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说笑话了。”殷仲威突然毫无预警地抓住石破军的手臂,把她的脸拉近。“夫妻宫属『淫奔大行』格局的人,跟人谈什么出家?去骗别人吧!”他不信。
“你怎么知道我的夫妻宫有紫破?”石破军闻言倒抽一口气。
“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殷仲威答道。“我不但知道你的夫妻宫有紫破,同时还知道『淫奔大行』是怎么回事,你要不要听?”
“我不要——”
“所谓『淫奔大行』,其实就是指你的性格。”他残酷的解释道。“夫妻宫有紫破的女子,外表端庄娴淑,但内心其实拥有一般人没有的热情。这股热情就像毒蛊,不时在你内心蠢动。就算你受再多礼教,研读再多佛法,依然无法压抑它滋长。不为什么,只因为那是你的天性,与生俱来的性格。你注定热情、注定在男人的怀里颤抖绽放,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你不可能出家的原因!”
老实说殷仲威说得还算客气了,真正的“淫奔大行”格局,并不止于此。凡是夫妻宫坐紫破的女人,不在乎名分地位,只在乎自身肉体的欢愉。为了追求所爱,要她一辈子做小妾她都甘心,所以她爹亲才会自小要她学习佛法,为的就是不让她走入这样的命运。
受看不见的命理摆布,说起来很可悲,但真实的情形似乎又是如此。石破军虽无法苟同殷仲威那套歪理,但从以前到现在,前来提亲的人都必定强调只能纳她为妾,真的是很讽刺。
“即使如此,我还是会出家。”不必问他为何如此熟悉她的事,他必定做过一番调查。
“在我还没得到你前,休想。”殷仲威表明他的立场。
“你为什么非要我不可?”她不懂。“就算我的夫妻宫有紫破好了,这又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最大的好处是我可以因此而变得更富有。”更别提她诱人的身体。
“这话什么意思?”她完全听不懂。
“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殷仲威摇头。“这也难怪,要不是太虚道长提点,我也无法相信会有这回事。”
她还是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我明白告诉你好了。”殷仲威决定全盘托出。“你夫妻宫中的紫破只是小意思,我一点都不在乎它。我真正在乎的是你的本命,你是天生的福星,谁能拥有你,就能成就一番事业。而我,刚好很欠缺像你这样的福星,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助我早日成为天下首富,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过你,懂了吧?”
命理这事向来很玄,但玄到像他所说的那样就太荒谬了,他压根儿是个疯子。
“你已是天下首富。”石破军的表情满是难以置信。
“还差一点。”殷仲威没她那么确定。“还有应天赵氏一门在跟我争这个位置,只要得你,我便能稳坐江山。”
“你真贪心。”姑且不论这个说法是真是假,光是他的野心,已是令人大开眼界。
“应该说是贪婪。”他修正她的话,让它更贴近真实状况。
石破军霎时无话可说,对于一个如此贪婪的人,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何况她根本不相信有这种事。
“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会答应。”石破军的决心并没有因他这番话而改变,反而更加坚定。
殷仲威的眼睛因此而迅速瞇起。
“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真要逼我动手。”他已完全失去耐心。
“殷公子——”
“你以为被人跟踪,差点被土匪抢劫就叫恐怖吗?!错!这些都只是小把戏罢了,真正可怕的事还在后头。”他低狺撂话。
“你想跟我要倔强?可以!我陪你玩。”接着他随手一弹,将手中的签诗弹回她身上,让她明白自己的立场。
“看清楚签上『自身』那一栏写了些什么。”他残酷的阴笑道。“也许你以为只要按照上头的指示,就能避过此劫。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一个能够让你提防的人,好好记住。”
话毕,殷仲威旋即转身离开大殿。而她身上的签诗,也在这一刻掉落在地上,对照殷仲威的话。
第三十九号签;曹操遣弥衡投黄祖。
“自身”那一个栏位上只写了简单的两个字——提防!
