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一阵狂嗥,扬手发出一蓬五角形的毒蒺藜。这种暗器制造的重心偏移,发在空中摇来晃去,让人摸不着它的去路,上面的毒见血封喉。而且一放就是三十六枚之多。
伯温叟双手一揽又一推,毒蒺藜呼啸着反朝老三奔去。老三左支右绌闪过了三十三颗,其他三颗钉在了他的前额、人中和喉结。他脸呈黑斑,痛得缩成一只虾米,在地上挣扎着死去。
“跑了一个。”宛若遗憾地说。
正当老大与老二和伯温叟搏斗时老二已溜走了。
“放他回去报信吧,免得将纠纷引向华山。”伯温叟顾虑地说:“华山不能再招揽福泽山庄这个大敌了。因为据报我的仇敌不日就将来临了。”他带领宛若正要离开。
忽然,四面的林中响起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这个恐怖的笑声摄人心神,在空山幽谷中回荡。
“伯温叟,你的戏演得不错啊。”那人桀桀怪笑道。
“飞天蝙蝠,你来了么?”伯温叟鼓足中气,将声音逼向笑声飘来之处。带着宛若朝森林走去。
“是我老瞎子来了。”话音刚落,人已兀鹰一般落在了伯温叟二人面前。他的脸颊和下巴肉瘤虬结很是可怕,穿着一件破得不能洗也不能再补的衣服,脚上头下,正倒吊在一棵树上。活像一只大蝙蝠。
伯温叟说:“我与你没有什么过节,你为何一直盯着我不放?”
“没有什么过节?”飞天蝙蝠说:“过节可大了。因为我恨你,恨你占尽*倜傥潇洒。我恨一切上天眷顾的佳人。我从出世以来就什么也看不到,成天像一只地老鼠生活在暗无天日的苦难中。对我来说生是黑暗,死也是黑暗。不幸的是我的耳朵又特别灵,所以听尽了父母的呵责,路人的嘲笑。小孩跟在我身后扔沙子石头,骂我是个瞎子。那时,我只有偷偷地哭泣。可是后来,我的耳朵长了老茧,我的心变横,血变冷。我恨,恨一切男人、女人、小孩、猫、狗,恨月、日、时间。我恨一切使人类的生命充满活力和乐趣的东西。我恨那容貌俊美体格健壮的男子,因为虽然我看不见他们,却时时刻刻感觉到他们对我的侵害。这是引人堕落的根源。我喜欢刺骨的北风,锋利的刀刃,蜂虿的蛰刺,残酷的技击和猛烈的毒药。我喜欢听生物在我的折磨下无望的哀号。你也一样。”
伯温叟问:“难道你没有一点点的爱?你的爱都被恨的狂涛淹没无存了么?据我所知,你的眼睛并非从小就瞎的,而是意中人毁容之后,你为了将美好的印象留在脑海里,而用针自己刺瞎的。所以你的瞎和恨归根到底是为了爱,这是你痛苦的秘密。”
“爱?”飞天蝙蝠发出了一阵狂笑道:“我要去爱?可是又有谁曾爱过我?你自己去爱你身边的娇小妞吧。我虽然看不见她,却早已感觉到你奋不顾生前来救美的献身精神,和她依傍着你的灼热的温度。我要将你抓到我跟前,当着她的面将你一片一片地撕碎。将你的爱踩在脚下,将你们的爱当作垃圾毁灭。”
他仰头大笑,尖刺的笑声充满了整座山谷。
飞天蝙蝠身子一甩向林中飞进,双脚勾住树枝头下脚上,龇牙咧嘴地笑道:“敢不敢进来玩玩?别担心那妞,我不会动她。”
伯温叟用手下意识地紧握了一下宛若的皓腕,让她在外观战,然后一掠身进了林子。
宛若在林外静静地看着他俩在林子边缘奔来逐去,飞天蝙蝠手持一对乌黑的拐子,在树干、树枝间上下腾跃,在轻灵矫捷的移动中寻找致命一搏的机会。伯温叟也挽起短剑,只见剑气森森,寒芒如水,一匝匝地绕树而行,仿佛一只长角的瞪羚用角在与空中飞行尖牙利爪的秃鹫搏斗,乍合乍分,十分激烈而扣人心弦。树上寒星激射,树下枯叶蓬飞,令人眼花缭乱,耳目皆蔽。突然,伯温叟全身静止一剑指天,剑尖正指向飞天蝙蝠即将飞行的路线上。飞天蝙蝠如中埋伏,必定开膛破肚。飞天蝙蝠果然朝剑尖飞来了。只是他临到近前拐了一弯斜飞遁去。
伯温叟叹道:“可惜。”
飞天蝙蝠道:“是可惜,可惜的是你持的是一柄宝剑,可惜的是你具有一身超人的功力。”
伯温叟问:“此话怎讲?”
