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瀑,闪电雷鸣。
一辆马车飞驰般穿过大街。
马夫全身紫色装扮似是林家小厮。
他紧拽缰绳,似乎稍有不慎便会从马车上跌落下来。
只见马背上Сhā了匕首,鲜血顺着雨水滴落在地上,瞬间又黯淡了下去,马儿受了惊吓,忽左忽右横冲直撞向西城门跑去。
多亏是雨天,街上人烟稀少,倘若晴天白日,撞伤路人惹出什么乱子,这林家在乐都有得热闹瞧了。
一炷香的时间,也许是两柱香的时间,林萱紧握缰绳的手软了下来,马车一个颠簸,整个身子滚到了车内,左右摇晃混乱不清,她扶住内壁站了起来,忽听马儿撕心裂肺的凄惨声,车瞬间向上倾斜,她重心不稳,用尽全力,跌下马车。
雨水顺着她的脸滴落在地上。
满地黄|色的桂花,即使在这雨天也散发着清香。
刚才激动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
二哥林遥带着她偷偷穿过四下无人的回廊,转到梅园后门,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此时竟被她爹林伯仲发现了,集合了下人围攻,二哥眼明手对马背深深一刺,在她耳边低语一句“记住地图,往城西的方向,雨岗亭等我,不见不散。”说完便跳下马车,拦住紧追不舍的下人。
“朋友,可好?”
浑厚的男低音传来,她不觉抬头望了望,满脸胡须身着貂皮的大汉正安抚着受伤的骏马,不同于乐都城民的装扮,难道是异族,她点了点头,婉声道“多”谢字未出想到自己是小厮装束,清了清嗓音“多谢兄台”,双手撑地,攀着马车站了起来,身子忽地下沉,膝盖处传来锥心般刺痛,大汉身影一掠未看清他的动作便站到她的身边拦住了她的腰,他微微一惊,手突然缩了回去,见她的身子向后一仰差点又跌落下去,不得不拽住了她的手,把她重新拉回到他的怀中,除了二哥,她从没有与任何男子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闻得到他的气息,感觉到他的心跳,不觉有些难为情,想推开他,可是疼痛让她难以站稳脚跟,只好紧抓着他的貂皮,与他保持距离。
“看来你受了伤,前面是三音寺,可以暂时躲避风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三音寺三个大字在雨帘中若隐若现,“鄙人无朔,敢问朋友大名?”
虽被林伯仲幽禁了十年,见过得陌生男人不多,可是《三国志》她却读了千遍,大哥林逸说过要想了解男人一定要读三国,眼前的这个人生的粗狂没有二哥的风流洒脱却多了份坦诚的心肠,不觉增加了份好感,回道“阿奴”
“刚才看到受惊的马车,怕伤了车夫和行人,这才拦了下来,还望阿奴兄弟不要见怪。”他豪爽的声音让她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忙回道“应该的,直呼我阿奴好了。”
阿奴是她给自己取的名字,她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奴隶,被他爹林伯仲幽禁十年的奴隶,不仅如此,现在竟然打算把她嫁给太子,继续过她的幽禁生活。她不学弹琴奏乐,不会针绣女红,不善歌舞词赋,只要是林伯仲让她学的,她都不要学。她只学博弈打发时间,只会弄剑陶冶情操,只懂史书学以致用。今天她逃了出来,就是要向林伯仲宣战,她不是那个被他随意安排人生不被疼爱的女儿,也不是他们政治联姻为林家谋取更大利益的工具,她要上战场呼风唤雨作人人敬仰的巾帼英雄。
身后传来轰然倒塌的声音,她惊慌一望,大叫了一声,马儿失血过多倒在地上,血溶着浑浊的雨水流淌到她的脚下,她闪了两闪,那血水好像流进了她的心里一般,让她眩晕。三音寺距离雨岗亭快马加鞭还需一个时辰,现在她又受了伤,接下来的路她要颇费些心思了,收拾好车上的行囊,在无朔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向寺庙走去。
阿猛敲打着火石升起了火堆,二公子临走前吩咐在乐都的蓬莱客栈相商要事,现在可好客栈住不上还淋了一身的雨,摇头叹气一番,脱掉身上的衣服晾了起来,无朔大哥却好像无事般站在门口赏起了雨,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丢下了句“把火生上”,一个剑影飞了出去。
