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长衫,就像天边的霞。而今天,虽然还是他还是那一身红衣,但却和往日里
不一样了。我看了好久,终于发现了不同之处在哪里。是笑,是笑容不一样了。
如果说以前的杨美人是落日时分的余艳,那今天的他则是朝阳时分的娇丽。以前
是强颜欢笑,今天是发自内心的笑。
我的心痛了一下,原来我真的比不上凤篁公子,即使是朝夕相处,我也不能
让干爹真正开心。
凤篁公子笑着从主人位置上站起来,微笑向着干爹伸出手,“羽儿。”
“你叫我什么?再叫我一次,我终于又能听到你这么叫我的名字了。”杨美
人显然对‘羽儿’这个名字很敏感,立在原地,身体颤抖着。
凤篁公子走近杨美人身边,伸手就环住他的肩膀,把颤抖着的他抱进怀中,
“我回来了。羽儿。”
我沉默地看着一幕,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没有哭真是很了不起,我这个抱
枕现在看来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一顿饭吃得极辛苦,我咬着菜味同嚼蜡,干爹和凤篁公子早早地吃完就回房
间叙旧去了,而饭桌上坐着的三人是各怀鬼胎。
我不知道莫离在想什么,我只知道我什么也不愿想,突然地觉得自己好累了,
好想家,想师傅和师娘,竟然也想我那个很冷漠的娘。
我放下了碗,起身离去。我想我应该告辞了,我和杨美人是不同世界的两个
人,相遇在了错误的时间里,现在一切该回到正轨上了。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
的玲珑玉,我把它取下来握在手里,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算是为我娘弥补一下
当年的过错吧。
我向着杨美人的房间走去,离开前,我还是想再见他一面的,我对他始终有
份不一样的感情,道不清也说不明。
突然地,我顿住脚步。
远远地有风吹来,把暧昧的喘息呻吟声送进我的耳朵,我愣住了,我,我听
到了什么。片刻之后,我已明白,手在身侧紧握,掌心中的玲珑玉硌着我的手,
让我从手痛到了心,我已经明白此刻如果我推门而入,我将会看见什么。进与不
进在一念之间,我犹豫了。
“小棠。”有人从后面拍了我的肩膀,而我第一次没有发狂地跳起来,我很
平静地转过身,不意外地看见丽亲王李回雪抱着莫离站在我身后。
“楚哥哥。”莫离不敢看我,小小声地叫我一句。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突然地笑了起来,弯着腰笑出了眼泪。
失踪
京城很大,三姑六婆很多,所以八卦传的很快,不出一天,满京城的人都知
道杨府的小少爷,也就是礼部侍郎杨毓青新认的养子杨毓棠失踪了。
究竟是怎么失踪的呢,没一个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因为杨小少爷失踪的那
一晚,杨府的家丁包括巡夜的护卫和狗都睡死过去了,完全没有人听到什么声响,
隔天一早,众人一片茫然,才发觉小少爷失踪了。为此杨侍郎大发脾气,责罚了
一干家丁,可是人已经不见了,再责骂也是枉然。
杨侍郎是名人,只有十九岁,就官至从二品,为官六年,两袖清风,为人处
事方面算得上是君子,京城里的人们都记得六年前那个轰动一时的少年才子,十
三岁的小探花郎。
所以,现在京城里的最热门话题之一,就是关于这位杨小少爷的。有说这位
杨小少爷是怎样怎样的一个玲珑妙人儿的,也有说这位杨小少爷其实是没落的世
家子弟的,还有说这为杨小少爷是杨侍郎友人的遗孤……总之众说纷纭,满城里
沸沸扬扬。
丽亲王府,花园凉亭里坐着两个人,喝茶的是丽亲王李回雪,正忙着扔饲料
喂金鱼的是我,也就是那个话题人物——杨小少爷。
“真不打算回去了么?”李回雪摸摸我的头,从我手里取走一点饲料洒进池
塘里,立即就有几尾锦鲤跃出水面,溅起一片水花。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嘴巴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说。
“舍不得是吧。”李回雪笑了笑,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的花丛,“其实我很
了解羽行,每次只要牵扯到凤篁公子,他就没了理智。要不是这样,当年我和他
也不至于闹翻。”
“不是舍不得,是还没调整好心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干爹。”我慢慢地说,
把饲料全洒进池塘里,拍了拍手站起身。
“小棠你真的只有五岁么?”李回雪转身面对我,“我怎么总有一种错觉你
不像一个小孩子呢。”
我横他一眼,“如果你也跟我一样,有那样的娘,那样的师傅师娘,你也会
不像小孩子的。”
“那把你师傅介绍给我。”李回雪笑呵呵地说,“至于你娘,我就不跟你抢
了。”
“你不会自己去拜访我师傅啊,想通过我开后门是行不通的。”我笑着摇摇
手指。
“难得,这么多天终于又看见你笑了。”李回雪收起他的玩世不恭,换了一
副严肃的表情坐下,点头示意我坐在他身边,“小棠,过几天就回去吧。别让羽
行一直找你,难得他跟你投缘,你离开,他会伤心的。”
“谁没了谁,还不都一样的活。”我闷闷不乐地回了一句。
“你呀。”李回雪愣了一愣,伸手戳戳我的脑袋,“你这小脑袋瓜里面,究
竟在想什么?谁教给你这么偏激的观点的?”
我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心里却想起我那个总是耳提面命对我说‘没有面包就
没有爱情’的师傅。
这个时候,丽亲王府的管事走进花园凉亭,弯身行礼道,“王爷,御流轩的
上官小姐来了。正在前厅等着王爷呢。”
“我知道了。”李回雪挥一挥手,“带上官小姐去赏园,沏一壶上等的碧螺
春,我随后就到。”
“是,王爷。”
管事转身退了下去,李回雪站起身,嘴角噙着一抹暧昧的笑,拍了拍我的头,
“我有客人到了。小棠儿也跟我一起来吧,有些东西看看也无妨,很多的事情从
小教育会收效更好的。”
一番不明不白的话,说得我好一阵纳闷,直到我被李回雪抱在怀里,到了赏
园,见到那个上官小姐和她带来的东西时,我才幡然醒悟。
赏园是丽亲王府最美丽的地方,设计建造的人是上一任的丽亲王,‘赏’字
则丽王妃闺名中的一个字。所以老王爷王妃过身后,李回雪就封闭了赏园,只在
有特别客人的时候,才会客于此地。
如今是八月初秋,满园的樱花已谢,只留绿叶迎风,而金黄的梧桐却正到艳
时,连成一片,园中有假山水榭,楼宇长廊,还有一处湖心小亭。我远远地看见,
那小亭里有一个人,倚栏而坐,一身白衣,长发垂落。
湖畔有一叶兰舟,李回雪跃上去,向我伸出了手。
我们荡舟渡湖,接近那湖心小亭,渐渐地我把那亭中人事看了清楚。
亭中有张石桌,桌上一只碧玉壶两只碧玉杯,还有个女子倚着亭边栏杆而坐。
那是很年轻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小小的瓜子脸,淡雅细致的眉
毛,眉心缀着一点蔷薇花印记,倚着栏杆闭目安神,长长的睫羽垂落下来,秀挺
的鼻子,粉红的嘴唇。
身上的白衣料子是宫雪纺,听闻全天下只有三匹,我师傅占了其中之二,这
位女子身上所穿的就是剩下的那一匹剪裁而成的长裙。洁白的长裙,只在脚边处
绣着几朵蔷薇花,我看了看,认出是锦绣山庄的绣法,因为那几朵看似无序的蔷
薇花中隐藏着一幅飞天标志。
李回雪拉着我步入小亭,也不打扰那安神的女子,径直坐在亭中石桌边,斟
了一杯清茶,慢自品茗,而我则四周望了望,但见湖光山水如映,满园景色竟收
眼底,此处真乃一处妙地。
过了片刻,那女子动了动,揉揉眼睛醒了过来,看见李回雪,莞尔一笑,
“表哥,怎么来了也不叫醒我。”
“看你睡的香甜,不忍心打扰你。”李回雪举起手中的碧玉杯轻笑。
那女子嗔一眼过来,“表哥是叫我带来的东西迷去心魂了吧。”突然眼睛一
亮,视线落到站在李回雪身后的我身上,喜道,“表哥哪里找来这么个玲珑娃娃?”
