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提那两个字,吃饱再说!”小程不由分说递了一双筷子给她,“看在我那么辛苦给你端上来的份上。”
何睦心里正在天人交战,看到小程大口吃面嘴唇都染上红油的一幕终于忍不住,放开胆子吃夜宵,还说:“得吃,明天还得跑一整天,不吃怎么行?”
不能料到的事情是水土不服,第二天一起来她就觉得头晕肚子胀,撑着吃了早饭之后,还没来得及出发就先在宾馆里吐得天昏地暗了。这下小程着急了,连忙跑上抛下给她买药,又找主任说了情,可来到人原本就不多,每个人都有活要干,没办法让何睦请假休息,她只好硬撑着上车。
一路上走的是二级公路,换了三辆越野车开。路面不平,车子掂一下她就恶心一阵,手里一直拽着一只塑料袋以备不时之需。主任也体谅她,只是一行人多,前面两辆车也不可能停下来专等她一个人,只能不时安慰一下她。好不容易到了天然气采集场,何睦就飞奔着去找洗手间,把胃里吐空了才舒服一点。回头又吞了两颗消炎药,还得捱着干活。小程有些心虚,总是时不时找机会过来探望一下她,何睦觉得好笑,晚上吃饭的时候才找到机会把她劝得安心了。又颠簸了几个小时回到市里,一到宾馆两人就忍不住趴下了,沈崇打电话过来听见她有气无力的声音,不放心地问了好几次,何睦又困又累,连话都不想说,哼哼唧唧地把他敷衍了一通。
星期五下午考察团才返回省城,晚餐照例需要在外应酬。主任考虑到何睦身体不舒服,偷偷地让她吃饱就撤。何睦于是只喝了两碗汤,等宴席过半就找了接口出来,招了一辆出租车回家。沈崇要到周末才回来,家里冷冷清清的,她一进门就打开电视,然后取睡衣去洗澡,出来又把被子从卧室里抱出来,裹在沙发上躺着。看完了一部电影,人也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何睦扯了一个抱枕垫在脑袋底下,打算就在沙发上将就一个晚上。
房门咔嚓打开了,靠近阳台的落地灯开着,沈崇伸手去摸顶灯的开关,就听见何睦迷迷糊糊的声音从沙发那边传过来:“你怎么就回来了?”
“干嘛在沙发上睡?”他一边埋怨一边走过去,把何睦的脑袋抱起来枕在自己腿上,“走两步就到卧室了,难道你迷路了?”
“呵呵。”何睦实在是困,听到他的玩笑也没什么精神高兴。“你吃饭没有?家里只有面条,要吃自己下。”
“吃过了。”他站了起来,弯下腰慢慢地把何睦抱起来往卧室走,“啊,还真有点重。”
“去你的!”何睦娇嗔一声,靠着他的胸膛继续睡。到了床上,她一个翻身把被子全都卷到身上。沈崇亲了她一口就去找衣服洗澡,回来何睦已经睡熟了。
vol 43
Vol 43
又一个周四的晚上,何睦的房东给她打电话,说那边的房子已经重新弄好了,问她要什么时候搬回去住。何睦有些犹豫,碍于现在和沈崇的关系,要搬回去住的话恐怕他会多想,况且现在这样住着自己也觉得十分惬意。
吃晚饭的时候,她把这件事情告诉沈崇,想听听他的意见。沈崇一直都很尊重她的想法,但是也明白地把自己的意思说出来:“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一起生活很不错。不过如果你有想搬回去的想法,我也不能反对。你觉得呢?”
何睦在犹豫,虽说独身在外那么多年,但说到底她心底的安全感也跟别的女人一样少得可怜。归根结底,她多少有些觉得,万一她和沈崇之间出现了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自己连一个躲的地方都没有,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于是她喝了一口紫菜汤,说:“我觉得还是把房子租下来,平时我还是住在这边,万一有什么特别情况,我还可以有一个窝,你说是吧?”
沈崇笑:“什么特别情况需要你住回去啊?”
“万一你爸来看你了,那我总不能死皮赖脸地跟你住一间屋子吧?”
“有什么不可以?”
何睦听出他又在言语上吃自己的豆腐,不过也没介意,还是老老实实地给出自己的理由:“老人家总是保守一些的,再说,我也挺保守的,在老人面前得守规矩。”
“乖孩子。”沈崇说着就摸她的脑袋。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做这种类似于宠溺的动作时,何睦都会想起肖楚宁。于是她只是偏了偏头,躲过了他的手,又拍了拍他的胳膊,说:“吃饭吃饭。”
于是周末,沈崇又得帮她把一部分行李搬回原来的房子去,好在东西不多,只是把房间重新布置起来,又把卧室的床铺好就差不多了,反正何睦也不在这边常住。墙纸早就被熏得一半发黑,另一半在被消防龙头冲过之后发了霉,房东就自作主张全部揭掉了。沈崇靠在沙发上说:“要不要重新贴墙纸?”
“算了。”何睦摇头,“很费事,反正也不常住。”
沈崇想想说:“要不然,今晚我们住这边?”
“啊?”这个提议有点超出何睦的计划,“你的东西都不在这里。”
“去拿过来就好了。”
何睦眼珠子一转,说:“也行!”于是两人赶回去做饭,吃完又帮沈崇收拾了一些日用品,赶了过来。
她让沈崇先去洗澡,自己在卧室给他腾出一点空间放东西。听见浴室里的水哗哗地流个不停,沈崇在里面喊:“水管太久没用了,都是锈水!”