“阿猛”
无朔威严的声音传来,阿猛忙起身,见他扶了位小厮甚是奇怪,二公子在他们来东昌之前已经说过要低调行事,尽量避免与陌生人接触,无朔大哥一向是听令如命的人,怎会管起这等闲事。
林萱见阿猛光着膀子,内心一惊,忙逼上眼睛,差点失声大叫起来,书上虽提过男人祼露之事,可是二哥在她面前一直是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样子,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她面前袒露胸襟,她还是很不习惯。
无朔感到怀中人身体一颤,忙道“阿猛,快把衣服穿上,成和体统。”
阿猛“噢”了一声,更加得不理解了,无朔大哥这是怎么了,在家乡,袒胸露背本就是习以为常之事,何况是在男人前,有什么不成体统的呢?唯唯诺诺的穿上衣服,腾了个位置请陌生人坐下。
“多谢!”林萱抱拳答谢,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不觉咬了咬牙。从五岁开始,她便开始计划着逃出萱苑,用来做梯子的竹子被连根拔起,用作攀岩的撑天大树亦随之被砍伐,屋子里能用作绳子的东西全被替换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无论如何她都逃不出林伯仲的手掌,这些年,她学会了隐忍,学会了等待,为了练好武功,她受了多少伤,咬咬牙都挺了过去,可是这一次似乎特别的严重,腿脚不仅灼热疼痛身体还有些软弱无力。
“阿奴,这是祖传的跌打药酒”无朔关怀的口吻让她想起了二哥林遥。
这个二哥总是秋冬出现在她的面前,带着冰霜的面孔教她写字,教她舞剑,教她兵法,一个错误都有可能引起他不开心的皱眉,直到十岁那年,他看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带了温柔带了怜爱。
那年初雪时节,二哥还未有归来的迹象。
她早已备好了木制的鞋,鞋底有突起的一条长棱专门命翠竹打了石蜡,以防摩擦。待大雪落满整个园子,她耸起了高高的雪堆,淋上一桶冷水,雪凝结成冰块时,她便自由在上面旋转翱翔,引得在一旁的翠竹连连拍手,跃跃欲试。
二哥出现在院落时,她正跌落在冰上,挽起长裙,查看受伤的小腿。翠竹脸色苍白,在一旁吓得大叫,不知方向的乱转。要是被林伯仲知道了,翠竹定会被打得半死,不管她怎么示意,翠竹仍摇着她的手臂求她救救自己。
“还不快去把炉火生上。”
见到二哥怒气冲天的样子,她竟莫名的有些心跳,大半年不见,他好像长高了许多,冷峻的眼眸里竟显出了少有的柔情,高挺的鼻梁和嘴角边淡淡的弧线向她证明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冷若冰川的哥哥了,加上穿上绣有蓝色格文丝边的白袍,简直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作派,不仅仅是风流倜傥还多了份成熟的气质。
他抱着她上楼,轻轻将她安置在床上,又帮她搽了药酒,所有的一切竟像梦一样,等他默默离开,她似乎还未缓过神来。
二哥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从小到大,爹什么都依着二哥,林家在北凉的生意交给他打理,现在他又是闵王手下第一谋士,前途不可限量,爹定不会难为他,顶多是骂他两句也就没事了。只是她苦熬了十年跑了出来,放弃了林家小姐的身份,放弃了太子妃的地位,现在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享受着萱苑外的雨水,这种畅快的感觉竟有些不真实。
“阿奴?”阿猛洪亮的声音传来,她“啊”了一声,“比我还傻?”
她看了一眼名叫阿猛的大汉,虎背熊腰与无朔相比顿显失了份豪气和侠义,懒得搭理他,接过无朔手中的药,道了声谢,想到是女儿身,在陌生男人面前挽起裤脚甚是不妥,不觉深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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