我大骇,这女子说话真是不同凡响。
李回雪笑道,“表妹不曾听闻近些时间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件事么?”
女子眼珠一转,已是明白过来,笑看着我,“原来这位就是那杨小公子,果
真是玲珑剔透的玉人儿。”顿了一顿,复又指了指李回雪,自我介绍说,“我是
御流轩的上官蔷薇,是这个像狐狸一样狡猾的家伙的表妹。”
“咳咳——”李回雪听得上官蔷薇的话,被一口茶水呛住猛咳了起来。
我脸上不动声色,肚里却偷偷在笑,只觉得看见李回雪被调侃真是件难得的
事情。半晌之后,我道,“我本姓楚,单名一个恨字。如今出了那杨府,就不再
是什么杨小少爷了。”
感冒的回雪
咦!
李回雪惊讶地看向我,“小棠,你不是孤儿么?”
我摇摇头,然后从我逃家后的事情说起,说到遇见莫儿,说到来了京城,再
说到那天在城隍庙遇到干爹,但是回避了关于我娘和我师傅他们的事情,当然还
隐瞒了我和莫儿之间小秘密。
“原来这么富有戏剧性啊。”故事听完,李回雪眨眨眼睛,感叹了一声,
“那羽行知不知道?”
“干爹不知道。他从来没问过我,我也从来没说过。”
“咳咳,果然啊。”李回雪尴尬地笑出声来,“就猜想羽行不知道,看样子
你要存心想躲他,那他真是一辈子都找不到你了。”
“我没有存心躲他。”我喃喃反驳着,“我只是不适应,还没搞清楚我究竟
是想要一个干爹,还是想要别的什么。”
“哎呀,哎呀,你们不要聊这些有的没的,硬是把心情弄差了多划不来啊。”
一旁的上官蔷薇突然Сhā进话来,并亲昵地拉起我的手,“我叫小恨好不好?我很
喜欢你耶,来我的御流轩做客好不好?”
“咳咳——”李回雪再次被上官蔷薇的惊人言论呛到,“表妹,你就不能矜
持点吗?”
上官蔷薇老不客气地白他一眼,“表哥,是你思想太不纯洁吧。我可是青春
靓丽花季美少女,不像你想得那么差劲。”说完一把将我拉过去,用不大不小刚
好能让李回雪听见的声音说,“记得离这个狐狸男远一点,不然他会把你卖掉的。”
“喂喂。”李回雪抗议道,“我好歹是个王爷,也是你表哥,你就不能给我
留点面子么?”
上官蔷薇朝他吐吐舌头,不理会他,径自拉了我坐在一旁说话,说到好笑的
地方,我不禁同情地望望李回雪,有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表妹,该是说幸还是不
幸呢。
李回雪Сhā不上话,只好悻悻然摸摸鼻子,百般无聊地翻看着上官蔷薇从御流
轩带来的东西。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等我留意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黄昏的赏园被夕阳渡
了一层金黄,风咋起,便吹皱了那一湖春水。
“哎呀,瞧我光顾着说话,都忘记时间了。”上官蔷薇站起身,拉着我来到
湖心亭边,看了看一倾碧波,又回头略有所思地看了李回雪一眼,“小恨,有没
有试过御风凌波的感觉?”
啥?
我愣了一下,没明白小薇姐话里的意思。(因为一见如故的关系,她叫我小
恨,我叫她小薇姐~~~ )
“来,抓紧我。”上官蔷薇右手抱住我,左手一扬,一条漆黑的软长鞭就出
现在她手里,灵活如蛇地击在湖心亭边的那叶兰舟上。小舟在碧波中一荡,立即
摇出去一丈多远。这才回过头对着李回雪露出一个笑容,“表哥,回见。”
一语说完,就在我的诧异和李回雪的目瞪口呆中,足尖轻点,落在水面上,
御风凌波,扬长而去。
其实湖心亭距离对岸,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可是百丈的距离足以憋死一个
英雄。李回雪不会轻功,在没有船的情况下,唯有游水渡湖,然后在这种八月凉
秋的渡湖的结果就是我们伟大的丽亲王李回雪生病了,一世英名就这么荡然无存。
啊嚏,啊嚏,啊嚏……
丽亲王李回雪此刻正抱着被子喷嚏连连,被感冒眷顾的他鼻子红红的样子很
是可爱,让人很想欺负欺负。所以我和上官蔷薇对看一眼,同时笑出了声。
“不许笑,啊嚏,都是你们两害的,啊嚏,等我好了,啊嚏,我一定要报仇。”
李回雪恨的牙痒痒,出言威胁道,可却因为感冒喷嚏连连而导致说什么话都失去
了威信。
“哈哈,哈哈,哈哈哈……”想当然的了,他这番话一说出来,我和上官蔷
薇笑得更欢了,几乎连眼泪也要笑出来。
“你们两个……”李回雪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有人接近的脚步声,立即脸
色一变,动作敏捷地钻进被子中,连头也蒙住,装睡。
而他刚躲好,王府的管事就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药,“王爷,你该喝
药了。”
“我不要喝。”李回雪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面传出来。
“王爷,您生病了,不喝药怎么好得了。”管事放下药碗,就拉李回雪的被
子。
“我不要,我不要。”李回雪死死扯住被子不肯出来,竟像小孩子一样闹起
别扭,“好苦,我不要喝药。”
“王爷……”
“李管事,你将药放着吧,我会看着表哥,让他喝药的。”一旁的上官蔷薇
看不下去了。
“那,麻烦上官小姐。”
“不防事,表哥生病也是我的错,就让我将功补过吧。”
“你要做什么?不要过来啊!救命……”管事一离开,李回雪就立马从被子
里钻出来,戒备地看着上官蔷薇。
“表哥,你就从了我吧。”一手端着药,一手按住李回雪,上官蔷薇露出传
统恶魔式的微笑。
“啊……”于是丽亲王王府的某间房里,传来凄凉的惨叫声,引得王府的家
丁们纷纷露出同情的表情。
事后,过了好几天,我才终于知道,原来丽亲王李回雪有个小秘密,那就是
他从小就怕苦怕得要死,你要他喝那些苦死人的中药比杀了他还难。理所当然地,
我知道这件事后,足足笑了他三天整,然后在李回雪哀怨的眼神下拍拍他的肩膀
说,如果你早说你怕苦,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让药不苦。因为我是御医堂海遗珠的
唯一弟子。
于是,我如愿以偿地看见李回雪不敢置信和无比哀怨的表情,而这又让我事
后每次想起,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做客御流轩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李回雪一病就病了几十天,我百般无聊的在偌大一个王府里闲逛。真是的,
什么破烂庸医嘛,早知道还不如让我来开方子,我保证能在五天之内还大家一个
活蹦乱跳的丽亲王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弄出个出来吹吹风都要咳嗽的病‘美
人’。
无聊啊无聊,无聊到我要发霉,算了,既然李回雪不能陪我玩儿了,那我只
好自力更生,外出找乐子去。就去小薇家的御流轩看看好了。
京城里有几处很有名气的地方,不仅仅是地方有名,连带的那地方的主人也
非常有名。
御医堂就不必说了,京城里有谁不知道御医堂第一人叫海遗珠,是拥有一小
部分突厥血统的大美人,美到不行却也让人无奈到不行。为什么,只因为美人儿
性格古怪,上门求医不收金不收银,只收他认为是世间美丽的东西。像大到一处
房产,小到一张纸,也有可能哪天某个人被他看中了,就搬回去收藏。这个美人
儿就是我的师傅,据说我师娘就是那个被师傅看中进而搬回家收藏的美人,可是
我师娘真的美么?关于这一点,我曾一度怀疑师傅的审美观是不是也有出错的时
候。
还有天上客栈的总店,玉林钱庄的总店,茶香居,也都是颇有名气的地方。
