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香儿又会用哪般计谋以求自保?
阿布托与梵音之间,果真就此缘分殆尽?
所有精彩~!尽在第二十八章!谁忆旧人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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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八章 谁忆旧人泪(2)
当晚,正当八大胡同各个香阁青楼开张做生意的时候,玉宁便带着一个年轻的护院与灵书一道去了盼君楼。刚到了门口,就立马被盼君楼的守门给拦住了。
“小公子。”守门们如临大敌,一边拦住她一边还鞠躬行礼。
玉宁心中好笑,这盼君楼的训练还真是做的体贴。不管她男装女装,都可以被逮个现行,一点浑水摸鱼的机会都不给。不过,今日可不是来玩闹的,还是做正经生意要紧。玉宁清了清嗓子,将嘴边的笑意压了回去。微微皱了下眉头,显得很是不悦。
“你们这是何意啊?”
“香阁此种地方,若小公子此等娇躯女眷还是不便前往。”守门像是在背书一样说了些条条框框。灵书在一旁冷哼了一声,跟来的那个年轻护院更是闹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只知道自己主人让他跟着来,他便来了。
“哦。”玉宁一笑,也没恼怒:“去,把你们吴老板叫出来。”她也懒得与个下人多说什么,气定神闲就径直进了大门,坐在了供一些即来即走的客人休憩的位置上:“我在这里等着,你去叫他过来。”
守门二人面面相觑,这个小公子,还真是胆子大。他们还以为她只会找个凤老板,没想到,竟然是直指幕后老板的名号?
“去啊,愣着做什么。”玉宁见这两个大男人就只顾着对望,一动也不动,忍不住又催促了一声。
正在这两个盼君楼的下人不知道应当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娇滴滴的女音不咸不淡地从喧闹的大厅飘进了玉宁与灵书三人的耳朵里:“这些奴才真是没规矩,不是与你们说过了么,存心来找茬的直接丢出去便是。”
凤老板摆动着风韵犹存的腰肢,明明知道是玉宁坐在那儿,却还是说了些挑衅的话。
玉宁嘴角一撇,拉住了抡起袖子准备动手的灵书,满面笑容对着笑的正得意的半老徐娘:“我说呢,这声音一飘过来便知道是凤老板大驾,您那鼻子比耗子还灵呢,哪儿有事情就循着这气味过来了。在下真是佩服,佩服。”
灵书与护院连带盼君楼的两个守门都扑哧一下笑出声,实在是没忍住。只见凤老板凤眼一瞪,还在嘻嘻笑着的便只有玉宁这边的人了。
“真是没规矩的两个奴才,见到了小公子还不请进去?虽然说香阁是不准女眷进,可是她都说没事了,你们怎么还拦着呢?啊?”凤老板的斥责声铿锵有力,虽然话是对着守门说的,可是眼却飘到了玉宁身上。
她这是指桑骂槐呢。
骂我不要脸?
玉宁越想越觉得有趣。就不知道等之后等她知晓我是盼君楼的大老板了,会不会肠子都悔青?就算她不后悔,我可是会让她哭爹喊娘地后悔的。
“算了,也别总是调摆底下人了。这规矩没学会,上头的人多少也得担点责任,可不能全把错推给别人。”玉宁摆摆手,显得很大度。凤老板扎扎实实地吃了个憋屈,本以为会把小公子给气得跳脚,没想到到头来是给自己找气受。
“小公子,您这尊大神来这儿,到底是做什么呢?咱们盼君楼与勿返阁无冤无仇无亲无故的。”
无亲无故倒是不假,这无冤无仇就不好说了。
玉宁也没将这句心里话说出来,想着来日方长,细水长流。一报还一报那是早晚的事情。可是灵书却根本不知道其中玄机,一句话便蹦出了口。
“还好意思说这种话,你们这个盼君楼是不是从上到下都像你一样,一颗老树修炼千年成精了,没皮没脸都能活的啊?”
灵书的伶牙俐齿向来都是所向披靡的,就连少爷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只是个人老珠黄的老鸨?凤老板脸皮再厚,见灵书将她比作个老树精,把她脸上的皱纹沟壑描述的恰到好处。张牙舞爪,眼见那些长指甲就要到灵书脸上了。
“你们这是来存心找茬的?!守门的!放这几条疯狗进来做什么的!还不丢出去!”
玉宁面色一冷,也没站起来,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跟来的那个护院上。年轻护院本来心里在打鼓,看主人如此淡定,硬着头皮便迎上了两个大汉。三两下就将他们掀翻在地。
灵书见那边已经开打了,凤老板的魔爪也即将上自己的身,心里一横,也是豁出去了。正好看这老娘们不顺眼,早就想削她一顿了。眼睛一眯,闪身而过,一把抓住凤老板的腰带。凤老板猛扑出去的时候被这一闪一抓,早就失去了身体重心,腰带现在被灵书这么猛力一提,只听裂帛声此起彼伏,凤老板感到身体一凉,心里更是凉透了。
“啊啊啊啊啊!!!!”老女人的凄厉叫声响彻整个盼君楼。灵书唇角一弯,将手上的腰带碎布爽快往地上一丢,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凤老板这么一叫,那边的打斗也停了下来。只见整个盼君楼里的男男女女,个个目瞪口呆,望着大门前衣不蔽体的老女人。大家或弹奏或说笑的动作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时间便好像定格了一样。
“凤老板,保养得可好啊。”玉宁嘿嘿笑,折扇一开,风流公子哥的模样尽显。灵书一阵无语,不知道今日的宁儿怎么和她一般莽撞滑溜了。
“你,你,你们……”凤老板不知道是因为冷得还是气的,指着玉宁三人的手都在不停的抖,连带着她手臂上已经略微松弛的肌肉。她一阵气极,回身便对已经看傻眼的守门一个巴掌:“还不把她们这两个小蹄子给我抓起来扒光了!!”
守门被打得浑身一个激灵,一转头便瞧见玉宁和灵书水灵灵的模样,对这一项老板吩咐的工作更是有了动力。如狼似虎地就扑上来了。
“你敢!”灵书与玉宁异口同声,尔后这两人都疑惑地对望了一眼。
我是会功夫,你是会什么?
灵书想。
“我可是你们盼君楼的大老板,把吴老板给我喊出来!”玉宁像是知道灵书的疑问一般,将手中契约一抖,盼君楼的地契一下现入众人眼前。
“倘若你们敢对奴家有所轻薄,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玉宁的娇喝果真起到了敲山震虎的效应,盼君楼的守门们一下没了主张,站在凤老板与玉宁中间,为难地四处望着。
“愣着做什么!那一定是假的!”凤老板显然是气疯了,完全没了平常的精明与理智:“给我扒!”
“吴老板!给我出来!”玉宁灵巧向灵书身后一跳,跃到了凳子上,对着盼君楼上大喊道。
眼见灵书操起一旁的摆设就要与扑上来的几个彪形大汉开打了。阁楼上一声命令喝止了那些喽啰。
“都给我住手!!!”
玉宁唇角一弯,气定神闲地又坐回了椅子上,将地契收进袖子里,等着楼上的那个人下来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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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八章 谁忆旧人泪(3)
吴老板本来是在一个隐秘的厢房内喝闷酒的,琳琅在一旁陪着,见他什么其他的兴致都没有。就只好乖巧地倒酒夹菜,突然听得楼下阵阵哗然之声,更是让吴老板烦躁不堪。
“奴婢且去外头瞧瞧。“香儿屈膝行礼,刚准备出去。吴老板已经站起了身,嘴中骂骂咧咧。
“真是晦气!”他一打开门,便走到了栅栏前往门口处望,只见楼下里三层外三层将入口处堵了个水泄不通,这场面简直比盼君楼的花魁出演还要盛大。吴老板踮着脚想要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根本看不到。
正在这时,一个老女人的嚎叫声险些刺破他的耳膜。还没等他缓过劲来,却听到另外一声娇喝。这声音就好比是刚出来的甜软糯米,竟然有一股入口即化的感觉。
“吴老板!你给我出来!”
吴老板还没从陶醉感中回到现实,就被这一声命令般的语气吓得赶忙扯着嗓子制止了他们的行为。
“都给我住手!”
然后,他马不停蹄的跑下了楼,来到玉宁面前的时候已经汗流浃背。
“老朽,老朽便说……说一定是,是小公子大驾光临了……”吴老板气喘吁吁,对小公子尊敬的模样彻底打压了盼君楼一干喽啰们的嚣张气焰。
“哼。”玉宁瞟了凤老板惊慌失措的面孔,眼里充满了不屑:“凤老板,您现下是不是还要扒了本人的皮呢。”
看着玉宁手中折扇在轻轻扇着,凤老板只觉得周身的凉风在呼啦啦地刮,她一时语塞,环抱着胸前的手还没有放下。吴老板气急败坏,只觉得凤老板现下这幅模样真是丢尽了他的脸面。
“还杵这里做什么!还不进去换个衣服出来请罪!”吴老板甩甩袖子,带起的风让凤老板光洁的身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凤老板愁眉苦脸,心里暗暗叫苦。想着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儿,她便清楚自己之后肯定是会凶多吉少的。玉宁望着凤老板颓废而去的身影,笑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倒是灵书见没架可打了,拿着那件摆设尴尬地站在一边,好半天都舍不得放下,似乎是有些不甘心。
“您看,若是前来,也该给在下先报个信不是……”吴老板谄媚笑着,站在了玉宁身侧。
“岂敢啊,我是本来到门口让您这二位门神通个气的,谁知在下人微言轻,使唤不动啊。”玉宁将扇子一收,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前的两个守门。
“何止不报信,还要打人呢。”灵书见有机会报仇,赶忙接下了玉宁的话茬。
“你们啊你们!平日里怎么教的!都怎么学的!这个月工钱扣一半!还不快去门口守着去!”吴老板听完玉宁的话,又是一阵训斥。
二位可怜的守门垂头丧气地称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因为执行命令而被扣了血汗钱。
“小公子,您息怒,咱们上去谈,如何?”
玉宁点点头,带着灵书与那年轻护院一道在吴老板的引领下上了阁楼,进了原先的那个厢房。琳琅见到有脚步声在房外响起,正想着是不是吴老板又带了几位朋友前来。脸上刚挂上笑容准备迎接来客,在房门打开的那一霎那,她的身体与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是你?!”灵书一愣,指着琳琅叫道。过了一会儿,她又若有所思地望向了玉宁。果然见她的宁儿含笑望着她与琳琅还有香儿的惊讶,自己却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
“哟,琳琅姑娘在这儿呢。”玉宁笑着,转头望向了吴老板:“吴老板好兴致,是不是,在下打扰了?”
“没有没有,只不过是在这里喝几杯水酒罢了。小公子见笑了,见笑了,请,请上坐。”吴老板笑了笑,连忙上前将最好的位置誊了出来,那位置以前是他的专用位。
玉宁缓缓走了过去,走过香儿与琳琅身旁的时候还特地看了她们一眼,她转身便落座在了吴老板让出的位置上。一如她将接受盼君楼,接受吴老板的拱手相让一般。
“好了,今日里来,便是与你谈谈盼君楼的事情。”
玉宁想,闹也闹够了,看这琳琅主仆二人的表情,她也算是出了口恶气。现下还是正事要紧,盼君楼到自己手上了,她便有的是时间与这些人慢慢玩。
“是,是。老夫这几日便可以将盼君楼的整个账目都清理好,请您过目。”
“嗯。在下也不便催您,毕竟盼君楼这场面这么大,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干净。还是做得细致点好,慢工出细活。”玉宁一阵沉吟之后,便下了决断:“我看这样吧,账目一部分一部分给我看,我也好心里有个底,给我些消化的过程。之于盼君楼,正好也可以缓缓,清理账目的事情可以一部分一部分的做。本来嘛,这清账转交与开阁做生意要同时进行,互不冲突,您说是不是?”
“是,是,小公子说的极是。”吴老板连连点头,今时不同往日,这个小妮子,别看她笑吟吟得招人疼,根本就是个笑面虎!不止要了他的当铺和香阁的所有权,就连他钱庄的三成利润都被她讨了去。本想着左相是会帮衬自己的,也不知道那个说客是被灌了什么迷汤,竟然在一番畅谈之后,便将他这个旧人给踢到了一边。
很显然,左相采纳了那个说客的胡言乱语,大有日后与小公子联盟的势头。唉,即便心中有不甘,可是眼下却已经是木已成舟,他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了。
吴老板的反应让香儿与琳琅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眼下到底是什么状况?本以为来到盼君楼有人撑着,便可以逃开日后勿返阁的人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责难。可是眼下事情发展趋势却让她们感到胆战心惊。
玉宁本来在一心考量这勿返阁与盼君楼之后的调配,却见琳琅面如土色,香儿更是咬牙切齿。便笑道:“吴老板,您也明白,我与灵书还有琳琅姑娘可是故人,不知您能不能行个方便,先与我这个护院一道出去一下,有些话我想与琳琅姑娘单独说说。”
“可以,可以。当然是没问题的,您请便。”吴老板答应得爽快,却让琳琅与香儿的心像是掉进了无底洞,总是在一个坠落的状态,却硬是看不到底。
房门再次一关一合,便只留下灵书玉宁四人。四人默默相望,谁都没有开口。过了许久,却见玉宁爽朗地笑开了。她突然站了起来,轻声对琳琅说道。
“琳琅,我说过,咱们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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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八章 谁忆旧人泪(4)
望着微微笑着的玉宁,琳琅突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女子了。曾几何时,虽然二人的关系不是很好,但是她自问还是非常了解沈凝心的。
她知道,她心胸宽广,她从来都是古灵精怪,她最爱冰释前嫌。便是这些常人不会有的品质让琳琅无端端地对她防备,她觉得她的存在太过于光亮,甚至刺眼。当自己被这种扭曲的思想蒙蔽,一步一步走进黑暗深处的时候。琳琅后悔了,无时无刻不是在想着如何走回来,她甚至于将希望系在了曾经她很讨厌的玉宁的身上,因为她的那些品质,她渴望哪一日,当大家将话都说开了的时候,玉宁能够谅解。
只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她的意料之外。沈凝心,居然盘了盼君楼,琳琅心中竟然有些惧怕,只觉得眼前这个娇俏的小女子不再是曾经熟悉的那个爱斗嘴的小妹妹,倒像是阴魂不散的鬼魅。梵音的事情,不仅仅在每个人的心上与记忆里都烙下了痕迹,更是将玉宁对她的最后那点余地也磨灭掉了。每个人都有底线,琳琅刚刚从震惊中回复思考的能力之后,便突然想明白了。原来自己已经踩在了那条底线的外围。到底玉宁会不会给她机会再踏回那个圈子,便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你到底是要如何……”琳琅后退了几步,浑身冰凉。她几乎再也没有任何气力去支撑着自己直视玉宁的眼睛,事已至此,她不清楚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放眼八大胡同,最有权势不过盼君楼,最具格调不过勿返阁,现在两者都将牢牢抓在凝心手里,她根本就已经被逼进了死路。
“我要如何?”玉宁一愣,笑了几声,随即冷了脸色:“我不是你,同袍之谊,宁断不相残。你可明白。”
“那你盘了盼君楼……”琳琅满眼不信,看在玉宁眼里,竟然因为她的这种表情而感到了悲哀。
“我是为了勿返阁。这盼君楼的池子到底有多深,我也不便与你说。你若早就明白这水的深度,我想你也会明白我几分吧。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今日盘它,就好似你昨日为何要前来盼君楼一样,都是为了寻个靠山,只不过你是为你自己而已。”玉宁望着琳琅与香儿,这两主仆紧紧依偎在一起,如临大敌的等着她下面的话语,就像是在等着审判一样。灵书瞧着那两个人慌张的模样,满以为他们只是因为当初弃勿返阁于危难之中而不顾,现下见宁儿盘了盼君楼心里多生恐惧,忍不住轻蔑地笑了一声。
玉宁听在耳里,也没多做声。她太了解灵书,若是灵书知道琳琅的事情与她一样多,也许她便不止如此了。这种程度的蔑视也只不过是扎了心高气傲的琳琅一下罢了,若是灵书真正较劲起来,根本不用她那利落的拳脚,仅仅是上下嘴皮一碰,也许琳琅便会因为不堪受辱就在这里寻了个柱子撞了过去。
“好了,多了的话我也不想说。毕竟,咱们也没什么情分在了。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还可以继续留在这儿。至于这个花魁,当不当也全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若觉得自己还可以技压群雄,便好生在这里为自己而活吧。”玉宁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只是,也劳烦你之后与我有点默契,我们来个两不相见,你做你的第一,我打理我的生意,互不往来,便能相安无事。”玉宁说着,便招呼着灵书往外走。
灵书一撅嘴,有点不愿意。
就这么放了她?
她用眼神询问玉宁。
玉宁再次微微摇了摇头。
走吧。
她用行动说。
灵书转回头狠狠瞪了琳琅一眼,便跟着玉宁出了房门。琳琅本来一直都将身子重心倚在桌边,见玉宁走了,身子一软,竟然差点便坐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香儿焦急,赶忙扶住了琳琅。只是琳琅夺眶而出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她擦也擦不赢。
“就这么放过她?”屋外灵书追上心事重重的玉宁,心里真是忍不下这口气,当初梵音危在旦夕,勿返阁差点关门歇业还受尽了香儿的挑衅,怎么就这么说道几句便算了呢?
“那还该如何?”玉宁转过头,站定在走廊上:“酒儿,我便问你,还有什么比孤苦无依,众叛亲离更让人心寒的事情?”
灵书一阵语塞,想起刚才琳琅浑身颤抖的模样,心中的怒气也消了一些。
“……她自己的苦果,便让她自己受着。咱们从此与她形同陌路,便是对她最大的惩罚。我不会做得太绝,这是本性使然,今日我说会放过她,信与不信都在她一念之间。我是望她信我的,那便说明她还未失了常性……常言道,以己之心度人,她若不明白我的心,那么一切就看她的造化吧。”玉宁说了些意味深长的话,让灵书听得内心更是有了几丝触动,却没有完全明白。玉宁低垂下眼脸,却在思考着另外一件事情:真不知道,自己这一时心软又给了她一次机会,是对还是错。
房内,琳琅颤颤巍巍,说话的声音都因为哭得太久而有些不稳。
“她,她是不是……放过咱们了?”
“……小姐,香儿不清楚。”香儿搂着琳琅,紧皱着眉头:“只是,咱们已经与她闹到这份上了,小姐您还信她多少?”
琳琅听到此话,心中更是疲惫。呜呜咽咽地哭声更是激烈:“那咱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香儿叹了一口气,沉默就是答案,因为,她心里也没了主张。眼下,这个沈凝心已经算是操控了半个八大胡同,她与小姐想要在这里安身立命,便是芒刺在背。只是这刺,拔不得,又忘不掉,只能眼睁睁地看到它狠狠地扎进肉里,越陷越深。
这便是沈凝心让小姐与她所受的么?让他们天天担惊受怕,只要一想到又在她的屋檐底下躲雨,便会夜夜不得安眠。这便是沈凝心所要的么?
香儿兀自想着,眼神也变得狠厉起来。
“小姐,莫哭,香儿一定为您想到办法,一定。”
香儿轻声安慰着,只觉得本来可以用来纳凉栖息的大树已经轰然倒塌,她与小姐这两片大树之上的树叶在暴风骤雨之中活得战战栗栗,只怕哪一天大风再一刮,根基不稳的她们便只能孤独飘零,看着自己落在地上,腐朽之后成为泥中一颗尘土。
不行,一定要找到新的参天大树供小姐与她生存。哪怕是苟延残喘,也绝不会给沈凝心任何报复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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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八章 谁忆旧人泪(完结)
梵音被送到别院之后不久,就因为婉柔高超的医术得以生还。虽然她在醒后的精神状况很是糟糕,到底还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梵音,吃点水果?”云霜将已经收拾得当的李子递给了正在发着呆的憔悴女子。
李子因为选了熟透了的,果肉娇嫩多汁,且被云霜去掉了果核,一颗颗摆得整整齐齐在盘子里。实在是让人食指大动。只是梵音却毫无胃口,她的视线只是在那盘果肉上停留了片刻,便又聚精会神地望着亭下的湖水。
云霜叹了一口气,将那盘子递给了巧儿,自己则是坐到了梵音身旁,也是低头瞧着那弯平静的池水。忽然几尾鲤鱼浮了上来,吞吐着气泡。
“……看来是要落雨了。”云霜轻轻叹道,也不知道是对着梵音说还是自言自语。
等了许久,云霜见梵音还是没有吱声,她将身子伸出亭外看了看已经渐渐昏沉的天,便轻声询问梵音:“咱们回屋吧,早春多雨,性子凉。”
梵音默默点了点头被云霜扶着慢慢往屋里走,刚从亭子里出来,天上便已经响起雷声阵阵,当云霜梵音巧儿三人进入了回廊之中时,春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梵音出神地望着这些细微雨丝,看着他们随着微风在空气中划着美丽妖异的线条,而后坠入凡间,染绿芭蕉,薰红樱桃,砸碎花瓣,或者仅仅在湖面上勾勒出虚幻的浮萍,打了几个波澜,这虚像便不见了。
梵音漠然的眼神之中多少有了几分柔软,云霜一愣,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
“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喜欢雨。”说着,云霜站定,选了一处不太会被雨水打到的位置,扶着梵音坐了下去。整个过程,梵音都乖巧安静,没有任何声响,像是一个可以任意摆放的布娃娃,更像是一个只是有个空壳的玩偶,看的云霜心中一阵阵的疼。
思绪回到几个月前,梵音终于从长时间的昏迷中幽幽转醒。云霜刚抓住她的手,便见到了她眼角掉下的泪。
“孩子……是不是没了……”
云霜无言以对,本来想着梵音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便打算一直瞒下去。谁知梵音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问这个。云霜的沉默更是让梵音眼中的泪水来的汹涌,只是她光掉眼泪,并没有发出任何哭泣声。
梵音直愣愣地望向天花板,空洞的眼神像是在找寻着什么一般:“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孩子没了,我还活着……原来,这都是真的……”说着,梵音将空出来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只是她的手也是冰凉的,无法给予她丝毫温暖。她的心跳此刻也不再维系着另一个弱小的心跳,从此,梵音便真正是一个人了。
自那天起,梵音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不管是吃饭睡觉还是一个人呆坐出神,她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得宛如她已经不存在这世上了一样,没错,梵音已经不存在了。
可是……现下正静静看着雨点闪电撕破天空的人又是谁呢?云霜坐在梵音身边,只觉得她近在咫尺,却仿佛只是幻影,伸手触摸,只会抓了满手的虚无。
这截走廊正好正对着婉柔的药房,此时此刻,房内香薰袅袅,婉柔刚为一人把了脉便开始写起了方子。
“婉大夫……我……”老妪颤颤巍巍地咳着嗽,想问自己的病情又怕问。
“呵呵,婆婆不必挂心,不过是感染了风寒,幸亏您老人家在这病没有变得严重之前还记得有这么一个药庐在这儿。奴家一定调理好您的身体。”婉柔温柔地笑着,说了些宽慰的话,又低头将方子写完。守在一旁的琼儿见方子已成,便赶忙小心地拿起进去拿药了。等琼儿进了内屋,房内还有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墨香。
“婉夫人医术如此高明……为何会屈居于此呀……唉……”老妪将衣服收拾好,想着山野之中竟然有如此蕙质兰心的女大夫,如若这种大夫是在京城里,大概也是他们这种下等草民的福音吧。
婉柔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婉夫人……”老妪手足无措,每当到了诊断完毕之后,她便会因为囊中羞涩而无地自容:“一点薄礼,还请您收下……”她将双手在麻布衣服上擦了擦,便从带来的篮子里拿出些上好的竹笋。个个鲜嫩小巧,让人爱不释手。
“这……”婉柔瞧了瞧这些上好的时令蔬菜,叹了口气道:“婆婆,这些竹笋能够种得这么好可不容易,您家里也不宽裕,不必每次送些与奴家啊。”婉柔双手执篮,刚将篮子推了过去,老妪却又将之推了回来。
“老妪虽然目不识丁,却也明白婉夫人那些药材可是贵着的呢。穷人家虽然片金碎银全无,知恩图报还是懂的……”
“既然婆婆话已至此,奴家再不收,便是不给这个脸面了。只是此礼已足,切不可再送了。”婉柔笑了笑,便将菜篮拿了过来,正好琼儿取药出来,见到是新鲜可人的脆笋,立马便笑开了,立马从婉柔手中接过了那个竹篮。
“婆婆可是种菜为营生?”婉柔一边为之查验药材,一边与老妪谈天说地。此时房门虚掩,虽然婉柔坐在里头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走廊上的人却可以将内里的谈话听的清清楚楚。
“是的……老妪世世代代种地为生,不怕婉夫人笑话,老妪祖上与夫家都算是半个旗人,夫家乃是喀喇沁右旗下在京城田地劳作的佃户……”
“喀喇沁右旗?那可是蒙古王公啊。”
“呵呵,婉夫人果然是见多识广,夫家的主人正是内城的蒙古王公阿苏克王府。所以说……这些时令本来便是进贡给阿苏克王爷府上享用的呢。”
“啊,那……”婉柔略显惊讶,想了想觉得自己收这些竹笋可能还是不妥,佃户本来任务繁重,若是没有些储备。王府里的人没有吃够这些时令,一个不高兴可是要受到责罚的。
老妪似乎是看出了婉柔的顾忌,生怕她将礼品退了回来,连忙又道:“婉夫人,大可不必退还这些嫩笋,毕竟……毕竟现下,这是阿苏克王府最不需要的一种时令了。”
“为何?”
“……因为……”老妪习惯性地四处望望,虽然这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隔墙有耳:“这嫩笋本来是小王爷最爱吃的蔬菜,谁知小王爷年后染了大病,一病不起,现下已经躺在床上个把月,根本吃不下这些贵重的东西,只能吃些粥点之类……眼看,眼看就要不行了……”
此话飘到了房外,梵音冷淡的眸子突然有了一丝神采,没过多久她的唇越发的泛白了。
“……阿……阿……布托……”
干涩的单音自梵音的嘴中吐出。
淅淅沥沥的雨突然变成了磅礴大雨,不仅淋湿了别院的亭台楼阁,更是混沌了梵音的视线。
一颗珠泪,划下了梵音的脸颊。
若干月前,梵音醒后第一次流泪与说话是为了那个薄幸郎君,若干月后,梵音再一次开口与伤心竟然也是为了他。局外人断然便说,这女子恁生得这般愚笨。局内人叹,此情已定下,是缘是孽,便由他去吧。
可怜红颜薄命,一颗相思泪,几滴断肠血,又有何人忆,又有何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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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要写到第二十九章了:香儿使计琳琅引诱九阿哥,梵音重入尘世只为陪伴薄情郎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九章 情难逝真难寻(1)
短短几日之后,盼君楼正是转交于玉宁手上。吴老板垂头丧气,本来想着自己费心经营的这么一个上好的情报交易场所就要这么拱手让于他人,从此之后与他没有半点关系。谁知小公子又做了一件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那日小公子仔细看了账簿之后,很是满意,于是便自己做主,主动将盼君楼的利润的一半交还给吴老板。
从表面上看,两人明明应该是商场上的死对头,却在这几日的磨合之后,竟然成了亲密无间的同伴。难怪有人不得不叹,小公子的手腕果真是了得。只要是从商之人,都会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轻易与小公子为敌。她打人几棒子又给人几颗糖的法子看起来简单,实质上操作起来其中微妙又何其难以把握。打人必定要将人逼入绝境,却不能将人致死;给糖吃,却是点到为止,不会让人尝到太多甜头,却让人甘之如饴。这么一紧一松之间,再倔强的人都会不得不低下自己的脑袋,俯首称臣。
哎呀,这个小公子啊,真是让人猜不明白。
此时此刻,正在盼君楼厢房之内与玉宁共做一席的各个商贾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赞叹小公子游走商海之中的手段。现如今,这半个北京城的外城商业,多半都是小公子说得算了吧。
“今日请诸位前来,是听吴老板说,诸位均是盼君楼的熟客,小公子初来乍到,对于盼君楼还不如各位清楚,之后若是有什么不懂还要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了。”玉宁笑着举杯,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
“哪里哪里,小公子如此一说,真是折煞咱们了。咱们……先干为敬,先干为敬……”众人受宠若惊,将杯中穿肠物通通灌入了肚子里。只觉得唇齿流香,酒过三巡,这种甘甜却依旧挥散不去。
“嗯……这种酒淡却香甜,让人回味无穷,敢问……小公子请咱们喝的是?”其中有人本来便是做着酒行的本业,碰到如此美酒,忍不住便张嘴问这酒水的来处。
玉宁但笑不语,又倒了一杯与这位老板:“这位前辈定是识酒之人,来,再喝一杯,慢慢品,自是会觉出其中奇妙之处。”
那人一听,迫不及待地在鼻间前过了一道香味,那丝若有似无的清香甜而不腻,他一闭眼,竟然想到的是一娉婷少女的倩影,只是看不真切,让他很是着急。玉宁笑着瞧着这个酒商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便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美酒已经将这种爱酒成痴的人给完全勾住了。酒商见在自己的意境之中窥不见那女子的绝美容颜,索性将眼一睁,仰头便将这酒水整个饮下。
“香!真是香!”那人双眼放光,不停用手指轻敲桌面:“似乎是掬花泡成的啊?”
玉宁含笑点头:“此酒名为桃源居,其实是用桃子的鲜嫩果肉与上好的掬花瓣共同酿成的。”
“桃源居?这种酒……”可从来没有听过啊,酒商心里犯嘀咕,却不敢说出来。席间之人也觉得新鲜,纷纷又端起酒杯细细品尝个中滋味。
“呵呵,这个桃源居啊,不怕诸位笑话。便是在下生性好玩,可是不胜酒力,硬是要双凤楼的师傅调制出来的新品种。”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酒可真正是好,小公子千万不要谦虚。”酒商连连摆手,望着玉宁手上的酒壶都看直了眼。
玉宁瞟了一眼酒商的模样,轻轻说道:“不过是个桃源居而已,这位前辈若真正喜欢,在下便先送您几瓶便是。”只见她拍了拍手,见几个小厮搬了几个梅瓶进来。个个瓶身考究,上头皆是题上了双凤楼的标志,此外瓶口都是严密封好的,密不透风。
“桃源居最是凉饮上佳,眼下夏暑将至,前辈可以用来解渴消暑。女眷也可饮此酒,不仅不会惹醉,还有永葆青春的功效。”小公子诙谐的话语,半打广告半诉此酒特点,引得众人皆是开怀一笑。
在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之下,玉宁不仅做了一笔生意更是卖了一个人情,进一步稳定了她在盼君楼之中的地位。
正在说笑间,不知谁嘀咕了一句:“这琳琅姑娘,怎么还不见来呢?”
吴老板虽然不清楚琳琅与玉宁之间的纠葛,却也有些明白其中微妙。他看了看玉宁,见她没有反应,突然觉得这个琳琅不来也好,便笑说道:“既然是花魁,盼君楼的生意又如此红火,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您可是熟客,天天与琳琅姑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怕日后见不着琳琅??”
“是,是,吴老板说得极是。”大家又是一阵笑。
琳琅默默站在屋外,见屋内欢笑阵阵更是不想进去了。她顿了顿,硬是将已经按在门扉上的手抽了回去。
“香儿,咱们回去。”
她轻轻吩咐着香儿,只是离开的身影倒映在门窗上,被玉宁看得清清楚楚。
“小姐,您不进去也是好事。”香儿扶着琳琅见她只是往房里走着,却低头不语,以为她是因为刚才那些人的话有些不开心。
“不,我……”琳琅刚准备说些什么,却一下撞着了一个上楼梯的人。
“哎呀!”她娇嗔了一声,几乎要跌到地板上,却被来者稳稳扶住了。琳琅抬起头,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张英俊的脸孔,满脸的惊讶。
她赶忙站了起来,正准备行礼,却被来人拦住了。
“唉,我说怎么这么面善。竟然是琳琅姑娘,咱们是多久不见了?”那人稳稳扶住琳琅,将她扶了起来。
琳琅心里明白,是他不愿意暴露身份,赶忙回道:“爷说的是,是有好些时间不见了。”
那人呵呵一笑,将扶着琳琅的双手依依不舍地撤了回来。以前还不觉得,没想到如此近距离瞧着这个琳琅,竟然还别有一番风味。琳琅长得很大气,不似那些江南娇娃的细致清秀,却有她们楚国细腰的娇柔。再配上那满月一般的如玉脸盘与杏眼,竟然也勾勒出了些许诱惑的味道。
琳琅眉眼低垂,酥胸因为紧张的心情而剧烈起伏着,却不知道这一切在这人眼里竟然也勾起了他的某种心中萌动。
“呵呵,既然你安在了这儿,之后便好找你了,甚好甚好。”男子呵呵一笑,低下头来在琳琅耳边轻轻说了这句话。愉快地笑着往阁楼内部走去。
琳琅心中被这句话弄得更是奇痒难耐,赶忙退至一边站着,直到那人带着随从在走廊的尽头不见了踪影,才敢继续往自己的闺房走去。
“小姐,这人是谁啊?”香儿也有些微微脸红,只觉得刚才那个公子生得难得的俊俏,哪位妙龄女子见他,都会不自觉地失了神。
“他……他是九爷,九阿哥。”琳琅抖着唇,突然又想到了梵音浑身湿透地躺在草地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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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砖:发挥乃们的想象力吧!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九章 情难逝真难寻(2)
香儿完全被琳琅嘴里的话给吓住了,直到跟着琳琅进了屋子才回过神来。
“那,那他果真是九爷,九阿哥?”香儿低声问着,话语里透露出的激动琳琅根本就没有发觉。
而今她的心很乱,压根就没有注意香儿在想些什么,只是不住地点着头。
“他就是九阿哥,之前我在阿布托的别院里见了他好几回,又怎么会认错?”
琳琅平日里便对这个九阿哥投身勾栏醉生梦死的事迹有所耳闻,却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碰到她。更可笑的是,自己在见到他的那一霎那,居然有几分不寒而栗。
梵音投湖的决绝与此后奄奄一息的模样一直萦绕在她脑中,这让琳琅心怀愧疚的同时对九爷也产生了些许惧怕,可是仔细想来,自己到底是在惧怕什么,自己却都不清楚。琳琅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直在抖,怎么样都控制不住。
“他怎么会来盼君楼呢?”琳琅慌乱地自言自语,突然想到九阿哥也是生意中人,多半此次前来,又这么巧的在阁楼上会面,是因为他也是吴老板的座上宾。琳琅马上便想到了沈凝心,真不知道沈凝心会如何对待九阿哥?毕竟如若她全都知晓的话,按照小公子的性格,即便是知道了对方高贵的身份,也断然不会有所亲近。这样她还会安心一些。可是,如若她不知晓呢?如若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九爷逼得梵音投湖的呢?如若她将梵音自尽的罪责都推到了她与阿布托的头上?
琳琅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住了,瞬间面如死灰。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香儿本来是在兀自盘算着之后的步骤,正转头想与琳琅说,却见到琳琅这般神情,赶忙蹲下了身子摇晃着琳琅。
琳琅恍如刚从梦中惊醒一般,一下抓住了香儿的手:“完了,真是完了。如若凝心将梵音的事情都怪到我头上,我可怎么活啊!”琳琅说着些只有她能明白的话,让香儿满脸疑惑。
“小姐,咱们怕她做什么?香儿说有办法,便自然是会有办法。”香儿轻轻拍着琳琅的手背,却发现琳琅的手上竟然冒出了些汗珠。
琳琅只道香儿是不明白个中缘由,自从玉宁入主盼君楼之后,她便活的战战兢兢,九阿哥的出现无疑对她来说便是一颗定时****,指不定哪一天九爷说起阿布托的歌姬出走的事情,又会刺激小公子的哪个神经,她现在真正落入了个朝不保夕的状态,惶惶不可终日。
“你,你有什么办法?”若真有办法给她吃个定心丸,香儿早就给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办法便是九阿哥啊,小姐!”香儿握紧了琳琅的手。
琳琅一惊,看着香儿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一样:“你胡说什么?他,他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阿布托的人。”
“可是小姐,那个阿布托阿苏克又几时再来找过您了?”香儿顿了顿,似乎是考量了许久才说出下头的话:“再说了,咱们是个什么身份,他还不明白么?要求咱们忠贞,他也不会混迹在这温柔乡里了。本来这种事情便是你情我愿,他若喜欢你,怎么都成,咱们又不求名分,只求抓住他的心,不论时间长短,只要在盼君楼期间跟他有过一段姻缘,你觉得小公子还敢拿你怎么办?”
“不,不成……我,我心里被你这么一说,更像是开了个洞似的……他那般的人,可不似阿布托没有见识,你站在他面前,都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香儿,咱们带着目的去,九爷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琳琅不住地摇着头,只觉得香儿的胆子是越来越大,已经到了她的心理不能承受的地步。
这场游戏,她的赌注已经下得够大了,如若现下走香儿的这步棋,她若再输,便一定是粉身碎骨。
“香儿……凝心不是也说了,既往不咎么?”
“哼。”香儿冷笑了下:“若是小姐果然信了她的话,何必要害怕到现在呢?出来个九爷便将您弄得如此坐立不安。可见,您与香儿一样,根本就将那些话当成了缓兵之计。”
琳琅被香儿说得直愣愣地瞧着她,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出来,香儿知道,这是小姐妥协的前奏。于是她的面色一柔软,再一次地放轻了语调,一如平常所做的那样。
“小姐,咱们既然明明知道她是为了稳住咱们,又何必乖乖就范呢?还不如趁她没有精力来管咱们的时候,先求个自保,这又不是害人,您说是不是?”
“……香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咱们,咱们为何总会这样呢?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琳琅咬紧了下唇,再一次在命运的岔道口上选择了坎坷的那条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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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自认为这个章节有些写得不好,如若大家有意见请进群或者在评论去发表,谢谢。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九章 情难逝真难寻(3)
琳琅这边与香儿开始筹划着诱郎大计,玉宁却全然不知。只不过琳琅有一句话是说对了,因为玉宁知道梵音投湖的前因后果,所以她自然对九爷也很防备。可是,毕竟此后要为左相做事,而九爷又并不是敌人,玉宁心里虽然对这游戏人生的阿哥不屑,却仍然还得笑脸相迎,只是不会主动亲近罢了。九爷席间谈笑风生,看起来心情甚好,当提到勿返阁的时候也不见任何不悦之色,不是这人藏得深,便是这人忘的快。不论是哪种,玉宁都对这人多了几分防备。
把酒言欢之间,过多的不过就是逢场作戏与虚伪逢迎,玉宁自然是把握得当,对于她个人来说,九爷根本就是个陌生人,毫无瓜葛。
可叹梵音,当初执意要她迫她寻短见的人,而今竟然对她只字未提;而那个与她山盟海誓要了她身子的人,却是个薄幸郎君。玉宁越想越不是滋味,到了酒席中途,便推托有事离开了。
只是她不知道,她离开之后不久,九爷便开始谈论起一个与勿返阁紧密相关的女人,只是这人不是她的梵音妹子,而是与她断袍绝义的琳琅。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玉宁满腹心事,回到勿返阁,却看到房里坐着的不仅仅是醒儿,巧儿竟然也在。她心里着实慌了一下,赶忙上前问道。
“巧儿姐姐,您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别院那里有什么事情?”她的脑子里一下便闪过梵音落水的模样,心里更是慌张。
巧儿微微皱着眉,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梵音那丫头,到这份上了,竟然对那个薄情郎心还未死。”
玉宁听的莫名其妙,什么心不死?梵音现在为了那个阿布托已经成了不能露面的活死人,她还有什么不死心的地方?
巧儿为难地看了看玉宁,张口想说,又怕她生气。可是她又是受人所托,不说不行。咬了咬牙,她还是拉住了玉宁的手。
“小姐让我来托你一件事,你听了,可别恼。”
“什么事?”
“就是……”巧儿犹豫了一会儿,见玉宁满脸疑惑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就是……帮忙打探一下阿布托的下落……”巧儿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细如蚊蝇。
玉宁眼睛瞪得老大,等她完全消化完这句话的意思,脸都被气红了:“打听那个家伙做什么?!”
“是梵音……梵音哭着求着想知道那人怎么样了……”巧儿见玉宁又准备发怒,赶忙将她拉到了一边坐下,讨好地倒了杯茶水让她压火,玉宁将茶水放到一边,别过头去一个劲地生闷气。
“你先别恼,只是梵音无意间听到那个人仿佛身染重病,已经卧床不起几月有余了,她实在是不忍心,毕竟她虽然为他吃了这么多苦,心里还是爱着他的……她便只想知道他的情况,其他的,不做他想,这时她的保证。”
玉宁怒气冲冲地转过脸,眼眶有些发红,不知道是因为心疼梵音而鼻酸还是盛怒之下眼眶都被怒气给熏染了:“我看她是那些苦还没吃够!这伤都还没全好呢!就忘了疼了!”
“……唉……还不是一个情字恼人,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巧儿坐在了玉宁身边,玉宁一转头便瞧见了巧儿姐姐眼角细微的皱纹,当下一愣,禁不住有些恍然,曾经的欢笑少女现下也已经沉寂了不少,从出尘的陨落到梵音的重生,巧儿一直都是一个见证人,若说这些事情局内人痛苦难当,局外人更是焦灼难受。更何况,巧儿总是这么近距离地与这些劫难呆在一块儿,玉宁心里很清楚,想拉人一把却力不从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她不是就是为了摆脱这种滋味,所以才会步步为营,谋求权贵的庇护么?
想通了这些,玉宁的心里便只剩下了恨铁不成钢的怨气,但更多的是在为梵音不值。沉默许久,她终究还是松了口。
“……那我便来想想办法……叫梵音好好养身子,等我的消息。”
巧儿一笑,只是这笑却有些苦涩:“宁儿,真是苦了你了。”
玉宁的双手紧紧抓着巧儿的双手,她默默地摇了摇头。
苦的人,又何止她一个?
当夜,玉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透过窗棂可以见到月亮些微的身影,玉宁叹了一口气,从枕头旁边的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半块玉玲珑,轻轻对它吹着气。
玉玲珑在月光下发出悦耳低沉的嗡嗡声,玉宁听着这声音,嘴角弯起开心的弧度。玩了许久,她才将玉玲珑抱在了怀里,沉沉地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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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格格终于突破瓶颈了!!哈哈哈哈啊!!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九章 情难逝真难寻(4)
夜深人静,允鎏因为刚刚才与探子们部署完毕很是疲累,脑袋刚挨着枕头便沉沉睡去。
半晌,房间里若有似无的声音再次响起。允鎏翻转了几次,终究还是睁开了眼睛。他叹了一口气,坐了起来。
那声音像是知道惊动了这屋里的主人一般,很有默契地停了下来。
允鎏再又躺下,声音又再次响起。
反反复复几次之后,那声响似乎是有了灵性,知道这人很隐忍,胆子也大了起来。即便是允鎏已经披衣起身,响动都没有断过。
允鎏顺着声音仔细翻找起来,因为他严于自律,房间里的摆设物件都是分门别类,井井有条。要想找出来一个东西实在容易,只是这东西像是存心逗他开心一般,声音婉转低回,像只调皮的精灵,时断时续。害的允鎏在清冷的夜色之中只能找找停停,单薄的衣服抵不住夜的凉爽,竟然让他有些发冷。
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那个声音时响时断,弄得本来不会为这等琐事发脾气的允鎏心里莫名烦躁了很多。若是在平常,他肯定会索性随它去,毕竟这么多个夜晚,这个声响也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谁知他今天却偏偏倔强上了头,一定要找到为止。
允鎏一路搜寻,掀了几下书本,又倒腾了一下抽屉,可是还是没找到。突然,那声音又停住了,这一停便再也没有再响过。允鎏呆呆地站在那里,只觉得心里突然感到了些失落。
还有什么地方没找的?