第三十九号签;曹操遣弥衡投黄祖,是为一支下签。
就和所有签诗一样,这支签的由来也有个典故。相传东汉末年,曹操为了扩张势力,争取荆州地区,好西入巴蜀,南下江东,便派名士弥衡去担任招安的工作。弥衡原本对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行径就十分不齿,不肯乖乖听话前去招安便罢,反倒当着曹操的面,大肆批评曹操及身边的猛将。
曹操闻言震怒不已,当场罚他当个早朝时击鼓的小吏,他却故意在庙堂之上,祼身击鼓,于是曹操喝令左右,强押他去荆州招降。
想当然耳,一身逆骨的弥衡不会真的招降,一再地出言不逊。而荆州剌史刘表,则是打发弥衡去江夏找黄祖,借黄祖的刀杀掉弥衡,省得自己背了个杀名士的罪名。
正所谓借刀杀人。
刘表借黄祖的手杀掉弥衡,曹操又借刘表的手,解决掉头痛人物,这就是这支签的由来。
懂得相机行事,才能远灾避祸。若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不考虑后果,下场必会很惨。
攒起眉头,看着手中的签诗,石破军的心头满是挥不去的阴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一样。
你想跟我耍倔强?可以!我陪你玩。
她想起进香当日,殷仲威撂下的狠话。
你以为被人跟踪,差点被土匪抢劫就叫恐怖吗?错!这些都只是小把戏罢了,真正可怕的事还在后头。
他是这么说的。
也许你以为只要按照上头的指示,就能避过此劫。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一个能够让你提防的人,好好记住。
好好记住。
这四个字,从那天回来后她就不曾忘掉,累积到今日已成恐惧。她不怕自身的安危,只怕她的固执会害到她爹,直到今天她都还不敢告诉他老人家,她遇见殷仲威的事。
强烈的不安感,像是一块重石压在她心头,而石破军是对的。在她忧心如焚,镇日惴惴不安的同时,殷府却相反的热闹。
“殷公子,没想到您的想法竟和咱们一样,都想除掉石评事,真是教人意外。”
美轮美奂的偏厅中,歌舞升平。
前端有美艳的舞伎在跳舞,两旁有乐手在奏乐,厅堂前端坐满了朝廷诸臣,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是皇上在宴会。
“一点都不意外,吴大人。”殷仲威呵呵笑。“在下和诸位大人一样,都对石大人好管闲事的个性感到不耐烦,他实在是个阻碍。”
“殷公子,您这话说得地道。”一旁的江大人接口。“石普航仗着他在大理寺那不大不小的缺,Сhā手推掉咱们刑部不少案子,同僚们还因此而被降职。”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大人,不只你们刑部,咱们太医院也不好过啊!”又有一位大人站出来抱怨。“上回孙院判,不过是在帐上多报了些花销,就被石评事抓出来,安了个贪渎的罪名,差点害我也受连累。”
“可不是嘛!现在哪个府院不浮报,就他石普航一个人清高。”
“听说连他的上司,都不满意他。”
“那是必然,本来天下太平,他就硬要捅马蜂窝,搞得大伙儿鸡飞狗跳。”
“一个从六品的小官,竟也敢与咱们对抗,真是不要命了!”
在座的朝官们个个来头不小,少说也三品以上。对他们来说,去批评小他们好几个官阶的石普航,认真说起来,还真委屈了他们的嘴巴呢!
面对满堂的议论声,殷仲威只是微笑。石普航任职于大理寺,专司复审刑部审过的案件,是为平反刑案的机构。
只不过,这官场呢,说起来就是这么惹人嫌。光会当官,不会做人,是无法在这官场中站立的,如今石普航不就站得摇摇摆摆?
“殷公子,您说这件事,该怎么使力才好?”