天上客栈,可是家全国连锁百年老字号店,其实和其他没名字的小客栈差别
不大,也就是地方宽敞了一点,服务周到了一点,小二伶俐了一点,环境布置的
优雅了一点,稍微干净了一点……当然,价格稍微贵了那么一点点,也贵不多,
也就三倍而已。再加老板谢红芳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好人,所以怎能不生意
兴隆呢。
玉林钱庄,叹气,我该怎么说呢,那个老板沐兮诀是个标准守财奴,人见人
无语,花见花不开,天下第一要钱男,有钱就不认人的。不过呢,此人已被我废
掉,往后再也不能捞钱了。
至于茶香居呢,其实位于京城的茶香居只是橘槿槾公子的一处别院,因为真
正的茶香居,应该说叫“茶香园”,是一座坐落在苏州东山山脚的大园子,具体
的嘛。我没去过,等我哪天有空去到苏州一日游,再说吧。
比起这几家久具盛名的老字号,御流轩成名较晚,却是风靡一时,为什么呢。
因为御流轩是一家集书店与当铺一体的多元化产业,属于当铺的部分,在业界口
碑很好,当一切可当之物,只要老板感兴趣的,就是人也可以当。而属于书店的
部分,则是集写书,刻书,贩书为一体,全国大部分的书都是从此处出的。其分
店也遍布全国,生意火爆,其最珍贵的书是《春宫密戏》,此乃书院的摇钱书,
每年限量发售三本,珍贵异常,因此年年都要引起有钱人的争相购买。
说到这家御流轩,其主人就是丽亲王李回雪的表妹上官蔷薇。
而这里,也正是我此番游览京城的目的地所在。
御流轩的大门虚掩,我由门缝望进去,由不得不愣住,那院子里很空荡,只
有几株零星而植的梧桐树,因为深秋季节,铺了,满地的金黄。
“请问有人在么?”我抬手扣了扣门,却无人回应。
“请问有人在么?”我再次出声问道,心中想得是如果主人不在,我实在是
不好进去的,不是我胆小啊,这个是礼貌修养问题。
“请问有人在么?”我第三次问,心里已经打起离开的念头,看来小薇是不
在了,我还是改天再来吧。
可是就在我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一个轻微的响动,然后是一声轻轻的
‘哎呀’,再来就没有了声音。莫非是里面的主人出了什么事?我纳闷着,这下
容不得我不进去。
于是我跨进御流轩,辨别了一下声音发出的方向,就向着内室奔去,推开门
就闻到很浓的药味,我辨别了一下,是合欢皮和夜交藤的香味,有着安眠定神的
作用。然后我看见一个人,一个脸色苍白,嘴唇青紫的少年半趴在床上正抓着被
子大口大口地喘气,表情很是痛苦。
这个,我愣了愣,是先天心疾发作时的症状。我太熟悉了,因为我娘患得正
是这个病,不过在我师傅的调养下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但是眼前这个少年,显
然是没有好好调养过身体的,暂不说患有先天心疾,从他苍白的脸色就能看出他
血气虚弱。
太好了,这个病人我有兴趣,正好让我一展医术。(后妈:果然医者天性BT)
我坐到床边,伸手探探了床上少年的脉搏,不仅诧异起来,看起来并不是很
严重的心疾嘛,怎么会发作的这么痛苦呢?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瓶,打开,倒了两颗淡
黄|色的药丸在手上。可别小看这药丸,因为这里面混合了九九八十一种中草药,
兼具了强心,理气,通脉的多种效用,可是我家师傅独家出品的,千金难求的好
药。
我四处看着,见桌边有一个玉瓷碗,碗里是少许清水,送药是足够的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床上的少年艰难地吞出一句,“什么人?”
“你别动哦,我是好心想救你的哦。”
“你,是大夫吗?”
“呃,勉强是了。总之我不会害你的了,那,你把这个吃下去,会舒服很多
的。”我把药丸递过去,少年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凑近嗅了嗅,才张口咽了
下去。
半个时辰后
少年看起来好了一些,虽然脸色还是苍白的不见一丝血色,但嘴唇已经不像
刚才那么青紫了,呼吸也平顺了许多。
“你是姐姐请来的大夫吗?”少年问道。
我这才注意到这个少年是盲的,一双大眼睛呈现灰暗的色泽,平静地看不出
情绪。
“我是丽亲王爷的朋友。小薇姐邀请我来御流轩做客。”
“原来是表哥的朋友,我叫上官菊。”少年露出一个笑容,“我眼睛看不见,
腿脚也不方便,不能招待客人你,真是失礼。”
“我叫楚恨。小薇姐不在么?”
“姐姐出门去了。再有个把时辰就要回来了的。小恨可以留下来等一等。”
寻医
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上官蔷薇就返回了御流轩,一同回来的还有上官家的年
轻总管,同时也是御流轩主事者的易淼寒。
看见我坐在上官菊的床边,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我笑了一笑,“小薇姐,不欢迎我么?”
“哪里的话,小恨要来做客,我是求之不得的,只是,我那个狐狸表哥同意
给你出来放风了?”上官蔷薇眨眨眼睛。
“他啊。”我狭促地一笑,故做暧昧,“他现在可是自身难保,还在床上起
不来身呢。”
“哦呵呵,看不出表哥喜欢幼齿型的啊。”上官蔷薇抖开一把绘着蔷薇图案
的小檀香扇,掩嘴笑得十分阴险。
“好说好说,谁叫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我愉快地打着太极。
诡异的对话内容听得易淼寒满头黑线,大有怀疑自家小姐抽风了的想法。
酒逢知己千杯少,上官家的姐弟俩实在是和我投缘,而且不聊不知道,一聊
才知道上官家的孩子都是以花卉命名的,出生在哪个月,则以哪个月的代表花卉
做名字,例如小薇姐出生在四月,所以叫做上官蔷薇,而阿菊因为出生在九月,
所以才叫做上官菊。
聊啊聊的,一天就过去了,等我想起要告辞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下午申时了。
御流轩位于京城的西郊,其实离杨侍郎府不太远,而丽亲王府在东郊,我要
回去就一定要路过杨美人家,所以不是我放不下想回去看看,而是我路过,绝对
是路过。
可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我眨眨眼,不是我眼花呢,是杨美人家门口真的
聚集了好多人,一大片的人,黑压压的一片,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而且
还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什么卖菜的阿姨了,砍柴的大叔了,背着行囊的货郎了,
年轻的姑娘小姐了,甚至还是两三岁的奶娃娃。搞什么啊,我纳闷,就算说一日
不见,如隔三秋,也不用变化这么大吧,我才离开多久啊!(后妈:乱用成语,
你想气死我么?我讪笑:您老是祸害遗千年,死不了的。)
我还在沉思着,突然就见围观的人群们自发自动地分开一条道,然后是一个
大夫模样的中年人被推送了出来,另一个看起来立即引得一片喧哗。
“哎呀。这是近几天来的第十七个大夫了吧。”
“是啊是啊,我几天前听说了这件事,特意过来看情况的,每个大夫都是进
去不出半个时辰就摇着头出来呢。”
“唉。看来情况不乐观啊。”
“是呀。好人怎么就不能长命呢。”
这是怎么了?我听了半天,完全不明白这些人在说什么,走近些继续听听。
“是不是这些个大夫水平不行啊?怎么不去请御医堂的大夫过来看看呢?”