他自言自语道。
漆黑的眸子与黑夜浑然天成,视力在毫无光线的情况下丝毫不减。忽然,他的眼睛瞟过了自己的衣柜,一霎那间,他便笑得了然。
原来是那个东西在作怪。
工匠送来的时候便说过,这玩意要做便一定要做一对。
允鎏摇着头笑着,那表情之中竟然蕴含着说不出的宠溺。他走到衣柜前面,打开了梨花木的衣柜。阵阵木头特有的香味混着皂角的气息扑面而来,允鎏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置其中,而在那一堆衣服之上,放着个考究的红木盒子,雕着镂空的花纹。
允鎏将盒子取出至一半,打开之后,古茶色的玉玲珑静静地躺在里头。
这块古玉现下看似是安静,可是这几个日夜却频频滋扰着允鎏,让其难以安眠。
这玉玲珑必然是一对,迎风而响,声音低回,悦耳动听,至于月光下,更是晶莹剔透,有微光自其内部散发全身。
允鎏突然响起那个匠人诚惶诚恐向自己禀报的声音,那个时候,自己真的是满腹怒气,不明白这匠人为何要将这玉玲珑做成一对,更不明白为何他又偏偏将与沈凝心的那块是一对的玉玲珑给了一个与自己。
对当时的他来说,那是荒谬的,可是即便自己觉得荒谬,却没有将之摔掉或者扔掉,现在想来,允鎏心中感慨万千,竟然有些相信缘分二字起来。
看来,那个鬼灵精时时睡不着,在玩弄玉玲珑,却不知道另一块在我手上。
允鎏思及此,竟然脸上浮现出作弄的笑容。
既然如此,便让我也闹她一晚。
抱着赌一把的心理,允鎏揣着玉玲珑上了床榻,将之放在夜风中迎风摇曳了一阵,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竟然也驱散了他多日以来的烦闷与压力,渐渐地,他觉得眼皮很沉,便手里握着这块还在嗡嗡作响的半块玉璧睡着了。
……
玉宁一觉醒来,只觉得自己昨夜困乏,刚睡得沉却被玉玲珑给吵了起来,只是朦朦胧胧之间,竟然也不在乎这声音在耳边响起,相反,倒像是催眠曲一样,让她睡的沉。
迷迷糊糊刚起来梳洗完毕,房门便被人敲开了。
玉宁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你,你怎么来了……”
允鎏含笑负手而立在门外。
“嗯,来瞧瞧你。”
瞧你昨晚睡得可好。允鎏暗自笑道,一边走进房间,一边用手捂着放在怀中的半块玉璧。此时此刻,被玉宁压在枕头底下的玉玲珑立刻感到了另一半的感应,发出低沉的声响,却因为被枕头堵住了回路,因允鎏的突然到来而满怀欣喜的玉宁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玉宁被他温柔的话语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刚坐下来,又站起来,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毕竟前几日自己与他的关系便因为她的任性曾一度拉开,现下允鎏主动到来实在是让她无所适从。
“你……有事情?”
允鎏瞧了瞧她,笃定地说道:“是你有事情。”
玉宁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晓得?”
“虽然我不确定,不过我觉得你应该还是有些心事。不然怎么会夜半玩弄玉玲珑却不好好睡觉?”
玉宁一惊,张着嘴啊啊了半天却硬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允鎏看着玉宁被她忽悠得一愣一愣,呵呵笑开了,显得很是愉悦。
“因为它也叨扰了我一晚上。”说着,允鎏拿出了藏在怀里的半块玉玲珑,这时,两片玉近在咫尺,发出的共鸣震响了玉宁的房间。
玉宁又是呆住了,她以为,她以为那另一块根本就不会存在在世上,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心里悄悄期望的事情竟然成了真。
过了半晌,玉宁俏脸一红,硬是将自己的泪水咽了回去,再抬起头来已经是满眼的信任与托付。
“求你一件事情。”
“说吧。”
“请将阿布托的情况详细告诉我。”
自见了玉玲珑之后,玉宁便知道,允鎏此生将是她最最信任的男人,现在是,以后都将会是。
因为苍天在上,这份信任与感情已有玉玲珑相伴作证。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九章 情难逝真难寻(5)
允鎏一愣,默默将那半块玉佩又收入怀中,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不少。
“怎么会突然想起要知晓那个人的消息?”
玉宁咬着唇,斟酌了半晌才答。
“因为有人想知道。”
允鎏平静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惊讶,虽然玉宁并没有挑明了说,他与她之间的默契已经让他了然。
“嗯……既然已经踏出去了,内里的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最好便是毫无瓜葛。”
允鎏的话让玉宁苦笑了一下。
“咱们可是凡人,我都做不到的事情,何必强求别人去做?”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开,两人近在咫尺,保持着一个刚刚好的距离,让彼此能够将彼此眼里的情绪瞧清楚,却没有再更靠近一步。
身份与现实像是一道墙,虽然它是无形的横在二人之间,不管不顾便可以当它不存在。只可惜,这两个人竟然是如此相像,要命的冷静,该死的聪明,怎么样都忽略不了这一层隔阂。真是看似薄如纸,实则厚重如山。
良久,允鎏开口说话了。
“阿苏克贝子的情况仿佛很是不好。”
玉宁偏头,仔细聆听。
“听说,自从九爷要的歌姬不知所踪之后,他便与阿苏克之间的关系渐渐疏离了。又因为这个桃花粉事闹得内城满城风雨,阿苏克老王爷很是震怒,勒令他从别院里出来回了家。刚刚开始,阿苏克贝子倒也乐的自在,总有艳姬美妾陪伴左右,蒙古王府里头更是夜夜笙歌,老王爷如何暴怒管教都不抵用。谁知年关之前,情况就突然变化了。”
“变化?什么变化?”玉宁压着心中愠怒,疑问之中满是鄙夷:“莫非他还从此洁身自好了不成。”
允鎏默默摇了摇头:“阿苏克贝子得了种怪病,刚开始是不停咳嗽,像是染了肺痨一般,吓得那些平日里与他最为亲近的侍妾都讨了出城令,偶尔有几个坚持在他身边的,本来想着等他病好了,或许自己便可以换个荣华富贵吧。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这几个月来,他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现下蒙古王府里头萧索得很,大家胡乱猜测这个贝子是得了会传染人的绝症,都不愿意靠近那儿。而原先那些美眷佳人已经是一个都不剩了……”说到这里,允鎏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报应么?
允鎏竟然在心里这般问着自己。
玉宁皱紧了眉头,听了允鎏的这番描述也不难想象那个薄情郎眼下的困顿。对他的怨恨也消解了不少,毕竟她恨他是因为梵音,现下梵音总算是捡回来一条命,而她的心里又一直装着这个小王爷。玉宁知道,如若那个小王爷果真是病入膏肓,性命已难以挽回,以梵音的性格,那便不是一命抵一命的报仇的畅快,而是一命伴一命的长相厮守。
“你在为难,不知要不要转告。”
允鎏看着玉宁愁眉不展,几乎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玉宁不做声,算是默认了。
“……旁人的事情,外人还是不便Сhā手。你若藏着掖着,往后即便是注定了有缘无份,那人也是会怪你今日的隐瞒。不要因爱人之心到头来伤透了人,你说呢?”
允鎏的劝解似是醍醐灌顶,令玉宁心中的死结忽然就打开了。她心中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安稳,因为长久以来,从来便没有人会与她如此促膝长谈,走进她的心里。
允鎏,是第一个。
玉宁微微一笑。
“你说的有道理,便照你说的去做吧。”
二人相视一笑,允鎏正要走的时候,玉宁忍不住留他在勿返阁用饭品茶,直到午后才离开,几日前因为处境对立而默默无言的尴尬在今日得到了些许缓和。这不仅让玉宁心情愉快,连带允鎏的心中也好似是放下了一块大石一般。
当允鎏刚刚离开勿返阁不久,玉宁便起身前往京郊别院,刚一进门,风尘仆仆,刚一进大厅,便又见到梵音跪在云霜与云姐面前,哭的梨花带雨。脸蛋已经苍白的不成|人样。
这是自梵音醒来说话之后,玉宁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瞧她。云姐与云霜见是她亲自赶过来了,赶忙站了起来。梵音跟着她们的视线也是向后面一望,当对上玉宁的眼睛的时候,她便知道,玉宁带消息回来了。
“得了,起来吧,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便是。”玉宁望着梵音孱弱的模样,心里恼怒她如此作践自己,却又实在不忍心发脾气,上前将她扶着坐下,才将阿布托的事情娓娓道来。
只是等到她说完了,梵音除了刚刚开始的惊讶以外,脸上就再也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这让玉宁的心里无端端地惴惴不安起来。
梵音,你不会又做什么傻事吧?
玉宁默默地想着。
……
就在玉宁留宿别院与梵音好好说些贴心话的当晚,盼君楼的花魁舞姬琳琅再一次地挂牌演出,坐在后台的琳琅满心的激动与紧张,香儿除了照顾她的妆容之外,时不时地便会跑到布帘子那儿去窥伺一下外头的场景。
只见盼君楼的大厅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唯独舞台正对着的那一方桌是空着的。香儿每回来看,每回都带着满心的失望扫兴而去。
“小姐,他还没到呢。”
琳琅当第十次听到这样的禀告的时候,璀璨的眸子也暗淡了下来。
“或许,九爷……不会来了吧……”
琳琅轻轻叹着,心中感情很是复杂。
既是怕,又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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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九章 情难逝真难寻(6)
时辰已到,乐师已在纱帘之后调弦,琳琅怀里抱着琵琶,穿着异域的轻纱,轻轻挑开了后台的门帘偷偷看着外头的环境。
正如香儿无数次禀报的那样,特意留给九爷的那个位置,是空的。琳琅将门帘放下,靠着后台轻轻深吸了一口气。没有香儿的气急败坏,她倒有些松了一口气,可是又对自己以后的日子感到了惴惴不安。
这次挂牌出演是她主动向凤老板提出来的,因为凝心正好不在,可以实行香儿所说的计划。但是她心里事实上很排斥这样的部署,甚至感到了不齿。她的骄傲,早就被她自己埋在了内心最深处,只有在这种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偶尔出现让她痛彻心扉。
琳琅调节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再一次看了看外台的动静,空的,那个坐位还是空空如也。香儿为此在一旁不停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在咒骂,还是在默默祈祷。乐师身边走上来一个拿着小巧铜钟的小厮,手里还有一只小锤,琳琅盯着那铜钟,竟然有一种自己的命运便操持在这小小铜锤身上的感觉。
铃过三巡,声音悠远,琳琅知道,自己该上场了,不管那个主角会不会来,自己都得上去了。她转头望了香儿一眼,抱着琵琶,缠着唯美水袖,便上了有些昏暗的舞台。
烛光昏暗,台上佳人凹凸有致的剪影落在每个人的眼里,场面一下便安静下来,大家都翘首以盼,恨不得将那些烛光都点亮,好看清楚这佳人的模样。
台下看台上虽然昏暗不清,台上瞧台下却是清清楚楚。琳琅扫了一遍大厅,却不见有九爷的身影。正当她背过身去,准备坐着反弹琵琶的模样之时,她的眼角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人静静地站在阁楼楼梯旁,位置隐蔽得好,让她竟然瞧不清他的相貌,琳琅心里一阵激动,激动得手脚冰凉。只是她想笑却又笑不出,反倒是眼中泛出了盈盈泪光。
是他,是子庭。
黑暗为琳琅骤变的表情提供了很好的屏障,钟声响了第四下,琳琅已经再也没有时间好好看看那个模糊的影子了。她依依不舍地转过头,做着妖娆的姿势准备着音乐响起。
一颗泪滚落,滴在琳琅的心里,灼伤了她的肌肤。
这颗泪的热度与存在,只有她知晓。
音乐奏起,是神秘魅惑的番乐。乐师琵琶拨得诡异,胡人长笛吹得无双。琳琅随着这欢快的音乐,带着满心的痛楚偏偏起舞,徐徐扭动着腰肢,芊芊素手随着音乐弹起怀中乐器,手上长纱则随着她的动作与她如水的身形一般舞动。这些魅惑妖艳的元素组织到一块,就好比搭建了一个神秘瑰丽的海市蜃楼,观众们越看不清楚却越要看。
每个人在昏暗中目不转睛盯着这舞动的妖精,只盼能够瞧见她脸上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娇。琳琅抱着琵琶,舞着缠绕在臂环之上的长长纱带,份外可人。只是在黑暗中,她并没有带着任何笑容。
她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空位,心却一直想着那个默默站在角落里的身影。她的思想一下变分成了两块,一块恼怒怨恨张子庭之前种种,只想用一切给他痛苦才畅快;另一块,却是死死护着他,不愿意那个九爷过来,这样对他们都好,她也不用独自伤心无人知了。
音乐Gao潮渐起,其他乐器都已停顿,便只剩下乐师手中琵琶与琳琅交相辉映。琳琅一闭眼,知道等这一段精彩绝伦的演绎完毕,一切都会结束了,她在转身之前还未见到九爷坐在那位置上。
琳琅转过身去,慢慢随着舒缓的音乐展开修长双臂,藏传佛教飞天女神特有的柔软让她展现得淋漓尽致。台下一片惊呼,充满赞叹之声。
恰在此时,站于大厅四周的小厮颇有默契地点上了四周的火烛,大厅一下被照得雪亮。
大家撕开了黑暗的外衣,刚适应那光线便瞧见了台上女子迷人的舞姿,雪白的背脊与时隐时现的肉体。琳琅见灯已亮,琵琶之声更是弹得铮铮作响,她带着已干的泪痕和淡淡的笑转过了身,那一下却愣住了。
九爷,正坐在台下,微笑着瞧着她。琳琅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再舞再弹,琵琶之声逼得紧,似是催人上马西征。
不去那样做行不行?
琳琅为子庭的出现动摇了。
只是她看到了香儿坚定的表情。
香儿对她默默摇了摇头,用一双让她不忍去看的眸子盯着她,瞧着她,似乎是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琵琶声落,各种乐器又加了进来,舞蹈已经接近尾声。琳琅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她在挣扎,在犹豫。
香儿站在后台里,抓紧了布帘,险些把它给撕碎。
琳琅在一圈又一圈的旋转中,无数次都瞥见了香儿眼里的怨,就像是针,如发丝,却长可透心,次次扎得她痛苦难当。
最后一次旋转,香儿的目光让她已经不可承受,当她再次面向前台,妖姬已诞生。
脸上挂着诱人的笑,让人眼花缭乱。大家的心情尚未平静,只见妖姬将长纱利落一洒,不偏不倚便落在了九爷手上!
看客一片哗然,心中大感意外,不知内情的,又在微微嫉妒这个姗姗来迟的年轻人。
九爷似乎也是被弄懵了,只是这怔愣的模样也不过是持续了几秒而已。他微微笑着,用手去抓那薄纱,谁知它的主人却又恰在此时将之抽了回去。
九爷只觉得手心发痒,这轻纱飘然落回台上,更是让他的心奇痒无比。此后的舞蹈虽然妖娆,虽然美艳,虽然让人目不暇接。却成了九爷与妖姬之间二人的互动与交流,读懂了其中微妙的观众忍不住对这场精彩绝伦的演出兴趣缺缺,看得也是意兴阑珊。
原来,大家都是陪衬。
妖姬心中早已有人选。
大家小声议论,话语没有传进正在兴头的九爷耳朵里,却叫张子庭听的明明白白。
子庭,你可知道,你用自己的卖身契换那个女人的生平有多么不值得?
张子庭站在角落,看着琳琅旁若无人地引诱着那个年轻公子,胸膛起起伏伏,却都难以挥散心中痛楚。他不由得想起了少爷的话,和少爷眼里的反对。
可是,他已经将心给了出去,还怎么可能收的回来?他一直觉得,琳琅并不是那些文字所描绘出来的人。张子庭看着少爷给他的消息,只是看到了身不由己,只是瞧见了满盘错棋。
你有没有告诉小公子这些事儿?
他问。
告诉她做什么?不管是不是琳琅自己愿意的,至少这些事她的的确确做过。怎么,你还指望深受其害的人去原谅她不成?即便是原谅了,这裂痕也是她撕的,怎么去修复,也应该是她的事情,你说呢?
这是少爷当时意味深长的话。
所以,他今日来了。
只是刚来,便见到了她曼妙动人的舞姿。
只是刚沉浸在她的美丽里,却见到她堂而皇之的去勾引别人。
原来这一切又是一个局。
张子庭皱紧了眉头。
他很想去问问琳琅,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莫非平日里她对他无意中透露的那些烦恼与惆怅都是假的么?
你都骗了她那么狠,她为何便不能骗你?
张子庭被自己问倒了。
见琳琅那边越是笑得灿烂,心便越痛得厉害。最后,这只舞蹈还没完,他便默默离开了盼君楼。
琳琅一曲舞罢,带着满面的娇羞去回避九爷炽热的眼神。她知道,她成功了,成功地做到了香儿所说的计划。只是,她的心里空落落的,绝望之感已上心头。
那个角落已经空空如也,子庭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他是看到了自己刚才的不堪了吧。
琳琅笑开了。
苦涩,心碎,滴落在她的笑声里。
可在外人看来,她却是笑的光彩夺目,犹如珍宝不带一丝瑕疵。
或许这笑容,只有一人能读懂。
只是那人,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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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九章 情难逝真难寻(7)
因为事情太多太杂,玉宁与梵音仅仅只是相处了一两晚,便不得不先行告辞回了京城。临行前,梵音站在门边,紧紧地抓着玉宁的手,似乎是不舍,更像是其他。
玉宁拍了拍她的手,表示自己已经明白。
“若有阿布托其他的消息,我会与你说的。”
梵音听了这句话,望着玉宁远去的背影沉默了半晌,突然轻轻对浣纱道:“姐姐,我饿了。”
浣纱一愣,尔后欣喜若狂。
“好,好!我就给小姐备饭菜去!”
梵音淡淡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宛若微风抚过的水面,有了些涟漪却立马又平静了下来。
玉宁当日便到了勿返阁,已经是午后。匆匆用了些饭菜,便又直接赶往了绣庄双凤楼等自己的店铺去打理一些掌柜拿不定主意的生意。忙了一整天,拖着疲累的身躯回来,刚想躺下,却又想到自己这休假一休便是两日,根本还没来得及上盼君楼瞧瞧。
只是这床铺太软,她的身子太乏,实在是有些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间,玉宁便这么睡了过去。直到入夜才起来,她慢慢坐了起来,瞧着天上月亮,听着勿返阁主楼处传来的琴瑟之声,心也缓缓归于平静。
玉宁靠着床柱子,就这么半坐半躺在床上,听着习琴的琴音忍不住回忆起勿返阁的昨日繁华,特别是她与习琴梵音还有酒儿一起长大的时光。
那个时候,最怕事的便是习琴与梵音。她们之中,便是梵音最为软弱。遇到什么事情,或者是被欺负了,总也不敢吭声,只敢一个人默默哭泣。
在玉宁的记忆里,她们几个姐妹最喜欢的便是梵音的笑。羞涩中透露着芬芳,清清爽爽,两个小巧的酒窝点缀在她白璧无瑕的小脸上,梵音的声音又出奇得好听,笑起来,就好像是风铃在迎风舞动一般。令人着迷却不妖娆。
自己做这么多,无非也就是想让梵音回到从前吧。
只是……还能回去么?
别说梵音了,她,还能走回去么?
玉宁叹了一口气,低头的瞬间瞥见了被她放在枕头底下的玉玲珑。她本来想拿起它来像平常一般把玩,可是想起允鎏那日的话她又犹豫了。
挣扎了许久,玉宁才又将玉玲珑拿了出来。
今日夜风习习,不甚凉爽,吹得人很舒服。这股春风之中带着许多从四面八方卷来的生的气息,深吸之下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玉宁突然没了去盼君楼的打算,只想在这微风的抚弄下,好好看看自己许久未曾端详过的月亮,好好看看这块自己视如珍宝的玉玲珑。
她把它放在手心中,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其上,玉玲珑便微微泛着光,柔和似一团流萤飞火,只是它的光芒与月光一样,透着奶白色。玉宁捧着这一手的光,原本愁苦烦躁的心也渐渐变得沉浸下来。
玉玲珑嗡嗡作响,带着玉宁的思念传到了允鎏的耳朵里。允鎏正在书房读书,听到这熟悉的响声便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玉看着,尔后,他带着笑将之置放在案台上,让这悦耳的声音陪伴他挑灯夜读。
……
第二日,玉宁迷迷糊糊是被醒儿摇醒的,她皱着眉头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手中还拿着那半块玉玲珑,赶忙藏在了枕头底下。
当她还在思量着怎么去搪塞醒儿的时候,醒儿却已经先说话了。话里透着些着急与不安。事态紧急,她根本就无暇顾及玉宁的手上是否多了一块陌生的玉佩。
“小姐,不得了了,您快起来穿衣,咱们要去一趟内城啊!”
醒儿的话让她吓了一大跳,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去内城做什么?”
本来在匆匆忙忙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为玉宁准备外出用品的醒儿突然顿住了身形,转过头来泪已两行。
“小姐……梵音小姐现下……正,正跪在内城门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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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十九章会完结,第三十章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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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平安夜快乐。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九章 情难逝真难寻(完结)
“你,你说谁?谁跪内城门口了?”
玉宁瞪大了眼,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机灵。
“……是,是梵音小姐……”
醒儿肯定的回答,再一次让玉宁心中的一丝丝侥幸都没了踪影。
“快,咱们快去那看看。”玉宁心急如焚,扯着醒儿便往房门口奔。虽然说九爷已经不去计较梵音的事情,甚至于现下对琳琅宠爱有加,整个是换了一个口味。但是玉宁还是怕,怕那无数个万一。
怕内城里头多事的人瞧出梵音,又兴风作浪;怕九爷正好打那里路过,又想起之前的那场风波;更怕的是,梵音的痴心换来的却是冷漠的驱赶。
刚打开门还没走出屋檐,玉宁便顿住了。
雨,现下正在下雨。
这雨淅淅沥沥,虽然细密如发丝,将满园的花花草草染了个娇艳欲滴,看起来如此温柔美好。却浇得玉宁的心里冰冰凉凉。
“你说……梵音现下跪在内城……门口?”
玉宁抬头望着下个没完的春雨,半晌才回过头来瞧着抱着雨伞的醒儿,后者眼里同样也满是焦急,默默地点了点头。
……
内城外,一抹孱弱娇小的身影跪在那朱红色的城门之前,迎着风雨瑟瑟发抖,她的眼里满是倔强与坚定,即便被雨打湿了的衣衫已经粘在她的身上,让她冻得嘴唇发乌;即便她的视线已经被雨水与意识所模糊,让她看不清楚前方。她还是没有离开。
“姑娘,我看您还是走吧。”守城门的衙役好声劝道:“阿苏克王府是不会答应你的要求的。”
梵音默默摇了摇头,已经恢复了往日圆润的嗓音犹如夜莺出谷。
“奴家只想伴在阿布托贝子左右,别无其他苛求,官爷,您行行好,便将奴家的心意告知阿苏克王爷,求求您了……”梵音说着,便在大雨之中向那衙役磕了几个头。
“唉,唉姑娘!”衙役一声叹,现下四处都围着看热闹的人,弄得他很是心急,过不了多久,大概管事的便会听到风声过来瞧瞧吧。看这小娘子如此标致,雨水又像恶作剧一般将她那玲珑娇小的身材弄了个现行,这等会若是上头来了人,他就算是想保也保不住她了吧。
“姑娘,您还是回去,回去吧。刚才老朽也不是没有通报过,不行啊,去吧,去吧。”守城的衙役一边说着,一边便要将梵音扶起来。谁知那个姑娘看似柔弱,却不知哪里来的劲,硬是甩开了他帮助。
默默无言地,她又直挺挺地跪在了雨里。
衙役一愣,为这女子的真情所动容。
想那个阿布托贝子已经病入膏肓,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那些平日里口里满是情深意切的佳人娇娃却是树倒猢狲散,没有一个再留在那个病怏怏的贝子身边了。想阿苏克王爷与王妃整日以泪洗面,长吁短叹。正当大家对阿苏克王府避之不及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却倔强地执意要入王府里去。若不是刚才确实与这姑娘深谈一番,还真以为她不是傻了便是昏了头。
“姑娘……你,你这又是……唉……”衙役叹了口气,支着伞又站回了城门口。
雨下得越来越大,围观的人群之中即便是带了伞的人都不得不去找个避雨的地方,在磅礴大雨之中,一顶小小的油纸伞根本就是个摆设,该被打湿的地方还是被照样打湿。
豆大的雨滴砸在梵音的身上,让她更是冷得打寒战,她却依然不为所动,跪在内城门口。却见那城门大开,她却不得往内走一步。她与阿布托之间的距离,不过便是那几步路,迷迷糊糊之中,她甚至能够透过狭长的内城道路隐约瞧见阿苏克王府的飞檐,只是,这短短的几步路却像极了她与阿布托现下真正的距离,看似一跨而过,事实上要想跨出这一步却难于登天!
不知道是跪了有多久,围观的人渐渐都散去。梵音则完全都是在靠着自己的意志支撑着几乎要昏厥过去的自己。正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阵滴滴答答的马蹄声。守城人很紧张地向梵音身后望去,似乎生怕这马车觉着跪在正门口的这个平民太过于碍眼,就这么压过去了。
谁知,这马车却在离梵音几米远的地方,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马车的主人微微挑开了门帘子,似乎是观察了许久,又与驾车之人耳语了一番。守门人见这人一系列的动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知道,内城里的人随便提拉一个官衔出来都可以让他闭上嘴,何况是这种驾着王公贵族马车的人呢?到时候他想对这姑娘如何,他这一把老骨头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马车主人似乎是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那随从便下了马车撑起了伞,看来这个人是决定从马车里出来了。车帘挑开,竟然是一个冷面的公子。从他的衣着与大拇指上头的那个红玛瑙扳指上来看,应该还是个贝勒。这年轻公子跳下马车,一人支着伞便到了梵音身边,为她遮挡着些雨水。就连自己身上被打湿了都在所不惜。
“你可是梵音?”
那人轻声问道。
梵音从恍惚中惊醒,默默点了点头,想抬头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却发现自己怎么样都看不清楚。年轻公子见梵音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你这是做什么呢?”
“……奴家,奴家想常伴阿布托贝子左右……其他,什么都不求……”
梵音一字一句,重复着今日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为她撑伞的这位公子似乎也是被她的话给震撼到了,站在那里愣了好久,或许,也是挣扎了好久,最后叹了一口气,一把扶起了梵音。
“走,跟我来吧,我带你进去。”
男子一手撑伞,一手便揽着梵音,让她倚着自己,便将之带上了马车。想来梵音也已经在意识模糊之中,不然,又怎么会跟一个陌生人走?
就在她上车之后,玉宁正好也已经赶到了内城附近,刚跳下马车,却见到梵音已经上了一个男人的马车,还没等她叫出声来,就见那个马车的主人利落地往里头一坐,马蹄声响起,她只能眼睁睁地看到梵音和那马车主人一道进了内城。
玉宁这下彻底愣住了,就算醒儿之后为她撑了伞遮风挡雨她都没有察觉。
她没看错吧?
玉宁问着自己。
带梵音进城的……竟然是允鎏?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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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章 有情却是多纷扰(1)
玉宁看着允鎏将梵音给带进了内城,那一下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这内城里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玉宁算是完全看不明白了。
该来接走梵音的人没来,本来断然不会做这种事的人却做了。等自己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时候,玉宁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跟着冲进去问个清楚。
难道他不知道梵音进内城有多危险么?她呆得越久就越有可能被人认出来。更何况,这种事情聪明人明哲保身都不会去拢边,为什么他平日里那么聪明,今日却犯了这个傻呢?
玉宁有很多问题想问清楚,却死压着自己的这股冲动,只是站在原地,透过雨幕见那马车渐渐走远,再也看不见。
“走,我们回去。”玉宁一转身,也上了自己的马车?
“啊?回去?”醒儿一愣,她也是瞧见了梵音被个内城的男人带走了,却没瞧出来那个人便是允鎏公子:“那,那梵音小姐……”
“她不会有事的,我们回去吧。”
玉宁十分笃定,允鎏做事向来稳当。既然他将梵音的事情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便一定会尽全力把它做好,一路走来,几共生死,她对他便一直有这个自信。虽然有时候,她就是讨厌他的这股认真与执着,因为就是他的这种坚定不移的品质,让他们之间的情谊总会因为世俗纷扰而变得晦涩难猜。明知对方心意,大家却懂事得都不挑明。
玉宁坐在马车里头,挑起了车帘向外看。醒儿犹豫地爬进来的时候,只听到小姐叹了一句。
“雨,越下越大了啊……”
马车在大雨中穿梭,跑得欢快,玉宁倚在马车内,却并没有将心里的烦闷给丢开。
……
之后几日,即便玉宁在生意场合再忙,晚上的多半时间都会留在勿返阁。一来可以慢慢料理盼君楼与勿返阁两处香阁的事宜,二来,她是在等人。
等允鎏给她一个答案。
只是这一等,竟然从晚春等到了夏日。
十日过后,允鎏果然上门拜访,一脸疲惫,风尘仆仆。玉宁见他这副模样,虽然心里有气,却也隐忍着没发出来。
“怎么这么急匆匆的?”玉宁打量了他一眼,挥挥手就让醒儿准备饭菜去了:“是否还未进食呢?”
允鎏愣了一下,面部表情一下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他轻轻点了点头,玉宁房间内的烛火,也因为他这瞬间的软化而变得温柔起来。
醒儿见小姐与允鎏少爷之间气氛微妙,微微一笑识相地走出了房门,刚掩上门,就见布托坐在回廊上半打盹。醒儿脸一红,踌躇了半天,最后还是上前去推醒了他。
“……去旁边小房睡会儿吧,等会弄些饭菜,你也吃些。”醒儿皱着眉头一口气说了这些话,也不管布托答不答应,便红着脸冲到了小房边上打开了门。
布托被醒儿对他突如其来的好弄得不知所措,就算是没瞌睡了也只是张着嘴望着她。弄得醒儿好不尴尬,她气急败坏地一跺脚。
“进去啊!”
“哦,哦!好!”布托赶忙站了起来,欣喜若狂地进了小房,房门关上之前还依依不舍地望着要去厨房忙活的醒儿。
允鎏与玉宁听着屋外些微的动静,均是了然一笑。
你这个仆人,和你一样傻。
玉宁本来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又觉得现下的环境仿佛这样有些不妥,便就在心里说了一遍。
“你这是去哪里了?”
脱口而出的竟然是心底的关心。
“公事,出了京城几日,眼见有些眉目了,便先回来了。”允鎏顿了一下,喝了口热茶润了一下喉咙:“……赶着回来,一是交差,二是过来有话与你说。”
“哦?是什么话?”
玉宁明知故问,事实上心中已经是翻腾万千。她太想知道梵音的近况,却一直不敢乱打听。怕就怕她这一多事,便是捅破了窗户纸,将梵音与允鎏同时陷入不义之地。
所以她一直在等,等了十日就为等这个消息。
这么说来,也真是难为她自己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了。
“……是梵音的事。”
允鎏沉吟了片刻,望向玉宁,奇怪她的眼里怎么没有任何惊奇的事情。
“梵音?她?”
“前几日,便在我去办差事的几天前,她冒雨跪在了内城门口,求阿苏克王府的人能够让她进内城去伺候阿布托贝子。”
“……”
玉宁心里一震,虽然心中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却没想到梵音果真是这么痴傻,不要自尊,不要名誉,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做了。允鎏见玉宁不说话,脸色却好看不到哪里去,便知道她是在生气。却不知她是在生梵音的气还是他的,亦或是两者皆有。
他清了清喉咙,又喝了几口茶,直到嗓子不再那么沙哑,回复了以往的柔和,才继续将事情娓娓道来。
“我从外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那里跪着怕有两个时辰了。所以,我便自作主张,将她带进了内城。”
“……你带她进去又能如何,她能得偿所愿?”
玉宁说的话有点冲,却也是事实。允鎏有什么立场去塞一个勾栏女子去阿苏克王府?即便这个女人再多情,再专一,身份已经决定了她的结局。作为允鎏,他若硬塞个这样的女人进王府,不仅仅是王府,便连带他这个风头正劲的大贝勒也会成为内城茶余饭后的笑谈。
允鎏被玉宁问的不说话了,玉宁以为,自己一语道破了事情的所有。正还要说些什么,想让允鎏将梵音送回来,允鎏却又开了口。
“我是将她送进了阿苏克王府没错,她也暂时住在了那里,也算得偿所愿了。”
“什么?!”玉宁站了起来,满目惊诧。
允鎏叹了一口气,将玉宁牵着又坐了下来,拍了拍的手,算是安抚她。
“……你是怎么做到的?阿苏克王府可是让梵音在外头被雨淋了两个时辰!”
“我不过是将梵音第二日送了过去,刚开始他们还是不愿意,我便提出来见一面就带梵音离开。永远不打扰他们,他们犹豫,也看在我这几分薄面便点了这个头。谁知,梵音刚踏进他们儿子的房间不久,就这么与那个昏迷不醒的蒙古贝子说了几句话,刚要起身的时候,那个阿布托竟然就醒了。拉着梵音的手,死活不再让她离开。他们相拥而泣……唉……”允鎏回想着那个令人侧目的场景,忍不住就省略掉了这些,因为,这样的场景,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语言在此已是多余,已是贫乏。
“那你也不该把梵音送到那里去,你不知道么?九爷虽然不提这事情了,可是还会依稀记着她的样子吧?更何况,更何况……阿布托本来就是个负心之人,病入膏肓是老天有眼!”玉宁或许是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之下说了许多平常不曾说出来过的话。
允鎏看着她,很是体谅她心中的感情,这一次,却没有认同。即便理智的他都为了梵音与阿布托做了不太理智的选择:“我这么做,并不是向着同为内城之人的阿布托,我是为了梵音。”
“你为了她?你为了她就应该把她送回来!”
“……你知道梵音为了见你口中所说的那个负心人走了多远的路么?她为了能够不惊扰到别院的人,一步一步从别院走到京城的,不分昼夜。之间吃了多少苦,忍了多少痛,咱们难道也可以拍着胸脯说清楚?”
允鎏的反问,让玉宁哑口无言。她的眼眶一红,哼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些什么。
“你放心,既然我把她带进了内城,一定会好好关照她。现下阿苏克王府一片萧条,你也不用担心梵音会受什么委屈。老王爷和福晋为了这个独子都不会给她脸色看的,更何况梵音姑娘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只是,我担心的事情是以后,以后……若是阿布托贝子不幸去了,梵音姑娘会一人独活么?”
玉宁被他说的话给吓到了。梵音决绝弃世含笑而去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软弱,一下渲泄而出。落在了允鎏面前。此时此刻的她,俨然就是一个无助的小姑娘。
允鎏看到玉宁这副模样,很是怜惜,他心里清楚,应该给玉宁一些时间消化,便又说了些其他的事情,全当谈天说地,满腹柔情全化在这只字片语里。到了夜晚,晚膳已经用罢,方才离开玉宁的小院。
……
夜晚京城,内城的官道上,允鎏与布托牵着马匹缓步而行。
“爷,在下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那便说吧。”
允鎏抬头望向清亮的月光,深深叹了一口气。自梵音的事情之后,他突然也对内城感到了厌倦,也不知自己的心里是因为什么而起了微妙的变化,等到他发现的时候,改变的局面已定。他厌倦于这儿的冷漠,厌倦了这儿的尔虞我诈。
“是。爷,为何您如此尽心尽力帮着梵音姑娘呢?我是说……”布托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疑问。他的意思是,在他看来,允鎏平日里是断然不会做这种惹人非议的闲事。
允鎏的沉默让他惴惴不安,眼看着赫那拉王府便要到了。允鎏突然牵着马停了下来。
“……她比我们有勇气。”
一句回答让布托忍不住低头沉思,心中也不由得有了些震动。
她比我们有勇气,她做了我与凝心都不敢做的事情。
爱一个人的时候,不顾一切,性命丢了无碍,便是将名誉与自尊都弃之不顾,这样的决绝落在允鎏眼里,成了另外一种悲壮。
允鎏仰头再一次望了望这王府外的月亮,过了好久才不再去看它,牵着马进了王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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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章 有情却是多纷扰(2)
夏日炎炎,忘忧庭院之内却是一片凉爽。只是这样的阴凉对于喜好冬日的少爷来说远远不够,乌在一旁看着,又挥挥手让下人搬了一两大桶冰块进了大厅,放置于大厅两侧避人的角落。
过了好一会儿,冰块发挥作用了,少爷的闭着眼睛,眉头好歹是有所舒缓。正在这时,一股热风席卷而来。少爷叹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唉,刚那股热风刮进来,我便知道今日是难以悠闲了。”说着,他坐正了身子,对着跪在下面的黑衣人道:“说吧,情况如何?”
“回少爷的话,东西找到了。”
“哦?”少爷一听来了精神:“快,拿出来与我瞧瞧。”
“是。”
黑衣人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的精致的布包,双手呈给了少爷。乌拿过那布包打开,转交给少爷看。竟然是几封信笺与一本崭新的线装书。
“百家姓?”少爷一愣,前后将那本书翻看了一下。又瞧了瞧那几张信笺。
这应该是那个已被人秘密抹杀掉了的王老板的字迹,上面所言无非便是一些叮嘱妻儿问候家庭安康的话语。少爷看了数遍,怎么样都猜不透。
“……你先下去吧。”少爷挥了挥手,那人得令瞬间便退出了大厅。见大厅里的人都撤干净了,少爷才将那封信和那本百家姓一起递给了乌:“你看看,这中间到底是个什么蹊跷?”
乌双手接过,翻开了百家姓,工工整整,规规矩矩,看不出丝毫不对的地方。半晌,乌终于选择放弃,将这书与信纸一道又还给了少爷。
少爷低头思索片刻,忍不住还是叹了一口气。
“看来那个钟老板是没骗人,只不过,这东西被人弄成了两份。这份,是假的。”说着,他将手中的那本废书丢到了地上,手里却还留着那信笺,指给乌看:“你瞧,这书信被人做了假,第一页和最后一页被人仿了笔迹做了旧,看起来就像是和这中间部分的信纸是同一时间写的,实则不然。”
乌听了少爷的诉说眼中露出惊讶之色,连忙接过那第一页信纸和其他的做对比,果然发现后者要更为陈旧,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少爷望着那些被乌捧在手上的信纸,若有所思。
“看来,这本也不是解密本。那些花名册的另一半,应该还在王家产业的某处。至于会在哪里,怕是只有那个作假的人才清楚了。”
很显然,这封信根本就不是王老板写给自己的发妻的,也不可能是他之前的合作伙伴做的手脚。那么,真正的收信人到底是谁?王老板在信件的后半部分到底说了些什么?这一切又成了一个谜团。
少爷一手抚着光洁的下巴,兀自沉思着。找消息对于他来说,每一次都是一场游戏,他喜欢这种拆解别人行为动静的过程,却并不介意最后的得失。眼下,除了少爷以外,必定还有其他人物知晓或者怀疑有这半本解密账簿的存在。只是参加这场争夺的人都不太清楚这账本所藏匿的确切位置,这么看来,少爷也算是走在众人之前了。
他明白了钟老板所说的话,成功的找到了这么一套长年置放在吴家当铺房顶隔层上的东西,这也是他当初与小公子一起联手制服吴家钱庄的重要原因。
只是,这一场看似轻松的游戏竟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这一套假诱饵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整件事情之中有一个关键人物大家竟然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找到这个人,并且知道这个人是谁,成了少爷现下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嗯……乌,你过来。”少爷用手指示意,乌立马侧耳附上。
只见少爷对乌耳语了几句,这个沉默的随从便在行了一个礼之后快速地向前院走去。
……
入夜,玉宁只是穿着单薄的中衣坐于房内,烛火已经被她吹灭,此时她正坐在能够看得到月色的长椅上梳着自己乌黑的长发。月牙白的中衣与象牙梳交相辉映,与玉宁的秀发一黑一白相互映衬,月光洒在这佳人的身上,更是照亮了她的每一个优雅的动作。
“凝心。”
黑暗中的男声让她吓了一跳,赶忙转头对上了那一对沉稳温柔的双眼。
“无月?!”
玉宁惊喜地笑开了,三步两步光着脚走到了男子隐身的黑暗里。
“你怎么来了?”
无月淡淡笑而不答,因为,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这一次,他是要单独来执行任务的,无非又是些沾满血腥的杀人勾当。望着玉宁的一对灵动的大眼,他不想将这种事情说出来,煞了风景。
“……是来瞧瞧你伤可好了。”
“无明呢?她可还好?”
玉宁毕竟不是练功之人,并没有无月那般好的眼力,也没办法从呼吸声判断这人的心情。所以,她便信了无月的话,毕竟,遇见无月,是她这一长段日子以来,最值得开心的一件事情。
“好,她在养伤。”
无月宠溺地笑着,忍不住想去触摸她的发。却还是将自己即将伸出去的手给收了回来,这些微的动作被黑暗隐藏的很好,玉宁没有看出来一丝不对劲与尴尬。
“那,那我去点灯。”
玉宁正要走开,却被无月拉住了。玉宁只觉得手腕上一阵冰凉的触感,带着些许柔软。无月只是将玉宁又拉近到自己身边,就马上将手抽开了。
“不,我来来便走,不过,说不定,这几日都会过来瞧瞧你。”
“那可好了,我正愁着,没人与我下棋聊天呢。”
玉宁的话,让无月想起自己与玉宁初识的时候,她不嫌弃他的满身血污,为他疗伤调养。他作为报答,即便自己的棋艺如何蹩脚,竟然也心甘情愿与她下了一盘又一盘棋。自己与她的友谊,便是在这一盘盘对弈之中建立起来的。
无月不自觉想起了昔日种种美好,轻轻点了点头。
“好,如若之后有空,便常来与你对弈。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我且先离开了。”
玉宁刚要答是,只觉得眼前一空,那团依稀的黑影已经不见。她推开窗,望向对面的屋檐之上,却见一月牙白的身影傲然而立,宛如落尘之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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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章 有情却是多纷扰(3)
这一日,虽然早已立夏,京城郊外的油菜花却依然开得绚烂。黄|色的小朵洋洋洒洒,铺满了大地,金黄|色的花海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
玉宁坐于草棚内,双手端着泡好的上等好茶,眯眼望着金色的波浪带着淡淡的花香迎风舞动。
“真是奇怪了。平日里这时候花都谢了,怎么就今年还开着呢?”灵书顺着玉宁的视线望去,见她一副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句。
“可不是。就是因为现下花开得正好,这里可到处都是人呢,要不是白公子,说不定咱们还找不到这么好的位置。”习琴双手支着下巴,双眼完成了一对弯月,脸上更是现出了小酒窝。
玉宁淡淡一笑,仍然倚在草棚内静静瞧着油菜花的花海。粉嫩且恬静的花朵深深吸引了她,想来,许久以来,自己从来就不曾有机会享受这样的平静。沈凝心做的事情总是惊天动地,虽然她不想如此,偏偏到了最后就成了这样一幅模样。这条回头不得,又看不到尽头的路,自己还要走多久呢?
玉宁轻轻叹了一口气,确实因为这样的美景排解了不少烦闷。
“凝心!”
玉宁听到这声呼唤,抬头望去。只见白鸿满头大汗,背着阳光对她笑着,满脸的开心。
“白公子,你回来了,快进来歇歇。”灵书见玉宁只是望着他,并没有什么反应,赶忙将白鸿招呼进了草棚:“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来?您要再不来,咱们这几个小女子岂不是要算上鸠占鹊巢了?这个草棚还是您先订的呢。”
灵书说着些无伤大雅的笑话,让大家都轻松的笑开了。白鸿望着只是浅笑的玉宁,虽然他的脸上也带着笑容,心里却一直不是滋味。
他觉得,他与凝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得有些陌生。曾经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此时此刻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曾经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却有了相对无言的尴尬。
白鸿心里感到了些许害怕,如若说之前他还能静静等着玉宁知晓人事,尔后再谈谈二人之间作为男女的感情,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这个耐心与信心。
凝心的变化他看在了眼里。
她变得更加沉静,更加成熟,这是他所欣喜的地方。可是,与此同时,她也变得与他更加疏离。特别是她成为吴家钱庄的半个东家之后,更是如此。
所以,他才主动提出来张罗这一场出游。想来玉宁是很爱玩乐的,游玩之间,就会成为孩童一般的存在。只是,白鸿这一次确实略微感到了失望,玉宁并没有露出以前那样的神情。她的笑,她的动作,仿佛都有所克制。白鸿其实并不知道,这都是因为玉宁心中被允鎏的影子塞了个满满当当,这日的出游让她不自觉想起了那日的河南之行,那样的腐草流萤,那样的惊心动魄。如果他知道,也许便不止是烦躁而已了,因为这代表他并没有得到玉宁的心。
“哦,在下先去订了个饭局,到时各位与在下一起去吃个便饭,这次可是在下请客。”白鸿呵呵笑着,心里却已经绕着玉宁想了好几个来回。
“这又是何必呢?咱们去双凤楼就好了。”玉宁轻轻说道。低垂的眼眸,是白鸿最爱的表情。
“那怎么成,这一回说了是我请客。若去了双凤楼,可容不得我当东家了。”白鸿答得认真,又带了些戏谑。习琴与灵书嘻嘻哈哈笑开了,只有白杨感到了白鸿与玉宁之间的距离。说实话,他也不知自己是对此感到安心还是不安。对于自己的少主来说,沈姑娘这样刻意保持距离或许是好事,也是为少主想;可是,少主却注定会为这样的距离伤心,时间拉得越久,距离越大,他就会越来越沉不住气,烦躁不安。
所以,白鸿今日是有一些事情想对玉宁说的。虽然白鸿没有挑明,可是白杨从少主的眼神里,便已经知晓他是要说什么。
玉宁见白鸿很坚决,便也没有异议,免得扫了大家的兴致。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温馨的气氛照亮了整个小小的草棚。快要到午时前,游客已经越来越多,白杨抬头看了看日头,又见来人络绎不绝,便轻声建议道。
“少主,咱们是不是该走了?这人越来越多,又快到正午,又晒人又多。咱们还是去饭庄聊吧。”
白鸿点点头,于是几人便起身向马车行去。马车有二,本来是女眷一辆,白鸿自己坐一辆。可是就在习琴与灵书上车后不久,白鸿却拉住了玉宁。
“我有话,与你说。”
玉宁一愣,心里开始慌起来。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跟着白鸿坐上马车不久之后,两辆马车便开始往来时的路上行进。
玉宁离着白鸿很远地坐着,车内回响着马车行进错落有致的声音,没有其他。二人之间尴尬异常,谁都没有起个话头。
玉宁状似并没有察觉到这份不自在,微微弯起唇角打量着窗外的风景,仿佛心情甚好。白鸿看在眼里,知道她在逞强。与之相处两年,每次玉宁要是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情,便露出一副这样轻松的模样,告诉自己没事,告诉别人她很好。每每在这个时候,白鸿便清楚,她在逞强。事实上,心里没有一点底。
“……你可喜欢苏杭?”