何睦跑过去推开门看,沈崇只穿了条内裤,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花洒,郁闷地低着头。锈红色的水洒满一地,何睦玩心大起,过去用力一踩,锈水溅到两人小腿上。沈崇光着腿倒是没什么,反倒是她自己,穿着鹅黄|色的家居裤遭了殃。
“哎呀,自作孽不可活。”她低着头皱眉。
沈崇看她的傻样子笑得开心,灵机一动接了一捧水泼她,这下粉蓝色的上衣也遭了殃,印上一圈锈红色的印子。
“啊!”何睦大吼一声就愣住了,低头看自己胸前的水印,然后又抬起头来怒视沈崇。
花洒喷出来的水渐渐变得清澈,沈崇看着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深沉,欲望的色彩越来越浓重。何睦也不是欲迎还拒的人,她感受到沈崇身上传来的热度,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抬头看着他。
沈崇的手指逆着她左边的眉毛一路抚摸下来,滑到鼻子,滑到丰盈的嘴唇。他也向前迈了一步,两人贴在一起,一手扣着她的脖子,一手扶着她的臀开始热吻。何睦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平整的墙面砖上,后背很凉,胸前很热。沈崇的手伸到她衣服里面去解内衣的扣子,她哼了一声推开他,自己脱掉上衣。他又贴上来低头去吻她的胸。何睦抬头,双手捧着他的脑袋,忍不住想要抓住一点东西来缓解这种腾空的感觉,他的头发太短,还没抓稳就从指缝中溜出去了,反倒让她觉得更加空虚,只好用双臂紧搂着他的脖子。
何睦缩在沈崇怀里让他抱着走出来,站在床上用浴巾裹着身体。沈崇站在床边,她跪了下来,一把抱住他的双腿,把脸贴在他的小腹上。每一次和她肌肤相亲,沈崇都觉得难以言语的满足。何睦从不扭捏,情到浓时把头埋在他的肩窝,很用力地吮他的脖子,让他既痛苦又快乐。他摸了摸何睦的头发,正想要弯腰去搂她,就听见放在床尾小桌子上的手机在嗞嗞地振动。
“哦,我的。”何睦凛了凛神,拽了拽浴巾爬过去接电话。
“小路怎么了?”
沈崇坐在她后面揽着她的肩膀,却看见她的脸色越来越沉重,放下电话立刻又拨了一个出去给楚云。
“阿姨,叔叔怎么样了?”
楚云惊讶何睦打了电话过来,好在那边肖致远已经没事了,她松了一口气又说:“小路一个人在家,我过去陪她好了。”
楚云原本不想麻烦何睦,但既然她开口要帮这个忙,那就再好不过了。何睦放下电话就看着沈崇说:“肖叔叔低血糖休克住院了,肖路一个人在家,我得过去陪她。”
她望向沈崇的眼神里带了一丝询问,沈崇抱着她很舍不得放开,不过也只能点头,说:“我送你过去。”
温存就这样被打断,两人急匆匆地穿好衣服,何睦收拾了简单的化妆品就出门,沈崇在车里等她。路上遇到若干个红灯,何睦没说什么,但神态摆明就是有些急躁。沈崇放缓语调安慰她:“别急,过了这边交通灯就少了,我尽量开快点。”
非小区的车子不能进大门,沈崇只能把车停在门口的车位上,然后陪何睦走进去。一按门铃肖路就把门打开了,何睦猜她之前一定是坐在门口的橱柜旁等着。看见沈崇也来了,她机灵地又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摆在他面前。何睦搂着肖路的肩膀走到客厅坐下,开始问她怎么回事。肖路晚上一直在房里看书,具体的也说不上来,只知道肖致远洗完澡回房不久就神智不清了,眼睛瞪着,嘴巴歪斜,把她们母女吓得够呛,立刻打了120,等了十几分钟救护车才到,楚云就跟车过去了。之后的事情楚云在电话里都告诉何睦了,肖致远有糖尿病,前几天肠胃炎发作一直没怎么吃东西,今天有吃了降糖药,血糖浓度太低了才休克的。看肖路的样子,估计当时的场面确实够呛。
她摸摸孩子的头,说:“今晚好好睡觉,明天早晨我帮你请个假,我们一起去医院看你爸爸,怎么样?”
肖路说行。
沈崇开口:“要不我过来接你们去?”
何睦却皱了皱眉,说:“你上班事情多,还是算了吧……”又想了想,问肖路:“家里的车没开出去吧?”
肖路摇头:“没有。”
她于是看向沈崇:“你就去上班吧,我开这边的车过去就行了。”她看了看表:“挺晚的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联系。”
沈崇起来,同肖路告别,何睦送他到门口,他换好鞋又低头亲了她一口。何睦脸红,偷偷望了肖路一眼,应该没有被看到。
晚上何睦陪肖路一起睡,她估计是累了,不一会儿就开始轻轻地打鼾。何睦有一些认床,闻着身下的被褥不是自己熟悉的味道,一直睁着眼睛睡不着。不想翻来覆去地吵醒肖路,于是轻轻地起来,拉开门出去。到楼下倒了一杯水喝,客厅的地灯开着,暗幽幽的灯光照不到二楼,楼上拐角那件屋子的门紧闭着,何睦想也不想就慢慢地走上去,悄悄拧开门锁。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肖楚宁的房间。何睦不用开灯,就知道哪样家具摆在哪个地方。她走到床边坐下,床上的被褥全都收了起来,只留着一张床垫。她躺了下去又站起来,去落地柜里找出了以前的被子和枕头铺好,又重新躺好。睡意渐渐涌上来,双眼迷迷糊糊地睁不开,可她又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扔下身上的被子,转身就出了房间,找到肖路的房门轻轻推开,又慢慢地躺回小姑娘身边。又是一夜无眠。
vol 44
Vol 44
何睦很早就起床,洗漱完毕之后叫醒肖路,自己又去给她煮燕麦粥作早饭,七点不到就去了医院。肖致远住在内分泌科的双人病房,楚云就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守了一夜,她们到的时候已经醒来了,刚好护工送来病号餐,她正在一口一口地喂肖致远。
肖路一到病房就坐到肖致远的床头,小孩子也说不出什么关切的话,只是看着自己爸爸。何睦问了问现在的情况,具体的楚云也说不清楚,昨天晚上只是在急诊室做了抢救,具体治疗方案还要等八点之后的主任查房才能定下来。
肖致远的精神还不错,一直催促着何睦和肖路该干嘛干嘛去。肖路不肯走,只说何睦已经帮她请假了。楚云也帮着劝何睦:“你也该去上班了,别耽误了正经事。”
何睦摆手:“请半天假没什么可耽误的。等医生查完房,阿姨你就回家休息,我留在这边找 一个护工,这样晚上也不用操心了。你们看怎么样?”说完她询问地看着肖致远。
楚云想想没什么意见,肖致远也点了点头。肖路这时也开口:“妈妈你回去睡觉吧,我也在这里陪爸爸。”她看楚云又要说什么,连忙又说:“下午我就去学校,别担心!”