“你以为御医堂的大夫是那么好请到的么?听说没有圣上下旨,是请不动御
医堂的。”
乱讲,胡说,这是造谣,这是污蔑,谁说御医堂的人只听圣旨的,明明我师
傅连圣旨也不听,反正师傅是大牌,有御前行走的资格还有先皇所赐的令牌。不
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干爹家里有什么人生病了。
莫非是那个凤篁公子?如果是那就再好不过了,快死快死吧,死了一了百了,免
得干爹总是想着你爱着你,害得我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大婶,这是怎么一回事呀?”我拉拉站在我身边的一位卖菜大婶的衣服,
小声地问。
那大婶用很奇怪的眼光看我,看了大半天才说,“小公子不是京城人士吧。”
我本想反驳,却神使鬼差地摇摇头。
大婶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叹了口气,“那就难怪了,难怪小公子不知
道了。”
咦,我突然地生出一种不太妙的感觉,总觉得大婶下面要讲的话会和我有关
系,而且是有重大的关系,足以撼动改变我的一生。
“小公子可知道这宅子里住的是什么人?”见我没吱声,大婶显然是认为我
不知道,于是接着说下去,“这里面住着的是我朝的礼部侍郎杨毓青杨大人,那
要说起这位杨大人那可是一位名人了。”大婶眯眯眼,显然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要说这京城,风光事可不少,可过去这么久了,谁都忘了掉六年前杨大人高中
探花郎时的热闹。我朝虽然人才辈出,可你想啊,一个年仅十三的岁探花郎,还
是个绝代芳华的美少年,那个满城的大姑娘小媳妇的可是都疯狂了,多少官家商
家想招这位探花郎为婿啊。”
我皱皱眉,瞄着这位陶醉在甜美回忆中的大婶,心道,你怎么还不说重点呢。
我干爹有多美,还用你告诉我么,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出当年那疯狂,一定是干爹
一身红袍一匹白马随着庆贺报喜的队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人比花娇,一笑倾城,
可惜了,干爹他不爱女人,要不然怕是我要有一片数不清的干娘干阿姨了,那可
就麻烦了。
“大婶,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呢?”我无奈地叹气,照这位大婶
这么说下去,我只怕是到了明天也不能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哎呀,你瞧瞧我,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住了。”大婶的回忆被我打断,先是
愣了一下,然后一拍手恍然大悟,“是了,是了。我竟说以前去了,小公子听着
也厌了吧。我还是给你说说现在吧。”
“我听着呢,大婶你快说吧。”我催促着。
“先别急,这事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大婶顿了顿,似乎在考
虑该怎么说起,“这事要说啊,那就得从三个月前说起,杨侍郎年纪轻轻,人也
是大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见他有成家的念头,三个月前更是在城隍庙认了
一个小乞儿做养子。”
我撇撇嘴,真是的,我哪里是什么小乞儿了,果然是八卦不可信,谣言满天
飞。
大婶接着说,“可这位杨少少爷呢,却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主儿,也不知
因为什么就和杨侍郎闹翻了,小孩家一个赌气,来了个离家出走。累得杨侍郎天
天出门寻找,可眼见把个京城翻遍了,寻人榜也帖了,硬是找不到那杨小少爷。”
我翻翻白眼,自古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干爹肯定是没想到我会
去丽亲王府一呆一个多月。不过我离家出走跟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局面有什么关
系啊,别说这么一大堆人都是自称知道我下落的跑来骗钱啊。
大婶见我一脸茫然地表情,又一次叹气,“你说人找不到也就算了吧,留得
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杨侍郎也还年轻,想要成家生孩子,机会大把。可谁知道
这杨侍郎偏偏是个死心眼的人,就认准这个养子了。弃而不舍地坚持找寻,结果
心力憔悴人就病倒了,然后也不知怎么地就一病不起,大夫看了十几个,个个都
没瞧出问题来。”
“什么!”我大惊失色地叫出人声来,把大婶吓了一跳。
“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大婶,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事情,我先告辞了。”一句话说完,我
立即走人,一刻也不耽误。只听得那大婶在我身后感叹。
“现在的孩子啊……”
我也不理会,开什么玩笑,干爹生病了,竟然是干爹生病了。这怎么可能呢,
那个凤篁公子是怎么照顾干爹的,我不过是离开一个半月,他就把人给能病了。
那要是我再离开的久一点,是不是人就要被拖没了。不成,我得去把师傅找来,
那些该死的庸医一看就知道没水平。
沧海之君
“师傅!”我风风火火地冲进御医堂,声音吼的比什么时候都要大,结果就
是把满堂子花白胡子的老大夫们吓了个半死,个个战战兢兢地看着我。
“师傅,你快给我出来!”我环顾了一周,竟然没有看到我那个整天无所事
事,顶着一身好医术却总想着吃饱了等死的无良师傅,也没看见我那个见面就想
教育我做受比做攻要来舒服的没品师娘。怪哉,这两个人跑到哪里去了,竟然在
关键时刻不见人。
“师傅!”我第三次大喊,可总算把一个人从内室喊了出来,可惜却不是我
要找的人。
“小楚?”内室里出来的人一身澄黄的衣衫,手里抱着只雪白的波斯猫,一
张脸亦男亦女,年纪不算大,可却有双无尽沧桑的眼,可谓是二十岁的脸,四十
岁的眼。头发很长,未梳地散在后背,却是灰白半参的,不由得人不心酸。
“幻熠哥,我师傅呢?我有急事找他帮忙。”我问道。不要问我为什么称呼
眼前人为幻熠哥,明明他跟我师傅是一个辈分的,本来怎么说都该是叔字辈的,
可打从我认识他,我就觉得叫不出那个叔字,最后还是师傅打趣说,那小恨就叫
小熠一声哥哥吧。
“公子去大理了。已经走了个把月了,小楚不知道么?”幻熠也很意外我竟
然会不知道自家师傅的行踪。
“哈!”我大惊,“师傅他又跑大理去做什么,不要说是去探望太师傅,那
样的话只能去骗鬼,我才不信。”
“可是这次是真的哦。”幻熠笑了笑,蹲下身来,视线与我平齐,悄悄说,
“公子的师傅有喜事,莫少爷亲自来把公子叫去的。”
呃,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公子的师傅有喜事?太师傅
有喜事?什么喜事竟然也不告诉我一声,好歹我也是徒孙吧,真小气。
“那,有没有办法联络到师傅?”退而求其次,以后再找太师傅问他为什么
有喜事不叫我,现在最最关键的是找到师傅去看干爹。这真要给耽误耽误的,耽
误出大问题了,那我可就哭都没地方哭了,这世上药多了,可我不想吃后悔药。
“派几只信鸽去送信试试吧。公子这会在哪里还说不定呢,走的时候凌主子
说要去看望他师兄。”
“御医堂还有多少闲余的信鸽?”
“应该还有二十几只吧。”幻熠想了想,才道。
“那还等什么,全都派出去,赶紧把我师傅给催回来,耽误了我要他陪我一
个人来。”我咬咬牙,几步走到桌案边,抓起纸笔就写了一大堆的‘速归’。
话说这个时候的海遗珠正在大理的长康王府中优哉游哉地赏花逗鸟,突然就
看见天边飞过几只鸽子,很眼熟,看起来像是京城御医堂的,当下有些不解。可
不解归不解,他还是取了鸽哨吹了吹,可立即就后悔,只见那天边一阵阵黑压压,
一大群,少说二三十只鸽子从半空中冲下来,把海遗珠给淹没了。
等鸽子群散去之后,看见的就是一身狼狈满头鸟毛的海公子,手里抓了一大
叠的纸,嘴角抽搐着,一张美丽的脸完全扭曲成了地狱里的罗刹。
又是七天过去了。
我等啊等啊,几乎望穿了秋水,几乎让林花谢了春红,才盼得师傅姗姗来迟,
和师傅一起回来的是莫叔叔,师娘不见了踪影。
“师傅。”我眼泪一抹,就要飞扑上去。
“慢点,别用那么大的力气扑,公子承不住的。”跟在我身后的幻熠一把扯
住我的衣襟,成功阻止了我的过激行为。
“小恨儿,几个月不见,也不用这么想念师傅我吧。”师傅笑笑,踱步到我
身边,亲昵地掐掐我的脸,“外面的世界好玩不?舍得回家了。”
“师傅啊,我没时间和你闲话家常了。快跟我去救人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着急了,这一下又是好几天了,也不知道干爹的病怎么样了,可千万要等到我
啊,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他讲呢。
师傅手一伸,一个巴掌在我眼前摊平,“救人可以,东西先拿来。”
啥?我立即瞪圆了眼睛,不是吧,师傅,你也太恨点吧,对自家的徒弟还这
么小气,我心里那个委屈啊,就差没有落几滴眼泪了,“师傅。”
“乖徒儿。”师傅摸摸我的头,笑容可掬,“亲兄弟也要明算帐的,何况你
我是师徒两呢。”
我扁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师傅你怎么能跟徒弟计较啊。”可是话虽
这么说,师傅的性格我不是不清楚,不顺着他搞不好师傅真的会不答应去给干爹
治病的。于是我心一横,颇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师傅,说吧。您老要什么,徒
儿我一定办到,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噗嗤,我这番话说出来,不仅仅是师傅笑了,莫叔叔笑了,就连不轻易露出
情绪的幻熠哥也笑出了声。我哀怨地把众人盯了个遍,敢情我成大家的开心果了。
“师傅也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的,只要你给我找个世间第一的美人做徒媳就
好了。记得哦,女的不要,做不到的话,将来慢慢找你讨要今天的报酬。”
我大无言,这叫什么师傅啊,我果然是一失足千古恨,拜了这样的师傅等同
于上了贼船。
“走吧,让为师去见见那个被你牵肠挂肚,还急着用二十七只信鸽招师傅速
回的人究竟是怎么一个人物。”
再次回到杨府,我心里一阵酸涩,离开的时候本来以为不会再回来的,本以
为我和干爹之间算了缘分尽了的,没想到时隔二个月,我又站在这里。
叩叩,抬手敲门,心情沉重,这次没看见围观的群众,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呢?
