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晚,只在这个夜晚,请容许她有一点点软弱吧。
夏雪宜将她揽在怀里,紧紧地,好象一生一世也不必再分开一样。
深沉的黑夜中,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互相温暖着彼此,抚慰着彼此的伤痛。那一瞬间,无人能比他们更接近彼此。
剑拔弩张
抬手挡住从窗户射进来的刺眼的阳光,何红药睁开眼睛,慢慢清醒过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认真考虑起杀人灭口或者挖个洞钻到地底下哪个可行性比较高的问题来。如果可以失忆就好了,偏偏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事。
她因为过于沮丧和挫败,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抱住夏雪宜大哭了起来,眼泪鼻涕横飞,估计他的衣襟湿得都可以拧出水来。后来她哭累了,迷迷糊糊地仍然揪着他的衣角不放,直到他将她抱进房中,脱掉外衣和鞋子,再小心翼翼地盖好被子,才安心地睡着了。
现在想起来真是又羞又窘,怎么会做那么难堪的事,她烦恼地蒙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觉得简直没脸起床了。
但夏雪宜没给她逃避现实的机会,蹲在门口很大声地唉声叹气:“昨晚有人把我的衣裳拿来当手帕擦鼻涕,擦完就不负责任了,可怜我就一件见得了人的衣裳啊。”
刚才的自怨自艾瞬间烟消云散,何红药自知理亏,灰溜溜地爬起来,东拼西凑收拾了一大堆衣裳,找了个木盆装着到山下找到条小河,闷不吭声地洗起来。她眼睛周围还有些红肿,微微抿起的嘴角有些倔强,绾起袖子露出的一截手臂雪白晶莹,似乎察觉到夏雪宜目不转睛的注视,她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道:“看我这么辛苦,某人就只会在旁边偷懒,不会来帮帮忙吗?”
出乎意料地,夏雪宜不但没出口反驳,还很配合地蹲到她身边,体贴地替她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卷起衣袖兴致勃勃道:“要我干什么?”
“呃?”何红药受了惊吓,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夏雪宜怎么会这么好说话,她有些楞楞地把几件洗好的外衣递给他,“把这个拧干放到盆里。”
难得看到夏雪宜做这么平易近人,真是太不习惯了。何红药手上不停,眼睛却时不时狐疑地偷瞄夏雪宜。
夏雪宜却当作没看见,好心情地帮她拧衣裳,打水,顺便帮她擦汗,这些寻常男子不愿做的琐碎小事,他却甘之若饴。自家遭大变,失去了所有亲人后,想体味这种平凡人家的安宁幸福,也成了一种奢望。
何红药觉察到两人之间距离有些暧昧的过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挪道:“你对今后的行程有什么想法没有?如今线索断了,明知道可能是有人挖了坑等咱们跳,只怕咱们也得接着跳下去了。”
“那倒未必。”说到正事,夏雪宜收起戏谑的心情,正色道:“也不算全断了,你忘了咱们手上还有一把铁剑么?有鱼饵在,不怕鱼儿不上钩。自遇上那群山匪,我们便常常吃亏受制,还不是因为敌在暗我在明。不妨将他们引到明处来对付,最坏也能拼个鱼死网破。”
“你怎么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何红药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但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你说得也有道理,若能让他们化暗为明,可好对付多了。不过不必拼得鱼死网破那么惨烈,我可以调些教中人马过来相助。”
她心中盘算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在洗衣裳这件事。等回过神来时,一条裙子已经随着河水飘了老远,夏雪宜正在忍着笑跳进河里去追,她更无语了,洗个衣裳都能出状况,能丢的脸都在这个人面前丢光了。
两人回到山上竹楼,又商量了若干细节,在房中桌上留下一张字条等待有心人来看到,便一同向最近的五毒教分舵奔去。
她虽然地位崇高,但临时之间也调不了多少人,若是玉真子肯用神农秘卷换铁剑自然是好的,他若想动手强抢,料想这么多人对付一个人应当足够了。
