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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爪女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硬拗:“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知道是我们。ww”

师父说:“黑煞神用不着知道到底是谁,这一趟他已经摸透了我们的路径,只要在往来关要处加紧探查,或顺着路子朝后推,追到漳浦白老板那里也是可能的,不管用什么手段,真的要查清我们的下落,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啊,今后我们的生意做不成了,起码是几年之内做不成了。”

六爪女傻了,也愧疚得不成,就是因为自己做事不谨慎,导致了寨子赖以生存的生意彻底败了:“师父,我做错了,可是,今后该怎么办啊?”

师父说:“你没做错什么,换作是我,那天晚上也只能那么做。”

六爪女后悔不迭:“我们要是不放了黑煞神的人,也就没有了后患。”

师父说:“你们把黑煞神的人放了,也做得对,要是你们真把那七八个人都杀了,你年纪轻轻的杀孽就太重了。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说你做错了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报仇雪恨没错,知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可是,报仇的办法多得是,手刃仇人自然能获得快意的一时,却也可能留下悔恨终生的一世麻烦。”

聊到这里,六爪女不由得郑重起来,往日里跟师父闲聊时候的轻松和随意一丝一毫也没有了。她感觉到了,今天师父跟她谈的绝非消磨时间的闲话,而是非常严肃的人生话题。六爪女身上的顽劣和对于人生命题的好奇是并行不悖的,只是很少有人能从她的顽劣表征中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渴求而已,师父却看到了。

“六爪,你说实话,杀了那个仇人,你心里快活了吗?”

六爪女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就像肚子饿,有点儿吃的没吃饱一样。”

师父点头,起身,开始在屋子里转圈子,六爪女懂得,这是师父想事儿的样子。

“六爪。”师父字斟句酌地说,“真正报仇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我的看法是,把黑煞神一伙彻底灭了,那才叫报仇,因为这个仇不是你一个人的,而是你们一村人的。缩小里说,杀你妈妈的人你杀掉了,那么杀你爸爸的人呢?还有,眼睁睁看着你们一村人被黑煞神屠杀殆尽,却闭门旁观,还对你们这些遗孤赶尽杀绝的赖老爷是不是你们的仇人呢?”

六爪女毫不迟疑地肯定:“是,他们都是我的仇人。”

师父紧接着问:“那你能把他们都杀了吗?”

六爪女想了想回答:“不能。”

“为什么不能?”

六爪女说:“有的人该杀,可是我一个人也没有本事把他们全都杀了,比方说黑煞神他们。还有,有的人虽然很坏,可是不到杀的程度,比方说赖家土楼的赖老爷……”

六爪女还没有说完,师父就兴奋了,停下来在她脑袋上拍了拍:“好孩子,懂事,有些仇不是靠你一个人一把枪就能报得了的,还有些仇并不是非要杀人不可,因为跟你有仇的人并不都是死罪,能辨清这些区别,说明你心窍是开的。”

50.旧仇未了,新恨又至(9)

( 师父的肯定并没有驱除六爪女心中的­阴­霾:“可是,我们的生意做不成了,今后该怎么办呢?”

师父说:“我们客家人常说,有苗不愁长,我们有人有资金,私盐生意本身就很难做长久,我本来也打算换个方向做做看,你赶紧把账目核对清楚,红点和哑哥去。”

六爪女激动了,粗粗算起来,她已经有三年多没有见到红点和哑哥了,时间久了,过去的记忆已经被现实的生活取代,红点和哑哥在她的记忆中已经变得淡薄,就像窗户上贴久了的窗花。而有的时候,尤其是无聊孤寂的时候,对于红点和哑哥的思念却又格外真切,就像昨天才刚刚分手一样。听到师父答允她去看望红点和哑哥,六爪女有点儿不敢相信:“真的啊?啥时候走?”

