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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离婚以后-蓝鸢星 > 第一章

第一章

姐弟恋不好谈。

取下戒指,签字,握手,说再见,离婚的过程,其实不复杂。

二十八岁,对于女人,是个不大不小的尴尬年纪。

我挥挥手,离开了那个原本以为能一辈子相守的男人。

二十五岁,对于男人,是个风华正茂的黄金岁数。

他摆脱了乏味无趣的婚姻坟墓,势必能将演艺事业推上新的高峰。

楚尘离婚的消息,连续几日登上娱乐版头条,认识我的人莫不对我报以同情的目光。白马王子与大龄灰姑娘的故事,最终惨淡收场。为了躲避娱乐记者的围追堵截,我不得不向公司请了长假,飞去法国旅游散心兼避难去也。风头过了,公众的目光自然会从我身上移开。

陈晨是我大学时代的闺中密友,毕业后飞到法国继续攻读研究生课程,没过多久便连人带心一并被资本主义腐蚀。法国丈夫英挺俊朗,混血儿子恍若没有翅膀的胖天使。巴黎机场再度重逢,她的眼角眉梢间处处透着两个字儿——幸福。

“叶南!离婚了才想起我啊,真不够朋友!”即便多年未见,她爽朗的笑容一下子就将时光拉回了难忘的校园。

“我离婚的事儿连外国友人也知道了?”故友重逢,冲淡了我连日来的沉郁。

“你老公的名气可是大的很呢。”陈晨把我的行李塞进后备箱,三言两语打发了依依不舍的老公和眼含泪花的儿子,带着我展开了为期半月的法国之行。

“你就这么抛家舍业的跟我吃喝玩乐,显得我太不善良了。”我觉得他儿子圆溜溜的大眼珠子里充满了对我的谴责。

“我偶尔也需要彻底的从家庭里解脱出来,享受一下年轻女人应该享受的惬意生活。说起来,你究竟为什么离婚?”陈晨心情很HIGH,车速比心情更HIGH,我有点担心的扫了眼时速表,心跳好像停了半拍,“安全第一,减速,减速!”

“叶南,这可不像你啊!记不记得当年你开着125CC的小绵羊带着我,闹市区硬是飚到时速八十!天知道我当时有多紧张,嚎的嗓子哑了三天。”她撇了我一眼,颇不以为然。

我笑,“现在想想,那时候儿是够疯狂的。”

“那时候活的多潇洒啊,要是能永远活在那会儿该多好!”

“得了吧,老公儿子一家亲,典型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嘿嘿一笑,“要我说离了也好,看看你现在这副无­精­打采的蔫巴样儿,再继续下去可就彻底毁了。”

“我想这可能就是我跟楚尘离婚的原因,大家在一块儿越过越没感觉,没有激|情的婚姻,乏味得让人窒息。”听起来,这种很唯心的感觉似乎构不成离婚的理由。

“我还以为楚尘这小子有外遇了呢,网络上天天能看到他的花边新闻。不管是真是假,看了能不闹心,能不憋气吗?!离的好,让那死小子见鬼去吧!忘恩负义的小白眼儿狼,要是没有你,他能有今天?!”陈晨义愤填膺之下,继续猛踩油门。我已经放弃了看时速表的打算,风驰电掣的速度似乎唤醒了某些沉寂已久的热血。一瞬间,我觉得释然,“既然离了,就不必再计较谁对谁错,只要以后的日子开心就好。”多年的感情,一生一次的初恋,存一份美好的回忆总好过勉强维持继续伤害。

“好!让那些该死的男人通通滚开!我们一定要重温当年校园无拘无束的快乐时光!出发!”

车顶慢慢打开,两个长发飞舞高声狂笑的东方女人以令人匪夷所思的车速呼啸而过,仿佛在追赶那些早已失落的青春岁月。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半个月,是我离开校园后度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机场,陈晨依依不舍的与我话别。

我潇洒的笑笑,告诉她,分别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

她紧紧抱着我,哭的稀里哗啦。

都当娘的人了,依然是那副爱笑爱哭的小女孩儿心­性­。

坐上飞机,心情已不似半月前的­阴­郁低沉。

稳定的工作,可观的收入,贴心的朋友,失去的,仅仅是爱情。这样的人生,我没有理由放任自己堕落消沉。二十八岁,我的路还很长。

从法国回来后的第二天,我神清气爽的来到公司销假上班。

楚尘离婚的事慢慢淡去,现在娱乐八卦津津乐道的,是最近爆出的更大新闻——楚尘与风头同样劲的偶像男星展夜的断背之恋。还有什么事儿能比当今娱乐圈两大年轻天王的禁忌之恋更加火辣,更加劲爆?!

我翻着报纸,无奈的看着一幅幅不清不楚的所谓铁证如山的照片。楚尘和展夜的那种角度,明明就是大街上擦肩而过的路人甲乙,如今的新闻媒体,还真是道德沦丧到令人发指。

“叶经理,二线电话。”秘书小白甜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放下报纸,我按下接通键,“你好,我是营销部叶南。”

“提前销假回来上班?”很­性­感的男声,公司老板修月。

“员工如此勤恳,身为老板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修月是爸爸战友的孩子,也是我的学长兼童年的噩梦。

“离婚的事儿处理好了?我不希望任何疑似怨­妇­的女人出现在公司里。”他挑高腔调挑衅似的说。

“怨­妇­对演技和眼泪的要求是很高的,你应该知道像我这种神经大条的人无法胜任这么有技术含量的活儿。”我向来很有自知之明。

“小样儿,看来法国之行收获挺大。既然已经恢复正常,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他边说边在电话那头放肆的笑着。

“吃人不吐骨头的万恶资本家!”我“啪”的挂断电话,准备杀到楼上当面告诉他哪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

二十八楼

董事长办公室

我刚要敲门,门就自己开了,一张比女人还妖艳的脸蛋儿第一时间凑到我面前,“叶南,你刚从非洲回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法国也是有太阳的,只要有太阳人都会晒黑的,尤其是在夏天。”我推开他,一本正经的走进他办公室。

“你已经离婚了,何苦还这么道貌岸然的跟我保持距离?”他吊儿郎当的走到墙角的小型吧台前,拿出最爱的调酒工具。

“跟你保持合理的距离,是身为一名良家­妇­女的基本觉悟,你叫我上来有什么事?如果只是品尝你新发明的­鸡­尾酒,我看就不必了,我已经戒了。”身板笔直的站在空无一人的老板桌前,落地窗上映着我一丝不苟的脸。

“叶南,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到了一个词儿。”他眼花缭乱的玩弄着手中的银­色­器皿,神­色­古怪的盯着我看。

“不管你想到任何词儿,我都不想听。说正事儿,没事我先走了,很多工作要做。”

“这杯酒你可一定要喝,我专门为你量身调制的,非洲黑妞儿。”他晃晃手里那杯黑乎乎的液体走过来,上挑的凤眼颇为暧昧的盯着我。

“好意心领。我看黑妞儿不如改成黑心,这酒无论是品质还是成­色­,跟你都绝配,你慢慢享用吧,我下去工作了。”这厮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欠扁。

“真不可爱。下去准备一下,半小时后跟我出去一趟,公事。”他轻啜着黑心酒,竟还极其享受的轻声呻吟,那副风­骚­样儿看得我­鸡­皮直冒,“去哪?”

“皇天娱乐。”他笑得云淡风轻,凤眼微眯,视线似漫不经心的从我脸上扫过。我知道他想捕捉什么,可惜,他失望了。对于楚尘的一切,我已可以淡然处之,“知道了。”说完,我神­色­自若的转身离去。

皇天娱乐是当今娱乐圈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修月的海天地产国际前期投资两亿即将破土动工的东方商业园,计划请时下最当红的男星楚尘出任形象大使。

银­色­保时捷缓缓驶入皇天娱乐的地下停车场。

我拿着准备好的合约文件下车,跟修月一起走向电梯。

不知为什么,心跳有点加速,呼吸有点急促,楚尘的关系吗?

周二的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片场拍戏,应该不会这么巧的碰到。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又想楚尘那吧。”修月撇了我一眼,不冷不热的说。

“就想了,你嫉妒啊?”我心不在焉的接话。

“我还真就嫉妒。”他似真似假的哼哼。

“你可真会开玩笑。”我皱皱眉,没好气儿的盯着他。话说回来,就算真的是在想楚尘,也不代表什么。离婚了,就要一切向前看!

“叶南,你是我见过的最迟钝的女人。”他好像有点生气,脸­色­不太好,不过倒丝毫不影响他的美貌。

“谢谢夸奖。”我刚说完,电梯到了。

进了电梯,修月­阴­沉着脸,我没搭理他,这厮一惯的喜怒无常。他不说话,我正好乐得清静。

看着红灯一层层的闪,中途不时有人上来,电梯里的空间变得有些拥挤。

我站在角落里,尽量躲避着跟陌生人产生肢体接触。

这种狭窄拥挤的空间,容易勾起我的紧张情绪。这是一种病态,心病,治不了。

我不禁开始想念楚尘,每每这种时刻,高大挺拔的他总是把我牢牢圈在怀里,隔开外界的一切,为我营造出一方小小的,温暖的,让人倍感安心的空间。想着想着,周身僵硬的肌­肉­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我有些暗恼,为什么失去了,却总会不经意的想起他的好。

抬起头,修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双手撑墙,把我密不透风的罩在身下。认识他这么多年,我竟第一次发现,这厮的肩膀虽瘦却很宽,很有安全感。

“谢谢。”我挺发自内心的说。

“真没出息,现在还忘不了那件事儿?”他挑挑眉,勾起手指轻弹我脑门儿。

“女人要太有出息了,男人就没法活了。”我揉着额头,瞪他一眼,声音不大,怕激起公愤,毕竟电梯里还有很多男人。

“死鸭子嘴硬。”他盯着我,似笑非笑。

该死的电梯终于到了,我如释重负的走出那方憋闷得令人窒息的金属空间,走在明亮的白­色­大理石走廊上,聆听着高跟鞋撞击地面的清脆之音。

皇天娱乐的董事长江舟今年三十七岁,跟修月私交不错。

他的秘书把我们迎进小会客室,歉意告知我们江总正在接一通很重要的电话,稍候就到。

“东方商业园的代言你还准备用楚尘?”等待中,我随口问。

“为什么不用?”修月把玩着手中的火机,火光忽明忽暗,模糊了他的面孔。

“他最近绯闻缠身,恐怕公众形象会受影响。”从公司的角度出发,作为市场营销部经理,我只能持有这样的立场。

“怎么,你难道不想见他?”修月点了根烟,翘着二郎腿凉凉道。

“你这副吃醋的嘴脸真可笑。”我受够了他的撩拨,出言反击。

“吃醋?我吃谁的醋?”他轻吐口中烟雾,手撑下巴,侧头望着我,笑问。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

“江总,您好。”我看清来人,立马起身走到门口,心里暗自感谢江舟的及时出现。否则修月胡搅蛮缠起来,那绝对是一场噩梦。

江舟热情的与我握手,“抱歉让你们二位久等了。”

修月坐在椅子上,弹掉半截熄灭的烟灰,挥挥手示意我坐到他身边。

江舟坐在我们对面,笑容可掬的打量着心情明显不爽的修月,眼神里隐含探寻。

同样身为年轻有为的社会­精­英人士,修月­性­格里的恶劣因子实在是多的令人发指。江舟与之相比,实可媲美圣人。

“修总,关于东方商业园的代言合同,方便得话,今天就可以签字了。合同的具体细节条款我们已经协商多次,基本达成共识。刚好今天楚尘也在公司,如果你们觉得没有问题,那我就把他叫来大家把合约给签了。”江舟一口气说完,笑眯眯的望着我们。

我实在佩服江舟,他明知我跟楚尘的关系,这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实在是完美的毫无人­性­。相比之下,我身边这位喜怒无常任­性­难缠的修月大少爷倒是可爱的多了。

“就照你说的办。”修月靠在椅子上,熄灭手中的烟,懒洋洋的说。

“好,我马上把楚尘叫上来。”江舟按下桌上按钮,通知秘书叫楚尘来董事长办公室。

我端坐在桌前,翻看着手里的合同,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初不顾全家人反对,执意跟既无家世又无背景还比自己小三岁的楚尘私定终身,三年前,在他二十二岁那年,我们正式结为夫妻。婚后,仅三年,当年的海誓山盟就已成泡影。如此平静,如此无奈的分离,实在是对婚姻生活最大的讽刺。在爱情的道路上撞得头破血流的两个人,兜来兜去,终于搞清楚原来彼此并不适合长相厮守。道理如此,可就算再理­性­的面对分离,有些感情却不是朝夕间就可从骨血中抛离的。离婚半月有余,毫无准备之下,再次见到楚尘,那个我愿意用一辈子去爱的男人。

“你好。”他说。

“你好。”我答。

令人心寒的陌生感充斥在空气中。

相较于我的僵硬,修月倒是恢复了几分­精­神,关键时刻比我出息多了。

大家一一落坐,我刚好跟楚尘面对面。他瘦了,脸­色­也不太好,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更深了。

“好,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把合约签了吧。”江舟笑容满面的吩咐秘书准备签字笔。

“这份代言合同我不接。”楚尘漠然道。

修月眯起眼睛,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江舟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反悔弄了个措手不及,“楚尘,关于这件事儿,我们早就协商过的。你的档期没有任何问题,你本人在此之前也一直是同意签下这份代言合同的。”

“楚尘,你知道有多少人抢着想做东方商业园的代言人吗?突然反悔的理由?”修月手指轻叩桌面,依旧面无表情。

“合约没签字儿,我没义务向你解释。还有通告,失陪了。”说完,他一把推开椅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这……出现这样的问题确实是我的失误,我负责跟他沟通,已经谈了这么久的合约,半途而废对谁都划不来。”江舟笑哈哈的打着圆场。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得不到满意的答复,那我就放弃楚尘考虑展夜,他本人和他的经济公司都对此很感兴趣。”修月伸出三根手指强调似的在江舟面前晃了晃,结束了这次没有结果的会谈。

回去的路上,我开车,修大少爷大咧咧的靠在副驾驶位上睡的十分投入。

“起床了,到了。”从皇天出来,快到午饭时间,我索­性­直接把车开到公司附近的一间广式餐厅附近,楚尘喜欢这里的鱼片粥。

修月睫毛颤巍巍的升起,眼睛蒙蒙的,睡意仍浓,“我不喜欢这间餐厅,换一家。”

“那你自己开车去找心仪的餐厅好了,我先下车了。”像他这种恶魔因子旺盛的人,自小到大我都本着一个原则,那就是绝对不能惯着他。

“我现在头昏眼花,要是撞车那就是被你害的。”他晃晃悠悠的走出副驾驶位,哈欠连天的走到驾驶位,打开车门示意我下车。

看他颤微微那样儿,我有点犹豫,不确定他到底有几分是装的。我知道他有低血糖的毛病,三餐不济便容易头晕。

“下车。”修月看我半天不说话,靠在车边不耐烦的说。

“上车。”善良战胜了理智,我决定昧着良心再相信他一次。

“耍我玩呢。”他一脸不满的嘟囔着坐回车里。

我无语,额头隐浮黑线数道。

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我一定要把他做成腌­肉­。估计太瘦了,不会很香。

离婚的时候,楚尘把大部分的财产都留给了我,包括房子。

我请钟点工每星期过去清扫一遍,却没有再回去住过。

公司附近有不少专为单身白领设计的高层小户型公寓。

我出国期间,委托秘书小白帮我租下了一套,环境还不错。

下班后,我开车去了超市,购置些吃的还有日常家居用品。

推着购物车闲逛,满脑子都是楚尘的影子。

看到他爱吃的水果,爱吃的青菜,爱吃的零食,下意识的就拿起来往车里扔。

上午在皇天见到楚尘,他消瘦的样子搅的我整个下午工作都不在状态。

看着堆的跟小山似的购物车,我自嘲的笑笑,离婚了,自己这又是何苦。

甩甩头,把车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放回去。

导购员很诧异的看着我,眼神里还带着点不屑。

“南南?”

嗯?好像有人叫我,转头顺着声音望去,“嫂子?”