玉宁一愣,没想到白鸿会这么问,心里更是乱了。这几日一直没有精力去多多照顾绣庄,更没多少机会与他深谈,也不知道自己在离开京城的这几日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话?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自小是在京城长大的?
“我便是生在苏杭的呀,怎么这么问?”
玉宁的话让白鸿脸一红,暗暗懊恼。自己原来也是如此紧张,竟然问了句贻笑大方的话。玉宁见白鸿的神情如此窘迫,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想着,她的表情也真正轻松了起来。
“怎么……问我这个?”
是啊,怎么问她这个?这让自己怎么说呢?自己本来是想起个好头,让之后的话顺理成章一点,好让她少一点尴尬和羞涩。谁知,自己第一句起头便出师不利。白鸿支吾了半天,一改商场上口若悬河的模样。玉宁静静地在一旁等着,眼神中更是多了些疑惑。
“……我想娶你。”
白鸿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脱口而出。
玉宁这下确实是被震住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张着嘴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白鸿见玉宁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只怪自己太过唐突。想要说什么回旋的话,却找不到半个合适的字眼。
相比白鸿的紧张,玉宁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便来了。以前她还可以装作不知道,那是因为白鸿没有明说,现在白鸿将这件事情挑明了,以她利落的性格,不行便是不行,如此强硬拒绝必然是会伤了他。
白鸿见玉宁沉默得很,似乎是在考虑,又似乎是在想着别的事情。他心里害怕,怕她等会思定之后,说的是反悔的话,赶忙说道。
“这事儿,你,你可以先不回我,我,我,可以等。”
没错,只要不是说出反对的话,他可以等,慢慢等。
玉宁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挥剑斩情丝,不仅要准,还要快。
她抬起头来,坚定的神情让白鸿的心更是没了着落,只见她朱唇一起,眼见着就要说话了。突然马车猛地止住了脚步,玉宁东倒西歪,差点摔出马车,白鸿见状,赶忙将玉宁拉了回来。
“外面是怎么回事!”
白鸿一把将帘子拉开,满脸恼怒对着白杨。
“少主,前面有人打斗……”
白杨抿了抿唇,神情严肃。
“……绕路吧。”
白鸿刚下了命令,却被玉宁阻止了。
“不行不行,灵书已经去参一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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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章 有情却是多纷扰(4)
玉宁死命拉着白杨,生怕他真的听了白鸿的话就这么驾车走掉了。白鸿与白杨互相看了一眼,显然二人都感到了震惊。这灵书小姐坐在马车里头好好的,怎么瞬间就加入了那打斗的行列里?
“少主,小的且去瞧瞧。您二位好生在马车里头等着便是。”
白杨向白鸿示意道,见他点了头,方才飞身向已经打作一团的三人快速奔去。白鸿望着渐行渐远的白杨,刚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却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鹅黄|色的身影窜出马车。
“凝心!”
白鸿一慌,也跟着她钻了出来。全然将白杨先前的叮嘱抛诸于脑后。他随着玉宁一路跑着,也亏玉宁不是个冲动的人,虽然心里担心灵书的安危,却也没有莽撞地冲入刀光剑影之中。她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习琴与灵书的那辆马车旁,此时此刻,习琴正伸出脑袋焦急地往灵书的那个方向望去。
“这是怎么了?她去凑什么热闹?”
玉宁一边踮脚望着战局,一边问着同样满脸担忧的习琴。
“谁知道她是突然怎么就一股英雄气概上了脑门啊!本来说前面有人斗着,看看热闹便走。谁知那两个人打到身边的时候,她就变颜色了。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人便冲了过去。”
玉宁听着习琴的话,心里满是奇怪。按理说,灵书虽然平日里冲动惯了,却不是一个无章法的人。她断然不会莫名其妙去管个闲事惹祸上身,怎么今天突然就转了性子?还是……这两个打斗的人中,有一方她是认识的?
想到这一点,玉宁更是专心致志地瞧着战局。只见灵书使的是袖中小刀,短小却很锋利,小刀末端还牵着锁链,锁链末尾饰有流苏,一看便是女孩子家家使用的玩意。灵书左手扯着链子,右手则是拿着刀柄,偶尔会突刺,眼看小刀被那人的长剑挑开,突然右手松开,左手甩动着链子以右臂为屏障,又一次对使长剑的人进行了攻击。
很显然,灵书是在帮着黑衣的剑客,而非那个全身裹着白色斗篷的使剑之人。
这黑衣人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玉宁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只见那人的左臂垂着没有一丝动静,隐隐约约仿佛还有好些剑伤,却一直没有吭一声。突然,那人为了躲避白衣剑客的凌厉一剑,面不改色地抬起伤痕累累的手臂,一掌推开了与他并肩作战的灵书,自己则更是往旁边一侧身。这让玉宁将他的面容看了个清清楚楚。
是乌!
玉宁立刻便认出了这个长年跟随在少爷身边,沉默不语的男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与之打斗的白衣人又是谁?
飘忽不定的招式与白色斗篷交相辉映,让这在日光下与人打斗的神秘剑客像极了鬼魅邪灵。
难道是……无双会的人?
玉宁脑子中灵光一闪,交缠在一块的双手一下子变的冰冷。虽然玉宁与无月素有来往,却一直不太清楚他是无双会的人,除了知晓他与无明是一个神秘组织的杀手之外,一无所知。所以,玉宁对于无双会的了解,完全停留在了那一对姐弟身上,让她以为,无双会里的人,都是此种暴戾残忍之徒。玉宁怎么也不会想到,灵书与灵书的生父,本该都是这个无双会中的人中龙凤,而无月与无明更是无双会中的中流砥柱。
这边玉宁在这里想得入神,那边一黑一白一绿,三个矫健身影打得难分难解。白杨站在一边,也是在静静观战,本来想着要Сhā上一脚,怪就怪在这三人路数未免太有默契,竟然没有一点缝隙留给他。无法,他便只得密切注意着灵书小姐的周全,反正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保护灵书。
毕竟是练武之人,见到这三人打得滴水不漏,就连白杨这种沉稳的人,看久了也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只是现在已经是二打一,再将自己加入进去,变成三个围一个,未免也太不仗义。正当他技痒难耐的时候,却见打斗忽然终止了。白衣人大喝一声,一剑抵住另两件兵器的来袭,内力一震,竟然将乌与灵书震出数米。自己则翩然向后移动,落在树枝之上,身形轻曼,竟然随着树梢的动静上下移动。
白衣人双手背于其后,微微一笑。深深看了站在远处的玉宁一眼,一个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之中。
“可恶,竟然跑了。”
灵书一跺脚。
乌没有说话,望着白衣人离去的身影只觉得其中有诈。
白杨却满脸惊讶,因为刚才微风渐起,他看到了那个少年的侧脸。
白鸿与白杨对望了一下,交换了一下眼神,将自己心里的讶异都压在了肚子里。
那人,竟然是无月?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章 有情却是多纷扰(5)
众人皆在惊讶之中,玉宁不懂得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到乌,白鸿与白杨则更加为无月在这里出现感到了担忧。至于乌自己,一直低头思索着什么,从头至尾就没有吭一声。
灵书见白衣人已经跑了,Сhā着腰吐了一口气,转过头来便劈头盖脸地问这问那,完全就没有感觉到众人之间蔓延的微妙气氛。
“乌,你怎么会在这儿?”
灵书心无芥蒂,问出了大家心里所想。
乌沉默地抬起眼看了灵书一眼,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哦,对,你不能说话的。你看我这记性,对不住啊。”
灵书一愣,在同一时间大家与她也是才反应过来。在场的人几乎都认识乌,因为大家几乎都或多或少与少爷有所牵连,在他们的记忆里,自打与乌相识以来,Qī.shū.ωǎng.他就没有开口过。仿佛确实就是个哑巴。
想通这点,众人心中忍不住都有些失望。看来,这个谜题是无解了。
大敌已退,乌的眉头却并未见舒展,反而是越皱越紧。到最后,正当众人准备驱车离去的时候,他突然拍拍灵书的肩膀,算是和她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灵书张口想叫他,还没来得及喊,乌便已经跑远了。她不满地撅起了嘴,心里有些失落。
“真是的……”
她望着乌的背影,不知道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转过头来,却见习琴一脸无邪地瞧着她,正挥着手让她进马车。而白鸿白杨以及玉宁却傻站在那儿,个个眉头紧锁。真是一副诡异的场景。
“呃,好了,是个,是个熟人,没事了没事了。遇上打劫了的呢,现在被我们打跑了。我们上马车吧?去吃饭,吃饭。”
灵书撒谎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玉宁与白杨等人根本就没有理会她的这一套说辞。因为大家都与少爷有过来往,只是大家不清楚彼此与少爷有所牵连。
只见玉宁点点头,独自一人沉思着上了马车,白鸿坐在马车内,已经将自己所有的思绪都给了无月。
奇怪了,自己的弟弟怎么又蹦出来了?
而且怎么会和少爷的贴身随从打在一起?
诸多疑问,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边,玉宁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乌与那个白衣人是不是在找些什么?
如果那个白衣人果真是无双会的,那为什么少爷会与无双会突然有了交集?
二人因为各有心思,一直到马车将他们拉到饭庄都是相对无言。白鸿望着低头不语的玉宁,深深叹了一口气。
眼下,自己好不容易提出来的婚事就被这种莫明的闲事给搅了局。不过这么一来也好,凝心也会好好想想,自己至少暂时不会听到拒绝的话吧。如此一来,自己也有了时间和精力去管束自己的弟弟,并且请母亲再来京城,为自己的终身大事主事。
……
忘忧庭院之内,少爷坐于房内,壶中热茶高山流水落入杯中,一气呵成。正在这时,房门开了。
乌单膝跪于房中央,少爷半倚在炕上小几边沿,将茶壶放下,一手拿起身边的白帕子擦了擦滴落出来的水珠。
“怎么,事情办砸了?”
少爷笃定,因为他看到的是乌空手而归。
乌点点头,将头埋得更低。
“嗯,是哪一路人马?”
少爷也不见生气,仿佛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只是将小小的紫砂杯举起,细细品味着这茶叶,一股带着苦甜的香味散在他的唇齿之间。无怪乎,别人都说,唇齿留香。
乌抬手,画了个月牙状。
“嗯?竟然是无月?”
少爷将杯子一放,怎么也没想到是无双会的人与他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是他拿到了东西?”
乌皱紧了眉头,沉思了半晌,才缓缓摇了摇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无双会到底有没有拿到那东西,他只想通了一点,自己陷入了调虎离山之计。
无月招招狠厉,干净利落,却没下半点杀招。他这胳膊被无月的寒光宝剑所伤,也是因为他技不如人。如若无月对他有杀心,他早就命丧京郊野外了。
少爷与乌共处多年,自然明白他的犹豫是指的什么。不知怎么,他竟然对这场争夺的游戏越来越感兴趣。看来对这账本有兴趣的,可不止他一个人,还有恶贯满盈的无双会。
呵呵,少爷笑了出来。
那么,最应该得到账本的赫那拉允鎏呢?
他又将棋走到了哪里?
少爷瞟了一眼乌受伤的胳膊,从箱子内翻出了一个白瓷瓶,丢给了乌。
“行了,别在这里跪着了。丢了人又不是你的错,本来带着那东西的是个大活人,会跑会蹦,能够藏住这么多年已经是本事了。更何况,还有个武功高深的无月来搅局?你下去治伤休息吧,有了新步骤,我再叫你去做。去吧。”
少爷挥挥手,表情仿佛很愉快。
乌得令之后,站起身来,忽然他又比划了一阵,才鞠躬离开。
少爷先是一愣,后来嘴角上的笑容缓缓蔓延开来,越来越明显。就在他要笑出声的时候,一杯茶水饮下,绝了他的微笑。
乌对他说。
碰到了灵书。
他还说。
灵书小姐,因为发现了乌是少爷的人,所以鼎力相助,救了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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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章 有情却是多纷扰(6)
当日,玉宁等人虽然是到了饭庄,也按照既定计划将京郊的田园都游览了一番,但实在是因为今日的事情多有蹊跷,哽在每个人的心里成了个死结,大家不仅吃饭是意兴阑珊,就连下午的游览也是兴趣缺缺。
无法,白鸿只好做了提前回城的决定。马车滴滴答答,摇晃着将玉宁习琴灵书三人载回了勿返阁。刚下马车,玉宁便首先发难了。
“习琴,你先回去吧,我与灵书有些话要说。”
“哦。”
习琴转头对灵书做了个鬼脸,以为这回灵书一定又要被玉宁臭骂一顿。灵书瑟缩的脖子,小心翼翼地跟着玉宁进了房间。
醒儿应声抬头,见小姐面色不善,又见灵书小姐垂头丧气地跟在后头,便知道以前无数次在这个小房里上演的戏码又要重新来过了。她爱莫能助地看了灵书一眼,行了个礼便离开了房间。
灵书听的身后门扉一开一合,心里也跟着打颤。从小到大,她在勿返阁最怕的便有二人,一个是她的师傅文清,好在福生大掌柜娶走了她;可是……这第二个人,却与之如影随形。便是现下绷着小脸坐在一旁不吭气的玉宁。
天啊,什么时候凝心能够嫁出去呢?
灵书开始非常认真地为玉宁的将来打算起来。
“坐吧。”
玉宁用眼神示意。
灵书乖乖坐下,脸上马上就有了讨好的神情。
“宁儿,你这是做什么呢?有话明天说可好?咱们都玩了一天了……你瞧,我可乏了,特别想去睡个好觉呢。”
玉宁哼哼笑了一声。
“我看不是玩累的,是打累了吧。”
灵书吐了下舌头,干笑起来。
“呃……这,这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玉宁一阵沉默,灵书把头低的更低。说实话,刚才那几句话是临时硬憋出来的。自己说的时候都差点咬到舌头,更何况是听的人。
“……我也认识那人。”
灵书身体明显一震,却一直没敢抬头。此时此刻她瞪大了眼睛,双手紧张地抓在一起。
“那人名字叫乌,是少爷身边的人,几日前我与少爷做生意,便与他见过。也有过几次交道。所以说,你冲出去帮乌,我倒一点也不意外。”
玉宁说完,刚要伸手去倒茶。灵书却好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腾地一下占了起来。
“谁,谁是要帮他了?!我,我,我是看他一个人就这么被压着打太可怜了!我是!……总之,我才不是看他是少爷的人才会这么做!”
灵书动静太大,让玉宁手中的茶水洒了一半。她一抬头,望着面色绯红的灵书,半是戏谑半是疑惑。
“你嚷什么?我说了你是因为他是少爷的人才帮他的么?”
玉宁说完,接着喝完杯中剩余的半杯茶水。灵书则是整个愣在了那里。
仔细想来,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是啊,宁儿一个字都没有提这茬啊。自己这么忙着否认,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唉!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先是不受控制地冲出马车帮那个乌,现下自己也是不由自主地急忙否认,说些可有可无的话,让事情越描越黑。
“宁儿,我……”
“好了,放心。我也不是为了要问你这些。”玉宁叹了一口气:“反正你架也打了,又毫发无伤,我何必让你事后为这种事心里不愉快呢?我是另外有事情问你。”
灵书扎扎实实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不用想一些别扭的话语来掩饰自己现下这种奇怪的心情了。
“好,你说吧。”
“乌是要来做什么,你真不知道?”
灵书皱了下眉头。
“还真是不知道,不过,我只知道一点,乌出来京郊这种地方,一定是为了少爷,如若说他是有任务在身,也一定是少爷嘱咐的,绝对错不了。”
“那你……认识那个白衣人么?”
灵书心下一震。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宁儿会这么问自己?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还是她发现了自己使用的招数事实上与那个白衣人是同承一脉?
难道……宁儿知道了,自己原先本是无双会出来的人?
[奇]灵书望着玉宁满是疑惑的眼,想看清楚这之中到底有没有防备,有没有质问。
[书]她一遍又一遍地确定,直到说服自己,玉宁真的不知她与无双会之间的关系,才坦然摇头。
“我并不知道那个白衣人是谁。”
“啧。”
玉宁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有些丧气,却并没有摆脸色给灵书看。
“好了,去休息吧,时候也不早了。”
她轻轻笑了笑,刚把灵书送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明日陪我去别院一趟。”
“做什么?”
“……是梵音有消息了,我想,我还是要将消息告知给云姐她们比较好,省得他们担心。”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章 有情却是多纷扰(完结)
翌日清晨,为了能够赶在午饭前到京郊别院,玉宁起了个大早,拉着还没完全从瞌睡中醒来的灵书便往别院奔。
开门的是平日里便在京郊别院做着杂事的小厮,刚开门,满眼惊讶。
“咦?灵书小姐,凝心小姐?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玉宁与灵书听着这个问话心里奇怪得很,好像那小厮早就知道她们今日会来一样。一路过了小桥流水,转了个弯随着这小厮的引领便到了大厅。
“云夫人,婉夫人,灵书小姐,凝心小姐到了。”
玉宁往厅里望去,母亲正向内房方向坐着,一直都没开头,似乎是怀里有什么似的。至于云夫人,看上去气色很好,带着满脸的笑,云霜姐姐与巧儿更是难得脸上有了笑颜。
“宁儿,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福生呢?不是说一道过来么?”云姐放下茶,乐呵呵地问着。
玉宁与灵书相视一眼,全都愣住了。
“什么一道来?什么啊?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呢?”
话刚问完,玉宁的耳边便响起咿咿呀呀的声音,像级了小猫的叫唤声,更像是稚齿幼童的呜咽声。
“咦?不是差了个跑腿的去绣庄和勿返阁告诉你们,带些暖冬穿不下的衣物过来么?还说要你与福生他们一家子一道过来,也省的麻烦了。怎么?跑腿的没去勿返阁?”
玉宁摇摇头,向前走了一步。分明是想看清楚母亲怀里抱着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来的时候,跑腿的估计还没到我那地方去呢。今儿个是有其他的事情,就奔早来了。”玉宁歪着头,一脸疑惑:“再说了,要暖冬那个半大小子的衣服做什么?”
这回轮到云姐发愣了,她与云霜几人相视一笑,仿佛从来就没有如此畅快过。玉宁与灵书置身其中,竟然有一种回到了以前勿返阁欢声笑语的时日。脸上都多少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最后,还是灵书眼尖,一眼瞥到了婉柔怀中的动静。
“呀,哪里来的娃娃?”
灵书也乐了,这几日的郁闷以及刚刚听到梵音的去向之时生出的怒气都一扫而光。她跑了过去,从婉柔怀里抱起那个娃娃,玉宁这才将那个男孩的模样瞧了个真切。
竟然还真是个稚气未脱的娃娃,约莫也不过两岁罢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纯洁无瑕地望着四周,透着些好奇,更是有些惧怕。当他看到玉宁一脸惊讶地瞧着他的时候,嘴一瘪,作势叫了几声,似乎是为放声大哭做准备。
“哎呀,宁儿你放松些,吓着他了。”灵书轻轻拍着婴孩,不叫他去望着玉宁。
玉宁皱了下眉。
“娘,从哪里来的娃娃?”
婉柔伸手捏了捏男孩的脸颊,说来也怪,那孩子本来被玉宁严肃的神情给吓得几乎要哭出来。见到婉柔,却又傻乎乎地笑开了。
“昨夜里不知是谁,弃在别院后门的。院里下人听到后门有响动,怕是贼,结果开门一看,竟然是这么个小东西蹲在后门门槛上。”
“捡的?”
玉宁惊讶,再一次打量起这个小男孩。见他白白嫩嫩,一副机灵模样,怎么都不该会有人家将这样的孩子弃之不顾,更何况,还是个男孩。
“是哟,可不就是捡的么?真是可怜的娃娃。”婉柔说着,便又将孩子从灵书怀里接了过来。孩子一到婉柔怀里,笑得更欢,小手紧紧抓着婉柔的肩膀。玉宁愣愣地瞧着母亲温柔的笑容,心里一阵难过,视线也有些模糊。
她知道,母亲看到这孩子,便想到了自己那个未出世便命丧阴谋之中的孩儿。明明是大人们之间的恩怨,却偏偏要害他受累。
母亲大概一直都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十二年以来不曾忘却吧。
玉宁想。
“我去收拾一下这孩子的模样,本来标志得很,又是鼻涕又是口水的。呵呵呵。”婉柔看起来很愉快,玉宁赶忙低下头,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落寞的神情。
她并不是在嫉妒这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孩子,她是在为母亲的缅怀而感到心疼,可是,她又不想让母亲看透自己所想而不愉快。
直到婉柔抱着孩子离开了,她才再又抬起头来。一眼便瞧见云姐与云霜在望着她。
“宁儿,过去的事情,便不要想了。”
云姐淡淡地说了一句。
玉宁沉默,算是做了个沉默的回答。
“这孩子,昨夜凭空出现在别院确实蹊跷,又是一身血污的。当时便将你娘亲吓了个面无血色,直到检查了个全身,确定那些血迹不是他的才安心下来。既然你母亲觉得这样挺好,便由着她去吧。若要是有人来领这孩儿,咱们也不会强留下,你说是不是?”
只是,这孩子身上的衣服都被鲜血给染了个遍,自己却完好无损。可见,他的亲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才会将他丢在一个看似也还规矩的门庭角落,一是赌这孩子的运气,二是他们自己多半也是凶多吉少了吧。
不知怎的,刚才还欢愉的场面,一提到这些事情竟然变得有些气氛沉重。玉宁叹了一口气,索性便将心里压了好几天的事情给说了。
“梵音的去处,我打听到了。”
玉宁缓缓坐下,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除了早已知道内情的灵书。
“她在内城,阿苏克王府。”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一章 暗流涌动祸已伏(1)
“你说什么?”
惊讶的反问,玉宁早有预料。却没料到,是从自己身后传来,她僵硬地转过身,发现福生牵着暖冬,一手提着个包裹,正冷着脸瞧着她。
“……福,福生哥……”
玉宁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福生板着脸孔,就会变成若干年前那个小女孩。对他羞涩,惧怕,更多的是敬畏。
文清与福生是一道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何时就站在了门口。她见玉宁与灵书像是两只被惊吓的小鸟雀,缩在一旁不敢做声,便责怪了福生几句。
“你啊,好久都不见得这两个丫头了,怎么一来就这么一副模样?”
谁知,这一回福生根本就没有让文清将他安抚下来。他将暖冬抱到文清怀里,走进了大厅,到了玉宁面前。
“你说,梵音是去哪里了。”
玉宁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抬头迎向了福生严厉的目光。
“内城,阿苏克王府。”
“……她……”
云霜愣了好久,总算是回过了神。她在发现梵音失踪的那一刻,心里便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却没想到,果然会如此。
“呵呵……”
没等玉宁回答,云霜便笑了,苦涩的笑让大厅里的每个人都选择了沉默。
“当年的出尘已经够傻的了,没想到……还有个更傻的?”
“……云霜……”文清鼻子一酸,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年红颜滴血、手中玉碎的场景。她抱着暖冬到了云霜身边,想要说什么,却被云霜止住了。
云霜轻轻摇了摇头,发钗的吊坠轻轻摆动,摇曳生姿。
“既然这是她执意求的路,好不好走,往哪里走,我们又怎么管呢?岁她去吧,岁她去吧……我只需要知道,她在哪儿,便已足够……巧儿,走,咱们回去歇息……也是时候,是时候回勿返阁了。今晚,咱们就与宁儿一道离开这儿吧。”
巧儿含泪在一旁应着,声音哽咽,却没掉出泪来。她知道,梵音小姐的事情让云霜多年不愿意碰触的记忆又活了起来。而今,这些回忆正在蹂躏着云霜的心。
不,应该说,这几年以来,年年月月,这种折磨都不曾停歇,只是,今日更甚。
玉宁抿着唇,看着云霜与巧儿慢慢离开了大厅。云姐坐在一边,望着云霜的背影,怅然若失。她实在是不忍再看下去,便低下了头。
文清有些不悦地扯了一把福生,意思便是说,你看你,弄到这副模样。
福生不答,脸上也没有任何软化的神情。当年出尘的事情,又何尝不是他心里的一道伤呢?那日,他本来作为兄长,盛装站在外头,等着背自己的妹子上花轿。结果等来的却是一队官兵,还没等他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就已经挨了几拳,打得他晕头转向。再然后,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出尘服毒,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大福晋大摇大摆地带着人离开。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在那一刻,他看透了人性,他恨透了这力量的微薄。只是,他又有什么能力,改变如此的命运。他恨,他恼,他为出尘鸣不平。可惜,没人听得到他这般泣血的呐喊。
直到凝心成就了商界的传奇,让勿返阁有了今日,他这样的心情才消减了不少。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尽心尽力帮着凝心,越是难,越是危险,他都伴着凝心。
宁儿做着的事情,正是他想为勿返阁做的事情;他们亲密无间,他们共同扶持,他们相依为命。才会有了勿返阁的今天。
可是,现在有了微妙的变化。别人看不出来,但是他能感觉的到。
宁儿是在梵音的事情中,伤得最重的一个。他当然明白那种力所不能及的切肤之痛,所以,他也明白,为何宁儿会突然涉足钱庄行当。
“宁儿,我有另外一件事,你先出来与我谈吧。”
福生说罢,将带来给那个小男孩的用品交给了文清,便要出门去。文清抱着暖冬,满眼的担忧。玉宁心里更是有些打鼓,不知道福生为何会如此严肃。
难道福生哥是为了别的事情才会那么冷冰冰地瞧自己?
玉宁惴惴不安地一直跟到湖心亭才停下。刚坐下来,便见到福生负手望着那一湖清池。
“福生哥?”
玉宁试探地问了一声。这一声叫唤让福生的思绪又飘到了许久以前,他还以为叫唤他的那人,还是个甜甜笑着的小女孩,还是个会被野猫吓得仓皇逃窜的小女孩。福生的微笑慢慢展开,却又悄悄隐去。
不是了,一切都不是了。
可是,有一点不会变。
“宁儿,福生哥有一件事情想与你商量。”
福生转过头,满眼的坚决,看得玉宁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让福生哥做吴家钱庄总店的大掌柜吧。”
即便一切都不再了,还有一件事情不会变。
福生哥不会让你一个人以身范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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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终于憋出第三十二章了~!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一章 暗流涌动祸已伏(2)
“福生哥,好好的,怎么想到这一茬了?”
玉宁稳了稳心神,尽量不让福生看出什么端倪。可是这点小伎俩又如何能够逃的过一个看着她长大、手把手教她人情世故的人的眼睛?
“暖冬也大了,绣庄的总店现下也已经步正轨。福生哥想换个新环境,又想帮你,见你刚入主吴家钱庄,很多事情都得亲力亲为,便想着,是否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一如往常一样。
玉宁低着头,心里十万个不愿意。福生见她不说话,也不知道是真的恼了,还是激将他。坐在一边,说了些也许会伤到玉宁的话。
“你,是不是多心了?想着福生哥是要掌权之类的?”
“怎么会?”
玉宁赶忙否认。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中了计。福生哥的眼睛,是会说话的。而今,他的眼眸是如此清澈平静,眼随心动,里头装着的明明都是对她的关心。
“既然不会,那便让福生哥去帮你吧。钱庄事杂,福生哥好歹之前都有跟这种行当打过交道。多一个自己人帮衬,总是好的。况且,钱庄多一个掌柜,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么?”
“福生哥,你别开玩笑了。怎么……怎么会是我一个人说的算的事?”
确实,福生一点也没说错,眼下,虽然说表面上是玉宁与吴老板共同掌权,事实上,玉宁的权力要大得多。就因为在几次问题出现的时候,都是玉宁当机立断为左相了却了后顾之忧。当吴家钱庄幕后顶梁柱的天平移向谁,谁才有可能是真正的前台说话人。
而玉宁,正是得到了左相集团势力的如此眷顾。这在商界,早就已经是涉足官商合作的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既然是秘密,即便是公开的,大家也不会说出口,只会用行动来证明。
比如,他们对勿返阁管辖的地界更是尊敬,从来不会再在勿返阁内闹事;比如,左相麾下的商贾会颇有默契地将银两开支一并存到吴家钱庄名下,奇Qīsūu.сom书买名贵玉器则会去小公子的店,吃饭请客会去双凤楼,若是绣品则会首选灵凤绣庄。
诸如此类的动静,都叫福生看在了眼里。再加上一些半真半假的流言蜚语,以及玉宁现下疏离的态度,更让他确定了一件事情。
玉宁已经在为官家做事情,而且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一旦东窗事发,她将与那个钱庄以及她所依附的集团一道覆灭,即便是那官员毫发无损,她这个替死鬼也当定了。
福生心里虽然只是猜测,可是这么一点点的猜测都让他感到后怕,让他夜夜难眠。
“宁儿,福生哥是真正想帮你。”
既然福生哥只能看着你往那深水里走,便只好做牵着你的岸上人,即便是被打湿了衣裳也在所不惜,即便是代替你去没了顶也在所不惜。
玉宁紧抓着衣袖,仍然不愿意答应。
“福生哥……您这又是何必呢……”
宁儿已经是下到了这泥潭里,现下更是危机四伏,指不定哪一日便会永远困在这流沙之中,再也无法上岸。你与宁儿不同,你有文清姐姐,有可爱的暖冬。
等宁儿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即便是真到了那一天,宁儿也可以让你们衣食无忧,让你们毫无关联。
你为什么一定要趟浑水呢?
这样值得么?
“这件事情……就别再提了,暖冬和文清姐姐都离不开你的。”
玉宁轻轻说了一句可轻可重的劝诫之语,便立刻站起身,匆匆往屋子里走去。
福生叹了一口气,仍然坐在亭子中,望着亭外风景。
灰蒙蒙的天。
终于下起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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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一章 暗流涌动祸已伏(3)
时至清秋,秋高气爽,吴家庭院内,吴老板与众人畅饮,席间却全没有开怀的气氛。因为,这些人与吴老板一般,不过是些失意的商贾罢了。
几杯水酒下肚,酒气不仅上脸,更是上了头。
“来来,吴老板,再来喝一杯。”
说话的人身材精瘦,端着酒壶,还没等吴老板点头便给他斟满了酒水。
“唉……咱们真是,这秋月美好,却闷在这么个小地方喝酒,哈哈哈。”吴老板看着杯中被倒满,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那,那咱们,咱们跟着吴老板?一同前去盼君楼?”
这个提议刚说出来,吴老板便皱紧了眉头。随意对着空气挥着手,好像是在驱散什么他所厌恶的东西一般。
“不去,不去。而今那儿啊,早就已经不是我吴某人的地盘了!”
在座客人均是吴老板的心腹,看到吴老板今日的垂头丧气,便会不自觉追忆起往日的风光,忽然之间,叹息之声此起彼伏,竟然没有人再说第二句话。
吴老板独自喝着酒,偌大的一个庭院,竟然只有他落杯倒酒之声在夜空中回响。不知道是灌了几杯白酒下肚,吴老板不见大醉,反而是越喝越清醒,越是清醒,胸中积怨就越是无处发泄。突然,他停住了倒酒的动作,啪地一声将酒杯摔在了地上。
清脆的声响震得在座的每一个人心里发慌,噤若寒蝉。正在这时,一股夜风吹过,竟然将大厅台上点着的那个大火烛给吹熄了。
每一个人都紧张万分地坐在黑暗里,被沉默包裹着,不敢大声喘气,更不敢多有言语。吴老板望着被月光照的晶莹剔透的酒杯碎片,夜风吹得他也有些发冷。来客见吴老板一副兀自发呆的模样,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有一个人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
“吴老板……那,那咱们……先行一步,您便不必送了,咱们,咱们下次再来,再来。”
那人带了个头,坐立难安的其他人也纷纷效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吴家大厅,一边往门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生怕吴老板有半点不高兴。
只是等人都撤了个干净,吴老板都没有半点反应。仿佛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这大厅早就已经空空如也。
过了一会儿,已是人去楼空。
吴老板在黑暗下阴冷着脸,捡起了地上的碎片。那酒杯原来是用白瓷做的,看上去白璧无瑕。
“凭什么,你做事就得那么干净?不带一点拖泥带水?”
他将白瓷放在眼前,透过月光,那洁白的身躯带着圆润的光泽。
“又凭什么,你倒是可以将与自己有关联的人都置身事外,如此处心积虑、面面俱到?
“沈凝心,老朽是不会让你如此称心如意了。虽然昨日风光已不在,可是要完全拖你下这深水里,老朽自觉还有这个能耐!”
言罢,吴老板紧握住那块碎片。掌心传来的刺疼并没有让他松开,反而是越捏越紧。
最后,从他掌心之中慢慢渗出来的鲜血滴在地上的那一滩残破之上。
那些原来洁白光亮的白瓷,瞬间便被血给染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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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内斗戏码就要上演!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一章 暗流涌动祸已伏(4)
几日以来,吴老板只要得空,便天天坐等于前门楼子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玉器铺之内。他一不挑东西,二不与老板谈天说地,三更不坐在大庭广众之下,每每去那儿,都会悄无声息地钻进内房里头一个人干坐着。
很显然,吴老板是在等人,这个人想见他很容易,可是他若想见那个人却是难上加难。即便如此,吴老板还是耐着性子来了,一天两天的在这里等着,大有不见到这个神秘人誓不罢休的镜头。
茶已过三巡,等吴老板举壶再要倒茶,却发现茶壶都已经空了。他缓缓放下这茶具,轻声叹了一口气。
看来,今日的等待又要是落空了。
他站起身来,揉了揉因为坐久了有些麻木的双膝。刚要提步往外走,门帘子却被挑开了。外面烛火通明,刺眼的亮光突然打破了黑暗的沉静,吴老板忍不住用手遮住这突如其来的光线,眯着眼睛依稀看到门口正站着一个人。后面一个小厮规规矩矩地替那人挑着门帘子,他不进房间,小厮就不敢放下。
来人哼了一声,缓步走到了桌边坐下,小厮连忙跟着进来,点上了桌上的烛火。吴老板转头一看,却见火光照射的是一张不怒自威的脸。
“左……左老爷……”吴老板心里一阵惊讶,他原以为自己是等不到这个人的,却没想到,这人终究还是来了。
“哼,你把事态说的那么严重,能不来么?”中年男子似笑非笑地说着,抬手去握茶壶,冰凉冰凉。
小厮机灵,见中年男子有了这么一个动作,赶忙奖桌上的冷茶空杯收拾了,鞠了一躬道:“爷,小的给您去沏一壶好茶,便用您最爱的大红袍,如何?”
左老爷的面部线条柔和了许多,仿佛很是赞许这个小厮的随机应变,点了点头,便让那人去操办这事了。下人一走,他便起了个话头。
“说吧,到底是个什么事儿,怎么吴家钱庄的大掌柜,你说辞便要辞掉他呢?好歹,也是干了十几年的老员工了。”
“小的真是,真是冤枉啊……左老爷,不是小的要辞退他,实在,实在是因为他年老体迈,算账都已经有些糊涂,力不从心之下,向我提了辞呈,便说愿回归田园,到老家去颐养天年。所以……小的才斗胆,自己报信到这儿,希望您能收到,拿个主意。”
“哼哼,你那胆子确实是很大。早些便吩咐过,不要轻易主动联系本人,一是这前门楼子人多眼杂,指不定就被谁给看了去;二来这消息到内城,又是一道坎,你这么做,实在是冒险。所以,我才出来瞧瞧是个什么事儿。还以为是你和大掌柜多年合作也闹了个不合,谁知竟然是个更替请辞的小事儿。这种事,和小公子说道说道不就好了?你们二人做了个决定,再去个消息给我,这样不好么?”
吴老板低着头,听着左相有条不紊地说着这些话,只觉得浑身冰凉。看来,自己的莽撞之举已经惹得这位左老爷,也就是左相,很不满意了。吴老板一抿唇,大有豁出去了的架势,依然迎风而上。
“左老爷,您有所不知。若是与小公子商量,小的自然会说,只是……”
小厮正在这当儿进来奉茶,吴老板恰到好处地便在这个时候闭了嘴,左相见是新鲜的大红袍泡的,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
“只是什么?”
“只是……小的提出的接替人选,怕小公子会不同意啊。”
“若是太过于无能的人,别说她,我都不会同意。”
左相低眉喝茶,暖茶一股,润入食道,让他忍不住闭目轻轻啃噬这茶的清香。先前心里对于吴老板鲁莽的不愉快,也消散了不少。
吴老板抬头,见左相已经没有原先的抵触情绪,竟然还半开起了玩笑。赶紧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此人绝不是无用之徒,相反这人精明老练,业已在商场打滚了许多年,一直都是小公子的左膀右臂。”
“哦?有意思了。既然如此,为何小公子不答应?”左相缓缓睁开了眼,饶有兴趣地望着吴老板。
“这……小的便不好说了……”吴老板但笑不语,过了半晌才似是而非地补充了一句:“左老爷,您仔细想一下,您交给她打理的产业底下,可不是都没有她的人么?”
点到为止,话说到此便可。其他,便是静静的等待。左相先是一愣,而后又慢慢坐直了前倾的身体。他深邃的眼神望着那一团没有被烛火照射到的虚无,像是在回想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渐渐眯起了眼。
不得不承认,他到现在,是真正佩服这个小公子了。仔细想来,确实便如吴老板所说,即便这个小公子手握重权,在他的麾下做得面面俱到,却仍然抹不去一股疏离之感。他一开始,想不明白是什么,现在却恍然大悟,原来,她根本就没有安排任何自己的心腹在这里。
“……那人叫什么名字?”
左相盯着那团烛光,脸上又是一派轻松表情。先前的阴郁只是停留了瞬间。他玩着大拇指上带着的玉扳指,心中百般心思就像这玉扳指一般,在旋转迂回着。
“云福生,左老爷应该知道这人,是灵凤绣庄的总掌柜。”
“……嗯,若是这人合适,便照你说的去做吧。小公子那边,便说是左老爷的意思,如若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提议,再额外找我去说便是。”
左相主意一定,将玉扳指戴定,便站起了身。吴老板坐在其身后,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吴老板。”
左相突然发话,让吴老板吓得立刻藏住了自己的表情。赶忙回头望去,幸好左相并没有转头看他。
“是,左老爷还有何吩咐?”
“好好做自己的事儿,别一天到晚想着怎么牵绊人。”
吴老板的提议正中左相下怀,所以他才会来个顺水推舟,让事情更进一步向着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发展。只是,他左明珠还是讨厌被人当枪使,借刀杀人的戏码,用在他身上,实在让他高兴不起来。
他是要将小公子完全变成自己人没错,只是,这个耍花枪的不应该是他。今日,吴老板争宠心切,竟然忘记了这是左相的底线。
吴老板心中慌乱,眼睁睁地看着左相头也不回地挑帘离去。心中惧怕,面如死灰,一下又跌回了椅子上。
完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竟然玩花招玩到了左相身上?这不是不要命了么?
不,是不要前途。
想着,吴老板气急败坏地打了自己一嘴巴。
……
玉宁这一日,算是跑了大半个京城,因为眼下归于她管辖的产业遍布全城。只要想查账或者巡视,就不得不坐着马车四处颠簸。
她疲累地坐在房内,锤着快要被马车给弄散架了的四肢,正在这时,醒儿推门而入,面有难色。
“怎么了?醒儿?”
“小姐,有个张姓公子,在外头候着呢,说是与您相识,定要见您。”
张姓公子?莫非是子庭?
玉宁如是想。
“让他进来吧。”
“是。”
醒儿出去不久以后,那站于院中的男子便恭敬地进了房间,玉宁一看到他,便开心地笑开了。
“子庭,果然是你?”
“沈姑娘,多日不见了。”
张子庭温柔地笑着,还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呵呵,这几日总说着要去看看你和少爷,却一直都没时间。你不记恨我不够朋友,真是万幸万幸。醒儿!备茶!”
朋友的到来,让玉宁一下便忘却了几日来的劳累,动作幅度也大了些。只是刚迈开步子,双腿就酸软地叫她扶住了桌沿。
“沈姑娘,您这是……”
张子庭大惊,刚要上前扶住,却被玉宁挥手制止了。
“没事没事,便是这几日多在外头走动,体力不支,让子庭你看笑话了。”
“哪儿的话……沈姑娘的气魄与能力,一直便深得子庭敬佩,又怎么会笑话你?”
玉宁一听,乐了。
“别这么说我,女孩子家家的,都被你说得飘飘然了。对了,上次听你玉器铺的小伙计说,你不是出远门了么?”
“没错,这几日刚回来。”
张子庭微笑着。
“前些日子因为吴老板的事情无端牵连谢老板,所以子庭这几日忙着去安抚,登门谢罪去了。”
“哦……那,谢老板可原谅了咱们?”
“呵呵,子庭与之又签了共同所有某些玉石矿的契约,你说,他是否原谅了咱们?”
玉宁松了一口气,觉得多日以来的心理包袱也放下了。
“谢老板能与咱们冰释前嫌,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
张子庭点头,踌躇了半天,还是说出了今日过来的主要目的。
“我……今日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嗯?什么事?”
玉宁本来正为这件小事喜悦,却见张子庭面带愁容,她不自觉也将笑脸隐了去。
“……如果,如果九爷要将琳琅买去,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推掉?”
张子庭抬起头,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玉宁惊讶地发现,从来不曾皱过眉头的他,而今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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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格格冲刺新书奖的最后一天,同志们!!给格格力量吧!!!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一章 暗流涌动祸已伏(5)
那一夜,玉宁与子庭敞开心扉,事无巨细,全都摊在了台面上说。子庭的真诚与执着,让玉宁的心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本来想着今日一定要好好补觉,谁知第二日傍晚,盼君楼那儿就有人传信过来了。
说是有人想买下花魁,让其从良。
玉宁刚得到这个消息,赶紧到了盼君楼。刚进雅座,就愣住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苦笑也上了脸。
子庭啊子庭,你真是个倒霉命,这边刚说未雨绸缪而已,那边竟然还果然成真了。
原来,向凤老板透露有将琳琅占为己有之心的果真是九爷。
玉宁一时间尴尬,不知如何是好。九爷见平常面不改色的小公子难得显露出这样的表情,也是感了兴趣。
“小公子,您这是在想什么呢?”
玉宁抬头,笑了笑,瞟了一眼琳琅。见其坐于九爷怀中,美目低垂,不见任何不安。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这琳琅是果然不择手段,一定要攀附权贵?还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九爷有买她之心呢?若是后者她帮了子庭这个忙还好说,可若是前者,岂不是害了子庭?
到时候,即便子庭有意让她做正妻,也不过是花大价钱买冤枉气罢了。
不如,我先试探一番。
思量间,主意已定,也就回复了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玉宁微微带着笑,移步前来与九爷同坐一桌。
“不知九爷让凤老板去信与在下,是有何事相商?”
玉宁边说边为九爷斟酒,举手投足之间没有露出任何不对劲。这倒是让九爷犯糊涂了。
“怎么?凤老板没与你说?”
“没有。应该说,是没说明白。所以,在下便匆匆赶来了。怕就怕,误了九爷的事情。”
玉宁作势摇着头,可是心思一直便在琳琅这主仆二人身上。
“哦,是这样,九爷我想请小公子做个顺水人情,成|人之美,将琳琅完全归于我名下。”
这话没有完全挑明了说,但是在座的三个女人都在瞬间都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玉宁做出了惊讶的表情,香儿没有掩饰住脸上的狂喜。
至于琳琅,却是一脸苍白颜色,猛地抬起头来盯着九爷瞧,见九爷转头望着她,微微颤抖的唇才又立马弯成了平日里好看的弧度。
玉宁心里一动,对琳琅这表情感到意外。
看来,琳琅是不太愿意啊,既然不愿意,又何必如此亲近魅惑,只对九爷呢?这不是前后矛盾么?
琳琅啊,你到底想要什么?
玉宁望着这个表里不如一的女人,觉得头都快要大了。
九爷低头喝着酒,一直都没听到玉宁的回答,正奇怪着,抬头刚想问,却见玉宁又斟酒与他,并给自己斟了一杯。
“来,九爷,在下敬你一杯,算是赔罪了。”
说完,一饮而尽。
“这酒可以喝没错,可是这赔罪从何而来啊?”
九爷狐疑,并没将杯中水酒喝掉。
“唉。”
玉宁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似乎是有苦衷。
琳琅偷偷瞄着她,眼里尽是求助的神情。
求你,沈凝心,不管咱们之前有多少恩怨。
求你了,不要将我卖给九爷。
正在这时,玉宁抬头了,明目皓齿,笑起来好不令人心旷神怡。
琳琅紧紧盯着玉宁的唇,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香儿站于九爷之后,也是忍不住踮起脚尖看。
到底是允或不允?
琳琅的命运便在玉宁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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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是从姥姥家赶回来更的……今日只有一更对不住各位了,圣诞快乐~~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一章 暗流涌动祸已伏(完结)
玉宁抬眼扫了一下在座,心里是将要说之话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了底,知道如何才能圆场,才说出了这两个字。
“不允。”
“什么?”
