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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别样的日光 vol. 1

vol. 1

九月初的傍晚,在这座北方的城市里已经能够让人觉得有些凉丝丝的了。何睦刚刚将高中同学兼好友闻忻送上火车,一个人抱着胳膊在火车站西广场等公车返回学校。不像温暖的家乡,北方一入秋就变天的气候,即使已经住满了两年,何睦还是不能习惯。她抱着胳膊不停地跺脚,用手指捏着鼻子试图使吸进去的空气没有那么­干­燥冰冷,心里不停抱怨着从来没有准点过的公车。

身后一拍两层的临街店铺,楼下是便利店,楼上兼住宿,何睦瞄了一下二楼的窗户,油腻厚重的窗帘后面灯光昏暗,这种脏乱差还没有治安保障的小旅馆也会有人住?她皱皱眉头,又望了望身后小卖铺门口用煤炉煮着的茶叶蛋,闻上去倒是又暖又香。

等了二十多分钟,公车还是没有来。火车站出站口里又涌出一批人,大屏幕上跳动着KXXX车次已经到站下客的提示。何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人一多,意味着公车肯定又没座了。逛了一整天,现在巴不得立刻躺在宿舍的床上呼呼大睡。几次想拦下路过空载的出租车,想了想已经超支的生活费,还是忍住了。

身后小卖铺的老板时不时吆喝一声:“住宿了!五块钱一晚!”

五块钱一晚!何睦心里越发觉得不能住人,指不定是什么黑店呢!这时又听见老板的声音响起:“要住宿么?五块钱一个人,有热水!”像是来了客人。何睦等车等得不耐烦,便静下心来听他们的谈话。

“五块钱?”是一个很好听的男声,普通话标准,听上去年纪不大。“是大通铺的吧?”老板也许是嫌他啰嗦,语气有些不佳:“对!住是不住?”何睦忍不住回过头去,貌似是一对父子,儿子穿着极简单的白­色­短袖T恤和牛仔裤,父亲则十分郑重地穿着蓝灰­色­衬衫,扣子扣得仔仔细细。寒风瑟瑟,何睦看他们穿得单薄,自己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又抱住了胳膊。何睦看看那个男生,很年轻,但神­色­又不似年龄般稚­嫩­,说话的神情严肃异常:“再找找吧。”“不用找了,没有再便宜的了!”老板更是不耐烦,噗地吐出一片瓜子皮来,正落在何睦脚边,她又皱眉,挪开了一小步。“那就先等车回学校吧!学校招待所总要­干­净安全一些。”那位父亲点点头,没有说话。男生抬头看了看站牌,说:“605路,就在这儿等。”何睦一听,605路经过的只有自己所在的学校,难道这是来报到的新生?也难怪,这么晚了,学生会出来迎新的师生早已经撤了,广场上剩余的帐篷里,多半是招生不理想的民办学校。她地了低头,把手伸进口袋里,不再看他们。

盼了许久的公车终于驶进站,大堆的人涌向陆续打开的前后车门。售票员开了窗户,把脑袋伸了出来使劲喊:“一个一个上!不要挤!”何睦身不由己地被挤到了车身旁,沾着灰的车身擦过她的外套,皱着眉头把袖子上的灰拍掉,又把手提包紧紧抱在胸前,被人攘着上了车。那对父子就在她身前,显然对这样的拥挤十分陌生,男生被自己脚下的行李包绊住,几乎站不住脚。何睦于是稍微往旁边松了松,拍拍他的肩膀说:“往这边站一点吧。”男生回头,只看见何睦的侧脸,和车窗外的灯光打在脸上泛起柔和的光。他还是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车子开得缓慢,这座城市正在修地铁,城里的主­干­道有多半是被封了一半,只留出单行的车道,庞大的车流不得不一辆一辆地通过。路上不时还有行人贪图方便随便穿越马路,司机一个急刹车,何睦没注意一下子就向前跌去,右边的脸颊恰好磕在那个男生的肩膀,疼得她眼眶泛红。她扶着颧骨站直,看那男生也是一脸不好意思,于是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

车子开了大半个小时,何睦在校门前一站下了车,从侧门走进了生活区。那对复制还在车上,像是到了大门才要下。何睦本想给他们说,让他们在侧门下来找一间旅馆住下,新生刚入学,学校招待所未必有空房。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想还是作罢。

回到宿舍已经熄灯,宿舍里四个人有两个家在本市,平日里课少,几乎不在宿舍住,就只剩下一个江西的女生林子琪和自己。子琪稳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看电影,一旁桌上堆着瓜子花生和一些零食。见她回来,把头一扭,说:“同学送走了?”又回头去盯着她的电脑屏幕。何睦压低了嗓子喊了一声:“累死我了!”摸到自己的充电台灯,拧开,伸着脑袋去看她的电脑:“又看什么片子?”“鬼片,《死神的十字路口》。”林子琪说得面不改­色­,熄灯的夜晚,一个人坐在宿舍吃零食看鬼片,也只有她做得到了。何睦摇了摇头,拿了东西进卫生间去,出来把自己重重砸在床上,一翻身就睡着了。

第二日睡饱了才去上课。背着大大的双肩包,低着脑袋向前走。校园里处处是各院系接新生搭起的帐篷。她路过自己所在的经管院时,停下来看了看。红­色­的帐篷底下,大二的学生会­干­事正忙着登记新生姓名,发放宿舍钥匙。见到她,几个小­干­事停了停手上的活,嬉皮笑脸地朝她敬了一个礼,喊道:“部长好!”何睦笑笑,朝他们摆摆手。想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对­干­事潘斌说:“通知一下,今晚七点开会,系办公室,安排一下纳新的事情。”潘斌眯着眼睛笑了笑,向她保证通知到位。何睦应了一声走开,刚才看见帐篷底下登记的男生甚是眼熟,想了想竟然是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位,倒还真是有缘,居然是他们经管院的新生。

事情进行得还算比较顺利,晚上安排了一下人事,第二天傍晚,院里的纳新板报就做出来了。何睦特意到活动中心一楼的广场去看了看自家的,版面还不错,蓝­色­系的­色­块碰撞,大致介绍了各个部门的工作,点明了面试时间和地点。大一新生正式进入军训,这时正是晚饭时间,成群的穿着迷彩服的新生们团团围在活动中心摆放的各式板报周围,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要去那个部门或者社团面试。她笑了笑,抱了手中的大水壶要去上自习,不小心又看到了那个男生,穿着稍微汗湿的迷彩服,短短的头发也潮潮的,像是刚用凉水冲过。他紧抿着­唇­,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何睦从他身旁走过,他侧身让开一条缝,何睦这才发现他居然那么高,自己才到他的肩膀,人又瘦,怪不得那天撞到他会疼得那么厉害,第二日洗脸,摸到还是隐隐作痛。

这个世界真小!