“你把头发剪了,我差点没敢认。”嫂子迎上来,上上下下把我瞧了个仔细。

“我哥也回来了?”叶哲是我唯一的哥哥,搞科研的,常年呆在国家某秘密航空发­射­基地。

“这不星期天是爸爸六十大寿,你哥特意请假回来提前帮着­操­办­操­办,今天刚到。打你手机你换号码了,给你公司打电话,说你出去办事了,你哥正着急呢。”

我一愣,爸爸的生日?若不是嫂子提起,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爸爸最近还好吗?”这么多年,家里人始终不能接受楚尘,夹在中间的我,立场很尴尬。

“走走走,我们先去结账,今天去嫂子家吃饭,我给你弄点好吃的。”

哥哥的新家我还是第一次来,离我租的公寓不算太远。

“南南!”一进门,哥哥就结结实实的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知识分子的身板是单薄的,传达的感情却是温暖强大的,“哥,我想你。”有点想哭。

“你们兄妹俩好好聊聊,我去准备晚饭。”说完,嫂子拎着东西进了厨房。

“南南,听说你离婚了?真的假的?”哥哥表情严肃。

“哥,你可真逗,这事儿前阵子报纸上登的铺天盖地,你说真的假的。”我笑着说。

“前阵子一直在实验室,没看报纸。虽然爸妈不喜欢楚尘,我觉得那个小伙子还是不错的,为什么要离婚?”知识分子,尤其是像哥哥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有些时候,实在是古板的令人抓狂,我撇撇嘴,轻描淡写,“过不下去了就离了呗。”

“婚姻大事怎么能这么儿戏!南南,你今年二十八了吧,这个年龄的女同志找对象的选择余地本就很窄了,对方再一听你是个二婚,你说你可怎么办!”哥哥痛心疾首,看得我直想笑,鉴于气氛很严肃,我不得不痛苦的憋着,“哥,你不用担心,你妹妹我打定主意当一辈子老Chu女了,哦不,我不算老Chu女,应该是老女人。”

“南南!”哥哥脸有点红,“哥哥绝不能看着你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开玩笑!这次我有十天的假,正好趁我在的这段时间给你介绍几个我的学弟,他们各个都是社会­精­英,跟你也算般配。”

我无语,翻着白眼望着天花板,哥哥固执的很,他要做的事十头大象也拉不回来,“随你,可我最近很忙,不一定有时间。”

“放心,我自有安排。”哥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个世界真是有意思,恋爱,结婚,离婚,相亲,恋爱,结婚,离婚……

人们乐此不疲的如此循环着。我一直很想知道,人这一生,究竟能爱上几个人。爱,应该是发自内心的,不顾一切的,这种狂热的近乎痴傻的情感,真的能够一次次的重演?我觉得很难,不顾一切的爱,一次足矣,伤人伤己,绝不可能从来。

嫂子的手艺好的没话说,吃的我赞不绝口。

哥哥虽然没说什么,却吃得很多,吃得很香,偶尔不经意间与嫂子目光相对,眼神里满是温柔。我很羡慕,看似木讷又不解风情的哥哥,用自己的方式营造着属于他们二人的简单的幸福,简单的浪漫。

席间,哥哥嫂子一再叮嘱我,爸爸的六十大寿,一定一定要来参加。

在我的再三保证下,哥哥嫂子才依依不舍的放我离去。

从哥哥家出来,看看表,十点多,想起空荡荡的公寓,心里一阵烦躁。调转车头,疾驰而去。从法国回来后,我的车速与日俱增。没了楚尘的叮嘱,我似乎又找回了风驰电掣的速度带来的刺激与快感。原本要走二十分钟的路程,十二分钟完成。爽!我轻呼一口气,把车停在路边,走进酒吧。

调酒师小K是楚尘的同学,交往的多了,倒跟我更加投缘。他也算是少有的跟楚尘有关联又没被我屏蔽掉的存在。

“姐,有些日子没来了,听说你出国了?”小K招呼我坐在吧台前,拿了杯柠檬水给我,动手开始调制我最爱的蓝­色­爱琴海。

“嗯,别提我离婚的事儿,也别提楚尘,我不爱听。”

“知道知道,弟弟我是那么没眼力见儿的人嘛!等会儿介绍个朋友给你。”说着,小K抛起手中的银­色­器皿,耍帅似的背着手从身后接住,果然收到了无数崇拜的视线,小女孩儿就这么好骗,我深刻的认识到所谓代沟,是多么的可怕。

“姐,把头发剪了好看,你的气质不适合长发,浪费。”小K把酒杯推到我面前,里面充满了浅蓝­色­液体,杯口Сhā着两片青柠檬,蓝­色­爱琴海,我喜欢这个名字。

“谢谢,你是第二个夸我短发好看的人。”我轻啜一口,微酸微辣的口感,恰到好处的刺激着味蕾,柠檬的清香似有若无,味道一流。

“谁是第一个?”小K很八卦的问。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太丢人。

第一个夸我的人,事实上我也不知道那究竟算不算是夸:叶南,头发剪了?不错嘛,看起来顺眼多了,这样多好,明明就是孙二娘,何必硬充林黛玉。说完,还配以嚣张放肆的大笑。

谁这么恶毒?还能有谁,除了修月修大少爷实在难做第二人想。

“喂喂喂,姐,想什么呢?”小K的召唤,我眨眨眼,收起思绪,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戴着帽子和墨镜的男孩儿。在酒吧里带墨镜,这孩子真够有创意的。代沟啊代沟,我真的老了。

“姐,这就是我要介绍给你认识的,小展,展夜。”

“谁?!”我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

“展夜,你应该听过的,出道没多久,最近很红哦。”

我盯着一脸无辜状的小K,不明白他这么做究竟有何用意。楚尘和展夜最近传得热火朝天的断背绯闻他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把展夜介绍给我认识?

“你好。”展夜侧过身,摘下墨镜,礼貌的跟我打招呼。

我有点愣,电视上见过他,实在很难跟眼前的人划上等号,五官差不多,气质差太多,“你好。”坐在我面前的,基本上就是个稚气还没全褪掉的漂亮小孩儿,跟楚尘完全不同。

“姐,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在琢磨着最近楚尘和展夜的绯闻呢,是吧。”小K笑嘻嘻的凑到我面前,神神秘秘的说。

“没错。”我承认,顺道盯着展夜的侧脸看,怪不得红的这么快,这脸不正是那帮丫头片子最喜欢的漫画美少年型。

“其实那都是误会。”展夜开口,说话的语速不快,声音软软滑滑的,很顺耳。

我自顾自的喝酒,没继续追问,关于楚尘的事儿,我忘还来不及呢,实在不想再去纠缠。

“姐,小展是飚车高手哦。”小K一脸得意洋洋的说,好像那个高手就是他。

“飚车不适合我这个年龄的女人玩了。”尽管小小的心动了一下,我还是一本正经的拒绝。老胳膊老腿儿的,经不起折腾了。

“才二十八有多老啊!我就看不惯你成天这副老气横秋的样儿!姐,你现在可是单身一支花啊,必须给我振作起来!”小K说到激动处,狠狠拍着我肩膀,气势很是豪迈,成功地把酒吧里散落的视线都引到我们这边。展夜戴上墨镜,把脸朝我这边侧了侧。

“行了行了,小点声,我快被你拍散了。”我被小K的样子逗笑了,看来今晚来这里消遣消遣是对的,心情轻松不少,“时间不早了,我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姐,星期六晚上我们去凤凰山,到时候我去接你啊,让你见识见识我那帮玩车的哥们儿,看看跟你们那会儿比怎么样。”小K拉着我胳膊,眼珠子放光的说。

“星期六我没空,我爸过生日。”这不算撒谎,我得养­精­蓄锐,星期天给老爷子贺大寿。

“姐你可真不给面子!晚上十点才开始呢,老爷子的生日也该过完了吧。”小K郁闷的说。

“看情况吧,我得走了。”我敷衍。

“慢点开啊,你这可是酒后驾驶。”小K高声嘱咐。

“知道,走了。”

日子晃晃悠悠过的挺快,一眨眼星期五了。

两天前,修月带着财务总监去了省里谈贷款的事儿。

今天回来,中午的飞机,我得去机场接他们。

刚才皇天的江舟来电话,委婉的道歉,为这次的代言推荐了几个替补人选。这几个人我都听过,也算当红,但是不符合修月的用人理念,要用就用最红的,楚尘不­干­那就考虑展夜。这件事儿我做不了主,江舟说周一会亲自来公司一趟。挂了电话,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浮现出展夜的面孔,我觉得他并不适合做东方商业园的代言人,气质上相差太远。

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收拾好东西直接开车去了机场。

飞机十一点半降落,我来的有点早。

掏出手机给小白打了个电话,吩咐她在川香苑订个包房。

国内降落的出口通道前塞满了人,我远远的站在人群后,百无聊赖的拿着手机浏览今天的新闻。

楚尘惊爆新恋情,展夜只是烟幕弹?

扯淡。

展夜神­色­憔悴,深夜流连街头,疑似跟楚尘有关?

无聊。

楚尘前妻酒吧买醉,密会展夜? 离婚的内幕原是女方劈腿!

嗯?!

我定睛一看,放大了手机屏幕上的图片,正是在酒吧那晚,展夜侧着脸看我的一瞬间。无孔不入的狗仔,最好统统拉出去毙了!我收起手机,心情指数直线下跌。

飞机降落了,我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搜寻修月的身影。感谢他媲美电线杆的高瘦身材,目标很明显。

“叶南,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狰狞。”修月大步流星的走到我身边,风­骚­的眼珠子下面挂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

“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残。”我没好气的接过他的公文包,冲财务总监丁黎笑笑,“还顺利吗?”我问。

“修总出马,都搞定了。”丁黎推推无边眼镜,语带几分崇拜。

“去吃饭,飞机上的饭我想起来就反胃。”修月带上墨镜,拉着我快步冲进电梯。

“丁黎呢?”电梯门缓缓阖上,丁黎却没跟上来。

“他自己打车,车费公司报销。叶南,你也够可以的,又把自己折腾上报纸了。”修月声音有点沙哑,没什么­精­神。

“你也看那些扯淡的娱乐八卦版?”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怎么就对那些毛还没长齐的臭小子感兴趣,母爱泛滥?”修月不冷不热的说。

“修月,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瞪着他,他也盯着我,王八看绿豆似的,电梯降到地下一层,车库到了。

开上马路,我踩着油门狂飙,修月很惬意的打开车窗,享受着呼啸的风狂乱的蹂躏着他及肩的长发。我侧头一看,他那原本伏贴垂在肩上的发丝呈现出层次丰富的鸟窝状,颇具野­性­美。配上那对卡通效果十足的黑眼圈,和敞着三颗扣子的衬衣,如此邋遢的修月,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专心开车,别老看我。”修月闭着眼睛,懒懒说。

“你受什么刺激了?被女人甩了?”我笑问。

“贫乏的想象力。我怎么可能被女人甩,笑话,两天没睡觉而已。”修月低声嘟囔。

“你这副瘦不啦叽的身板还学人家当超人?”其实我还是有点关心他的,可是话一到嘴边就变味了。

“关心我可以直说,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别学那些丫头片子玩欲语还休的把戏。”修月抬起眼皮看看我,嘴角弯起个好看的弧度,笑的贼开心。

“吃完饭你回公司还是回家?”

“公司。”

“公司你少去一天也不会垮。”

“既然你这么心疼我,那我就给你个面子,回家。”

我保持沉默,心里暗自反省。认识修月二十年,跟他斗嘴无数,印象中从没有哪次占过上锋。拜他所赐,从小锻炼出的嘴皮子倒是让我率领着本校辩论队在全国高校辩论赛上所向披靡,一路杀到了全国总决赛。夺冠后,有一场表演赛,由前几届的最佳辩手组成的队伍跟我们辩一场。作为一辩,坐在我对面的,最佳辩手联队的一辩,好死不死的,正是修月!结果很明显,我又输了。这绝对不是实力的差距,绝对是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想什么呢?”修月凑到我耳边,我的脸一阵发热,“闪远点。”

“脸红啊,这娇羞的样子可真不适合你。”修月说。

“你觉得调戏一个二十八的老女人有意思吗?”我冷哼。

“有啊,听说过一句话吗,女人就像红酒,年份越久越香醇。”修月侧头看着我,颇为玩味的说。

“照你这么说,那我觉得公司里有一人特适合你的品味。够老,够纯。”五十二岁的老Chu女,得是极品红酒了吧。

“抬扛呢。星期六有事吗?”修月话题一转。

“有。”我答。

“什么事?”修月问。

“私事。”我答。

“下午两点,凯乐国际俱乐部。公事,不能拒绝。”修月摆明态度。

“星期六晚上是我爸六十大寿,我得回去帮着准备。”

“撒谎也撒的没技术含量。伯父的六十大寿是星期天晚上,我会跟父亲一起去。”修月眼睛笑得弯弯的,我却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知道了。”我认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星期五的下午,大家的心思早都飞走了,一个个如坐针毡的等着下班的那一刻。旖旎的夜生活,幸福的周末,承受着巨大工作压力的都市白领每个礼拜最最期待的时刻。曾经,我比任何人都渴望着周末的到来,可以跟楚尘在一起,就算他有通告,我也会煮好他最爱吃的东西去探班。他不拍戏的日子,我们会开着车四处游玩,无数的照片记录着我们曾经多彩的幸福。可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这些都被忙碌和逃避所取代,直至离婚。

无­精­打采的锁好门,十二层市场部,只剩我一人。

站在电梯前,机械的看着不断下落的数字,脑子里乱糟糟的。

叮咚。

电梯门开了,空荡荡的,没人。

我迈进电梯,心里有点慌。密闭的空间,四面都是自己的影子,这种感觉,让我难抑心中惶恐。紧紧攥着手袋,手心汗淋淋的,眼睛直直盯着不断落下的数字,只盼快快落到底层。

降到六层,电梯停了,我的心咯噔一下。

电梯门缓缓滑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我高高悬起的心猛然落下,密闭的空间里,即不拥挤,也不孤单。

“叶南?”

“嗯?你是?”我打量着站在我面前的戴着帽子的高个男孩,“展夜?”

“你还记得我啊。”展夜笑的很开心。

“记得,报纸上不都登了吗。”我没好气的说。

“真抱歉,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展夜闻言,脸明显垮下来,大眼珠子里满是歉意。

“算了,也不是你的错。”看着他跟犯错的小狗似的眼神,我倒有点不忍心了。

电梯到了,我跟他匆匆道了个别,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六楼是销售部,没准是来看房的。公司最近新开发的高端时尚公寓群,就是给那些有钱的小青年设计的,销售势头一片大好。

失眠了。

坐在阳台的凉椅上穿着睡衣很有情调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瞪着眼珠子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疑似星星的物体,我不得不忧国忧民的感慨,污染问题,该管管了!

后半夜,风凉了,有点冷。

我活动活动坐麻了的双腿,拉开玻璃门走进卧室。

明天不用上班,闹钟不必订了。

搂着被子躺在窄窄的单人床上,眼睛有点湿。

这个时间,不知楚尘睡了没。长期拍戏,不规律的作息时间让他饱受失眠的困扰。记得很多次,半夜从梦中醒来,都看见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眼神专注的盯着我看。那种眼神里面,包含着女人所渴望的全部幸福,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好静,我爱动,他­性­格内敛,我­性­格外向。为了他,我愿意改变自己,仔细想想,也许正是这种改变,迷失了我们之间最宝贵的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唯一肯定的一点,离婚了,对大家都是解脱。

胡思乱想中,沉沉睡去。乱七八糟的梦,疯狂的涌进我沉睡的世界。若不是被刺耳的铃声惊醒,我这一觉还不知会睡到几点。睡眼朦胧中摸索着抓过床头的电话,看看墙上的挂钟,才九点。

“喂,哪位?”

“南南,还在睡?!”听这一板一眼的声音就知道,是哥哥。

“嗯,有事?”我抱着被子坐起身,顺便伸了个懒腰。

“立刻起床!十点以前赶到凯乐国际俱乐部!”

“啊?!­干­嘛?!”凯乐?怎么都一窝蜂的往那凑啊。

“相亲,我的学弟,比你大一岁,未婚,是D大的物理学教授。”

“教授?!哥哥,你觉得我的­性­格适合跟教授在一起吗?再离一次我可就三婚了。”我拿着电话走出卧室,到客厅倒了杯水润润嗓子。

“别胡说!赶快去换衣服!来了你就知道了,哥哥不会害你的。”说完,­干­脆利索的挂了电话。

我无语,知识分子发威了,没想到哥哥动真格的了。

教授?SO CRAZY!

镜子里,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皮肤不算太白,主要是被法国的阳光给晒的。头发太短不够妩媚,眼睛太亮不够多情,鼻梁太挺不够温柔,嘴­唇­太薄不够­性­感,个子太高不够小鸟依人,总之怎么看都不是知识分子会喜欢的那种温婉典雅的水样小女人。牛仔裤配吊带背心,也属于知识分子眼中最不庄重的打扮,就这么着了,出发!

九点五十二分,我开着车驶进了凯乐国际俱乐部的停车场。

找车位的功夫,眼前突然一亮!改装过的H2!媲美坦克的骠悍外观,我二话不说跳下车走到那辆车前两眼放光的东摸摸西碰碰。这车要是开去越野,一定爽翻了!四下张望,停车场除了车就我一个活人,真想找到车主坐进车里亲自感受一下,遗憾。一看表,九点五十九!我最讨厌迟到,想也没想拔腿就冲进俱乐部大厅。

刚刚进了旋转门,就看见哥哥身板笔直的站在大厅正中。

“南南,这里这里。”哥哥很愉快的冲我招呼着。

“你直直的杵在这,目标这么明显,我一进门就看见了。”走到哥哥面前,才注意到他侧后方还站着一人。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妹妹叶南,虽然离过婚可是没有孩子,而且离婚也绝对不是她的错!”听到这里,我觉得额头的青筋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这是江帆,我学弟,既然接上头了,我就不陪你们了,难得回来,答应陪你嫂子去逛街。二楼咖啡厅的座位我已经订好了,你们直接上去就行了,我走了。”

我早已是满脸黑线!

哥哥很满意的走了。他洪亮的嗓音很成功的让整个大厅的人都知道了我跟江帆是来相亲的。眼光随便一瞄,至少看到了三个熟人,全是公司客户!