师父说:“你把账算完了就走。”

这既是期限也是考核,六爪女起身就走,师父叫住了她,让她把账本带走,六爪女抱起账本出门。在门外,她听到师父叮嘱了一句:“算错了账就不准你去了。”

连城县城在冠豸山脚下,真正走起来不过两个时辰就到了。这么近,六爪女却没有去过,不是不想去,而是师父没让她去,即便让她去了,没有人引路,六爪女也不知道该怎么走。站在山上遥望,跟真正往那儿走,是两回事。

他们的竹林寨在冠豸山背朝县城的一边,所以要去县城就先要翻越冠豸山。一路上尽管峰峦叠嶂、草木繁茂、风景如画,可是因为山道弯弯、狭窄陡峭,六爪女跟在胡子身后,时时刻刻要防着脚底下,所以没有机会观景。而且,六爪女也急于赶到县城看望红点,没有心思停下脚步欣赏沿途风光。冠豸山属于丹霞地貌,平地上突然隆起了一座高峰,与平川几乎没有过渡的漫坡,六爪女正走得浑身上下汗淋淋的,却已经下山到了平川。

往常看县城都是从冠豸山上俯瞰,觉得县城远远的、小小的,就像一个摆满了棋子的棋盘。到了平川上再看,县城则成了房屋林立、人来车往的大集市。六爪女虽然也曾跟着爹妈、师父去过平和、龙岩那样的州县繁华之地,可是这一次到连城却不同,她是在自己能够独立自主的放松状态下进入城镇的。虽然有胡子跟随,充其量也就是跟随而已,一切,包括怎么逛、买什么、吃什么、做什么,都由自己做主,这是一份多么难得的自在啊。

六爪女摸了摸背着的包袱,底部硬邦邦的,那是她的枪和五块大洋,用枪保护大洋,似乎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大洋自然是师父给的,让她到了城里住店、吃饭、买点儿零碎用。

胡子也不知道冠豸书院在什么地方,他只知道到连城县城怎么走,到了连城县城里边,就得打听。县城不大,就一个十字街,十字路口是商贸繁华区域,沿街有一些店铺和饭馆。打听了一路,才知道冠豸书院并不在城里,实际上是在城外冠豸山脚下,他们蒙着头走,走过了。

走了一晌午,既累又饿,六爪女提议先吃饭,吃饱了肚子再返回头去找冠豸书院。对此提议,胡子连连赞成:“我也饿得不成了,先说好,吃饭我请客,算是还你一个人。”

六爪女问他什么人,胡子说:“就是你把我从黑煞神伙头手里救下来的人啊!那是一个大大的人。”六爪女说:“不管还不还人,只要你掏钱,我就没意见。”

两个人沿街走了一阵儿,有的饭馆六爪女嫌太脏,有的饭馆胡子嫌净是素食,最终选了一家叫“客家饭庄”的馆子走了进去。坐定之后,店小二过来报了一连串菜名,胡子专门点­肉­菜,酱白鸭、烧牛­肉­、白斩­鸡­、肥猪­肉­,六爪女要了芋饺、灯盏糕和一盘青菜,两个人光顾点得高兴,店小二厚道,提醒估计他们俩的饭量怎么样也吃不下这么多东西,他们才停了下来。

吃的时候,就听到别的食客谈论广东军队过来招兵。有的说是去读什么军官学校,两三年出来就能当官;有的食客说这是革命党骗人的,报名了马上拉到前线去当炮灰;有的食客说是真的,很多学生娃都跑去报了名。这些事跟六爪女和胡子不搭界,他们也不在意,不管是当兵还是当官,他们俩都不可能去上什么军校,两个人埋头大吃,使劲儿把满桌难得一见的美食往肚子里填塞。

51.旧仇未了,新恨又至(10)

( 或许这家店实在,上菜量足,或许他们俩点的饭菜实在过量了,两个人吃得腰都弯不下去了,还剩了一大半。ww看着桌上剩下的美食,六爪女实在舍不得,可是吃也吃不下,带也带不走,只好忍痛舍弃,恋恋不舍地结账走人。有了走过头的教训,两个人谁也不敢再瞎蒙,一路打听着终于找到了冠豸书院。书院坐落在一处山洼中,一弯雪白的院墙遮掩着青瓦白墙的幢幢屋宇,坐北朝南,背后是青山氤氲,前面是一弯碧水,风景绝佳,风水绝佳。

六爪女艳羡不已,喃喃念叨:“师父偏心,把红点送到这么好的地方读书。”