九爷执杯的手顿住了,脸上虽然看不出有一丝不快,微抿的唇却泄露了他的心思。在他看来,这是件别人抢都抢不来的好事,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被拒绝了。
“九爷莫怪,在下也是有难处。”
还未等九爷发作,玉宁便讨好地坐到了九爷身边,琳琅此时将头深埋在九爷怀中,所以并没有人看到她脸上的惊讶与释然。
她不知道,玉宁这样做果真是瞧见了自己期盼的眼神在帮她,还是本意并非如此。只不过为了不让她称心如意,所以才会提出异议,却没想这么一来正中其下怀。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琳琅都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知道,事态正向着自己所希望的那样走去,现下,她的愿望只有一个。便是沈凝心能够顶住压力,不要松口。
“这可是件大喜事,便有什么苦衷呢?”
九爷带笑望向近在眼前的玉宁,玉宁却也笑得灿烂向着九爷。二人之间,霎时间,表面上看来其乐融融,实则略微凝重起来。
玉宁也不管这些,她现下更没兴趣去研究这个九爷到底有没有发怒。只是自顾自地为九爷倒酒,举杯,和说自己要说的话。
“九爷您有所不知。琳琅姑娘,可是盼君楼拔尖儿的第一个,除去她,放眼楼内,可没一个姑娘比得上。在下与琳琅姑娘多有同袍之谊,想来九爷多少也有耳闻。既然是有这么一段渊源在,在下又怎么会明知对琳琅姑娘好,却断了她的后路呢?九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玉宁说得恳切,九爷驳斥不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是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见九爷并没当即懊恼,玉宁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人也不似传言中的那般嚣张跋扈,总还是会听人说道理的。这么一来,玉宁心里便更有了底,说起话来底气也足了。
“跟着九爷,琳琅姑娘可以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总之一句话,九爷自然不会亏待琳琅姑娘,先不说您对姑娘的喜爱,便说这姑娘是盼君楼出来的人,您与盼君楼又素有往来,私交甚好,断然也不会亏待这自己人。只是啊……现下在下实在不好将琳琅姑娘送出去便是了。
盼君楼是个大香阁,大香阁便一定得有顶梁柱撑着。这一年多来,琳琅便一直都是当着这个角色,也因为她做得太好,凤老板与在下竟然也忽略掉了一件大事情。”
“哦?什么大事情?”
玉宁恰到好处的停顿,勾起了九爷的兴趣。忍不住便问了一句,好让她说出下文。
“这件大事情啊,便是培养能够与琳琅姑娘并驾齐驱的人。如此一来,琳琅姑娘若是哪天有了好归宿,咱们盼君楼也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可以立马拿出人来。唉,谁知在下考虑不周,现下九爷向咱们提出这么一件大喜事,在下才恍然觉悟。无*,为了盼君楼着想,在下只好斗胆便说不允了。先将琳琅姑娘留住,过了个三两月,等到果真教出了个新人,自当双手奉珠玉于九爷府上,此外也会做些花样作为赔礼,您说,可好?”
“嗯……”
九爷没做声,也没见有任何不善神情挂于脸。玉宁一口气说完了自己打好的腹稿,便静静地坐在一边等他的回答。若说九爷果真是爱琳琅,不用说玉宁,就琳琅她自己都不会信。
可是为什么九爷会想这么久呢?
无非便是一个面子问题。
权衡利弊,在利与弊的夹缝中,选择最不会削了自己面子,最不会让自己损失的解决办*。玉宁的游说,在情在理,首先便表明了自己不是不放人,相反,她很想将琳琅双手奉上,只是,她又不能现在放人。
原因,便是这个盼君楼不仅仅只是个香阁而已。
这才是玉宁的话中话,只是她并没有当着琳琅与香儿的面给点破。
九爷是什么人,玉宁心里自然有数。虽然狂妄,虽然不羁,却还是有些政治头脑的。所以每每来到盼君楼都会客客气气,就连想将琳琅接回去也是特地前来问她这个盼君楼主人的意思。
一切都是因为他也顾忌盼君楼后头的那个人,他也知道,盼君楼是那个人用来收集消息的最好场所,他更明白,盼君楼若是倒了,管他是不是直接始作俑者,只要有点牵连,他在内城里的日子便会很难过,甚至于,会将自己的八哥给连坐了。毕竟,八阿哥现下是帮衬着大阿哥的,而明珠,也就是盼君楼的后台,做的每一件事情多半都是为了大阿哥着想。
九爷想通了这些,越来越倾向于玉宁给他的那个台阶。
将这件事情搁置一段,此后再由盼君楼双手奉上。毕竟这一次会谈盼君楼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人不知鬼不觉,又因为玉宁并没有提出盼君楼幕后老板的名号而有逼迫就范之嫌,这是九爷最满意的地方。
“好,既然小公子都这么说了,在下怎么还有不让步之理?”说着,九爷似乎有些依依不舍地捏了捏琳琅的肩膀,琳琅则抬头带着些遗憾的眼神瞧着他:“只是我将琳琅姑娘交托与小公子,可要好好替我养着。”
玉宁笑答。
“这个自然,定好好供着,不会让九爷失望。”
说着,玉宁又将手拍了拍,有个小厮立马就进来了。玉宁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那小厮又立马离开了雅座。
“小公子这是?”
“呵呵,本来便想着要与九爷共饮一次,事成或不成,都无所谓,所以,便备了些酒菜,算是赔罪又算是叙旧。”说到这,玉宁小声且神秘地说道:“可是双凤楼专门弄来的厨子。九爷想吃什么,等会可以叫人再添置。”
九爷一愣,立马开怀大笑。
“好,好。小公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我服了,服了!”
如此难得一见的口才,又将事情做的面面俱到,让人恨不起来,他九爷又怎么能不服?
玉宁端酒与之又是一饮而尽。心里却在庆幸,幸好这九爷是个游龙戏凤的人物,虽多情,却不会太过于动情。虽骄纵,却会好好想事情。如若缺了这两种品质中的一种,玉宁先前的那番话,都可以当作是白说了。又怎么会有现在的开怀畅饮?
子庭啊,作为知己的忽伦玉宁总算没有辜负你的交托。
拖得了一时便是一时了。
这边玉宁与九爷谈笑风生,琳琅虽然面色仿佛不开心,却也是做给九爷看得,心里反而是比这两人还要快乐。
真正因为这事情搁置了而面露不善,心中更是愤怒不已的人,默默地站在阴影角落伺候着,这人,便是香儿。
……
酒足饭饱,琳琅扶略微显露醉态的九爷出门。转头对上玉宁的眼神,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个感谢的眼神。
玉宁一愣,一笑而过。
她只觉得,自己今天的事情虽然冒险,但或许真的是做对了。见琳琅已经与踉跄的九爷已走,想着天色已晚,自己也应该回去睡个安稳觉了。
刚起身,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你干什么。”
玉宁看清了那人,脸色一下就冷了不少。
拦住她的人,是香儿。
“……你就这么恨小姐?”
玉宁皱眉,只道她是不是闻着刚才的酒味也醉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恨谁,上次也说得很明白了。还就在这个雅座里头。莫非这么快,你就忘了?”
玉宁一把拂开她,就要去开门。
香儿上前,一把死按住门框。
“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玉宁若说之前是冷淡,现下更是多了几分薄怒。
“小姐的命很苦,所以,如若她能够有个好归宿,却有人挡着拦着,香儿一定不会准的!”
玉宁直视着香儿一双火烧一般的眼眸,只觉得看到的是一个扭曲的灵魂。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何琳琅偶尔会流露出那无可奈何的表情了。
那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不得已吧。
“你知道什么叫做好归宿么?披金戴银便是了?肤浅!劝你一句,不要因为你自己的偏执,害了你家小姐才是真。你让开!”
玉宁猛地一开门。
“沈凝心!你若要报仇,朝我来便是。”
玉宁听到这句话,笑开了。
“香儿,若我真要报仇,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么?抓着你们主仆两做的那些破事去较真便是。可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你与其如此敌视我,不如好好想想,我为什么没有。也好好想想,你这样对你的小姐,是好还是坏。”
玉宁一字一句,逼得香儿的身子都在颤抖。
“你,你……”
“告诉你,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
玉宁轻声说道,带着不屑的眼神,拂袖而去。
留下香儿一个呆愣在原地,她望着玉宁远去的背影,眼神变得更是凶狠。
她现在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去撕咬这个永远清高,永远游刃有余的沈凝心。
“沈凝心,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忽然,香儿的表情变得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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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要走亲戚,上午一定弄出第一更给大家先看着,这是第三十一章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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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惊(1)
玉宁这日刚踏进吴家钱庄的总号就愣住了。她看着正在台前忙碌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又是满脸讶异与不信。
可笑的是,她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退回去瞧瞧,退到大街上,看清楚,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或者是今日太过于匆忙,竟然是跑错了地方?
可是,没有错。
牌匾上赫然写着吴氏钱庄四个鎏金大字。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玉宁像一阵风似的冲到了柜台前,如若不是有木栅栏,她几乎都要直接跳过台子,抓着福生的领子质问了。
在打着算盘的福生抬眼望了一下她。
“进来说。”
玉宁皱紧眉头,呼啦一下掀开了翻板。伙计们低头称呼老板,玉宁一路点头过去,到了福生身边。
“你怎么在这里?!”
玉宁虽然极力压低了声音,却没有掩去话语中的恼怒。福生停下手头的工作,转头看去,却见这个他亲如妹子的女子眼中含着些泪水。
“来帮你。”
“谁让你来的?”
福生叹了一口气。回头去继续算账。玉宁见他沉默,心中更是没底,放眼这吴家钱庄现在谁作主,大家心里自然有数。平日里,如若要添置个人,还是少个人,没有她小公子点头,又怎么可以?
可是,福生却出现在了这里。而且,还接任了那个老掌柜的大掌柜的位置?!
“是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玉宁只觉得四面楚歌,却不知道谁才是自己真正的敌人。或许,只有被弄到钱庄来的福生明白。
福生再次顿住,遣散了四周正在与他一道对账的伙计和副掌柜,找了个熟练机灵的管事暂时接了他手头的活。便将玉宁一把拉进了内屋。
“是吴老板。”
“他?”
玉宁愣住,吴老板对她多有不满,她自然是知道的。她却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对她下绊子,剪她护着什么,就硬是要将什么的保护给撕开了,撕碎了,让她无所遁形。
可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被辞退的那个老掌柜可是吴老板自己的心腹啊!把自己的心腹退掉,用她沈凝心的心腹?
玉宁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他……就这么恨我?”
玉宁恨声说道。
这不是鱼死网破,对于她来说,她倒是可以在左相面前更多一份信任,但是,这并不是玉宁想要的。对于她和勿返阁的所有人来说,能够利用得到这份天大的权力便好,其他更多的欲望与奢求,她本来就没有。福生的加入,只会让事情更复杂,更何况,他还在大掌柜这个位置上。
福生这以后肯定会接触到些她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事情,而看福生的眼神,他仿佛已经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
“具体是指什么。”
“为左相兑清白钱的事儿。”
福生点头。
“……所以,你就不该来。”
玉宁在黑暗里摇头。
“我不来,就不知道你竟然做了这么危险的事儿。我倒想问问,若我不来,你是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到死。”
因为,我不能让你们受伤害。
福生被玉宁的这股强烈的责任感和对他们安危的执着震撼了,震动之余,却又有些恼火。可是火气还没上头,却又被这话语里的无可奈何给消弭了。
宁儿,你这又是何苦呢?
“哎……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过,既然我来了,你便不用一个人那么苦了。”
玉宁眼眶一红,更是低下了头。
“我就是不想让你们踏进脏水里,你们又是何苦呢。”
“……你还不明白么?”
福生摇了摇头,像在叹息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明白什么?”
玉宁抬头,福生招手,让她附耳而上。
“吴老板,去找了左相,有了他的授意,才敢把我弄过来。”福生轻轻说着:“也就是说,让我来这儿,根本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左相的意愿。”
福生站直身体,看到玉宁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原来,他们是要用福生来做绑在我身上的石头,有朝一日这船塌了,她与福生便是沉没水底的第一人,怎么也脱不了这干系。
玉宁苦笑。
看来,自己还真是要擒蛇自保,让歹人近不了身。却在不经意间,被这狡猾的蛇,反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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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因为在想这章该怎么开头,就只好先一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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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惊(2)
盼君楼内,花魁房中,静悄悄,没有一个人。突然花灯剪影伴着一片银铃的笑声推门而入。
盼君楼的花魁,琳琅姑娘,带着满脸欢快的笑意以及略微的醉意在香儿的搀扶下坐到了梳妆台前。
香儿见琳琅已经坐稳,回头便对那些跟来的小侍女道:“行了,姑娘这儿没你们的事情了,下去吧。”
“是。”
小侍女们轻轻答应了一句,关上房门之后下了楼。香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为琳琅拆卸满头珠玉,一如往常一般。只是她的脸上少了些平日里的欢笑,多了几分忧愁与严肃。
即便刚才的欢宴早已散去多时,琳琅显然还未从欢乐的气氛中解脱出来。云髻斜倚,脸上绯红,配上那如弯月一般的眉眼,贝齿在樱唇之间若隐若现,真是姿态撩人。
香儿看着小姐这一副浑然天成的美人模样,心中更是抑郁。眉头皱的更深。深到那模糊的铜镜之中,都深深烙下了她眉间的沟壑,想不注意都难。
“香儿,这是怎么了?”
琳琅问道,虽然没有笑得那么放肆了,却还没有抹去唇角的弧度。她一边解下那一对珍珠耳环,一边微微侧着头向着香儿。
“香儿没事。”
琳琅浅笑摇头,正是香儿将其云髻解开的时候,长发如银河落凡间一般散开,随着她低眉轻摇,却为这看似妖娆的女子平添了几分雅致的气质。
“我还不清楚你?”
每每露出这样的表情,琳琅心里就会怕,因为那不仅仅是香儿心事重重的标志,更是她在思量着什么她所不愿意知道的计谋的时候。只是,这些话琳琅一直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因为她知道,香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只是为了她而已。
“小姐。”
香儿沉默片刻,从琳琅身后走到她身旁,蹲下了身子,抬头与琳琅对视。
“你不该如此。”
“我不该如此?这是什么个意思?我不懂。”
琳琅轻叹。
“现下不是放松的时刻,您也看到了,沈凝心有意阻了您的前程。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琳琅一愣,扑哧笑开了。
“怎么阻前程了?香儿,你说的我越来越不懂了。”
说着,她拿起月牙白的象牙梳细细开始梳起长发,小心翼翼,动作轻柔,眼神总会有意无意地被那一手可握的小巧梳子所吸引。每看一下,嘴角便忍不住要向上扬起。
只是,这些香儿并没有注意,她现下万分着急。着急于为何琳琅还如此悠闲。
“小姐!”
香儿一把抓住琳琅在弄发的手,连带她手里的齿梳都被她握得死紧。
“您难道……一点也无所谓么?我说的是她推掉九爷要你的事情!”
“她也不是推掉吧?只是说要栽培新人,现下还得由我这个旧人撑上一段时间,等过了这时日,自然就会放人了。”
琳琅微笑,用空余的那只手轻拍了几下香儿的脸颊。
“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
“小姐,您真是想得简单了。”
按照九爷的性子,他又怎么会对一个女人关注那么久,现在是得不到,才有浓烈的兴趣。可是过了一个月,两个月呢?如果沈凝心一直选择拖延,拖延再拖延。那么到最后,输了这场拉锯战的一定是她与小姐。
九爷必定会在漫长的等待中失去兴趣,甚至于根本就不消到约定的日子到,他便可以转眼就忘记他欢喜的女人的名字,身段乃至长相。
就像他对梵音那样。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琳琅见香儿不依不挠,知道自己不看起来着急一些,她肯定会显得更加冷酷无情。琳琅不愿意见到那样的香儿。
香儿,还是像以前那样,开心得如同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琳琅突然抬手,用指肚轻轻抚摸着香儿的双眸周围,似乎是想将她眼中与她的年龄不相符的老成都抹杀掉。
可是,香儿的双眼炯炯有神,潜藏在她眼下的寂寥与算计又是千丝万缕又怎么真正轻易抹得掉?
“小姐,香儿现下还没想到个很好的法子。也只好请小姐隐忍一段日子,不出一个月,必然会让您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
琳琅无奈,嘴中玩味着四个字。
香儿拼命点头,见琳琅不说话,以为是心中还未消解忧虑,便起身出去为琳琅备些喜欢的菜肴去了,多少也可以让琳琅开心一些。
“心想事成?”
琳琅再念。
我的香儿,你又知道,你的小姐要怎么样才算是心想事成了么?
咱们所想,南辕北辙。
你做的事情,果真是会让我心想事成么?
这些话,琳琅几次想说,几次又生生咽下。望着香儿的眼睛,她说不出来。想起香儿那日因为她而受辱,她无言以对。
琳琅坐于清冷的花魁房间,这房间布置精巧,要比勿返阁里的羽阁富丽堂皇多了。可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又很想回到那个地方。
越是回不去,越是想回去。
琳琅低头,慢慢展开紧握着象牙梳的那只玉手。
因为握得太久,那上头的镂空花纹竟然就这么按在了她的手上,像是印记一般。琳琅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纹路,一股温暖从心底油然而生。
“子庭……”
这把象牙梳,正是子庭所送。
而今它的花纹到了琳琅的手上,让琳琅觉得,自己原来与张子庭是这么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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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惊(3)
带着满腹心事,快到傍晚的时候,玉宁才面带忧虑地回到勿返阁。刚坐在屋内沉思,醒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了进来,慌慌张张,满头大汗。
“小姐,小姐,别院来人了,急着请您去一趟。”
“别院?别院出什么事儿了?”
“是,是宝儿!不知怎么了,琼儿慌得很,也说不清。”
玉宁一愣。
“那我娘呢?!”
“就是因为婉夫人出去了,说是出诊,所以,才会想到来找小姐先看看宝儿是怎么一回事。”
玉宁松了一口气。
没有乱跑就好。
这几日,她一直就心神不宁,本以为福生的突变是应证了自己不祥的预感,谁知,这事情已经发生,自己这种浮躁却不减反增。乍听母亲不在别院,着实让她惊了又惊。
“醒儿,随便收拾点东西,咱们多半是要住在别院了。”
玉宁稳了稳心神,当机立断,留下醒儿一个人忙着收拾些衣物,自己则一路走到勿返阁的后门,上了早在等在一边的马车。
……
刚踏进药庐就听到孩子的哭泣声,玉宁一抬头,瞧见云姐文清都在,暖冬在文清的怀里不知所措的哭着,呜呜咽咽地叫着宝儿。
宝儿,便是那个一个月前被丢在别院门口的孩子。
孩子只有一岁多,还不是很会说话,只是总叫唤着宝儿,大家估摸着这大概是他的|乳名,便也这么唤着了。
玉宁赶忙来到床榻前,见孩子牙关紧闭,小小的身子在抽搐着,双眼紧闭,小手也是握成了拳。
玉宁皱眉,见宝儿面色发青,心里咯噔一下。看起来,根本就不似是生病。可是为了宽慰大伙,她却说了违心话。
“不用担心,多半是癫痫加上又感染了些风寒。”
刚说完,宝儿抽搐得更加厉害。震得整个小竹塌都在响。玉宁一惊,上前双手按住宝儿。却立马抽回了手。
好凉!
此时此刻,宝儿全身上下的肌肉又冷又硬,就好像是在冰天雪地中冻了好几个时辰的人一样。玉宁捂着被冻得麻木了的右手,眉头紧皱。
一旁本来只是在抽泣的暖冬见到这情形,又哇地哭了出来。仿佛是感受到了这股凝重的气氛。
“你们先都出去,琼儿,你去药房里头抓药,我等会给你写点方子,醒儿,你去弄棉被过来。”
“棉被?”
大夏天的,用棉被做什么?
众人都是一副疑惑的表情。
“叫你去就去吧。宝儿是在打摆子。”
玉宁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这种病,我治不了。只能撑到母亲回来,咱们各自行动吧。母亲什么时候能回来?”
“哦,婉夫人说,夜半便回,有护院跟着呢,凝心小姐且放心。”
“好。”
玉宁点点头,将大家赶出了房门,待琼儿与醒儿将她布置的物品办妥之后,她也一并将之给赶了出去。
再次回到床榻前,宝儿已经被好几层棉被给团团围住,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只是现下这被子的表层竟然出了一层薄霜。房间里的温度也骤降了许多,竟然让玉宁在夏夜里感到了些许寒冷。
看来,宝儿身上的毒性越来越重了。
玉宁想到这儿,赶快跑到内房熬起可以御寒的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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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惊(4)
忙碌了几乎一整夜,虽然室内的温度已经被宝儿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弄低了不少,玉宁却因为要从内屋到外厅之间跑来跑去,又要关心着熬药的火候,又要偶尔来瞧瞧宝儿的情况,等宝儿的病情真正暂时压下来的时候,玉宁早就已经是满身大汗。
她看了看宝儿不再青白的脸,忍不住长长吁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大概自己是成功拖住了这个毒性的蔓延,可以等到母亲回来了吧。
玉宁想到这里,全身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下来,她一下重重坐到一边的椅子上,不过一会儿,因为身上都是汗水,竟然也感到了冷意。
可是,宝儿的情况不容乐观,她不敢回去换衣,更不敢走开。该怎么办呢?
无法,玉宁只好随便拿了放在躺椅上的薄被披在身上,只求能够暂时驱散些寒冷。她现在很累,就连起身去为自己熬一碗姜汤的力气都没有了。
“睡吧,宝儿……”
玉宁抚摸着宝儿的额头,不似之前那么冰了。孩子闭紧的牙关也渐渐松开,梦中似乎还呻吟了几句。玉宁淡淡一笑,觉得更困,不知什么时候,便抓着宝儿的小手睡着了。
……
朦胧间,有人轻轻拍起玉宁。玉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个温润女人的轮廓,以为是母亲。却见她一身干练劲装,神情更是冷漠,比透过窗棂照射进来的月光还要冷。
“你!”
玉宁猛地清醒了过来,刚想说什么。那人出手一指,竟然在霎那间便点了玉宁的哑|茓。玉宁张着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来,把这个吃了。”
玉宁一皱眉,倔强地偏过了头。拒绝了女子手上的那颗药丸。
那女人仿佛并没恼怒,见玉宁不吃,便将手上的那颗一点点掰碎了喂给宝儿。玉宁气极,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要做什么,想要去阻止,女人仿佛发现了玉宁的这个意图,轻轻一句话,便让她愣在那儿。
“我是宝儿的娘,所以我不会害他。”
玉宁满脸的不信,想问些什么,却又想起自己现在发不出任何音节,也只好作罢。
女子转过头来,轻轻坐在了竹塌上,轻拍宝儿,哄他入睡。宝儿吃了那不知名的药丸,果然是好多了,磨了一会儿牙,便带着孩童特有的笑容睡去。
你是谁?
玉宁用嘴型问。
女子淡笑。
“知道我是宝儿的娘,便好。你若不再叫唤,我便解开你的哑|茓,我们慢慢谈。”
玉宁看看宝儿,又看看那个女人,思量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只觉得身上一吃痛,自己可以发出声音来了。
“你也中毒了,吃了这个吧。”
说着,女子便将另外一颗药丸送到了玉宁口里。玉宁被迫吞下,没有一丝异样不舒服的感觉,反而身子暖和了许多。不似之前那么依赖取暖的物品了。
“宝儿……是中了什么毒?”
“千年寒。”
女子淡淡回道,见宝儿睡得香甜,便又将自己儿子扶起来,为他运功疗伤,毫不避讳有玉宁这个外人在场。
“你会武功?”
玉宁讶异,心里还是不太信任她。
“嗯。如若这点武功底子都没有,我们娘俩,早死了。”
“……恕在下愚钝多心,为何我就要因为你能解宝儿的毒就认为你是他母亲?”
是啊,随便跑来个人来示好,她又怎么辨认的清楚?如果说宝儿是中毒,那么放毒的人也可以解毒啊。
收功完毕的女人一愣,脸上竟然有了些笑容,玉宁发现,这女子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这个宝儿自己最清楚了,不是么?”
说着,她便轻轻拍醒了宝儿。小孩子嗜睡,起先还不愿意睁眼,有人拍他竟然还很烦躁地挥着小手,到后头,无奈睁开了,见到女子,满脸的惊喜,转而又掉了眼泪水。
“娘,娘……娘……”
宝儿紧紧抱着女人,见到玉宁站在娘亲后头,又笑了。
“姐……姐……”
女人乐开了。
“宝儿,你到底是叫姐姐呢,还是叫娘亲呢?恩?”
宝儿皱眉,似懂非懂,眼角还挂着眼泪水。
“娘……姐……姐……娘……”
最后,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了,索性嘟着嘴巴再也不说话。
玉宁扑哧一声笑,疑惑便也解开了。
她刚才有小心观察过,那女子的鬓角颚下君不见任何接缝,不可能是易容,宝儿又这种反应,多半便是了。
孩子认母亲的能力是谁都没办法消除的。
“请问,您是要将宝儿接回去?”
疑问已消除,玉宁对宝儿的母亲在言语上更显尊敬。
“回去……”女子听到这二字,脸上露出些苍凉,她默默摇着头,怀中抱着宝儿:“不,我们不是回去,我们已经无家可归了。我只是带他离开。”
“无家可归?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玉宁从小便会察言观色,经验告诉她,这个女子所埋在心里的事情应该是多有危难的。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她当初会狠心将宝儿丢在别院门口的原因吧:“既然无家可归,为何还要带着宝儿离开呢?”
既然你是想让宝儿活下来,为何还要带着他走?
女子抬起眼。
“你们对宝儿已经够好的了。不过,我不想给你们惹上天大的麻烦。那日我是没办法,被人追得死紧,带着他我们娘俩谁都逃不了,只好出此下策。如若可以,断然是不会麻烦你们这样的寻常人家的。”
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宝儿,莫哭,跟娘亲走,可好?”
宝儿犹豫地看了看玉宁,眼中多有不舍,却还是选择抱紧了母亲的脖颈。
“好孩子……”
女子轻轻拍着宝儿的脊背,儿子的懂事让她心疼,所以说话的声音便有些哽咽。回头刚想离开,女子又突然转过身来。
“有一件事,突然想起,或许交托与你,也不错。”
“什么事?”
“……孩子当日一起带着的那个大袄子里头缝了东西,那是妾身一生以来一直珍视的东西,也是这个东西,让妾身义无反顾,选择与它同生共死。”
女人越说,神情越是悲切。
“当日是妾身自私,为了儿子活命,便兀自将之放在了小姐您的别院里头,也不知会不会为你们惹来祸端。这个东西,说不定到时候会成你们的保命符。”
“那你怎么办??”
玉宁急了,这分明……分明就是……
“我?呵呵,这么多年以来,妾身已经看透了许多事。”女子说着,抚着宝儿的头,说不出的宠溺:“这都是命,逃,是没用的。只盼日后,有人能记住咱们的名。这位小姐,看您是谨慎机敏之人,可否完了妾身的这个心愿?”
玉宁忽觉鼻头一酸,喉咙似是堵了什么,哽咽地说不出话。
“妾身娘家姓丁,安徽琅琊人氏,本是一小镖局中的大小姐,却因为押镖途中遇了歹人,被灭了满门,自己也被抓起来卖到了河南的一个窑子里,妾身可惜一身武功,却只能以此来跳剑舞博取看客欢心,保得自己清白……后来,妾身夫君路过于此,他听了妾身的讲述,便为妾身赎身,纳为妾,虽然是妾,却宠爱有加……夫君死后,妾身选了这条死路,因为,妾身不愿意活在害死夫君之人的羽翼之下。夫君的正室与其他小妾都乐不思蜀,可是妾身却在那里活的心如刀绞,那不是安逸,那是苟延残喘。所谓安逸,自妾身失了夫君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女子说到这,一颗晶莹落下了脸颊。
“这位小姐,妾身说了这么多,只望有个人能够明白妾身的心,只望这个世上有一人不会听信那些诽谤,心中可为妾身正名。”
玉宁听到这里,已是眼中含泪。这女子说的字字泣血,悲恸不已。
“妾身夫家姓氏为王,怀中孩儿本名为珍宝,字解愁,劳烦姑娘能够记住。还有,那个袄子,也劳烦姑娘记在心上,但最好不要告诉第二人知。”
女子说着,抱着宝儿深深鞠躬对玉宁,玉宁伸手想要扶起她,却被她躲开了。
“多谢姑娘伸出援手救了小儿一命,日后我们呣子二人能侥幸活下来,定当回报。”
若是逃不过命运捉弄,那便等来世,也一定报答小姐您!
女子起身,抱着宝儿施展着空灵的轻功身法向月下奔去。玉宁靠在门框边,只觉得脸上热热的。用手一摸,却见满手的泪珠在月光下晶莹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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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惊(5)
无双会的议事大厅内,永远都是昏暗的色调。因为宫主不喜灯,故殿内装潢都是用黑晶或黑曜石打造。人踩在上头,依稀可以看到些扭曲的影子,却看不真切真正面目。
议事厅上有一宝座,可卧可斜倚,算是整个黑漆漆的大殿之中的唯一一抹亮色,因为这个宝座是用的纯金打造,看起来似乎纯度很高,再加上宝座背后镶嵌有夜明珠和绿松石,多少便有些光亮从这宝座上发出,通过黑晶和黑曜石多面的反射,让这无双殿也不至于太过昏暗。
此刻无月与无常二人站于宝座之下,无双一手端酒杯,另只手搁在酒壶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三位爱将。
或许,无双这种人就是爱上了这样唯我独尊的感觉,才会让无双殿昏昏暗暗,而自己的宝座是殿内唯一的光源吧。无月低着头胡思乱想着,并没太在意无常二人说了些什么。突然,几句有关他的话还是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宫主,若不是这无月堂主总是手下留情,咱们早就抓得那个女人回来,怎么会到今日还是两手空空。”
说话者,是白衣少年。此刻他并没有戴那个怪诞的面具,令人惊奇的是,竟然是一幅稚气未脱的少年面孔,清秀可人不说,也会与其他孩子一般置气的时候微微撅起小嘴。
无月冷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环境下显得更加明显。
无双喝了一杯酒,听到这冷笑声倒是不怒反笑。
“我说白无常,无月堂主可是对你的话有异议呢。”
“无常对在下的指控,实在是不明白具体指得什么。若说在下手下留情是捉拿王老板五姨太的事情,无月可还真是冤枉。事先便说好的,在下去引走少爷底下的人,你们去拿那个女子。结果呢?”
无月双手一摊,结果自然不用他多说。
他与乌打得难分难解之时,却碰到了灵书与玉宁一行人,无意间,更是看到自己的兄长和玉宁在一块。那一下,他的心就乱了,只想早点抽离身子,离开战场。
所以,那时候他没等无常的信号传来便离开了。不过,这种事情他当然不能说,表面的事实便是,自己有尽力挡住少爷手下第一剑客乌的阻碍,他们那边办事不力,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你!”
白衣少年还想说什么,却被黑衣女子拦住了。她向前走一步,将自己的脸置在了光亮之下,这女子面色清冷,不似说话声音那般妖娆,竟然还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意味。只是她一转头,横跨了半边右脸的伤疤愣是将这浑然天成的美感给削弱了不少。
黑衣女子轻轻摇头。
“弟弟,别和他争了,你争不过的。哪次你与无月堂主吵架,吵赢了的?”
话说的诙谐,可是再诙谐却也不至于引人发笑。当事人都听得出来这真正的意思。这是一种默契。
我知道你为何会手下留情。
你也知道我们的某些秘密。
比如,你对那沈凝心是百般庇护。
比如,我弟弟对那个沈凝心更是有千般好奇。
若是被无双宫主知道了这些,我们这几人也不必自己斗自己了,她会一并将我们解决掉。
黑衣女子与无月首次默契地选择了沉默。无双在宝座上仰躺着喝着美酒,一双丹凤眼若有似无地看着他们,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其中玄机。
白衣少年愤然一哼,拂袖站到一旁。倒也是解了围,缓解了谁都不说话的尴尬局面。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买家催得紧,价钱更是高,无双会既然拿了人家双倍的订金,也不好事情不了了之啊。”
无双云淡风轻地说着,慢慢地从宝座上坐了起来,斜倚在侧。
“是,回宫主的话,咱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上次在跟丢了的地方,已经埋下眼线。估摸着就这么几日,总该会有消息了。”
“哦?何以见得?”
无双问的,也正是无月想知道的。只见黑衣女子狡黠一笑。
“那个千年寒是奴家下的药,又怎么不会知道它的发作周期呢?虽然奴家与白炽确实是跟丢了那贱人没错,不过,到了发作的时候,为了保自己儿子的命,她就不得不再现身那日咱们跟丢的地方,或者是这附近。”
白炽显然是说的那个少年,姐姐的话一出,他满脸丧气一扫而光,忍不住也拍了一下自己脑门。
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日,自己与姐姐二人追她的时候,她就孤身一人。当时他与姐姐翻遍了这个女人过去曾经住过的所有僻静地都没找到那个小崽子,怎么就没想到,她是在逃跑途中,随意将自己儿子丢给了哪家哪院呢?
“哦,既然这么有把握,便依着你去办就行了。”说罢,无双倒了一杯满当当的水酒,坐起来洒在了地上:“买家说了,只要秘密,不要活人。问出来了,灭口便是,问不出来,照样是格杀勿论。大的,小的,一个都不能放过。去吧。”
“是。”
黑白无常二人领命之后,便转头走出了无双殿。无月微微皱眉,从这命令里他已经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见无常已经退下,微微鞠躬之后,也要离开,却被无双叫住了。
“无月,无明的病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当初是带她去看得哪位大夫?”
无月背对着无双,思考了片刻转过头来答道。
“回宫主,不过是巧遇了个山野高人,那是无月急于带着师妹逃命无意间闯进去的,也没弄明白是什么地方。”
无双心下一动,虽然明知无月说不定是胡诌出来了这些话,却也有些将信将疑。
为什么?
无双会至高至上的武功心法,只有药王谷的人能破解;若是练功者不慎走火入魔,也只有药王谷的人能够让其痊愈。无明这次回来,不仅身子完全康复了,就连练这个内功的副作用都消减了不少,怎么能让她不在意?
听无月这么一说,她也忍不住在想,难道,他们是真的误打误撞进了药王谷?
“哦,原来如此。行了,没别的事了,你下去吧。”
“是。”
无月心里虽然松了一口气,却也忍不住犯嘀咕。
平日里精于算计的无双莫非果真就单凭自己的这么一些只字片语给糊弄过去了?
无月皱着眉头,离开的步伐极慢。
“这双凤楼的酒啊,还真是不错。浇愁,解乏。无月,若是哪一日,本宫想要这酒水的方子,你也不要推脱,一定帮本宫取来。”
无月身形一顿。再次答是。
无双满意的点点头,挥手道。
“行了,去吧。”
无月抬头,望着这个在幽光中妖娆多变的女人,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警告。
意思便是,她所要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通通都要得到,而且还一定要他无月来做。
难道,无双已经知道沈凝心的存在了?
无月思及此,心里一阵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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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惊(6)
黑夜,如此漫长。
对于王丁氏来说,今晚的夜尤其地狰狞可怖。身上的刺疼让她无法晕死过去,可是她的神智早已经被这两个戴着怪诞面具的鬼怪给消磨殆尽了。
“宝……宝儿……”
王丁氏挣扎地伸出一只手,却被白衣少年一脚踩住。女子吃痛,却已经没有力气喊出来。
“宝儿……”
她只是在不停重复着自己孩子的名字。
“宝儿?哦,你说在说这个小崽子?”
黑衣女子戴上一双天蚕丝织成的白色手套,从小喽啰的手上一把抓过一个正在剧烈颤抖的小身子,像是拎着一个小畜生一般将之拎到了女人的面前。
“宝儿……”
王丁氏抬头,见到儿子周身上下都蒙上了一层白霜,嘴巴乌紫,只是不停地在颤抖着,牙关都在打架。
一个小生命,危在旦夕。
瞬间,泪水布满了她的脸颊。
“宝儿……”
是娘对不起你。
她想要用手去触摸孩子,那黑衣女子却好像是将这个小孩当作了诱饵一般,她往前伸出一点距离,她便提着这孩子往后躲,在地上匍匐的孩子母亲本来身体就弱,就在她又想将身子往前挪动的时候,忽然她只觉得脚跟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她向后望,月光正在这时露出了头,罩在了她已经满目疮痍的双腿上。
王丁氏的双脚后跟已经被生生扣上了两条锁链。锁链很长,可是尽头却是被无常堂一黑一白两个喽啰拉着。这两个喽啰全看着黑衣女子的指示,女子示意放锁链,他们便任由王丁氏向前头爬。
可是,刚刚黑衣女子玩腻了,她轻轻摇了摇头,这两个喽啰便颇有默契地将锁链死死攥在手里,这种力量传递给王丁氏的,便是钻心的疼。
黑衣女子蹲下,瞧着已经被疼痛折磨得在浑身颤抖的这个女人,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你这又是何苦呢?当初,你便不应该执意要逃出来,现在害的自己儿子得了这种症状,你于心何忍。”
宝儿现在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短发上更是渐渐也蒙了一层薄霜。黑衣女子冷眼看着这个小崽子的变化,想着这千年寒的毒性已经冲顶了,不到一会儿,这个小孩也就归西了吧。
她一皱眉,利落一挥手,便将宝儿丢还给了先前的那个随从。
她才不愿意到时候拿个死尸,污了她的手。
黑衣女子站起,向后退了几步,负手而立。
“说吧,当日你逃出去,带出去了什么。我们便可以不杀你,当然,还有你的儿子。”
她说谎已经成了习惯,现在有面具遮面,更是将谎话说得跟真的一般。白炽在一旁听着,突然刷地一下打开了扇骨根根带刀刃的折扇,在月光的映衬下,这折扇反射出的幽光让人不寒而栗。
王丁氏有些心动了,因为她看不到他们两个玩味的表情,可是,她又否定了自己的这股子软弱。
腿已经被他们给废了,刚才膝盖骨也被那少年两根银针打了个粉碎,自己就算活下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知道,这里是个四野无人的树林。
他们即便是放了她和儿子,以她现在这样的情况,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毒发身亡,而自己还爬不了多远,不是活活饿死,也会成为这林中哪只饿极了的野兽的腹中美食吧。
无双会的人,果然是滴水不漏。
可是,人活一口气。
当初便是知道是那个人雇你们杀了我的夫君,我又怎么会与那些女人一样相安无事地活在他的庇护之下?
我逃,是应该的,因为我是一个人!不是什么给点锦衣玉食就能够安抚的畜生!
至于那个秘密……
“哈哈……哈哈哈……”
王丁氏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狂放,越来越苍凉。
“你笑什么。”
黑衣女子皱眉,实在想撕下这妇人可恶的嘴脸,可是秘密没到手,任务便没有完成,她深吸一口气,背在后头的双手握紧了拳头。
“我笑?我笑你们太周全,我,我真是甘拜下风……想要秘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就在吴家当铺里,我说了多少回了?”
“你这计谋骗得了别人还可以,怎么骗得了我?吴家当铺的那个根本就是假的。我们要的是真的!”
“真的?假的?那不都是秘密么?”
王丁氏笑,笑到眼泪都出来,笑到她已看到自己将命终于此。
正在这时,那个提着宝儿的小喽啰只觉得手上重量一沉,他赶忙探去手指测这孩子的鼻息。
死了。
喽啰上前对黑衣女子禀报道。
王丁氏听罢,笑声更是不可抑止。
这是一个母亲的绝望。
黑衣女子冷笑出声。
“好,好,既然你想死,我给你个痛快。”
“你……早该就给我个痛快。”
王丁氏望着残破不堪的躯体以及已经面目全非的双腿,死亡将至,竟然感到了一份从未有过的解脱。
白炽见到有姐姐的示意,笑开了。
刚要出手却被旁边的一个人拦住了。
“无月,你这是做什么?”
黑衣女子疑惑。
从头至尾,无月虽然在旁,却一直没有阻止。这也是为什么黑衣女子会对王丁氏用极刑的缘故。她想让无月出手阻止,这么一来,无月便会有把柄在她手上。
莫非,他是不想让那女人死?
无月抿唇。
低头望了望两眼无神的王丁氏,这个女人的风华绝代已经被坎坷的命运给夺去了。
他本来不想来,却不知道无双是怎么回事,一定要他跟着。再加上那天的警告,无月突然明白,自己再任意妄为,便一定会让凝心惹祸上身。
这就是无双会的伎俩,利用会中人最在乎的人或物,无所不用其极。现在无月在无双会根本就难得碰到小师妹一面,而沈凝心他更是鞭长莫及。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管好自己,不给她们添麻烦。
“怎么?突然手软了?想放了这个女人?你可别忘了,你是她的仇人啊。她的丈夫,可是你杀的。”
王丁氏一震,缓缓转过头来,眼中突然又有了些色彩,她用手指着无月。
“你……你……你的脸……!!”
无月默默揭下斗篷,露出如月的面孔。他又挪了一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仿佛是想了了王丁氏的一个愿望,让她好好瞧清楚,她这一生想要找到的那个杀手,是个什么模样。
王丁氏望着低头俯视她的无月,满腔的怒气渐渐释然了。
既然你是杀了我夫君的人,请你用杀我夫君的剑了断我这漂泊的命吧。
王丁氏死死抓着无月的靴,弄污了那美好的白。
好,我答应你。
无月出招利落,白炽还没来得及喊停,剑尖已带着些许血丝垂在一旁。
王丁氏一松手,安详死去。
无月只觉得胸口发闷,将长剑收好,几个起落便将残局甩给了那对姐弟。
“……埋了。”
“是。”
黑衣女子一声令下,小喽啰深挖几尺,将王丁氏与她的孩儿一起葬在了同一个墓|茓之中。
按照规矩,墓坑填满之后,他们还烧了些纸钱。
黑衣女子望着清冷月光,背后烧尽的纸灰随风飘零。
“姐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继续找,秘密一定还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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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惊(完结)
在玉宁看来,吴老板已经完全失去了应有的理性。也不知道他与左相那日的会晤到底给了他什么样的刺激,以至于他现在完全弄不清楚状况,将昔日里捏在手里的王牌一并交给了福生。
老掌柜走了,是他自己弄走的,就相当于削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偏偏又将福生弄来,占了老掌柜的位置。吴老板一派的人天天是上门拜访,只求这位吴大爷能够露个口风,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将自己把握的钱庄命脉拱手让给对手不说,就连平日里玉宁怎样都看不着的资料也一并给了她,那这吴家钱庄他到底还要是不要了?他们专门这个成立起来用以抵制小公子专权渗透的隐性派别还要不要了?
谁知,有几个人去,便是有几个人失望而回。最后,吴氏帮派的人都选择了沉默。他们不仅对于小公子权力满身沉默,更是对吴老板继续做着的任何令他们不解的事情缄口不言。
历来便不是省油灯的这帮商贾摇身一变却成了软柿子。可是这柿子再软,玉宁也没那个心情去捏。
她看着福生一天天知道钱庄内幕的情况比她还多,她就不由得着急万分。
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玉宁有次趁四下无人,恨声问道。
做你不得不做的事情。
福生回答。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冷静,那么的义无反顾。
玉宁不要他的义无反顾,她想让福生能够知道利害关系,学会明哲保身。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她懂得的道理难道福生会不懂么?
不,他懂,他什么都懂,就是因为他懂得这些,才会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揽,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一定要在这个大掌柜位置上的原因。
即便两个人要一起沉下去,他也想做最后的那个推手,把凝心推上岸,这就是他的初衷,也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在外人看来,这一切她不愿意承受的权力倒成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更是彰显了她小公子人前人后的手腕。让玉宁憋屈在心,见到别人半酸半羡的模样,还要生生受着。
福生的执拗,以及局外人的不明就里催得玉宁心中邪火越憋越多,却苦于没有地方发作。
终于,她又一次地病倒了。
这一病,算是吓坏了整个勿返阁,因为大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玉宁病得如此严重。
高烧不退不说,还有些胡言乱语。
盼君楼这边也暂时交给了勿返阁那个年轻管事打理账目,这日那个年轻管事来看账,正巧碰到了香儿。
“账房先生,好久不见啊。”
香儿笑道。
帐房虽然年轻,但是经过上一次勿返阁的花魁事件之后还是老谋生算地记住了琳琅与香儿这两个惹不得女人的模样。他转头一瞧,竟然就是香儿丫鬟,心里叫苦不迭,面上更是冷淡。
“原来是香儿丫头。”
他轻轻点点头,就想离开去办正事。
谁知香儿突然拦住了他。
“怎么今日是账房先生过来?敢问一句,凝心小姐呢?”
帐房皱眉,实在不想答,总觉得有诈,可是思来想去,又想不出其中蹊跷。
香儿见帐房没搭腔,赶忙添了一句。
“是不是……是不是凝心小姐病了?”