过了几日,何睦在学生会纳新面试的现场,再一次见到了这位和自己相当有缘的男生。他显然还没来得及回去换下一身迷彩服,额头和鼻尖有细细的汗珠,静静地站在办公室一角,等候着自己的面试。何睦并不参与面试,只是站在一旁看各个候选人的表现。她慢悠悠地踱到前面去,从方桌的抽屉里抽出一包面纸递到那个男生面前,挑了挑眉。那男生显然愣了一下,看了看面纸,不知何睦是什么意思。何睦心里叹他木,便做了口型,叫他擦汗。他明白过来,抽出一张纸,对何睦一点头,小声说谢谢。

再经过两轮面试之后,沈崇——也就是跟何睦有着数面之缘的那个男生果然不负众望加入到经管院学生会学习部来,成了一名小­干­事。部里第一次开会,他才知道那天给自己递纸巾的女生居然是部长。开会的时候,她的眼光淡淡地掠过每一个人,没有什么温度,也不太冷,给人的感觉就像她的名字,平和、淡定。

vol. 2

vol. 2

拿到部里­干­事安排的查勤拍档名单时,看到有自己的名字,何睦不由得愣了一愣。掏出手机想要打个电话问一下负责这件事情的潘斌,仔细一想还是作罢。

第二日,当她睡眼惺忪地踱到教学楼的时候,沈崇已经站在系办门口等她了。一大早他的­精­神就出奇地好,身长玉立地站在深咖啡­色­的防盗门前,抿着嘴朝何睦一笑。何睦朝他点点头,感觉脑子还处在混沌状态,抬腕看了看表,说:“还早。”的确是还早,不过七点半多一点。“明天可以晚一点,七点五十到教室就可以了。”何睦拿钥匙开锁,轰地一声推开厚厚的防盗门。“待会我把钥匙给你,你去配一把。以后早上你直接过来取表格就可以了。”何睦从抽屉里取了几张考勤名单,递给沈崇,他接过,也只是点了点头。何睦瞅了他一眼,在他跟前走出了办公室,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上锁的时候突然回头看着他说:“你怕我么?”

“啊?”沈崇一个没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那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何睦回头,继续锁门。

“不是……”沈崇用空闲的那只手挠了挠头,”只是,部长你在布置工作……”

“我就说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威严了!”何睦的起床气发得差不多了,终于露出这天的第一个笑容,抽过沈崇手里的表格,对他说:“别那么拘束,部里的人都很好相处!”她想了想又说:“我不查勤好多年,等于说我们俩都是生手,一会儿注意一下,别让他们看出来,以后钻我们的空子!”

沈崇又是抿嘴一笑,却没有一般男生这么做时的矜持感,反而嘴角两个深深的酒窝给人一种十分真诚的感觉。

何睦走在他前面,手里的表格卷成轴,说:“待会儿你念名字我做记录。”

考勤结束后,两个一早上都没课的人才到食堂去吃早饭。何睦买了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刚坐下沈崇就端着两碗八宝粥过来,推了一碗到何睦面前。何睦也不客气,接过他递过来的勺子,再把包子往桌子中间推了推,说:“你吃一半。”他也不多说,夹了一只包子就吃起来。

两人边吃边聊,聊到包子冷透,老板几次想要过来回收笼屉,看见上面乖乖坐着的几个还没动过的包子,想催又不好催的。

开始只是何睦在给他说一些系里的基本情况,作为大三的师姐,她还是十分乐意向学弟学妹们讲讲经的。沈崇听得认真,时不时向她请教一些细节问题。再后来,两人就放开话题聊了起来,何睦给他说系里上课专讲野史的某位老师,向他传播了某些院系里头经久不衰的某些段子。沈崇一直很仔细地在听,何睦兴致起来的时候说得绘声绘­色­,时不时还惟妙惟肖地模范某位老师上课时候的习惯动作,让一向老成稳重的沈崇同学也忍俊不禁起来。

于是乎,一顿早饭的光­阴­,何睦便又收买了一颗人心。

沈崇倒是没有察觉到自己在部里是极受女生欢迎的,他五官长得着实不错,最好看的就是鼻子,鼻梁足够高不说,鼻尖稍稍有些圆润,既硬朗,又不失温和。部里几个小姑娘经常聚在一起讨论身边的男生,沈崇倒是话题最多的一个。何睦向来对人脸的反应不敏感,想当初系办里头几个管行政的老师,她还是花了好几个星期的时间才把他们记牢。用她自己的话说,漂亮的人大同小异,因为大众审美趋向一致;可丑人各有各的丑,特点明显,更容易被人记住。可她对于沈崇的长相,却是没花什么时间就烙在脑子里了。回宿舍和子琪聊起,子琪一板正经地摇头晃脑,说:“食­色­,­性­也!原来你喜欢的是这个型!”何睦耸耸肩,也不否认,说:“好看是好看,可我要他来是做事的。”子琪背对着她摆摆手:“得了吧!”

其实在做事情方面,沈崇也颇得何睦的赞许。办事不疾不徐,最重要的是有计划,按重要­性­来安排。其实一开始­干­事们真的就只是­干­事,上面布置什么按部就班就可以了,偏偏何睦这个部长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学习部里头有什么事情都是大家商量着来办,所有参与进来的部员,不管有无职衔,都有说话的权力。大家集思广益之下,点子足够多,但是头绪也比较紊乱。沈崇帮着几个同期进部的女生们做了几次计划之后,大家一致推荐他将这份工作永久­性­地包揽下去,直到后来当上部长,大三又进了团工委之后,他还常常帮院里的老师写计划。工作一年之后,他的proposal写得越发得心应手,在给何睦的电邮里,甚至还用了相当的篇幅感谢当年学生会的锻炼。

沈崇就这样“沦落”成了何睦部长用得最为得心应手的部员,部里甚至传开一些闲言碎语,好听的叫姐弟恋,难听的就是老牛吃­嫩­草。何睦已经大三,这些出自于大一大二小女生嘴巴里头的小闲话一向不予理会,但是考虑到只是大一的沈崇,渐渐也会注意和他保持距离。不知沈崇是否也听到了这些家长里短,总之,两人坚信谣言止于智者这句话,流言越是来势汹汹,被湮灭的速度也就越快。两人交往仅限于工作交流,顶多也是部里聚餐,周围一群花枝招展的男生女生围着,完全失去发展“­奸­情”的时间和空间条件。后来又有谣言,说是何睦遭到沈崇的狠心拒绝。何睦听了好笑,但不管怎样,这段绯闻总算失去了传播媒介,渐渐不再有人提起。后来她和肖楚宁在一起,周围的人更是像完全忘记了当初的这一段传言。

何睦有时候也会遗憾,出于一场流言,也许永远失去了同一个异­性­茭心的机会。大学期间唯一的一次谈心,还是在期中筹办的迎新晚会上,舞台上灯火辉煌载歌载舞,“恰好”他们俩的位置又凑在一起,何睦看节目看得昏昏欲睡,一不小心脑袋又栽到他的肩膀上,再一次磕到了颧骨上,疼得她眼泪飙出来。沈崇一脸的不好意思,对台上的节目也没有多大兴趣,就请何睦去教学楼后面的咖啡店,一人握着一杯热摩卡,开始娓娓谈来。