带着几十个五毒教弟子回到竹楼时,玉真子果然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他坐在一张软椅上,旁边还有两个美貌的婢女在倒酒打扇,看到何红药时自命风流地一笑道:“小姑娘,你人长得好,手段也不错啊。”
何红药却盯住他身边坐的人不放,那人细长眼睛,身穿华丽的衣裳,正是叛教逃亡的齐云敖。原来他与玉真子狼狈为奸,难怪那些假扮山匪的村民会不惧她的药物,也怪她太托大,不想用太厉害的毒药对付平常人,才害得夏雪宜中了暗算。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来,何红药恶狠狠地瞪着他,怒道:“齐大少爷好生了得,我说怎么敢叛教呢,原来早与外人勾结。”
齐云敖看了她又看夏雪宜,眼中似要冒出火来,冷冷道:“你当初若肯嫁给我,也不致有后来这些事。这小子哪里好了,值得你为他甘冒大险前去盗剑。我落到这地步,全是他害的。”
他不怪自己,不怪何红药,倒是怪起夏雪宜来,当真蛮横无理,何红药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对玉真子道:“带了我教的叛教弟子来,看来道长是不想交换东西了。只是你以为有齐云敖相助,就能与我们为敌了?也太小瞧我五仙教了。何况你中的毒,也不会太好过罢。”
玉真子倒是一点也不紧张,流气的目光在何红药身上扫来扫去:“我自然不敢小瞧五毒教新任右护法,还喜欢得很……我兄弟也很喜欢你这小姑娘,你若肯杀了身边那男的,跟我们回去,我们不但不杀你,还好吃好喝供着你,如何?”
夏雪宜见己方人数远胜于他,他仍有恃无恐,拔出金蛇剑来挡在何红药前面,心中暗暗提防。
玉真子被他挡住,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道:“唉,扫兴。”他手中杯子往地上一摔,身形突然暴起,却没有出手,而是推开窗户,不顾那两个婢女,和齐云敖两人跳窗逃走了。
何红药和夏雪宜几步奔过去,正要追赶,却见外面站着几十个张弓搭箭的黑衣弓箭手,衣甲整齐,神情冷肃,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明晃晃的箭头齐刷刷地对着他们。
也受伤了
这种杀气,只有真正经历过无数杀戮的战场才能淬炼出来的,这个玉真子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何红药铁青着脸,背后直冒冷汗。她还是低估了敌人的实力,这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失误来形容了,而是足以致命的错误。要怎么办呢?
若是己方这几十个人,一起拼命的话,最多能与对方拼个两败俱伤。
或者一起逃跑?
五毒教本来就是以使毒见长的,武功方面并不特别出色。弓箭手的距离优势根本让他们无从发挥。就算她和夏雪宜能够顺利逃脱,让这几十个用毒好手折在这里,她身为右护法,以后如何服众,如何在教中立足?
镇定,要镇定,何红药在心中默念,没有到最后时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当年她和哥哥两个小毛孩子,不也以小搏大,在机缘巧合下杀了归辛树夫妇吗?后来又出了多次任务,次次都有凶险,但最终都化险为夷,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她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淡淡道:“原来你们早有准备。”
齐云敖站在人群前面,阴笑道:“不错,这次你们是Сhā翅也难飞了 。红药,你若肯嫁给我,我便不伤你。”
何红药垂下眼睛,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先答应了他再说,反正后面遵不遵守承诺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夏雪宜却在旁边将她的手捏得快要断了,她只得硬着头皮道:“你们这点人马就想奈何我么?”
齐云敖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却被玉真子扬手拦住,笑道:“不嫁也成,我是最怜香惜玉的,还有另一条路给姑娘选。咱们非但不伤何姑娘,你带的这些人也一个不伤,只要何姑娘答应说服蓝教主归顺魏公公麾下。”
何红药恍然大悟,原来他是魏忠贤的爪牙,魏忠贤权倾朝野,他投靠了他,有这么多训练有素的兵士也不足为奇。
何红药冷笑道:“我五仙教一向偏安一隅,很少踏足中原,承蒙魏公公看得起,派了这么多人来捉拿。”
玉真子笑道:“何必妄自菲薄,谁不知道贵教中三尺孩童亦会用毒,况且药材生意遍布各省。齐老护法一家已经投靠了魏公公,魏公公可是很欣赏你们何家兄妹的,到时候大家一齐为朝廷效力,共享荣华富贵,岂不是一件美事?”