飞天蝙蝠道:“你想无声地在我的飞行路上截我,这确实是欺负我这个老瞎子的一条诡计。然而,你剑上发出逼人的寒芒,这股寒气加上你的功力更为萧杀,我在十步外就感受到这股寒流。刚才我是在逗你玩的。”
伯温叟笑道:“可惜,可惜你已经吹牛习惯,一开始就收不了嘴,信口开河讲开去。将你致命的弱点也暴露出来。”
飞天蝙蝠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道:“可惜,可惜你空长着眼睛却看不到,咱们的账只好来世再算了。”他声音如巨钟震得宛若耳朵嗡嗡叫。忽然,她吓得闭上了眼睛。她往日练就的镇静好像随着武功的消失而烟消云散了。
一道光影闪电般无声地劈向伯温叟。气势如雷霆万钧,速度快逾声音。其快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当今世上恐怕只有一个人能使出这招快刀。
刀劈过后,响起了一丝尖锐的啸声。
“哈哈哈。”宛若睁开眼睛,只听见伯温叟高傲地大笑道:“你们串通好袭击我,可是偏让你们不能如愿。老瞎子先与我游斗来牵动我的心,又以震耳的声音来蒙蔽我的听觉。好让申济源在背后突袭。我只是耍耍你们而已。怎么,还有一位埋伏,赶快现身吧,我一概奉陪。”
“果真有两下子。”宛若身后转出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他三绺胡须如榕树的气根轻轻地飘拂,嘴里称赞道:“伯温叟果然英勇不减当年。耳朵灵得像狸猫。”他动作看似缓慢,其实翩如飞鸟,姿势潇洒无比,让你丝毫感受不到力的硬度。他笑着,眼睛充满残忍的沉淀物,充满了毒刺般的敌意道:“你今天必死无疑,不死在我等手下,亦将因你心上人受辱而自杀死去。”
“病书生,你这只母鸡也啼鸣了?别要挟我,别逼我出手伤人!”伯温叟像一只大鸟飞到宛若身边,护住了她。原来书生模样的是女人。
申济源、飞天蝙蝠、病书生相继出现,震惊了宛若。三人是江湖上声名鼎盛的大侠、魔头和妖女,今天总算见识了他们。伯温叟能否在他们手下逃得了生命?一想到这里,宛若的心就吊到了喉咙。
三人通过攻击宛若使伯温叟就着他们团团转,像只疯狂的陀螺。
宛若见伯温叟为了救自己几次险遭毒手,便横下一条心,瞑目往飞天蝙蝠的拐上挺身迎去,也许她心想死掉算了,可别拖累了伯温叟。
“姑娘,请别造次。”伯温叟为她架开了致命的一击对她说:“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这句吐露真情的话来自刀剑拼搏的战场,出自紧迫又形于自然,胜过情浓意蜜的一千封情书。宛若转身挥袖拭泪。也许她不愿意在伯温叟面前落泪而扰乱了他的心神。此刻,伯温叟为了避免腹背受敌,而将背部护着宛若退向一面大石壁前。宛若知道他要倚险杀人了。正当伯温叟挥剑划弧刺出潋滟的一剑时,石壁中突然伸出一柄钢刺刺向伯温叟,且别说它缓慢无声伯温叟极难发觉,就是在这双方顿下杀手千钧一发之际,四根天下闻名的奇兵一齐朝伯温叟招呼过来,他也无暇来接这一招钢刺。拭泪的宛若看到刺尖闪耀着蓝汪汪的光泽,显然喂有剧毒。