“听说你在海天国际工作?”我的相亲对象江帆同志很有爱的打破了僵局。

“是的。”我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这个江帆,还真是没白瞎了教授的称号,那大黑瓶子底眼镜得算是古董了吧。黑­色­西裤,白­色­衬衣,没打领带,可愣是把衬衣最上面一个扣子都系得严严实实。

“不如我们去二楼喝点东西?”教授彬彬有礼的征求我的意见。

“好。”我点头,既来之则安之。现在走显得太不礼貌,好歹也是哥哥的学弟。

其实教授的内涵比他的外表要优秀的多,不知不觉地,我们竟聊了一个多小时。天南海北的话题,我感兴趣的他都懂。腹有诗书气自华,看来有几分道理。仔细端详端详,其实教授长的不差,老土的眼镜和白菜帮子似的发型对外表的破坏,绝对是毁灭­性­的。

“真看不出你今年有二十八岁。”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年龄这个问题上。

我嘴上谦虚着,心里其实挺美。哪个女人不希望别人夸自己年轻,尽管我很想恭维他两句,可是到了嘴边的话却在他那套行头面前猛然却步,“你的眼镜实在应该换换了。”一说完我就后悔了,这不摆明了打击教授同志呢,知识分子的自尊心可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主要是带着方便。”教授很大度的笑笑,压根儿没放在心上。虽然跟他完全不来电,做个朋友还是不错的。

互相留了电话号码,我看看表,快十二点了,于是跟教授撒了个小谎,推说公司有应酬后便先行离开了。这次的相亲虽然没有结果,但过程还是不错的,远远超出我原本的预计。

哼着歌走出大厅,时间还早,我取了车,缓缓开出大门,琢磨着去哪溜达溜达。

漫无目的的开着,七拐八弯的,竟到了九遥苑别墅区。门卫看见我的车,按下遥控器打开了雕花铁门。我缓缓顺着别墅区的林荫道开到了C区B栋,门口停着的那辆熟悉的银­色­保时捷让我的大脑瞬间停止运作,楚尘回来了?!

我愣愣的坐在车里,拼命告诉自己赶快离开赶快离开,可是手却不受控制似的握不住方向。他的车里,还挂着那对可爱的水晶小猪,那是我们去希腊旅行时在一间街边小店买的,猪ρi股上刻着我们的名字,是楚尘最喜欢的饰物。

我狠狠的甩头,满脑子都是楚尘,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已经离婚了,就应该学会放手。深吸一口气,咬咬牙,准备开车离去,可惜,天却不遂人愿,就在这时院门开了,楚尘从里面走了出来。

天气预报今天的最高气温三十八度,可我却觉得有点冷。

楚尘顿住脚步,静静的望着我。碎落的刘海有点长了,几乎遮住眼睛。线条冷厉的­唇­紧抿着,看不出情绪。右耳上,依然带着去年生日时,我送他的那枚叶子形钻石耳钉。双手Сhā在牛仔裤兜里,手腕上,细细的红­色­丝线,是他本命年时,我亲手缠上去的。

脸上凉凉的,两行泪珠跌落。

长达一个世纪的漫长对视,楚尘率先打破沉默向我走过来。我犹豫着,终是打开车门下了车。

从远远的对视变成面对面的站着,他高大的身材把我整个人都罩住,这种感觉,真是该死的温暖。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垂着头,看着泪珠一颗颗落在地上,跌碎,晕开,蒸发在燥热的空气里。

先是肩膀,然后是整个人,楚尘突然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淡淡的烟草味夹杂着舒肤佳的清香扑鼻而来,这是他特有的味道。我僵硬的任由他搂着,手垂在身侧,紧紧握住,努力克制着想环住他腰的冲动。

“南南……”楚尘把头埋在我颈窝里,低声唤着。

我贴在他胸前,咬着嘴­唇­,心狠狠地疼。

“我后悔了,后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楚尘趴在我耳边,自语般的低喃。

他的话,好似一把无形的利刃,毫无征兆的捅进我胸口。我狠狠推开他,守着心底即将崩溃决堤的思恋,冲上车猛踩油门落荒而逃。楚尘,既然离婚是我们亲手做出的选择,现在,这又是何苦……

一路上,眼泪疯了似的流,流到最后,只剩心伤。

我开车回了公寓,关了手机拔了电话,蜷在沙发上把身子缩成一团。小时候养成的习惯,身子缩的越紧,我会觉得越安全。楚尘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帮我改掉了这个坏习惯,每当我觉得害怕的时候,只要搂着他,一切好像都变的不再重要。

我努力的回忆着,试图找出我们的婚姻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那样的爱着对方,为什么能够平静地面对面的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十五岁,我十八岁,医院里,我们相识。我骑摩托车把他撞了,尽管不全是我的责任,但是他的腿却骨折了。他说不用我管,我觉得良心上说不过去。他是单亲家庭,母亲身体不好,我承担了他的全部医药费,还自发的揽下了照顾他的责任。

半个月后,他出院。医生再三叮嘱回家后要好好休养,两个月之内尽量不要让刚刚愈合的腿承受太大负担,否则会留下后遗症。出院后,他说我早已经弥补了自己犯下的错,以后不必再见面。之后,我的生活回到正轨,读书,玩乐,飚车,丰富多彩。大约半个月后,我在一家西餐厅跟朋友一起吃饭时,竟看见了他。

他看了我一眼,好似陌生人。我没说什么,吃完饭后,打发走了朋友,自己在门外一直等着他下班。他出门的时候,我看了看表,十二点整。他走到我面前,把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我记得很清楚,他当时跟我说,“本来准备明天去你学校找你的,这是你替我垫上的医药费。你当时是正常驾驶,不必承担我的医药费。”

“你在这里打工多久了?”我晃着手里的信封,心里隐隐冒火。

他倔强的别过头,一语不发。极有轮廓的五官眉眼,让人很难相信他只有十五岁,否则这间餐厅也不敢贸然雇佣童工。

“我送你回家,不许拒绝。”说完,拉着他的胳膊走到机车边,从座椅下拿出顶备用头盔丢给他。他默默地戴上头盔坐在我身后,轻轻环着我的腰。虽然隔着几层衣服,我还是被电到了,被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电到了。

从那晚起,隔三差五的往他家跑成为了一种习惯。

从他妈妈口中,我得知原来他出院第二天就去了餐厅打工。不遵医嘱的直接代价就是以后的日子里,他的右小腿每逢­阴­雨天气,便会针扎似的疼,有时疼得厉害了,连路都走不了。结婚后的那些年,我试遍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始终没有太多起­色­。每当我数落因为他当年孩子气的自尊给身体带来的严重后果时,他总是笑着说,如果不那么做,也许我们之间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上大一那年,我上大四。

最初,我以为自己一直把他当成一个令人心疼的弟弟。

二十岁生日那晚,朋友为我举办了盛大的生日PARTY。

只有两个人缺席,他,还有修月。

我知道他们缺席的原因,因为他们不约而同的打电话约我晚上单独见面。

PARTY结束,我决定去见楚尘。

修月是多年的哥们儿,打个电话说一声就OK。

楚尘约我见面的地点在海边,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到了。

那晚的风很轻,海浪也很柔。我脱了鞋走在沙滩上,他默默跟在我身后。

“今天我生日,礼物呢?”走着走着,我突然转身对他说。

他微笑着,轻轻牵起我的手,带我走到离海较远的那片沙滩上,“在这里站着别动。”他说。

“要不要闭上眼睛?”我好奇的问。

他笑笑,说不用。然后自己走到前面不远处,掏出火机,弯腰从地上拎起一个小小的白­色­线头,线头被点燃的那一刹那,一颗燃着火焰的心赫然出现在夜幕笼罩下的沙滩上!原来,细心的他在事先用引线把两百九十九根蜡烛连在了一起!

“喜欢吗?”他来到我身边,语带羞涩。

“唯一遗憾的是,我真的很想把这份惊喜的礼物带回家珍藏起来呢。”我的心情已经HIGH上天了。

“你的礼物,在心的中央,需要自己走进去拿。”他指指燃着的心,我将信将疑的迈过蜡烛走了进去。心的中间,果然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小沙包。我蹲在地上,仔细的拂去沙子,一个紫­色­的小盒子露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拿起盒子,心跳有点加速。

“我帮你打开。”楚尘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转过身,把盒子交给他。

回想起来,也许在他打开盒子的那个刹那,我就已经决定了要把自己今后的幸福交给他来呵护。

盒子里,躺着一枚小小的彩晶指环。造型简单大方,由一颗颗的小水晶串联而成,“我自己编的,不太好看。”他说。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拿起它套在了手指上,大小刚刚好,“礼物我收了,接下来,你不管说什么,我想我都会答应。”

他的脸上极快的闪过一抹红晕,定了定神后,非常认真的望着我,“叶南,你,做我女朋友吧!”

就这样,我的姐弟恋生涯开始了。

咚咚咚,敲门声。

我有点愣,脑子有点乱,不知这敲门声来自何处。

叮咚叮咚叮咚,门铃急促的响着。

我揉揉眼睛,茫然的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好像是有人在敲门。

草草收起思绪,赤脚走到门边,“谁?”我问。

“开门。”是修月,我下意识抬手看看表,四点……

二十分钟了,修月就这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叼着根儿烟,一句话也没说。

我憋不住了,打破沉默,“失约是我不对,既然是公事,你就从我工资里扣好了。”

“相亲不是相的挺高兴吗,眼睛哭成这样又是因为谁?”修月见我开口了,就势不咸不淡的问,夹着烟的手指,修长而苍白。

“你可以改行当狗仔了,消息够灵的。”我窝在沙发里,抱膝而坐。

“看见楚尘了?”修月很肯定。

“嗯。”我现在无力跟他斗嘴。

“后悔跟他离婚了?”修月依然很肯定。

“那倒没。”选择离婚本来就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的决定。

“嘴硬。”修月冷哼,眼尾上挑,很是邪佞。

我懒得跟他争,眼泪流的太多,体力消耗很大,头昏沉沉的,想睡觉。

修月熄灭了手中的烟,起身四处看了看,直奔洗手间。

哗哗的水声响起,没多久,他拎着条湿毛巾走到我身边,“抬头,闭眼。”

我照做,他把毛巾折好敷在我眼睛上,清凉的感觉立时传遍全身,舒服的不得了,“看不出你还挺会照顾人的,我要稍稍修正对你的看法。”

“你就是个典型的没心没肺的小白眼儿狼。”他­性­感的声音有点冷。

“­干­嘛突然这么说?”我很迷茫,接着,毛巾不见了,下一秒钟,整个人腾空而起,“你­干­嘛?”我下意识的拉拉衣领。

“放心,我如果想强Jian你不会等到现在。”修月抱着我走进卧室,不怎么温柔的把我丢在床上,扯过被子搭在我身上,“睡觉!”硬邦邦的丢下这句话之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关门的声音,巨大无比,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

这又跟谁较劲呢?喜怒无常这个词果然是为修大少爷量身打造的。

红肿的眼睛被清凉的毛巾敷过之后,缓解了许多。没多久,我便裹着薄被沉沉睡去。乱糟糟的一天,令人­精­疲力尽。

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以下为3月21号更新)

原本以为会在寂寞空虚无聊中度过的一天,竟出乎意料的充实。

白天折腾了大半天,晚上也没消停。睡到八点多醒了,刚打开手机,小K的电话就进来了,听他噼里啪啦的啰嗦半天,我才想起那天他好像说星期六晚上要约我去凤凰山。

我答应了,只要别让我呆在家里没出息的满脑子净琢磨楚尘的事儿,去哪都行。小K说九点半来接我,问了我家地址让我在家等着。

凤凰山我熟,爱玩车的人都知道那,颇有点头文字D里秋名山的意思,十六岁那年我就跟着程哥去那玩了。我喜欢机械,大学里学的也是机械工程,跟我现在­干­的工作风马牛不相及。程哥也是爸爸战友的孩子,比我大八岁,志向是当职业赛车手,提起他的“事迹”,那帮叔叔伯伯们没有一个不吹胡子瞪眼的。跟他比,我的顽劣实在不值一提。

我喜欢摆弄车,可能也有点天赋在里面,程哥就让我跟着他学改车,自此一发不可收拾。疯玩了两年,还玩出了点名气,当然,这种名气良家­妇­女不要也罢。有阵子闹得动静太大,气得我爸差点把我逐出家门,直到认识楚尘才有所收敛。

梦想与现实的距离还是蛮大的。想当职业赛车手的程哥,现在在西班牙开连锁中餐馆。而我,学机械工程立志成为出­色­的方程式赛车技师,现在却在地产公司做市场营销。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挺讽刺。这路啊,走着走着,就走歪了。

现在想想,还是修月聪明,明明吃喝玩乐的事儿比谁­干­的都多,玩的都狠,可在爸爸叔伯眼里,修月这厮简直就是五好青年的模范典型,新时代青年的楷模!我记得这是我爸的原话来着。就连快三十了还没个对象在他们眼里也成了优点:年轻人,以事业为重!先立业再成家!前两年,是修月这孩子没顾上找,这两年事业有成该成家了,可找来找去又找不出个能配得上他的人!我记得程哥他爸说这话的时候还贼动情,激的我足足抖掉了三层­鸡­皮。

事后,我问修月,听了这些叔叔伯伯的夸赞之后有什么感想,那厮痞了吧唧的叼着根儿烟,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叶南,要不我老说你傻呢。这帮老爷子都是扛枪的出身,直来直去的­性­子,估计肠子都不带打弯儿的,要哄他们开心多简单啊。老人不就图个心情好多活两年,最傻的就是你这种硬碰硬的倔驴型,在这点上楚尘比你还失败,光做不说有什么用,多学着点吧。对了,告诉楚尘,他如果爱你,就放下那些可笑的自尊,跟长辈低头不会损害他那些所谓的男人尊严。

修月最后说的这句话,我究竟有没有告诉楚尘呢?现在想想,已经不记得了。

小K到了,我匆匆下楼。

COOL!嚣张的红­色­哈雷!我两眼放光,冲着它直奔过去。

“姐,你看我这车怎么样?”小K得意洋洋的凑到我身边。

“比你的人强多了!”我拍拍锃亮的机箱,这感觉实在太美了!

“你来开?”小K甩甩手里的钥匙。

我稍稍愣了下,接着,“等我五分钟,换衣服!”最后一个字说完的时候,已经冲进了电梯。

黑­色­紧身皮裤,露腰紧身皮上衣,同­色­系缀着火焰图腾的手套靴子外加头盔,完美的骑士装备,楚尘送我的。他知道我喜欢赛车,去法国拍片的时候专门为我订制。我知道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种疯狂危险的运动,所以就一次也没穿过,只是小心的珍藏着。离婚了,它们却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一路上,小K揽着我腰的手越收越紧,我知道他在紧张。现在的速度,确实近乎疯狂。过弯道时,伴随着野兽般的引擎嘶吼,火红的哈雷车身侧倾,似展翼滑翔,血在沸腾,青春在回归。

凤凰山到了。

我减速,毫不意外的在山脚下见到了一块写着[前方施工车辆绕行]的路障牌。立着这种牌子,路过的车辆自会绕道。就算有好事者发现了山上有人在赛车报了警,一般也不会有事儿。敢封山立这种牌子的人,都不是简单的主儿。想玩车,得既有钱又有闲,符合这两点的,背后都有点来历。

正准备绕过路障上山,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引擎声,一听便知是改良过的大马力重型机车。眨眼的功夫,后视镜里出现了一辆黑­色­三菱霹雳火。我加速,它紧追不舍。第四个弯道,它内侧小角度超车成功的甩开我两个车身的距离。

漂亮!我心里暗赞。

若是从前,我绝不会这么轻易被超。好胜心大起,现在轮到我展开追逐。山顶前的最后一个弯道,如果我Сhā进内弯,很有机会上演跟他同样的内侧超车大逆转,但我没这么做。小K坐在我身后,我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不能冒这个险。结果,终点到了,我以一个车身的差距败北。

山顶上人声鼎沸,琳琅满目的机车在巨大探照灯的照­射­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

小K刚跳下车,一群人就围了过来,“小展他们呢?今晚的比赛我可下了重注。”

“应该快到了,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人,”小K指指我,笑容贼灿烂,“我姐,刚才要不是因为载着我,肯定不会被江哥给超了!厉害吧!”

我摘下头盔,礼貌的冲他们笑笑,现在的玩车族比我们那时候奢侈多了,各个都是全套行头加身,那些个自己喷上去的图案,五颜六­色­乱七八糟,颇有点行为艺术的意思。

“女的开哈雷?!”黑三菱的车主抱着头盔走了过来,看样子跟我年纪差不多,头发很短,耳朵上那排亮闪闪的耳钉在明晃晃的探照灯下非常夺目。我总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见过,“很可惜,最后一个弯道我犹豫了,叶南,不知你怎么称呼?”

黑三菱车主没来得及说,话头就被小K的朋友给截了,“叶南?不会是前几天报纸上登的跟小展传绯闻的那个女的吧?!”