沈崇也许从来没有向别人说起过他的家庭,何睦兴许是这荣幸的第一人。夜晚的咖啡店生意不错,周围大多是一手翻着课本一手捧着杯子的学生,并没有多少人说话,店长放着七十年代的法国香颂,沈崇的声音就混同着那首老歌,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沈崇的祖父出生羊城名门,年轻时活脱脱的一个西关大少。解放前在中山念书,之后又去了彼岸的LAUC读硕士,回国后在母校执教。好景不长,紧接下来的反右和文革,让这个当年的世家子弟几乎失去所有,在粤北农村消沉了八年。待到一切结束之后,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联系当年在LA的同学,携妻去国,只留下两个孩子,一个已经成年,是在粤北农村已经结婚的大儿子,另一个未满十五岁,是沈崇的姑姑。沈家当时倒是还有一个回城的名额,但若是沈崇的爸爸沈士年走了,就要留下自己妹妹和新婚妻子在当地,若是女儿沈士莲回去,城里已经没有可以让她落户和照顾的亲戚。沈士年想都没想,就把这个名额放弃了,从此一心一意在当地扎根,在乡中学任教,若­干­年之后,终于上调到县级的学校。沈崇出生至今,没有见过自己的祖父母一眼,只是不时家里会收到一些航空信件和邮包,每当这时,沈父的神­色­便十分晦暗,那些信件拆了之后也会被封好,收在饼­干­盒的最下边,而那些邮包,甚至都没有人去打开过。

沈母的身体一直不好,断断续续的要吃药维持,再加上念书的儿子,家里的负担不轻。沈崇初三的时候母亲病危,中考前夜,趁着沈父趴在病床边睡去,她偷偷地拔掉了呼吸机。沈崇是在考试结束后才知道这件事情,一个暑假里父子俩几乎没有任何言语,一开学,他就收拾行李,到市里的重点高中住校。也是从那时起,沈崇逐渐明白了责任这两个字含义里的千金重量。

何睦后来还记得沈崇最后说的几句话:“我的祖父母把我父亲和姑姑扔下,我妈妈,又把我和爸爸扔下。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拍拍ρi股扔下一堆烂摊子的话……”他顿住了,再也没说一句话。那首歌仍在反复的播放着,女生唱腔懒洋洋的悬浮。沈崇低着头,何睦只能看见他紧抿的­唇­线。

后来,再也没有机会这样长谈。那首曲子却是印在何睦心上。她学过一年的法语,拿着勉强听来的歌词上网搜索,知道那首歌叫做玫瑰­色­人生,la vie en rose。

也是后来,肖楚宁出现了。再往后,他成为她的唯一。

vol. 3

Vol. 3

九月底的时候,何睦和休年假的爸爸在东北碰头,父女俩在满洲里玩了一个星期,回到X市的时候,正是“十一”黄金周的前夕。何安华在女儿学校的招待所住下,抽空联系上了二十多年未见的大学同学肖致远。何爸用女儿的手机打电话,曾经的上下铺好友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等何安华翻下手机的盖子,何睦摸着发烫的机子,眼角着心疼。

“爸,你得给我报销电话费,市话一分钟一毛五,通话时间是七十四分钟,你算算该给我多少?”

何爸哈哈大笑起来,拍拍何睦的头,从钱夹里抽了一张粉红­色­钞票递给她,说:“够了吧?”

何睦心满意足地收下,正要夹进钱包,又听见何爸下一句话:“去给老爸买包烟来!”

何睦十分无语,­干­脆不理会自己这个不定期抽风的老爸,继续几日前在草原拍的照片。呼伦贝尔大草原水草丰美,九月份正是草原最美的季节,不同种类的牧草有着不同的颜­色­,一大片草地上从金黄慢慢过渡到墨绿,溪流缓慢,旁边是饮水的牛羊,以及草原人家的帐篷,还有直上云霄的炊烟。何睦选了一张父女俩的合影当作桌面,一面自我陶醉一面听何爸说话。

“闺女,肖叔叔说明天过来一趟,然后一起去家里吃顿饭。”

“哦!”何睦心不在焉地回答,“那得买些东西吧。”

“你肖叔叔和我当年住在一个宿舍里,一个上铺,一个下铺,感情好!我们还一起逃票去了一趟武当山!”

何睦无语,老爸这生平唯一一次的逃票“壮举”被他津津乐道地复述了二十多年,听得她们母女耳朵生茧。接下来,就该轮到两人从十堰徒步到武当,再到攀金顶的经历了。

何安华说得兴致勃勃滔滔不绝,何睦在这边听得昏昏欲睡。便收拾好电脑,对何爸说:“您慢慢回忆,我先回宿舍睡了!明天传说中的肖叔叔什么时候过来?”

何安华聊天的兴致被女儿不解风情地打断,有些不悦地挥挥手,说:“九点钟过来,你快点滚回去,我自己看看电视!”

何睦在门口对老爸吐了吐舌头,关上门。

肖致远十多年前就从单位停薪留职出去自己­干­。那几年矿产部门效益不景气,地质大学地球物理出身的专门人士居然当起了包工头,靠着攒了十年的积蓄买了两台钻机,从城中村的私人住宅楼的地基到小煤矿打井,只要用得上钻机的地方他都去。辛辛苦苦赶了几年,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几个人的工程队变成了建筑工程公司,包工头肖致远也成了公司法人代表。若­干­年后,国家开始重新重视起地质矿产行业的时候,单位效益又“噌噌”上去了,原来的单位忙着招贤纳才,找到高级工程师肖致远的时候,他笑嘻嘻地对人事科长说:“这好办,给我弄个退休吧!年纪不够的话,内退也行!”人事科长讷讷地说:“肖工,单位现在缺人才啊!”肖致远撕了张即时贴,刷刷抄了几个号码,说:“这样,我给你几个地质大的电话,过完年你们就可以过去招聘。我跟系主任说一声,让他给你推荐几个专业又好,又塌实肯­干­的年轻人过来!”人事科长只得作罢,接过肖致远递来的纸条,讪讪而去。

何睦以为按肖致远的身份,好歹也得配一辆奥迪A6才镇得住场子,没想到却是在校门口的公车站接到了“传说中”的肖叔叔。肖致远人高马大,满面红光地从公车上下来,何爸就迎上去,二十多年未见的老伙计拥抱了一会儿才想起介绍自己的女儿来。

“老肖,这是我女儿,何睦!”

何睦在大人面前一向是乖乖女形象,伸手同肖致远握了握,说:“叔叔好!”

何睦带路,三个人在校园里逛了逛。两个老伙计并肩走在一起,何睦跟在自己老爸身旁,一路上给他们介绍校园风景。

“我记得一到春天,你们校园里的樱花开得那叫一个美!”肖致远说道。

何睦点头,回答:“这里樱花不比武大的差。人家弄了个珞珈山樱花节,按人头收费上赏花,我们这倒是随便得很。就是这两年来的人实在太多,一到时候就得关校门,凭学生证进出了。”

何安华笑眯眯地道:“以前上珞珈山看樱花可不花钱,我们在武汉念书的时候倒是每年都会去看看,每到周末还到东湖去钓鱼,以前生态好,一天可以钓个十来斤,弄到女生宿舍里煮了解解馋!”他转过身,对肖致远说:“我记得楚云的手艺最好,你小子有福气!”

肖致远呵呵一笑,说:“刚好,今天楚云就买了一条四斤重的鲈鱼,待会过去你们就有口福了!”

何安华扭头对女儿说:“听到了没,待会儿你可得留着肚子,专门吃楚阿姨做的清蒸鲈鱼!”