宛若虽然功力全失,但她还看得见,她还有一双练过武术的敏锐的眼睛,她还具有武学造诣的判断力。她挺身迎住了那根钢刺,为伯温叟挡开了致命的一击,看上去她好像要借此离开这充满苦难的世界。
死并没有什么可怕,不管是聪明的死还是愚蠢的死都一样,死就是停止了呼吸。死并不难,忍受充满苦难的折磨才难。也许宛若突然转变了看法,想借此了结苦难。
她悱恻凄迷地转过身来,只听见耳边炸雷一喝,伯温叟大发神威,剑影一闪,飞天蝙蝠以手加额,眉间顿现一点红,扭歪着脸仰面倒下。正当申济源和病书生一愣之际,伯温叟反身一剑Сhā进石壁,抽出来的剑上滴着鲜血。伯温叟抱起宛若朝一个树洞里一跳,口里说:“治伤要紧,先别理他们。”
待伯温叟和宛若去后,飞天蝙蝠站起身来,拭去眉间的血痕道:“伯温叟这个老家伙真有艳福,叫咱们兄弟在外面干等。咱们帮了他这个大忙,不知他能有什么报答咱们。”
申济源笑道:“能有什么啊?还不是几句好话放屁安狗心,只是病书生还能和他圆一圆春梦。她顶欣赏他的多才多艺,人家这才叫做风雅的一对么。”
病书生皱着眉道:“他现在才不会想到我呢。你们这伙男人都是忘恩负义之辈,想不到那个骚娘们这么容易上当。”
飞天蝙蝠笑道:“老家伙在她身上可下了不少功夫噢,又是鼓琴又是吟诗,他娘的尽是些花拳绣腿,她可是真心实意地替他受了一下毒刺噢,哎,谁要是对我这般真情,我连命都可以交给她。”他扑哧一笑又说:“这老家伙还挺会编的,说什么我是为了爱,用针自己刺瞎双眼的。这种说法顶吸引人的是么?”
洞里有床铺被褥,没有灰尘,看来不时有人在这里打扫。伯温叟脱下身上的白羊皮袄铺在床上,让宛若在床上躺下,宛若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向自己袭来,浑身的气力像被抽空了似的,软软地躺着,让伯温叟用嘴吮吸着自己的伤口。有时你不想死人家偏要你死,有时你想死,人家偏不让你死,你说这世界怪不怪?
伯温叟吸出了几口黑血后,又从胸中掏出一根玉钗小心翼翼地划开宛若晶莹的肌肤再次吮吸,直到吸出的血呈鲜红色,然后掏出一粒药丸放在嘴里嚼烂,敷到了宛若的伤口上,宛若顿时感到一阵冰凉,全身就爽快了。她恢复了娇嗔的神态,天真烂漫地从头到脚瞅着伯温叟。她不知怎样已有了在他面前表演一番仪态的欲望,只见伯温叟并不动情,他手捧玉钗眼里饱含着晶莹的泪花。这么硬的汉子也会流泪?