何红药面上略有所动,道:“你容我想想。”她嘴上敷衍他,想尽量拖延时间,但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情势没有半点逆转,玉真子却已经不耐烦起来。何红药看夏雪宜皱着眉看着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想叫他一个人先逃。
她还没开口,夏雪宜却已动起来。他全力施展轻功,像一道闪电似地快速跃出竹楼。玉真子以为他要独自逃走,笑道:“你的小情人要撇下你独自跑啦。”他话音犹自未落,就见夏雪宜踏着人群的肩膀,冲向弓箭手包围的一辆马车,他顿时神色大变,也跟着扑过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夏雪宜拎着一个昏睡的少年从车篷中走了出来,右手的金蛇剑架在他脖子上,冷冷道:“让开,不然我杀了他。”
玉真子神色瞬间数变,仰头大笑道:“要杀便杀,你怎知我会顾及他的死活,我连师傅也动手杀了,还管得了其他人的死活么。”他说起弑师之事毫无羞愧之色,连他身后的弓箭手也颇有鄙夷之色,他却厚着脸皮装作一无所觉。
夏雪宜冷笑道:“那你叫他们动手罢。”他拎着那少年不紧不慢走在人群中,有若闲庭信步,玉真子却当真不敢动手,任他又回到了竹楼中。
何红药见玉真子不敢拦他,又惊又喜,问道:“你怎知那马车中有人,我还以为那里面没有人了。”
夏雪宜把那少年放在地上,道:“你顾着思虑脱身之计,又要与他们对答,自然无暇顾及其他。我看了那马车半天,它若是空的,何须被围在众人之中,里面必是放着什么贵重物事,没想到是个人。”
何红药看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虽然闭着眼睛,但看得出肌肤极为娇嫩,身上的衣衫皆是上上之选,一副富家公子模样,不知为何会让玉真子如此忌惮。她把那少年扶到角落里,探了探他的脉息道:“是中了迷|药,想必是那妖道把他掳走,给他下的药。”她恨极了玉真子,口中也不客气起来,抬头见玉真子的两个婢女还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便喝道:“你们两个出去打些清水来。”
那两个婢女战战兢兢地答应了,果然出去抬了一桶水进来。何红药接过来,撕了一块衣衫正要给他擦脸,突然听到夏雪宜和教中弟子惊骇地叫声,来不及回头,就觉得背后一凉,利器刺入的疼痛随之而来。她怔怔地伸手一摸,摸到满手是血。
夏雪宜从窗前扑过来,一掌将那偷袭的婢女击到墙角,他不敢立时拔刀,迅速点了她伤口周围的几处|茓道,惶急地叫道:“红药,你怎么样?”
何红药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样子,即使眼睛失明中了剧毒的时候也没有,安抚地笑道:“没事,没有刺中要害。”她刚才被一刺之下,痛得摔在了那少年身上,血也流得他满身都是,此时勉强支撑着爬起来靠在夏雪宜身上,递给他一瓶金创药道:“你拔刀罢。”
夏雪宜心急如焚,顾不得众人在场,将她抱在怀中挡住他人视线,咬牙飞快地拔出刀,再撕开衣衫将金创药洒上去,见血流渐渐减缓,才脱下自己外衫披在她身上,半扶半抱着她,回头瞪着那个偷袭的婢女,恨不得用眼光把她千刀万剐。
她同另一个婢女都被五毒教的弟子按在地上,用刀架在脖子上。另一个婢女吓得发抖,不住口地求饶,她却像疯子般厉声尖笑道:“你们也有今天。”
夏雪宜仇人不少,但他从不记得与这样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结过仇,本以为她不过是玉真子的一个不会武功的奴婢,便没有留神,没想到她竟不想要命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敢动手偷袭何红药,
何红药拉拉他的袖子,低声道:“温仪,她是温仪。”
她与温仪只见过一面,记得她是个深居闺阁的大家小姐模样。刚才见这两个婢女打扮得妖媚异常,又时而与玉真子当众调情,是以虽然觉得拿扇子那个有些眼熟,却没认出来是温仪。
前世今生
温仪伏在地上,衣衫挣扎得凌乱,半边脸上都是泥灰,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凄厉地笑道:“你这坏蛋,杀了我哥哥,害了我全家装作不认识就行了吗?”