这么安排也还合理,楚云想想也答应了。不一会儿医生过来查房,大大小小的情况问得一清二楚。正在给楚云说治疗方案的时候,沈崇打电话来找何睦。他刚刚到公司,一大早就料到何睦可能会没时间联系自己,于是就打过来问问。弄清楚在哪家医院哪个病房,他说中午可以带一些病人吃的午饭过来,何睦想多一个人帮忙更方便一些,于是就答应下来。
肖致远这边现在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留院观察几天,稳定住血糖,顺便检查一下有没有其他的并发症。楚云一个晚上没有休息也快撑不住了,何睦让她赶回家休息,又让肖路在这边陪着肖致远说话,自己去护士站找了一个勤快能干的护工。住院手续还没有办齐全,她又在医院几栋大楼之间跑了几趟,总算把事情都解决了。刚回病房坐下肖致远就看着她叹气:“小睦,累了吧?辛苦啦!”
“叔叔,说什么客气话呢。”何睦笑着安慰道。又对着肖路说:“小路乖,去给我洗个苹果!”
她把他们当亲人,肖致远心里自然是感慨万千,又想到自己的儿子,忍不住闭上眼睛。
“你下午就去上班吧,小陈秘书会过来,该干什么就让他去跑好了,你别太累了。”
何睦点头,刚好沈崇打电话说他已经到了,她还得下去接他。回头对还不了解情况的肖致远说:“我一个朋友带了午饭过来。”
“怎么还麻烦你的朋友?”肖致远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他正好不忙,我就拜托他顺路过来一趟,带了一些家常的饭菜。”何睦解释道,“正好,也不用吃医院的午饭,太难吃了。”
何睦一出了病房,肖路就对爸爸说:“一定是沈崇哥哥,他们两个在谈恋爱。昨天晚上就是他送姐姐去家里的。”肖致远听了点点头。
沈崇一见到何睦就忍不住皱眉:“昨晚没睡好吧?”
何睦摸摸自己粗糙的皮肤,一夜没睡,黑眼圈红血丝什么的都跑出来了,实在是好看不到哪里去。她领沈崇上楼,进了病房给肖致远介绍到:“叔叔,这是沈崇。”
沈崇微笑着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饭盒放在床头的小橱柜里。
“上次见过。”肖致远知道他跟何睦的关系,他又不嫌麻烦地给自己送午饭,于是从床上坐了起来,主动和他握手,说:“麻烦你啦!”
何睦从饭盒里端出一碗小米粥,两个小馒头,又看到底下还有一盘西兰花炒肉片,果然是给糖尿病人吃的营养餐。肖致远接过她手里的碗筷就催他们走:“我自己来,你们也该去吃午饭了,下午别过来了!”
刚好肖致远的秘书小陈推门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何睦早晨找的护工。病房里一时人太多,何睦就带着肖路同沈崇先走了。
下午何睦在单位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罐咖啡提神,可一夜没睡还是觉得时间难捱。沈崇来接她下班,在车上就睡着了。吃完晚饭,沈崇在客厅里看完一场球赛,关了电视回卧室的时候,何睦已经抱着被子睡熟了。他动作小心的躺下去,从后面把她圈起来抱着。何睦穿着长到膝盖的睡裙,他把领口往肩膀下面拉了一下,就露出圆润的肩线。
“何睦?”他试着叫了一声,她睡得太死,没有回应。
沈崇轻轻地吻了下去,从肩膀吻到后背的蝴蝶骨,双手也不老实地往前伸去。何睦哼哼唧唧地扭了扭身体,他停了停,终于还是往后面挪开一点,忍着老实睡觉。
肖致远的情况基本上已经稳定,没有发现新的并发症。只是血糖升降太快,必须得留院输液几天。楚云白天都在医院陪他,到了晚上又有护工接手,何睦还是每天下班之后过去坐一坐,陪他们聊聊天。有时候沈崇也在,肖致远就会事无巨细地问他问题,沈崇大概也了解他的意思,也就像对待老丈人那样不厌其烦地回答。等到他们走开,又跟楚云交流一下对沈崇的看法。因为之前听何睦说过沈崇比她还小两岁,总有些先入为主地觉得他会不会办事不牢靠,认识了一段时间之后才觉得其实他倒要比何睦更加安分,也算有些能力,也许可以给何睦一个将来。楚云换了一个姿势坐在病床边上,想起一件事要对肖致远说:“我想了想,是不是把儿子以前用过的东西都……都烧了吧?”
这个话题两人一直没有提过,楚云突然这么提议,肖致远倒是有些没有想到:“怎么了?”
楚云小心斟酌着说:“前几天,我进儿子的房间,发现有人动过的痕迹,床单被罩都铺在床上,应该是小睦去睡过……”叹了口气又接着说:“你看,她和沈崇也挺好的,也不能时不时地想到肖楚宁,这样让别人怎么想?”
