份,竞和这些戴了假面具冒充之徒,坐在一起。他心里虽有耻与为伍之感,但因服过「迷迭散」的人,受到药物控制,心头纵有不满,究与他平日为人,有着很大的差距,是以索寒心要大家坐下,他还是依言坐下来。索寒心大模大样高踞首位,和坐在他两边的人,简单的述说明天推举盟主的事儿,这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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