对,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最悲惨,其他人都是无故加害她的坏人。
何红药忍着痛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颗药丸吞下,才不屑地笑道:“你哥哥调戏我不说,还要杀了夏雪宜,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为什么不能杀了他?至于你家的其他人……”她摆出一个惊愕的表情:“难道是我记错了?石梁温家横行霸道,欺压乡民,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没想到他们原来还是做强盗的,被官府抓去不是罪有应得吗?你要报仇不去找抄你家的知府,找我们干嘛?”
温仪虽是家人捧着哄着的千金大小姐,父兄叔伯在外面做的事可以推说不知,但出门时那些乡邻的态度难道也看不出来?连问个路也没人肯说,可想而知他们平时神憎鬼厌到了什么地步。她不过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一朝打落尘埃,官府不敢去惹,便恨上了夏雪宜这个看着没什么身份背景的江湖人。
冤有头债有主,她要捅也该去捅夏雪宜,捅她做什么,是她好欺负还是前世有仇?
何红药想到这一场无妄之灾,越发气闷,扬眉又道:“对了,你这样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应当没花过你家里人杀人放火,压榨他人血汗得来的银两,所以有幸逃得一劫。逃得一命,不好好过日子,学人家报什么仇。你那一家人,他们应该已经问斩了罢?你去劫法场了没有?”
人皆自私,哪里想得到别人的痛苦,都只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委屈的,何红药说了半天,温仪半句也听不进去,红着眼挣扎不休,竟作势要扑上来咬她。
何红药暗叹了一口气,她其实并不恨温仪。她前世爱夏雪宜,而夏雪宜不爱她,那是他们之间的事,与温仪无关。她一向觉得,如果一个男人要靠抢来得到的话,即使赢了也没多大欢喜。所以这一世见夏雪宜似对温仪有情时,才会决然离开。
不过不恨并不代表要喜欢,谁能喜欢伤害自己的人呢?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温仪落到玉真子手中,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她算是间接的始作俑者。看在伤得不太重的情况下,如果她能醒悟,她本来打算放她一马的,但她既然存了报复的心,就不能给自己留下祸患了。
夏雪宜一直沉着脸没说话,何红药看了他一眼,突然不想再猜他的心思,问道:“夏雪宜,你看把她怎么办?”
夏雪宜跟她相处时间已经不短,自然明白她已经动了杀机,却低声道:“是我欠她的,饶她一命罢,她不会什么武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
若不是为了夏雪宜,一个不相干的温仪,她何至于费那么多心思试探,伤了她的人,以她的脾气,定要一把毒药塞到她嘴里,让她下到黄泉都说不出话来。她一直以为这一世的夏雪宜与以往不同了,如今温仪恨她恨得要死,他还要维护她,这样的感情不要也罢。来不及去想那个欠她的什么意思,何红药瞬间冷下脸来,坐直了身子不再靠在他身上,淡淡道:“那你就去放了她罢。”
夏雪宜明知她生气,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怎么能说出做过一个前世相关的梦,在梦里他为了这个温仪伤害了红药,他想饶他一命,不是因为他舍不得她死,而是为了另一个世界在绝望中死去的自己。这样荒谬的事,即使红药相信了,也许会想起被自己伤害的过去,永远不能原谅他。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她的好,那是他不敢面对的无间地狱,所以他只能沉默。
何红药正要示意一个五毒教弟子过来扶她,一支利箭穿过竹楼薄薄的木墙,恰好落在她面前的地上。夏雪宜急忙抱起她快步走到窗前一看,那些弓箭手个个张弓搭箭,蓄势待发,看来那少年已经快要制约不住玉真子了。
何红药挣扎着想要跳下地来,夏雪宜抱紧她不让她动,低吼道:“别赌气,先逃出去再说。”
“废话。”何红药最爱惜自己的生命,怎么会不明白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推了他一把道:“我自己走,你去背那少年,玉真子那么小心带着的人一定很重要,说不定以后用得着。”
她奔过去一看,适才沾湿的布正落在那少年脸上,恰好让他在此时清醒过来,茫然地睁开眼看着四周。