“我看,也别急着烧掉,先收起来吧。等我出院了就找人去重新装修一下,给小路做书房,孩子大了,喜欢读书,给她靠墙做一组书柜,她肯定喜欢。”
楚云点头:“也行,那就这么办吧。”其实她也知道肖致远心里还是舍不得扔掉儿子的一切,这个家里谁不是跟何睦一样,住了一个肖楚宁在心里。
这件事谁也没有告诉何睦,就这么定了下来。肖致远出院一个星期后,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情。肖路自然是十分高兴,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何睦告诉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何睦当时也没多想,还跑到家居广场挑了一个很好的伸缩台灯送给她。送礼物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重新装修的是肖楚宁的房间,原本胡桃木的衣柜床铺的都搬走了,竖起了一张一堵墙那么高的大书架,刚刚上好白色的漆,窗帘也拆了下来,换成墨绿色的百叶窗。肖路很兴奋,拉着她的胳膊在唧唧喳喳说些什么,何睦只是笑着应几声,心里很不是滋味。肖楚宁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她突然之间就记不起他的味道,心里一阵紧张,然后又觉得似乎连他的样子都记不起来了,心里不由得一阵害怕,捏着肖路的手不免有些用力。
“哎哟!”肖路胳膊被她掐疼,忍不住叫了一声。
何睦连忙放开她,说了声对不起,举了举手里的台灯,又说:“这个先放在你卧室,等到这边装修好了在安上去。要不然被|乳胶漆弄脏了就不好办了。”
肖路应了一声,拿着台灯到自己房间去。何睦又看了这房间一眼,转身下楼。楚云和肖致远正坐在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茶。
“阿姨,肖楚宁的东西都……扔掉了么?”她装着不在意地问。
楚云看了肖致远一眼,才回答说:“没有,都搬到储藏室去了。”
“小睦,睹物思人。”肖致远说,“我们俩也老了,经不起日日夜夜这么怀念,还是忘了好。你呢,还年轻,也经不起这种折腾。”
何睦点头,道理是这样,没错的。她不能怪他们连最后一点想念的空间都不留给自己,毕竟他们受的折磨更不比自己的少。她想起一件事,对他们说:“叔叔阿姨,我还有一件东西,是肖楚宁给我的,我想还是留给你们吧。”她摸了摸脖子,才发现以前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取了下来。她站起来说:“我回去找一下。”没等别人开口就走到门口,换鞋,出门。
东西并不难找,就在自己那个不大的首饰盒里,肖楚宁当年送的钻戒和其他项链杂乱无章地缠在一起。她把戒指捏在手上,想了想又戴到无名指上,心里对自己说:“最后一次,就戴最后一次。”然后又出门,赶回肖家。
肖致远和楚云都不知道她要还回来的是什么东西,一直坐在沙发上等。何睦再次进来,坐在沙发上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还是用力地把戒指拔了下来,放在手心里递过去。楚云把戒指接过手里的时候忍不住泣不成声,何睦陪着无声地哭。一段感情拖了这么多年,就如一颗毒瘤,最终割掉的时候还是剧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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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 45
一连几天何睦的心情都没办法好起来。沈崇看出她的沉默,却不知道为什么,想安慰又怕打搅到她,索性什么都不说,只是比往常更加关切她一点。何睦一直劝自己,没事没事,断掉一些早就该断的念想而已。女人的内心总是很强大又很脆弱,其实她很想让沈崇抱着自己刨根问底,然后又抽丝剥茧地安慰自己,可他一副默默关心的样子实在让她说不出什么话来。想要一个能撒娇的怀抱,可看到沈崇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神,她连撒娇的心情都没有,反倒是有些生他的气。
谁知道最先爆发的居然是沈崇。
那天晚上,何睦还在卧室里上网。沈崇看了看时间,觉得不早了,就拿了一盒牛奶进去放在电脑旁催她喝。
何睦只是用手背推了一下,说:“你喝吧。”
“你最近晚上都睡不好,把牛奶喝掉然后就去洗脸睡觉。”他的语气有些许命令的意味,何睦本想继续拒绝,忍了忍还是说:“谢谢。”
就是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不知道怎么就点着了沈崇的导火线了。他捏着牛奶盒不放手,说:“谢谢?谢什么?何睦,我是外人?”
她心想我还没撒气呢,你倒好,就这样吼起来了。把火气咽下去,好声好气地问他:“你怎么了?”
“你干嘛对我总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有事情也不说,给你送杯奶也郑重其事地道谢。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怎么对我还像个普通朋友,甚至是陌生人?”
何睦听出来,这两个谢字只是一个突破口,原来这些天自己这些郁闷也一并传到了沈崇身上,看上去就像是自己在对他实施冷暴力。原本是她想发作,没料到沈崇先向自己发了火,而自己却一招也接不上。
“我对我妈也说谢。”她回了一句,语气说不上好,但已经实属克制。
“那你告诉我,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你心情这么差,是工作?还是别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何睦总不能告诉他是为了肖楚宁。“没有什么大事,我心情不太好,你让我自己消化几天。如果实在是影响到你,我可以先回去住几天。”
沈崇深呼吸止怒:“真的不说?”
“你包容一下,好么?”
他的包容就是不再理会她。等何睦洗完澡出来,发现他已经灭了客厅的灯,打算在沙发上将就一夜。何睦叫他进卧室,他不理;退一步让他去客房,他装睡。她彻底没辙了,两人的相处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的问题。最后她只好抱了一床被子出来给他盖上,见他终于没有再拒绝,自己那点耐心早就耗尽了,砰地关上卧室门,睡觉去。
跟沈崇这么一闹,何睦觉得应该更加郁闷了,可上床没多久居然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只是睡到半夜,不知道怎么地就感觉到沈崇偷偷地进来了,侧躺在另一侧,然后她被他激起来的那些火气突然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啦。看着他起伏的身形,好像一座年轻的山峰,总有一天会变得英挺伟岸。
早晨醒来,两个人已经像汤勺那样叠在一起了。沈崇从后面抱着她,明明早就醒了,感觉何睦动了动,又连忙闭上眼装睡。何睦也顿了顿,拍拍他的手背说:“让我起来做早饭。”
他把头埋在她的后颈:“不想吃。”
何睦说:“我饿了。”
沈崇像是没听见似的,一手撩起她的睡裙往上摸去,又蹭着她的大腿不肯罢休。他让何睦趴在床上,然后从后颈开始,沿着背沟吻下去,停在臀部上方不动。何睦开始无声地呻吟,蠕动了一下身子,然后就感觉他覆盖了上去,双手穿过自己柔软的腹部,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身体随着水纹的韵律摆动。
等到想起来要做早饭的事,已经快十点了。何睦决定喝麦片打发掉一餐,沈崇不干,非要做牛肉菜心粥。折腾完上桌,其实已经到了吃午饭的点。新煮好的粥滚烫,他吃得满头大汗,何睦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等他把锅底刮干净,何睦刚好吃完把碗放下。
没人提昨天的事,何睦好像突然也忘了前几天那种闷闷的绝望的感觉,好像日子就该像今天这样一直过下去。沈崇收拾好碗筷坐了下来,盯了她半晌,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实话,你一定不知道,我原本打算这几天向你求婚,找了几款戒指想让你挑,一直没机会开口。”
“……”
绝对是巨大的惊喜,惊得何睦连怎么喜都忘了。
“你听年轻的。”她轻轻地说,“还是你爸爸在着急,催你?”