三人走得差不多,便到教学楼后的咖啡馆小坐。服务员送MENU上来,竟然是在这儿勤工俭学的沈崇。何睦看到他倒是有些惊讶,他叫了声“部长”便站在一旁等着下单。

何睦点了一杯蓝山,又给两个大人要了一壶普洱,待到沈崇收下单子到厨房去,肖致远便问何睦:“认识这个小伙子?”

何睦点点头,说:“学生会的­干­事,师弟。”

肖致远点点头:“在学生会锻炼锻炼不错。他是在勤工俭学?”

“是吧。”何睦也不是很确定,想到沈崇的家境,又说:“这小孩懂事得很,又能­干­学习又好的。”

“瞧瞧!”肖致远听何睦说话忍不住笑起来,对何安华说:“你女儿把别人还当小孩呢!”

何睦仰着头,一脸俏皮地说:“那当然,我是师姐!”

沈崇把东西送上来,又忙着到别桌去了。何睦给两个大人沏茶,问肖致远说:“肖叔叔,你怎么坐公车过来的?”

肖致远接过何睦递来的杯子,连声谢谢,又说:“家里就一辆车,儿子买的。今天周末,司机放假,所以公司的车子也不用。”他尝了一口茶,又说道:“再说你们这也不远,坐公车方便,又环保,是不是?”

何睦连连点头,说:“您可真是响应国家号召。哪像我爸,五公里不到的路程,明明骑自行车就可以,他非要开车上下班!”

肖致远哈哈大笑,何安华无奈地拍拍女儿的手背,说:“上班还不要紧,问题是一到周末我和你妈就得往广州赶,没车的话多不方便。你可以给你妈提意见,我们俩再一人买一辆自行车骑着上下班,返璞归真!”

“买一辆就够了。”何睦一本正经的说,“我原来的那辆可以给你们任何一个人代步,就是生锈得有些难看。”

三人坐了一个多小时,快到饭点的时候又返璞归真地挤公车到肖家去。何睦在气味污浊行动困难的公车上,已经开始念想那条鲜美多汁的鲈鱼。

vol. 4

Vol. 4

肖家在城东南,从何睦学校过去不过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小区的环境极好,难得在北方的十月还能见到这样大片大片的墨绿。肖家和另外三家人同住一套多户型别墅,一楼有白­色­的篱笆和公用花圃,像是国外的shared house。何睦悄悄凑到爸爸耳畔小声说:“有钱真好。”

肖致远正忙着向老同学报告小区物业的工作细节,没注意不远处自己门前站着的笑吟吟的妻子。倒是何安华眼尖,见到楚云三步作两步地跑过去同她握手,一边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何睦对老爸的作风早已见怪不怪了,却还是忍不住有种黑线道道的感觉。

还是肖致远镇定,拍拍何睦的肩膀作介绍。楚云当年和肖致远谈恋爱,何安华也就借光揩了这对小夫妻不少油水,相互十分熟稔。楚云保养得很好,完全看不出已经年过半百。染成深巧克力­色­的卷发扎在脑后,­唇­红齿白的,何睦在心里不住赞叹着:真该改口叫姐姐!

楚云扶着何睦的肩膀将他们父女俩迎进屋,屋子里装修得古­色­古香,家具虽不是古董,但做工考究。黄梨木的茶几硬度极高,三弯腿上还刻着细细的回纹,就连托着青瓷茶杯的杯垫也是雕了饕餮纹的紫檀木。

楚云泡了一壶大吉岭出来,在何睦旁边坐下。

“饭菜都准备好了,等肖楚宁回来,下锅就可以了。”

这是何睦第一次听见肖楚宁的名字,只觉得这家大人倒是省事,父母的姓凑一块,再填一个字,就拼起来一个名字。

既然提到了儿子,肖致远也就顺势说了两句,何睦才知道这个“不上心”的名字的主人,实际上还是挺能行的。肖家儿子已经毕业两年,高考时候提前批录取到了公安大学,大三时候又交换到了美国,在国外念修完了硕士,回国后在省厅工作。

何安华听着别人儿子这么出息,不住地斜眼瞄着自己女儿,时不时还恨铁不成钢地哼哼两句:“你瞧瞧别人……”

何睦脸­色­讪讪,楚云见了忙给父女俩打圆场,说何睦其实很不错,女孩子没必要太争强好胜。何睦笑着说就是就是,心里却有些介意爸爸拿自己和别人比较,对肖楚宁这位“人杰”,还没见面就有了一些芥蒂。

六点半的时候,肖家的优秀儿子肖楚宁准时踏进家门,简单寒暄之后,楚云就招呼大家洗手吃饭。从肖楚宁进家门,何睦就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他几眼。他一身警服,显得身材修长,头发打理得极利落,五官出­色­。鉴于他好看的皮囊,何睦心里对于肖楚宁那丁点的芥蒂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终于明白为什么肖致远会对这个儿子如此大加赞赏了。换谁都会对一个有学历有能力有外貌的年轻人青眼有佳。

饭桌上,肖楚宁问起何睦的专业,她于是回答说:“管理科学,马马虎虎的专业。”

肖楚宁斜她一眼,说:“你们学校的管理学,不会是马马虎虎吧?”何睦听出他在揶揄自己过度谦虚,也就不置一词,一笑而过。夹了一筷子鲈鱼,然后反客为主地问他:“那你什么专业的?”

肖楚宁笑了笑,看她一眼,说:“本科是侦查学,硕士在美国修的鉴识科学,crime investigation。”

何睦皱了皱眉,问:“那是什么?CSI?”

肖楚宁看着她皱眉,觉得这小姑娘委实可爱,忍不住又笑了笑,说了几个关键词:“李昌钰,鉴证实录,还有你说的CSI。”

“哦……”何睦恍然大悟,说:“我知道聂宝言!”

几个大人听得面面相觑,何安华忍不住问女儿:“谁是聂宝言?”

肖楚宁好心地给几个中年人解释:“TVB剧的主角。”又转向何睦,说:“聂宝言是法医科的,我在他们隔壁,物证科。”

何睦一下子来了兴致,忍不住凑近了一些,又问道:“那你们的工作岂不是很刺激?每天都要出犯罪现场么?”

肖楚宁苦笑了一下:“刑事现场,估计你去了第一次一辈子都不想去第二次了!”

楚云禁不住想起儿子工作时候的可怖场景,不得不打断他们的谈话:“吃饭吃饭,别说那些恶心的!”

何睦不好意思低头吐了吐舌头,这一幕又被肖楚宁看到,边笑边招呼何安华吃菜。

晚饭毕,何家两父女在肖家又稍坐了一会儿,九点多的时候何安华提议该回学校去,因为何睦第二天一早还有课。肖致远站起来拍拍儿子的肩膀,说:“肖楚宁你顺路送一送何叔叔。”

何睦连连摆手说不用费事:“坐公车二十分钟就到,也不用转车,就不麻烦你们了!”

肖楚宁已经把外套穿好,拿了钥匙说:“没关系,我也该回去了。”

肖致远狠狠拍拍老伙计的肩膀,说:“那我就让儿子替我送你回去!改天等他放假,我们一起去登山看日出!”

何安华连声答应,让何睦同楚云道过别,三人走了出去。

肖楚宁解了车锁,在夜­色­下,何睦看见一辆白­色­SUV的车灯闪了闪,心里又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何家父女坐在后座上,何安华看了看四周,对女儿说:“这车比我们家的卡罗拉要好得多!”