帐房一愣,点了点头。
心里虽然奇怪着,她是如何知道地。却不愿意再和这种深藏不漏的女人纠缠,赶忙推脱事忙,便匆匆离开了。
香儿望着年轻帐房仓皇逃窜的身影,嘴角上勾出一个得意的角度。
沈凝心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病得可真是时候。如若不是现在,她又怎么好将小姐与九爷的事情筹备好呢?
小姐,也算是你有福分了。
香儿想着,开开心心地向琳琅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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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推出第三十三章!也是第三卷的终结章节~!
于是等第三十四章开始的时候,格格就终于可以开终结卷了~~鼓掌~!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1)
香儿是从谁的口里知道了玉宁有病在身的消息?这个人不是别人,勿返阁也没有出内鬼,通风报信的人正是盼君楼的楼主凤老板。
凤老板当初本来以为小公子那么独特聪慧的脑子,一定不会阻碍九爷要了盼君楼的花魁,却不知道那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九爷虽然笑吟吟地走了,此后也经常来盼君楼,却没有再谈关于纳了琳琅的事情。
难道,事情黄了?
这对于凤老板来说简直就是噩耗。
可是这事情未免也太过于奇怪,如果是黄了,谈崩了,九爷也不会再来盼君楼才是,为何他与小公子之间什么都没有再说,却仍然一派和气呢?
思来想去,凤老板想到了去问一个人,这个人便是香儿。刚刚开始,二人各有保留,说的话也是虚虚实实,半真半假多有客套。可是一番深谈之后,却发现其实就这件事情而言,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
香儿是想让自家小姐飞黄腾达,而凤老板则是想做成这笔打着灯笼都难得再找到的大生意。说到底,这两人是殊途同归,上了同一条船。
商议再三,香儿与凤老板越是说得投机,到最后,香儿心一狠,向凤老板提出了一个瞒天过海的伎俩。
“这……这不太好吧。”
听完香儿所想,凤老板退缩了。
“怎么不行了?”
香儿淡笑。
“难道凤老板还怕了小公子不成?”
凤老板低头思索,根本就没有管香儿的激将法。说实话,她是怕小公子,不过还不至于什么违背她的事情都不敢做。她怕的是支撑着盼君楼的人,小公子推脱掉九爷意愿的理由冠冕堂皇,想来也合情合理。盼君楼现今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新血能够和琳琅一样撑起这一片天。
自己爱财不错,可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前车之鉴她看得还少了么?
若说自己贸然就将花魁给卖了出去,却没个新人接手,盼君楼的生意一落千丈,这要查起来,她自己岂不是惹祸上身?
“凤老板,您是不是在想,到时候事情若是被人戳破了,谁来顶这个罪责呢?”
凤老板闻言,果然抬起了一对凤眼,却见香儿是在胸有成竹的笑。
“呵呵,这一点,您大可不必多心,若是……凤老板早就备了个人选来顶替小姐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老板被香儿说的满腹疑惑。
“我哪里有什么备选的人啊。”
香儿但笑不语,轻关上门,在房中轻轻舞了起来。凤老板先是狐疑,后是惊讶,最后满脸了然。
香儿身形比琳琅娇小不少,跳起琳琅的舞姿竟然还有别样的气质,而凤老板的直觉告诉自己,这股气质说不定还真能勾掉不少男人的魂儿。
“呵呵,原来,你也是想出头了。”
香儿一曲舞罢,默默摇头。
“一切都是为了小姐,既然有了备选的人,凤老板也不必担心什么青黄不接的问题了。不是么?”
“这……可是,咱们毕竟是要瞒着小公子背地里去做,且不说这会不会惹小公子不高兴,九爷那边呢?他肯不肯接这单生意,才是关键。”
香儿抿嘴笑着,眼睛都笑弯了。
“凤老板您可别说笑了,九爷这边儿虽然不至于猴急,确实也是伸着脖子等着呢。您若不放心,问问他身边的随从便是。”
“嗯……”
凤老板再次低下了头,看来这一次确实是心动了。
“这回奴婢为琳琅小姐绸缪,不过是为了小姐能有个好归宿,之于奴婢,也有了个出头的机会。之于凤老板您,只要您点了这个头,五千两现银便会如数奉上。到时候您与帐房先生私下说说,给点好处意思意思,将账给做满当了,其余的便都是您的了。这利己利人的好事,您还什么好犹豫的?”
凤老板不语,脸上表情却已经完全动摇了。香儿见凤老板快要点这个头了,赶忙又说道。
“再说了,现下小公子确确实实也是重病在身,根本就没有闲情去搭理咱们,不趁着这个时候动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小公子果真是病了?”
香儿被凤老板问住了。
“这不是凤老板您亲自跟奴婢说的么?而且,奴婢也问过那边来的管事了,他虽然没有承认,却也是默认了。还有什么假的?”
凤老板摇头,还是有些不放心。
“小公子这人,我猜不透啊。心里总是没得底。”
香儿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若不是咱们二人之间有一个人确实亲眼看到她病倒在了床上起不来,您就不敢点这个头?”
凤老板一时语塞,不敢说是,不敢说不是。
“好,今晚奴婢便回去探探虚实。您呢,就抓住机会借九爷身边的人探探他的口风,咱们今晚子时之后会合再做商议,如何?”
凤老板惊讶,没想到香儿为了成事,竟然如此大胆无畏,还敢再折返回勿返阁?
这个女人,心硬起来,可是比谁都狠的。
凤老板表面上点头称是,心里却暗暗告诫自己,要多提防香儿一些。
她可是比她那个主子要难打发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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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一章是第三卷的终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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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2)
当天晚上,香儿依照先前约定,果然是出现在了勿返阁的小门附近。以前在这里做丫鬟的时候,她便知道,这个小门随便用发簪一挑门栓,就可以打开。
抱着侥幸的心理她又将头上额发簪拿了下来,做着以前常做的动作。勾拉了一阵,门栓一松,小门吱呀开了个小缝。
香儿松了一口气。
还好,门栓没换成别的模式。
她轻轻打开门,见厨房那头忙得正兴起,下人来来往往,根本就没人注意到小门这里的动静,她才放心进了勿返阁,尔后随便讨了个差事,端着盘子混进了忙碌的侍女群体之中。
只是,这些奴婢是忙着将吃食瓜果酒水端到满是仙乐笑声的主楼,而香儿却端着一碗薄粥往内院方向行进。
一路上她是胆战心惊,毕竟在这里呆得久了,即便是有黑夜做庇护,还是怕被人给认出来。
行到半路上,一个似乎是管事的大丫鬟疑惑地望着这个看上去有些拘谨的丫鬟,忍不住叫住了。
“你。”
“是……”
香儿一愣,意识到是在叫自己,赶紧站定低头。
上前来的人不是什么老员工,是个新提上来的管事丫鬟罢了。
“你怎么端着粥点往内院跑?”
“奴婢……奴婢是……哦,是因为醒儿姐姐抽不开身,便让奴婢抽空端些吃食去给凝心小姐。”
管事丫鬟听罢,眉间也现出了些许忧愁,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她挥挥手道。
“去吧,好生伺候着,别手生了办砸了差事,若是被我知道,你可是要受重罚的。”
“是。”
香儿连忙答应,带着那碗还在冒热气的粥点便匆匆向凝心房间走去。
因为现下正是勿返阁营业的时间,一路上除了那个管事丫鬟竟然就再也没碰到其他人,香儿走的顺畅,直到了凝心房间才停下。
因为醒儿在里头,此刻她正坐在桌边打着瞌睡。看来,似乎是守了好些时候。香儿看得心急,端着粥点站在阴影边,想进去看个究竟,又不敢。
“谁,谁……”
突然,躺在床上的玉宁说话了。
吓得香儿差点就要掉头便跑,仔细听来,才发现凝心叫的是水,水。才壮着胆子继续守候在屋外,等待时机。
“小姐,水,水来了。”
醒儿猛得惊醒,门上人影随着烛光晃动,看来醒儿跑得很紧,给玉宁灌了些水后,她突然又道。
“小姐,您怎么在抖着啊?”
“冷……好冷……”
“这,这……”
醒儿放下杯子四处望。
“小姐不怕,待醒儿给您拿些被褥过来。”
说着,她又急忙往自己的小房里奔。
带起来的风瞬间就将桌上的蜡烛给吹灭了。
香儿见醒儿已经跑了出去,方向还似乎是自己的小房,估摸着一时半会回不来,才轻轻进了凝心的房间。
房中因为没有烛光,昏昏暗暗,一片漆黑中,她依稀可以辨出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紊乱虚弱的呼吸。
香儿知道,这一定便是小公子的呼吸声了。
她将粥点放置到一旁,悄悄上前,借着月光见到了玉宁面色苍白,紧闭着眼睛瑟瑟发抖的模样。
香儿皱了皱眉,一股药味从床头扑面而来。她向旁边一望,原来是个刚喝尽了汤药的碗。
看来,沈凝心这回是确实病得不轻了。
香儿捂着鼻子,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转头刚想离开,经过那个粥点的时候她又停住了。
那碗粥仿佛是有魔力一样让她移不开眼,过了好一会儿,她又回头看看昏迷不醒的玉宁。
一计,虽然狠毒,虽然冲动,她却还是做了。
香儿从怀中掏出那个自己一直藏着的鼻烟壶。
那是当日阿布托给梵音的红颜笑。
只需一滴,便可使人昏聩。
两滴,人的神智必定迷离。
三滴一下,神仙难救。
那日梵音往汤水里只下了一滴,而香儿捡到那个药瓶之后,又胡乱喂了浣纱一些,浣纱才会一直神智昏聩,差点西去。
而今日,不多不少,香儿打开瓶盖,便想往碗里倒上三滴药。
可是刚要落上第三滴的时候,一股劲风飘过,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药瓶不仅被人夺了去,她的脖颈上更是掐了一只有力大手,让她不能呼吸。
香儿惊恐地望着那对纯净却异常冰冷的眼睛,她能够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杀气。
正当这时,那人忽然一侧耳,便将她重重往地上一扔道。
“滚!”
香儿拼命咳嗽着,却听的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也顾不得将药给拿回去,仓皇失措地就奔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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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3)
醒儿本来抱着一大堆被子走的就很是吃力,眼看着快要到小姐房间了,突然被小姐房内异样的响动给吓到了,险些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稳住重心,往房门口奔,走到一半,突然连滚带爬地跑出个人来。
“谁!!”
醒儿惊叫出来。
那人听到这声惊呼,仿佛根本没想到外头有人就在门口,头也不回地就往出口跑。可恨醒儿抱着的被褥将她的视线遮了个半满,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是谁,就叫她跑到院落外消失了踪迹。
醒儿心里焦急,刚想喊人,却被一个男人轻轻制止住了。
“醒儿,算了,别追了。进来再说。”
醒儿一转头,满是惊喜。
“无月少爷,您,您怎么在这儿?”
无月点头,帮醒儿抱过那满怀的被褥。
“进来再说吧。”
说着,他便转头走到玉宁身边,细心地为她盖上了暖被。等到醒儿进来将烛火再次点上的时候,玉宁的身子早就已经不再颤抖,面色也不是那么苍白了。
灯亮,醒儿转头,却见无月坐在床沿边,动作轻柔地用手背去测玉宁现下的体温。昏黄|色的火光在他洁白的衣衫上形成一圈圈光晕,看起来让人感到如此温暖。
“嗯,她仿佛不仅仅是生病。”
无月沉默了半晌,才肯定地回头说道。根本就没发现,醒儿打量了他许久。
“是,婉夫人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说得不清不楚,还说很难驱除这邪气,只好慢慢来。”
无月听罢,心里一惊,再次望向玉宁的时候,已是满脸忧愁。
果真,你是中了些许千年寒的毒么?
原来,救了那个宝儿的人,是你?
“醒儿,若信得过我,便先出去为你小姐打些可口的热水过来,再准备些糕点,明日醒了,她一定会说饿的。”
“哦,好!”
醒儿连连点头,无月少爷是救过小姐性命的人,她又怎么会不信呢?
听到无月的吩咐,她赶忙就跑了出去一一操办去了。
无月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瓷瓶,小心倒出颗白色小粒,喂进了玉宁的口里。
这个洁白的小东西虽然是药丸没错,却没丝毫药味,闻起来还有点像是糖,有些甘甜的味道。所以,玉宁虽然只是皱了下眉,也没带丝毫抗拒就吞了下去。
无月见玉宁喉头些微动了下,并没有任何异样,才彻底放心。
“好了,吃了这个药,你再好好调理,明日一定便会退烧醒来了。”
无月轻笑,对着不语的玉宁却好像是在和她对话一样。
“你就是这么好心,什么人都救。你说,我该怎么样才能够保得你周全呢?……”
无月将药瓶放入怀中,放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还是抚上了玉宁的额头,为她整理好凌乱的发。
“还好,现下是我先找到了你,也知道了你是救宝儿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再知道这些的,更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你好好养病,我走了。”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经过圆桌的时候,他将桌上的那碗粥拿了起来,如数倒在了地上。
当醒儿将一壶刚开的热水和一些可口点心端进房中的时候,无月哪里还找得到踪迹。
除了那滩已经完全在地上冷掉了的粥点,和房内若有似无的芳香。
“这个无月少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
醒儿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将地上那滩污了地毯的粥点收拾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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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4)
无月回到无双会,已经是满身疲惫。
走过一片绿汪汪的池水的时候,无月忽然停住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用了多少药丸,每日都要报告给总堂的,这么一来,岂不是他们便会知晓自己曾经用这药丸来解过谁的千年寒了?
无月望着手中的那个温润的白瓷瓶,思考片刻之后,他又从怀里又掏出那个鼻烟壶,连带那个刚刚用掉的药瓶一起,如数丢进了绝望池内。
绝望池的池水似乎是有生命一般,感受到异物的侵入,便渐渐有了生气,翻滚活跃,将那异物一一消解划为己有。一片混沌之后,池水咕咚几声,又回复了清澈。
此时无月的眼中,再也没有白瓷瓶和那玛瑙鼻烟壶的踪影,只有几尾瑰丽诡异的鲤鱼在这池水中畅快地游着。
无月轻轻舒了一口气,刚转头,却见到个小喽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恭候他很久了。
“堂主,宫主有请,无双殿有要事相商。”
无月心里嘀咕。
怎么这么巧,我刚回来,就让我去无双殿?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轻轻一挥手,小喽啰便立马退下了,没有任何犹豫。无月回头又望了一眼平静的绝望池,才提步往无双殿的方向走去。
刚进大殿,就发现来的不止他一个,还有无常姐弟。
无双今日没有喝酒,却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她现在整个就是侧卧在她的纯金宝座上,大红色的绣袍上绣着她最爱的黑色凤纹,随着她懒散的动作平铺在金色宝座上,有着一种不可明言的妖娆。
听到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她面前停住。无双微微一笑,缓缓睁开了闭着的眼。微眯着瞧着殿中三人。
“好了,人齐了,该说什么便说吧。”
“是。”
黑衣女子拱手行礼。
“回宫主,沿着郊外树林,方圆十里的住宅我们姐弟都查了个通便,奇怪的是……是……并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哦?那也就是说,那个毒发身亡的小崽子,之前根本就没有在任何一个附近人家呆过喽?”
无双听罢,也少了些我见犹怜的醉态,多了几分清醒。黑衣女子也为她这半严肃半戏谑的话给弄出了一身冷汗。宫主的脾气她太清楚,越是这样,宫主的心思便越是难测。而且,无双向来就不姑息将事情屡次办砸的人,好一点便是废了功夫任其自生自灭,坏一点,便是被投进绝望池,任那里的邪水鬼鱼将生生的一个大活人消融殆尽,骨头也不剩。
“回宫主,您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黑衣女子在无双的摄人魄力下,忍不住将自己腹中所有和盘托出,却也有将罪责推托给他人的嫌疑。
“嗯,说来听听。”
无双听到此,又闭目养神起来。
黑衣女子小心地抬眼望了一下这尊贵的女人,又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无月。
“……也有可能,是有人做了手脚,抹去了千年寒给那户人家可能带来的一切痕迹。诸如结霜,诸如青色花草此类。”
“哦,那你说,那人会是谁呢?”
无双娇笑,问着这句话的时候,分明是瞧着无月的。无月早就料到她们会来这一招,依旧一幅事不关己的表情站在那儿。
“……小的,小的也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若有人曾经治过宝儿,自己也或多或少会染上千年寒,这是其一;其二,当初那女人自己有伤在身,带个孩子逃已经力不从心,不可能还将孩子有目的性的带到我们所搜查范围以外的地方,试问,她若真能那么做,为何还要回来。咱们又怎么可能逮住她?当日设下埋伏,便只在了方圆十里范围之内,这个五姨太,若真的已经逃出生天,是不可能带着她的孩儿回来送命的。”
“嗯,说的很有道理。”
无双点头,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模样娇艳异常。
“可是……”
她慵懒地坐起,眼里带着笑望着殿下三人。
“虽然有道理,咱们也不好两手空空,去回了主顾,用的还是这一套假设理论吧?”
“是……”
黑衣女子与自己的弟弟白炽都不由得脖子发紧,仿佛无双的那对眼睛的光芒足以变成锋利刀刃,一刀挥下,他们二人便一命呜呼了。
“无月,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回宫主,咱们已经为主顾除了后顾之忧,不管这秘密咱们有没有得到,都已经可以交差了。试问,还有什么活儿比让两个人消失掉更难办的。其余的,便让那个主顾自己去烦恼好了。”
无双无常皆是一愣,无常姐弟更是惊讶地对望了一眼。
对啊,无双会什么时候收钱办事就要受人胁迫,一定做到底了?最难的事儿已经做掉,要动脑子的事情他们大可撒手不干,这也是无双会一直以来的处事风格,不是么?只是,为什么这样的话从无月口里说出来,虽然合乎情理,却总是抹不掉一些别扭的味道。
“呵呵呵呵呵……”
无双笑开了。
“好你个无月。”
“是,这不过是在下愚见,让宫主见笑了。”
“不,你回得很好。”
只是,别让我发现,你果真是包藏私心才这么说的。
无双赞了无月一句,一下便从宝座上站了起来。
“好了,黑弦,白炽,你们二人可以去交差了。便说,咱们替他除了两个麻烦,此外,虽然咱们没找到那个秘密,却也多少有了些线索,他们若愿意出更高的价钱,咱们告诉他,也无妨。”
黑弦白炽面面相觑,踌躇了半天,还是姐姐硬着头皮问出了疑问。
“敢问……是什么线索?”
无双侧身站在宝座旁,听到黑弦颤颤巍巍地问出这句话,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谁。
“吴家人不厚道啊,进谗言陷害王老板,为的就是能够占得王家的产业。想王老板与左相合作是在吴家钱庄之前,而他的万寿钱庄更是在与左相合作之后才额外新建的,旧址便是现在吴家的当铺和吴氏钱庄的主馆,你们就将这么一番推论给他们,再告诉他们,当铺里头的那个东西被人拿去了不假,但是那东西确实也是个假货,不必挂心。那么,如果说真的秘密果然如同传言那样,是王老板自己藏在了自己的房产之中,还会有什么地方是最佳的藏秘地点呢?王家的宅子已经被他们给瓜分殆尽了,里头有没有秘密,就算有,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如果这些地方都查遍了,还找不到,那么,最可能的藏秘地点又会在哪儿呢?”
黑弦听到此,唇角一弯,心领神会。
“小的马上便去办。”
“嗯,去吧。”
无双既然已经让他们离开,无月也只好暂时退离大殿。只是心中已经尽是翻腾,无法平静。
无双的那席话让他的身子冰凉,更是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惊讶与担忧。
因为无双的话再明显不过,指的就是吴家钱庄,而现在的吴家钱庄的掌管人,竟然就是沈凝心。
那,他之前为凝心解毒,为她抹掉那些痕迹,又毁掉那些可能会成为他救人证据的药瓶,又有什么意义?
无月站在月光下,眉头紧蹙。
凝心,到头来,我还是没办法为你消灾挡难么?
此刻,他的心中疑问,只有无声来回答他。
无月的心中彻底蒙上了一层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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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5)
琳琅这几天都很开心,特别是今日收到子庭的来信,她更是欢喜。只觉得,上天多少还是眷顾她的,她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道。
每次卸下华裳,当香儿退出房间的时候,她就会从藏得隐秘的地方取出那些小小信笺,细细玩赏。虽然这些信的内容她看过无数遍,却仍然兴致勃勃地读着。甚至会在半梦半醒之间还不愿意放手。
记得子庭在风波之后,第一次主动联系她。她却还在置气,不愿意拆开信看,却又不舍得扔,更不敢告诉香儿,就怕等自己后悔了的时候,却看不到这封信的踪影了。
就这么过了一阵,琳琅的气消了,果然也开始后悔了。因为子庭再也没有来过信,她不禁自嘲,为何自己总要在不适当的时候用上那些无关紧要的自尊呢?
当她就这么抱着绝望的心情混混沌沌地过着日子的时候,子庭的第二封来信拯救了她,更是让她彻底落入了子庭的温柔里。
这次不单单有信,更是送给了她一个小巧别致的礼物。原来这些时日,子庭去了一趟南边,更是不惜高价为她买了这副象牙小梳。
琳琅看着这一封又一封的信,望着那熟悉的字迹,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又一次笑开了。待她将那些信笺依依不舍地再次放好,只留下那一张最新的纸条的时候,心情更是兴奋。
子庭说,这几日会来和凤老板商谈纳她的事情。
琳琅守着这个秘密,无论如何都无法安眠,几次闭着眼睛,脑海里便立马浮现出张子庭的模样,她伸手去触摸,却又立马不见了。
琳琅被这种不安的心情搅得坐立难安,也不知道是心中太过欣喜,还是紧张所至。最后,她索性起身坐在了房内一人叹气。
正在这时,房门开了,琳琅见是香儿,赶紧将纸条放进了怀里。待香儿关上门转头的时候,她却是在为自己倒茶。
“小姐,来,咱们收拾收拾。”
琳琅茶未到口,便听到香儿这番奇怪的话,忍不住问道。
“收拾,这要去哪儿?”
“呵呵。”
香儿但笑不语,只是挑了些琳琅平日里爱穿戴的首饰,衣服一件都没有拾掇,却从中选了件外出最常穿的,便要给琳琅换上。
琳琅皱眉,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当然是好事了,今晚上,九爷便派人来接您了。”
香儿笑着,拿着那件衣服又上前来。
琳琅一惊,步步后退,最后退到了梳妆台,身子不稳的时候她胡乱往台子上一扶,却觉得手心有东西在磕着她。转头望去,正是子庭给她的那个小梳。
“不,我不走。”
琳琅将小梳捧在手心,对着香儿坚定地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子庭来接我,我哪里也不去!
香儿一脸疑惑,她不知道琳琅这几日与张子庭的私下来往,更不会知道她现在是在用自己的好意去将琳琅割的满身是伤又往盐堆里扔。
“小姐,您是怎么了?”
“……小公子不是说了么,这事儿等过了个把月再提,怎么九爷突然就来接人了?”
琳琅的问话换来香儿得意的笑。
“她?她早就一病不起好些天了,怎么又管得到咱们?我与凤老板都为您打点好了,所以今日九爷才派人来接您的。”
“……是你?”
琳琅沉默了半晌,满脸不信。
怎么会是香儿,到头来,竟然是香儿让她无法得偿所愿?这不是天大的讽刺么?!
“呵呵,小姐,除了我还会是谁这么帮您呢?那个小公子,只不过是百般阻挠您的好事罢了。等您去了九爷府邸里,别忘记了香儿才是。”
香儿见琳琅不动了,还以为她是惊喜来得太突然,所以才会有如此木讷的反应,竟然忽略了她在颤抖的身子和苍白的面孔。
“香儿为了能够谈成这个好事,可是用了自己顶替您呢。小姐,等出了这个火坑,可一定得想着香儿。”
琳琅身子一震,听到了身后人的哽咽。心里更是堵得慌,她本来想反抗,想跑,可是一想到香儿失望的眼神,她却生生止住了这些冲动。
子庭……
琳琅的泪滴在了那个象牙小梳上,它将之攥在手里。突然明白了那日梵音的决绝,是为了什么。
果然,现下的这种感受还不如让她死了干脆。
换好衣服,香儿本来想为琳琅上妆,却被琳琅拒绝了。
“小姐?”
香儿惊讶地看着琳琅泪如雨下,却不像是喜极而泣。
“……订金已经下了,你是把我卖了,对不对。”
香儿心中咯噔一下,更多的是不服。
“小姐何必拘泥这个,这是必然要走的程序,又不是香儿为了得些钱财,才出此下策。”
琳琅见香儿说的委屈,带着泪笑了出来,这让香儿更加心里没了底,她觉得,琳琅现在的模样飘忽不定,就好像抓不住的一律幽魂一般。她上前,拉住琳琅的袖子,琳琅却一下甩开了。
“香儿,小姐去,小姐去九爷府。但是,这是小姐为你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以后,咱们两清了,真的是两清了。”
若说琳琅以前是因为连累香儿失了清白而一直由着她做些偏激的事情,现下,她却丝毫感到不再欠她什么。
毕竟,她为了补偿香儿,付出了她的良心,付出了她的真情,她还需要付出什么呢?
或许,还有一条贱命,还了这个,就真的是再没有亏欠的了。说不定,香儿还会反过来欠她多一些。
“小姐,您,您怎么这么说呢?”
香儿怒极,自认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小姐好,却换来这番无情的决绝。她想不通,也不甘心。
琳琅没有理她,因为即便是说了,她也不会懂。不过,琳琅不怪她,因为,这些道理,她也是经历了很多,才懂得。
曾经亲密无间的主仆,而今相对无言形同陌路,琳琅冷艳如冰,将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小梳上,她从墙缝里抱出那些信,在香儿面前一封一封地烧了,直到全都化成了灰,才静静走了出去。
门外,果然有两个她所熟悉的仆人在候着,说是为了伺候她,其实是为了看住她。琳琅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即便想跑,也跑不掉了。
香儿怅然若失,呆呆地看着小姐离开盼君楼,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可是刚刚小姐那绝望的眼神却刻在了她的心中。
这是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香儿一边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只是,没有人回答她。
……
琳琅以为,自己是很坚强的。可当车帘在她眼前缓缓落下,遮挡住了盼君楼的牌匾,消除了凤老板喜笑颜开的模样,给了她一个僻静幽暗的环境的时候,琳琅还是哭了。
“子庭……莫怪我……”
马车走得平缓,让这车厢摇晃起来就像婴儿时候的摇篮一样。琳琅呜咽不止,不停地用手指抚着那只洁白的小梳。
苦涩,混着泪水,随着马车的行进洒在这令她肝肠寸断的街道上,落在她已经要不回来的时光中。
不知哭了多久,琳琅渐渐止住了抽泣。竟然便拿下了发簪,向自己的脖颈处指去,当尖刺快要刺破皮肤的时候,琳琅紧握着小梳绝望地闭上了眼。
泪珠被这沉重的动作给逼出了眼眶,滚落而下,湿了琳琅的衣襟。可就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住了。
车帘哗啦一下便被掀开了。
琳琅只觉得手上吃痛。被一股力量给打到了地上。
“哼,听你没了哭声,我就知道不对了。”
窜进车厢的男人阴阴地笑了一声,拿过了那个簪子在手中把玩。
“……”
琳琅不答,虽然脸上火辣辣得疼,却倔强地没有吭一声。
“你好生待着,别又闹这一出,你若死了,我们可不好担待啊。”
琳琅皱眉,只觉得事有蹊跷。转过头来刚想问什么,却被人那人一指,点了睡|茓。
“嗯,我看,你还是睡一会儿,比较好。”
琳琅只觉得浑身无力,还没惊呼出声,便又一次地倒在了软塌上。
不对……这不对啊!
她认识的这个随从根本就不会武功的!
那么,他们到底是谁?!
琳琅惊慌失措,却还是不敌意识模糊,沉沉睡去。
那人见琳琅已经睡死了,轻舒了一口气。这才又坐到车夫边上。
“怎么样?”
车夫问。
“果然是要自刎,没死成。这勿返阁出来的女子,倒也个个贞烈。”
“得了,别忙着奉承了。咱们是要办正经事的。”
车夫瞟了他一眼。
“你可以把面具摘下来了,这副模样,反而还不好走动。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那人一愣,想想也是。转过头去鼓捣了一阵,再转过头来,现出来的竟然是另外一个面孔。他动了动脸上的肌肉,呵呵笑道。
“果然还是自己的皮肤顺眼。”
“德性,好了,咱们走吧,赶路要紧。”
车夫一声马驾声,这辆神秘的马车便完全驶入了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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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三十三章要讲述的事情很繁杂又盘根错节,请大家一定耐心看完,才知无忧编排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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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6)
当玉宁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已经过了两日有余。徐徐睁开双眼,看到的竟然又是一个夜晚,一如重病之前自己最后看到的世界。
“醒儿……”
玉宁扶着空空如也的脑袋,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人无声地到她身边,轻轻将其扶起。
“水……”
玉宁微微皱眉,只觉得这人带来的气息很温暖,可是她的意识还是需要慢慢地回复。现在她唯一想要的,便是水。
“来。”
很快,玉宁的手上便端了一杯温水,缓缓喝下,只觉得从舌尖到全身都舒服了许多。她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抬头望向那人的时候,却是满脸的惊讶。
“……允鎏?”
允鎏无奈地瞧了她一眼,将之身子扶正,也没有了平常的规矩,索性就坐到了床沿上。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玉宁结结巴巴的问话,允鎏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大有你还好意思问我的意思。
“只不过是几日没见,刚来便瞧见你这幅模样。”
允鎏不善言辞惯了,本来是想说出些关心的话,也不知道怎么着,经过脑子的一番转换,说出来倒更像是责怪了。
玉宁低头不语,似乎是有些委屈,弄得允鎏心里开始感到后悔,怪自己无端端地说那些严厉的话是做什么,只不过,当初刚进门来的时候,看到她又是这么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自己确实是害怕了。
当初玉宁身中奇毒,危在旦夕的疏离感又充斥在他的周身。所以,他留了下来,即便现下正是八大胡同张灯结彩,作物缺席的时候,即便这时候他出现在这种勾栏香阁正能给无数盯着他的人与话柄口实,他却还是留下来了。
他不想自己像在河南时候那样,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对抗着不可知的敌人,他却因为所谓差事,所谓别人的名利选择离开。
允鎏清楚地明白,自己做出这种选择,大概一定会被从前的自己与清醒过后的理智所耻笑。但是,他不后悔。
因为,他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
因为,他确实是为凝心醉了。
允鎏轻咳几声,想缓和一下气氛。谁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根本就没有半点委屈,反而是在忍笑。大概是暗地里打量他窘迫的模样窃笑了许久,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才会扑哧一声破了功。
“真没想到,你会伺候我喝水,嘻嘻。”
“嗯,看来你还真是没事儿了。可还会取笑人了?”
允鎏轻笑摇头,只是这笑容太淡,现下又在漆黑的房间中,玉宁坐在床榻的阴影里,根本就没瞧见他的愉悦。不过,从那偶尔放松的语调中,是可以听出来的。
“怎么不点灯?”
玉宁虚弱,觉得自己身上重得很,仔细一看,自己身上盖了好几层大棉被,现下身上不发冷了,果真是有些发热。
“……待会再说吧。孤男寡女处一屋之中,已经于理不合。我若点灯,你衣着单薄躺着,就算醒来了,咱们说话也多有不便。这灯,等我走后再点吧。”
这些体己的话,竟然是出自习惯冷漠处事的允鎏身上。而且,他是坐着玉宁这么这么地近,近到每一个字正腔圆的音节都激烈冲刺着玉宁的耳膜,重重砸在她慌乱的心上。
玉宁笑了,露在中衣之外的雪白粉颈上更是泛起了些许粉红。她有些紧张地抓着锦被,生怕自己是太想他说出这样的话,想得痴狂,所以这些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她不断地在问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或者,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难道……他果真是想让二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且不被外人琐事纷扰,所以才不点灯么?
不点灯,自己便可以少却些不必要的尴尬,二人谈天说地也不会如此欢快。因为,光亮是可以出卖各自的表情的,他们彼此之间,已经站在了不同的阵营之中,这让玉宁在每一次的简短谈话中,都不得不将自己武装起来,同时,他也在武装着自己。
二人的心,在叫嚣着坦诚相见,撕裂这隔阂。可是,二人的理智与聪慧却又让他们不得不提防对方,就怕一点蛛丝马迹的些微让对方察觉。
毕竟一败涂地并不可怕,只是他们都不是孑然一身。
玉宁想着想着,突然越来越喜欢这样的黑暗。
有允鎏陪伴,毫无瑕疵裂斑的陪伴。
“你先披上这个。”
一件披风带着她所熟悉的男性的余温落在了她的身上,那双手抓着她的肩头紧了紧,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嗯……”
玉宁现下,就像一只听话的小动物,他说什么,她便乖巧地点头。他将披风裹住她有些单薄的身子,她就将这薄薄的衣料裹得更紧。
允鎏侧着头,仔细瞧着玉宁现下的反应,只觉得一丝丝异样的感觉从心底浮起,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感觉带给他满心欢喜。
“待会,醒儿便将药拿过来了。待你好好喝过,我便要回去了。这几日,记得要好好歇息。你可明白?”
半是命令的吩咐,玉宁此时却也听了。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恬静淡然,允鎏心中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凝心,往日叱咤风云的小公子、可与男子争锋相对的沈凝心,都不过是她给别人的假象罢了。
她的生活,让她没得选择,让她不得不用这样那样的假象去丰满保护她所在乎的一切。
二人在这若隐若现的黑暗中,轻声聊着天,不问公事,不问疑惑,只问这几日彼此过得可好。只求知道,彼此之间的鸿沟到底有多深。
说话间,醒儿便端药进来了。
玉宁如平常一般,双手端起药碗便想喝掉,却被允鎏止住了。
“这药……好似很苦?”
允鎏说着,拿过药碗,还未到鼻前,浓烈的苦涩就让他皱起了眉头。男儿都忍不了的苦,更何况是一薄弱女子。
“是呢,小姐身子冷,这次伤寒来得也猛烈,必须补些元气,婉夫人也是没办法,药量不下重点,就怕还没来得及补好,小姐就又病来如山倒了……呸呸呸!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醒儿责怪地轻打自己嘴巴几下。玉宁一手拉住她。
“行了,再打就不是人脸了。允鎏,药给我,我得喝尽了它。”玉宁淡然笑着,便要拿过被允鎏夺去的碗。谁知允鎏端着碗的手轻轻躲开,这一下让醒儿和玉宁都闹不明白了。
“既然这么苦,便让我喂你好了,你身子还没好,味蕾也撑不住这么苦的味道,咱们慢慢来。”
允鎏此话一出,确实是惊到了醒儿与玉宁。
“醒儿,勺?”
不过,始作俑者并没有管她们尚未从惊讶中回复,便下起了命令。
“哦,哦!”
醒儿连连点头,一把便将托盘上的勺递给了允鎏。取而代之惊讶,现下她是满脸惊喜。
可是,玉宁喝着允鎏细心喂的药,喉头却哽咽了起来。
“怎么?是不是太苦了?”
允鎏见她喝得艰难,以为是药在作祟,刚想尝尝,却被玉宁止住了。
“不苦。”
她笑,轻轻摇头。
一颗泪,滑进嘴里,和汤药一起温润入喉。
那味道,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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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7)
待到药已喝尽,夜已深沉。
允鎏将空碗递给醒儿,注意力一直在玉宁身上没有走开过。
见醒儿已经帮玉宁收拾完毕,这才出声。
“好了,我也该回了。切记,一定要养好身子。”
总是病病歪歪的这般模样,你以为我不会心疼么?
待到允鎏站起身,玉宁这才想到身上还有他的披风。刚要脱下来,允鎏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行了,不过便是一件披风而已,不打紧,你先披着吧。”
玉宁唇角一弯,望着允鎏离去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
……
回到王爷府,老王爷与福晋早就睡了。允鎏不想惊扰到二位老人家,就自作主张从小门处进了家,反正,后门反而离自己的卧室更近一些。
坐在自己房中,允鎏虽然疲累,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满足的叹了一口气,便从怀中拿出那个玉玲珑来,此时此刻,玉玲珑因为有了月光的眷顾,微微透着柔和的光芒,乖巧地沉吟着。
允鎏看了一会儿,摩挲了许久,突然想到,这么响着,或许凝心也不好休息,这才又将之重新放到了怀中。抬头一看,布托竟然还站在房门边,等着他的指示。
“行了,怎么还站这儿呢,去歇息吧。这里没什么事儿了。”
允鎏微微一笑,挥手让布托下去了,布托答应了一声,有了主子的命令,这才放心地离开。
允鎏上前,刚准备关上房门,一个人影却突然闪到了他面前。
“……进来说吧。”
见到跪在身前的人影,他先是一愣,尔后满身的轻松快乐不翼而飞,现下的这个男人,不过只是刚正不阿善于心计的赫那拉王府大贝勒罢了。
允鎏转身进屋,那人默默跟上,并将房门关了起来。房门这一关,不仅挡住了无意闯入室内的柔和月光,更是将房间弄得异常黑暗沉重。
“不是叫你万不得已,不要现身在此么?”
允鎏的眼前漆黑一片,当他处身在公事之中的时候,他的感官是麻木的,只觉得一切都是冷的,一切都像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一般混沌。自己不得不冷静到异于常人,才能成为坐在高处静观全局的佼佼者。
“是,不过眼下,奴才以为,确实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允鎏一惊,徐徐转头。
“怎么,有什么眉目了?”
那个跪在底下的人似乎是皱了一下眉头。
“……奴才按照主子的吩咐,一路追踪王老板的五姨太王丁氏和他的小儿子宝儿的行迹,这两日,终于是找着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咱们是挖到了五姨太和那个小孩的尸首而已。”
一想到那个女人腐烂而又残缺的身躯状态,这个冷酷的探子也露出了一丝同情。
“什么?”
允鎏一抿唇。
“是谁杀的,你可知晓。”
“探过尸首,大人是一招毙命,只是身前受了不少折磨,似乎是拷打逼问什么东西,或许,也正是咱们想要的东西。至于那个小的,确信是中了千年寒,毒发身亡。”
“……”
这个探子带回来的,一个都不是好消息啊。
允鎏想到此,一阵头疼,他轻轻扶着一边太阳|茓坐到了椅子上。探子一直跪在地上,诚惶诚恐,他自然也清楚,这么一来线索就全断了。
且不说他们还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就说这对呣子死在何人之手就足够让他们满是担忧。或许,对手比他们捷足先登,先一步拿到了那个秘密?
若真是这样,他们现在就已经满盘皆输,一败涂地。就算想出了什么法子,也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主子?咱们,该咱么办?”
探子的问话,更是允鎏心里所想的。
“这事儿,你不必挂念了,继续在吴家钱庄里头好好做事,那里一有异状,便马上报告。”
“喳。”
等那人从房间离开,允鎏这才又渐渐放松些,可是,心里沉重如铁,怎么样都无法释怀。
他呆坐在椅子上,融在这满室黝黑之中,才发现没有凝心陪伴,自己一人置身在这样的孤独中,是一件多么凝重的事情。
更何况,他的心中现下压了一块大石。
凝心,如若哪天,我不得不来求你了,你是不是会帮我?
允鎏问自己,也是问凝心。
只是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而凝心的回答他也不知道。
……
允鎏离开之后,玉宁很兴奋。醒儿要她睡觉,她却怎么样都睡不着,拉着醒儿说话聊天,直到醒儿的眼皮都在打架了,她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小姐,您就乖乖休息吧。”
醒儿无奈,只得求饶。
“好吧好吧,便依了你。”
玉宁轻哼了一声,老大不情愿地躺回被子之中。正在这时,房门却被敲得震天响。吓了醒儿一跳。
“怎么这么没规矩?”
醒儿恼怒,以为是哪位小厮有急事慌了,就下手重了些。谁知打开门一看,看到的却是其他人。
“张公子?!”
来人,正是张子庭。他满头大汗,满脸焦急。见房门开了,也来不及如往常一样与醒儿微笑致意。
“能进来么?”
醒儿点点头,子庭便蹿进了房间。
“子庭??”
玉宁也是满脸惊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张子庭说的话,更让她惊讶。
“小公子,琳琅,琳琅仿佛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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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8)
“什么?琳琅出什么事儿了?”
玉宁疑惑,突然灵光一闪。
“是不是,琳琅还是被九爷纳了?”
自己重病昏迷的那几日,正好是她们活动的最佳时机才对。琳琅她可以放心,因为那一次无言相对,让她瞬间就明白了琳琅对于她的推脱是心存感激的。她不放心的,是香儿。
张子庭满面愁容,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
“什么叫做你不知道啊。”
玉宁看到张子庭方寸大乱,也觉得事情一定不简单。只是,她实在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能够和琳琅成了九爷的人相提并论。
“今天少爷主动找了我,说琳琅被人带走了。但是他估摸着,不是九爷的人。还说什么他本来是不想多嘴,但是兄弟一场,他明知道琳琅有难,而我又倾心于她,就不得不把自己的疑虑给说出来。我得到了这个消息,便直接到了盼君楼问,谁知香儿那个丫头太过刁钻,凤老板也闪烁其词,我见凤老板神色有异样,便知道她心里一定藏着事。可是那香儿……唉,也不知她是护主,还是害主,我想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她却偏偏在一旁搅局。真是急煞我了,无法,只好前来叨扰小公子您。”
玉宁听完张子庭的讲述,面色一冷。
“她们还真是反了天了不成,是不是当我生个病就可以作死人了啊?!”
一顿脾气发完,便是一阵咳嗽。
醒儿皱眉,赶忙上前为扶背。
“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呢?别说那个凤老板,香儿一直便是糊涂过活,您还指望着她清醒?别为了那些糊涂之辈惹得你病又犯了,这就大大不值了。”
玉宁摆摆手,抬头对张子庭说。
“张兄,你不必担心我会撒手不管这等事情。她们破了规矩,我自然不会给她们脸面,你且先在这里休息,明日我便与你一同去盼君楼!“
“子庭就此谢过。若是这次风波之后,琳琅安好,子庭一定将她赎到身边,不让她再给您添麻烦。大恩不言谢。这份情谊,张某记在心里了。”
张子庭自知这次深夜来访多有唐突。见玉宁一脸倦容,大病初愈的模样好不令人怜惜。本没有指望她会帮着自己问出琳琅的下落,毕竟,小公子与琳琅的恩恩怨怨他还是有所耳闻的。谁知,玉宁不但承诺要帮忙,还大有一帮到底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的架势,这又怎么能让张子庭不感动呢?
“等明日问出个大概,咱们再去找少爷。消息,应该数他最灵通,所以到最后,一定得用到他。不过在这之前,咱们就得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别无的放矢,这就得不偿失了。”
玉宁一口气说完这些,突然觉得很困乏。捏了下两眼间的|茓道,本来想着今日就将事情都部署好,张子庭见到她这样子,终究是不忍心了。
“既然小公子已经答应了在下,明日再议也无妨。您今晚便好好休息,在下就不打扰了。”
玉宁点头,也不强求。转头吩咐醒儿带张子庭去一间厢房安顿。见二人已出去,她才如释重负地躺回温暖的被子中。
只是今夜,她与允鎏一般,看着枕头一侧的玉玲珑,度过了一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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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9)
盼君楼里,一片歌舞升平。
丝毫没有因为上一届花魁的离去而没落,更没有因为小公子的病重而给这个欢乐场带来什么阴霾。
舞台上,乐声悠扬,一娇小身影在鲜花锦簇的台上舞得灵动自然,俏丽可人。台下的观众,似乎都对这陌生的面孔充满兴趣,那女子的羞怯与机灵,与先前琳琅的妖娆与风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若说琳琅那是烈酒,碰一点便醉。
现下这女子便是糯米甜酒,带着些甜美之余,也会有些酒劲上头,却不会就那么一下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总之,不管如何,有了新的花魁存在,这里的男人们便总能找到新的乐子。
凤老板站于满座的宾客旁边,笑吟吟地瞧着这新的花魁在台上舞着。
突然,有人问。
“凤老板,这个小姑娘是谁呢?”
凤老板得意的凤眼一眨。
“她是楚云,新点拨出来的花魁呢。”
“哦。”
于是,又一个男子短时间内准备将自己所得砸在了这吸金速度快到计算不得的欢乐场上。
楚云在台上,果真是如楚国娇娃一般,细腰摆动,却像池边杨柳青青,一身朴素装扮,跳得是渔家唱晚,舞的是家常斗笠。确实是有几分纯真的意味。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之后,楚云回头,向宾客微笑致意。突然,她抬头的瞬间,笑容却僵住了。
凤老板疑惑,发现楚云望着的方向正好是自己的背后,只觉得背脊发凉,赶忙向后望去。
“凤老板,盼君楼真是热闹啊。”
玉宁此时此刻一席白色男装,嘴唇的颜色淡淡的,脸上的表情冰冷至极,一幅大病初愈却又隐忍着滔滔怒火的模样。她唇角边带着些明知故问的笑意,却并不像是戏谑一下便作罢。醒儿在一旁扶着她,也是皱着眉头,不过是担心玉宁的身体。
而凤老板听到玉宁轻描淡写的一句寒暄,心已经凉了半截,当她发现张子庭站在小公子身边目不斜视地望着那个楚云的时候,就知道,事情多半是败露了。
“呃,大,大老板,您,您不是……不是,呵呵,您怎么有空到盼君楼来了?”