“只要一个男人肯负起责任,你还怕他太年轻?”沈崇说,“何睦,想一想,我爱你八年,你觉得我还年轻么?”
八年。何睦也在心里算,时光溜得那么快,它的尾巴在哪里?怎么抓也抓不住。她又看看沈崇,他26岁了,她自己也28了,自以为是地潇洒了几年,回过头来还是乖乖待在原地,该干嘛干嘛,现在轮到结婚了。
“沈崇,我比你大,你不觉得我老了么?”她问了个啥问题。
他什么也没说,揽着她的肩膀坐着,却在想她是不是会拒绝。他觉得自己该用尽全力去说服何睦,事到临头了却一条点子也想不出,只好说:“你觉得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么?”
“会。”
“那有什么好犹豫的。”
好像也对,何睦想。“把你的戒指拿给我看一看。”
沈崇顿时觉得蓬荜生辉,快乐地想大笑,搂着何睦一直亲,突然又挺了下来,扳正何睦的脸,说:“不行,你要完完整整地答应我一次。我再问你,你愿意嫁我么?说我愿意,何睦愿意嫁给沈崇!”
何睦心里其实也高兴,她一手蒙住他的双眼,然后一字一句地重复他要她说的话:“何睦愿意嫁给沈崇。好了没有?”
沈崇突然变得很温柔,吻了她一下,又忽然从沙发上下来,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不说话。还是何睦弯下腰去搂着他,像搂一个孩子那样,安慰似的摸他的后脑勺,贴着他的脸颊。
晚上他们就到珠宝店去挑戒指。何睦选了一只谢瑞麟的50分钻戒,钻石成色和切工都很好,戴在手上熠熠生辉。她看了一眼价格,小声问沈崇:“要不然下次我跟你回香港,我们再去买吧?”她记得同款的价格香港要便宜一些。他一口否决掉:“我等不及了,今天就要买。”然后就跟着小姐去划卡,回去的时候两人的手上各戴了一个小指环。
在车上沈崇问道:“我应该到你家去拜访一下父母,我爸觉得他应该上门去提亲。”
“嗯?”何睦没回过神来,“也好,你看什么时候能走得开,七月初我应该可以请年假回去。”
沈崇点点头说:“正好,我爸他们学校放假了。那我就安排一下时间,到时候一起回去一趟吧。”
何睦点头。说到沈崇的爸爸,她的印象还是很多年前领着儿子去学校报到的样子,她问沈崇:“你爸爸应该退休了吧?”
“退了,学校又把他聘了回去。我工作一年的时候想要让他去香港住,他也不肯。”他想了想,觉得应该让何睦知道他家里现在的经济情况,于是又说:“我爸现在总说他拿两分工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五险一金齐全,比我的还要有保障。我这几年给他的钱一分都没动,一到过年就全部存回我的帐户上。”
何睦笑,又说:“等他真的不想工作了,可以来跟我们住的,我是想明确告诉你我不介意和老人住在一起。”
沈崇看着她,眼神里有庆幸、了解与爱慕,半天才对她说了声谢谢。
“我这两年存了一点钱,足够付首付,不过买房子还是要月供。”他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不过你放心,不需要多久就能还清。”
何睦笑他傻:“我才不介意呢,房子不是问题,关键是和谁在一起。”
“那你觉得我是对的人咯?”
何睦说:“你是正确的人。”
沈崇说:“你是我爱的人。”
何睦打电话回家,告诉爸妈她暑期打算回家一趟。她没说沈崇的事,其实有点小心思,既然他们一直想要她结婚安定下来,那么就送给他们一个惊喜吧,她相信父母一定喜欢沈崇。沈崇的爸爸知道儿子要结婚了,自然也是高兴的不得了。有一天沈崇下班回来告诉何睦,说他爸爸开心得买了一大包糖拿到教室去分给学生。她不知道别的女人会怎么想,反正自己就是那种一旦下了决定就会摒弃所有杂念,一条路走到底的人。既然决定了要在一起,那么她就会安安心心地同沈崇过日子,这样想了,日子果然轻松了许多。
周末两人去城里走了几个楼盘,不约而同地相中了本地一家老牌地产公司的期房,再过两个月就可以交房了,户型和配套都很不错。沈崇买东西一向魄力,当场又定了下来,买了一套跃层公寓。何睦对那房子也十分喜欢,有一堵大落地窗从一楼的起居室通到二楼的休息区,可以做一组防腐木的榻榻米,再扔几个抱枕上去。接下来还得找装修公司定方案,开始施工之后也快到定好要去拜见何睦父母的日子了。
vol 46
Vol 46
刚订好回家的机票,沈崇就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不是什么好事情,他独身在国外的祖父去世了。
沈崇放下电话,双手撑在窗台上,有些发懵。他跟祖父就只在去年相处过几天,没有很强烈的亲情,但是血脉相连的感觉却割舍不掉。何睦也不晓得怎样去安慰他,只好帮他倒了一杯咖啡,坐在旁边拍拍他的肩膀。
“我也许需要去一趟美国。”他说,“我爸他,现在办护照签证也来不及了,我想过去一趟把后事处理一下,那边的律师说还有些手续要办。”
何睦点点头:“应该的。我去退机票,你想要哪一天走,顺便把票买了吧。”
沈崇揽着她的肩膀,说:“先办签证吧。”
何睦在他的额头亲了一口,很温柔地问:“想不想泡个澡?我去帮你放水。”
家里的浴缸很久都没有用过,何睦花了一点时间清理干净,放好水,又帮他把浴巾和睡衣摆好,这才叫他进来。沈崇慢慢地坐了下去,又听见何睦开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瓶精油,让他闭着眼睛躺着,滴了两滴精油在手指上,给他按摩太阳|茓。
沈崇不喜欢薰衣草的味道,可是何睦的指腹柔软有力,按在自己的|茓位上,确实很舒服很放松,他闭着眼睛几乎要睡着了。何睦也慢慢停了下来,坐在浴缸旁边的垫子上,看着沈崇出神。
“何睦,你陪我一起去吧。”
何睦正在安抚地摸着他的脖子,听见他说话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他。