“什么人?今日我家少爷不见客。”
门开了一道缝,传出个熟悉的声音,我鼻子一酸,努力地扬起头,才没让眼
泪掉出来,“张伯,是我,我回来了。”
里面的人显然顿了一下,然后哗啦一声,门被大力地打开,而我被用力地抱
进一个怀抱中,听到的是张伯激动万分的声音,“小少爷,你回来就好,回来就
好了啊。”
“张伯,干爹怎么样了?”我急着问,要知道我最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一言难尽,小少爷,你回来了,什么事情都好办了。”张伯一声感叹,才
注意到我身后跟着一个人,表情变了一变,“这位是?”
“在下是御医堂海遗珠,杨小公子相请,特为杨侍郎的病而来。”师傅抱拳
施礼,竟然有模有样的,可是却让我看得满身不对劲,尤其是师傅今天穿的是那
件象牙白的绢绣纺绸衣,手腕上各有一只琉璃镯,拎了只金边小药箱,完全符合
一位大夫的形象。
张伯先是一愣,然后就激动起来,“海公子快请!”
蛊
一切都没变,我却生出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悲凉感觉。
房里,我只看见六月、九歌守在干爹床边,却不见那个凤篁公子,不免有些
诧异。原以为让干爹如此爱着凤篁公子多少对干爹有点情意,纵使不是爱情,也
该是亲情。
“张伯,为什么不见你们表少爷?”我问道,语气间的生疏显而易见,本来
嘛,我对凤篁公子就没有好感,称他一句表少爷也算是给足他面子了。
“表少爷在闭关。”张伯犹豫道,“总之是一言难尽。”
我皱眉,更加不悦,于是咄咄逼人,“干爹病成这个样子,他在闭关?在他
眼里,干爹是这么不重要的么?既然这么不重要,那他回来做什么,干吗还要在
这么多年后出现在干爹面前?”
张伯被我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想反驳而不能,只能以求助的眼光看向站在
我身边的海遗珠。
“小恨儿。”师傅安慰性地拍拍我肩膀,“别这么激动,让我先看看病人。”
一句话提醒了我,糟了,我怎么能光顾着生气呢,差点把正事给忘记做了。
想到这里,我急忙来到床边,顿时愣了愣,这床上的人是我的干爹,是那个人比
花娇的杨美人么?很像却又不像,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病弱之姿,而是一如从前的
那般美丽,甚至是更美丽了,像是艳到极致的牡丹,如果不是那份艳丽中夹杂着
一种青灰色,我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所谓的生病只是为了诓我回来的假象。
师傅显然也没料到是这样一副局面,几大步走近床边,眼神一凝,就面不改
色地扣住干爹的手腕,把起脉来。
我紧张而局促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即使是万般相信师傅的医术,可也怕听
到师傅说一句:来不及了。
半晌后,师傅收回了手,朝我努努嘴,示意我不要说话,才转向张伯道,
“他这个样子根本不是病,府上怕是隐瞒了什么吧。”
我清楚地看见张伯脸上表情一变,续而竟然扑通一声对着师傅跪了下来,老
泪纵横,“海公子请救救我家少爷,少爷他这个样子的确不是病,而是因为服用
了表少爷给的一种药,少爷他自愿用己身气血助表少爷练功。可是老仆实在不忍
心看着少爷就这么死掉,所以才瞒着表少爷四周寻医问药,可大夫请了无数个,
却无一人能像海公子这般看出内幕所在的。”
“什么!”我大惊,才要说什么却被师傅一把按住,然后听到师傅平静的声
音。
“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我救不了。在下只是一名大夫,这些玄门奇术虽然略
知一二,却无法可解。”
这句话听在我耳里无疑是一句无情的宣判,我一着急,眼泪就落了下来,
“师傅……”
“小恨儿别哭,听师傅把话说完。”师傅将我抱进怀里,拍着我的背,然后
从手腕上褪下那对龙凤琉璃镯,递给张伯道,“虽然在下能力有限,但为了我这
小徒儿,我也应该尽点心,请府上派一个信得过的人拿着这对龙凤镯去御医堂请
一位姓莫的公子来一趟。”
我愣了一下,眼睛骤然发亮,对啊,我怎么忘记莫叔叔是大理世子,而大理
离苗疆很近,以莫叔叔那种四海之内皆兄弟的交友方式,他应当是认识很多奇人
异士的。
“这……”张伯愣愣地从师傅手中接下琉璃镯,先是犹豫,可看到师傅凌厉
的眼神,半晌才道,“老仆明白了。”说完就吩咐了六月一些事,六月点点头,
开门出去,不一会领着另一个人回来。我一看,无语问苍天,果然如我所料,六
月领来的人是张伯的儿子小张。
张伯对小张重复了一遍我师傅的话,小张看了我师傅一眼,然后点点头,接
过那对龙凤镯就出去了,轻功很好的他几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约莫过了一注香的时间,小张就顺利的返回了,同行的自然是莫叔叔,不过
很让我意外的是幻熠哥也来了,而且莫叔叔竟然是以真面目示人。一时间,屋子
里出现一幅百花争艳的景象,床上是海棠春睡,窗边是青莲含俏,另外还有芙蓉
若玉,幽芷盈香……
“这个,你怎么看?”师傅指着床上的人问着莫叔叔。
我一脸紧张,而莫叔叔一派轻松,“珠珠,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让你急着
把我挖过来呢,原来不过是一点小事啊。”然后他挥一挥手,“找个懂得用蛊的
人,把他身体里的蛊虫引出来不就好了。”
师傅老不客气地扔了一个白眼给莫叔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简单的
道理么?我如果能找到个会用蛊的人,还需要让人大老远地把你这尊菩萨给搬过
来么?”
“不早说。”莫叔叔也是白眼扔回来,“不过珠珠你是怎么知道我有认识会
用蛊的人呢。”
“我师傅告诉我的啊。”师傅笑得理所当然,一派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实在很欠揍。
莫叔叔却是闻言刷白了脸,紧张地抓住师傅问,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师傅
凉凉地说,该知道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你看着办吧,这个忙帮还
是不帮?
莫叔叔咬咬牙,一跺脚狠狠道,帮,怎么能不帮,你海大公子的面子那么大
我怎么敢忽视。续而又指着床上的人说,珠珠你用银针封住他身上的五脉,别让
那个蛊继续吃他的气血,我三天内一定带着你要的人回来。
好说,师傅抱一抱拳,早去早回,我不送了。
张伯看得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这屋子里几人再说些什么,只是隐约了解到自
家的少爷是有救了。于是感动地指挥家中仆人给客人们安排厢房休息,而我自然
是留在干爹房里,反正凤篁公子回来以前,我也一直是睡在干爹房里的,早就习
惯了。
人都离开了,我爬上床,钻到杨美人身边,向以前一样伸手抱住他的腰,让
自己整个人窝进他怀抱中。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凑到他耳边上说,“干爹,我
回来了,以后不走了,只要你喜欢我永远做你的抱枕。”
曙光
三日后,莫叔叔如期而返,带来了他的一位朋友。
我一见,直叹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莫叔叔的朋友竟然是我曾经遇见过
的苗疆药师司绝夜,也就是莫离的娘亲。猛然间,我想到了什么,莫离姓莫,名
字的含义是莫离别,长相忆……如果说这苗疆药师真是他娘亲的话,那么,我的
视线迅速地在莫叔叔身上一转,该不会莫离是莫叔叔的孩子吧。
呀,呀,不可能不可能,我这是在乱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呢,这世上哪有男人
和男人生孩子的事情啊。(后妈语重心长:小恨哪,你要知道万般皆可能的道理,
其实男男生子也没什么的。我:……胡乱教坏小孩子,你算什么人啊。)
药师看见我,也有一些惊讶,随即恢复正常,笑眯眯地说,“楚小公子,我
们又见面了。”
“你们认识?”莫叔叔惊讶,指指我,又指指药师,显然无法相信。
“有过一面之缘。”药师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亦点点头,表示确实是这样没
错的。
“小司你竟然会主动结交朋友,而小恨儿你竟然能在见过小司之后还活着。
天哪,太让我惊讶了。”莫叔叔在一旁夸张的直抚胸口感叹。
“让你惊讶的事情还多着呢。”药师斜着眼睛看着莫叔叔,然后转向我的时
候,又换做那副亲切的笑容,“莫儿也在这里吧,他不打算出来见见他娘亲么?”