“那些扯淡的八卦你也信?!”小K义愤填膺。

我靠着车身,无所谓的笑笑。曾经是楚尘的太太,八卦绯闻谣言几乎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早已习惯。

小K的朋友大多年纪很轻,好奇心旺盛,似乎对我的事很感兴趣。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大多是最近报纸上跟楚尘有关的消息。小K知道我不爱跟人谈这些,很仗义的挺身而出,把他们带到一边,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远处还聚着几伙人,一个个神­色­雀跃,不时向山下张望,似乎都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黑三菱车主走到我身旁,刚准备开口,周围突然爆起一阵疯狂的欢呼声,隐隐夹杂着引擎的呼啸。

小K兴匆匆的跑过来,“姐,是小展他们上山了。今晚你要不要参加?你要想参加就用我的车,江哥也是高手哦!小展他们赛车虽然强,要说改车我们这里可没人比得过江哥。”

“你姓江?”我望着黑三菱车主,心底窜出个非常疯狂的念头,疯狂的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江帆?”

(3月21日第二次更新)

小K很诧异,“姐,你们认识啊?”

江帆也很诧异,“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上午的样子。”

我笑,女人的直觉还是蛮厉害的,“山顶这群年轻人里有没有你的学生?”

“这是秘密,被学校知道还了得。”江帆的笑很特别,让人看了觉得特开怀。

“我猜我哥肯定也不知道,否则哪会介绍你来跟我相亲。近墨者黑,你说要是两块墨凑一块儿,那得黑成什么样儿。”我的话把大伙都逗乐了,笑声未落,两辆你追我赶互不相让的银­色­机车几乎同时冲上山顶,呼啸的引擎震的耳朵嗡嗡作响。小K见状,拉起我的胳膊一马当先的冲了过去。

山顶上分散的人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的颇为兴奋。

“姐,展夜你见过的,这是他弟弟展阳阳。阳阳,这是叶南,你也得叫姐。”

展夜跳下车,眼睛亮亮的,很开心的看着我,“听小K说你的车技很厉害。”

“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周围乱哄哄的,我使劲儿的提高音量。

“哼!女人没资格玩机车。”立在展夜身边的,满脑袋可爱小卷毛的展阳阳很不屑的撇撇嘴。

“阳阳你闭嘴。”展夜侧头看着他,声音不太高,语气却很硬。

江帆走到我身边,我俩相视而笑。展夜今年二十岁,展阳阳看起来最多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跟他相比,我都是阿姨级别的人物了。

“展夜,你脑子有病啊,­干­嘛向着外人!”展阳阳气鼓鼓的瞪着他。

“你跟我过来。”说完,展夜拨开人堆儿走了出去。

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对儿奇特的兄弟。记得第一次在酒吧见到展夜的时候,我觉得他看起来跟电视上判若两人。看过他拍的几个广告,这个最近急速窜红的男孩有一副无可挑剔的面孔:皮肤很白很细致,眼睛很大很灵动,鼻梁很挺很秀气,嘴巴不大­唇­很饱满,嘴角微翘天生带笑,很天使的面孔。可每次在电视上看到他,不管扮演着何种角­色­,眼底却始终流转着几许浅浅的倨傲和疏离,再加上媒体总喜欢把他跟楚尘放一块儿比,我对他的印象非常一般。可那晚见过真人后挺意外的,坐在我身边的是个面带羞涩微笑的大男孩,很清澈很­干­净,一如他天使般的面孔应有的气质。

“想什么呢?”江帆问。

“现在的小孩儿比我们那会儿可早熟多了。”我下意识说。

江帆听了,笑着点头,“代沟。”

“得了吧你俩!姐,给你钥匙,让阳阳见识见识女人照样能玩车。”小K的朋友也跟着从那起哄,已经有人开始划线,展阳阳冷着脸走了过来,“你要能赢我,我就为刚才的话道歉。”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很多人都认为机车不是女人玩的。”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二十八了,不至于童心未泯到跟小屁孩儿较劲。

“哼!难道你怕输?”展阳阳抱着头盔挑衅似的盯着我。

“嗯,很怕。”我刚说完,江帆就笑了,“阳阳,你再任­性­叶南也不会跟你一般见识。小展又削你了?”

“哼!”展阳阳郁闷,“比不比一句话!”

“叶南,大家玩玩而已,一起来吧。”江帆的话引起强烈共鸣,小K带着一帮子人抡着火把嗷嗷叫。

人群外,展夜默默靠在车上盯着天上的月牙儿出神。

我想了想,点头,其实早就手痒了,飚车飚车飚车,就是要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才能引爆那令人战栗的刺激与快感。

疯狂的一夜,睡得很香。

今天心情很不错。

吃完午饭,开车去了金光百货。

爸爸的寿辰,礼物还没选好。

上午哥哥来电话千叮咛万嘱咐,爸爸六十大寿,很多老战友会来,为了最大程度的避免我惹爸爸生气,哥哥特跟我约法三章如下:穿着要端庄得体,言谈必不能涉及楚尘,爸爸无论提出任何要求都不得拒绝。前两条我很理解,唯独这第三条我听了后,心里不停犯嘀咕,总觉得背后有事儿。不过依爸爸的倔脾气,如果在他寿诞上有人敢当面顶撞他,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地下停车场外排着长长的车龙,等车位。我排进等待的队伍,脑子里还在琢磨究竟该买什么礼物。想想这些年,我实在没少惹家里二老生气,也没少让他们­操­心。离婚的事儿,他们还是从报纸上得到的消息。动身去法国的前一天,正在别墅整理东西,妈妈突然来了。当时我的心情低落的无以复加,看到妈妈进门的那一瞬间,眼泪就止不住的想往外涌。我咬牙倔强的转过头,妈妈走到我身后,极浅的叹息。

七岁以后,我似乎就没有在父母面前流过泪。爸爸工作很忙,妈妈对我和哥哥的要求非常严厉。身为军人的子女,懂事后学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不管任何时候都必须坚强的面对人生。跟楚尘的婚姻,爸爸近乎霸道的反对,甚至不惜动用了那些向来为他所不齿的手段,只为阻止这场在他看来极其荒谬的婚事。妈妈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就在我任­性­的准备跟楚尘一起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修月来了。那天跟他的那番谈话,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字字清晰。

记得一见面,他就很直接的问:你是不是离开楚尘就不能活了?

我怒,告诉他这个世界谁离了谁都能活!这么做不是因为我离了他就活不了,而是因为我爱他!

修月听了,盯着我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瞧了半天,没什么表情的说:叶南我告诉你,你压根儿就不是那种视爱情高于一切的女人!这么急着跟楚尘结婚不就是怕他因为母亲的去世而消沉,你这叫母爱泛滥!少在这儿跟我开口闭口爱啊爱的!

我气结,提高音量近乎于吼:修月我也告诉你,不要以为这个世界上什么事儿都在你掌握之中!我告诉你我还就是爱他!爱他!听清楚了吗!

修月冷笑:叶南,认识你十几年,现在,这一刻,你的愚蠢与疯狂真是可笑的足以颠覆我对你所有的了解。

也许是被他刺到痛处,我毫无理智的让他立刻滚蛋。

修月冷着脸转身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把上,肩膀微微颤抖,沉默了一会儿,背对着我说:我知道叶伯伯做了手脚,如果找不到工作就来海天。不过你记住这不是同情,商人只讲利益,我雇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对公司有价值,如果哪天我发现自己看走眼了,那我会毫不犹豫的立刻让你滚蛋。至于楚尘,如果他真值得你爱,就应该明白是男人就不要在困难面前选择逃避。

说完,摔门而去。

第二天,妈妈打电话给我,寥寥数语,大概意思是爸爸不再­干­涉我的婚事,既然路是自己选的,那么将来就不要因为年轻时的错过而后悔。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也不要因此而影响将来的人生。我当时除了兴奋什么都顾不上了,现在仔细想想,这番话还真是一语中的。

悄悄抹去眼角泪珠,转过身看见妈妈正默默的环视着房内摆设,看得很认真。良久,她拍拍我肩膀,带着一个母亲特有的温柔,轻声对我说:南南,你的脾气其实最像你爸,今天是他让我来的。小楚几天前去了家里,跟你爸在书房聊了整整一下午。至于都聊了些什么,我没问你爸也没说。小楚走后,你爸整个晚上一句话都没说,情绪很低沉。没过几天报纸上就登了你们离婚的消息,我以为你爸看了肯定会暴跳如雷,就算他把小楚捆起来打一顿我也不太惊讶。可他很平静,对着报纸上大篇大段臆测之词,唏嘘不已的跟我说,小楚是个好孩子,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他们。南南,你爸这人硬了一辈子,从没见他跟谁说过软话。

我听着听着,终于抑制不住即将决堤的眼泪,扑到妈妈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刺耳的喇叭声召回了神游的思绪。

我有点愣,眨眨眼定睛一看,排在前面的车已经不见了,后面的车正在疯狂的鸣笛。我脸一热,赶紧踩下油门顺着地下通道缓缓开进停车场。

走进一楼大厅,人潮涌动,拥挤非常。尽管是周末,人也实在是多的有点离谱。出于安全考虑,我从包里掏出墨镜戴上。虽然头发剪短,也难保不会有人认出我就是前阵子报纸上曝光的那个楚尘的下堂妻。

一楼西区是金银玉器专区。我走进卡地亚,视线掠过柜台里晶莹剔透的钻石饰物,琢磨着给妈妈买条项链,我已经很久没给妈妈买过东西了,想起来还真是不孝。

导购小姐热情的迎了上来,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声音甜美的向我介绍今季新品,进而询问我需要选购哪方面的饰品。我坐在沙发上,让她把图册上的水滴形钻石吊坠拿给我看。

典雅别致又不失奢华的坠子,很符合妈妈的品位。我掏出信用卡,让她把坠子用礼盒包起来。她很小心的向我确认,委婉的提醒我这枚坠子是当季新品,价格不菲,似乎担心我少看了几个零。我扫了眼坠子上挂着的价格牌,清晰的重复一遍。导购小姐脸­色­微红,歉意的笑笑,利索的帮我包了起来。淡紫­色­丝缎质地的圆形首饰盒,米­色­细丝带在右上角挽出一朵小小的蝴蝶结,很漂亮。我付了账,转身离开。

西区的店很快被我逛了个遍,看来看去也没发现适合送给爸爸的礼物。首饰没有合适的,我在熙攘的人群中穿Сhā,准备去东区看看,手表是个不错的选择。去年爸爸到某部航空基地视察的时候,意外发现了某飞行中队的年轻上尉竟然是失散多年的老战友的儿子。得知那位战友在八年前就因为突发疾病辞世,他心里特别难受。临走前,爸爸以私人身份跟战友的儿子见了次面,把自己最心爱的那只戴了多年的梅花牌手表送给他留做纪念。事后,哥哥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还颇为感慨了一番。

大厅里的冷气蛮强的,可我还是走出了汗意,关键是人实在太多,这有点反常。像金光百货这种云集各大知名品牌,宰死人不商量的地方很少会出现如此大的客流,而且年轻人尤其多。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了原因。

一楼大厅的正中央,搭着一座明显经过­精­心布置的方形表演台,巨幅海报从天花板直到地面,江诗丹顿亚洲区新任形象代言人——展夜。

海报上,他身穿贴身剪裁的黑­色­欧式宫廷套装,内配花样繁复的纯白丝缎衬衫,黑亮的发丝随意垂落,刘海交织着卷翘的睫毛,眼神淡漠。弧度优美的­唇­别出心裁的涂成了艳丽的赤红,衬着异常白皙的肤­色­,周身散着浓浓的颓废妖冶之美,很贴切的展现了江诗丹顿秋季限量新品的主打风格——奢华,惊艳,魅惑。

原来江诗丹顿亚洲旗舰店今天在金光百货开幕,作为亚洲区代言人的展夜将亲临现场。距离开幕仪式还有一个多小时,台子前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大多是展夜的FANS。

我发觉展夜这男孩儿真的有很多不同的面孔。昨晚赛车,他领先我半个车身第一个冲线。输给他我承认是实力的差距,事实上他似乎并没有尽全力。不过赢了展阳阳,看着他小脸儿通红别别扭扭跟我道歉的样子,心情真是无以复加的好。江帆也跑得很随意,最后一个弯道的时候,他好像刻意放慢了速度,最后一个抵达终点。昨晚真正较劲的大概就我和展阳阳两个人。现在想想,突然觉得特惭愧,多大岁数的人了竟不知不觉的跟个比自己小十岁的男孩儿死磕上了。

人群不断向大厅中央聚集,真正买东西的人倒是不多,东区的人更是少的可怜。店员们大多也无心工作,一有空闲就聚在一块儿小声的议论展夜,各个看起来都是面带娇羞春光旖旎。我记得早在两个月前江诗丹顿高层就曾跟皇天接洽,商谈合作意向。亚洲旗舰店设在中国,总部高层希望亚洲区的新季代言人能启用国内当红的年轻男艺人,楚尘是当仁不让的首选。一切都谈妥了,不知为何最终的代言人却变成了展夜。我有点担心,楚尘最近的绯闻实在是多的不像话,这对他的公众形象肯定会有影响。在这种不稳定的时期,展夜却又迅速崛起。不管出于任何原因,我都不希望楚尘就这么轻易的放弃在娱乐圈多年的打拚闯出的天下。

越想越不安,我顿住脚步,掏出手机。楚尘放任自己,可身为娱乐圈的金牌经纪,­精­明­干­练的方菲不应该由着他的­性­子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按下方菲的号码,犹豫了一下,删掉。

犹豫,再次按下号码,又犹豫了一下,又删掉。

继续犹豫,还没考虑出个结果,手机响了,有电话进来。

我看也没看,当下按了接通健:

“喂,哪位?”

对方似是微微愣了一下,“这么快就接电话实在不符合你的作风。”

我笑,这倒是实话,“找我有事儿?”是修月,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有­精­神。

“昨天你哥打电话委托我帮你挑一件适合今天晚宴穿的衣服,无论多少钱,从你的工资里直接扣。不管你在哪,四点以前到我家。”懒洋洋的声音听得我都有点瞌睡,哥哥这个安排挺不错,修月一向最知道怎么哄那些老爷子开心,他挑的衣服肯定比我自己准备的安全,“知道了,你刚起床?”

“嗯?现在已经两点多了,你觉得可能吗?”电话里传来浅浅的笑声。

“那可不好说,没准昨晚奋战的太晚呢。”我边说边走进瑞士名表专卖行。

“记得准时到我家。”说完,嘟嘟声响起,那厮毫无征兆的挂断了电话。

什么臭脾气!我收起手机,开始仔细挑选适合爸爸带的表。

三点二十分。

我提着选好的礼物乘电梯直达地下二层停车场。修月的公寓离这里不算太近,时间有点赶。

3月25日更新

因为塞车,我四点二十分才到。

按下门铃,半天没人开。敲门,还是没人开。

我纳闷,拿出手机,拨了他家电话,响了大约七八声后,接通了:“门没锁。”修月的声音传来。

我一推,果然是虚掩着的。

窗帘没开,客厅里有点暗,地板上丢的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就是没人。

卧室的门开着,洗手间里传出哗哗的水声,这厮太颓了,睡到现在才起床。

“修月?”我站在卧室门口喊。

过了一小会儿,水声没了,修月晃出洗手间,“怎么才来?”

“塞车,你没事儿吧?”我有点担心的看着他,脸­色­白得像鬼,“生病了?”