何红药从教中弟子手中接过一把刀,递给他道:“外面是绑架你的人,我们救了你,他们现在要杀人灭口,不想死就跟着来。”
“你们是谁?”那少年坐起身来,小小年纪倒是气势十足,看来是习惯了颐指气使的。
“外面那伙人的对头,虽然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但不管你是谁,为了活命,暂时合作一下吧。”何红药硬把刀塞到他手中。
那少年目力甚好,远远辨出外面带人围住他们的正是将他迷昏绑走的道士,便明白何红药没有骗他。但他是摆惯了架子的,“啪”的一声把刀丢到地上,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衣袍,趾高气扬道:“本王怎么能碰这些东西,你们将本王好好的送回京去,将来本王叫皇兄重重的赏赐你们。”
本王?没时间关心他到底是哪个王爷,何红药翻了个白眼道:“那也得你有命回到京城去才行,走不走随你。”她一招手,将带来的五毒教弟子全都聚集在她周围,神色肃然道:“咱们今日为夺回教中宝物,中了埋伏,大家不用管别的,拼死一战罢,切记跟近了杀那些弓箭手,你们秘制的毒药迷|药全都拿出来使罢。将来我回到教中清点人数,若是回去的,重重有赏,若是回不去的,教中定当好好安置你们的家人。”
那些弟子也知今日形势危急,皆抱拳道:“我们定当随护法死战,尽力送护法出去,我们的家人就拜托护法照应了。”
何红药摇头道:“我决不会抛下你们独自逃生,若是我回不去,有逃出去的便叫左护法为我报仇罢。”
她一回头,见那少年虽然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拾起刀跟了过来,便将他拉到身侧道:“你跟着我罢。”又瞥了被点了|茓道伏在墙角的温仪一眼,对手持金蛇剑站在另一侧的夏雪宜冷冷道:“你要救就去救她罢。”
两败俱伤
何红药拉起地上的被褥挡在眼前,当先从窗户跳下,下面弓箭手显是得了命令,见有人出来,立时箭如雨点般射来。何红药使刀拨开几支,把那跟上来的少年向教中弟子中一推道:“保护好他。”随即将轻功提到极点,向玉真子冲去。擒贼先擒王,这些人听他吩咐,先将他拿下,后面便好办得多了。
只是没想到他带的这些人除了弓箭,武功也不错,虽然比她差了不少,但胜在人多,她一时竟被缠住脱不开身。她本来就受了伤,时间稍长就有些乏力,激战之中忽然脚下一软,险些被乱刀加身,好在夏雪宜一直跟在她身边,把她向怀里一拉,金蛇剑挡下了迎面而来的攻击。她很快站稳身子,不停歇地继续拼杀。
这个时候,任何对敌人的慈悲都可能送了自己的性命,毫不留情地将刀从一名弓箭手胸前拔出,何红药十分后悔自己不喜欢把毒虫带在身上的习惯,那可是见效最快的下毒办法。她抽空看了眼身后的其余人等。五毒教弟子在刚出来时伤亡了不少,但靠近了这些弓箭手就远不是对手了。他们似乎有所准备,寻常迷|药并没有什么效果,但五毒教的手段可不止这些。有的人挨了一把迷魂散没有反应,下面就是一只剧毒的蝎子爬在脸上,有的人被毒蛇咬了一口,当场丢下刀剑抱着脚跳,蜘蛛蜈蚣什么的更是遍地都是。
弓箭手没多久就死得只剩十来个,但五毒教弟子也只剩下二十来个,主要是玉真子和齐云敖两个人太棘手,非但武功高强,而且身上带着避毒的药物,大半弟子是死在他们两人手下。
何红药和夏雪宜对看一眼,一起纵身向玉真子扑去。他们两人联手出击,就是穆人清也很难全身而退,但玉真子的神情却十分古怪,甚至将拂尘收起来不再伤人,只左闪右躲,好象在等着他们来一样。
何红药心中生疑,但人已在半空收不回来,突然听到一声:“小心。”忙将头一偏,一大篷绿得诡异的钢针从耳边险险擦过,钉在她身后一人身上,那人立时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那出声提醒她的人居然是齐云敖,玉真子手中持着一个钢盒,一次偷袭不成,正要再射一次,齐云敖一肘将他的手撞开,怒道:“射那男的,别动她。”
玉真子早看出这些人以何红药为首,虽然先前看她美貌起了色心,但见识她的厉害,又不能收服之后便立心要杀她,却三番两次为齐云敖阻止。他本就是个除了自己谁都死得的人,眼看形势对己方不利,竟把那盒子对准与他一方的齐云敖一按,趁着何红药和夏雪宜惊得呆在原地,转身便施展轻功向着山下疾奔。
齐云敖与他隔得极近,又完全没有防备,不知多少根极细的带毒钢针完全射入他体内,瞬间无影无踪。
何红药从来也没想过,一直与她作对的齐云敖居然肯为了她而死,呆呆地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齐云敖踉跄了一下,坐倒在地上,嘴角慢慢溢出黑色的血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喃喃道:“没想到我宁愿自己死也舍不得你死……我就要死了吗?”