第二天就向大使馆预约了加急签证办理,过了一周就可以出发。何睦事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知了一下,杨逊也没有多问,只是让她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沈崇提前请在美国的同事到机场去接他们,又帮忙订好了酒店,他们只带了必需的行李就上了飞机。下机的时候在海关延误了半个小时,出了闸口就有人打电话过来,沈崇还没接通,何睦就眼尖地看见右手边不远处的Leslie,举着手机跟他们打招呼。谁都没想到会是Leslie亲自来接机,何睦更是几年都没有见他,Leslie很亲热地跟她贴了贴面。
沈崇再三同他道谢,Leslie挥挥手叫他不要多礼,又让司机直接载他们回酒店。根本没有时间倒时差,下午的时候,沈家铭的律师就带着函件到酒店同沈崇交待事情。律师是华人,说中文,沈崇对遗嘱的事情也没有多大异议,所以事情很快就交待清楚。沈家铭的房产委托经纪公司卖掉,所得金额全部捐给一家儿童福利基金,银行存款和其他金融证券全部由沈崇继承。另外他的遗体不必运回国内,墓地早就选好了,和沈崇的奶奶葬在一起。
就是这一项沈崇觉得有些拿不定主意,虽然父亲没有说,但是他能感觉到老人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够落叶归根,但若要将祖父带回国安葬,必定还要为祖母迁坟,这里面涉及的程序就更加复杂了。律师不建议他这样做,并且这也是沈家铭自己立在遗嘱里的,沈崇也只能想想,葬礼还是定在第三天举行。
沈家铭晚年皈依了基督教,葬礼并未像其他华裔那样开着灵车在城里告别,而是在教堂由牧师来主持。来的人不多,大多是一些年迈的老人。墓地是市政公墓,环境很好,甚至有些人带着孩子坐在自家亲人的墓碑前玩耍,看见有人下葬就让孩子消停一下。何睦一直掺着沈崇的手臂,她不清楚自己能够给他带去多少安慰,但是她知道这种时候有一只手扶着,有一个人站在身边会好很多。
第二天Leslie约他们吃饭,墨西哥菜又酸又辣,两人也没有什么心情大快朵颐,只是一边吃一边聊,看得出来Leslie是有事情要对沈崇说,但是很意外的迟迟没有开口。
“你们是不是有事要谈?或者我可以先回去。”何睦对他们说。
沈崇也不知Leslie有什么事情要交待,不过他倒是摆了摆手让何睦留下来,说:“这件事说来也简单,我本想先告诉沈崇让他同你商量的,现在说给你们一起听也无妨。是这样,香港那边已经决定把沈崇送来LA,大约是第四个季度就要过来,时间仓促,但是调动通知应该就是这几天发过去的。”
沈崇跟何睦都有些迟疑,尤其是他这个当事人,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Leslie见他们这个样子,不得不接着说下去:“不满你们说,这个人事变动必须的,但是人选确实是我定的,你们也晓得香港那边是什么情况,既然要派人过来,又给我这个决策的机会,我自然是会选自己的人。”他摊了摊手:“很意外,总部一点意见也没有,立刻同意了。”
何睦低着头,不停地折腿上搭着的餐巾。“Leslie,你……事先应当同我们商量。”
Leslie稍带歉意地拍了拍她,“十分抱歉,我原本以为会跟总部拉锯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决定。”
何睦点点头。
“你可以随时过来探望,或许可以常住陪同,这边的待遇比总部要好,我想沈崇应该同意你在家,对吧?”
沈崇挤出一抹笑,对他说:“Leslie,我们正准备结婚,这件事情有点突然,把原本的计划打乱了。”
Leslie真是没想到这点,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说:“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要恭喜!婚礼大概在什么时候,如果很匆忙的话你们也可以过来再办。不过也不好,家里人都不在……”
“Leslie,我们会安排好的。”这回换何睦安慰他,“没关系,多谢你给沈崇这么好的机会。”
沈崇这才想起来他的升职归功于眼前这位,连忙站起来同他握手拥抱,只是想到婚事的进程,又有些犹豫。
两人只请了一星期的假,第二天就要乘机回国。又是Leslie派司机送他们到机场,飞了九个小时才到上海。中转的航班还要等两个小时,何睦在飞机上几乎没睡,沈崇便带她到候机厅的咖啡馆坐着。咖啡送上来何睦才想起手机一直忘了开,从包里拿出来的时候手一滑掉在了没铺地毯的地方,电池和手机分了家。她慢吞吞的拼好,开机,电话就打了进来。
电话那头何安华只说了一句话:“何睦,你妈死了,你回不回家?”
他们从来不开这种玩笑,何睦顿时吓得愣了神,连忙回拨过去,和安华接了电话又说:“你妈死了,脑溢血,现在在医院里,你会不会来?”
何睦几乎是跳起来就往外狂奔,沈崇在后面拦不住她,还好安检处的工作人员把她拦了下来,沈崇赶了上去,只听见何睦对工作人员解释道:“我妈妈去世了,我要去买票回家!”
工作人员又看了看,让他们从通道出去。何睦冲到南航柜台去买最快一班飞机的票,那边沈崇正同其他人协商Сhā队值机。办好手续两人还是Сhā队过了案件,何睦那边已经要登机了,她匆匆忙地拍在队伍的最后面,跟着队伍慢慢往前挪。轮到她的时候一点都不迟疑地把值机牌递给地勤,走进登机口了才想起来,回头看了沈崇一眼,没说什么。
“快去吧。”沈崇对她说,“到了给我打电话,要什么东西我帮你快递回去,我请到假就去看你。”
何睦点点头,转身小跑着离开。
沈崇回到自己的登机口找位置坐下,心里顿时觉得异常空虚,感觉很不好,像是要和她分别。
周五的时候何安华开车从深圳回广州,杨逊在路上毫无预兆地发病,等上了救护车已经来不及了,人没到医院就已经过世了。他在医院里就开始打电话给何睦,可她当时正在飞机上,下来才接通电话,此时何安华对女儿已经失望到极点,几乎不想同她多说一句话。袁海旻把何睦接到医院,他也只是坐在太平间门口懒得理她。何睦进去看了妈妈一眼,忍不住在里面大哭,袁海旻陪在一旁,突然何安华闯进来对着女儿吼:“你现在来哭丧了!我找你的时候在哪里?在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父母!”