只见他拉开衣柜拿出件黑­色­衬衣扔在床上,“没事儿,估计是饿的,你帮我弄杯咖啡。”

我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离开。

在外人眼里,修月这两个字代表的是完美,优雅,迷人,白马王子的不二人选。当然,如果他的那些个忠实仰慕者看到他现在这副衣衫不整­精­神不振的颓样,不知会作何感想。我端着一杯热巧克力走进客厅,修月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叼着根儿烟盯着我看。

把杯子塞到他手里,烟雾呛得我眼睛有点难受,“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仔细想想,就记得某一天开始,烟成了修月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却没有任何印象。

“忘了。”他神­色­淡漠,熄灭了手里的烟,垂下眼皮不再看我。

“快喝,中午没吃饭?”我看看表,四点四十。

“你的衣服在床上,换好就可以走了。”说完,他随手把杯子放在茶几上,靠着沙发闭目养神。

看着碰也没碰过的热巧克力,我懒得再说什么,转身径直走进卧室。

基于多年的了解,我个人认为修月其实是个极端矛盾的人,天才与弱智的结合体。论头脑,他是毋庸置疑的天才。论­性­格,他时常不可理喻的令人发指。就像刚才,他要喝咖啡,如果不给他煮,不要说是热巧克力,就算琼浆玉液他也绝对不碰一下,完全无视有胃病的人不能空腹喝咖啡这种常识。纯粹是以自虐为乐趣,沉浸在痛并快乐着的变态趣味中。

时间不早了,我关上卧室门开始换衣服。

紫­色­无袖立领改良式旗袍,领口开成V字形,刚好露出锁骨。长度及膝,两侧的叉开的不高,优雅又不失时尚,衬着我的短发,更强调了改良旗袍所蕴含的现代气息,效果完美。搭配上他挑的银­色­镶钻高跟凉鞋,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个优雅端庄的现代都会女­性­,修月这厮的眼光还是值得肯定的。价格标签都被他拿掉了,不过光看衣服的牌子我也知道,最起码一个月的工资泡汤了。

生日晚宴在市郊的一家私人会所举行。

出门前哥哥来电话提醒我不要迟到,说修伯伯他们已经到了,还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我一听就紧张上了,急急追问是谁。哥哥很平静的说,放心,不是楚尘,来了你就知道是谁了。我窘,事实上我正在担心这点,只要不是他就好。

我开车,修月负责坐车。

有免费司机能使唤的时候,修大少爷是一定不会亲自动手的。

路不熟,车速不太快。

天气很闷,燥热不已。

头顶上偶尔响起几声闷雷,风雨欲来的样子。

我打开调频收音机,转到气象播报频段。

气象小姐甜美的声音飘进耳朵里:今晚将有大到暴雨。

正听得入神,修月突然伸手调回了CD播放模式。

我侧头扫了他一眼,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看他那残样儿,估计是既没吃好也没睡好,那张人神共愤的漂亮面孔也失了往日的光彩,透着掩不住的倦意。黑­色­衬衣映的脸­色­更加苍白,嘴­唇­也淡的没什么血­色­。

可惜,我的好心修月同志明显就没领会。他见我不搭理他,于是主动来搭理我,口气还特恶劣:“离了婚就少­操­那些没用的心。”

“我乐意你管不着。”有时候我很痛恨修月的敏锐,在他面前我总是透明的无所遁形。

“叶南,我今年多大了?”修月突然问。我有点愣,摸不清他话里的意思,“三十。”比我大两岁,我俩生日就差两天。

“原来你知道。”修月笑,“咱俩认识多少年了?”他又问。

我心里开始犯嘀咕,这厮今天太反常了,“二十年。”八岁那年,军区大院里认识的。

“咱俩也得算是青梅竹马了吧。”他侧头望着窗外,淡淡说。

“你没事儿吧?在这儿抒什么情呢,别把自个儿弄得跟文艺青年是的。”我撇撇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美满多温馨的境界,很明显就不适合用在我俩身上。

“叶南,你说要是我结婚了,你会觉得高兴还是难过?”他依然望着窗外,自顾自的问。

听到这话,我脑子出现短暂空白,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高兴还是难过我倒没想过,可同情是肯定的。你说嫁给你的姑娘得多郁闷啊,入了洞房才发现,原来心目中那位优雅高贵的白马王子竟然是个赖床挑食任­性­别扭刻薄懒散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并且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男人,那得多崩溃!”噼里啪啦一气呵成,说的我口­干­舌燥。

啪啪啪。

修月鼓掌喝彩,笑容灿烂明媚:“叶南,没想到你这没心没肺的小白眼儿狼还挺了解我。巧克力拿来,头晕。”

“你不挺能死撑吗?”我冷哼。

“要不就说你笨呢,不要以为光女人需要哄,男人也一样,尤其是成熟男人。”

“你得了吧,我还就不惯着你这些臭毛病。三十的人了,说这话也不怕别人笑话。”

“叶南,其实我一直特想知道你的神经究竟是什么构造,钢筋?还是水泥?”

“跟你的脸皮同一种材料。巧克力在包里,榛子的被我吃光了,只剩杏仁的。”爱吃巧克力大概是我跟修月唯一的相同点。不过我吃纯粹是因为喜欢,他吃却是为了补充体力。当然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他就爱自己作践自己。

“凑合吃点吧,下次记得只买榛子的,还有别买德芙的。”说完,修月剥开一块儿巧克力丢到嘴里,吃的特惬意。

五点二十八分,准时赶到。

今晚我的表现不错,爸爸也很高兴,没有人提起我离婚的事儿。哥哥说的意想不到之人,真的让我很惊喜。

程哥,程海!

我跟他已经三四年没见了,没想到能在爸爸的寿诞上见到他。在西班牙多年,结婚了,有孩子了,钱也多得花不完了,可我却觉得他并不快乐。

参加爸爸寿诞的,都是跟他感情最深的老战友:程伯伯,修叔叔,齐叔叔外加我们这些第二代。程海和修月都是家里的独子,从小跟我在一个大院儿长大。齐叔叔很早就转业去了地方,我跟他的一对儿女并不很熟,只知道他的大儿子齐小北早年留美,现在做高档进口车的代理销售,规模很大,修月好像认识他。小女儿齐贝去年博士毕业后就留在D大当了讲师。今晚他们也来了,齐小北高大英俊,齐贝小巧玲珑,很出­色­的一对年轻人。

说起来,我们这些人里最年轻的也二十七岁了,可除了我哥和程哥外,却全是单身。以我妈为首的阿姨团对此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并决定今后更加密切的互通有无,争取早日解决这些孩子的个人问题。

借着爸爸六十大寿的机会,这些平时分散各地的老少二代难得的聚在了一起。席间,修月程哥还有齐小北成了叔叔伯伯们的主力攻击对象,这三人的好酒量让他们极其尽兴,直呼后继有人。唯独身为高级知识分子的哥哥得以幸免,戴着眼镜儿挺着腰板儿往那一坐,任谁看了都没有劝酒的兴致。倒是那些阿姨们拉着哥哥东家长西家短的聊个不亦乐乎,看得我暗暗称奇。

修月和齐小北都不是省油的灯,哄长辈开心的那些个话简直是张口就来出口成章。能跟修月的段数相媲美,我不禁对齐小北刮目相看。相比而言,坐在我身边的齐贝就沉默的多了。话不多,大多时间都是在微笑倾听,很安静很知­性­的感觉,我注意到她的视线几次不着痕迹的从谈笑风生的修月身上扫过,修月的妈妈也时不时的边看着她边跟我妈悄声低语。其实不难猜,大概不外乎就是那点事儿。说起来,齐贝这种温婉娴雅书卷气十足的女孩儿,哪个男人娶回家都会觉得幸福吧。

几轮下来,在他们舌灿莲花的忽悠下,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胸怀畅尉,一杯接一杯拦都拦不住的往肚里灌。可毕竟是年龄不饶人啊,很快就有点扛不住了,这些红小鬼们势头太猛,实在是小看不得。

不过革命了一辈子,怎么能在这些毛头小子面前败下阵来!于是乎,革命家撤下火线,秘书们冲锋上前。我笑,别人我不清楚,爸爸的生活秘书石凯可是个牛人。别看他一文职军官,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说起喝酒,上至军区,下至连队,迄今未逢敌手。

修月见状,放下酒杯笑着抗议:叔叔伯伯们中场找外援,为了公平起见我们也得找!

爸爸环视席间众人,笑得好不得意:没问题,在坐的人随你挑。

修月转身,笑眯眯的看着我,眼睛都是弯弯的,“我看就叶南吧,叶叔叔家怎么也得出个代表啊。”

爸爸看看我,我看着爸爸,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对视间,那些疏离了很久的情感好似瞬间复苏,看着爸爸明明高兴却强端严肃的面孔,我觉得很温暖。

于是乎,就这样,在­干­掉了十二瓶部队专供茅台后,酒桌大战宣告结束,革命家代表队以醉倒一人的微弱优势胜出。革命接班人代表队仅以半人之差败北。所谓半人,就是醉意已浓,意识仍存。修月,齐小北,程海三人全部处于此种状态,三个半人相加,折成一人半。若不是阿姨们竭力阻拦,今天他们三个必然难以清醒之身离席。至于我,替下修月主攻石凯,直至战局结束仍未分出高下。爸爸眉眼间难掩得意,似乎我的好酒量给他挣足了面子,看得妈妈直摇头。我对此表示理解,所谓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像小孩,越老越喜欢计较那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儿,其实这也可算是生活中的一种乐趣。

酒足饭饱,礼物一一奉上。老战友自然不讲究这些,主要是给我们这些小辈表孝心的机会。知道我爸爱喝酒,除了我之外,所有人竟无一例外的拿出各­色­各样颇具收藏价值的古酒名酒,爸爸那叫一个乐,直呼这个生日过得值。

轮到我,递上­精­致的礼盒,爸爸打开,面无表情的端详着,气氛又安静了。看来我们父女间的问题已经弄得人尽皆知。我有点紧张,修月站在我身边,悄悄握了握我的手,热热的温度,抚平了我手心冷冷的汗意。妈妈看爸爸盯着表盒半天不说话,微微皱眉,正想开口,爸爸却突然来了句:“梅花表怎么这么多年了也不设计个新样子?”接着,利落的把表从盒子里拿出来直接带在空空的手腕上,大小非常合适。

极短的静默,倏然间笑声四起,气氛全方位复苏,热烈更胜刚才。

我望着爸爸头上花白的头发,眼睛热热的,心情却HIGH的早已飞向外太空。

酒足饭饱,尽兴之至。

长辈们各自上了车,临走前齐叔叔摇下车窗,招呼齐贝过去,嘱咐她开车把修月送回家。齐贝想了想,点点头没说什么。

长辈们先行离去,程哥没开车,跟着程伯伯的车一起走了,上车前约我明晚一起吃饭,三年多没见我也特想跟他好好聊聊。哥哥嫂子一看这架势,嘱咐了几句小心驾驶之类的话后,也开着车走了。

齐小北坐在石阶上特悠闲的欣赏夜­色­,修月靠在门边的漆木柱子上,点了根儿烟自顾自的出神。刚才喝酒的中途他就出来吐了,现在铁定难受的要死。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跟齐贝说说在回去的路上顺道帮他买点胃药,就见她走到我跟前微笑着说:“叶南,我哥喝的有点多,不知道你方不方便顺路把他送回去?他住齐景苑,不知离你的住处远不远?”声音温柔醇和,听起来很舒服。

“不远,我送他回去,你放心好了。”说完,我看了眼修月,只见他面­色­冷淡,没什么表情。又从那死撑呢,死要面子活受罪!我特受不了他这点,从来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也不知道跟谁较劲呢!我叫上齐小北转身就走,没迈出几步又停住脚,想了想终于还是没忍心,扭头跟齐贝说:“回去的时候顺路在药店帮他买点胃药。”

天气预报说的大到暴雨终于露面了。

车刚开进市区,豆大的雨点随着一声闷雷倾泻似的从天而落。

噼里啪啦的打在车窗上,视线一片模糊。

打开雨刮,情况也不见多少好转。

为了安全起见,我放慢车速缓缓在公路上前行。

齐小北很沉默,一路上几乎都在望着窗外出神儿,酒桌上那个玲珑八面勘比修月的男人好像一下子消失了。我跟他不熟,也没什么话题,尽管开着音乐,车厢里的气氛仍然很沉闷。

看着越来越急的雨势,心情莫名的烦躁,眼看着红灯明晃晃的亮着,我却踩着油门直直的就冲了过去。齐小北愣了下,侧头看着我,“刚才是红灯。”

“嗯,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幸好两侧的车速都不快,我歉意地笑笑。

“有心事?”难得的,齐小北主动开口。

“嗯?没什么。”我随口说。

“为什么离婚?”他问。

这是今晚第一次听到离婚这个词儿,还是出自一个完全不熟的人口中,我觉得他有点失礼,“没法过了就离了,没有为什么。”

“两个人能结成夫妻是缘分,该好好珍惜。”齐小北说这话的时候,口气特苍凉,明显跟他的气质和年龄极其不符。

我有点懵,没说什么。他微微一笑,也不再说话。

齐景苑A栋到了,下车前他礼貌的跟我道别。

我调转车头准备离开,突然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四五岁样子的小男孩从楼里跑出来直直扑到齐小北怀里。齐小北弯腰抱起他,这时候一个满头可爱小卷毛的大男孩儿也来到齐小北身边,两个人说笑几句后,一起走了进去。

展阳阳?!

我诧异,不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个小男孩难道是齐小北的儿子?

想起他在车上说过的话,我的心情一时间更加沉郁。

离开齐景苑,雨越下越大。

(3月26日更新)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我放好热水,整个人浸在浴缸里,酒­精­慢慢从体内散去。

蒸汽弥漫的空间,视线模糊成一片,眼皮渐沉。

半睡半醒间,隐隐听见手机铃声在客厅里响起。

我懒懒的迈出浴缸,围着浴巾走进客厅,从包里掏出手机。

两通未接电话,修月打来的。

我拨回去,对方很快接起:

“到家了?”

“嗯。”

“早点睡。”

“嗯,齐贝给你买药了吗?”

“齐贝?进了市区后我就让她回去了。”

“啊?那你怎么回家的?”

“打车。”

“胃还难受吗?”

“明天上午我不去公司,有什么事儿你就打我手机。睡了,拜。”

说完,挂断。

同一时间,窗外闪电划过。没多久,雷声轰鸣。

我握着手机,反复琢磨着刚才电话里传来的那个有气无力半死不活的动静,善良再次战胜理智。草草把身上擦­干­,套上T恤牛仔抓着车钥匙匆匆出门。

这么晚了,电梯里肯定没人,我决定还是自力更生走楼梯下去。十几层也不算高,就当健身了。空荡荡的楼梯间,白渗渗的感应灯,咚咚咚的脚步声,越走我越觉得心里毛毛的。拐进第七层时,怎么跺脚感应灯也不亮,大概是坏了,我郁闷,下意识加快脚步。偏偏就在我­精­神最紧张的时候,手机铃声极其突兀的冒起,效果直逼午夜凶铃……

我一哆嗦,飞快的按下通话键,口气非常恶劣:“喂,哪位!”吓死我了。

没人回答,只有极浅的呼吸夹杂着微嘈的雨声透过话筒传进耳中。

我手心开始冒汗,汗毛蹭蹭立正。

正想挂断电话,脑子里突然灵光闪过,“请问哪位?!”这种天气,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却又不说话的人,“楚尘?”我试探的问,声音有点抖。

“南南……”久违的声音,我的心倏然揪成一团,“你……”

“这么晚还没睡?”楚尘问。他的声线很低,话音里透着股特殊的磁­性­。

“准备睡了,你呢?”我脚步放轻,不让他知道我正在户外活动。

“嗯,也要睡了。晚上一个人,把门窗都关好。”他说的很慢,每个字都很轻,却透着关切。我的心一抽一抽的疼,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最近还好吗?”我问。

“老样子,你呢?”他问。

我们都感受到了彼此的无措,问着些毫无营养的问题,挣扎着心里的惦念,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我看报纸上讲你最近推掉了很多原本都谈好的广告约还有访谈节目,出什么事了?”尽管知道这些事已经不属于我该关心的范畴,可我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不要看那些娱乐版,还有,晚上不要一个人去酒吧,不安全,现在治安不好。”尽管他掩饰的很好,我还是听出他的声音有点颤,似乎在强抑痛楚:“睡觉的时候把腿垫高一点,止痛药能不吃就不吃。”所以说,我最讨厌这种­阴­沉的雨天。

“南南,我……”

从楼梯间拐进地下停车场,怒!电话断了,没信号了!

我急急转身沿着楼梯跑到一楼大厅,迫不及待的按下拨号键,一下子就通了:

“刚才断线了。”我跑的有点喘。

“你在外面?”楚尘微微提高声音问。

“没,公寓楼的大厅里。”我边说边走到旋转玻璃门前观望外面的雨势。

“这么晚跑下楼有事儿?”楚尘稍稍犹豫了下,问。

“没,下来拿信。”我撒谎,有点心虚。从小我就是个不爱撒谎的好孩子,每次说假话的时候必定会脸红,幸好是对着电话。

“这么晚走楼梯不安全,不是紧要的信可以明天再拿,嗯?”每当楚尘对某件事不认同的时候,他总会在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挑高尾音,仿佛染着魔力,直入心底。

玻璃门上,模模糊糊的影子,是我的笑脸。晶莹的水珠,不知是外面的雨,还是我眼里涌出的泪。

“怎么不说话?”楚尘问。

我刚要回答,夜空中毫无征兆的炸起一声惊雷,电话又断了。我恼怒的看着手机屏幕,信号有三格,不是我这边的问题。按下重播键,盲音,是楚尘那边的信号问题。握着手机透过玻璃望着外面的雨,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不知他还会不会打来。

外面的路灯在雨幕的笼罩下散着萎顿昏黄的光,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隐隐看见一辆车孤零零的停在路边。车门开了,好像有人走出来。太远了,看不清,只隐隐约约看到那人似乎没打伞。雨似倾盆,我摇摇头,转身走到大厅墙边的沙发上坐下,决定再拨一次试试。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我刚刚翻开手机,楚尘的电话进来了,一接通里面就传来哗哗的雨声,他似乎说了句什么,可我完全听不清楚,杂音太大。

我正想问,突然想起停在路边的那辆车,脑子还没下达指令,脚已经带着我跑出门外。

少了溅满雨水的玻璃的阻隔,一道修长俊伟的身影清晰的闯入眼中。沐着倾盆大雨,孤单的靠在车边,手里拿着电话!这个白痴!!!!!!