“你怎么啦?”宛若关心地问。
“没,没什么。”伯温叟拭去眼泪岔开话题道:“你中的是金狸屎毒,如不及时施救,恐怕就难逃厄运了。现在好了,毒已经解了。”
“我猜想这根玉钗一定和你的一位女友有关。”宛若说。
“是的。这是家母留下的家传信物。”伯温叟闭目凝思,诉说起了一个遥远的故事。
伯温叟的家庭是一个五代单传的家庭。这支玉钗也不知传了几代人,总之是伯温叟的娘作为传家宝传到了他的手上。三十年前,在父母的操办下,伯温叟娶了一门亲。新娘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夫唱妻和,风花雪月,其乐陶陶。在洞房花烛之夜,伯温叟亲手将这根玉钗Сhā到新娘头上。不想在一个大雪纷飞之夜,闯进一班黑衣蒙面人将伯温叟一家连佣人尽皆杀死。伯温叟访友归来,只见血肉纵横,家中已经历了一场令人惊恐万状的灾难。他抱起死去的妻子,只见她手里紧紧地握着这根玉钗。她是拿这根玉钗来抵御施暴,还是在临死前寄托对他的思念?这已不得而知了。他胸怀这这根玉钗埋葬了全家人,发誓此仇不报,绝不再娶。从此流落江湖,访师学艺。这一去,不知拜倒在多少浪得虚名的拳师脚下,伯温叟说到这里长叹一声道:“等到访得名师学艺至今胡子都一大把啰。”
“你报仇了么?”宛若好奇地问,好像为他忠贞不二的爱情所倾倒,又好像对他的苦难历程充满怜惜之情。
“报仇了,当然是将仇家的全家屠尽,为了这件事差点让师父逐出师门。”伯温叟答。
“那你完成了誓言后就能再娶了。难道你忍心让你全家一脉断绝在你手上?从混沌初开到如今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春秋。其间有多少战争的杀戮,饥馑的倒毙,洪水的肆虐,人兽的*,有多少天灾人祸,又有多少人绝了后。能传下你这脉,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你不能让这种奇迹断绝在你的手上。古人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你要做一个不忠不孝的人么?”宛若问。
“可是人的结合不是鸡鸭的配对,总不能胡乱凑合吧?”伯温叟凄厉地回答:“今天这三人就是前来逼亲的,他们每隔一年前来一次,逼我去娶那个不男不女的病书生。此人善于挑拨离间,你以后千万别信她的胡言乱语啊。”
“我知道我不配。”宛若娇喘一声投到伯温叟的怀里。
“不!”伯温叟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拥抱住宛若,像疼一只心爱的小猫似地轻轻抚摸她的头发道:“一切都晚了,这是老天爷的安排。你确实是我一生遇到的女人中最有才华的一个。但是可恨我比你痴长了这一大把年纪。假如我是一个浪子,还可以回头;假如我没有钱,还可以用力去赚;假如我文弱,还可以去苦练,可是痴长这一大把年纪却无可挽回。这岂非是苍天有意戏弄人间!再说了,我这一脸花斑也不讨女人喜欢,这是猛催功力精进所致。你会后悔的。”
“不,是苍天有眼让我遇到了你。良禽择木而栖。你是我的心,你是我心灵的歌。”宛若双手捧住伯温叟的脸颊,像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轻轻地吻他的脸,眼睛里闪耀着泪花,像一个虔诚的香客向她供奉的神祗献上一束鲜花。
堤防崩溃了,冰山融化了。
一望无垠的沙漠上,踏满了杂乱的脚印,沙漠上头高悬着一轮夕阳。
沙漠的干渴。夕阳的热情。
其实宛若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她早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绽,明白了她正处在要生不能生,要死不能死的境地,她主动迎上铁拐、毒刺就是指望能一了百了,可是天不遂人愿,只好主动出击,搞得伯温叟意乱神迷,在颠鸾倒凤之中,保持了自己的贞洁。她是个性格很硬的女子,自此之后,她不想自杀,而是在等待时机,要杀伯温叟。一个女人能够如此坚忍,她能够达到自己的目标么?
作者题外话:请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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