胡子说:“心疼的娃儿不离家,师父是偏心,把你留在身边教你算账、管家,把红点和哑哥送出去学艺。话说回来,就是师父送你来,你是女娃娃,人家也不要,不信你进,都是男娃子,没有一个女娃子。”

六爪女没敢跟胡子争论师父到底对谁更偏心一些,平心而论,她自己也不能不承认,师父对自己是偏心一些。“心疼的娃儿不离家”,六爪女喃喃地把胡子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心中略有所悟,师父之所以把自己留在身边,最基本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是女娃娃,撒出去师父不放心。

书院竟然连个看门人都没有,两个人大摇大摆进了书院,正面是一个花坛,里面栽种着的花姹紫嫣红地开得正盛。正面的堂屋上也挂着一方匾额,上书“冠豸书院”四个正楷大字。清幽雅致的环境给了胡子和六爪女无形的压力,两个人走路都不由得蹑手蹑脚起来,就像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

六爪女轻声催促胡子:“你打听一下红点在哪儿。”

胡子刚要到堂屋去找人,就听从书院后面传出哄闹声,很多人一齐声地呼喊着口号,喊了些什么胡子和六爪女却听不明白,好像是革命、胜利之类的话头。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幽静雅致的书院里生了什么事儿,愣怔片刻,一起拔腿奔着口号声出的方向跑了过去。

绕过正面的堂屋,只见后面的院子里聚集了几十个学生,果然如胡子所说,都是男娃娃,没有一个女娃子。一个学生站在众人面前拿了一页纸,绪激动、­精­神亢奋地带着他们喊口号,他喊一句,其他人就跟着一齐声地喊:“中华民国万岁!”“革命到底!”“打倒军阀,拥护共和!”……

胡子和六爪女用眼睛搜寻红点,可是那么几十个人聚在一起,加上好几年没有见到红点的面儿,一时间还真的看不到红点在不在这帮人里头。他们俩站在那群聚会的人外面,很显眼,一个男生跑过来喊六爪女:“昭女,你是昭女吧?”

男生比昭女高了一头,四方脸是健康的黑红­色­,挺直的鼻子和棱角分明的嘴之间,已经有了薄薄的绒毛。如果不是他双眉中间那颗朱红的痣,六爪女相信,走在路上即便相逢,自己也绝对不会认得出面前这个人就是红点。粗粗一算,他们俩分别已经三年多了,据说每年冠豸书院要放两次假,可是三年来红点一次也没有回过竹林寨。想到这一点,六爪女忽然有气,推了红点一把,红点被推得倒退几步,满脸惊愕:“怎么了?六爪,你怎么了?”

红点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回山上看我来?还得等我来看你。”

红点揉揉肩膀头:“你长大了,劲儿真大。我不是不回去看你,是师父不准我回去,说是要是没有他同意我就回去,就再也不让我读书了。”

六爪女相信红点说的是真话,至于师父为什么不让红点回山上看看她,她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去想。能想到的是,师父不让红点回山上看她,那么,肯定也同样不准哑哥回山上看她,不然哑哥也不会这么久不上山看看她。

红点却又说出一句令六爪女大惊失­色­的话:“多亏你今天来了,你要是晚来一天,就看不到我了。”

“你今天就会死吗?”六爪女不太相信,因为从小红点说话办事经常就不靠谱。

“不是我会死,我死还早呢。我报考了民国陆军军官学校,已经考试合格了,明天就出。”

52.旧仇未了,新恨又至(11)

( 那会儿,黄埔军校的名头还没有叫响,正式的名称是“中华民国陆军军官学校”,六爪女想起来在饭馆里听食客们议论的话:“我听说那是骗你们的,一去马上就会让你们上前线当炮灰去。”

红点不以为然:“你别相信那种话,那都是军阀反动派造谣的。”

六爪女又问他:“你给师父说了没有?”