我握着电话,毫不犹豫的冲进雨里直奔他而去。

雨点砸得脸生疼,这样的雨中奔跑真的很不浪漫。快到他身后时,我顿住脚步,悄悄靠近。他背对着我,浑身早已湿透。密集的雨滴毫不留情的砸在他身上,碎成颗粒,四散而落,凉风中,削瘦的肩膀微微发抖。

“南南?!南南?!”他站直身子,对着电话焦急的唤着。

雨更大。

我阖上手机,轻轻走到他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轻轻贴在他背上,一瞬间,痛楚交织着幸福,将我轰然淹没。

楚尘转身,紧紧拥着我,仿佛落水者绝望中抓住的浮萍,明知难以生还,却仍不舍放手。也许我们本就不应该相爱,完全不同的世界,两条永无交集的直线。为了爱,我们甘愿折去自己的翅膀只为成全对方的幸福。这种牺牲无怨无悔,可彼此却都无法接受对方失去自己的天空。他爱我爱得忘了自己,一心只希望我找回属于自己的世界展翼翱翔。

他签字离婚,是为我能活的更自由更快乐而放手。我签字离婚,是希望他能忘了我,慢慢想起该如何爱自己。

接下来,事情并没有顺着电视剧上美满的剧情方向发展。

他陪我坐电梯把我送到家门口,我还没开口,他已经拒绝。只是嘱咐我洗个澡把寒气散出来再睡觉,说完便转身离去,背影很快的消失在电梯里,快的我甚至来不及把伞拿给他。我知道他的腿一定很疼,因为他额头一直冒着冷汗。我知道他想说的不止这些,可他终是什么也没说。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

这个周末充实的令我疲惫不堪。

周一上班的时候,大大的黑眼圈遮都遮不住。

来了公司一见到秘书小白,我立马吩咐她把今天所有报纸的娱乐版先给我过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关于楚尘的消息。其实我是担心昨晚的事儿又被那些无孔不入媲美小强的狗仔们给拍到。

小白很暧昧的看着我,“叶经理,旧情复燃了?”

“小丫头片子思想怎么这么不纯洁,看完了把有他消息的都给我拿进来。”说完,我笑着走进办公室。

ρi股刚沾到椅子上,电话就开始不停的响。

东方商业园计划马上就要进入实施阶段,相关的广告宣传也必须尽快跟上。上午江舟没联系上修月,打电话给我问他什么时候回公司,还是关于代言人的事儿。我跟修月提过,他说楚尘不­干­就尽快联系展夜,不用皇天推荐的候补人选。电话里,我很委婉的把这意思转达给了江舟。他是聪明人,也没多说什么,客套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这边刚跟江舟说完,财务部又打电话上来谈宣传预算的事儿,我让他们派人直接把预算表拿到我办公室。

我把小白叫进来,让她立刻联系展夜的经纪人,尽快约个时间我要跟他们见面。展夜隶属辰星娱乐,业内新冒起的一间公司,因为展夜不断攀升的人气,公司的知名度也日益高涨,最近签下了不少娱乐圈内的潜力新人,发展势头不错。不过短期内还不是皇天的对手,毕竟根基太浅。

小白打电话的功夫,财务部的丁黎进了我办公室。东方商业园前期的广告宣传预算已经草拟出来,他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和更改。

“计划有变,代言人不请楚尘了,现在我正联系其他合适人选,代言费这块儿应该能节省不少预算。”我仔细翻看,其他都没什么问题,对于宣传修月向来舍得花钱。

“周三前给我个准信儿,贷款拿下来了马上就得准备奠基仪式,再晚恐怕时间上来不及。”

“我知道,麻烦你们了。”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日程安排,协调起来也是个问题。

“对了,修总不在公司?”出门前,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刚才省行张行长的秘书来电话问怎么能联系上修总,说是张行长有事儿找他。”

“打他手机了吗?”

“打了,刚才我上顶楼问陈秘书,结果陈秘书说修总既不在家手机也没人接。要是你能找到修总,别忘了跟他说说这事儿,我先下去了。”说完,冲我摆摆手,转身推门离开。

我看看表,十点。

拿起电话拨了修月家座机的号码,响了半天转到了语音留言。

又拨了他手机号码,响了半天转到了语音信箱。

这可有点不正常,工作时间他的手机很少会打不通。

这时小白进来说今天所有报纸的娱乐版她都翻了,楚尘的消息有,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一听顿时放了心。

接着小白又说她已经联络上了展夜的经纪人杨雪。杨雪听说我们有意请展夜担当东方商业园的代言人,配合度非常高。得知我们时间比较紧迫,她立刻表示愿意尽快跟我们见面。下午展夜在花园西路的帝景酒店拍戏取景,三点钟到五点钟可以空出来,她问我们放不方便三点钟在帝景顶层的旋转咖啡厅见面。

我点头,吩咐她把合同草稿打出来,通知杨雪下午三点,帝景。

东方商业园总投资二十几个亿,预计两年竣工。竣工后将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综合­性­商业园区,能担当这个项目的代言人,是所有艺人梦寐以求的事儿,我始终觉得楚尘浪费掉这个机会实在太可惜。

“上午还有什么安排?”小白出门前,我问。

“十一点半蓝光广告公司的秋薇约你吃饭,顺便谈谈奠基仪式当天现场的布置情况。”

小白跟了我三年,是我的得力­干­将,所以有些不那么紧要的事儿我大多交给她去办,“中午你替我去,告诉她公司有事儿我实在走不开。会场具体怎么布置你先听听她的意见,把我们的大概要求告诉她,回头约个时间让她带着草案和预算直接来我办公室谈。”

小白一一记下,我想了想,又说:“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有事儿就打我手机。如果又有人找修总,你也给我电话。”

安排完了这些事儿,离开办公室前我又给修月打了几次电话,情况仍然跟刚才一样,就是没人接。我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先去他家看看。

拿起包刚准备出门,小白放下电话跟我说郑副总让我立刻去一趟他的办公室。我皱皱眉,心里一阵烦躁。其实不用去我也知道是什么事儿,半个月前他向我推荐了一个女艺人,希望这次东方商业园的宣传片里能给她安排个角­色­跟楚尘搭戏。我跟修月提过,他让我自己拿主意。

“叶经理,要不我替你上去,就跟他说你有事儿出去了。”小白知道我特不待见他。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上去一趟。

临走前我跟小白交待一会儿我就不回来了,让她有事儿打电话跟我联系。

上了二十七层,秘书张杰看见我立刻起身迎了上来。

“郑副总说找我有事儿?”我问。

“叶经理,麻烦你现在外面坐会儿,副总正在接一通很重要的电话,吩咐谁也不能打扰。”张杰面带难­色­。

我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告诉他不用招呼我。张杰是修月的学弟,能力平平胜在老实憨厚。修月告诉郑伟,搞女人他不管,但要是搞公司的女人就立刻滚蛋。看在钱的份儿上,郑伟勉强向他保证不吃窝边草,并且同意让这个木讷的男人做他的秘书。

说起来,这郑伟也是个传奇人物。

修月的表弟,他妈妈唯一的侄子,小时候在他家住过几年,郑阿姨很疼他。以郑伟的资历水平根本无法胜任上市公司副总的职务,可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张能说会道的嘴,把郑阿姨哄的五迷三道的。大学没考上,去英国混了三年买了个野路子大学的文凭,回国后成天以留学归国人士自居,整个就是一大忽悠。结果甩着手晃荡了两年一事无成,郑阿姨看不过眼,让修叔叔给他安排个职位。修叔叔给他弄了个公务员编制让他在省委工作,结果不到一年就因为生活作风问题闹得满城风雨。省委书记顶着压力不让纪委的人动他,弄得影响非常不好,再这么下去非得连累他自己的政治前途。无奈之下,只好硬起头皮给修叔叔的秘书打了通电话,极其委婉的说了一下这个情况。事情传到修叔叔耳朵里,修叔叔暴跳如雷,告诉郑阿姨从此不要在他面前再提起郑伟这个人。这边郑伟成天在耳朵根子底下软磨硬泡,那边郑阿姨还不敢开口再提给他找工作的事儿,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更年期的­妇­女本来情绪就很不稳定,结果郑阿姨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心脏也出了点问题,曾经一个月住了两次院。那时候海天地产国际刚刚上市,又牵扯到一起重大的工地事故,修月天天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每次去医院看她的时候,话题永远只有一个,想办法给郑伟安排个有发展有前途的工作。不管郑阿姨怎么磨,修叔叔就是不松口。修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跟她说郑伟的工作我来解决,让他来我公司当副总不委屈他吧。郑阿姨一听就乐了,郑伟当然也愿意,上市的地产公司,那可是意味着大把大把的钞票。我当时特不理解,公司千头万绪的事儿,原来的副总周希又被派到香港坐镇那里的分公司,这种时候弄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窝囊废来当副总,搞笑呢。修月听了,笑的特飘,挺让人心疼的那种笑。他跟我说这个副总以后就是个虚衔,他不折腾了,我妈高兴了,这不挺好的。我当时特不忿,觉得郑阿姨这件事儿做的太过了,修月这阵子忙得身体心情都特不好,关键时刻还得收拾这种烂摊子,郑伟算什么东西,修月才是她儿子!修月看着我义愤填膺的样子,脸上总算有了点真正的笑意,跟我说甭生气了,能者多劳,弱势群体总是容易获得别人的同情,那个王八蛋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好看。你要是有良心以后就多帮我分担点,别成天沉迷在风花雪月的二人世界里。

琢磨的正起劲呢,郑伟的“重要”电话接完了。

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让我进去,怎么看都是一瘪三儿!倒不是他长得有多难看,主要是气质太畏亵。我完全可以不搭理他,可我要是跟他折腾,他就得跟郑阿姨折腾,郑阿姨就得跟修月折腾……

所以,我对待郑伟这个败类的一贯宗旨就是一个字儿:忍。两个字儿:无视。

“不知郑副总找我有什么事儿?”我站在他桌子前面,面无表情的问。

郑伟坐在转椅里,腿搭在桌上眼珠子盯着我上下乱瞄,“叶经理,你这套衣服不错嘛,香奈儿当季新品吧,有个明星丈夫就是有钱。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们已经离婚了,应该说是前夫。”

“郑副总你过奖了,这套衣服不值什么钱,假货。”在他面前说假话我完全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也可能我内心深处压根儿也没把他归进人类的行列。

“假货?!你穿个假货来上班难道不怕影响公司的形象?!每个月你们这些高级主管的置装费不少吧。”郑伟眯缝着眼儿,不怀好意的说。

“郑副总这么有阅历的人不也被我这假货给蒙了吗,别人又怎么可能看得出来?”我笑。

郑伟语塞,气哼哼的瞪着我。因为修月的关系,他一向看我不顺眼。几次他暗地里想跟公司的小业务员乱搞,都被我给搅黄了,从此更是把我记恨在心。

“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事儿你考虑好了吗?今天我必须有个准信儿!”郑伟点了根雪茄,冲着我喷了一口浓浓的烟雾,刺得我眼睛立马红成一片。

“这次东方商业园的代言人不是楚尘了,所以恐怕你推荐的那个女孩儿没机会参加宣传片的拍摄。”我退后几步,避开那股烧焦似的味道。

“哦?换成谁了?”郑伟问。

“目前还在谈。”我边说边看了眼墙角的座钟,十一点了,浪费了我快一个小时。

“就算谈也有个对象,叫什么名字?”郑伟提高腔调,非常嚣张。

“展夜。”这种人,就应该见一次打一次,专打外人看不见的部位!在这点上,修月的手段是无比正确的。

“怪不得不用楚尘了,原来这么回事儿!叶经理你眼光不错啊,勾搭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水­嫩­,前阵子报纸上不是还登了你跟那小子深夜私会的照片?”郑伟啧啧的盯着我,笑的像只鸭子。

我双手紧紧握住,沉着脸强抑把他拎过来爆打一顿的冲动,说,“中午十一点半我约了客户吃饭,时间不早了,我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他办公室。这个人渣!早晚有一天我要亲手把他给阉了!

三十几度的高温,一上午的暴晒,马路上丝毫不见水渍,沥青地面粘腻的让人心躁。十一点多,正值车流高峰期,繁华的大都市,处处透着让人心烦的拥塞。再加上刚才被郑伟那个败类的一顿抢白,彻底让我的心情DOWN到了谷底。等绿灯的功夫,再次按下修月的号码,强耐­性­子听着耳边乏味机械的嘟嘟声。还是没人接?就在我正准备挂断的当口,竟然通了:

“喂?”女人的声音。

我愣了下,第一反应是打错了。可想想又不对,一直按重拨键怎么可能错。

“请问你是?”我小心试探。

“南南?”

嗯?!我呆住,这声音,“妈?!”

“嗯,你在公司?”

“没,外面呢,修月的手机怎么在您那?”我彻底迷茫。

“你中午有没有事?”

“没。”我中午唯一的任务就是尽快联系上修月。

“那最好,你现在来我们院,有你陪着修月挂点滴,郑阿姨就能回去休息了,别人陪她不放心。”

“啊?修月怎么了?!”我一听就懵了。

“没什么大事,你现在赶快过来吧。”

挂了电话,为了节约时间,我在马路中间强行调头,直奔301总院。

一路上,脑子里总冒出昨晚修月给我打电话时的动静,那会儿他的声音很明显就不正常了,我要是开车过去看看就好了。越想心里越觉得堵,一路狂飚到医院。301是部队总院,妈妈是这里的院长。我对这所医院没什么好印象,爸爸的几个老上级都是在这里病逝的。虽然岁数太大自然死亡不能说是医院的错,可我总觉得这儿风水不好。

在院门口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她说她不在办公室,让我直接去七号楼,张护士长在楼下等我。

七号楼我很熟,西北角的一座三层独栋小楼,被一大片草坪绿地围着,不对外开放收纳病人。

七号楼现在只住了两个病人,三楼处于半戒严状态。

张护士长带着我上了二楼,走进2-C号病房。家居式的布置,妈妈和郑阿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声说话,通向里面套间的门紧紧闭着。

郑阿姨看见我来了很高兴,招呼我坐在她身边。

“妈,修月到底怎么了?”我看见修月的手机在茶几上放着。

“胃出血,低血糖引起的中度眩晕外加持续­性­低烧。”妈妈说的简明扼要,我听的心惊胆战,“怎么会这样?!谁把他送来医院的?”

郑阿姨抽了张纸巾抹了抹眼角,拉着我的手说:“每周一早上,我都会让家里的保姆拿着备用钥匙去修月的公寓帮他收拾收拾家务,洗洗衣服。今天早上八点多保姆又过去了,没过多久突然急匆匆的打电话回来说修月晕倒了,洗手间的地上还有血。我一听吓坏了,什么也没顾上问赶快给你妈妈挂电话说了这个情况,你妈妈立刻派车把他接到医院,我从家里直接赶过来的。哎,这孩子……”说着,郑阿姨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哗哗往外流,我连忙伸手帮她擦,心里有股说不上的难受,“他晕在洗手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

妈妈轻叹,微带责备的看着我,“他昨晚穿的衣服还没换过,应该是洗澡前晕倒的。我给他做了个全面检查,他的低烧症状最少已经持续了三天,加上本身他就有低血糖的毛病,而且最近的饮食休息肯定都不规律,造成免疫机能严重下降,昨晚又喝了那么多酒,晕倒在洗手间一整晚,这简直是胡闹!”

“李敏,你说修月不会有什么事儿吧!?”郑阿姨突然抓着妈妈的胳膊,泪珠交织着惶恐。

“你别紧张别紧张,”妈妈拍拍她的手,柔声说,“不是什么大毛病,好好调养调养就行了,我是气他们这些年轻人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你最近血压偏高,不能太­操­劳,让司机把你送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跟南南在你就放心。”

我连忙点头,郑阿姨的状况实在让人有点担心,前阵子刚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可千万别再折腾出病来。

“南南,你好好劝劝修月,让他把公司的事先放一放,有你和小伟坐镇公司出不了问题。你俩从小就一块儿玩到大,很多事也就你说的他能听进去。你说刚才他好不容易醒了,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的手机在哪,我说一会我帮你给南南打个电话告诉她你身体不舒服这几天不能去公司了,可他坚决不­干­,非让人回公寓帮他把手机拿过来。我拧不过他,只好让司机小王回去了一趟,顺道帮他带点换洗衣服过来。你妈妈看不过眼,让护士给他打了针镇定剂,他这才又睡了。小王刚把手机送上来,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郑阿姨握着我的手,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南南啊,你一定帮阿姨好好劝劝他行吗,他这个样子看的阿姨心都碎了……”

我觉得胸口一抽一抽的疼,疯狂的愧疚几乎把我淹没。深深的吸了口气,我强打着笑脸说:“阿姨您就放心回去休息吧,这里我陪着就行。等他醒了我一定把这些意思都跟他说,您就甭惦着了。”

妈妈简单的交待了我几句后就陪着郑阿姨离开了病房,偌大的客厅一下子静了下来。我站在那扇紧闭的房门面前,手搭在门把上,轻轻拧开。

柔和的壁灯,米­色­的窗帘,米­色­的地毯,松软的大床,舒适的沙发,壁挂式平板电视,幽雅清爽,如果不是床边立着的点滴架,任谁也不会把这里跟病房联系到一起。我轻轻的走到床边,修月还在睡。丝质薄被从身上滑落,苍白的手掌无力的平放在身侧,液体顺着银­色­针头缓缓流进血液里。我仔细的帮他把被子盖好,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空气中流淌着祥和的静谧之息。

这些年修月一直没有时间停下脚步好好休息。他是早产儿,身体底子本身就不好,小时候经常生病。在郑阿姨多年的悉心调理下,情况慢慢好转,我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很健康的男孩了。后来因为热爱运动,我们经常一块儿打网球游泳或者去户外骑马攀岩,他的身体素质愈加强健。不过自从大学毕业后他选择白手起家自己创业开始,从前规律健康的生活彻底被打破。花了这么多年打好的身体底子慢慢的又被他自己给作践回原形。发烧感冒头晕胃痛快赶上家常便饭了,不过这些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只要站在人前,他永远都是一派完美优雅云淡风轻不温不火的调调。

有一次开董事会,一早他打电话让我去接他。我问他怎么了,不舒服就在家休息。他说没事儿,我到他家才发现这厮正在发烧,找出温度计一测,真彪悍,39度2,就这样他还是去了公司。开完会,其他董事都散了,我走进会议室,扶他起来的时候发现他的衣服全都被汗湿透,身上烫的都能烙饼煎­鸡­蛋了,这种近乎变态的自尊心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医院里,也是像现在这样,他挂着点滴我在床边陪着。

我问他何苦这么死撑门面活受罪。他说我讨厌那些虚伪的嘘寒问暖。

我说等你难受的时候谁也不搭理你,看你怎么办!他说我不舒服的时候,有你伺候我就够了。

我笑:哪有那么美的事儿,我给你打工帮你赚钱,敢情还得兼职给你当保姆啊。他也笑:如果你不伺候我,我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我说你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他想了想,问: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记我一辈子?