何睦哭得直不起腰,愧疚、伤心交叠在一起。袁海旻托着她,把她搂在怀里,对何安华说:“何叔少说点吧,先回家,我看你们也撑不住了。”袁院长也在一旁帮忙劝他。何安华一甩手,对何睦说:“你自己说,你有脸回家么?你有多久没回来,那还是你家么?”
何睦真的就在医院守了一夜,袁海旻陪在她旁边,想借肩膀给她靠一靠,可何睦一直直挺挺地坐着,不知在想什么,哭了又哭。
葬礼在两天后举行。一周之内参加了两场葬礼,现在还是自己至亲的妈妈。来殡仪馆之前何睦跟护工帮妈妈擦身子换衣服,殡仪馆的化妆师还为妈妈打理了一番,现在她看起来,面色红润,只是躺着而已。何睦心想,指不定梦一醒,妈妈又坐起来了呢。仪式过后,遗体被送去火化,何安华按了好几次,也没把那个按钮压下去,最后还是一狠心,闭着眼睛两手用力一按,锅炉里就窜起蓝色的火苗把杨逊包裹起来。
何睦不忍看,贴在袁海旻的肩膀流眼泪。过了半个多小时,工作人员把骨灰箱推了出来,递给他们两双长筷子,让他们把大块的挑出来。何睦的手还在颤抖,根本伸不下去,何安华平平静静地说了一句:“为你妈做最后一点事。”何睦不得不镇定自己,颤颤巍巍地把骨灰装进盒子里。
晚上回家,到处都是空荡荡的。何安华进了房间就没有出来,何睦敲门进去坐在他旁边。何安华叹了一口气,搂着女儿的肩膀说:“爸爸那天说重话了……”
何睦摇头,是她不孝在先,怨不得其他。
“以后,我也是一个人了……”
“爸爸,”何睦又开始掉眼泪,“我在家里陪你吧。”
她这两天都在考虑,母亲不在了,父亲也渐渐老去,自己是独女,以前都忽略了这种陪伴老人的义务,现在到了不得不扛起来的时候了。
“我回来工作,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了。”
vol 47
Vol 47
沈崇去美国的时间比原定的要早一些,九月中旬就要出发,走之前要回香港述职,还要回家看望一下父亲,还有,要去见何睦一面。
杨逊的葬礼过后,何睦打来一个电话,很郑重地同他告别。他有些发懵,有些发怒,质问她为什么,她还是很平静,对他说:“我想陪着我爸爸,哪里都不去。沈崇,你需要你的工作,我想让你有前途,你自己也放不下。”
“何睦,我只去两年。”
“给自己多一点机会。”她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自己。”
“我信你!”
“我爱你,所以不敢缠住你。”何睦已经泣不成声了。
“谬论!”他摔了电话。
此后何睦再也没有联系自己,他打过去她也接,但是一般只说几句就要挂掉,似乎是下定决定要赶他走了。沈崇也开始赌气,撑了一个星期没有联系她,再打过去,还是这种态度。他觉得自己就要捱不下去了,想要请假去找他,偏偏临走前事情堆积在一处,真正腾出时间来,已经是离职回香港述职的时候了,但是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好在何睦还没到不接电话的地步,他还是住珠江,在宾馆里给何睦打电话,然后她从家里过来,十分钟都不到。
沈崇坐在床上,何睦坐在正对着他的沙发,两人相对无言。
“我后天走。”沈崇说。
“嗯,一路顺风。”何睦在玩钥匙扣。
“这是家里的钥匙,基本上装修好了,请工人打扫过,只是家电还没有买。”他把两把备用钥匙递过去。
何睦接了过来,串在自己的钥匙扣上。
真的是尘埃落定。自己不走是不可能的,不管何睦愿不愿意继续在一起,他们势必要分开两年了。他很怕开口挽留之后又被拒绝,索性就这样吧。何睦也没有勇气再说一次分手,恐怕当着他的面就要大哭起来,到最后结局还是悲剧。
有首歌里说“分开简单,抹去往事极难”。事实上,分开是最不容易的,往事也是最不愿忘却的。
“何睦,你的工作呢?”
“先休息一阵,再找。”
“不要去太艰苦太危险的地方,我不放心。”
“我不会了。”她笑,“我必须让我爸安心。”
“我也安心。”他说。摸了摸她的头发,把她揽在怀里。
“你会给我打电话么?”他又问。
何睦没说话,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给你打电话你会接么?”他又问。
“嗯。”何睦答。
“我该走了。我爸在等我。”她小声说,眼泪在眼眶打转。
“再等一下。”他低头吻她,“十分钟。”
何睦也搂着他的腰不放,一边哭一边吻。
十分钟比起将要分开的两年,一点意义也没有。
“你送我回去吧。”何睦开口。
于是他们牵着手沿着江边往回走。初秋的夜晚温度降了下来,河边乘凉的人很多,河水散发出来的味道依旧不那么好闻,沿江大道似乎也太短。有很多话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远处的电视塔和音乐厅都已经建好,霓虹撒在江面上,十分温柔旖旎。往右拐,进了另一条马路,来来往往的车子多了起来。何睦牵着他的手过天桥,在面包房前停了一下,进去买了一盒蛋挞,然后同他在家属区门口道别,站岗的士兵看了他们一眼。
“回去吧。”她说。
“我看你上楼。”
何睦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抱着蛋挞的盒子转身。
沈崇在门口站了很久,站岗的士兵换了一次岗,天亮的时候不得不提醒他离开,他拨了拨头发,迎着晨曦往江边走。江上隐约有汽笛声,他走过去,扒在栏杆上眺望,却一只船也没看见。
尾声
尾声
飞机上报的地面温度是39摄氏度,何睦乘车到了市中心,只觉得热气隔着鞋底窜上来,在对她的脚进行烧烤。林子琪开了吴越的车子过来接她,一上车何睦又被空调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会儿火焰一会儿海水的还真有些受不了。
车里的开着广播,主持人正在说天气情况,据测试现在市中心的地表温度已经升到50摄氏度了,她们一路往家里开,已经看见好几辆爆胎的汽车停在路边。
“你吃错什么药了,这种天气跑过来。”林子琪逗她。
“我特意推掉了一个班的课程,才有一个月的假期。过来看看你,看看同学们,不好么?”