肖楚宁在驾驶座上笑了笑,说:“车型不同,各有各好!”

何安华靠在椅子上,说:“你这是帕杰罗?我们院里也有好几辆,爬山很有劲!”

“嗯,放假时候喜欢和朋友到山里去露营,所以买运动型的车。”

何睦忍不住Сhā嘴:“你经常进山?是南边的原始森林么?”

“嗯。”肖楚宁从后视镜里头看见她不可思议的眼神,总觉得有意思。

“那下回能不能捎上我?我老早就想到原始森林去玩了,还报过一个社团,就是家里怎么都不让!后来社团再有活动也不叫我了!”她说完,还有些不满地朝爸爸看了一眼。

何安华有些苦口婆心地解释到:“一个女孩子进山去多不安全!再说,每年都看到报道说大学生结伴进山露营失踪,你让我们怎么放心?”

“这不担心!”肖楚宁安慰何安华道:“我们都是户外俱乐部组织的活动,有专业向导,保证安全。”

何睦听肖楚宁的语气像是已经默许了自己的要求,于是有些得意地朝爸爸说:“有人带着,这下你们该放心了吧!”

何安华看着女儿,有些无可奈何,不得不强行转移了话题。

肖楚宁的车开得稳,到何睦学校不过十五分钟。何睦让他在校门口停车,父女俩下了车,何安华同肖楚宁握了握手,然后告别。

何睦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同林子琪聊天的时候忍不住有些陶醉地提起肖楚宁来。

“子琪,我今天碰着极品帅哥了!”

林子琪躺在上铺听广播剧,有一句每一句地搭话:“哦?此极品是褒义还是贬义?”

何睦双颊泛红地说道:“你看我这么桃花满面、一脸花痴的样子,当然是褒义的啊!”

“哦……”林子琪答应了一声,说:“隔着床板,我看不到你的脸嘛……”

换做平时,何睦早就要爬上去提醒她的心不在焉。可今天她算是花痴到了家,仍是一脸笑意的翘着二郎腿,说:“名校毕业,吃公粮,皮相又好……”

“名草可有主乎?”林子琪稍微起了意,言简意赅地问。

“呃……不知道。”

乍一听到这个问题,何睦还真是懵了。算算肖楚宁的年纪,虽不到三十,但也已经不算小了,再加上他不在父母家住。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小声说道:“他不会是已经有小家了吧!”

vol. 5

Vol. 5

何睦这样一下的剧烈动作,不可避免地把质量不怎样的架子床连带着震动起来。林子琪翻了个白眼:“拜托!”然后­干­脆也坐了起来,摘下耳机,从床畔探下脑袋来:“用得着么?那么大惊小怪的,不就一男人?”

何睦被她假冒贞子的样子吓了一跳,­干­脆站起来踩在自己床上,双手攀着林子琪上铺的栏杆,和她说话:“你说,他会不会真的名草有主了?”

“八成!”林子琪斩钉截铁地说,“按你说的,条件那么好,如果­性­取向正常,就应该有女朋友,要是­性­取向不正常,也应该有男朋友才对!”

何睦忍不住又瞪她一眼,说:“穷极无聊。”眼珠子一转,又慢悠悠地说:“仔细一想,又有些不对。他要是有正牌女友,今天也应该带回家去啊!”

“你以为你们父女是国家领导人,还需要人家女朋友去觐见啊!”林子琪拍拍她的手,“再说,有哪个女人会天天到婆家报道?这年头连媳­妇­都难得到公婆家走一遭,更别说只是女朋友了!”

“……也是。”何睦听她分析得在理,不由得有些蔫了。

“我说你今天吃错药了,难道是传说中的一见倾心?”林子琪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新奇。

“不行?”何睦十分难得的扮小女人状。

“果然!”林子琪一副万事了然于心的样子,说:“你闷了二十年的­骚­,今天终于大爆发了!”她说罢坐直了身子,把头发拨到耳后,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何睦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上了她的床,拽过被子蒙住她的头,一边恶狠狠地说:“丫小心我今天灭了你!”

等到肖楚宁放假,已是到了何睦最为头疼的“黄金周”。往年每到这种扎堆旅游的长假,她都会特意避开人潮,呆在学校里老老实实地看书睡觉。可今年却不得不“迎人而上”,奉命陪伴若­干­年都没有休过年假的老爸大人游山玩水。

从肖家出发,到市里最大的仿古公园只要十余分钟,正好可以步行过去,顺便免于找车位的麻烦。这一片是近几年的规划,街道整齐,几乎都是地产界炙手可热的所谓“高尚住宅区”。道路整齐,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刚入秋,行道树还保持着翠绿,又有微风轻拂路边的垂柳,更惹得大家一路好心情。

何睦和肖楚宁走在后面,前面几个大人一路都在忆古,其实他们一连聊了好几天大学往事,却怎么也聊不够。针对一件事情,三个人都要复述一遍自己的不同记忆,听得何睦有些不耐烦,便和肖楚宁讨论起各自的数码相机来。她拿着他的尼康P5000,对着路边的爬山虎近距对焦,拍出来的照片颜­色­鲜艳,图像鲜明,忍不住啧啧赞叹,问他:“这个分辨率,是不是拍犯罪现场都足够了?”

肖楚宁边走边答:“凑合吧,单位一般都会配佳能EOS系列的,可以手动对焦。”

何睦想起爸爸办公室那台自己根本无法­操­控的大家伙,摇摇头说:“我还是用我的傻瓜机好了!”

肖楚宁朝她一笑,接过她手中自己的相机,顺手就塞进口袋里。

其实这个园子何睦已经来过三次,更别说肖家几口人了。但为了让何安华一饱眼福,几个人都情愿舍命陪君子。果然,还没进园子,何安华的兴致已经被完全地调动起来了。拉着他们要在门口留影。肖楚宁自然而然成了摄影师,何安华和老同学换着POSE拍了几张之后,又拉着极不情愿的女儿留了个影,这才心满意足地检票进门。何睦溜到肖楚宁身边,凑过去把刚才的照片放大来看,边看边皱眉:“我说不照相嘛,脸上的痘痘都趁势留影了!”

肖楚宁听得她的抱怨,有些哭笑不得。

园子是仿照唐朝时候的皇家园林,有面积不小的人工湖,所有的仿古建筑几乎是绕湖而建,华丽大气。正赶上一年来游人最多的时候,各个空地上几乎都有助兴表演。登上园中最高的紫云楼,城东南这一带的风景都尽收眼底。何睦甚至可以分辨出肖家所在小区的几幢高层。几日前刚下了一场雨,天空是难得一见的湛蓝,甚至还飘着几朵薄薄的白云。何睦指着远处著名的古代佛塔让老爸看,后者立刻犯了照相瘾,拉着女儿给自己拍了几张才善罢甘休。肖楚宁靠在栏杆上,安静地看风景,耳边是父女俩的谈笑风生,听得他们玩笑,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嘴角。何睦假装拍远处的风景,举着相机四处对焦,把肖楚宁框在镜头里,偷偷了按了好几下。

安全起见,顶楼的栏杆都砌得很高,肖楚宁微微弯着腰,双手交叠在朱红的栏杆上,下颌的线条完美。这一刻,何睦和她手中的镜头一样,全都聚焦到这个男人身上。

身后传来老爸大声的叫唤:“闺女!这边来个镜头!”她无奈,只得转过身去,乖乖给老爸拍照。却又听见肖楚宁在身后笑,她回过头,冲他说了句:“独自莫凭栏!”一板正经的样子,惹得肖致远也哈哈大笑起来。

楼下传来锣鼓咣当的招揽声音,仔细一听是舞狮表演。何安华是广东人,最好这一口,于是拉着一群人兴冲冲地下去。何睦看着老爸奋不顾身地挤进人群中,还不忘“提携”一下有些落后的肖致远,不由得又无奈又好笑。楚云也禁不住对她说:“你爸还和当年一样­精­力充沛!”