殷仲威虽乃一介平民,但势力大到诸位朝臣都得鞠躬弯腰,听从他的指示。
“这可得问诸位大人了。”殷仲威的脸上满是笑意。“诸位大人都在朝廷任职,该用什么方法对付石大人,相信一定比在下还清楚,在下实在不宜多言。”
殷仲威话说得很客气,但倘若会听的人,必能听出弦外之音,而在座的大人们个个都是老狐狸,自然不可能会错意。
“是是,殷公子说得是,咱们当然知道如何对付石普航,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评事罢了——”
话落,在座的人哈哈笑。殷仲威表面上举杯致意,但心里觉得他们很可悲。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啊!比起这些靠贪污收贿过活的可怜虫而言,石普航的日子不知要快活上多少倍,也有尊严多了。
“诸位大人,容在下敬各位一杯。”
可惜,他太有志气,不懂得伸屈的道理。而他那和他一样倔强的女儿又不懂得看脸色,逼得他不得不动手。
“咱们也敬殷公子一杯。”
现场劝酒声四起,在座的大人们每个都忙着喝酒挟菜。舞伎们这时纷纷入座,为大人们倒酒,将他们侍奉得服服贴贴的。
“这酒真好喝,哈哈哈……”
既有美酒下肚,又有美女人怀。前来商议的朝臣莫不笑开怀,人生夫复何求。
人性丑陋的一面,全在此刻掀得彻底,一分也不留。
殷仲威嘴角噙着笑,心底却想着石破军。
不知当她听见爹亲入狱的消息,会做何反应?
他食不知味地啜着酒,四周尽是欢笑声。忽地,他想起赵氏一门,他们似乎又增加了不少生意据点,他的动作得加快了……
日升月没,潮起潮落。
时间总在大自然的轮回中悄悄流逝,然则盘旋在石破军心里的不安却日益加深。
太安静了。
每当日落,她总忍不住看窗外。
那些嚷嚷着要扳倒她爹的朝中大臣们,瞬间突然全都停止了动作,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她总觉得他们在私底下串连,才会安静得不发出一丝声音。
天边的太阳,依然升起。这天傍晚,石破军的忧虑,变成了现实中的恶梦,在她的人生中上演。
“带走人犯!”
一群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官差,突然闯进石府,逮捕石普航。
“这位官差大哥,这是怎么回事?”石破军拦住为首官差的去路,慌乱地问道。
“你是?”为首宫差打量她焦急的面孔,猜想她大概是犯人的至亲。
“我是石大人的女儿。”她回答。
“原来是石姑娘。”果然。“石大人被控害死了多条人命,现在我们要将他押往刑部,请石姑娘让开。”
“我爹不可能害任何人。”这一定是误会。
“对不起,咱们只是奉命行事,至于石大人有没有害人,就不是咱们能够管的了。”
“可是——”
“带走!”为首官差命令下属带人,石破军只得转而呼唤她爹。
“爹!”
“军儿!”
父女两人的手在空中交会,泪水在眼眶边打转,却只能隔着距离遥遥相望。
“别担心,爹会平安回来的!”
临去之前,石普航还在安慰他女儿。但石破军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她不做些什么,她爹会一辈子被关在大牢里,永无天日。
这些都只是小把戏罢了,真正可怕的事还在后头。
……是啊!比起这件事来,之前她所遭遇的那些事,真的就像游戏,毫无恐惧可言。
她的倔强害了她爹,可是她怎么能!怎么能答应他的要求?这完全违背了她从小到大的心愿啊!
“等您百年之后,女儿就要出家。”
她总是如此告诉她爹,她爹非但不引以为忤,反而笑着说好。
“好啊!等爹百年之后,你可要仔细挑选座尼姑庵,好好敬奉佛祖。”
父女俩都有个共识,那就是她迟早会遁入空门。
可如今这共识就要化为云烟,随风飘向天际。
她失神地望着天空,无言地问上苍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难道是命吗?
“小姐……”突然问失去主子的女婢,害怕地拉住她的袖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回神掉头看着女婢。
“帮我准备一顶轿子,我要去殷府。”石破军的语气异常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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