我愣,想了想,说:不会。他问为什么?

我说:祸害活千年没听过啊!我肯定比你死得早,没机会惦记你。他听了,笑得特高兴,说:那敢情好,如果你死我前头,我肯定去陪你,保准比楚尘动作快。我知道你不舍得他,陪你死的名额只能是我的了,要不你说你孤零零一个人得多凄凉啊,看人家奈何桥上都手拉手的,不心碎才怪。

当时我听完这话,不知怎么的,就哭了。

他看着我,神­色­难得的认真: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不会再错过。

其实修月的心思,我隐隐也知道。小学中学大学工作,我跟他之间几乎没有断层,我甚至清楚的知道他每天都收到了几封情书。

为什么不选择修月?

这个问题其实不止一个人问过。陈晨,程哥,哥哥,楚尘,包括我自己。

青梅竹马,家势相当,怎么看都是很天作之合的一对。直到现在,我也说不出其中的原因。我只知道跟楚尘在一起,会脸红心跳……会朝思暮想,会忐忑不安,会患得患失。可跟修月在一起,这些恋爱中的症状一概不可能出现,我想我们大概已经熟悉的意识不到对方的存在了。

“你来了。”特低,特软,特勾人的声音。

嗯?我回神,修月醒了,脸红红的,不知道是烧的还是睡的。

我冷着脸,伸手探了探他额头,还是挺热,真不让人省心。

“我妈给你打的电话?”他握住我的手,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没,在我第N次打你手机的时候,我妈接的,你可以自行想象当时的情景,”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能惯着他,“把手松开,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影响多恶劣。”

他不满的哼哼,不过还是把手松开了,“你打那么多电话找我是不是公司有事儿?”

“你少­操­那些没用的闲心,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德行!昨晚不舒服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看他想坐起来,就从沙发上拿过一个软软的靠垫塞在他身后,顺便又把点滴的速度调慢了点,因为我发现他手背上的血管有点发青。

“想打来着,这不还没走出洗手间就晕了。”他的笑容跟声音一样,虚弱的似是一碰即碎。

“你知道郑阿姨都急成什么样儿了吗?”我站在床头跟他对视,这厮的长相真是够祸水的。眼睛长长的,眼皮双的极­精­致,要是被高丽­棒­子看见,估计立马就得变成国民整容范本。

“你呢?你着急吗?”他问。

“你不是说要去奈何桥上追我吗,如果食言我可绕不了你。”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有点懵。修月听了,苍白的面孔上顿时绽开朵极大极灿烂的笑容,耀眼炫目,“我要喝水。”

!!

这思维跳跃也太大了,“你现在还不能喝!”我记得妈妈的交代,要过了十二小时的观察期才能喝。

“我渴,既然你来伺候我,就得负责想办法。”他皱皱眉,一脸不爽。

真把自己当大爷了!不过看看他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确实很­干­,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善良,太容易心软,修月这厮就是吃定了我这点,“你等会儿,”我说,接着转身走进客厅,从消毒柜里拿出几支棉签,又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温水。

坐在床边,拿着沾水的棉签轻轻在他嘴­唇­上来回涂抹。

屋子里一下变得静悄悄的,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修月看着我,距离太近,我似乎感觉到了他视线里的温度。

空气中流转着莫名其妙的暧昧,我顿时心惊,仓皇起身,打破了这燥人的静默,“现在嘴­唇­没那么­干­了吧?”

修月没说话,眼角眉梢间染着极妖娆的笑意,“叶南,我没看错吧,你脸红了。”轻快的调调,极其欠扁。

“我看是你烧糊涂了吧!”幻觉,我告诉自己,刚才那一定是幻觉。

“你……”他话没说完,客厅里突然响起舒缓的敲门声。

张护士长跟刘主任来查房。

修月很配合,很诚实的说他现在头很晕,胃很疼,浑身关节都很酸。

刘主任听了,嘱咐他一些注意事项,刚好这时候客厅里他的手机响了,他示意我帮他接。

我走到客厅的茶几边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不是本地号码,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请问哪位找修月?”我礼貌的问。

对方明显愣住,“请问你是?”

“我是他朋友,如果方便的话,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快转告他。”

“哦,”对方迟疑了下,说,“我是省行张行长的秘书,张行长有紧要事儿要跟修总面谈,不知什么时候能联络到他?”

“我会尽快转告他的。”张行长这么急着找修月,搞不好牵扯到东方商业园贷款的事儿,可修月现在这副样子怎么去跟他面谈。

“那就麻烦你了,事情紧急,请务必要尽快!”对方再次强调,我嗯了声,挂断了电话。

这时候,张护士长和刘主任从里面走出来,我大致问了下病情,跟妈妈说的差不多,关键是日后调理。刚把他们送走,修月就问电话是谁打来的?

我想了想,还是说了,“张行长的秘书。”

修月听了,脸­色­有点沉,“他说什么事儿了吗?”

我摇头。

修月换了个姿势靠着,伸手问我要手机,“我给他回个电话,我担心那笔贷款出什么问题。”

我叹气,把手机塞到他手里,“就算有什么事儿你也别上火,实在不行就跟修叔叔讲,这种时候就不要死守着那套非得靠自己的原则了,你的能­干­谁不知道啊,修叔叔其实很希望你偶尔也能开口找他帮忙的,儿子太能­干­了当爹的会很寂寞的。”

修月静静的听我说完,笑着说,“担心我啊,真感人。”

我白了他一眼,果然,太善良就是容易吃亏,那厮的意志根本就强悍的刀枪不入,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就多余­操­这份儿心!”说完,转身走出房间,顺手帮他把门带上。

修月这个电话已经打了快半小时了,我看看表,一点半。三点我还约了展夜和他的经纪人在帝景见面,可修月这边……

房门紧闭,隔音超好。

一墙之阻,我也只隐约听见里面有声音。

四十分钟过去了,通话依然在继续。

我有点坐不住了,如果没什么事儿不可能讲这么久。其实我完全可以不用回避,我知道生意场上不可能事事都能用正常手段解决,海天有今天的规模,背后的权钱交易自然不会少,修月不希望我知道这些,更不希望我Сhā手,所以我选择回避。当然,什么话到他嘴里就都变味了,那厮的原话大致是这样的:叶南,一个连撒谎都会脸红的人不要妄想向那些需要演技的高难度挑战,给我老老实实闪远点,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别在这儿添乱。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添乱看来是不行了,快一个小时了这电话还没断。

推门而入,只见修月正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揉着额头,神­色­漠然冷汗直冒。还剩大半瓶的点滴顺着孤零零垂在半空的针头慢慢涌出,垂落,无声无息的渗入地毯。

“这样吧,明天一早我赶过去,到时候见了面再谈。”修月见我进来了,准备结束通话。对方不知又说了些什么,他“嗯”了几声后终于阖上了手机。

我按下床头的红­色­按钮呼叫护士站,拣起滑落的被子很不温柔的扔在他身上,“你明天准备去省里见张行长?”

“嗯,这事儿只能我去。”说完,他把电话丢到一边,手搭在额头上,闭着眼睛微微的喘。

“这事儿只能你去?!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就不相信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还只有你才能解决!看看你现在这副德­性­,接个破电话还把针也拔了,发烧把脑子烧傻了啊!”不知为什么,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心底突然有股无名之火莫名其妙的蹭蹭往上窜,“你特想去是吧!你觉得自己比超人还超人比小强还小强是吧!行啊,只要你现在下楼绕着外面的草坪跑一圈,要是跑完了你他妈的还能站着跟我说话,那你爱去哪去哪我绝不拦着你!”越说越来气,越说越激动,越说腔调越高,“修月我告诉你,我最烦你成天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的那副死样!你要是觉着活的特腻味,那你不如直接从海天大厦顶楼往下跳,­干­脆利索!以后谁也甭替你­操­那些没用的闲心了!”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口­干­舌燥,气喘吁吁。

空气里隐隐弥漫着火药的残息,修月掀开被子,缓缓的从床上坐起来,身子明显的晃了晃。我看他难受,就势扶了他一把,谁知这厮却拉着我的胳膊硬是让我坐他身边,而且极厚颜无耻的以头晕为名靠在我身上。说起来,我还从没见过他这样毫无戒备的把自己最虚弱的一面展露人前,心里竟然有点感动。相识多年,那种源自心底的信赖,无人能及。

“叶南,我可很多年没听你骂过人了,真怀念啊。我还以为你骨子里那些火暴张扬的不安分因子早都被楚尘给灭了,当了这么些年贤惠温顺的小媳­妇­儿真够难为你的。”修月低声笑言。

难得的,我没反驳。

他把身子往下滑了滑,躺在我腿上,特满足的闭上眼睛,黑亮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点缀着苍白细致的皮肤,虚弱似浮云般飘忽,却美的动人心魄。很可惜,我却最不欣赏这种完美优雅漂亮到一塌糊涂的男人。

暖洋洋的午后,静悄悄的温馨。

客厅里响起脚步声,妈妈跟张护士长进来了。

“刚才的气氛很火爆嘛,怎么一下子又变得这么安静。”妈妈看着躺在我腿上的修月,似是微微皱了下眉,不动声­色­的说。

“您早来了啊。”我有点窘,张护士长在旁边一个劲儿的乐,特暧昧的看着我俩。

“怎么把针给拔了?!被子也不盖好?简直是把身体当儿戏!”妈妈板着面孔,很严肃。

我拍拍修月的脸,提醒他甭在那装睡,这厮把那副熟睡中猛然惊醒的迷茫样儿演的惟妙惟肖,看得我直想笑。

在妈妈的指挥下,我摆正枕头扶着他躺好,用被子把他浑身上下裹了个严严实实,张护士长换了副针头重新扎进他血管,一切恢复正常秩序。

妈妈看看我,又看看修月,摇摇头,无奈的说,“不许再胡闹了,修月暂时还不能吃东西,你跟我去办公室把午饭吃了。刚才郑阿姨来电话说齐贝下午没课,正在路上,一会儿就到。下午有她在,你就回公司吧。”

齐贝?郑阿姨看来真的很想抱孙子,“那正好,三点我还有有事儿,来不及去您办公室吃午饭了,办完事儿我自己找地方解决就行了。”我看看表,还行,时间刚好来得及。

修月挺安静,估计又从那装睡呢。

妈妈安排张护士长在这里陪着,等齐贝来了再走。

我站在床边,想了想,说,“晚上程哥约我吃饭,有齐贝在这儿陪着,那我就不用取消了。明天的事儿你要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那我替你去,具体的等晚上我给你打电话再商量。我约了展夜和他的经纪人在帝景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见面谈代言的事儿,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修月听完,只淡淡的“嗯”了声,没说什么。

我收拾好东西挽着妈妈转身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他的声音忽然悠悠的在耳边响起,“开车留点神,你那破车没改过,别在马路上当赛车开。”

午饭没吃,包里的巧克力那天都被修月给消灭了,走进帝景酒店大厅的时候,我就一个感觉,饿。

小白早就到了,一看见我进来立刻快步迎过来,“叶经理,你怎么才来啊!”遗憾不已的口气把我给问愣了,“怎么了?”看看表,还差五分钟才三点,没迟到啊,难道我的表坏了?

“你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她凑到我耳边神秘兮兮的说。

“谁啊?”我边走边问。

“一个你日思夜想的人。”她嘿嘿一笑,笑得我心里咯噔一下,“甭卖关子了,再不快点要迟到了。”我不想听到答案,拉着她直奔电梯。

豪华的观光电梯,下饺子似的挤满了人。我站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小白则很不幸的被人群挤在了中间。我庆幸,不管小白看到的人是不是他,我现在都不想听到那个名字。我相信,从逃避到遗忘,只不过是个时间不定的必然过程。

十五楼,电梯停住,开门,下了三四个,涌进五六个,关门,更拥挤了。

小白经过顽强的挪移,终于蹭到我身边跟革命队伍会师了!正准备跟组织交心的当口,电梯里突然变成了鸭子的世界,唧喳的海洋,刚才上来的那五六个年轻女孩儿七嘴八舌高声议论的间隙还伴以抽风似的笑闹,我只觉耳边嗡嗡直响,似阵阵苍蝇飞过。

“楚尘啊!真的是楚尘!看,我拍到他的侧面啦!完美的45度侧脸!下巴的线条太迷人了!”

“快传给我传给我!我要拿他当桌面!”

“我也拍了不少,他穿黑­色­真酷,型男典范!”

“你这拍得什么啊?!没脸没头的什么也看不清!”

“你懂什么!这是我们尘尘修长笔直的双腿啊!我是美腿控!尘尘的长腿是我的最爱!”

“你变态哦!放着那么帅的脸不爱去爱腿,你完了!”

“要说脸,我还是钟意美少年型,展夜的脸我就很爱啊!”

“你们知道今年娱乐圈最受FANS期待的银幕情侣是哪对吗?!票选结果公布,冠军华丽登场——楚尘V展夜!”

“啊!!!!!!好浪漫!”

“尘尘攻夜夜受!!!!!!”

“没错!无敌帅的皇帝攻V无敌美的女王受!”

“耶!!!!!!!!”

顶楼到了。

很及时的到了。

如果再晚点,我恐怕真的会被她们的惊世雷言活活劈死,外焦里­嫩­黑烟直冒。

旋转餐厅位于顶楼西侧回廊的尽头,只接待持有帝景酒店国际俱乐部金卡的VIP会员。一拨拨乘电梯直冲顶楼的FANS们被无情的拦在回廊外,又一拨拨的被酒店保安温和的送上电梯,原路返回。

穿过优雅安静的回廊,侍者彬彬有礼的迎了上来。无需询问,整个餐厅只有一桌,杨雪已经起身向我们走来。

“不好意思,路上塞车耽误了点时间。”我跟她握手,第一次见,很­干­练的女人,跟方菲属于同一类型。

“我们也是刚到,这边坐。”走到桌前,展夜起身很绅士的帮我抽出椅子,我道了谢,坐在他对面。

“喝点什么?”杨雪问。

“柠檬水。”

“白小姐呢?”

“一样就可以。”

杨雪叫来侍者点了四杯柠檬水。

这种双方都具有强烈合作意向的会谈,最终的焦点基本就是一个,代言费。在商言商,我很清楚这次的代言对提升展夜知名度以及曝光率的巨大作用,所以价钱上自然压得很低。杨雪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有压低价钱的资本,所以没有过多的跟我纠缠代言费的数目,而是在一些看似细小的附加条款上据理力争,寸步不让。比如一年之内,若因拍片取景需要,有权利免费使用海天集团名下的高尔夫球场,跑马场以及海滨度假区,累计时限不超过十天。类似细节条款的协商,耗去了整整一个小时。自始至终展夜都静静的坐在那儿,默默注视着我跟杨雪之间的交锋。结果还算令人满意,明天我带着正式合同去他公司签字。

“叶经理,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一定会非常愉快。”正事儿谈完,气氛松弛了不少,杨雪笑盈盈的说。

“一定会的。”我礼貌的回应她的热情。

“叶南,晚上有时间吗?”一直沉默不语的展夜冷不丁儿的问。

“不好意思,晚上约了人,有事儿吗?”我望着他,大大的眼睛清澈晶亮,浅浅的笑容纯真羞涩,若是背后再多一对翅膀,立马就能化身成天使。我实在无法相信江诗丹顿宣传海报上那个透着惊艳颓废之息的华丽男孩儿,跟他会是同一个人。

“没什么,那晚很开心,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对于我的拒绝,他看起来有点沮丧。

“叶经理,原来你们真的认识。”小白很八卦,杨雪对展夜的话同样感到好奇,好奇我们究竟在一起­干­了什么开心的事儿,让他如此念念不忘。

“算不上认识,不久前在朋友的聚会上见过。”我很委婉的表达着凤凰山的赛车之夜。展夜听了,闷闷不乐的垂着头,看起来很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不要耽误了你们今天的拍摄计划。”事实上,我已经快饿晕了,急需找地方觅食。

“也好,那我们明天公司见。”

“明天见。”

一番话别之后,大家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个手拖银盘的侍应生走了过来,“请问您是叶南叶小姐吧?”他微微躬身,礼貌的询问。

“是,有什么事儿?”我迷茫,众人皆迷茫。

“刚才有位先生打电话帮您点了一份意大利海鲜炒面和一杯加了莱姆酒的巧克力摩卡,吩咐我们提前准备好,看到您跟您的朋友谈完事情后立刻为您送上来。”

听了侍者的话,小白难掩好奇,展夜若有所思。

杨雪似不经意的说:“叶经理的这位朋友真是体贴。”

我笑,示意侍应生把餐盘放在我刚才坐的位置,杨雪见状,随即说,“那我们就不打扰叶经理用餐了,明天见。”

送走他们,我跟小白面对面坐着,她点了一份绿茶冰淇淋陪我一起吃。

没有外人在场,她不用再端着秘书的职业面孔,很是八卦的跟我东拉西扯。

“叶经理,你一定知道这个神秘男是谁对不对?!”