说曹操曹操到,药师话音才落,门边就响起一个小小的声音,“娘。”
众人纷纷回头,看见门边出现一个苗疆打扮的小孩子,一脸怯怯地表情看着
屋里的人,正是莫离。
“莫儿,玩够了么?”药师向莫离伸出手,“玩够的话,就把东西还我吧,
我可是教过你这种蛊不能随便用的,现在你搞出这么大的问题,还不出来承认错
误吗?”
“娘。”莫离往前移动几步,走到药师身边,摊开自己的手,掌心有一个金
色的小盒子,里面隐约传来一些喀兹喀兹的声音,“我不是故事的,娘,我只是
想帮你找回玲珑玉。”
药师接过那只小金盒,推了莫离一把,“去,向楚小公子道歉。”
“楚哥哥。”莫离走到我跟前,视线在我身后的杨美人身上一停滞,才满脸
愧疚地说,“对不起。”
咦,我诧异地望着莫离。这演的是哪一出,我怎么不明白呢?
见我诧异,莫离也犹豫了,回头看着药师,然后者一副自己的过错自己负责
的表情摊了摊手。莫离只好再次看向我,“楚哥哥,那个杨侍郎身上的蛊虫是我
给凤篁公子的。我,我不是有心的。”
我猛得后退一大步,不敢置信地盯着莫离,“不,不,莫儿,你刚说的不是
真的。”
“楚哥哥,是真的,我不骗你。我,我只是想讨好凤篁公子,然后早一点打
听出玲珑玉的下落。我也不想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不要,莫儿,不要说了,我不要听。”我跌坐在地上,试图掩住耳朵拒绝
听到事情的真相。
“楚哥哥——”莫离还想说什么,却被药师制止了。
“好了,莫儿,你先过来,去准备一盆清水,记得要无根之水,还有一枝杨
柳。”药师坐到床边,扣住杨美人的手腕试了试他的脉,脸色骤然变了,“莫儿
回来,那些东西不需要准备了。”
莫离刚要跨出门,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身体骤然僵硬,“娘,难道是来不及
了?”
莫离的话令我迅速刷白了,只觉得天昏地暗,一阵眩晕,好不容易扶着桌子
才站稳了身子。
药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确实是来不及,我也没料到会发展成这个局面,
杨侍郎曾经以血喂养过玲珑玉,所以他身体的变数已经超出了我所能控制的范围。
现在剩下的办法只有一个了。”
“什么办法?”我一听,再一次紧张起来。
药师没再看我,而是转头看着张伯,“你家的少爷可有成亲?可有子嗣?”
张伯一愣,不明白这位苗疆的药师为什么这么问,但仍然是诚实地摇摇头。
“没有么?”药师站起身,微微一叹,“看来是天不从人愿,楚小公子,请
节哀。原本仅剩的办法是让那个与杨侍郎血脉交融过的人为他过血,再由与他拥
有相同血脉的人以外放的血气引出他体内的蛊虫,便可不药而愈。但是杨侍郎未
能成亲,也未有子嗣,就算我想留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死死盯住床上的杨美人,实在不愿相
信我再也不能看见他的笑,听见他的声音,感受他的体温,依偎他的怀抱了。为
什么,为什么天要这么不公平,就因为一块该死的玲珑玉,竟要赔上杨美人的一
条性命么。眼泪控制不住地淌下来,我一把扯下颈项上的玲珑玉,狠狠地甩到莫
离身上,冲着他吼道,“你不是想要玲珑么,拿去啊,我现在给你。可你拿什么
赔我干爹一条命,你拿什么来赔给我。”
莫离被我歇斯底里吓了一跳,呆了呆,才注意到被我扔在地上的玉片,竟真
的是那遍寻不到的玲珑玉,却又不敢上前拾起,只能任那玉片孤寂地在地上吐着
莹白的光芒。
海遗珠跨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僵持不下的场面,不禁皱眉,他
不过就是睡晚了点,怎么就搞成这个局面了啊。谴责性的眼神落到莫笑月身上,
后者耸一耸肩,双手一摊,表示出无奈。
“小恨儿,这是怎么了?”师傅走到我身边,难得地流露出了心疼的神情。
见我不答话,只是一直无声地流着眼泪,叹了一叹,弯腰抱起坐在地上的我,
“张伯,这究竟是怎么了?”
“唉。”张伯也是一叹,“海公子,接二连三的打击,小少爷他怕是撑不住
了。”
“打击?”师傅闻言奇怪地看着张伯,“怎么会是打击呢,司公子不是说了
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救杨侍郎么?我刚才在屋外听的很清楚了。”
“可是少爷并没有成亲,也无子嗣啊。”张伯狐疑着。
“谁说杨侍郎没有子嗣的?”师傅也是奇怪了,然后看见众人一幅目瞪口呆
的表情,犹豫了一下,“你们,该不会都不知道吧?”
众人立即齐唰唰地摇头。
“天哪!”海遗珠抚额,倍感无力,“杨侍郎确实没有成亲,可是他是有子
嗣的。”
啊……众人大惊失色!
内幕
“师傅,你说什么?”
“海公子,你说什么?”
异口同声的惊问,是我和张伯,这容不得我不惊讶,短短的几天,我已经承
受了太多的起起伏伏,如果老天还要跟我开玩笑,那不如先行给我一个痛快,好
让我与杨美人同赴黄泉。莫要将我一人丢弃在这茫茫红尘世俗之中,我想我不够
坚强,不能够把这份牵挂斩断在心底。
师傅大感意外地看了看张伯,那神情分明是在怀疑,然后一字一顿地说,
“我说,杨侍郎的确没有成亲,可他有子嗣!”续而看着我道,“小恨儿,你不
是打小就想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谁么。师傅现在告诉你,你的爹爹就是这位杨侍郎。”
啊——我张大嘴巴,这次是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僵硬地扭过脖子,看
着床上的杨美人,他,他是我的爹爹么,是那个被我盼着想着二年多的爹爹,从
懂事起,我就知道娘也不喜欢我,我一直以为我是个没爹的孩子,娘不喜欢我是
因为我长得像爹爹,看见我会钩起她的伤心事。
可是现在看起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我长得不像杨美人,甚至是没
有一丝相象的地方。杨美人是柳叶眉,秋水瞳,瓜子脸,标准的美人胚子,而我
却是凛剑眉,大眼睛,削尖的下巴,纵然样貌不差,好吧,或许十年后的我可以
称为帅哥,但绝对不可能是美人。
这样的差异,叫我怎么能相信,我的爹爹是杨美人。且不说我年底就满六岁,
而杨美人要到明年开春才刚好二十,别跟我说杨美人十三岁那年就跟我娘有了关
系啊。(后妈:小恨儿,容不得你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我白眼:……原来我
的早熟是家族遗传的。)
于是我注视着师傅,一语未发,屋里的气氛又一次归于凝重。半晌之后,却
到是张伯Сhā话打破了这个僵局。
“海公子,你在开玩笑么?老仆服侍少爷从小到大,如果少爷有子嗣老仆怎
可能不知道。再说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张伯犹豫了下,才苦笑着说,“再说
少爷一门心思爱着表少爷,早,早已是雌伏于他身下,子嗣之说根本是无稽之谈。
若非如此,少爷还年轻,何必选择收养小少爷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豁然,是的,我是杨美人的养子,虽说养子也是子嗣,
但毕竟血脉不同,意义不同,能有何用,当下黯神,“师傅,我只是养子啊。”
“不是养子。”师傅笑眯眯地摇头,“小痕儿,你是杨侍郎的亲子。是他和
楚的孩子。”再转向张伯,“你说你服侍你家少爷从小到大,那么你可认识锦绣
山庄的楚歌悦小姐?可又知道当年的事究竟有怎样的内幕?”