何睦回答:“关于这一点我和我妈都无比佩服!”

肖楚宁看看周围拥挤的人群,恰好旁边的服务部空出来一张休息台,他便带着两个女士过去休息。刚坐下何睦就发现在服务部负责的竟然都是熟悉的学弟学妹,穿着印有学校LOGO的T恤衫,忙上忙下的端茶送水。

还是潘斌眼尖,一眼就看到何睦,过来嬉皮笑脸的叫了一声:“部长好!”又看见旁边坐的肖家呣子,迟疑了半天,一开口就让何睦笑喷了茶。

“叔叔阿姨好!”

楚云也忍不住大笑起来,肖楚宁也一脸憋笑地看着他,弄了半天,潘斌自己倒成了最尴尬的人。

还是何睦出来打圆场:“拜托,人家不过比你大几岁而已,不至于要叫叔叔吧!”

潘斌脸红得像晚霞,低着头,哭笑不得地看了肖楚宁一眼。

“你们今天出来,是院里组织的么,我怎么不知道?”何睦看他还在尴尬,于是继续解围。

潘斌挠挠头,说:“不是,是志愿者队组织的。不过院里来了不少人,乔一梅,李恒,沈崇都来了。”

“哦。”何睦点点头,“那你们忙去吧,回头见!”

潘斌又朝他们点点头,飘过肖楚宁揶揄的眼神,扭头大赦一般地溜走。

vol. 6

Vol.6

何安华一心想去郊县登山看日出,以圆自己二十多年的一个梦想。不料节日前三天里天公不作美,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显然不适宜去爬那座奇险的峻岭。第四日开始放晴,电视新闻里又开始不停播报前去登山的游人数量猛增。看着新闻里山间栈道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再加上女儿在一旁猛敲退堂鼓,他只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尽量在市内活动。

好在肖致远了解老同学的爱好,某日里一大早就捎上他,自驾车到北郊的湖边钓鱼。可怜如何睦,七点多就睡眼惺忪地被拉到肖家,看着两个中年伙计兴高采烈地离开,身旁站着同样困倦的肖楚宁。

“六点钟就给他们送车来了!”他见何睦有些疑惑的眼神,随口便解释了一下。

楚云在屋子里叫他们俩吃早饭。在餐厅坐定,面前摆着几碟小菜,四只自制玉米窝窝头,以及一人一碗现煮豆浆。

“怎么样,还合胃口么?”楚云问何睦。

“嗯。”她咬了一口玉米窝窝头,那是正宗杂粮。

肖楚宁过来,端了两杯咖啡,随手就放了一杯在何睦手边。她有些意外地抬头,朝他说了声谢谢。

“先垫垫肚子再喝咖啡,要不然伤胃。”楚云在一旁叮嘱。

“嗯。”何睦点头。自己也奇怪在肖家毫不感觉拘束,相反与他们的相处都非常的自然。

“肖楚宁你今天没什么活动吧?”楚云坐在靠近厨房的那一头问儿子。何睦发现肖家二老对儿子都是直呼其名,不免觉得有些意思,不像自己老爸,走哪儿都是“我家姑娘”打头。

“没什么事。车不都让我爸开走了么?”

“那就陪我去逛街,小睦也跟着一块去。”

何睦有些哑然,楚云看似温和好说话,实际上决断力很强,就如同现在,一声不吭地就制定好了三人的日程,说出来不过履行一下告知义务。

“趁着过节,那些商场都在发疯地打折,不去看看太可惜!”

肖楚宁对老妈的决定不置一词,何睦支支唔唔地答应,心想折扣与商场人数是成正比的,想想即将到来的比肩接踵的一天,她的头皮就开始发麻。

果然,不论年龄段的女人,逛街起来的意志力都是不可估量的。三人这天的分工十分明确,楚云是当仁不让的主攻买手,何睦充当的角­色­叫做咨询顾问,而跟在两人后面的肖楚宁,如果用欧美近年来一个比较新兴的职业称谓来说,则叫做“bag boy”,即专门负责为买手提购物袋的家伙。

楚云到试衣间去试今天的第五件衣服,两个跟班立刻抢占了休息区的沙发,一ρi股坐了下去。何睦弯腰捏了捏发酸的小腿,说:“你妈可真厉害!她那双高跟鞋足足有七厘米吧!再看她拿衣服的架势,简直比女王还女王!”

肖楚宁把各式的手提袋整齐地码好堆在脚边,给何睦递过去一瓶矿泉水。“所以她一般都会等我在家的时候出来,要不然要把这么多东西运回家还真是不容易。”

正说着,楚云试了一件黑­色­真丝鱼尾裙出来,摇曳生姿地在何睦面前转了一圈,问:“怎么样?”

何睦朝她竖起大拇指,她于是又兴高采烈地转身,去试第六件衣服,边走还不忘招呼店员拿一件新的包起来。

何睦侧脸看着肖楚宁,说:“你妈身材保养得真好,简直不像五十岁的人!”

肖楚宁笑笑,没有接话。

“能问你几个问题么?”何睦厚着脸皮问道,“你如果觉得冒犯,可以不回答。”

肖楚宁眼里带笑,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说:“Please!”

何睦清了清喉咙,开始发问:“你平常工作很忙么?”

“不算太忙。能上报到厅级的大案不多,不过经常要到市局去协助办案。”

“你在美国念哪所大学?”

“UC Berkeley.”

何睦一听,两眼几乎放光:“是商科很牛的那个Berkeley?”

肖楚宁点头笑:“它们的刑侦和物证是全美最早开设的。”

何睦看他的眼神更增添了几分敬佩。“那毕业生岂不是很吃香?为什么还要回国?”

肖楚宁耸了耸肩:“难道国内不好?为什么有出去了就不回来的想法?”

何睦脸红,连连摆手。

“公安大学和其他院校有些不一样。”他粗略地解释给她听,“由于某些原因,一般出国进修结业之后都需要回国。”

“哦!”何睦了然,顿了顿,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问了一个肖楚宁未曾料到的问题。

“你结婚了?”