“我也不想来,只是再不来,这盼君楼的天都变了一个样了。那我还敢不来么?醒儿,扶我去楼上。凤老板,我也不多和你客套,等会那个楚云谢客之后,你就把她一并带上来吧。我在这里等着。”
说罢,玉宁轻咳了几声,似乎是受不了这里脂粉浓烈的乌烟瘴气,被醒儿轻轻扶着上了楼梯。张子庭走过凤老板的时候别有意味地瞧了她一眼,便也跟着上去。
凤老板手已握成拳。见楚云下了台,也不管多少礼数了。她的心已经焦急地等不到她一一谢过宾客。
“楚云!”
凤老板招手,其实,不用她招呼,这个楚云下台之后便向她奔来。
“凤妈妈,小公子怎么过来了。”
楚云的脸上略施粉黛,便有了琳琅的几分模样,柳眉长而细,而今默默紧蹙,却又有几分西子病弱的姿态。
“我估摸着,咱们的事情她多半是知道了。”
楚云轻哼。
“我倒是什么,原来是为这个,反正已经这样了,小姐也成了九爷的人,她若有那个本事,就到九爷府上,把小姐要过来就是了。”
凤老板听罢,眉头更是不见舒展。因为她有事情还瞒着楚云,也就是过去的香儿。而在她看来,小公子特地来跑这一趟,根本就是知道她隐瞒了什么。
“凤妈妈,来啊,咱们快去会会大老板,也好了了一桩心事。”
楚云轻松,甚至带着几分嚣张。凤老板皱眉,心里藏着的事却是有千斤重。无法,见楚云已经快要到小公子所在的厢房,她也只好跟了过去。
推开门,小公子抚着茶盖,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茶沫,张子庭与她对坐在桌边,同样也是一脸严肃,更别说站在一旁伺候的醒儿了。
“老板……”
凤老板踌躇地站在屋外,显得有些瑟缩。楚云柳眉一竖,似乎是有些看不惯凤妈妈谄媚讨好的模样。率先就绕过凤老板进了屋内。
谁知,人还没站定。小公子猛地盖了茶盖,将整个杯子往桌上一震。
“这么多年,规矩都学哪去了!”
凤老板的身子随着茶杯的响动和玉宁的严词相向抖了一下,赶忙使眼色让楚云出屋子来。刚刚开始楚云还不愿意,见凤老板的脸色都有些发青了,心里虽然憋着气,却不得不又走出屋子,等凤老板进了房门,她才又跨进去。
玉宁淡淡一笑,见二人已经照着规矩进了门,这才再又将茶盖打开,先是用手碰了一下杯壁,茶已温,看来是可以入口了。
“盼君楼怎么不见琳琅这个花魁,倒是添置了一个楚云这样的新丁?”
凤老板虽然明知道这次小公子前来是兴师问罪,却还是被玉宁的问话跟弄懵了,她不知所措地回头瞧了瞧楚云。只见楚云也是一幅莫名其妙的表情,虽然说香儿确实是盛装出席没错,却还不至于让小公子认不出来吧?
听戏的人竟然不知道这唱戏的是在唱些什么。当然会焦灼不安。在这种焦躁的心态下,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凤老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玉宁不语。只是默默喝茶,些微入口之后,才拿过搁置在一旁的账本翻看。边看边又起了个话头。
“凤老板,平日里留你在这儿,是觉得你确实是个精明女子,一定能够为我将这盼君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给打理得体干净了,怎么今儿个,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呢?”
“小公子……”
凤老板从玉宁拿起账本的一霎那,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所谓做贼心虚,自己兜里还揣着卖了琳琅的那五千两呢,难道就是因为没有摆平那个账房先生,自己才会还没焐热这白花花的银子又都要如数吐出来?
凤老板心里越是慌,嘴皮就越是笨。怎么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问你,琳琅是去哪儿了,怎么就不答话呢?”
玉宁似乎很有耐心,好心地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这,这……”
其实,她与香儿一早就对好了口径,因为她们都清楚早晚这一天是要来的。谁知这小公子太精明,来的也太突然,自己什么工作都还没有筹备好,她却知道拿着账本来问事儿。眼见这账本上根本就没有写明琳琅卖出的银两钱数,可是琳琅又不知去向,这让凤老板该如何开口回答。
“琳琅小姐是去九爷府了。”
正在凤老板两难的时候,楚云说话了。凤老板暗叫糟糕,可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玉宁翻着账本的手忽然停住了,抬起眼来,冷冷冰冰。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问你们凤妈妈话,你倒来Сhā嘴了?”
“你!”
楚云怒极,只道这个沈凝心并不在意小姐的去处,专门来羞辱她是真。凤老板从玉宁的态度中便已经看出来,自己已经自身难保,见香儿又要顶撞,吓得她赶紧死拉了香儿一下,也不管自己是使了多大的力气。
要知道,盼君楼里教导花魁的责任是她一人承担的,下面的人不懂规矩她也不过是遭点小骂,可是这新任花魁不懂礼数,这不是给她的斑斑劣迹之上又加道罪行么。
“凤老板,琳琅果真是去九爷府上了。”
“……是,是……”
玉宁见凤老板含糊其辞,也不恼不燥。只是将一页账本翻开摊到桌上,平心静气地指着空缺处。
“那你倒给我说说,是九爷赊账了,还是这笔款子没有记到账上?”
“是……是没记到账上。”
凤老板苦着脸,宁愿破财消灾。只盼着能够息事宁人,玉宁不深究内里。
“好,明日就添上。”
玉宁说着,又喝了些茶。微微皱眉,是觉得茶水已冷,不润喉,反而有些发涩。
“醒儿,去泡杯新的。”
玉宁吩咐了一声,醒儿紧绷着脸端着茶碗走了出去。顺带将门关了个严实。
“好了,这里也没外人了。凤老板,我就再问一句,琳琅她果真是去了九爷府上?”
见玉宁这么接二连三地问着同一个问题,凤老板心如明镜,知道这一回不是破财消灾那么简单了。她硬着头皮点点头,算是默认。玉宁神色更冷,看得她身子都在颤抖。
只是这香儿太不会察言观色,道她平日里机关算尽如何聪明,现下却一点都没听出此中蹊跷,竟然还以为玉宁只不过是因为她们暗地里将琳琅送了出去,自己脸面上挂不住而已。
想九爷是什么人,她沈凝心脾气再硬,也不敢到贝勒府上去讨人吧。
“呵呵。”
香儿轻轻笑了一下,满脸讥诮。
玉宁的眼对上她的,眼中更是多了几分冷淡。
“我还真是小巧你了。”
显然,她这句话是对着香儿说的。
“我本来以为,你也不过是护主太过,所以误事,现在看来,果然是低估了你。也是,谁不会为自己想想呢?踢走了琳琅,你便有机会成为盼君楼的第一人,只是你好像忘记了一点,凤老板是盼君楼的大掌柜罢了,我,才是盼君楼的真正主人。如果我不愿点这个头,你今天是楚云,明天也可以什么都不是。”
香儿听到这话,满脸不在乎。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姐。既然小姐已经有了好归宿,我还有什么求的?沈凝心,你要做什么使出来便是。我也不过是一条贱命罢了。”
“为小姐?”
玉宁脸上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好一个为小姐,凤老板,你便好心告诉她,她小姐现在是否有了一个好归宿,是否还真是在九爷府上呢?”
“这……”
凤老板迟疑,只觉得纸包不住火了。
“你说什么?”
香儿只觉得身子发冷,发狠的眼神望向了凤老板。
“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香儿指着玉宁,玉宁见二人已经如她所料窝里反了,索性靠在一旁,看着这上演的戏码。
凤老板支支吾吾,她是怕玉宁现在的冷静,更怕香儿的怒火。现下她是腹背受敌,苦不堪言。而玉宁就是要她顶着这种重压,就看她能够坚持多久。
“你说啊!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香儿发起狠来,草菅人命的事情她也不是没做过,只是成功与否罢了。更何况是质问一个年华老去的老鸨?
“你这是做什么呢?难道你与她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么?琳琅刚走,你便摇身一变,成了盼君楼的新任花魁楚云,其中蹊跷,外人看了都能明白。还在这里演什么戏?不如你来告诉我,琳琅是去哪儿了?”
玉宁见火势不猛,忍不住又添了点油。只是零星一些,劈啪一声,火苗已经窜到了屋顶。
“你胡说些什么!”
香儿气得身体都在颤抖。她被侮辱了,她却百口莫辩。这种冤枉的感觉啃噬着她,叫她好不难受。玉宁冷眼瞧着,就是想让她尝尝那日,琳琅的母亲所受的滋味。
“她到底是在说什么!小姐不在九爷府上么?!你说啊,你说啊!”
“是!!她不在!!”
凤老板一把推开楚云的推搡,力道之众,竟然将瘦小的她给推到了地上。尔后噗通一下跪在了玉宁面前。
“小公子,是老奴见钱眼开,可是老奴开始也是真的不知道他们不是九爷的人啊!”
“……慢慢说。”
凤老板擦了一把汗,娓娓道来。
“那日来接琳琅的人,确实是和九爷身边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礼数,说话声音都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直到人跟着马车走了,九爷那里真派人来了,我才知道事情不对啊!见一前一后来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后者还带着九爷的信物,我便知道,这事情多半是出问题了。”
“……既然如此,你便该早些跟我说。为什么子庭来问,你们倒还信口雌黄。”
“是,是,是老奴一时鬼迷心窍,想着瞒天过海。却忘记了小公子您是何等聪慧……”
“行了,别在这时候拍马屁,疼着呢。没那个功夫与你闲扯。”说着,玉宁望了望呆坐在一边的香儿:“既然新任花魁已定,就让她继续做着,她若不愿意干了,支点银两给她让她走吧。”
说罢,玉宁起身,与子庭一起便要出门。走到门口,香儿仓皇失措地抓住了玉宁的衣角。眼泪已经滚落。
“那,那小姐是被什么人带走了?”
“这句话,不是我应该来问你们么?”
玉宁冷声反问,扯出自己的衣角,便带着子庭与醒儿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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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10)
踏出盼君楼,玉宁终究是卸下了一身防备,露出疲态。现下人确实是被陌生人带走了没错,而且还是一帮不怕得罪九爷的人。
他们为什么要费如此周章去绑琳琅呢?
还有,他们要了琳琅是做什么?
玉宁本来便是大病初愈,现下脑子里又尽是谜团,竟然被这些事情搅得有些头疼。
“小姐,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醒儿见玉宁站在盼君楼门口发呆,忍不住便问了一句。
“……去少爷那儿,买消息。”
玉宁呆站了一会儿,当机立断,便叫张子庭一道上了马车。
……
在玉宁等人匆匆赶来的当儿,忘忧庭院之内早已站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人,便是赫那拉允鎏。
“我说这位大贝勒,要消息,可以。得拿钱买。拿钱买,也行,那也得是我有的消息啊。”
少爷笑笑,端杯示意,茶很不错,才喝了一口杯中清茶。
允鎏皱紧了眉头,玉风见他不说话,赶忙站起来打圆场。
“你也是,没有就没有嘛,直接说就行了,咱们又不是听不懂。”
“唉?玉风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断章取义。”
玉风一是语塞,没好气地回敬了一句。
“那便一次性把话说完啊,你以为是品茶品酒还带着半两半两来的?”
“呵呵。”
少爷似乎是因为玉风的憋屈而感到愉快,嘻嘻笑着说了下半截。
“没消息,也没关系,慢慢查,便有了。只是看你,要得急不急。”
“急是多少时日,不急又是多少时日。”
“嗯,这要看消息来源多少了。诸如大贝勒所要求的消息,可是就那么一条线索罢了,现下线索也被人掐了,你可让我怎么找?最少,也得让我个把月吧?”
允鎏沉默。
知道少爷提出这样的时间宽限并不过分,只是索额图他催逼太紧,急着想要置对方于死地,让自己的大侄子有个功勋在手,也好退了几个月前太子与宫中妃嫔私会的阴影。
一个月,他等得急,不知道索相是否等得急,而那个精明的左相又是否会有其他的动作?
这一切,他都没有把握,也根本一无所知。
“那么,在下几日之后再来。若有这消息,一定买断了。”
允鎏知道,现下呆在这里,也是得不偿失。还不如此后几日多多来访,先扯着这条线索不松开便可。
玉风见允鎏都利落告辞了,刚想还磨少爷几句,主角不在,他也没有再说道的必要,也跟着慌慌张张出去了。
“好走,不送了。”
少爷依旧坐在大厅,若有所思地见者这两个内城的大爷离开他的庭院。
乌上前一步,将冷茶换成了一杯新的热茶
为何主人不愿意告诉这位大贝勒一点关于吴家钱庄的消息?
乌用手势问道。
“告诉他?从何说起?他又不愿意知会我他知道些什么,你还看不出来么?若是我从头和他说,又太浪费时间,我可不想他和我的下一拨客人在这里打照面。”
说着,少爷悠闲地喝起那杯新沏的好茶。
乌心中疑惑,刚还想问什么,只听得外头有人禀告道。
“少爷,张公子与小公子沈姑娘来了。”
“嗯。让他们进来吧。”
少爷淡淡地说着,乌恍然大悟。
原来,一切都在主子的掌控之中。
乌叹息着。
“哪里,是这事情一如我所料才对。”
少爷斜倚在主位上,眯眼瞧着小公子几人急急走进大厅。
……
内城小道上,滴滴答答地走着辆马车,玉风眼看着各自王府都要到了,允鎏却还在闭目养神,终究是沉不住气了。
“你到底是打算怎么办。一个月,不算长吧。”
想内城的探子,可是查了将近大半年才找到那个五姨太,而且最后都没能先人一步抓到个活的。
“没错,是不长,但是也不短。我能等,他可能等?”
说着,允鎏指了指车门外边的一只铁锁。意指索相。
玉风满是苦恼。
“那你该怎么办。”
允鎏缓缓睁开眼睛,挑起门帘,见着马车渐渐减速,家门近在眼前。月光洒在青石地板和皇城琉璃瓦上,又是一个静谧的瑰丽夜晚。
“你说,凝心,我可以百分百地信任么?”
允鎏的一句话答非所问,将玉风弄得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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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11)
与少爷的交涉,一如玉宁所料那样,异常顺利。在玉宁的印象中,少爷就是这样的人。
爽快的时候,有求必应。
有意刁难的时候,在他那里就连一句废话他都不会多给。
而对于追踪琳琅下落的这件事,玉宁总觉得,她若去了,少爷就一定会答应的。
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有一点她很清楚,或许,自己正走向少爷所期望的方向,他不会管事情发生对她时好时坏,也不会大义凛然地来个拨乱反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少爷像是个看客,却更像是主宰者。
不在局外,却比局外人看的更清楚。不是局内人,却比任何局内人更加神秘莫测。
玉宁坐在软塌上,两指夹着一粒白子,与她洁白的肌肤与衣着交相辉映。
“唉,你又发呆了。”
突然,一点冰凉轻轻啄了一下玉宁的脸。玉宁猛地回神,只来得及看到无月那只刚刚收回去的手。原来,无月见她发呆许久,终究是奈不住,便用手中把玩着的黑子碰了她一下。轻轻一点,透露着他对她的温柔与怜爱。
玉宁苦笑,一子落下,提了黑方若干棋子。
“真是对不住,走神了。”
“嗯,看来这时间是没浪费。倒是思考出一步好棋。”
无月的手很灵巧,黑子在他手中就像是在变戏法一样,不知怎么,就可以瞬间从手背到手内。又见他掷地有声,那手中黑子一颗已经下在了棋盘上,阻截住了白方的攻势。
“你这分明是取笑,我可是听得出来的。”
玉宁没好气地挑明了无月的话中话,顺着无月的下法在自己这方长了一个。
“嗯?”
无月要下棋的手停住了,忍不住低头思索。
“怎么了?”
玉宁疑惑平日里下惯快棋的人,怎么就突然放慢了脚步。
“怎么不攻了?”
说着,无月便又顺着白棋的延伸补了一个子在己方。
“攻,也要看时机是否合适,否则,也只能守。”
执白的人叹了一口气,又长了一个白子,不带任何犹豫。
无月淡笑,抬头望着玉宁。
“我看,你说得可不是这盘棋。”
“是棋,还是不是,都是一样的道理。”
等待时机,是要考耐性的。只是,四天已过,少爷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琳琅到底怎么样了?那帮人到底是要什么,她一点底都没有。
可恨的是那张子庭,平日里是个挺沉得住气的一个人。遇到这件事情却是方寸大乱,自从少爷应承下来找人之后,他倒是不敢去天天烦少爷了,知道以少爷的秉性,哪天说不做就不做了,也是有可能了。
不过,他倒没有少来找玉宁。若不是这几晚有无月相伴下棋调养心性,玉宁这样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心浮气躁起来。
“你说,为何他们是要绑琳琅呢?”
无月执子的手一顿,但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那便要看看,琳琅姑娘平日里是不是惹了谁,或者,与她有关系的人,是不是惹了谁?”
玉宁听了无月的话,若有所思。无月抬眼瞧着她思索的模样,只希望她能够被他所引导,往正确的路子上走。
“难道,是子庭在生意上不小心,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无月一愣,苦笑了一下。
“那你倒说说,琳琅与张子庭之间的情谊,几人知晓?就连最贴身的丫鬟香儿都不知道。我看,其他人要想知道,难。就算知道,也得掂量掂量,琳琅姑娘在张公子心中的份量,毕竟,他们绑人,可是要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的。”
玉宁点点头,再一次进入深思之中。
无月见她半天没说话,忍不住又敲了一下桌道。
“该你了。”
“哦。”
玉宁慌忙观察棋路,无月则在一旁斟酌该怎么说。他不能说得太明显,让玉宁置身于危险之中,也不能都不说,他是想,如果玉宁真有那个秘密,以她的聪慧,哪日想起他说的话,能够知道怎么救自己的命。
“凝心,婉夫人可好?”
“啊?母亲好着呢。”
额娘一直想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好好伺候陪伴阿玛,可惜这件事情只做了一半,就迫于形势,她与阿玛永远不得相见。第二件,便是悬壶济世。还好,现在额娘也确实完成了这个愿望,乐此不疲。只是玉宁不敢肯定,光靠这些,可以填补阿玛在额娘心中的位置,或者,这个位置永远空着,谁都代替不了阿玛吧。
“哦。”
二人各有所思,一时相对无言。无月不知该怎么开口了,只得选择沉默,继续下棋。谁知黑子刚落下还没多久,醒儿就急急忙忙闯进来了。
“小姐!允鎏少爷来了!眼看着就要进小院了!”
玉宁听到这声通报,寒毛都竖起来了。
无月现下可还是钦犯,被他瞧见了怎么得了。
“快,快。你藏起来!”
玉宁四处乱转,想去打开地窖又觉得来不及了,正在想着办法。谁知无月云淡风轻,想了想,突然一把拉住玉宁道。
“有解不开的事情,一定去找少爷,他什么都知道!”
说完,便闪身从窗户出去了,瞬间便上了房顶。
他猫腰伏在屋顶上,却见允鎏确实带着那个随从布托进了花园,眼看就要进屋子了。
无月眼神一冷,快步离开了勿返阁。
“主子,上头好像刚刚有人。”
布托灵敏,抬头见到瓦片有所松动,刚想着追去看看。允鎏却拦住了他。
“随他去吧,正经事要紧。”
允鎏略有所思地眯着眼镜望了以下屋顶上露出的那一抹残月,便带着布托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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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12)
无月前脚刚走,允鎏后脚就进门来了。见一盘残局还未杀出个胜负便落落寡欢地摊在了桌上,玉宁似乎是在他进门的时候吓了一下,或许,是他门开的声音太大了吧。
允鎏这么想着,也算是给自己催眠。总比确认,曾经有个陌生人来过玉宁的房要好,因为一想到凝心对他有所隐瞒,他便如鲠在喉,总会心里感到有些不舒服。
难得糊涂,贵在糊涂二字。
“在做什么呢?”
允鎏背着手走进屋子里边,坐到了软塌之上。却看到黑子和白子都放在玉宁手边,看起来这盘棋就像是她一个人在自己对弈一般。
“哎,无聊着呢,看这残局自己能不能解。”
玉宁从书后看着允鎏,也只不过是露出一只眼睛偷偷打量着这个侧面总是很好看的男子。允鎏觉得有道瑟缩目光揪着他不放,微微一笑,抬起头来想要瞧瞧这灵慧的双眼时,那道考究的目光早就又隐藏到了书后。
“哦。”
原来,是书上的残局。
允鎏若有所思,看了看棋路,便自作主张将黑子给拿了过来。
“哎,你这是?”
玉宁不明所以,见他径直将黑子拿过又有些心虚。生怕他是发现了什么。挡着二人之间的书本终于拿下,一张有些羞红的小脸好不俊俏。
“我陪你把这残局下完。”
允鎏乐了,不过他再开心,玉宁都没有见过他开怀大笑过。所以,现下嘴角的弧度已经是他笑容的最大限度才对。这笑容很好看,竟然有些孩童的纯真,让玉宁一时间哑口无言,只能乖乖点头,坐了下来。
截。
允鎏低头思索片刻,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竟然就下到了无月刚刚留下的那一手后边。将玉宁还想继续长的棋路给断了下来。
玉宁一愣,心中复杂。
“你,是不是今儿个有事,才过来的?”
她小心翼翼,转战其他阵地。棋虽然下在桌上,眼睛却看着低着头的他。
“嗯。”
允鎏轻轻点头,却仿佛一点都不急于说事儿。这盘棋,让他想到了以前。也许没有隔多长时间,不过是一年光景,可是他与玉宁正式的第二盘棋竟然是一年之后再下,不得不说,对于他来说是个讽刺。
或许,她都不记得那场棋了。毕竟,之于她,也不过是一盘畅快淋漓的酣战罢了。
可是,对于允鎏却远远不止那样。
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发现玉宁的可贵,第一次鬼使神差地站在窗棂之外,偷窥一个女子。她那时的表情,些微或者明显,他现在都还一一记着,不曾忘却。
“有什么事情,便说吧。”
玉宁叹了一口气,想着早晚都得说,不如早些说。她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永远不知好歹,好好的气氛都可以被她弄碎了。因为,她不要幻象,她要的永远是真实。那样她才会心安。
允鎏抬眼,执子的手久久没落下。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她太了解他,这种知己的感觉让允鎏一直都很愉悦欣喜,可是偶尔,他却更恨这样的了解。
“我今日来,确实,是有一件事,想了许久。看来是不得不找你了。”
玉宁听罢,也没了玩棋的兴致。只想他快点将心事说出来,她也好放下这颗心。
“嗯,你说,我听着呢。”
“……我想……你是否能够给我一样东西。”
“什么?”
“……吴家钱庄的账本。”
玉宁猛地抬头,盯着允鎏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出来。那是疏离的笑容。
“贝勒爷别说笑了,钱庄的账,怎么随随便便给人看的?”
虽然话说的轻松,可是她心里却慌乱不安。
难道就这么快么?他竟然就已经查到了吴家钱庄的头上了?
允鎏的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深深呼吸几许,似乎是在压抑什么,又在考量什么。最后,他突然按住了玉宁的手,轻声说道。
“我不是要吴家钱庄的这些账本,我是要……藏在吴家钱庄的账。”
“你是在说什么?”
玉宁满脸疑惑。
“什么是藏在吴家钱庄的账?”
允鎏摇头。
“我若要清楚,也不会来找你了。”
因为,这种工作太危险。玉宁的动向有丝毫可疑,肯定会被他们毫不犹豫地抹杀掉。
“……找到那本账给你,吴家钱庄会如何?”
允鎏有些后悔了,却听到了玉宁的疑问,不得不答。
“那本是铁证,我这是把最不能说的差事说给了你听。你应该知道,吴家钱庄会怎么样。”
“那……”
我呢……我会怎么样?福生哥又会怎么样?
我为你找到那个账簿,我们还能够活么?
玉宁心里紧张挣扎,允鎏静静地瞧着她,仿佛是读出了她的心事一般。
“我若说,保你与福生周全,你可相信?”
玉宁抿唇不答。
若是她一个,她便这般做了。因为,她信他。
可是,这件事情牵扯到的还有福生哥。
允鎏见玉宁犹豫,似乎是还有所顾忌。忽然拉住了玉宁的手,这一次,是紧紧握住。握到玉宁有些犯疼。
“不然……这件事,就此作罢。不要与外人说便可。”
他其实也在犹豫,因为这太危险。对手的狠厉他不是不知道,从来都是他咬住了谁,他们就会除掉谁。从曝尸荒野的王老板到这两天才被他们发现,深埋地下死不瞑目的那一对呣子,允鎏突然感到了害怕。
“不。”
玉宁轻轻摇头。
“我做。”
因为,我信你。
“也许,这也是我能够轻松的机会。”
也许,这样是可以让福生哥退出这洪流的最好的办法。
而且,我还可以帮你成就一番伟业。
玉宁想到此,开心地笑了。
笑得义无反顾。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13)
既然答应了允鎏,就一定会助他一臂之力到底。所以玉宁这几日,除了要时常去询问少爷琳琅的下落以外,还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吴家钱庄,就希望能够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可惜,没有,什么都没有。
本来,玉宁想着,如果能找到之前吴家钱庄建设的图纸,事情一定将事半功倍。可是这东西,又该从何找起呢?可恨在这种时候,自己却不能主动联系允鎏。
理由无其他,就怕打草惊蛇,自己没有办成事情不说,还把小命也丢了。
玉宁一边像往常一般查账,一边打量着这吴家钱庄的上上下下。突然,她看到屋顶上似乎有些碎裂。再回身打量,柱子等处也是多有斑驳。
“福生哥。”
一计已成。
“嗯,怎么了?”
福生揭开挡板,从柜台里出来,来到玉宁身边。
“这吴氏钱庄的房子真有够老旧了,是不是该找些工人修葺下,至少,这瓦片也得重新排一下。”
福生顺着玉宁的手指望去,确实如此。
“你说的倒也在理,只不过,这修葺起来,废些功夫,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了生意?”
“哎,我看,这也要到了秋雨时分,秋风萧瑟的时日了。总是这么搁置的,总是不保暖。总不好年前再去动瓦吧?这样,总号的业务,先都暂时转移到城西那儿的分号去做。你这几日,就找工人过来,快些把这事情给办了。最好也查查顶梁柱有没有腐朽什么的,来个大清理。”
“好,我选个黄历,便找工人过来开工。”
福生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便又回去工作了。
玉宁如释重负,望了望四周,微微一笑。这么一来,她在监工的时候,就可以放心来找东西了。
想着,她又将注意力回到了手上的厚账上。
……
“账本的事儿,你可有消息了?”
左相坐在阴影里,也不知是在哪一处别院。现下是夜晚,他也没点灯,只不过是就着月光在喝茶,在看着默默站在他身前的两个人。
“回老爷,咱们虽然没找到账本,却绑了个人来,已经安置好了。就等着您发话,尔后利用这个人去取回您想要的东西。”
左相皱眉,习惯性地摸了摸胡须。
“绑人?做得可干净?”
这回回答的人是站在一边的小个子,他轻轻笑了一下。往前站了一步,月光洒在他脸上,让人惊讶的是,他正是那个假扮九爷随从的人。看来这另一个人,应该就是那个马车夫没错了。
“老爷,您放心吧。找咱们办事儿,虽然不抵无双会神通,却比他们利索多了。”
“嗯。”
左相点头,却也没放下多少心来。他揭开一点茶盖,瞧着里头茶叶随着热水翻滚,突然盖上茶盖说道。
“你们绑了谁,我不管。但是有一条,一定是要死了都没几个人去在乎的人,再有,一定是要和这个拿账本的人息息相关的人才是。不然,绑来做什么?还有一点,你们记住了,不要让那个人知道咱们是谁,只要她清楚了。”
左相做了个除去的手势。
站在大厅内的人心领神会。
“您就放心吧,她一直被点着睡|茓,偶尔起来被喂些水饭罢了。”
“嗯。”
左相听罢,这才放心拿起茶碗。
“既然这事儿,我交你们去做了。我也不会去Сhā手,你们大可以当我没来过这几趟,用什么方法,我也不管,只不过若是厉害手段,先给我通个气才行。”
“喳,所以奴才二人才前来问老爷,是不是……应该发个通知给那人,用秘密交换她了。”
“行,就照你们这么办吧。”
左相将茶杯放下,便趁着夜色快步离开了这个神秘的地方。二人转头,恭送左相出门,抬起头来时,小个子问那车夫道。
“你说,小公子是那么容易上钩的人么?”
“呵呵,她不是,张子庭可是。咱们就将这女子拿着的那个小梳寄过去。附上留言便是,嗯,就叫村子里的哪个落魄书生写吧。他们都急着要铜板,谁都不会和铜板过不去的。”
“得,我这就去办。”
……
当玉宁回到勿返阁的时候,却发现张子庭面如死灰,正坐在她房里。
“子庭。”
“小公子!”
张子庭见到她的时候,眼中突然就迸射出光芒,还没等玉宁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就将手中字条塞进了她手里。
“这是,这是琳琅的消息。”
“琳琅?”
玉宁大惊,赶忙细看。
却见上头只有寥寥几字。
账本或佳人城东树林两日后子时
——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14)
又是账本?
玉宁心中惊讶,看了又看字条,又抬头瞧了瞧张子庭。
“子庭,你怎么知道,是截了琳琅的人发过来的东西?”
“他们不止送来个字条而已。”
张子庭听罢,面色有些痛苦,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梳。
“这个是……我送给琳琅的。”
玉宁低头,见到洁白的小梳静静躺在张子庭的手上,而子庭的手却分明是在颤抖着。
琳琅会随身带着你的东西?
玉宁心中有些不信,却见张子庭如此方寸大乱,又不好明说出来。现在说这些话,不过是让子庭的情绪更激动罢了。
“他们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张子庭看过字条,当然会有所疑问。
玉宁抬头,张嘴想答,可是自己现下根本也是毫无头绪,跟不知道有什么两样,最后千言万语只是化作一句叹息罢了。
“我也不明白。”
玉宁抓着这纸条,看看这一行字,又看看子庭手里的那个小梳。最后突然决定道。
“总之,咱们二日后去一趟。我们去找少爷,我想带乌一起去。”
乌的身手她是见识过的,而且,玉宁之所以会主动去找少爷,也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了。她虽然猜到了他们要什么,允鎏要什么,可是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或许,少爷会知道在哪里吧。
玉宁抱着这么一点最后的希望,当晚便去找了这个忘忧庭院的主人。
……
少爷听到琳琅的失踪竟然是和自己要找的账本有关系,笑了。也没追究玉宁是怎么知道这个账簿的存在的,有那个大贝勒,小公子又是吴氏钱庄的主管,早晚都会牵扯到这件事情里头来吧。
“乌,你跟着去吧。”
见机行事。
少爷望了乌一眼,乌点头,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玉宁站在大厅内,见少爷答应得如此爽快,也没有回去的意思。
“怎么?小公子可还有事?”
玉宁点头。侧头望了下张子庭,似乎不希望他在场。少爷立马微微笑着,对子庭道。
“子庭,你且先回去吧。二日后,乌便去你府上接你,到时候一定让你与小公子一起去赴约。”
张子庭虽然着急,却也知道现在着急也没用。见小公子似乎是有要事与少爷谈,便识趣地先回去了。现下他满脑子里都是琳琅的安危,哪还会有闲情去听别人的秘密。
“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什么账本这么重要,竟然还有人绑了琳琅来要挟我?”
玉宁最讨厌的便是自己一无所知的状态,现在见少爷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模样,让她心中更是烦躁。想琳琅和她是有什么关系?如果不算仇人,最多也是陌路人罢了。
玉宁很想笑,闹不清楚这帮人怎么不绑灵书,不绑梵音,不绑习琴,专挑了一个她不太在乎死活的人去绑架。可是,她却又笑不出来,因为琳琅这件事情就犹如鸡肋,她心里即便不想去救,更不想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救一个琳琅。但是,要让她明知道一个人有危险还弃之不顾,她又做不出来。这一下,玉宁就被推入了一个被动的状态。
被人牵着鼻子走,怎么能够让她笑得出来。
“账本这件事,我能回答你。至于为什么绑琳琅,说实话,我也没弄清楚。”
少爷双手一摊,显得特别诚实。玉宁微眯着眼睛看着他,并没有搭腔。
“怎么?小公子不信任在下?”
“……我并没这么说。”
玉宁沉默半晌,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她想通了一件事。灵书是有武功的,习琴又经常跟着那个东臣有来往,至于梵音,整个就是在内城里头。怎么看,这三人都不好下手。
更何况……
玉宁抬头望向但笑不语的少爷。
这个家伙,又怎么可能会让灵书出事呢?
哎,又是一个多情种。
玉宁摇了摇头,却也安心下来。至少伙伴们的安全,是可以保障的了。
“既然你知道账簿的事情,还请您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是当然。”
少爷喝了一口茶,满脸的顺从。一没谈价钱,二没说要求,便开始将自己所知一股脑地抛了出来。
“这个账簿,可不是普通东西,上头记载的,也不是什么账目,而是一本花名册。”
“花名册?”
玉宁皱眉。
“那为何要叫作账本?”
“账本,账本。自然是有名目喽。这上头为了隐晦,似乎是用了点机关,人名姓氏没写明,均是用了数字代替,一本百家姓,看似普通,却可以用来解开谜底,对出这花名册之中的每个人名。”
“……那这些人,到底为何会被记下来。”
“呵呵,也是因为有人为了自保,留了一手。那个花名册上头记着的人,有的默默无闻,有的而今位高权重。总之一句话,花钱买权利,指的就是他们。”
玉宁低头不语,可是身体却在发冷。少爷说的话,带给她的震撼又岂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少爷站起身,见玉宁没说话,知道她一下还没办法消化这个惊天秘密,不过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也没有不说下去的理由。
“这个账簿一开始没人知道,一共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钟老板所有,另一部分则是由钟老板的好友,王老板保管。这一来是为了能够万无一失,一人有事,另一人还可以用这个讨公道。二来,也是保险起见,别有什么纰漏,整个账簿就销声匿迹,到头来,他们背黑锅的时候都没处去说理。”
“……真是好计谋。”
少爷依着玉宁的赞叹点头,又继续道。
“现下,王老板是死了。至于被谁杀的,现在说这个也没多大意义,只不过,谁都想知道他到底把账簿藏在了哪里。因为王老板保管的后半部,据说记录的是解谜的密码。也就是说,即便有人有了钟老板手上的前半部分,却没有王老板手上的后半部分,一切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堆废纸罢了。”
“你知道王老板将那帐本藏哪里了?”
少爷摇头。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不过,这世上大概是有人知道的,这人就是王老板的五姨太。当年,王老板离奇死在京郊之外,他的家眷都得到了左相的人好好赡养,唯独这个五姨太性子刚烈,带着自己的孩子逃了出去。后来,有好事者说,这王老板之前便知道自己大概命不久矣,写了一封信是给这个五姨太的,里头应该交待了这账本的去向。”
少爷说到这里,嘴上又挂出了平日里头时常可以见到的嘲讽的笑容。
“人啊,可真有趣。告密的仿佛也不是别人,正是王老板身前的那些妻子美妾。”
玉宁一皱眉,也没有兴趣再听其他。她想知道的,便都已经明白了。至于人心险恶,她早就已经明白了个通透。
“两日后,我会到你这里和乌碰头。”
“好,慢走,不送了。”
少爷见玉宁已离开,也转身回到自己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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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15)
从少爷的住处归来,玉宁的心里就一直不能平静。这一晚她知道的太多,要想的也太多。
抛开一切,首当其冲便是两日后的赴会,尔后便是怎样才能够找到那个账簿。事情已经了然,现在谁能够第一个找到这个东西,谁就有了主动权。
至于找到之后,这个账簿到底交给谁,是用她来换自己与福生哥的平安,还是用它来换取琳琅的性命。她都已经选择暂时不去想。
因为账簿不到手,一切都只不过是空想罢了。
两日后的子时,玉宁与正主见了面。来人有二,个个精干,玉宁因为有乌与子庭陪伴,自然也有了底气。此刻她蒙着脸,冷眼瞧着站在她身前的陌生男人。
“人呢。”
这是玉宁最关心的一件事情,如果人都已经死了,她就大可不必再为个死人多费脑子。
来人似乎早就知道玉宁会有这么一问,相视一笑道。
“她很安全。”
可是,玉宁三人并没有见到来人的影子。
“哼。不见人,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信你这番话。”
玉宁冷笑。
“小公子,您可是明白人。您应该很清楚,现下您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信咱们。您说呢?”
玉宁不语,眼神虽然更加冰冷,但是她的默认已经让她的态度有些缓和。
介于子庭牵扯其中,她是没办法见死不救的。这帮人,算得可真是精准老道,分毫不差。
“账簿呢?”
个子稍微矮一些的男子问道。
“什么账簿?”
玉宁开始打马虎眼。
“小公子,您这就不对了。说好了的,一手交货,一手交人啊。”
玉宁皱皱眉,准备孤注一掷。一装到底。
“你们说了没错,可是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怎么给你们?”
这回轮到勒索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莫非,她是真不知道?
一人用眼神问另一人。
另一人轻轻摇头,表示不知。
“我们说的,是藏在吴家钱庄里头的一个包裹。它有可能在各个角落。你必须拿来给我们。十日之内,一定得拿过来,不然,哼哼。那就对不住小公子您了。”
“……十日?”
玉宁慌了,她是真慌了。
“十日太短,既然是要找东西,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找到?”
“这……就不是咱们所担心的了。”
那人桀桀怪笑。
“听好了,十日之前若有消息,便在要约定见面的前一天晚上到京郊林子里头,找一颗没了树皮还活着的老树,把写好的东西放进去便可。小公子,回见了?”
说着,二人便闪身消失在夜色中。留给玉宁一脸凝重。
“小公子,这,这可怎么办?”
乌无言,依旧用着平静的眸子询问玉宁,玉宁眯眼望着这看不透的黑暗,思量半天,却是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解开。
“我们,先回别院,再做打算吧。”
玉宁叹了一口气,回身便进了马车。
……
别院的夜不比京城的夜,永远像是一汪世外桃源里的清池,风也好,雨也好,都打破不了池水的静谧。
玉宁此刻坐在药庐内,满面忧愁。这里的秋夜很冷,将手伸出窗外片刻,竟然就被露水给打湿了。再将手抽回,已满是夜的泪滴在玉宁晶莹的手上闪烁。
玉宁呆呆看着这些露珠,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是真的乱了。
她不知道,自己算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如果不想负允鎏所托,她就得忽视琳琅的命。
如果不想让琳琅枉送性命,她就得为了这么一点点的希望去费心费力找到那个账簿,还要瞒天过海地双手奉给不法之徒。
我该怎么办呢?
玉宁将双手交叠胸前,秋夜的冰冷透过中衣直白地进入玉宁的内心,冷到她的心窝。玉宁轻轻闭上眼,只觉得心有一些疼。
她看不到她与允鎏的未来,现在,她竟然更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她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她竟然开始想,或许有一天,自己会因为这该死的权力争斗也丢了这条命。
胡思乱想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玉宁叹了一口气,知道没有人会来给她一个答案。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允鎏,也只不过是在不停给她问题罢了。
呵呵,自己真是傻,竟然喜欢了一个这么麻烦的男人。
可是,内城里头的人,哪个又不麻烦了?说不定,对于允鎏来说,自己也是个大麻烦吧。
玉宁摇摇头,想着该去睡觉了。
如果不睡,今日一定又是一夜无眠。
现在的她,只要一想到与允鎏有关,与账簿有关的事情,心就会痛,不仅仅心痛,更会头疼欲裂。
转头,还没几秒,就有人推门而入。玉宁掌灯一看,竟然是琼儿。手指仿佛是被割破了,有些血滴渗出。
“琼儿,怎么了?”
玉宁关心地上前,见手指破了条口子,赶忙便去给琼儿置办些可以止血的草药。
捣药声中,琼儿抱怨开了。
“本来不想来打扰小姐的,谁知就这么倒霉,洗衣服都能被割伤。”
玉宁笑了,露出了这段时日以来第一个轻松的笑容。
“怎么会被衣服割了?这可不是天方夜谭么?”
说着,她将捣好的药细心给琼儿铺上。
“可不是,也不知道那衣服里头有什么。我是没注意,听到好像有什么玉碎的东西,再去拿,就被那里头的棱角给割破了。”
“衣服?”
玉宁心中顿时被击了一下。
王丁氏楚楚可怜的模样瞬间浮现在玉宁面前。
这么巧?
她也姓王?
玉宁思考间,脸都有些白了。
“是啊,就是衣服。是宝儿的……唉,我也不舍得扔,想好好收拾了,没准那个小调皮再回来的时候,还能用上。那衣服可脏了,又是泥巴,又是血的……真难洗。”
“琼儿。”
“啊?”
“我拜托你一件事情,将那个衣服拿过来,但是,这件事情别对云姐和我娘说,也不要对任何人讲,行么?”
琼儿一愣,不知道为何凝心小姐有这个提议,刚想细问,却见她异常严肃地摇了摇头。
意思便是,照做便是,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
琼儿从来没见到玉宁这样,于是乖乖点头,便离开药庐去拿那一件割破她手指的衣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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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16)
“老板。”
“嗯。”
玉宁点头致意,今日是吴家钱庄修葺完工的日子,不多不少,用了五日。
“都做完了?”
玉宁见今晚上并没有工人在屋顶修缮,只有这个工头恭恭敬敬地在这里守着,等着玉宁前来视察。尔后,他便可以拿着工钱带着伙计去接下一个工程了。
“是的,老板,都做好了。廊柱都按照您的吩咐加固以外,还重新刷了朱漆,此外屋上的瓦片都有重新排列,不能用的也已经都换成了新的。”
工头跟着玉宁在大厅以及后院四处都走了一遍。玉宁提着灯笼,左顾右盼,像是在视察他的工作成果,又更像是在找些什么一样。
“嗯,很不错。”
一圈转完,玉宁利落地从怀中掏出钱袋,鼓鼓囊囊。
“这是当日说好了的价钱之中一大半。另外一小半,等明日一早大掌柜差人看过了屋顶,便让人给你的铺子送去。至于这些,这位师傅,你数数再说?”
玉宁微微笑着,工头脸也有些红了。
“不了不了,小公子亲自给的银两,小的哪能不放心呢?”
工头见白花花的银子已经入手,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塞进了背包里。
“那,天色已晚,小的就先告辞了?”
“好,师傅请慢走。”
玉宁提着灯笼,将那个工头一直送到了门口,等那人已经走远了,才又重新回到了吴家钱庄之内。
环顾四周,许多摆设物品都为了这次修缮工程而盖上了白布。在黑夜里显得有些突兀与诡异。玉宁咽了一下口水,便从怀中拿出一个被包得紧实的包裹。
层层打开之后,其中躺着的竟然就是一块碎玉。
玉宁小心捧着它,灯笼也就放在了门边,就这么拿着这一小块碎玉在大厅内慢慢移动,像是在四处找着什么。
自从在宝儿的那件衣服里发现了这些支离破碎的玉片,以及那封已经不太清晰的书信,玉宁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账簿所在地。
允鎏与少爷估计的没错,王老板确实写了一封信给自己的五姨太,将事情叮嘱得详细,告知了账簿所藏匿的正确地点。玉宁一边用这块碎玉找着那本账簿,心中却异常沉重。
当她那晚拆开那个再普通不过的棉袄的时候,这些已经被弄碎了的玉块依次滚落出来,只是那一眼,玉宁便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些玉,本来应该是一块完整的玉玲珑。当时玉宁很不解,不明白为何王丁氏要藏个玉玲珑在孩子的衣服里头,于是她再探,再找,摸索了许久,才从衣服的内侧扯出一个与衣服紧密相连的油纸包裹,薄薄一层,包了好几下,似乎是为了万无一失。可惜,因为它在衣服里头太久了,琼儿不知情,将这衣服洗洗晒晒,当玉宁打开这纸包的时候,里头的信纸脆弱不堪,却让玉宁激动异常。
她知道,现下她读的每一行字都将是牵动朝野内外的惊天秘密。所以,玉宁认认真真地读着,希望只是一遍就将整个信的内容记到脑子里,谁知信读完了,玉宁却已泪流满面。
这信不仅是嘱咐秘密,更是诀别书。
王老板字里行间悔恨自己陷入泥潭太深,更恨自己没有早些碰到王丁氏这样的知己,如若一切能够不那么晚,或许他与王丁氏夫妻二人就会没有世俗纷扰,长伴到头发斑白,儿孙满堂。
玉宁捧着这几页薄纸,读到的是对妻子的不舍更是那满纸的悔意。
信到最后,王老板还嘱咐王丁氏说,为了她的周全,一定要造出一封另外的信,便说是写给他的正妻的,将之与百家姓一本一道藏在当铺,便可保他们娘俩一时周全。
真正的东西,是在吴家钱庄。任何外人都不可能找到,除了你。
因为,你有我赠予你的玉玲珑。
寥寥几行字,在最后越发潦草,玉宁闭上眼,仿佛看到了一个人被追杀而时间紧迫,为保妻儿周全便连夜写了这份信让心腹送了回来。
玉宁长叹一口气,似乎是为那个素未谋面的王老板所叹。正在这时,当玉宁拿着碎玉经过一个柱子的时候,碎玉突然发出了嗡嗡的响声。
玉宁一顿,退回到柱子旁,将碎玉贴着柱子,声音果然是更大了些。她心下一喜,多半是找到了。不过不知道是在柱子里头,还是在柱子周围?