张伯一张脸已是完全惨白了,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师傅悠然地坐在桌边,交叠起线条完美的双腿,嘴边钩着笑,“很意外我为
什么会知道对不对?”边说着边摸摸我的脸,“小恨儿出生的时候是我经手接生
的,才只有七个月多一点的孩子,就因为他娘亲不想要他,大量地堕胎药往肚里
灌,可是偏偏是天意,这个孩子活了下来。而我从那天起就开始调查楚小姐失踪
的两年里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慢慢地寻到了一些端倪。”
说到这里,师傅略微一停顿,看着我,“小恨儿,我知道你一直想找你爹爹,
可是无奈我总是无法确定,究竟是不是,直到那一次,楚喝醉了,才酒后吐出真
言。我那个时候可是惊讶多过欣慰,想到的就是好一笔烂帐。”
师傅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总算是理清了一点头绪,再联系起早先前张伯告诉
我的那些往事,不难地推测出当年的一段纠缠。唉,为什么别人是风花雪月,郎
情妾意,我家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偏生有了一个多余的我,夹在中间不
伦不类。
师傅显然是了解我的,知道我一定会生起自暴自弃的念头,所以不顾我反对
地把我抱进怀里,才道,“你和杨侍郎的见面是我安排好的,我知道他有收养孩
子的念头,所以安排了城隍庙的那一幕。”
我不乐道,“你就这么有信心么,师傅。万一我没被杨美人收养,那又该怎
么是好。”
“不会的,小恨儿,你的长相是绝对能吸引到他的。”师傅好笑地看着我嘟
起嘴的模样,捏捏我的鼻子,“知道么,小恨儿,天意如此,你的长相几乎是凤
篁公子儿时的翻版,所以怎可能不吸引杨侍郎呢。”
我顿时翻白眼,果然是老天爷在耍我,就算是外甥像舅舅,侄儿像伯父,也
不至于像到我这般如出一辙的程度吧,而且长得像谁不好呢,偏偏我就要长得像
那个怎么看怎么让我讨厌的凤篁公子。该死的老天爷!
“可是,这不可能吧,当年少爷和楚小姐并没什么接触啊!”张伯还再犹豫
着,“而且,而且少爷也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
“好,我确实是口说无凭,毕竟我是外人,充其量也只是小恨儿的师傅。”
师傅收敛起笑容,声音降了几分温度,听得我抖一抖。惨了,师傅要生气了。
才这样想着,就听到师傅说,“那么我们就等着楚小姐亲自来揭开当年的内
幕吧!”
“咦!”我惊讶地看着师傅,“娘亲要来?”
“对,两天前我就让小熠去锦绣山庄了,现在楚应该已经动身了。”师傅把
话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张伯一眼。就转头问着一直没说话的药师,“杨侍郎还
能拖几天?”
“少则五天,多则十天。”
“那好,让我们静侯吧。”
~~~~~~~~~~~~~~~~~~~~~~~~~~~~~~~~~~~~~~~~~~~~~~~~~~~~~~~~~~~~~~~~~~~~~~~~~~~~~~
爹爹!娘亲!
楚歌悦站在杨侍郎府的前厅正中央,听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冷漠地昂着头,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像一只天鹅,高贵而孤独。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
给予我生命的女人,对于我来说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我几乎要以为认识她是我
的错觉。
“我为什么要救他?”她说,那冰冷的表情如月洒青辉,“我恨不得他赶快
去死。”
“娘!”我惊呼出声。
娘亲转头看向我,眼里一片陌生,似乎用了很久才想起我是谁,然后脸上浮
现讽刺的笑容,“不要叫我娘,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以前没有把你弄死,算是你
命大。”
我震惊,虽然知道娘亲一贯不喜欢我,可是以前在家里,最多只是冷漠,从
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明显地表现出恨意。
“你本来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都是因为你,我才没有了追寻幸福的资格。
而且你偏偏那么像他,看到你让我情何以堪。”娘亲的情绪明显开始激动。
“楚。”师傅冷冷地打断她,“你太情绪化了,别忘了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
“哈哈,哈哈。我说错了么?”看着师傅的娘亲,眼里明显有了泪花,而那
泪花看得我胆战心惊。
“我哪里说错了,我吃了多少苦谁知道啊。我为什么要救他?如果不是他,
我和凤哥哥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我是那么的爱凤哥哥,从我见到他的那一刻,
我就知道我爱他,此生不渝。”
娘亲就那么边哭着边骂,“可是那个贱人,他一个男子,却还不要脸的承欢
于凤哥哥身下,我不跟他争,可是他凭什么借着醉酒就弓虽暴我?他把我毁了,现
在却要我去救他。哈哈,哈哈,他做梦去吧,他早该死了。”
“啪——”地一声,突然的一个耳光甩在娘亲脸上,五道指印立即浮现。
我看到张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娘亲,“你有什么资格侮辱我家少爷!”
娘亲被打的愣了一下,于是爆发,“我有什么资格,好,我就告诉你我有什
么资格。”说完一把将我从师傅身边拖过去,一手就掐在我的脖子上,“就凭我
这个儿子是你家少爷唯一的子嗣。我掐死了他,看你们还能去哪里找个女人给他
生儿子,当然,也要他有那个能力。”
一句讽刺意味明显的话,堵得张伯哑口无言,娘亲却依然扬着冷笑,拖起我
就往门外走去,边走边骂“跟我回去,不要脸的孽子,你也要学那贱人喜欢男人
么,还是说杨家的骨血就是淫荡下贱的,定要依附男人而活。”
我一时不察,被娘亲拖着走了好几步,突然地醒悟,立即单手扣住了门扉,
“娘,娘,我不走,我不走。”
娘亲也没料到我会反抗,而我扣住门扉的手竟意外地用力,一时间她和我僵
持不下。
就在这个时候,师傅走了过来,一手搭在娘亲的肩膀上,“好了,楚,放开
手。够了,别在闹了,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何必这么计较。小恨儿不仅仅是你的
儿子,他也是我的徒弟,你知道我绝对是护短的人,所以,够了。”
师傅的话说得轻轻柔柔,可是却含着不容人拒绝的威势,更是对娘亲极为管
用,娘亲身体一松,放开了我的手。
我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手上的痛,看时才发觉是刚才猛然地反抗娘亲,扣
着门扉的力气过大,导致五指的指甲纷纷受伤卷起,渗着血丝。好痛,我咬咬牙,
难怪说十指连心,这真的是很痛啊。
“你也是够倔强的,用这么大的力气,不痛么?”师傅抓起我的手看了看,
禁不住摇头,数落了几句,才从拿出随身带着的金创药,倒在我手指。却又是痛
得我一阵哆嗦。
经过这么一阵折腾,谁也没了心思再吵再闹,娘亲坐在离门最近的椅子上,
不怒不喜,只是寒着一张脸。
我满心焦急,却也无计可施,只能以救助的眼神看着师傅。
师傅用眼神安慰我,然后走到娘亲身边,压低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看
见娘亲起先是不依不饶地跟师傅争辩着,后来不知师傅说到什么,娘亲就红了眼
睛,咬着唇不再说话,眼泪淅沥哗啦地落下来,看得人一阵难受,心里不免生出
同情。
师傅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娘亲突然就转头看向我这边,看了几眼,又转回去
继续听师傅说话,最后终于是缓慢地点了点头,然后捂住脸倒进椅子里,无声地
哭着。
没有人知道师傅究竟跟娘亲说了什么,只是第二天一早,娘亲出现在前厅的
时候就答应救爹爹了。
紧张的气氛终于有了缓解,我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是落了地,而张伯也舒
了一口气。到是苗疆药师司绝夜一点也不意外,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局面一
般。
待一切都准备好,众人又齐齐地集中在爹爹的房里。药师再一次扣住爹爹的
手腕把脉,然后露出欣喜的神色,“果然时间掌握的恰倒好处,今日正合适行功
解蛊。”话说完,便看向我,“楚小公子,请借琉璃刀与我一用。”
我不敢疑迟,赶紧递上琉璃刀。
药师接过也不再说话,只是取了一碗清水,然后用刀尖比着自己的手腕一划,
当下划出一道口子,涌出的血是异于常人的娇红色,一滴一滴落进碗中清水里,
也不散开,反而是凝聚在一起,出不片刻,就凝成了一颗约莫寸许的珠子,浑圆
莹润,隐约流转着丝丝缕缕的红色。再看那一碗清水,一滴未少,仍是那般无尘
无垢。
我大感惊奇,正想问,却见师傅转头手指压在唇上,向我比了个别说话的姿
势,我只得皱皱眉,满心诧异地看着。
药师也不说话,只是把那颗珠子从清水中取出,就轻放在爹爹的唇上,然后
右手食指一用力,便将珠子推了进去,复又拉起爹爹的左手,探了探脉,点点头
示意娘亲上前,并要她伸出右手。然后手一扬,琉璃刀光一闪,两人的手腕上,
相同的位置同时出现一道长约三寸的口子,倒也不深,可奇就奇在,娘亲手腕上
血丝立见,爹爹的手腕上却无半点血迹。
解蛊
药师将爹爹扶起来,取过一缕丝带,将爹爹的左手腕和娘亲的右手腕相交叠
绑缚在一起,我愣愣地看着,竟生出一种他们将会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错觉,
心里翻涌起一阵酸意。
老实说,我一点也不喜欢我现在所看到的,我从小就没有爹爹,遇到杨美人
的时候也没想过他就是我爹爹,所以一直以来我对杨美人的感情很特殊,莫名的
依赖,却又不同于父子之情。我想我是喜欢他的,可究竟是怎么样一种喜欢呢?