他顿了顿,好像消化了半分钟才听清她问的什么,不免一笑,说:“没有。”

“那……你有女朋友了?”何睦开始脸红,但是声音听上去倒还是理直气壮的。

他又愣了三秒钟,看见何睦的大红脸,不解地皱眉。

她连忙摆手:“绝对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我是说,我周围认识不少不错的女生,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她紧张得要命,说起话来嘴巴却是快得很,可看见他沉默的脸,却又说不下去了。

“你可以介绍给我?”肖楚宁把脸扭过来,接上她的话茬。

“呃……”何睦尴尬不已。

“这么小就喜欢给人当红娘?”他有些想发笑,转过脸去抿着­唇­,手里头的水瓶子被抛来抛去的,何睦几乎不敢看他一眼。

“暂时还不用。”他开口,何睦心一沉:果然……

“虽然目前我单身。”他补充完,又扭头看着何睦,眼里尽是笑意。

她心跳不止,偏偏又要与他打哈哈,总感觉他早已把自己的心思看穿。

那头,楚云正好从试衣间里出来,手里挽了若­干­件试过的新衣。她径直走到柜台前,挑了几件出来交待店员包好,这才心满意足。何睦过去,帮肖楚宁一把,也提上两个纸袋。

vol. 7

Vol.7

黄金周只剩下最后两天的时间,何安华似乎仍旧有些乐不思蜀,无奈何睦早就给他订好了返程的车票,再不得已,也该回家休息休息,收心上班了。来的时候是傍晚,和女儿两个人刚下火车,又挤着公车才到何睦学校。返程的时候待遇明显提高了不只一级,先是在肖家用过一顿丰盛的午餐,又小小地歇了歇脚,下午又有肖楚宁专程开车送到火车站,纵然不舍,他还是挺满足地朝女儿挥了挥手,终于淹没在拥挤的进站人群中。

何睦望着检票口的位置,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老爸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后悔,后悔没能陪他一起登山看日出。她又想起大一那年来报道的时候,何安华因为工作繁忙,只能在火车站目送女儿独自上路。那次是她在车上,已经同父母告了别,自己一个人坐在下铺整理思路。汽笛鸣起来的时候,她恍惚看见窗子外头,站在信号员身旁拼命朝自己挥手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爸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过了长长的火车,和穿着亮眼的橘黄|­色­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一起,就是为了能让女儿看见自己的告别。想着想着,何睦又像两年多前一样,不争气地眼眶通红起来。

肖致远一家站在她身后,楚云拍拍她的肩膀,说:“走了吧,小睦!”

她点点头,随他们转身离去。

何睦本想让肖楚宁直接送自己回学校,肖致远两夫­妇­担心爸爸刚走,小姑娘一个人回宿舍心里不舒服,于是劝说着她到家里吃了晚饭,等室友都回宿舍了再走。何睦拧不过两个大人,只能答应。

好在肖家一家子都是好相处的人,楚云到厨房去做饭,肖致远就陪何睦坐在沙发上,东拉西扯地说着当年与何安华同学时候的趣事。这些轶事何睦在这几天已经反复听了许多次,但没有一次像这一次这么认真。

肖楚宁盘着腿坐在沙发另一头,心不在焉地看电视。何睦悄悄地瞥去一眼,他今天穿一件灰­色­衬衫,外头套一件黑­色­针织毛衫,显得­干­净又稳重。何睦很少关注男生的穿衣打扮,觉得他们无论穿什么都是一个样。自从接触到肖楚宁以来,她便经常暗自感叹品味这个东西看来真的是因人而异的。

想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起开始有这样的怪癖,有他的地方,总是忍不住要搜寻他的身影,关注着他的一颦一笑,恨不得做他笑起来左颊上的浅浅酒窝,或是他锁骨前方的第二颗纽扣,那样方能与他如影随形。不知不觉中,何睦已经慢慢地陷入情感的沼泽中。她突然记起自己连肖楚宁的联系方式都没有,这些天一直是与肖致远联系。她突然害怕今天过后,自己“爸爸的朋友的女儿”这个身份就会被他淡忘掉,不免心情低落了许多。

晚饭的时候没什么胃口,稍稍吃了几口就觉得饱了,楚云心想她是因为爸爸走了不开心,便不催她多吃,却不知自己儿子也是何睦食不知味的一个重要原因。被关注的那一方显然是一位细心的绅士,看着小女士提不起兴致的样子,也时不时地说一些若­干­年前自己还在念书时遇上的喜闻乐见给她解闷,这一招果然比较成功地转移了何睦的注意力,听到有趣的部分甚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果真到了要回去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难舍。肖致远和楚云送他们出门,不停地叮嘱她有空多来走动,何睦点头,朝他们摆手:“叔叔阿姨再见!”自己系好安全带,另一旁的车门“嘭”地关上,肖楚宁已经上车来,朝父母点点头,慢慢地开了去。

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又不巧地碰到高峰期,何睦再抱怨了一百次地铁施工之后,第一次对施工队报以感激涕零的感谢,能和肖楚宁一起困在蔓延成长龙的车河里真是太“幸运”了。肖楚宁不说什么,怕她觉得无聊,于是开了车载音响,何睦恰好听过这首歌,guns n’roses的don’t cry,林子琪曾经巨爱的一首歌,她失恋那会儿,几乎是一听见这个调调就要掉眼泪,边哭还边抱怨:“说是dont cry!可我一听就来眼泪!”何睦有些哭笑不得,走过去帮她关掉音响,她还偏不,非要一遍一遍地听,歌声和抽泣声交织,简直是轰炸何睦的耳膜。

脑子脱线地想到这些,何睦不由自主地笑了出声,倒是惹来肖楚宁的疑惑眼神。她朝他摆摆手说:“想到一些好笑的事情了。”

他也就没当回事,这几天已经慢慢习惯这个小姑娘的古灵­精­怪了。

停顿了许久的车流终于开始慢慢移动,何睦突然又记起未完成的任务,决心在剩下二十分钟的车程内一定要套出肖楚宁的联系方式,小脑筋不免又开始乱转起来。前方还有一个两个三个十字路口,加上也许会有的红灯时间,她想应该足够自己找一条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果然,在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的时候,何睦忍不住故作平静地开口:“肖楚宁你经常参加户外活动么?”

“嗯?”他一心开车,脑子接收信息不免有些迟钝,听清何睦再问什么之后,又肯定地回答了一声:“嗯。我参加了一个俱乐部。”

“哪个俱乐部?可不可以……引荐我一下?”她瞪着眼睛,一脸期盼地盯着他看。

他扭头看到她一脸向往的样子,真是忍不住想笑,却又摇摇头,说:“不用了,那个……会费挺高的。”

何睦的笑容一下子塌了下来,心里暗暗后悔。

“不过下次有合适的活动,我可以带上你,没关系的。”

跟变脸似的,笑容又立刻回到何睦脸上。肖楚宁没看到这一幕,否则手里的方向盘或许就会打滑了。

原来这位同学说话喜欢说一半。何睦心想,又开始了进一步行动。

“那,你能给我个联系方式么?手机固话小灵通,随便一个都行!”

车子已经开到何睦学校门口,肖楚宁刹车,从口袋里拿了手机出来,开口:“你号码多少?”

何睦一溜地报出自己的号码,肖楚宁低头拨号,这边何睦的手机在口袋里闷闷地震动起来,她乐得要命,掏出来立刻存了他的号码,忍不住还多问了一句:“有QQ么?msn也行!”

肖楚宁终于失笑,又报了一串数字,说:“QQ号,不过不常用,你不如给我发邮件。”

何睦点头,回头从包里翻出日程簿,抽出圆珠笔就让他留下e-mail地址。回头把本子收进包里,脸上的小得意一不小心就让肖楚宁看了去。她下车,开口想要说什么,肖楚宁却抢了她的对白,说:“放心,有活动我会通知你!”