红点说:“那有什么可说的?我是独立自由的,谁也没有权力­干­涉我。”

六爪女气急败坏:“你什么独立自由不自由的,你在这儿上学都是师父花钱供的,你现在要走,也不给师父招呼一声,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红点说:“投笔从戎,报效国家,不用说师父也会支持的,这跟有没有良心没关系。”看到六爪女又伸手过来也弄不清是要推他还是抓他,红点躲闪了一下又说:“你别碰我,我现在已经是革命军人了,你再­干­涉我的自由,我就不理你了,反正明天我就出了。”

胡子在一旁看到他们俩话不投机,连忙出面打圆场:“算了,算了,红点已经长大了,能够自作主张了,我想师父也不会计较的。”

红点的强硬和坚持是六爪女没有想到的,她蓦然醒觉,红点早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跟她一起在山上野地里瞎跑乱逛的大男孩了,更不是那个没什么主意、事事都听她的、跟在她ρi股后面当伙伴的朋友了。那一刻,红点突然变得陌生、疏远,就如一个刚刚照面的路人。当然,这仅仅是一种感­性­体验,理­性­告诉她,这毕竟还是红点,只不过是长大了的红点,就像一棵树,虽然跟小的时候长得一点儿都不一样,但是它还是那棵树,并没有变成另外的一棵树。理­性­同时告诉她,既然是已经长大了的红点,自然不会再听自己的话,他有他自己的主意,有他自己的奔头,也正因为这样,才证明他确实长大了。

况且,他明天就要走了,说不上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也许永远也不会再见面,就像村里那些乡亲,原来亲亲热热或者冷冷冰冰,一夜之间就都永远分开了。想到这些,六爪女冷静下来,也不再为红点的自作主张气恼。话说回来,即便是气恼,也轮不到她,她毕竟不是红点的亲人,更不是他妈。

“你明天就走,东西收拾好了吗?”六爪女的口气和缓了下来。

红点的口气也和缓了下来:“也没啥可准备的,来招生的长官说了,到了军校,一切都由国家供给,啥都不用自己花钱。”看到六爪女怏怏地失落,红点又安慰她:“昭女,你放心,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等我当了军官,手下有了兵,我一定带着我的兵回来给你爹妈还有我爹妈报仇,我还等着住你盖的土楼呢。”

红点这话一出,六爪女心里顿时暖烘烘的,眼窝也酸酸地要一个劲儿往外涌**辣的泪水。“你还没忘了这些啊?”六爪女问。

红点挺了挺胸脯:“你是女娃娃,这些事当然得我扛。给你说实话吧,我报名读军校,当军官,就是为了报仇。为你,也为我。”

六爪也是个硬­性­女子,硬把泪水憋了回去:“那好,红点,我给你饯行。”

红点马上答应:“好啊,你们等等,我去给同学打个招呼,咱们就走。”

六爪兜里还有五块大洋,那是师父让她进城住店、吃饭再买些女孩子用的零碎用的,她花了一块大洋,又在那间“客家饭庄”点了酒菜。分别在即,离别绪充塞在六爪女和红点中间,胡子夹在里面感觉别扭,却又不好明目张胆地避开,也怕他俩一句话不合再闹别扭,只好硬着头皮作陪。刚开始两个人话不多,你问一句,我答一句,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几杯酒下肚之后,话就多了起来,聊起了过去在家乡的日子,聊起了两个人过去共同的朋友和敌手,聊起了一起从家里逃跑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想起了哑哥。

“哑哥要是也在就好了。”六爪女感叹。

红点说:“我明天要是不出,就跟你一起去看望哑哥,听说他现在可有名了,是培田武状元最喜欢的弟子。”

53.旧仇未了,新恨又至(12)

54.旧仇未了,新恨又至(13)

( 不管怎么说,这里毕竟是传说中的武状元的宅院,六爪女和胡子不敢造次,轻声招呼:“有人吗?有人吗?”

没有人应声,两个人朝正房踅了过去,透过撑开的窗户朝里面窥视。房间里很暗,影影绰绰中可以看到正面墙壁前倚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放着灵位,灵位前的香炉里袅袅青烟袅娜盘旋,香味一直散到了外面。地上放了一个铁盆,铁盆里堆满了烧纸的灰烬。

“看样子有人死了。”胡子悄声告诉六爪女。

六爪女忐忑不安,这里有人死了不用胡子提醒她也能感觉到,可是活人呢?总不会活人都跟着死人走了吧?她回过身来,猛然间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们的身后站立了五六个披麻戴孝的人。这些人实在太诡异了,那么多人过来,就站在他们身后,她和胡子两个人竟然都没有听到一丝动静。