我不知道,心乱了,只想永远和他在一起,直到天之荒地之老,不论是娘亲还是
凤篁公子都不能分开我和他。
“楚小公子,请过来。”药师拿出那个金色的小盒子,递到我手中,“请把
它吃下去,这与杨侍郎身上的蛊是一对子母蛊,彼此间便会相互吸引。但是请别
担心,一旦引出杨侍郎身上的母蛊,我便会将它杀死,只要母蛊一死,子蛊便不
会独活。”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打开盒子,那里面装着的一条长约三寸,外形很像
蚕的金色虫子,带着一点点无法形容的香味。我凝了凝神,闭上眼睛,将它吞了
下去,幸好并不难咽下。然后照着药师说的,爬上床,跪坐在爹爹对面,伸出右
手,与爹爹的右手掌心相贴,左手再与娘亲的左手相牵。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药师盘腿坐于爹爹身后,接过师傅递上来的九支银针,
朝师傅点点头。
“风门,三寸一,曲垣、天宗,二寸七,神道、灵台、至阳,各一,魂门,
三焦各一,命门七寸。”师傅指示着,药师则照着师傅说的,将九支银针一一刺
入爹爹后背的|茓道,力道掌握的丝毫不差。
我注意到爹爹的额上开始渗出汗水,脸色变得潮红,逐渐逐渐地那股青灰色
开始凝聚,一点一点地在眉心处聚成形似牡丹花瓣的印记,而后又慢慢地拉长成
‘S ’型的波纹,顺着眉心鼻骨缓缓而下,降到颈项,沿着经脉游走,移到右手
臂上,渐渐朝着与我相贴的掌心而来,带来一阵冰凉。
而我亦同时感觉到身体深处涌现一股热流,先是一丝一缕汇聚在丹田处,待
到集中后便慢慢攀升来到胸口,沿着脉动而上,最后走向右手臂,缓缓接近那由
相贴掌心传来的冰凉。
好舒服,我模模糊糊地想着,觉得自己飘在云端。
“不要分心,楚小公子。”突然耳边传来药师的声音及时地拉回了我的神智,
“守住自身的气,下沉丹田,将你感受到的冰凉吸引过来。”
我点点头,立即按照药师说的去做,虽然我没习过武,但基本的练气还是会
的。于是抱守归一,气入丹田,很快就觉察到那股冰凉进入了身体,和体内的热
流交缠在一起,很不老实地在身体里窜动,猛得我觉得心口一阵刺痛,喉间一甜,
一口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我眼前一真眩晕,只听到药师说,“成功了。”顿时放下心,陷入了黑暗之
中。
醒过来的时候,我睡在爹爹身边,仍紧握着他的右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扭头看着窗外的天,正是黄昏之分,天边的云朵被染成一种熟透的金黄|色,
我用力甩甩头,企图甩掉心里的那份不真实感。
“你醒了么?醒了的话,就放开我的手吧。”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很熟悉的
声音,是杨美人。
我大喜,转过头去就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只是,我眨眨眼睛,我没有
看错啊,可是为什么我在杨美人眼中看到的是一种陌生和厌恶的神情,我松开紧
握着他的手,坐起身子,诧异道,“爹爹?!”
杨美人美丽的脸上丝毫不见情绪起伏,声音冷冷,“你认错人了,我没有儿
子。”
一时间我哑口无言,愣愣地看着他,明明什么都没变,为什么看不到记忆中
的笑容,感觉不到记忆中的温柔。
见我发愣,杨美人笑了,那笑容却让我觉得周身冰凉,却又无力逃开,只得
任由他的手摸上我的脸,然后听见他说,“真的很像呢,这眉这眼这脸蛋,简直
是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知道他和女人是不行的,我差点就要怀疑你是他的儿子了。”
呃,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全身僵硬,感觉到杨美人的手在我脸上滑动,慢慢
地来到脖子上,然后五指收拢扣住了我的脖子强迫我高昂起头。
刀子般凌厉的视线在我脸上一转,就突然地吻上我的唇,狠狠地吻着,没有
感情地吻着,像对待仇人,我张大眼睛,完全不知所措,直到舌头传来一阵痛,
反射性地一挣扎,却立即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
杨美人放开我,我看见他嘴角沾着血迹,那是我的血,我呆默,然后一动不
动地看着杨美人伸出舌头,在唇上一舔,露出令我发寒的邪魅的笑容,“很甜,
我喜欢你的血。”
我的血,喜欢;喜欢,我的血……我脑袋里反复闪现着这么几个字,我已经
从抱枕降低成食物了么?我知道我的想法很没道理,可是心里的悲哀很深,眼里
很涩很痛,我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淌在脸上,我哭了……
“哭了,这样就哭了。”杨美人嘲讽着我,用指尖碰碰我脸上的泪水,“只
这样就哭了,比起他来可差远了呢。不过你还是个孩子,情有可原。”
从头到尾,我除了喊的那一声‘爹爹’就没有再说话,而现在更是无声地哭
着,却不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而哭,眼泪流进嘴里,苦涩交加。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杨美人似乎耐心不再,皱着眉头看我,“你叫
什么?为什么睡在我床上?”
“楚,楚恨……”我一面哭一面回答,是了,从今天起我只是楚恨,不再是
杨毓棠。
“楚恨是么,你恨的是谁呢?要恨我么。”杨美人举步向外走,走了几步又
回过头来,“如果要恨我,就来恨吧。有时候被人恨着也是幸福的,至少好过抛
却脑后。”
~~~~~~~~~~~~~~~~~~~~~~~~~~~~~~~~~~~~~~~~~~~~~~~~~~~~~~~~~~~~~~~~~~~~~~~~~~~~~~
很纠结的一章,不要问我在写什么。
小电杀掉72只病毒宝宝!!!
选择
“小恨儿。”
我很没用地哭到睡着,然后在第二天早晨被师傅叫醒,我睁开眼看到师傅坐
在床边,而药师也来了,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
“师傅!”我委屈着,眼泪淅沥哗啦地往下掉。
“我都知道了,谁也料不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师傅摸着我的头,慢慢地
说,“当日药师就告诉我了,他说这个蛊会食人记忆,尤其在强行逼出蛊虫的情
况,很可能会丢失最重要的记忆。本来我以为杨侍郎最重视的是凤篁公子,所以
才没有反对。”
我睁大眼睛,师傅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在杨美人心中的地位已经
超过了凤篁公子,所以他才把和我有关的事情忘记了?
“后来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谁也没料到杨侍郎是那么重视你,和你的相遇,
和你一起生活的一段日子,大概是他真心感到快乐的日子。”师傅接着说,“所
以,小恨儿,你有什么打算,是留下来,还是和师傅一起离开?”
“我……”要留下来,可后半句话压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我真的还能
留下来么,又该以什么身份留下来呢。养子?亲子?亦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陌
路人?
“要留下来,是么?”师傅看透了我的心思,“那就留下来吧,顺着自己的
心,免得将来追悔莫及。”
一连三天,我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而杨美人亦没有再出现,再见到他则是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