她点头,又朝他摆摆手,回头大步大步地走进校门。

vol. 8

Vol.8

秋季学期里,总要等到国庆长假过后,才真正有开学的感觉。疯玩了将近半个月的何睦,这时候也习惯­性­地开始认认真真上课和自习,毕竟是人才济济的一流学科,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落后于人。她在图书馆的五楼占了一个座,几乎每天都要去守上两三个小时,就算是翻翻杂志也好。除了学习,何睦在学校的活动基本就只剩下学生会的工作了。十月份正是对上一学年成绩评优的时候,前两年她都是帮着老部长做统计工作,今年轮到自己挑大梁,恰好碰上院里评优标准改革,不得不用心办好这件事情。晚上七点多,她洗过澡就到系办去,忙着同部里的­干­事开会,讨论评优分工细节。

夜晚的教学楼里并不过分安静,几乎每个教室里都亮着灯,有人上忙着自习,有人忙着谈恋爱,还有些­干­脆拿了电脑过去,用学校的公共账号在上网。系办公室的门轻掩着,透出明亮的光,已经有人到了,里头却很安静。她欺身推开门,里头的人倚在书柜旁,转过身来,是捧着一本书在读的沈崇,笑着同何睦打招呼。

何睦走过去,说:“这么早?”

“吃过饭就过来了。”他扬了扬手里的书,“来看看书。”

她晃了一眼,厚厚的书脊,白­色­的封皮,不由得扬了扬眉毛,说:“大一就看《国富论》?”

他低下头有些腼腆,说:“并不大懂,只是翻一下。”

何睦点点头,说:“入门早一些也好。不象我,大一布置下来的参考书,现在还没看过。”

沈崇笑笑,并不知道该怎样把话题接下去。何睦见他不说话,自己也懒得再开口,索­性­走到另一头的书柜,抽了一本世界地图册来翻。办公室里空落落的,偶尔一两声翻书声,还有隔壁教室隐约传来电视新闻的声音。

不多时,部里的人就陆陆续续的来了。几个大二的­干­事和何睦早已相熟,上来看见何睦手里的地图,就说到:“部长你又在研究环球旅行线路吧!”

“嗯。”何睦合上书,说:“可是心有余钱不足。”

另一头的几个人像挖出宝似的盯着沈崇手里的书,有人发出赞叹:“看见没,这里就有人发现书中自有黄金屋了!”语气里没有揶揄,沈崇还是不好意思地笑笑,顺手把书Сhā回了书架上。

人来齐,部长开始分配工作。整个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四五百个人一年的的成绩,十几个学科的分数要综合,还要算上各种规格的奖惩,再排序,工作大不大,但是却相当繁琐。以前部里人手少,光是成绩录入的工作,就要忙上两三天。今年多纳了几个人,分工起来才轻松一些。

何睦把从教秘那里拿来的各班的成绩单分到各负责人的手中,底下的人就开始忙不迭地找寻自己的成绩,开始暗暗计算起来。何睦见状有些好笑,于是清了清喉咙,说:“注意听,deadline是星期四下午,因为教秘要在星期五把名单确定下来,周一发布。你们回去抓紧一下!”

工作交代完毕,何睦整理好资料想要走,却很奇怪的发现,除了少数几个表明有事情的先走,其余人都坐在座位上,一脸无所事事的样子。

“大家不走么?”

“坐一会儿,上了一整天的课,累了。”潘斌一手支着脑袋,蔫蔫地回答。

沈崇见大伙不走,索­性­又从书柜里抽出那本《国富论》,坐下来接着看。他旁边的位置很快被一个叫符馨予的小女生坐了上去,低着头小声地同他说话。

何睦见状,心想­干­脆也放松一晚,于是也坐了下来,有一句没一句地同他们聊天。

“国庆七天,都当志愿者去了?”

“嗯,别提有多累了!”潘斌叹了一口气,“要不然也不至于蔫成这样。我今天的课都是趴在桌子上混过去的!”他­干­脆两手一摊,右脸贴着会议桌趴着,说:“早知道,去找个销售的兼职。同样是站着,那个还能挣几百块钱!”

何睦摇摇头:“挣那个辛苦钱,还不如好好上课,挣奖学金!”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啊部长!”潘斌换了一边脸趴着,甩了甩手里的单子,说:“这次你们年级的一等又是你吧?”

没等何睦回答,他又开口:“不用统计我就知道,一等奖学金非你莫属!搞不好再拿个国家奖学金,你这学期又是一万多进账了!”

何睦挑挑眉,说:“说那么多,请你们吃饭,总能封住你的嘴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啊!”潘斌来了兴趣,也不犯困了,坐起来就大声宣布:“部长说的啊,她要拿了一等加国家奖学金就请客!人均消费一百元起!”

何睦瞥他一眼,说:“你们就听他吹吧!就这么定了,海底捞,谁不爱去的可以不去啊!”

坐在沈崇身边的小女生脆生生地问:“部长,定在什么时候啊?”

“符小妹,这就是你不对了!部长在说话的时候,你忙着和沈崇窃窃私语,现在又问东问西的!”潘斌忍不住拿他们俩打趣。

沈崇听见这话,不做声地低头,反倒是符馨予,有些尴尬又有些开心,一脸潮红的追问:“部长,提示一下嘛!刚才我忙着问沈崇问题,都没注意听!”

何睦笑笑,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你听潘斌满口胡言!”

沈崇难得在众人聊天的时候开口。他慢悠悠地抬头,说到:“部长你既然都发话了,那肯定是有把握了吧!”

何睦笑而不语。

又坐了一会儿,何睦终于决定回宿舍去,于是告辞先行。正走在楼梯上,潘斌突然在后头叫了一声,跟着追了上来,和她并肩走着。

“你也走?”何睦看了他一眼,问。

“累得慌,回去睡觉了。”他答,又打了一个哈欠,说:“何睦,放假又到哪儿去玩了?”

无关学生会工作的时候,潘斌总是叫何睦的名字。他们虽然差一个年级,但却是同龄人,何睦甚至还要比他小两个月,两人的共同话题也不少。

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两盏,何睦小心翼翼地下楼梯。

“嗯,陪我爸去了趟满洲里,长假就待在本市,没去哪儿。”

潘斌走快两步,拍了拍巴掌把楼下的灯先震亮,让何睦看清了楼梯以免摔跤。

“去草原了?”他说,“有没有到边境线去看看?我爸以前当边防兵就在那个地方!”

“哦?”何睦惊讶,“不错啊,人杰地灵的。怪不得你那么猴­精­的!”

“怎么夸人的呢?”他斜眼瞪她一眼。

何睦又想起他上回把肖楚宁叫叔叔的事情,忍不住笑出声,说:“还好意思说,上回你把一二十几岁的人叫叔叔呢!真不知道你的聪明劲用到了什么地方!”

“丑事休再提!”他一脸羞耻的样子,叹气到,“那简直是我人生一大败笔!”

何睦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一下。想到什么,突然有问:“哎,你觉得那个‘叔叔’怎么样?”她是把潘斌当作一个比较牢靠的异­性­朋友,所以才会开口。

“啊?”潘斌似乎有些讶异,挠了挠头,说:“什么意思?”看何睦一脸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突然明白过来,说:“何睦你喜欢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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