玉宁心中疑惑,想了想,便让碎玉慢慢随着她的动作往下,一直探到柱子的底座的时候,碎玉突然绽放出柔和的光芒,悦耳清脆的响声正预示着什么。
可是,玉宁这一下彻底愣住了。
她并没有看到底座有任何缺口或者机关,摸了好几圈,就是没有。玉宁一愣,细细思索着王老板在信中的话,心下一沉,面色也难看了许多。
不会吧。
难道……他当初把账簿是埋在了整个房子的底下?而且还是顶梁柱的底下?
这让别人怎么取?
玉宁想到这里,有些惊慌失措。一个人呆呆坐在地上,手里拿着那个发着微光的玉玲珑,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谁?!”
也许是她想得太用心,也许是玉玲珑的声音太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玉宁竟然没有听到,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一下反过身去叫了出来。
碎玉也被她失手丢到了那人的面前。玉宁这次被吓得面白如纸,只敢低头瞧着那个被碎玉的光芒照亮了的靴子。
进来的,竟然是个男人。
——
4、今日的第三更可能就是第三十三章的完结章!待到这一章完结,格格就开完结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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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三十三章 蒲草之心何人知(完结)
玉宁盯着房间内这唯一的光源,明知道这人近在咫尺,却不敢抬头网上看。紧张的气氛充斥在她周围,她心中甚至有些绝望。
她不会武功,而今腿也不听使唤,更是逃不得。如果是向她勒索的那几个歹人,她该怎么办?
除了死,她想不出第二条路走。
正在玉宁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人走近了。他弯腰捡起正在发光的碎玉,一步步慢慢走到了玉宁面前。
“宁儿。”
一声轻唤,让玉宁的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
怎么,怎么他会在这里?
“福生哥……”
玉宁抬头,见到了她在这种情况下最不想见到的人。
福生点点头,二人相对无言。他伸出手将碎玉塞进了玉宁手里,尔后也索性坐到了地上。
“把那个东西收好,响声太大,会让外人听见的。”
玉宁轻轻应了一声,便拿出之前的厚布,将碎玉完全裹住了。瞬间,四周又回复了宁静。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福生想了想,才找到了一个如此变扭的开头。
玉宁低头不语,双手紧紧拿着碎玉,不知所措。她想说她没事在转悠而已,或者其他什么。可是从小到大,只要她一看到福生的眼睛,这谎话就硬是说不出来了。
“我今日是去了勿返阁瞧瞧,醒儿不放心,想叫我过来看看。既然是验收,怎么不叫上我呢?”
福生说话的声音很轻,温文尔雅,在玉宁的记忆里,福生就总是这样一幅模样。从来就没有看到他高声大吼过什么。只是这样的福生,更是让她心中不知所措。
她不想告诉他的。
福生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
玉宁如是想。
“我在找东西……”
可是,聪明如福生,既然是被他抓了个现行,估计也瞒不住了吧。
福生听罢,似乎是在意料之中。
“这几日晚上,我见你总会留到最晚,觉得蹊跷,早就留心与你了。其实不为其他,就怕你大晚上一个人会出什么岔子。”
玉宁一阵感动,喉头哽咽到一句我没事都说不出来。福生见玉宁低头不语,又继续说道。
“之前便与你说过,若有什么事儿,一定要跟福生哥说。你不是曾经讲过,咱们,是一家人么?怎么一家人反而都有秘密了?”
福生说到这里,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以下的话,因为他隐隐听到了啜泣的声音。
玉宁,落泪了。
“福生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呢?”玉宁掉了几颗泪,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她抚着那个藏有秘密的柱子底座,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已经过了五天了,他们送来了琳琅的两根手指,两天便送一个,算来这是第五日,明日我若再不给信,便砍掉第三根。呵呵,十日一过,五根手指没了,命更没了。可是,我要真是拖到第十日,她已经完全是个废人,救她还有意义么?”
福生沉默,望着玉宁的每个动作,眼神里都有着心疼。玉宁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又何时见过她这么苦恼的样子。
“……那便给他们。给他们就是了。”
玉宁摇头,一言难尽。
“事情没这么简单的。我就怕到时候给了东西,他们不但不放人,还会手起刀落,一不做二不休。”
而且,她把东西给了那些人,允鎏又该怎么办?
只是这个纠缠不清的问题深深埋在了她心里,只搅乱了她的心,弄疼了她的灵魂。
“况且,这东西藏得,可真是好。”
玉宁说着,手停到了底座。福生顺着她的手往下一看,也是满脸讶异。
“竟然……是在底座。”
玉宁只是点头,并没有说话。
一阵沉默之后,福生叹了一口气。
“宁儿,你还有事没说,对不对。”
“福生哥,不是我不能说,是说不得。”
“……那你可想好了,这些事情该怎么做?”
玉宁又是一愣,转头望向福生。
“我想好了,可是,不该由你来做。”
“那我这几日默默等待,不是为了能够帮你些什么,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你,就帮我做一件事情吧。”
“什么?”
“好好照顾我的娘亲。”
……
那一晚的谈话,谁都不知道到底谈了些什么。福生走后,玉宁只呆到了月明星稀,才一人离开。
一日后,在一个宁静的晚上,城东的居民都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大家揉着惺忪睡眼想去看个究竟,却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火,漫天的大火。
只见几日前还在修缮的京城吴家钱庄早已经被火舌所包围纠缠,火光冲天之下,只是依稀看得到这座建筑挣扎扭曲的模样。
大家一阵手忙脚乱,就为了控制火势不让这大火殃及池鱼。正在慌乱间,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巨响,在大家的惊叫声中,吴家钱庄应声而倒。
一个可以在京城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钱庄神话就这么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
允鎏在睡梦中猛地惊醒,大口喘着气望着床顶,身上满是汗水。
好险,自己终究是从那梦魇中逃脱了出来。
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正在这时,房外有人敲门,声音急促。
“主子,主子。”
“什么事?”
允鎏下床,用帕子擦了一把脸,披了一件衣才去开门。见屋外夜还深沉,不见半点光亮。布托面色凝重,正在喘着气,跟在他身后的黑衣人则是低头不语。
“出什么事了。”
允鎏突然想到了自己那个记不起来的噩梦。他偏头,一眼便认出来那个黑衣人是安Сhā在吴家钱庄的一个探子。
“吴家钱庄……起火了。”
布托沉声回道。
允鎏一愣,身子像是被雷击了一样。
突然,放在他枕边的玉玲珑发出了微弱的声响。允鎏浑身打了个激灵。
凝心!!
“走!快带我去看看!”
允鎏匆忙收拾了自己,衣服还未完全扣好,便往府邸门口奔去。
好好的吴家钱庄怎么会起火?
凝心会不会在那里头?
这场火,会不会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自己信错了她?
难道,自己要失去她?
允鎏越想越怕,竟然在上了马车之后,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不管是凝心死了,还是这把火是凝心放的。
任何一种的后果,他都承受不住。
允鎏缓缓闭上眼睛,将心里的疑问与后怕硬生生地给压了下去。只有他怀中的玉玲珑,还在嗡嗡作响,像是要表达什么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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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三十四章 对错难辨(1)
玉宁站在黑漆漆的夜色中,面色异常平静。这是在京郊的那个林子旁。周围月影鬼魅,不知名的大树化作一个个诡异的身影缠绕在大地与夜空之间,在这树林中勾勒着令人压抑的图形,映在玉宁与乌几人的脸上与身上。
只是,这么寥寥几人中,只有一抹靓丽的白。这人便是玉宁。
今日的她很特别,不似平日,若要外出总是选男装。玉宁现下所穿,是那一套白鸿送给他的白底钩花海棠。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出来的时候,她就很想穿上这么一套衣服。
这么好的衣服,或许自己以后是没机会穿了吧。
玉宁淡淡一笑,抬头望天,却见乌云密布,月亮不知所踪。
“要下雨了?”
玉宁突然的一句话,让乌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也看了看天色,尔后发出轻轻的回应。
那也不过是一个单音罢了。
玉宁知道,乌不会说话。
不过,乌手中的剑能说话就行了。
今晚她来,本来就是为了等人。
等人,是为了用自己的周全换得一个她恨过的人的性命。
突然,乌身后两个黑衣随从向前一步,指了指前方。玉宁与乌向前望去,是一马车。
“先进林子候着。如若不是,别惊扰了路人。”
玉宁说着,便往林子深处走去,乌与那二人也跟着完全隐入了林子里。
马车在远处本来是在全速前进的,近到林子处的时候,却慢慢减速了。玉宁倚着一颗大树,屏息瞧着,见马车夫似乎是和坐在身旁的人商量着什么,尔后那个人下了车,站在马车周围四处张望。
这样的场景让玉宁有些恍惚,十几年前,有个小女孩在这个林子里孤立无援的时候,停在林子尽头的那个马车是她的福音,那辆马车里的人不仅救了她的命,还让她安安稳稳过了这么多年。
十几年后,她营救那个给她带来幸福与快乐的香阁里的人,竟然也是在这林子里。
数年一轮回,谁又敢说不是如此呢?
玉宁望了望乌,乌点头。拿着剑走了出去。
来人一看是乌,笑了。
“小公子人呢?”
“琳琅,你们带来了没有。”
玉宁见确实是那两个先前到约她出来谈价的人没错,便带着另外两个随从从林子里慢悠悠走了出来。
马车夫和小个子转头正准备说话,但是见到玉宁一席女装,似乎有一下失神了。半天才又回复脸上那有恃无恐的笑容。
“先看账簿,再放人。”
玉宁冷笑。
“不给我瞧瞧我的人是否安好,我怎么给你账簿?再说了,是真是假你又知道?给我了人,我便给你账簿。”
“这个……”
二人似乎是有难处,一阵犹豫。
“怎么,我要的人不在了?”
玉宁心里慌乱,面上却更是冰冷。
“……好,便让你瞧瞧。”
说着,小个子就进了马车里。玉宁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车厢的出口,只听得那人进去之后,马车里头依稀有挣扎抽泣的响动,突然啪的一巴掌,清脆入耳,打得玉宁身子更是一震,拳头攥得更紧。挣扎的动静突然戛然而止,四周安静了不少。
正在这时,小个子拖着一个女人出来了。
“琳琅?”
玉宁见这个女人身形很像琳琅,可是她此刻乱发铺面,嘴巴里头还塞着个棉团,衣服脏污不堪,让玉宁看得一阵心惊。
那女子先是一愣,身体却在不停地发起抖来。
“琳琅……是我啊……凝心……”
玉宁的第二声呼唤字字哽咽,泄露了她真正的心思。她在心疼琳琅现在的模样。她一边唤着琳琅,一边伸出手想要为琳琅整理额前乱发。
可是,琳琅犹如惊弓之鸟,急忙避开了。
玉宁的手一顿,眼神变得甚是狠厉望着小个子与马车夫。
“只不过是要消息而已,怎么这么对待人质?!”
“这个,嘿嘿,这也不能怪咱们啊。谁叫这小娘子长得太娇艳欲滴,性子又烈,不给她点苦头,她又怎么会听话呢?她也太刚烈了,我关她到哪儿,她就挣扎到哪儿。我那个庭院,都要被她毁一半了。我没找你要那个赔偿,也算不错了。”
小个子口没遮拦,说得玉宁心中怒焰更甚,还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见旁边的马车夫断喝道。
“你要贫嘴到什么时候!!”
语气中竟然有些恨铁不成钢,不齿与其为伍的耻辱感。
“人给我。”
玉宁微微闭上眼睛,伸手便要人。
“说好了,是先给账簿的。”
玉宁听罢,笑开了。
“你笑什么?”
小个子警觉地一把紧紧扣住琳琅,琳琅的身体突然抖得像筛子一样。
玉宁淡淡瞟了她一眼。
“你以为,我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说着,她向后退了一步。
乌已经拔剑而上,站在玉宁身后的两个黑衣人突然拿出身上软绳,啪啦两声缠住了琳琅的左臂和右臂,便要往回拉。小个子见大事不好,想要硬将琳琅夺过来。手刚伸出去,只觉得黑光一闪,一把乌钢剑已到身前,眼看着这条胳膊就要被生生切下来了。
小个子没办法,松了手。想让马车夫将人夺回来,可是转眼间琳琅早就已经到了玉宁身边,由着玉宁抱着,而那执软绳的二人更是瞬间换了武器——两把短枪,一左一右守在玉宁与琳琅周围,Сhā入不得。
乌见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更是放下心来与小个子与马车夫颤斗起来。黑衣黑剑,没有月光的夜晚,便是乌天然的屏障。
几番打斗,只听得一声惨叫,凄厉异常。
玉宁身子一震,琳琅更是捂住了双耳不断尖叫着。
“不怕,琳琅,别怕……”
玉宁一边轻声安抚,一边穷尽自己的眼力瞧着。
乌云此刻,散开了。
月光重回大地。
玉宁一愣,看到了地上一滩支离破碎,心里有些反胃。撇过头去,不再看。
乌冷淡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将黑色剑身上的血渍甩干,剑又指向了那个受伤在地的马车夫。
“慢着!”
眼见着剑尖已经如同游龙,直指那人咽喉。却被这声娇喝制止了。
乌疑惑地回过头来,望着玉宁。
“留一个活口,回去传话便好。”
说着,玉宁将琳琅暂时转交给乌,居高临下地瞧着那个嘴角在淌着血的人。
“呵呵……姑娘……既然已经走到这步了,为何一不做,二不休呢?”
玉宁皱眉,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助那人吞下。
“你以为我不想么?只是我清楚,你背后的那个人,我惹不起。今日杀了你,账簿的事情也不见得会不了了之。他的势力,怕是我逃到哪里,都会让我无所遁形的。对不对?”
马车夫吞服下那粒药丸,闭着眼睛准备等死。突然听到玉宁的这番言语,这才缓缓睁开眼。
他以为,人都是虚伪惯了的。这个不简单的小姑娘也不例外,说是为了救他,其实是为了灭口。那个药,应该是毒药。可是,现在是他想错了。
“这是内服的药,治疗外伤所用。至于内伤,你得慢慢调理了。不过,你们的马还能用,回去不困难。你只要给我带一句话,便好。”
说到这里,玉宁抬起了头。
“我见你不像同来的那个人,多少还有些道义在。既然我救了你的命,你就一定会还。既然想还,便一定帮我将话带到,咱们便两清了。从此以后,谁都不欠谁。”
马车夫轻轻咳嗽几声,暗地里试了下内力,果然是可以疗伤了。他抬头望向这女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小姑娘走的,可是一招险棋。
险就险在她已退无可退,只得用自己的判断力和别人的品德来做赌注。
作为一个男人,马车夫都忍不住要对这一弱质女流有了赞叹之心。
“好,姑娘想让我向老爷带什么话。”
玉宁叹了一口气。
“告诉他,小公子不负其重用,一直以来多有感激。现下,准备舍生取义,一把火烧了吴家钱庄的基业。那本账簿,其实在下也没找到,不过,既然是在这房子里,在下一把火烧尽了他,连带近日里进行的那些交易记录一道,一切灰飞烟灭之后,总不会有什么可以威胁到老爷的了。”
马车夫又是一惊。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子竟然做下了男人都不敢轻易做下的决定。他挣扎着抱拳致敬。
“好,我一定将小公子你的话带到。”
玉宁点点头。
“明日午夜,在下就着手此事。一定做得干净。”
正在这时,从京城那边传来了些马蹄声,有些纷乱,有些匆忙。不过,仿佛是在玉宁的意料之中。她让那两个随从将马车夫扶到了他的马车上。
“你走吧,接我的人来了。他看到你,不会轻易放过你的。那个时候,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多谢今日小公子的不杀之恩,日后车夫我一定有所回报!”
马车夫再次抱拳,尔后一个利落的甩鞭,马车调转方向,扬长而去。
玉宁望着远方的尘土,耳边响起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车的声音。
心中如释重负。
这么一来,自己负了的人,便只有一个了吧。
允鎏,对不住了。
玉宁望着重见天日的月色,凄美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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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三十四章 对错难辨(2)
那一辆赶得匆忙的马车就这么在玉宁的身后停下了。张子庭行色匆匆地从马车上下来。
“琳琅!!”
当他见到在乌的怀里剧烈颤抖的那个女人的时候,他的心已经痛到麻木。
“啊啊啊啊!!”
琳琅似乎有些不认人,只是一味地往乌的怀里靠。乌虽然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却也看得出来,对于琳琅这样异常的举动也很苦恼。
玉宁不语,慢慢将琳琅拉过。琳琅已经不再怕她,却在躲着那个对她尽心尽力,对她日思夜想的男人。玉宁轻轻抱着琳琅,听到她在自己的耳边抽泣。
“琳琅不是不认的你,她是觉得,自己没脸见你。”
果然,玉宁刚说完这句话,琳琅的身子抖得更厉害。她将玉宁抱得更紧,泪水宣泄,哭得喉咙都嘶哑。
张子庭哽咽。
“琳琅,你这样,让我更痛。”
琳琅一个劲地摇头,想要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玉宁拍拍她的肩膀,轻轻推开她。
“这一回,你是可以彻底摆脱你想摆脱的一切了,走吧,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玉宁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的帕子为琳琅拭泪。擦干净了她的脸,整理好了她的秀发。
“凝心……”
见琳琅似乎是有话要说,玉宁轻轻摇摇头。塞给了她一封信。
“子庭会照着这个地址,带你去找你娘。”
“……娘?!”
琳琅后退了几步,曼联不可置信。
“我娘?!”
她不是死了么?
“信是你娘安顿好了以后,叫絮儿写过来的。前两个月一直不敢寄信到京城,这两个月写得倒也是频繁了。看来,确实也已经安顿好了。”
玉宁微微笑。
“娘……”
琳琅泪水奔腾,看着弟弟稚嫩的笔记渐渐成熟,心中复杂。突然身子一软,一下就跪到了地上。子庭想去扶她,却被她制止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救我……我对你,对勿返阁……做了那么多事情……为什么……为什么啊!”
凝心,你不但给了我性命,还给了我和子庭在一起的机会,甚至……你还救了我的娘亲!
我该怎么报答你?
我惭愧,我无以为报啊!
“……走吧,时辰不早了。子庭在等着你呢。”
玉宁不答,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她将琳琅扶起,郑重地把琳琅交到了子庭的手上。
“张兄,我把琳琅托付与你了。以后,她与她的家人,你可一定替我照顾好了。”
“一定……这是一定的,沈姑娘,你对我们二人的恩情,张子庭日后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
“呵呵……好了,去吧。”
玉宁轻轻摇头,笑得云淡风轻。
只有静静站在一旁的乌才知道,她走的这步棋到底有多险。见张子庭扶着琳琅上了马车,玉宁这才转过头来对乌轻声说道。
“明日我便放火烧吴家钱庄,你们转告少爷,若想得到账簿,要等到官差走尽了再行此事。拿着我给他的玉玲珑碎玉,便可找到账簿深埋的地点。至于他答应了我的那些事宜,还请他一定守诺,因为,凝心确实是将账簿托付与他了。”
乌点头。提剑抱拳。
沈姑娘,你保重。
尔后,便带着那随从二人离开了。
玉宁突然对这清冷倒有些不习惯,转过头来,却发现张子庭还在她身后。
“怎么还不走?”
“……沈姑娘,让在下送你一程吧。”
“送我?我可是要回京城的。”
“什么?”
张子庭惊讶。
“您既然已经烧了吴家钱庄,怎么还要回去?”
玉宁一愣。
“你在说什么?”
“……我过来的时候,吴家钱庄那边儿似乎已经是着火了。”
玉宁大惊。
是福生!!
“他怎么这么糊涂!!”
明明不该扯进来,却偏偏要趟这浑水?!
张子庭默默瞧着她大惊失色的模样,突然张口道。
“我先还是送你回去吧。既然,你心意已决。”
就让在下,为你做这力所能及的最后一件事情吧。
玉宁无奈,只得点头。
“有劳了。”
似乎,事情已经向她所不可预见的方向发展了。至于以后她会怎么样,福生会怎么样,她突然一点底都没了。
月,又藏入云间。
玉宁坐在车厢内,哄着还在后怕着的琳琅,却是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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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三十四章 对错难辨(3)
这场大火真正熄灭,是在一天一夜之后。那一天,刚巧下起了磅礴大雨,火苗才完全没了踪影。
所以,吴家钱庄的这场火真是把整个城东的百姓给烧得心有余悸,接连几天,都在说着这个事情。因为火势太大,依傍着吴家钱庄的其他小本经营的店铺也烧掉不少。总之,在这废墟之前,大家因为各自的原因集聚在一起,久久不肯散去。
在这些人中,有幸灾乐祸的看客,他们大多都是其他钱庄或者当铺的老板与掌柜,因为吴家钱庄的主银号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烧了,许多记录在案的账簿交易早就随着大火的熄灭一道消失于世,这一定会引起那些在吴家钱庄存钱的人们的恐慌,而这种恐慌一旦发展下去,往往便是一个钱庄彻底垮台的前兆。
同时,在废墟跟前哭天喊地的人也不在少数。真不知道是不是动土建房的时候没看好黄历,这个吴家钱庄好好地怎么就起火了呢?话说它烧自己也就行了,谁知这火势是越来越猛,到了后半夜,东风都来凑热闹,眼见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小店付之一炬,怎么能不捶胸顿足。
允鎏站在吴家钱庄的废墟旁边,负手凝望,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布托老老实实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候着,几次想要开口,却还是没有勇气把话讲出来。
再说了,他能说什么呢?
整件事情来的太突然。
先是那天夜里的失火,尔后是吴家钱庄失火差点烧了整个东城大街的消息使得朝野震动。再接着便是皇上的三道口谕紧急传唤。
吴家钱庄被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没错,允鎏也被留在宫中一天一夜。
待到允鎏终于被皇上放出来时,已经是夜晚,也就是那天夜晚,下起了入秋以来第一场瓢泼大雨。
布托只记得,那日允鎏执意没有打伞,是淋着雨进了马车的,从皇宫到赫那拉府邸,主子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布托不知道皇上具体与主子说了些什么。
不过他很清楚一点,皇上急着召见允鎏,一定是与吴家钱庄失火有关系。而要彻查这件事,凝心小姐一定也脱不了干系。甚至于,说不定就是和她有关。
这只是个猜测,可是这个猜测却让布托心里一阵不快。此刻他耷拉着脑袋,抬起头来又见主子正望着那片废墟发呆,心情更是坏了。布托四处张望了下,见顺天府派来的衙役正在四处查探,看来是想先查清楚到底是人祸还是天灾。
这边正在查着,那边一阵马蹄乱响,顺天府一小厮已经到了允鎏跟前。
“爷。”
小厮稍微行礼,便在允鎏耳边嘀咕起来。
布托自打当随从以来,便知道有些事勿听勿看的好,可是这一回他却破例了。见允鎏的神色越来越阴郁,布托的脖子也伸得更长,只恨自己脖子太短,依稀听到内容的时候,却只是允鎏的一个反问。
“果然是有人证?”
小厮点头。
“那人现下就在顺天府,左相更是派人来查问过了。爷,您看……”
“……你们不是拿了吴家钱庄的大掌柜了么。”
允鎏一皱眉,背在后头的双手已攥紧。
“是,拿了,也审了,可他什么都没说。府尹大人正难办的时候,那人便来了。所以现下……仿佛不得不……”
小厮没说下去,只是抱拳等着允鎏发话。
允鎏一闭眼,冷笑了一声。
“左相都亲自去顺天府过问了,可见这个案子皇上的重视程度,既然已有人证,不管那人是谁,先拿了再说。”
“喳。”
小厮应了一声,便骑上马回去复命了。
“爷,怎么回事儿?”
允鎏轻轻摇头,突然觉得头疼欲裂。
“咱们先回府,路上说。”
布托听罢,赶忙上前,凑近自己主子的时候,却被允鎏的神色吓住了。
那分明是心如刀绞,痛苦难堪的表情。
布托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恐怕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可是在回内城的路上,他却一句都没敢问。
“……左相,似乎是想让凝心当替罪羊。”
从车厢内传出的声音疲惫不堪,却让布托拿着马鞭的手一紧。
“那……主子……”
“你先不要回府,我想今日直接去面圣,无论如何,都得在顺天府拿人之前见到。等把我送到宫门口,你便回去吧。不过,不要向我额娘阿玛说出我的去处,你可明白?”
“是。”
布托答应了一声,甩手便又抽了几下鞭子,马车在管道上飞快驰骋起来。
——
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三十四章 对错难辨(4)
玉宁坐在勿返阁内,看着收拾停当的小屋,满脸的平静。她像往常一样浇花,看书,或者傍着窗棂写字。
只是,她所做的这一切太过于平静,看得醒儿心里都在发慌。
就在小姐匆匆赶回来的那个晚上,吴家钱庄被烧了个精光。在醒儿看来,小姐好像知道这一切早晚会发生一样,那一夜,玉宁就那么傻傻地靠在窗户边看着月亮,坐等到天明。第二日一早,直到钱庄里有个小伙计,哭哭啼啼地跑来告诉她这个晴天霹雳,说大火还在烧,已经烧到了其他挨着吴家钱庄的店铺上了,她才真正有了些动静。
可是,那样的表情根本就不是震动,而是默默地等待。醒儿不知道小姐在等待什么,但是她却害怕小姐这样平静地接受这惊天的磨难。
玉宁表现出来的神情总是会和别人有所不同。好像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又好像一切是她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外。既然明明知道会有这一劫难,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发生,在这种情况下,人才会选择去等待。
在于宁看来,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事情总是因自己而起。所以,就算是由自己来了结,不管是付出何种代价,都是应该的。
可是,火灭之后第二天,玉宁所料想的人却都没来。或者福生,或者允鎏,都没有踏进勿返阁半步。玉宁那一下,心里更是空荡荡的了,她知道,福生不来,多半已经是凶多吉少。吴家钱庄表面是她掌权没错,可是那里头有多少是左相的人,又有多少是索相允鎏的人呢?余下的那一小部分,也不是自己的心腹,自己除了有福生依靠,别无其他。
如果她的那些话已经带到,左相是应该心有了悟的。她的潜台词是请求他放了其他人,一切罪责她都愿意一力承担。只是现在看来,玉宁估计错了一点,便是左相的心肠。
想来也是,能够高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天又与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斗智斗勇,他又怎么可能会动恻隐之心?玉宁顶罪,在他看来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玉宁为他烧了整个铺面,尔后锒铛入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能够放过勿返阁的人与琳琅他们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至于福生,他也知道得太多,所以左相不信任他。
况且,若要从玉宁动刀,不可第一刀就砍向她。而福生,是最好的下刀口。
玉宁感觉有些痛苦,心里忍不住埋怨起福生的不顾一切。福生哥这样又是何苦呢?他放火或者不是他放火,玉宁扪心自问,都是躲不了这一劫了。他又何必枉生事端,正好让左相揪住这个辫子不放。
不过,事已至此,再想再怪,也没用了。
玉宁趁着这两天官府还没有踏进勿返阁,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她把从少爷那里拿过来的金银都给了帐房,那个年轻的账房先生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两黄金,一下子也是大惊失色,知道这勿返阁的天就要变了。
所以沈姑娘才会郑重其事,让他在必要的时候用这些金银打发掉阁内所有奴仆与花娘。
如果勿返阁侥幸无大难,这些钱财就转交给云霜老板,让她善用之,就当是我这么多年来吃穿勿返阁该给的费用吧。
这些话,玉宁只对了账房先生一人说,还嘱咐他一定守住这个秘密。
做完这些,她还将自己以前存在其他钱庄的银票也归好,并且还写了两封信。
一封给自己的母亲,那封信她不忍心看第二遍。在写的时候,泪已经湿了整个信纸,虽然只是寥寥数笔,可是那些泪滴已经表达了玉宁内心的愧疚与不舍。她不敢想像,母亲若是真正看到这封信的内容,会是个什么模样。信中她将自己所有积蓄都已交托,便说让母亲与云姐一道好好生活,如若福生哥能够侥幸活下来,也一定替她照顾好这个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却更甚亲人的好哥哥。此外的那些银两,玉宁也让娘亲收好,是日后补偿给那些被钱庄大火殃及池鱼的百姓们的,算是补偿了些自己的罪过。
而这第二封信,她是写给白鸿的。
那里头除了一句抱歉之外,便是一张她盖好私章的契约。谁都不知道,就在这一日,她将灵凤绣庄的所有利润都转给了白鸿。从此以后,她沈凝心与灵凤再无半点瓜葛。即便左相想打主意到这天下第一绣庄上,也已经来不及了。
做完这一切,玉宁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看着面前的两封信与一叠银票,她是如释重负。恍惚间,便想到就在一日前,白鸿来向他告别的场景。
白鸿说,他不想在这时候离开她。
可是玉宁却笑了。
因为少爷没有辜负她的托付,虽然玉宁不知道少爷是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可以让凤翔的主母亲自写信让白鸿回去,不过对于玉宁来说,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她不想让白鸿看到她落魄的模样,因为这个傻男人一定会打破脑袋救她上岸。可是,她的身上载着的是千斤的重量,谁想要救她,她只会带着那个人沉得更快。
所以,谁都不要来救她。
白鸿是如此,允鎏更是如此,谁都不要在这个时候靠近她,她便安心了。
白鸿见玉宁笑得如此淡然,心里更加没底。可是母亲那里催逼得紧,一幅不回去就不认他做儿子的模样。而他更是不知道吴家钱庄被烧,并不是像表面那么简单。
所以,他匆匆来道别,便又匆匆离开了。
当天便踏上了归家的路程。
那日,他对玉宁说。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有事要与你说,所以,一定要好好等我回来。
玉宁微笑允诺。
只是,这一次,玉宁向白鸿撒了谎。
……
回忆突然中断,是因为外面嘈杂声更甚。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了玉宁的小院,抬起头来,满眼泪光。
“小,小姐……”
“怎么了?”
玉宁站起,知道该来的终究要来了。她将桌上两封信都放好,转交给了醒儿。嘱咐她一定要送到收信人的手上。
“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官兵……呜呜……说是,说是要拿小姐……”
醒儿一惊,惊慌失措。
她不知道怎么事情突然会变成这样。
不是小姐的店面被烧了么?
怎么,怎么会变成小姐被拿呢?
在屋里的三人,只有玉宁最淡然。
她叹了一口气。
“终究是来了。”
说着,她便整理好妆容,一人率先走出了小院,向勿返阁的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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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三十四章 对错难辨(完结)
允鎏就带着一小队镶白旗的侍卫站在门厅口,也不进去,更不想站在门外供那些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
每个兵卒的脸上都带着些漠然的表情,而随队而来的领队竟然还是个镶白旗带刀副统领,围观的人更是议论纷纷了。真不知道这勿返阁是惹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内城里头的人如此劳师动众?
在允鎏沉默不语的情况下,整只队伍也没有一个人露出任何不严肃的表情,更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声响。刚还在骚动的人群不知怎么,仿佛是被这样的气氛给感染了,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内院那边依稀传来衣服布料厮磨的声音,允鎏面色一动,心里想着,是不是她来了。
抬头一看,佳人已在眼前。
玉宁与允鎏就在这静得诡异的情况下,沉默对望。
我知道你会来。
玉宁心里说着,想要像往常一样对允鎏笑,可是扯了下唇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反倒觉得鼻腔呛辣得厉害,于是,她慢慢地低下了头。
“带走。”
允鎏望着他,神情间,语调里,透露着些许失望,让玉宁一一都敏感地捕捉到了。刹那间,她的心很痛,泪水本来要蓬勃而出,却不知为何,又在心痛的那一刻干涸了。
玉宁什么都不说,就要跟着允鎏离开勿返阁。可是她沉默了然,并不代表醒儿会这样。
“为什么抓我小姐?!”
醒儿冲上前,却被站在一旁的兵卒拦住了。她嚎啕大哭,眼泪里都是控诉。布托看着心疼,想上前安慰,却被醒儿一把扒拉开了。
“官府抓人,总有名目吧!”
玉宁闭眼不语。
允鎏低头看了看她,转头冷声道。
“有人证物证,指控小公子沈凝心几日前夜,放火烧了吴家钱庄!”
这句话刚说出来,像是一颗大石头投入平静池水中,激起千层浪,围观的人们一片哗然。
谁又能想到,是吴家钱庄的主人自己放火烧了自己的产业?
“骗人!!你骗人!!”
醒儿激动异常,只是觉得这种指控简直就是荒谬之至。
“……是不是骗人的,你倒是可以自己问问你的小姐。由她告诉你,是或不是。”
允鎏转头望向玉宁,玉宁缓缓睁开眼。为他的不留半份情面,心痛万分。
他的眼里,玉宁已经捕捉不到对她的怜惜与温柔。
或许在他看来,玉宁已经背叛了他。
醒儿呜呜哭着,双眼期盼地望着玉宁,可是玉宁却只是盯着允鎏看。她在贪婪地打量着这个她所深爱的男人的每一个轮廓,他的神情,与他心事的每一个角落。
只是不知道是他藏得太深,还是她已经失去了观察的能力。玉宁最后,只得用满眼的失望对着他眼里的失望。
“怎么,你不信我?”
不信我做这一切,都在为你考量?
“事已至此,你让我怎么信你?”
允鎏痛心疾首。
“……”
玉宁一愣,低头笑了,她笑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再说,便要跟着兵卒走出勿返阁。
“小姐!!”
醒儿还要追,又再次被拉住。
“……醒儿,莫追了,帮我好好照顾娘亲,便好。”
玉宁没有回头,她不是不相见醒儿,是不想见那个不信任她的人。
“小姐啊!!!”
玉宁无动于衷,低着头跟着两个兵卒慢慢走出去。允鎏在后头走着,在她上马车的一霎那,他挑开门帘,终究说出了埋在心底里的那些话。
“枉我这么信你……”
允鎏恨她的默认,更恨她的疏离。
玉宁淡淡望了他一眼,伸出的手似乎是要触摸到允鎏的面庞,允鎏一愣,竟然有些期待。谁知,玉宁的手没有再往前一步,指尖碰触到了车帘子,便一手抓住了车帘不放。
“你若真信我,就该满分信我。这种将信将疑,凝心不要。”
说着,她缓缓放下了帘子。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让她心乱如麻的面孔,她的泪,才毫无阻隔地流下。
她哭得悲伤,可是啜泣声却被马车轰隆给掩盖住。
她叫着那人的名,可是那人却策马在前,什么都听不到。
……
镶白旗带刀副统领见人已带走,默默叹了一口气,仰头再看了看那主楼,似乎是有很多记忆在里头。
“搜。”
过了许久,他淡淡一声令下,便不再去看勿返阁内里。兵卒们一声令下,便冲进了内院。
搜查还没进行多久,就听的内院匆匆传来一女音。威严却带着些娇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个声音,那样熟悉,让这个副统领的面色一下变了。他缓缓转过头来,对上了那女子的身影。
只是,那女子还未看向他。看到他的,是女子身边的丫鬟。丫鬟也是满脸惊诧,不停扯着那女人的衣袖。
“小姐,小姐!!”
“嗯?”
女子一回头,眼神就被钉住了。
“……玉堂?”
女子不敢相信。
“出尘?”
男子却已经确信,自己提早进入了每晚的梦境,见到了多年前那个巧笑倩兮的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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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三十五章 物是人非(1)
“……真是你?”
玉堂显得很激动,一直温吞淡然的面孔现下突然变得鲜活起来。他的双眸之中有着零星点点的闪动,他的双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真的是你??”
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话语间几近哽咽。
云霜漠然地站在他的对面,看起来似乎仍然无动于衷,可是在见到玉堂的那一瞬间,心里翻卷的惊涛骇浪,也只有她一人明白。
“……咱们,终究还是见面了。”
云霜愣了半晌,回过神来,嘴角边已经挂上了一抹释然的微笑。曾经多少个日夜,她无数次在梦中或者现实里伪造着这样的幻象,无数次想着若是她与他再相见,自己会对他说些什么。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她时时从梦中哭醒,又在对他的思念中睡去。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她总是在温习着她自己营造出来的相逢的气氛。她想着他的一举一动,她便会痴傻地笑出来,只是这笑却也还是带着泪水。
又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渐渐年华老去,感觉着自己的热情正在慢慢退却。就在为自己梳理秀发,那把桃木梳一次又一次地从发根游移到发尾的时候。
云霜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看透了许多。
她现在什么都不多想,只盼着在自己没有完全容颜老去之前,再见那人一面,便已足矣。
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想再问。
所以,当看到玉堂的一霎那,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代替了久别重逢之后的千言万语。
没有责备,没有抱怨,更没有诉苦悲切。只有满心平静。
相对于云霜的释然,玉堂却是心中翻江倒海。
“你,你怎么……”
他越是想说下去,却越是没办法将话说完整。
他有太多想问的话,可是,又觉得一切都不用问。
如果当初自己能够鼓起勇气再来一次勿返阁。
如果当初自己听到母亲残忍的宣告之后,立马就跑来看出尘。
也许,他就不用在自责与痛苦之中过着这三年的时光,也不用在见到出尘的一刹那,满心不甘与懊悔。
云霜见玉堂完全失了方寸,只是一双本来静如死水的眼睛突然间就有了迸发而出的生命力,它们自打见到云霜开始,就一直在看着她,打量着她的全身上下,似乎是在将现在的她与那个活在玉堂记忆里头的少女一点点的联系起来。
“如若不嫌弃,能否到奴家的寒舍之中一聚?”
云霜叹了一口气,也知道眼下这搜查不会一下就停止。又因为再见到玉堂,他与她,实在是有很多话要说,所以,她做出了一个让巧儿咋舌的决定。
玉堂一愣,在短促的时间内调整了下呼吸。忽然他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沉稳的将领,那个让出尘想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的男人。
“好。”
他轻轻点头,迈开步子,跟在云霜后面进了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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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三十五章 物是人非(2)
优雅别致的房间,似曾相识。只是已经没有当时的温馨与恬静,却多了几分寂寥与淡漠。
玉堂坐在一旁主位上,只是稍稍打量了四周,便没有心情再看下去。
一只做工考究的红木茶桌,将他与坐在一旁的云霜二人隔绝开来。距离不远,只要玉堂有那个勇气,便可以触及到她的手。
可是现在的玉堂似乎有些疲惫,他仿佛被刚才的震撼所击倒,一进这屋子,他的威严与骄傲的神情全部卸下。而今双目低垂,也掩藏不住眼中的沧桑之感。
“六年了……我以为,你已经去了六年了。”
玉堂幽幽说着,似乎是在回忆过往,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曾经在这六年来会让他时有梦魇的事实。
云霜淡淡一笑,依然优雅如兰。
她的功夫茶一气呵成,点点滴滴,从她洁白的指尖偶尔洒落。玉堂便是盯着这水滴,心突然得到了安抚,渐渐平静下来。一杯茶,双手交予他,他郑重地双手接过,却没有喝。
“六年了,为何不去找我?”
玉堂还是将心中那一丝丝的不快问了出来。当时,他是以为她死了,所以才一直不敢来勿返阁。他怕勿返阁众人的指责,更怕自己果真看到出尘冰冷冷的尸体的时候,会癫狂痴傻,如果出尘的灵魂还留在那儿,一定不愿意看到自己发狂的模样吧。
他给了自己很多借口,很多理由,默默地承受了那个硬塞给他的新娘。却没有默默地将出尘深埋在心里,等着哪一天时间的刷洗,记忆的腐蚀。
可是,他忘不掉的,有太多。而这太多,全与出尘有关。所以这些年,他过的一点也不好。不好到他的母亲都有些后悔了,只不过,这种后悔母亲从来没说出来,只是在偶尔的软弱中有所流露。
不过,也许那只不过是恨铁不成钢,也许只不过是心疼。后悔两个字,又怎么会在那人的脸上显现呢?
玉堂问了这么一句,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没有成熟起来。见到出尘的那一刻,他又回到了从前。所以才会如此唐突。
试问出尘凭什么来找自己?
莫说那一重又一重的宫墙是他不可穿越的。
就说母亲那狠厉的手段就足以让出尘望而却步了。
他都没有胆量走出内城,她又何来的勇气进入那如狼似虎的内城里?
想到此,玉堂有些生自己的气,闷不做声地将杯中好茶一饮而尽。刚喝完,又是芊芊玉手递来了一杯。玉堂默默接过,心中更是像有什么堵住了一样。
“我想过要去找你。只不过,我花了三年醒来。又花了一年有了生的意愿。四年的时间,三年的黄粱一梦,一年的反省自问,足够让我明白,即便我去找你,也不过是落得二人平静生活均被搅乱。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罢了,我不愿意为了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连累了你。”
云霜盯着手中那一杯小小的茶水,那杯茶水的表面都照不全她的面庞,只是网住了她的一只眼眸。云霜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转动茶杯,本来就不真实的那只眼眸就被搅碎了。
无声,却又似乎有些微声响,那是男儿的哽咽。
玉堂的眼角,湿润了。
“……这几年来,你是怎么过的?”
云霜依然低着头,突然便问了这句话。
“我?呵呵,我已经是独身一人了。”
玉堂笑了两声,自嘲意味明显。云霜抬头,眸子里有些惊讶。
“怎么?……”
“……当日,就是我额娘去勿返阁找你的那天,我一直以为是你在新房等我。那晚,我喝了个令酊大醉,他们以为这样便可以蒙混过关……”说到这里,玉堂深情地望着云霜:“可是,我对出尘的爱意怎么会让我认不出那个掀开盖头的新娘根本不是你?我大发雷霆,那是我第一次发那么大脾气,吵闹得额娘阿玛都进了新房……”
玉堂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云霜了然,也许就在那个时候,他额娘才冷冰冰地对他说。
你的出尘凶多吉少。
怕是已经死干净了。
只有这样,玉堂才会安静下来,而且还是死静死静。
“后来,我便和她就这么开始过日子了。说实话,她很好,很贤惠。温温柔柔,确实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那时我还没有从对你的死讯的自责中解脱出来,浑浑噩噩过着日子,她也一直陪着我……直到三年前,我们有了夫妻之实……那时我就在想,如若我保护不了出尘,今生我也不会再有所爱。既然如此,那便用我作为男儿的尊严,保护这个对我好的女人,好好保护着她……算是弥补了我对出尘的亏欠。”
云霜点头,没有对玉堂的叙述表现出半点不满,反而还忍不住问道。
“那……怎么现在你是孤身一人?”
“……我保不住她,就像我保不住你一样。”
玉堂说着,抬眼望向了云霜。云霜一震,分明看到了他发红的眼眶。
这么多年来,她都不曾看到玉堂的眼泪,而今她却瞧了个真真切切。那是心里的泪水,那是满心的苦涩。
云霜以为自己不会再痛,谁知她又生生地被玉堂给弄疼了。她伸手轻轻握住了玉堂的手,却发现他的拳头攥得死紧。那里头包裹了多少他的愤怒和不甘?云霜不愿意去想,更不想去打开它。
就只是这么静静地用双手包裹住她深爱的人的那只大手。
“你还记得前年震动京城的私盐案么?”
云霜再点头。
“……内人家世不显赫,却也是个沾边的满清贵族。谁知,却和这个私盐案扯上了关系。就在彻查的那几日,额娘以别的理由,替我休了她。把她赶回了家……后来我从旁省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她与她的家中女眷一道发配到了辛者库……嗬嗬嗬嗬,而我,却还升了个镶白旗带刀副统领。”
玉堂一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云霜轻蹙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玉堂,这不可笑,你一点也不可笑。”
云霜一遍又一遍说着,可是这样的安慰却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玉堂突然抽回手,云霜只觉得双手间一下就空了。他将手边的茶水都喝了个尽,可是心中积郁却没有得到丝毫消解。
可恨这是茶,不是酒。
云霜默默相对,转换话题也是不着痕迹。
“那今日,你带镶白旗前来勿返阁,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玉堂一愣,脸上痛苦万分的感情消去了不少。只是不知道是消散了,还是藏到了心里。
“说起这事儿,也一定得和你透露点,我也正奇怪着呢。”
如若说之前勿返阁的死活已经与他无关,可是现下就不同了。因为云霜在这里,云霜已经是这里的主人。
“你可知道那个带走小公子的人是谁?”
云霜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他似乎很面善。仿佛多与宁儿有来往,只是没想到……”
“……他是赫那拉王府的大贝勒,允鎏。今日带走小公子,我看也没那么简单。多半纵火的事情不过是个幌子。”
“什么意思?”
“如若是一般的纵火案,顺天府来拿人便行了。可是这次完全不一样,允鎏贝勒带着口谕调动了带刀侍卫,虽然只是个镶白旗,却也也可以管中窥豹,知晓其中复杂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玉堂顿了一下,又凑近了云霜一些,声音放得更低。
“可是,今日来之前,允鎏贝勒还特地与我一道去了顺天府一趟,挡掉了顺天府准备派出来的人。还提走了纵火嫌犯……那个人是福生。”
“什么,福生?!!”