“嗯。”

“谁啊谁啊?!难道是~楚尘?!”

“小点声,不是。”楚尘对吃的要求很简单,钟爱青菜豆腐水果。习惯了这种饮食结构,渐渐的连我自己都遗忘了曾经最爱的意粉和香浓的摩卡,他又怎么有机会知道。

“那是谁那是谁?!哦……我知道了!这么了解你的还能有谁,一定是修总!”

“我耳朵快被你震聋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情人终成眷属!叶经理,我支持你!”

“闭嘴!别净说些不着调的,吃你的冰淇淋。”

“叶经理,其实你跟修总真的很般配,不管外貌,­性­格还是背景。”

“如果我们适合,那早就在一起了。”

“为什么不适合?”

“没感觉。”

“什么感觉?”

“恋爱的感觉。”

“真抽象,恋爱该有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可是你难道不觉得只有在修总面前你才是最放得开,最无拘无束的吗?”

“你完全可以把它理解为某种经由时间沉淀而成的特殊亲情。”

“那怎么能一样!你在父母还有哥哥面前能像在修总面前那样嬉笑怒骂全随心情吗?”

“服务生,麻烦再给她来一份冰淇淋。”

离开帝景的时候已经五点了,跟小白分开后,在停车场碰到了一个不速之客,展阳阳。

他带着白­色­­棒­球帽,帽檐压的很低,认出他是因为那条­性­格的破洞牛仔和右耳上一排五颜六­色­的晶石耳钉。擦肩而过,他大概没认出我。我走到车边,打开车门正准备上车,突然被人叫住,“你是叶南?”展阳阳去而复返。

“我穿成这样你也能认出我?”中规中矩的职业套装外加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墨镜,这小子眼睛够毒的。

“切!你还没惊艳到让我过目不忘的地步!我只是记住了你身上香水的特殊味道。”展阳阳双手Сhā在牛仔裤兜里,盯着我的车上下左右的看。

“鼻子挺灵啊,不过不是香水,是熏香。”我有点意外,展家这对兄弟都挺有意思,正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什么牌子的?”他问。

“没牌子,一个喜欢养花弄草的朋友帮我量身配制的。”绝版了,用完之后不会再有。

“你朋友比你强多了,他调的香很适合你,你自己选的这车可实在不咋地,又笨又土。”说着,还不忘遗憾的摇摇头,以示强调。

“这辆车也是那个朋友选的。”我笑,意料之中的看到他藏在帽沿下的小脸儿泛起可爱的红,只听他别扭的冷哼一声,说,“我听别人讲你很会改车,没想到你却开着这么一辆中年大叔最热衷的奥迪A8。”

“别人?谁跟你讲我会改车?小K?”事实上,我过去的事儿小K知道的也不多。

“才不是,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究竟是谁跟我讲的?”他得意洋洋的问,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可爱的不得了。

“我就是随便一问,也没很想知道。”我忍着笑,口气极为淡然。果然,小孩儿就是不识逗,气鼓鼓的瞪了我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走了。

被他这么一搅和,我心情反倒轻松不少,上车跟程哥通了个电话,他问我吃饭了没,我说刚吃完。程哥说反正他也不饿,那就找个地方喝两杯。我把小K酒吧的地址跟他说了,约好一会儿在那见。挂了程哥的电话,我想了想,按下快捷拨号3,修月不用彩铃,每次等待接通的时候满耳朵都是乏味的嘟嘟声,这次还行,嘟了三次就通了:

“谈完了?”

“嗯,挺顺利的,明天下午把合约签了就行。”听他的声音还行,比我走前那会儿好点了。

“现在去见程海?”

“嗯。齐贝在那?”

“你这日子过得挺充实啊。”

“还行,从早上八点到刚才为止都是在给你卖命!”

“变相要求加薪呢。”

“那得看你了,还有,帝景的意粉做的不错。”

“吃饱了?”

“撑了。你什么时候能吃东西?”

“你来的时候。”

“得了吧,那我要一直不去你还不得饿死啊。”

“有可能。”

“晚上谁在医院陪你?”

“打完点滴我就回去。”

“啊?我妈同意了?”

“你不老说七号楼风水不好吗?难道你特希望我住这儿?”

我还真挺忌讳这个,“那你回家住,有郑阿姨和保姆可以照顾你,在家打针也行。”

“我回自己那儿。”

“你这人怎么这么拧啊!非得弄的所有人都为你提心吊胆的你才满意啊!”我发现我最近的脾气见涨,确切的说是复苏。

他沉默了会儿,说,“我就是想耳根儿清静点。”

我听了,心里有点堵。他没说错,回郑阿姨那儿身体上得到照顾了,可心累,“你几点打完点滴?”

“你跟程海聊完了来医院接我。”

“你挺会使唤人啊。”

他低声笑着,没说话。

“我不跟你说了,手机快没电了,晚上我尽量早点过去。”

这个时间,酒吧里几乎没有客人,程哥比我来得早,我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吧台边跟小K聊天,还挺热络的。小K见我到了,给我们开了个包房,安排好酒水,吩咐服务生没事儿不要进来打扰。

我坐沙发上,程哥拉了张椅子坐我对面儿,盯着我也不说话,就一劲儿的乐。

“看什么呢?要发现我变老了变丑了你可千万别实话实说。”我被程哥给感染的自己也从那乐上了。笑着笑着,时间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段肆意挥霍青春的日子。

想想那时候真是活的挺没心没肺的,前途啊未来啊什么的一概都建立在随心所欲的喜好之上,明明活的特颓特盲目,可愣是觉得自己特有­性­格特另类。时间是世上最无情的东西,不管我们怎样留恋那段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青春时光,它也绝不会为守住这份纯真清澈而驻足。

乐了半天,乐够了,开始喝酒。我知道程哥有心事儿,昨晚我就看出来了,陪他一杯杯的喝,三瓶95年份的帕图斯很快就被糟蹋得一­干­二净,暴殄天物!喝完酒,程哥又拉着我开始唱歌,一首接一首的,专拣革命歌曲唱,直到把嗓子嚎的跟破锣似的。唱完歌,接着喝酒,直接上啤的,一罐接一罐,我肩负着送他回家还有接修月出院的重任,没再喝,就坐那看他喝。这几年,我们各忙各的,很少联系,偶尔从妈妈那听到只言片语的,没什么实质­性­信息。空啤酒罐越堆越多,程哥终于喝的差不多了,垂着头坐在我面前,哑着嗓子道出了憋在心里的那些事儿。我安安静静的从头听到尾,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老婆,儿子,初恋女友,再加上一个念旧情的男人,俗不可耐的组合,故事却跟传统的第三者有点不同。老婆是西班牙华裔,名门旺族,温婉贤惠。儿子今年四岁,聪明伶俐,乖巧可爱。初恋女友,曾经相爱多年,美丽善良,唯独没有家事背景,结局不难猜。程伯伯的手段没什么新意,跟我爸如出一辙,利用权力封杀。不同的是,我很幸运,背后有修月的支持。程哥没我幸运,­棒­打鸳鸯的事儿理所当然的发生了。接着程哥负气远走国外,接着失了女友的消息,多方打探未果。三十岁那年结婚,生子,日子很平淡的过。然后,去年带妻儿去法国度假的时候,意外重逢了当年的女孩。他娇妻幼子在侧,她却始终孑然一身。他无法面对她坚定清澈的目光,更无法面对她强忍泪水送出的祝福。然后,他带着妻儿回到西班牙,她留在法国,什么也没发生。再然后,初恋的女孩结束了为期两年的访问学者交流,年初返回D市,教书,平静的生活。意外的邂逅,似生命中小小的Сhā曲,时光流逝,一切依如往昔。只是程哥的心,再也找不回无波无澜的宁静。

程哥说完了,又开始喝酒。他需要的并非安慰抑或劝解,唯一希望的,也只不过是找个贴心的朋友,能安静的听他倾诉。程哥是个重感情的男人,他心里纠结的,并非是初恋与妻子之间二选一的抉择,他从未想过背叛自己的妻儿。令他感到煎熬,令他无法面对的,是初恋女友宁愿终身不嫁的那份坚持。当年,是他父亲强硬的拆散了他们,她却不怨他,不怪他,更不愿拖累他,只是默默的守着心底对程哥的爱,选择一个人坚强的生活。她的经历,她的坚持,若非亲耳所闻,我一定会认为这是憧憬爱情的女孩儿编织出的童话。我不知道爱的力量是不是真的如此强大,可我却被这个真实的童话深深打动。

喝完了,唱完了,发泄完了,临走前,我拉着程哥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说,“程哥,尽快回西班牙吧,远离她的生活,彻底忘了她,听起来很残忍,可这是你唯一能做的。你依然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她依然坚持着多年前的那份爱孤单却坚强的生活,我想这也是她所希望的。能守着心底一份纯美的初恋独自走过一生的女人,我想她也许可以原谅你没有为爱付出同等的坚持,可一定不会原谅你对家庭对妻儿的背叛,尽管你需要背叛的人并不是她。”

程哥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可我知道他都听见了,记住了,因为他笑了,笑的很宽慰,很释怀。

我送他回家,下车前,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南南,程哥谢谢你。临走前,哥也嘱咐你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一定要好好珍惜眼前人。”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十点多。

我在楼下给修月打电话问他齐贝在不在。

他问你那么关心齐贝­干­嘛。

我说那不是怕她在我冒然上去不合适。

他说你在楼下等我,不用麻烦值班护士下去给你开门了。

我说你行不行啊,别晕楼梯上。

他没说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没几分钟,七号楼大厅的门从里面打开,修月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我迎上去,他特自然的把胳膊搭我肩膀上,皱了皱眉,“满身酒味儿。”

“你回家明天谁去给你打针?”我搂着他的腰扶住他。尽管姿势暧昧了点,但这完全是出于无产阶级兄弟的革命感情。

“下午回来再说。”他揽着我,一路走到车边。

“上午呢?”坐进车里,我问。

“去跟张行长见个面。”

“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吗?你这样了还非得赶过去见他?!”我口气不怎么好。

“公司财务资料外泄,有人匿名向证监会举报我们去年虚报销售业绩,欺骗股民。”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公司真的这么做了吗?”这事儿确实麻烦。

“你觉得呢?”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问。

“需要伪造财务信息欺骗股民的大多都是些业绩滑坡想靠作假挽救股民信心的公司,我们完全没必要这么做。而且这几年证监会正严厉查办上市公司虚假的财务信息,铤而走险毫无意义。”其实就算没有理由,我也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知道的还挺清楚。”他笑。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有点担心。

“速战速决。这事儿还没正式立案调察,张行长是从证监会内部得到的消息,他急着找我见面就是把这事儿告诉我让我提前想办法,正式立了案就不好办了。”

“你准备让他帮你办?”

“这两天证监会副主席带着工作组在省里考察,明天晚上就走,那个副主席是张行长大学同学,中午张行长约了他跟我一块儿吃饭。”

“你觉得你有体力来回在路上折腾四百多公里吗?”我冷冷看他。

“你觉得我不应该去?”他淡声问。

“就算你不去也有很多办法可以把这事儿给平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动用长辈的关系解决这事儿确实不难,可你知道这个副主席是什么来路吗?”他睁开眼睛,笑里带倦,“草根儿出身,靠着老丈人爬到今天。可笑的是在他眼里我们这些人包括他老婆在内,统统都是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仗着父荫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货­色­。”

“他是什么样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至于放着自己的身体不管跑去跟这种人较劲吗?”我很不理解。

“这不是跟他较劲,我只是不愿意看着长辈放下身段去跟这种人打交道。况且就算长辈出面把这事儿处理了,他肯定也咽不下这口气。我去陪他吃饭笑脸相迎外加金卡送上,不但能解决这事儿,还会让他觉得特别爽。”

“你有自虐倾向啊?­干­嘛把自己送去给这种人作践!”我特不忿,这厮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吧。

他勾起­唇­角,似是笑了笑,“我向他低头,并不妨碍我把他变成一条能忠心为我办事儿的狗。”

我沉默,他说的都对,把所有事儿都考虑的很周到,可独独忘了考虑他自己。

要说这整件事儿里最该拉出去毙了的就是公司的内鬼。我一边开车一边琢磨这事儿究竟是谁­干­的,能接触到这些核心财务资料的人不多,有动机的就更少,而且像这种重要部门的主管都是修月的心腹,不管是谁­干­的,对公司的影响都很大。而且一下子捅到证监会去了,就算最后证明公司的帐目没问题,股民也一定会对公司的股票持谨慎的观望态度,由此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势必会消耗公司的元气,这手玩的够­阴­的。

“想什么呢?”

修月打破沉默,坐起身打开置物箱在里面翻腾。

“想幕后黑手呢。”我瞥了他一眼,“不用找了,你放那的烟我都给扔了。我妈说了,你必须得戒烟。”

“想出来了吗?”

他放弃抽烟的打算,懒懒的问。

“没。”

“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我没你那么狡猾,你知道是谁­干­的?”

“大概有数。”

“谁啊?”

“不告诉你。”

“你这人可真没劲。”

“嗯,我现在浑身上下确实特酸特疼特没劲儿。”

“现在十二小时都过了吧,回去我帮你弄点粥。”

“嗯。”

“对了,齐贝今天几点走的?”

“忘了。”

“你觉得她怎么样?”

“比你强。”

“说得真够直接的。”

“晚上跟程海聊什么了?”

“那可不能跟你说。”

“不说我也知道。”

他笑了笑,特了然的调调。

我哼了声,“你以为你是神仙呢?”

“那倒没,关键是你的脸实在太藏不住事儿,看你唏嘘感慨那样,肯定是程海感情上出问题了吧。”他手支着下巴,侧头看着我。

车停在红灯前,我转头注视他,沉默了会儿,“修月,有时候我觉得你特可怕。”

昏暗的车厢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说,“你会因为楚尘对你的了解而感到害怕吗?”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很冷很淡。

我沉默。

会吗?我不确定。

车开到他家楼下,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修月那厮已经甩上车门独自离去。我怒,又冲我发什么少爷脾气!我完全可以特潇洒的踩着油门扬长而去,可透过车窗看着他削瘦落寞的背影,心里却好似有只手不停的揪来揪去。

走在楼梯上,我一遍遍的自我鄙视。大半夜的,放着家不回,还得热脸对他冷眼,主动送上门去的照顾他。十一点了,也不好打扰郑阿姨,而且我很怀疑修月今晚是擅自从医院跑回来的。气喘吁吁的前进到十五层,手机响了。追命似的响,烦啊烦啊烦!我以为是良心发现的修月:

“发够神经了?”我冷哼,

“请问,是不是叶南?”女的,不是修月,我窘,“是,哪位?”

“我是方菲。”

嗯?我脑子短路了一下,随即正常,“你好,很久不见。”

“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因为事情实在紧急。”

“发生什么事儿?”我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方菲是楚尘的经纪人,有急事……

“是这样的,楚尘有点麻烦,如果今晚不把事情处理了,那明天各大报纸的头条还指不定给写成什么样!因为对方比较有背景,江总让我立刻联系你,希望你能帮忙!”她语速很快,甚至有点语无伦次,我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

“楚尘被拘了。”

我X!“你现在在哪?!”

“西江派出所。”

“在那等着!我立刻过去!”

咚咚咚冲下楼,踩着七分高跟鞋,不磕不绊,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

为了避免昨晚修月晕倒没人管事件的重演,我边开车边给他打了个电话。顾不上计较他冷冰冰的口吻,噼里啪啦的对着即将没电的手机极快的说:修月你甭从那发神经了吃完药赶紧睡觉我有点急事儿要办明早再去你家。你要是敢一声不响自己去见张行长那咱俩二十年的交情可就彻底黄了!还有上午保姆刚去过你家冰箱里肯定有牛­奶­你拿出来用微波炉热一下喝如果明早我去看见牛­奶­包装原封不动的话咱俩的交情也就拉倒了!就这样,挂了。”

赶到派出所。

刚下车脚还没站稳,方菲就急急的冲了过来,不远处还停着七八辆采访车,车上车下的记者几十号人,尽管被民警拦在大门外,相机却一刻也不消停的咔嚓咔嚓连闪加拍。

我带上墨镜跟方菲匆匆走进去,见到林所长,还没来得及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就听他说:“市局冯局长过来了,现在正在会议室跟其中一个当事人谈话,你们现在立刻跟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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