何红药伸手扶住他,不假思索答道:“不……”她想接着说下去,却又说不出来。
齐云敖摇摇头道:“你不用骗我,我知道我是活不成啦。只是……我向你提了三次亲,今生却已无缘,下辈子,若有下辈子……”他舌头渐渐僵硬,已经说不出话来,双目却充满期盼地看着何红药,何红药心中不忍,便点点头。他满脸欢喜地叹了口气,将何红药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拉到胸前的一个硬物处,便闭上了眼睛。
为首的两人,一个死一个逃,剩余的弓箭手很快溃不成军,被五毒教弟子杀得干干净净。
何红药将齐云敖塞在胸前的东西摸出来,正是他们找了许久的神农秘卷。
并没有预期之中的欣喜,她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原本平静的山顶,添了无数尸首,活着的人满身是血,个个都带着伤,还有受了重伤的人痛苦的呻吟声。头一次亲身经历这种大规模的厮杀,出乎意料的震撼,才让她明白,原来她以往一直都活在哥哥的羽翼下,才能如此轻松。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只要人还有欲望,就停止不了杀戮。最悲哀的是,明知道这些,为了爱护她的人和她爱护的人,她还不得不继续下去。江湖就是这样一个残酷的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作出了选择之后,容不得半点迟疑。
何红药背上的伤口已经裂开,一阵阵的抽痛,身上沾满泥土和鲜血,已经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别人的了。她很想倒下休息,但她不能,死者已矣,还活着的五毒教弟子都望着她,等待她的指令。夏雪宜从身后撑住了她,她没有力气挣扎,嘶哑着声音道:“大家互相包扎伤口,将他们没死透的人杀了,死去的人就地埋了罢。出来两个伤得轻些的,到舵中报信,带人来将我们的人,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带回去。”
五毒教上下规矩甚严,她一发话,诸人皆依言行事,并无一人拖延。
夏雪宜为了护着她,身上的衣裳被划得破破烂烂的,有几处还渗着血迹。他没有管自己,打好水清洗了何红药的伤口,仔细地给她上药。何红药沉默地转过身,在水中洗了手,夺过他手中的药涂在他的伤口上。
她眼角扫到那个娇生惯养的少年竟然未死,手上还提着那把刀,不言不语地木然坐在人群当中。挑了挑眉,何红药亲身过去替他裹伤。他被五毒教弟子护着,全身上下只有几处皮肉伤,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残酷场面,吓得呆了才不说话。
何红药疲惫之极,无暇安慰他,又担心玉真子会不会带着人去而复返。要是再来刚才那么多人,只怕他们都得死在这里。她招来两个伤得较轻的人,要他们守在上山的路上,一有人来便即通知,才坐下休息,只觉得全身沉甸甸的,整个人都不听使唤。
谁知怕什么便来什么,她刚坐下没多久,尖利的哨声便响起来了,何红药看了身旁的夏雪宜一眼,两人同时迅速地从地上弹起,戒备地握紧了刀,快步向路口奔去。
“是你们?”来者却是他们见过的,看到她和夏雪宜,惊讶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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