人群中一个披着破麻袋、腰里系着白布条的人抢身出来,抓住六爪女的肩膀号啕大哭起来,六爪女本能地挣脱着,挥开了他的胳膊:“你­干­吗呢?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ww”

那人的嘴哭成了一个大瓢,脸上泪流成河,脏兮兮的脸被泪水冲刷成了沼泽,边哭边叽里哇啦地诉说着什么,至于他说了些什么,六爪女一句也没有听懂。

旁边一个同样披着破麻袋片、腰里系着白布条的人过来揽住痛哭流涕的人,同时问六爪女和胡子:“你们是谁?可是来吊孝的?”

胡子连忙拦到前面,躬身作揖:“乡亲,我们是冠豸山竹林寨的,到城里办事,顺便来看看哑哥,这是我们女头家,我叫胡子。”

就在这个空当,六爪女也认出来了,那个抓住她肩膀头痛哭呜咽的人,正是哑哥,是长大了的哑哥,跟红点一样,如果走在路上,碰到了,不搭话,擦肩而过也不会认得出来。他头上又蒙着破麻袋,如果不是他呜呜咽咽的哑语,六爪女的视觉配合了逻辑辨析,光靠看,无论如何也不会认出他来。

那人一看就是掌事的,果然他自我介绍是吴老爷的儿子:“我姓吴,家父走了,今天是三七,我们刚刚从坟上回来,这些都是家父的子侄辈和他的徒弟,感谢二位前来吊孝,这里我们跪拜了。”吴老爷的儿子说罢“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跪倒在地,反倒把胡子和六爪女吓了一跳。他们不知道,这是培田的古老风俗,死者为大,吊者为尊,凡是为自己的长辈前来吊孝悼念的人,来了之后守灵的主家晚辈人都要跪拜感谢。

胡子走南闯北见识多多,当时蒙了一下,马上也就明白人家的意思了,连忙从腰里掏出一块大洋双手奉上:“这是我们的葬仪,请代我们给老人家上一炷香吧。”这也是老规矩,来了就要上香、跪拜、送葬仪。

吴老爷子的儿子接过胡子的大洋,起身毕恭毕敬地将胡子和六爪女迎进了屋内。胡子毕恭毕敬地从桌上捻起三根香,在油灯上点燃,Сhā进了香炉,然后倒地跪拜。六爪女学着胡子的样儿,也将那套程序进行了一遍。

两个人起身,六爪女抓了哑哥的手,打量了一番,也许分手时哑哥年龄大些,这几年哑哥的身形、相貌虽然变得大了些、硬了些,可是却没红点的变化大,现在的哑哥和记忆中的哑哥很快在意识中重合成了一个人。

传说中的武状元吴拔祯老先生走了,这实在是出乎意料的事儿,六爪女马上想到的是今后哑哥怎么办。胡子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向掌事的吴老爷后人征求意见:“乡亲,哑哥是从我们山上下来的,也是我们师父送来跟吴老爷学艺的,现在吴老爷不在了,哑哥你们看是跟我们回去,还是继续留在培田吴府?”

掌事的吴家儿子说:“我们都在外面安家立业,过去祖屋就是哑哥跟傻婆婆陪着家父,现在家父故去,哑哥也不可能跟着我们走,又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祖屋里,哑哥是你们竹林寨的人,本来我们也想等三七过了之后登门拜访你们头家。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都是本家,啥事都好商量。既然你们来了,你们要是能做主,就把哑哥带回去吧。”

55.旧仇未了,新恨又至(14)

( 六爪女连忙指手画脚地把胡子和掌事人的对话告诉了哑哥。***哑哥连连点头,六爪女又问了胡子一声:“用不用先给师父说说?”