何睦现在为一个国际非政府组织做联络员,但是她最主要的工作是在一个语言培训机构做培训,做了两年几乎已经是机构的明星老师了,培训课程一个接一个,好不容易才推掉一个班,换来一个月的休息时间。
林子琪带她到家里放好行李,两人又出门去吃晚餐。城东南的印度餐厅,以前肖楚宁带她去过一次,这么多年过去,餐厅的装修已经变了,给人的感觉却还是老样子。两人吃完,还打包了一碗酸奶给吴越带回家。
第二天一早,林子琪夫妻俩去上班了,何睦就拿了那边的钥匙,打了个车到新房去。房子买了两年多,也已经装修好了,当初沈崇调职的时候把钥匙留在林子琪那里。何睦这次回来不好意思一直住在林子琪家里,想过去打扫一下暂时住一阵子。屋子里很干净,当初果然找了人来仔细打扫过,估计这么久了也没有人来开窗通风,屋子里还是有一些装修后的气味。何睦从超市买了工具回来,地板家具上只是有一层薄薄的灰,打扫起来很容易。只不过真的是没有像样的电器,她又跑去买了一套厨具,顺路还去电信公司开了无线网络。
晚上林子琪约她吃饭,而后又同潘斌他们去酒吧坐了一会儿,回到家里已经将近午夜,何睦洗完澡就想铺床睡觉。进衣帽间转了一圈才发现连一床被褥都没有,又到楼下储物间看了看,还是没有,这样的天气不开空调是绝对睡不着的,可开了空调没有像样的被单盖一盖,第二天早晨起来估计要冻坏了。她没有办法,只好出了卧室,把起居室的落地窗打开了一大半,然后斜躺在沙发上将就一晚。
炎夏的午夜闷热得没有一丝凉风,开着窗反倒引来了蚊子,嗡嗡嗡地在耳边扰人,何睦被叮了几口,又热又痒,躺着只听见楼下小区里的野猫在时不时地叫喊,扰得人十分心烦。她坐了起来,看了看时间,两点半了一点睡意都没有,索性就穿着拖鞋下楼去,到小区花园里走走。
人工湖边种了几株夜来香,何睦从小就闻不得这个味道,匆匆绕了过去,走到中心那颗大槐树下。有巡逻的保安走过来,用手电筒照了照她,有些警惕:“这么晚了在这干嘛?”
“乘凉。”何睦回答。
“哪个单元的,姓什么?”
“B座1205。”
保安又看了她几眼,最后还是走了。“注意安全,别掉进湖里。”
何睦心里笑,估计保安认为她是深夜下来投水自尽的了。巡逻车开走了,她又做到树下的石凳上,拿着itouch在玩游戏。她塞着耳朵,一直没注意身后有些许动静,有人轻轻叫她,也没有听到。那人想伸手拍她的肩膀,又怕突然吓到她,于是慢慢放开声音,缓缓地叫她的名字。
“何睦。”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摘下耳机,又不敢贸然回头,定在那处等着下一声叫唤。
“何睦,是我,沈崇。”
她还是没有回头,反倒重新塞上耳机,继续暂停的游戏。那人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摘掉她的耳塞,把她手里的itouch夺过来关掉,又对她说:“何睦,你怎么回来了?”
“嗨,沈崇!”她笑了笑,心里不知怎么地很害怕他会继续说下去。
“这么晚了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他又问。
“家里太热了,下来透透气。”
“空调早就装好了。”
“没有被子,空调太凉。”
“被子在客房的衣柜里。”
“哦。”何睦站了起来,说:“那,我回去了。你去不去?”
沈崇只是看着她笑,何睦把东西从他手里拿过来,转身就走。越走越快,仿佛身后有野兽在追赶。她进了家门,止不住就想大哭,于是伏在门廊的镜子上低声地呜咽。门铃响了,一声又一声,她把听筒接起来却没有说话,开了门就坐在沙发上等着。沈崇进门来,弯腰吻了吻她的额角,就从客房抱了小山一样高的被褥到主卧去,铺好床开了空调,又下来牵着何睦上楼去。他把她推进浴室又冲了一个澡,用浴巾裹着两人出来,何睦哭得累了就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醒来,空调还吹着徐徐凉风,沈崇已经半倚在床头,一直在看她。何睦翻身仰躺着,慢慢地说:“Leslie告诉我你回来的。他说,你并不想告诉我。”
沈崇慢慢滑了下去,侧躺着搂住何睦,一字一句解释:“他说要替我转告,我很害怕你接到消息了,回来却见不到你的人。”
“你什么时候走?”何睦问。
“去哪里?”
“不知道。”何睦说。
沈崇顺着她的头发往下,一直抚摸到她的腰间,然后把她搂进怀里,说:“下个星期回香港。何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要回广州。”她说,“我爸退休了,一个人在家里住,我也要工作。”
“嗯。”他哼了一声。
“沈崇,我们……”
“没什么关系,反正离得不远,我可以做候鸟。”
何睦想了想,没有说话。
过了两天,何睦买了到敦煌的火车票,一个人坐了24小时的火车,穿越河西走廊来到罗布泊边缘的小城。来敦煌旅行的很少有像她这样的独身女人,一身速干的户外装素,背着登山包在鸣沙山玩到深夜,从最陡峭的沙坡上滑下来滑了5次,晚上大风扬起来,她从滑道上下来忍不住放声大喊,居然吃了一嘴的沙子,这才急急忙忙赶回宾馆去。
前几天沈崇同她谈起结婚的事情,她想了一天却什么头绪都没有理出来,索性留了口信给他就出来旅行。沈崇追问她要去哪里,她不想说就半认真半敷衍地说:“只要你找到我,天涯海角都跟你去。”
沈崇果然找来了,她低着头在等电梯的时候,他就从大堂的沙发区走了过来,相当平静地从后面圈着她的腰。何睦看着电梯门里的沈崇,忍不住笑了笑。进了房间,沈崇就把她按在门背上低头要吻。何睦用了好大地力气把他推开,沈崇十分不解,眼神里有些受伤。何睦笑笑,指着自己的嘴巴说:“你要亲么?我吃了满口的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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