云霜一惊,站起来的时候长袖带着茶杯摔落在地毯上,地毯湿了一片,低头看去,像极了斑斑血迹。
“福生哥怎么会卷进来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玉堂摇头,看来也不太清楚内里。
“……那,他怎么样了?”
“被顺天府私下动了些刑,情况不太好。不过,现下由允鎏贝勒手下的人看护着,现下仿佛是羁押在了刑部。我想,既然允鎏贝勒之前是与小公子有些交情,估摸着应该会善待福生的吧。”
“……怎么,怎么会这样的……”
云霜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回复,一下跌坐到了座位上。玉堂打量了她很久,突然是像松了一口气一般微微笑了一下。
“我以为,你是淡漠定了。没想到,还是以前的出尘。”
本来正在想着宁儿与福生的云霜听到这句话,一下语塞,脸也突然红了。玉堂见她低着头沉默不语,突然站了起来。
“好了,他们若是没搜到什么东西,我便先带他们回去了。免得留在这里越久,反而对小公子越不利。至于他们的事情,我会常常过来与你商量的……出尘,我先走了?”
云霜缓缓抬起头,仰头望着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男子。朦胧间,又像是回到了若干年前,她在街道上与民众一道瞧着他的场景。
“嗯。”
她点头,表示听到了他许下的承诺。
玉堂,你知道么,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是你许下的诺言,我都相信。
玉堂转头,走得有些依依不舍。刚下定决心准备去开房门,一个兵卒由小厮带着进来了。
“统领!”
玉堂心下一沉,表面上却不露声色。
“搜到什么了,报。”
“喳。”
那人单膝跪下行了个礼,回头喊道。
“都抬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镶白旗的兵卒们两人一队,一队队搬进来好几个大箱子。等到八个小队都进来了一遍,又有人跑出去搬了过来,来来回回总共搬了12箱。
每个箱子上都带了锁链。
账房先生拿着一个账本,面色沉重地走了进来。
“打开。”
玉堂知道,自己不发令,无以服众,更没办法来保护勿返阁和出尘。
“副统领叫你打开!”
兵卒推了账房先生一把,帐房表现出很苦恼的模样,看了一眼云霜,却见她虽然惊讶,但还是向他点头示意。这才掏出一串钥匙,一一打开了箱子。
只是,十二个箱子打开之后,在场的人都被震住了。
只见每个箱子之中,都塞满了白银,竟然将有些暗淡的房间照了个金碧辉煌。
——
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三十五章 物是人非(3)
这一觉,玉宁睡得一点也不好。
天刚刚亮的时候,她便已经睁眼瞧着竹窗外迎风轻摇的竹林,听着绿竹沙沙作响,反而更加清醒。
这两天,她都是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也许以后,也将住在这里。
玉宁叹了一口气,更是没了丝毫睡意。薄被不抵清寒,在这种幽静的地方,夜半三更与朝露繁多的时候,潮湿便会带着阴冷透过这不抵乍暖还寒的丝被融进玉宁的肌肤,让她在漫漫长夜之中瑟瑟发抖。
她坐在竹窗旁边,瞧着这个全部都是竹子搭成的小屋,却觉得似乎是在哪里见过思绪便也下意识地回到了几天前。
那一天跟着允鎏出来,她以为自己从马车下来之后,看到的应该是破旧的牢房,突然死牢里头颓败的景象一下便冲破层层阻隔,跃入眼前,让玉宁不寒而栗。
谁知,当马车夫打开帘子,恭恭敬敬请她下车的时候,她看到的却是一座僻静的尼姑庵。说是尼姑庵,是因为里头有一守屋人,是个平静的老尼姑,双手合十,站在尼姑庵的门口,她的左手大拇指与食指之间还挂着一串小小的念珠,看上去似乎是经常用,每颗木珠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都那么锃亮可人。
玉宁刚在地上站稳,全身上下还没完全从路途颠簸之中摆脱出来,所以脑子有些不灵光。当老尼姑对她温柔地微笑致意的时候,她也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罢了。
“这是哪里?”
玉宁问,可是没有人答。
允鎏离着她很远,站在老尼姑身前,还是那样背着手,似乎是在和这位老主持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玉宁总觉得,哭过那一场之后,自己的感官都退化了很多。不只现在看人模模糊糊,就连耳朵也不灵敏了。她只是看着允鎏的嘴巴在一张一合,看着那个老尼姑向自己微笑着,其他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以后,你就在这里住着。”
允鎏的一句话,也算是一声简洁的交待。之后,他久久地望着玉宁,可是什么都没再说,就绝尘而去。
玉宁愣住了,只是机械地转身看着那个男人走得如此决绝又让她不知所措。虽然他没把她丢进大牢,可是现在这样的状况和坐牢也没什么分别。
“……我是不是被软禁了??”
玉宁显得很无助,却又如此淡然。好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老尼但笑不语,只是转头往庵里走。
“走吧,施主。”
见老尼答非所问,玉宁也只能在后头跟着,穿过那个圆形门洞的时候,终于是看清了自己被软禁在了什么地方。
“三清观?”
玉宁一字一句念着,一如当年,她站在勿返阁的门楼下,用着那清澈如水的声音念出勿返阁三字一般。
老尼转头,看到的是一二九年华少女心中的落寞。那位少女仰头瞧着这蒙上了灰尘的三个大字瞧了很久,短短的时间,像是思考了千年,最后她叹了一口气,一声不吭地向老尼走来。
老尼见状,这才又转过身去给这女子带路。
……
三清观远比玉宁想象得大,除了有表面上的大殿与尼姑的庵堂等以外,再往里走,香客必须驻足的地方,竟然还有一扇门。
老尼打开那斑驳的门,让玉宁先走了进去。漫天的竹海,一下便落入玉宁的眼睛里。
虽然这很美丽,可是玉宁却一点也不觉得惊艳。特别是当她知道,自己就住在竹海深处的小竹屋中之后,更是没有半点赞叹的意味了。
这片竹林这么大,就算刚才有人引她进来,她也是转得晕晕乎乎,更不用说什么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去了。再说,真正的出口也是有锁的,大概那个老主持在安排妥当之后,便会落锁在那,之后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进来之外,怕是再不会有外人来。
不,也许,还是会有外人来吧。
那人,应该是允鎏。
自己身上还有他可以套出来的消息,所以,他才会如此处置自己。所谓纵火,不过是幌子罢了。
玉宁就这么靠在窗边,身上披了一件有些分量的外衣取暖,只是因为她坐在那里太久,当想完这一切之后,太阳早就已经拨开了迷雾,竹林里尽是光影流离,甚是好看。而她的双手,也早就冻僵了。
她费力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脚踝。
这几日,只要一睁开眼,她便会重复着这些动作。洗漱,梳理,然后坐到窗边直到天亮。
如若有阳光,她便会毫不犹豫地走出竹屋去享受这片刻的温暖。自从关到这里来,她便觉得自己越来越怕冷,更是害怕孤单。
只是,如此无助的自己,竟然已经没有一个人守护在旁侧,她没有了娘亲,没有了允鎏,没有了福生,更是没了无月的踪迹。
任何人,都不在她身边。
若干年后,她又回到了孤单一人,孑然一身的状态。
玉宁手扶着朱栏杆,随着她下楼的脚步一点点摩挲着这平滑的竹木。
当她置身于竹林之中那一片洒脱的阳光之中时,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身边不经意地劈啪一声响,却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是谁?”
其实是谁,她早就猜到了。这附近有人看守着她,一般的宵小歹人若想进来,比登天还难。
“……我。”
那人似乎有些尴尬,好半天才挪动步子从玉宁身后那一片还算浓密的竹林中走出来。
脸上带着的依然是玉宁熟悉又陌生的冰冷。
玉宁的心,又是一阵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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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三十五章 物是人非(4)
“……你来了。”
当看到那个她时常会在梦里想起的男人的时候,她的心,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平静。藏在袖子里交缠的双手,突然变得更冷了。刚才阳光的温暖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嗯。”
允鎏似乎是要和她保持距离一样,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已,此后便总是侧着脸,打量着她所住的那个竹屋。
“既然来了,进去坐会儿吧。”
玉宁说着,便轻提着衣裙先往自己的小房里走。只到她上了楼梯,他们之间落下了一大段距离,他才提步而上。两个有情之人,就这么一前一后,默默无言地进了小屋。
先进竹屋的玉宁提壶想要倒水,却发现只是冷的清水罢了。她两手端着茶壶,有些尴尬地对望着她的允鎏道。
“没茶,又没温水,我去找住持取些。”
“不用忙了。”
允鎏摆手,皱着眉头不知道是在不满什么,随便就检了个小椅坐了上去。他高大的身躯与那个小竹凳一点也不成正比,要多滑稽便有多滑稽。
可是,而今的玉宁早就没有了笑的兴致。只是一张嘴,一睁眼,苦涩就进了嘴里,流出了眼眶。
“……你找我,有何事。”
玉宁知道,允鎏的到访不可能是来看她的。
“怎么,你还不愿意说实话?”
“什么实话?”
她轻轻放下那个冰冷的茶壶,坐到了那个简陋的床上,披着的厚重的外衣给了她抵御寒冷的力量,却仍然无法阻止她的颤抖。
又是一场她与他之间的拉锯战开始了。
“……那个账簿,你根本就没毁掉,是不是。”
“我不知道有没有毁,不过,大火烧得那么干净,还能留下什么呢?”
玉宁反问,她分明听到了允鎏深呼吸的声音。看来,他确实是在恼怒。
“没错,那烧得是很干净,彻彻底底。”
说着,允鎏便不再望着她,反而是看着竹屋的地板,似乎那些已经褪色了的竹子都要比玉宁这张脸要来的亲近。
允鎏现在的脑子很乱,远没有他表面上来的冷静。索相在钱庄被烧之后,便火速找他商讨这件事,本来催逼的救很紧。而左相发现顺天府没有拿到人,并且福生都被允鎏提走之后,更是偶尔会来旁敲侧击,想知道凝心被关在了哪里,都被允鎏不软不硬地一一挡了回去。
不过,这些纷扰只是让他烦闷罢了,让他心理慌乱的是圣上的意愿。皇上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明显的意思,虽然答应给允鎏权力软禁小公子于僻静之地,也给了他权力不用回应索相或者左相任何一方。
只是,皇上开出的这些天大的恩赐都会是有条件的。允鎏当日为了不让玉宁落在顺天府左相之人的手里,他用凝心的安危做了交易。
如果凝心能够将功补过,帮他彻底查清让皇上挂心的卖官鬻爵的事情,她也可以平平安安地从三清观走出去。如若不然,允鎏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承担左相罪责的牺牲品,皇上不会管这小女子到底是谁的心头肉,也不会管这小女子的死会不会让他的爱将痛彻心扉。
他关心的,只是能不能平了风波,为国家消灾挡难,让朝野内外势力平衡,因为,他是皇上。
允鎏叹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只不过坐在竹屋里那么一会儿,手就已经不再温热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地说了句关心的话。
“这么简陋,怎么不去和住持说,要些暖被取暖的物件过来。”
玉宁呵呵一笑,不甚在意。
“一日三餐才会有人来,大门可是锁着的,我找谁去说?”
允鎏语塞,知道是玉宁倔脾气又犯了,他说每句话她都会顶着。所以,他也懒得再去征求她的什么意见,寻思着下午就送个奴婢送些保暖的东西过来。
眼看着就要入冬了,这窗户上头该挂件厚实点的窗帘,那个竹床上的棉絮也该铺得厚些。允鎏便就这么一边打量着,一边想些与他的初衷完全不着痕迹的事情。直到玉宁出声了,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想了很远。
“你到这来,就为了这件事情?”
玉宁侧头,发现这个家伙竟然在东张西望。
“……本来,让你在这里暂住几日,也是为了这件事。说出来,对大家都好,不是么。”
玉宁低头,抿了抿唇。只不过屋子里光线太暗,允鎏看不清楚她的面部表情,更不知道她内心的挣扎。
不行,现在还没到能说的时候。
“说了,那个东西,大概和其他的账簿一道,被火给烧毁了。你找我也没用。”
话音刚落,忽然允鎏从怀里掏出个账簿。有些重力地往桌上一摔,劈啪一声,吓了玉宁一跳。
“那,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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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三十五章 物是人非(完结)
玉宁望着桌上那本东西,一眼便认出来是账本。心理一沉,还怕自己做事不干净,留了尾巴让允鎏抓住了。
竹屋里一下静了下来,过了许久,玉宁才挪动步子走到桌子前拿起那个账本翻起来,只是两三页,满脸释然。竟然还笑开了,只不过,这种微笑在允鎏看来,分明是挑衅。
“哦,是勿返阁的账本罢了,你这是上哪门子的火?”
说着,她还当着允鎏的面,又翻了几页,且将之噼里啪啦地翻得作响。
“你少来这套。这个账本,可是和你勿返阁里头藏匿的十二个装满了金银的箱子一道搜出来的,你说,这些钱是怎么一回事儿?”
玉宁一愣,转而也有些恼了。
“你竟然带人去搜我的勿返阁?”
允鎏不答,只是一味地要问出账本的子丑寅卯出来。
“你哪里来这么多银两?”
玉宁哼了一声,明显地不合作。她将账本往桌子上一丢。
“上面不是写的很清楚么?都是勿返阁削了那些冤大头的钱财得来的,再说了,之前我也是开钱庄的,这点银子,算个什么东西?”
允鎏眯着眼,却又发作不得。
这个账簿,显然不是那个帐房能够做出来的。一定是眼前这个小妖精自己做的账,平平整整看不出一点纰漏。可是直觉却让允鎏晓得,这些钱应该和那个账簿有关。
“你是不是把账簿的消息卖给谁了。”
这个谁,显而易见。放眼京城内外,谁会又为了消息散尽千金眉毛都不动一下,谁又有那个财力随便出手就是十几箱金银呢?
如若凝心真的是卖了消息,能值这么多,一定是惊天秘密才对。
所以,允鎏认定,玉宁不仅拿到了账簿,还将这个账簿卖给了少爷。
玉宁转头,掩饰住了脸上苦恼的表情。
这个人,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
只不过,他只是猜对了一半。
玉宁设这个局,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允鎏!
她一手轻轻抓着胸前衣襟,闭上了眼睛,压下来现下想和盘托出的冲动。
现在说,就前功尽弃了。
不仅不能打消左相的疑虑,也会让允鎏陷入危险之中也不一定。
狗急跳墙,谁都会咬,哪个还管你是不是家世显赫的大贝勒?
“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玉宁深吸一口气,带着满脸不屑的神情又望向允鎏。
“……”
允鎏无言以对,因为这确实是自己的猜测罢了。只是这些银两来得太突然,也太可疑,特别是在这种节骨眼上出现,又怎么能不让他生疑呢?
“呵呵,看来,还果然是你的猜测而已?那我劝大贝勒还是别胡思乱想得好。话又说回来了,把我关在这儿,可一点用都没有。”
玉宁边说着,边又坐回到那个竹床上。
“有没有用,以后便知晓了。”
允鎏突然站了起来,带着满心的懊恼,便往门口走去。忽然,他又站住了。
“云福生,我从顺天府提他出来了。”
玉宁腾地一下站起来,满脸的担忧。
“他怎么样?”
“……既然纵火真凶已经软禁起来了,他便是无辜的。沈凝心,这么说了,你可还愿意留在这了?”
玉宁一愣,也不知道允鎏是在帮他,还是在要挟他。因为像他那般聪明,是不可能不知道,那日放火的是福生,并不是她。
可是,这些都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玉宁点头,虽然他看不到,却听到了她的回答。
“我愿意,留在这儿。”
只到真相大白那天。
也许等到那一日,也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不管是官家愿意放我也好,还是让我上黄泉路也罢。到了那个时候,我要做的事都做完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好,过几日,我便将福生送回去。你保重。”
允鎏点头,便匆忙离开了玉宁的竹屋,不做片刻停留。玉宁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里满是失落。
也许是为了填补这心中的空荡,她从怀里又拿出了那个锦囊,这是允鎏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自收到以来,她便一直带在身边,却从来没有用过。只是每当心中烦闷的时候,都会想着将之拿出来看看。
发簪很美,也很像玉宁当初弄断的那一根。
然而,就像是那个弄断了的旧发簪一样,有些事情真是一去不复返。
玉宁缩在角落,双手捧着这做工考究的海棠花发簪,心中不由念着昔日的欢快与甜蜜。
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不提还好,一提泪已流了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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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三十六章 成|人之美(1)
在与玉宁交谈之后不久,允鎏果然依照自己所言,将伤痕累累的云福生给送了回去。
一路上虽然有布托护送,但是两个人却并没有任何交流。一来是福生皮肉伤太多,即便是好了这个,随便一动又裂了那个,虚弱得实在没精力去多想多说。二来,他们毕竟还是在不同立场上,所以,确实是无话可说。
布托按照允鎏吩咐的,将马车往京郊赶,目的是在太阳落山之前将福生送到别院里去。
虽然布托在出发之前,就在车厢里做足了准备。但是因为这路程实在太颠簸,几番曲折之下,马车还在赶路,这边福生却体力不支索性躺在了马车内。
衣物与伤口似乎紧密黏贴在一起,突然马车又一阵摇晃,福生只觉得全身上下有许多把刀同时割着他的身体,又像是若干把盐颇有默契地洒在了他的伤口上。
“呜嗯……”
他闷哼出声,闭着眼睛忍着疼痛。
忽然,车的速度放慢了。
“……不必刻意如此,还是赶路得好。”
福生明显地感受到了这个变化,因为他伤口的疼痛得到了缓和。可是他却闭着眼睛,闷声对布托道。
“还是快些吧,我想快些到家。”
福生闭着眼睛,只要想到暖冬与文清,他便渐渐忘却了疼痛。
他的这一句话似乎也是拨动了布托的心弦。于是他不再有所顾忌,一声吆喝,马匹便欢快地奔跑起来。马车被它带着,像着地平线的尽头奔去。
……
福生被顺天府羁押的事情早就已经让勿返阁别院里的众人心急如焚,前两天,巧儿又带着凝心小姐被内城大贝勒带走了的消息来了别院。
这一下,别院里头是彻底炸开了锅。一连几天,没有哪个人是吃好睡好了的。最最魂不守舍的人,便是云姐与婉柔。二人经常无言相对,从发呆之中惊醒之时,对望又换来一声长叹。
各有各的心事,彼此都不明白,可是又好像也只有彼此能懂。
这一日,婉柔与云姐又早早地起床了,坐在湖心亭中,点心也没动一点。
文清自从抱着暖冬到别院来住之后,暖冬没有宝儿的陪伴,本来就不开心了一阵,现下每每吵闹,爹爹又不再出现。小小的他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成天哭闹不休,让文清无可奈何。
“暖冬,乖,莫哭了。”
文清在清池一旁哄着儿子。只是这儿子平常听话可人得很,现下完全是化身成为了小怪兽。母亲越是抱他,他越是抗拒。身子一扭一扭地,拒绝文清得很。
“爹,爹!!”
儿子含糊不清地叫着,虽然幼小,却有了男子汉的自尊。满眼的泪水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了,他用小手一抹,硬是没哭出来。
“你爹……”
文清想说之前她说过的很多的理由来哄自己的儿子,同时,也是哄着自己。只是这几天以来,造访顺天府人不让见不说,福生还完全音信全无。渐渐地,她竟然连一句借口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她也怕。
“爹!!我爹!!”
暖冬从文清怀里一使劲,差点是掉到地上。还好是母亲扶稳了他,他刚在地上站稳,一跺脚,便跌跌撞撞地往池子那边退。
这一点动静吓得文清和亭子里的众人脸都白了。
“爹,爹爹!!”
暖冬挥舞着小拳头,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与池塘边缘让他踉踉跄跄,他为了能够和娘亲拉开些距离,竟然没发现再往后退一小步,便是七尺深潭。
文清不敢动,婉柔与云姐更是在低呼了一声之后更是捂住了嘴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以免惊了暖冬。
可惜,众人的努力并没有让暖冬的情绪平复下来。他一味地向后退着,突然脚下一空,小脸上立马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文清扑上前去想拉住,却抓了个空。
“暖冬!!!”
正当她绝望地叫出儿子名字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身而过,一把揪住暖冬的衣角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儿子显然是被吓住了,即便现下是踩在实地上,身子都有些软,微微张着嘴,惊慌失措。
文清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感到了这个小身躯在瑟瑟发抖。她抬头,看到的果然是福生那一张盛怒之中的脸。
“福生……”
文清一行清泪流下,哭出了这几日以来的担惊受怕,还有委屈。她抱着儿子呜呜哭着,暖冬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发现是爹爹,想去抱他,却又不敢靠前。
“你倒是不加管教,就越来越胡闹了。爹不在的时候,就这般让母亲担心?!”
福生一生气,浑身上下就撕裂般的疼,特别是刚才进园子里的时候,他一看到儿子就要掉下水去,更是奋不顾身地奔了过来。
搞不好,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又裂开了些。
暖冬嗫嚅地喊着爹爹,却一个劲地往母亲怀里钻。文清抱起孩子,满是责怪。
“你也是,怎么莫名其妙被顺天府抓了?你说,当日你送我和暖冬过来,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你说啊!”
福生抿嘴不语,文清更是埋怨。看来,她说得一点也没错。就在她还要责问的时候,暖冬终于号啕大哭起来。福生绷着的脸,也被这滴滴孩儿的眼泪给融化了。
正当他伸出双手想去抱住自己的儿子的时候,不知背后谁惊呼一声。
“血!!”
原来刚才福生动作过猛,扯开的伤口又透过他雪白的衣衫,渗出了鲜血。福生只觉得头一昏,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福生!”
“爹!”
这是他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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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三十六章 成|人之美(2)
福生的昏迷让每个人的方寸大乱,还好布托护送福生回来之后还未离开,见文清只是抱着自己丈夫坐在地上哭,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冷静,走过去一下将福生抱了起来。
“婉夫人,劳烦您瞧一下。”
婉柔如梦初醒,被布托这么一点拨,才恍然记起自己是个妙手回春的大夫。不禁连连点头,便将布托引到了药庐。
见布托带着福生急匆匆地和婉夫人一倒走远了,文清也赶忙擦了擦眼泪,抱起暖冬往那个方向走。经过湖心亭的时候,却被人一下给拉住了。
那人的手如此冰凉,又是那般苍白。文清转头望,发现那人的脸色更是惨白得吓人,曾经总是透露着智慧神色的双眸而今却尽是慌乱与无助。
“福生……福生会怎么样?”
云姐颤颤巍巍地问着,眼睛眨一下,泪就滚落几颗。
文清大惊,从来没见过云姐这般模样。见她根本身体颤抖得迈不开步子往前走,赶忙将暖冬托给琼儿,双手扶着云姐说道。
“云姐,走,咱们跟过去看看。”
听到文清的宽慰,云姐显然神色好了些,可是反应却依然呆板,似乎刚才福生鲜血迸流的模样给了她很大的打击。
文清望着云姐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心里除了对福生的担忧之外,又多了一些疑惑。
……
别院的药庐内,挤满了一屋子的人。
大家关切异常,都聚精会神地瞧着正在看诊的婉夫人与福生。
“先得给他止血,好些旧伤还没长好,许是刚才一时心急,又裂开了。”
婉夫人转头一一吩咐着,醒儿和巧儿便立马去做。
“……婉夫人,不知……他可会有大碍?”
布托本来一直都很安静地站在旁边,因为自打他进门以来,醒儿就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过。他当然也清楚现下自己对于勿返阁的所有人来说,都不能算得上是受欢迎的人,也就十分识趣地站在了角落。
只是,云福生的身体这般不好,到时候回去禀告主子,说不定是要被责怪的。
婉夫人回头,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又想起最近发生的一切,就不由得多了几分防备。
“敢问这位大人是?”
“大人不敢当,在下只不过是一个跟班罢了。今日,是主子叫奴才将云福生完好无缺地送回来……”
“这叫做完好无缺?”
醒儿端着一盆热水进门,听到布拖的答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没有将手中的热水就泼出去。
“你看看福生掌柜成什么样子了?这叫做完好无缺?”
醒儿怒目而视,布托更是心虚,却是一幅有苦说不出的模样,三番四次地开口想解释,都被醒儿给打断了。
“你瞧瞧他身上的伤,瞧见了没?瞧见了没有?你那个大贝勒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是不是也会被这么对待啊!”
一提到玉宁,伶牙俐齿的醒儿眼眶更是红了许多。到最后深吸几口气都没办法将眼泪给逼回去,终究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被醒儿这么一搅和,药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婉柔坐在一边沉默不语,巧儿皱着眉安慰着醒儿,却不时用埋怨懊恼的目光瞧着布托,仿佛他和他的主子,是弄伤福生的罪魁祸首。
布托心里很是不舒服,又被醒儿的哭泣弄得六神无主。到最后,见大家都对他抱以不信任的态度,赶忙便走到了婉柔面前。
“婉夫人,醒儿可真是冤枉我家主子了。云福生大掌柜,是被顺天府的人拿过去的,说是吴家钱庄纵火的特大嫌犯。在衙门里头,福生掌柜吃了不少苦头,但这些都不是在下主子知道的事儿。直到主子去提人,才,才发现了福生掌柜身上的伤……”
婉柔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去看布托一眼,而是专心致志地为福生擦药,检查。
“奴家知道,这位官爷并没有说谎。看得出来,福生被送来之前,是曾经修养过的。”
突然,她擦药的手又一顿。
“……既然是嫌犯,怎么,便可以送回来了?”
一个猜想,在婉柔心中油然而生,着实将她吓到了。
“因为……”
“官爷,求您能够体谅奴家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奴家……便只有凝心这么一个女儿,她可是奴家唯一的亲人啊……”
婉柔拿着药瓶的手冰凉冰凉,说出来的话带着万般苦涩与无奈,在场之人无不动容。醒儿的眼泪更是簌簌落下,滴滴敲打着布托的心。
“哎……因为……因为……因为小公子沈姑娘已经认罪,既然案犯已经确定,那么福生大掌柜就是无辜的了。”
“你说什么?!“
醒儿一个箭步冲到了布托面前,那样的眼神让布托不忍注视,只得侧过头去。
至于婉柔,却是一下跌坐在了竹床边。正当药庐里的人都陷入不知所措的状态之时,外面却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婉柔刚往门口望过去,就见云姐泪眼婆娑地冲了进来。一下扑到了昏迷不醒的福生身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福生的头发。
这一下,不仅文清讶异,就连婉柔也是万分惊讶了。
“云姐……”
婉柔轻轻抚住云姐的肩头,云姐一把抓住了婉柔的手。
“妹妹,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活他。”
“云姐,我知道……”
婉柔以为,云姐年纪大了,岁数大了的人,总是会害怕死亡。所以才会在看到福生满身是血的那一刹那,变得不再像她。
“不,你不明白……”
云姐摇头,紧皱着的眉头关押着的是一个又一个藏在她心底许久了的秘密,现下,却变成懊悔与扼腕。
她抬头看着文清,又看看暖冬,最后望向婉柔,颤声说道。
“……我瞒了一辈子了,本来也想这么瞒下去……可是,我现在后悔了……福生不可以死……他都没叫过我一声娘的啊,他都没叫过我一声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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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三十六章 成|人之美(3)
也不知道是婉柔的药起了作用,还是云姐的哭喊惊动了沉睡之中的福生。
当他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云姐那不再风姿绰约的背影,属于她的乌云秀发已经退却了不少颜色,看在福生眼里,那些黑色已经不明显,只有那些闪着光泽的银丝在他朦胧的眼里跳跃。
“姐姐,这……到底是……”
婉柔几人并没有发现福生已醒,只是因为这种真想来的太过突然,让她不知从何问起。
云姐摇头,满脸悔悟。
“是我太骄傲,年轻的时候太任性,只想着自己的苦楚。却连累了孩子……呜呜……等到我有所了然,孩子却已经成这样了……我的儿子……我的福生啊……”
无声地,福生伸出手来轻轻触碰着云姐的发髻。云姐一惊,赶忙转头。见福生已醒,转悲为喜。
“你,你醒了?是不是哪里还痛?有没有事啊?啊?”
福生闭上眼,似乎是有轻轻摇着头。他虚弱地抬起手来,拉住了云姐。
“娘……”
“……儿子……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云姐连忙点头,将福生搂进怀中。
婉柔静静站在一旁,望着云姐与福生二人呣子相认的场景,心中更是一片苍凉。她不是不高兴,却也不是有多开心。
因为,福生得以自由的代价是玉宁的自由,甚至是她的性命。想到这里,婉柔更是不能自持。
她突然的转身,让醒儿乃至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布托的身上。
“敢问这位官爷,小女是否已被羁押在顺天府里?”
布托想了想。本来想答是,毕竟玉宁软禁的地方,是不能道以外人的。可是他又担心,他的谎话会让眼前这位端庄的夫人胡乱猜测,毕竟从顺天府里出来的福生并没有得到多少好果子吃,男儿尚且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更不要说像凝心小姐那样娇柔的女子了。
大概,主子当初求得那种清静地来关押沈姑娘,就是有这样的考量吧。
布托再三思索,考量了几万遍,终究决定半真半假地说明情况。于是他躬身行礼道。
“婉夫人,您不必担心。沈姑娘现下定是在个十分安全的地方,至于私刑这类东西,是万万不会有的。”
这倒是一句实话,想那三清观可是佛门境地,谁会在那里动这种刑法呢?
一声冷哼,却将他的回答嗤之以鼻。布托侧头一看,果然是醒儿。
醒儿没说话,也没再掉眼泪,更没再看他。满眼的鄙夷已经说明了一切。
没错,她是恨,恨这对主仆的忘恩负义。
她想到了小姐在河南的时候,是怎样奋不顾身地为那个大贝勒解毒,弄得自己差点一命呜呼。
她想到了小姐在山洞里头是怎样为那个大贝勒取暖治病,自己却孱弱不堪。
她不仅恨,也是为小姐不甘心。
为何片片真诚却换得如此待遇?
布托见醒儿的表情,便也猜到了她是在想什么。心里更是沉重,他都已经如此愧疚了,真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如何将心底的那份负罪给扛起来的。
世人都不明白他的苦,以前,他还能找沈姑娘说说。现下,局势却逼迫得他与她对峙成敌,这么一来,主子心里的话便又是闷在了心里。
“婉夫人。”
布托再次抱拳,万分诚恳。
“奴才在这里可以保证,沈姑娘一定毫发无伤,现在很好。”
婉柔确实可以感受到这个随从的诚意,却如何都无法用平常心去接受。
她要的不仅仅是宁儿现在的毫发无伤,还有以后,还有未来。只是宁儿这一被关押,她竟然一点这样的希望都瞧不见了。
女儿到底是被什么事情所牵扯,她不敢想,也不会去问。在内城那么久,早就已经变得敏感的神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婉柔,宁儿如若不能全身而退,从此就一定会音信全无。从此,全天下就只有她这个可怜母亲,还依然盼望着她回家,却不知道女儿在哪个地方早就已经成了无主孤魂。
这样的戏码在内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她逃,就是因为当初险些她也成了一缕幽魂,还会拉着自己的孩儿一起。可是,为什么,十几年过去了,女儿却也陷入了这样的局面?
难道老天注定她不仅要失去那个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失去这个长伴她左右的乖巧女儿,孤苦一生么?
婉柔越是想,便越是怕,越怕,对于布托便越是不想见。
“你走吧……”
婉柔摆摆手,声音已经哽咽。
“夫人!”
醒儿想说什么,却被巧儿拉住了。
“你走吧。”
婉柔再次重复了一遍。逐客令下得断然。
布托抬眼瞧了瞧一脸苍白的婉柔,又依依不舍地望着醒儿。只不过,后者根本就不再去看他,只是一个劲地在擦着夺眶而出的泪水。
“婉夫人,谢您体谅奴才。奴才确实什么都不能说……但是,有一点,请婉夫人放心,主子,主子一定会保沈姑娘周全的!!婉夫人,奴才告辞。”
说完,布托单膝跪下行了个礼。便返身离开了药庐。
外人既然已经离开,大家的防备便都卸下来了。
突然,福生轻轻推开娘亲,作势要下竹塌。
“你这是做什么?”
婉柔反应过来,赶忙与云姐一道扶住了他。
“……福生要向婉夫人请罪,没能保得住宁儿,却还要宁儿救我……我,我真是……”
说着,他一拳砸向了竹塌,愤恨之余伤口又泛起了疼痛。婉柔见他面色又开始泛白,淡淡说道。
“不要妄动肝火,这样对你的伤,没有好处。宁儿执意救你,是她做事的原则。你也不用觉得有何愧疚的。宁儿的心意,也是我这个为娘的心意。”
“可是……可是火真是我放的……”
福生的一句话,让药庐里头一下又从寂静的状态变得纷乱。
“什么?是你放的?”
云姐大惊。
“小姐的钱庄,您是大掌柜,您怎么就狠得下这个心呢!”
醒儿在一旁,气急败坏。连连跺脚。
“……福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文清抱着暖冬,不相信福生会做出对玉宁不利的事情。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福生一言不发,担着众人的责问,却对于玉宁的真实处境半点都没有透露。
婉柔见她不语,心更像是进了冰窟。
“好了,大家不要责怪他了。他也一定是为了宁儿想的……宁儿这件事,若要只是纵火,倒还罢了。他们软禁宁儿,一定是为了别的,我们所不清楚的,福生,和刚才那位官爷,都不能直言的事情。”
婉柔的三言两语,一下便止住了那些让福生心如刀割的疑问。福生眼中似乎有些泪水,闭着眼睛,显得很痛苦。
“是她太傻,总想着救别人。她是为了救人,才会如此被动。才会给那个大贝勒可趁之机。”
福生不知道,玉宁与允鎏是有约在前,当然就不会明白允鎏被深爱至信之人背叛的痛苦。他的心里,除了对那人的厌恶以外,以无其他。
“……你们有谁知道,那个大贝勒是谁么?”
大家面面相觑,连连摇头。
福生是不知从何说起,醒儿是压根就不知道。
突然,巧儿发话了。
“我,我知道。”
“你知道?”
婉柔疑惑。不明白巧儿又怎么清楚。
巧儿尴尬地笑了笑,也没说出是从玉堂那里知晓的,她扫了一眼房内的人,将自己听到的事情和盘托出,却不知道会给这里的人带来多大的震动。
“那个大贝勒,好像是赫那拉王府的独子,以后是要继承爵位的人。好像,好像名为允鎏。”
婉柔听到那名字的一刹那,竟然苦笑了出来。
“妹妹,你怎么了?”
云姐见婉柔有些站不稳,连忙上前探问。
“……我那个傻女儿啊,她可真是个痴儿。”
婉柔知道,这次不管是什么事情,女儿都不会全身而退了。
因为,她依稀记得,女儿曾经说过。
她爱上的,是个内城的公子。
那人的名字,便是赫那拉允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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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三十六章 成|人之美(4)
转眼间,玉宁被关押在竹林之中,已经过了一个月。她之所以清楚日子,是因为,绿油油的竹林已经从青色转换成了苍凉的黄。
转眼,秋天便要尽了。
每当玉宁打开窗,便是纷纷落叶,满目苍痍。风轻轻一刮,衰老干枯的竹叶便片片飘散,在玉宁的眼前飞舞盘旋。
玉宁望着这萧索的美,听着竹林日渐苍老的低吟声,时时便会忘记秋风意寒,就这么倚在窗边,一看便是一整天。窗外正在进行着四季交替的仪式,窗内,佳人却是若有所思。
这一日,她又是如此。
手中的书,这么多个日夜以来,却还没翻过五页。手中虽然有书,心却不在此。她总是会随着风声渐渐将思绪拉到远处,拉回过去,想着那些现在不应该再去想的过往。
突然,几滴冰冷打在她脸上,再是透过衣衫,冷着她的肌肤。玉宁回神望天,黑夜之中,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偶尔有闪电划过,映出竹林狂风乱舞的模样。
玉宁听着这秋末的冷雨打在屋顶上,落在竹林中,分明是琵琶金线铮铮作响,鼓鸣震天催人上马。
风,刮得越来越猛烈。
玉宁心里一紧,无端端地觉得有些怕,想都没想便关上了窗,将那电闪雷鸣、雷雨交加的夜晚完全从自己的眼前驱除了。
屋里,是黑漆漆的一片。
玉宁背抵着窗棂,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这一片混沌。
缓缓地,油灯,在玉宁细致的呵护下迎风点燃。
好不容易有了生气的火苗,被风刮得呼呼作响。看得玉宁胆战心惊,她转身又将竹门上的帘子拉了下来,将整个竹门的缝隙堵了个严严实实。
转头看去,豆大的火苗不再跳跃,这才放心坐到了床榻上。
虽然秋末很寒冷,但是坐在这小小的竹屋间,竟然没有感到一丝冷意。
一定要说,这些都是允鎏的功劳。
自从那一日拿着账簿前来兴师问罪,之后允鎏总会隔三差五的来几趟,或告诉她,福生已经送了回去;或告诉她,顺天府的人还在废墟上转悠,或干脆便是相对无言,与她一起看着竹林日落,感受着晚风轻拂。
后来,允鎏便不常来了。大概是发现,玉宁根本就是个软硬不吃的人,沉默仿佛已经成为了她的防身武器,与其将时间花费在她身上,倒不如去做些别的事情。所以,虽然那些对于玉宁来说极其陌生的下属送来了暖被,送来了香炉火盆,送来了一切允鎏想得到的,玉宁又缺了的东西,可是,玉宁却一直没有再能见到她最想见的允鎏。
要说不害怕,是假的。
她确实是怕了。
怕自己人算不如天算,最后消逝在这个僻静的地方却没有任何人知道。
她更怕自己在有生之年,不能再得到允鎏眼中的那一丝温柔。
所以,她守着那个秘密,实在忍得太难受。
好几次望着允鎏痛苦挣扎的眼神,看着他在权贵之中拼命周旋,她便想脱口而出,不管不顾。
可是,她不能。
救人就倒底,摆着指头算来,光是一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琳琅有没有安排妥当,更不知道左相有没有消除对她的疑虑,对于她将抱着一切秘密缄口不言深信不疑。
而这一切,却是决定自己能不能说出来的关键。
更重要的是,被关在这里,她都无法联系少爷。更别说,知晓少爷那边的进度了。
玉宁对着油灯吹了一口气,灯灭了,雨还在下,甚至更加猛烈。让躺在床榻上的玉宁有着屋子在剧烈摇晃的错觉。她睁眼瞧着一团黑暗,听着雨声竟然有了些丝睡意,朦朦胧胧之间,似乎是听到了敲窗声。
玉宁翻了个身,没有理。
可是,这敲窗声规则而有韵律,敲三下,便停一阵。与那些杂乱无章的雨点击打的声音截然不同。
玉宁一下坐起,狐疑地瞧着窗户。
果然,敲击的声音又响了。
三下之后,又是一阵停顿。
之后,再继续。
“谁?”
玉宁轻轻问道,只是房间里头太静,寂静将她的声音放大了好几倍。听在玉宁耳里,更是多出了几分诡异。
外面的人不答,又在继续敲窗。
“是谁!!”
玉宁被恐惧侵蚀着,气急败坏地叫出了声。
这一下,敲击声果真停了。
一阵沉寂之后,代替它再次响起的是个男人的声音,甚是温柔。
“……是我,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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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海棠依旧 第三十六章 成|人之美(完结)
“无月?”
玉宁愣了半天,只觉得有些恍惚。自己明明是在一个谁都不知道不清楚的地方,无月又怎么会凭空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自己太过于孤单,想着那些过往竟然成痴了?
“凝心,真是我,无月,你快开门啊。”
外面冷雨漫天,稀里哗啦地下着。玉宁心里虽然有些害怕,可是听着这外面的动静,不由得又想,若真是他,岂不是让他在外头干站着白白淋雨么?
呼啦一声,门开了,狂风夹杂着冰冷的水滴鱼贯而入。站在外面的那人一个闪身,赶忙进房间关上了门。瞬间,又拿出了一个火舌子,点燃了灯,更是点燃了那个小火盆。
房间里突然明亮起来。
玉宁借着亮光打量,那人则是不慌不忙地脱下了身上的斗笠,无月的脸,就这么出现在玉宁面前。他拍了拍身上已经湿了的衣衫,弹掉了好些尚未与布料合二为一的水珠。微弱的火光映着这四处飞散的晶莹,确实是有几分宁静的美。
“果然是你,我还怕,其中有诈。”
无月抬起头,仔细地将玉宁看了又看,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玉宁惊讶地望着他,在这种孤立无援的状况下,见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无月,这样的冲击让她的思绪停滞了。过了好一会儿,与她的思考能力一道回来的,还有她许久不曾落下的泪水。
“无月……你怎么……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无月见玉宁说话有些哽咽,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一个哭泣的女子,只好侧过脸去,坐在了一边,全当自己迟钝的好,没有察觉玉宁的异样。
“哦,是少爷让我来的,他给了我地址。”
油灯的柔光照着无月的侧脸,映在玉宁的泪眼朦胧间,是那样的俊俏完美。他对自己的温柔,他对自己的好,玉宁都一一记得。
她只知道,无月不仅将她对他的救命之恩给还清了,反倒让她欠了不少。可是,她没办法还。
因为总是她以身范险的时候,他会第一个出现。而他满身血腥披星戴月之时,她却颇有默契地选择不去想,不去知道。
这是无月想要的一个平和的状态,既然自己没办法还清他的人情,便只好用尽全力去迎合。
只是这样一来,她心中的愧疚便更多。眼下,又添了许多。
“少爷?他……是不是让你给我带话?”
无月听到玉宁的声音已经变得平稳,这才敢转头过来望着她。其实,他早就想这样好好看着玉宁了。只是每每当她落泪的时候,他就会犹如遇见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
无月心里再清楚不过,那些眼泪多是为谁流。每每想到此,便会心痛无比。
不去想,不去看。心中淡然,倒也还能够与玉宁维持这样一种知己好友的关系。
于他而言,这便够了。
“他确实是让我带了口信给你,说是……琳琅与子庭还要几日才能到达南边贵州一带,与她的母亲会和。还有,上面那个老头子的疑虑尚未消除,请你稍安勿躁,一定不要因为一时痛而将自己置于危难境地之中。”
玉宁点头。
“那,你便回去告诉少爷,说顺天府的人,暂时还不会离开那里,即便官府的人走了,也一定得确定四处无人监视,再做另外打算。”
无月轻轻皱着眉,听罢之后沉默不语。玉宁知道,这是无月心里有话,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你想说什么?”
玉宁也坐了下来,火盆放射出的温暖让玉宁的身子也暖和起来,渐渐地,她也不再伤感,又回到了平常淡然冷静的模样。
“本来以为,当日那句话,可以免你现在的灾祸。没想到,还是陷进来了。”
当日,显然是指他与玉宁下棋之中,允鎏突然闯入让他不辞而别的那日。
玉宁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无月抿着唇,似乎是有些生气。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布局是为了谁。”
你以前被无常二人折磨,也是为了他。不顾一切跑去内城,想要说明龙凤佩的惊天秘密,还是为了他。
“……这一次,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玉宁抬头,认真的望着无月。
“你想说,是为了救琳琅?如果只是为了救琳琅,你根本就不用下这步棋,赔进你自己。你只要如实相告,告诉他们账簿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不就行了。还用得着你烧钱庄,还用得着你缄口不言,还用得着你在这里为莫须有的罪名背黑锅么?”
无月的几句反问,让玉宁哑口无言。见玉宁一副任他说道的模样,他又后悔了。
他轻轻一哼,将斗笠又披到了自己身上。
“行了,我把你的话原原本本地带到少爷那儿就是了。”
穿蓑衣的动作流畅自然,却仍然掩饰不住他此刻不得平静的心情。
“无月……”
玉宁轻轻喊道。
无月一摆手,示意她什么都别再说。
这一次,他的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以后,我会常过来。这个三清观,怕是只有我才能够偷偷进来了。少爷那里一有什么消息,我都会过来告诉你。你自己一定要保重,你要好好的,不能有事,明白么?”
这是嘱咐,也是他的愿望。
玉宁一愣,心中感动更甚,轻轻点了点头。无月见她已允诺,如释重负。
“我走了。”
说着,这个总是在暗处保她周全的男人又如平日里一般,选择默默离去。
无月啊无月,你这般奔波劳累,这又是何苦呢?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无月打开门的一刹那,想起了少爷曾几何时的调笑。
你这样的人,不会明白的。我只要她好,便心安。
这是无月坚定的回答。
现在,他依然如此。以后,也不会有所改变。
……
雨,还在下着。
夜,也已深沉。
白衫的无月只不过是向前走了几步而已,便已经让这天然的屏障给包裹住,玉宁再也瞧不见他的踪影。
……
这场雨,一下便是两个日夜。
没完没了。
允鎏望着窗外的黑夜,眼眸与那黑暗一般,深沉的很。他眉头紧蹙,满脸担忧,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突然,几声敲门声将他从静默中拉了出来。
“谁。”
“是奴才,爷。”
允鎏听到是布托的声音,实在有些奇怪,在这下人都已经睡了的时候,他还来书房做什么。
“进来吧。”
一声简单的命令,尔后转身三两步,走到了书桌后坐了下来。
“爷,这么晚了还叨扰您,奴才该死。”
布托进屋里之后,一下便单膝跪了下来。
允鎏笑了下。
“行了,既然你有胆子来叨扰,还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说吧,有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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