胡子说:“不用了,吴老爷不在了,今后哑哥的出路没人能定,就是给师父说了,师父也肯定是让他回冠豸山。”然后又对吴家后人说:“那我们也不耽搁了,今天就起身。”

六爪女连忙把胡子的意思给哑哥比画了一遍,哑哥连连点头,转身跪倒在吴老爷的牌位前面,号啕大哭起来。

六爪女和胡子带了哑哥告别了培田,哑哥赤手空拳,连个包袱皮都没有拿,六爪女问他有什么东西要带,他直摇头。六爪女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一听到要带他回山上,就马上答应,他也明白,吴老爷子不在了,他也就没有了继续住在吴家祖屋的权利。六爪女为此很有些不忿。胡子解释说:“这都正常,谁家的祖屋愿意让外姓人住呢?宁可空着也不能让外姓人住,那样就意味着这家人没有后人了。”

送走了红点的惆怅和失落,被哑哥的归来冲淡了,六爪女的心也因为哑哥的归来云开雾散。ww经过县城的时候,六爪女问胡子还有没有钱,胡子说只剩下一块大洋了。六爪女便提议再去“客家饭庄”给哑哥接风,胡子有点迟疑,但看到六爪女渴望的神,勉强答应了:“我们进一趟城,可便宜了那家饭馆,实在不行换一家吧?”

六爪女却说:“不换,给红点饯行,给哑哥接风,都在同一家饭馆才有意义嘛。”

回去的路上,六爪女心起伏如潮,这是一趟悲喜交加的旅程。红点走了,这让她悲伤、惆怅;哑哥回来了,却又让她高兴、舒畅。然而,他们三个人谁也不会想到,接踵而来的突变,意料之外的大变故,将会成为她人生的又一次大转折。

翻过冠豸山主峰,一抹黛青的山坡中,山凹凹处就是他们现在的家——竹林寨。越过那道山坡,就是走向竹林寨的唯一通道,那道险峻的鲶鱼背。站在山梁这头,就能看到山梁另一头的寨子。走到山梁前,已经是薄暮时分,沉重的山影黑乎乎地压在山梁上,如果不是天上暗淡的余光投­射­,就连眼前的鱼脊梁山脊都会看不到。六爪女、胡子是走惯了这条山脊的,即便是天黑下来,也能顺顺当当地走过去。六爪女有些担心哑哥,让他走在自己和胡子中间。哑哥依靠着异于常人的眼神和常年习武练就的矫健身手,走在山脊上却一点儿也不输于六爪女和胡子。走到山梁中间,哑哥抽了抽鼻子,叽里哇啦、指手画脚,神甚是不安。六爪女和胡子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又往前走了几步,六爪女也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气。

“胡子,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六爪女问。

胡子走得好好的,脚下却一滑,险些跌倒。如果跌倒,在这狭窄险峻的山脊上,弄不好就会滚落山下,摔个七零八落、尸骨无存。

“衰佬怎么回事,谁把汤水洒到这里了,滑不溜丢的,这不是害人吗?”胡子的话音未落,六爪女明白了哑哥的不安和焦急。胡子踩到的肯定不是汤水,她蹲下去摸了一把,山脊上湿漉漉、滑腻腻的,到处都是这种液体。与此同时,稠稠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胡子,血,这是血啊!”六爪女惊讶道。

胡子方才险些跌倒,腿上、手上都沾上了这黏腻的液体,经六爪女提醒,把手举到鼻子跟前嗅嗅,连连惊叫:“是血,真的是血!”

其实如果不是天黑,他们应该还能看到更加惨烈的场面,多亏天黑看不到,他们才避免了惊骇可能造成的失足与随之而来的悲剧。三个人都有些紧张不安,也都在心里认定那肯定是人血,却几乎同时说出了违背心意的猜测:可能是寨子里什么人猎到了什么野物。胡子和六爪女用的是语,哑哥用的是手势。

三个人本能地相互拉起了手,脚下也不再是轻盈和娴熟,而是紧绷着心弦,小心翼翼地行走着。到了脊梁头上,行走在中间的哑哥一把拽紧了走在最前面的六爪女,六爪女还没有反应过来,脚底下已经绊上了一个软塌塌的物体,多亏已经到了山梁的尽头,多亏哑哥提前拽了她一把,否则六爪女就会被绊倒。六爪女本能地跳了起来,越过了脚下的障碍,却也接连几个趔趄才稳住脚。哑哥跟着六爪女起跳,后面的胡子被哑哥扯动,几乎是脚不沾地直接越过了脚下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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