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倪国:邹别封之国,在今山东省滕县东,一说在山东枣庄西北。
16,曾国:战国初期,占有今湖北省随县到安陆一带,建都西阳(今河南光山西南)。
17,缯国:在今山东省苍山西北,公元前567年为莒国所灭,后来又复国,到了公元前450年又被越灭亡。
18,邳国:在丹水与沂水的交接处,应在山东省南部,宋国的东面,郯国的南面许寒芳和嬴政二人回到王宫时,天已经黑了。
许寒芳以“我太累,你的奏章还没批复”为理由催促嬴政尽快离开。
嬴政觉得来日方长,一笑快步离去。
许寒芳疲惫的在几案边坐下,从兜里掏出三片竹简,按顺序摆放在几案上,默默看着。三片竹简三个迷。秦煜人呢?浩然去了哪里?自己究竟真的能改写历史?
许寒芳轻轻拿起浩然留下的那片竹简,贴在胸口,闭上眼睛。她并不想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只想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生活。可是我回来真的肩负着什么使命吗?
过了许久,她睁开眼睛走到大殿外。站到丹墀前,手扶着栏杆,仰望星空,那是浩然的眼睛在看着她,她久久与他对望……
许寒芳手按着栏杆,闭上眼睛,点起脚尖,用力把头伸向夜空,这样她感觉离他更近了一点。一想起还能再见到浩然,不觉欣慰地笑了。
浩然!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离开我,再见到你的那一天,我一定要叫你明白,在这个时代我已经深深爱上了你!我会耐心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她久久站在殿外,不知不觉露水打湿了她的衣衫……
天空中下着小雨,秋天的雨总是淅淅沥沥下个没完,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吧?
许寒芳倚窗而坐,望着被烟雨笼罩的王宫。被雨水浸透的宫殿,丹砂涂抹的红墙和丹墀,更显得鲜艳夺目。
一个人披着蓑衣快步朝大殿走了过来。不用看脸,只看身形就知道是成蟜。
成蟜上了丹墀,由内侍解下蓑衣,随行的内侍又给他换了一双干燥的鞋子。他登上鞋子在地上踩了踩,感觉不错,挥手退下了内侍。
“你怎么来了?伤好了吗?我还说过几天去看你呢!”成蟜刚一进门,许寒芳就笑着问。
成蟜笑着回答:“好了!”他额前的头发已被雨水打湿。
“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这秋雨淋不得,最伤人。”许寒芳起身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成蟜一笑接过茶,一股脑地喝下,哈了哈烫红的舌头。
“这么热的茶,你也不慢着点儿?”许寒芳抢过空茶碗放下,怪道:“怎么还是猴急的脾气?——腿刚好乱跑什么?”
成蟜嘿嘿憨笑:“没事,我的腿已经好了几天了,本来说前天就来看你,谁知下起了雨,说等雨停了再来,看这雨没有停的意思,我今天就来了。”然后凑近了低声说:“好些天不见了,有些想你……”说完面红耳赤的。
许寒芳看着成蟜想着浩然,又想起成蟜的结局,心里一痛。老人不是说我可以改变历史吗?那我为何不提前给他做个示警?想到这里,许寒芳挨着成蟜坐下问道:“成蟜,我说话你听吗?”
成蟜毫不犹豫地回答:“听!当然听!”
为何遇到的都是这么好的男人?青、浩然、成蟜,一个比一个傻的可爱。许寒芳不觉辛酸地笑了笑,镇静一下心神,认真地说:“那你记住,有一个地方你这辈子也不要去!”
成蟜望着她,好奇地问:“什么地方?”
许寒芳望着成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上——党——郡。上党郡这个地方你无论如何、永远也不要去!”
成蟜疑惑着问:“为什么?”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只要你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许寒芳拉着成蟜的手。
“好!”成蟜反握住许寒芳的手:“我答应你。”他的眼睛中全是信任。
许寒芳暗吐了一口气,放心的笑了。这是改变历史的第一步吧?
“滚!都滚开!”门外听到嬴政的怒吼声。接着嬴政怒气冲冲走了进来,身上的衣服已被雨水打湿。
内侍吓得都跪在殿外,不敢走,也不敢进来。
“怎么了?”许寒芳站起来问。
成蟜也站起来问:“哥,怎么了?”
嬴政气呼呼地说:“嫪毐!也不知道从哪里蹦出个嫪毐。一个阉人,母后来了懿旨非得让我封他为长信侯!吕不韦居然也跟着凑热闹同意!”气呼呼地一ρi股坐下。
许寒芳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嫪毐就是吕不韦送给太后的玩物,以解脱自己被太后苦苦纠缠的烦恼,当然会顺着太后说话。不过估计嫪毐被封长信侯,吕不韦心里也爽不到哪里去吧?
“先把湿衣服脱了再说。”许寒芳转身对殿外的近侍说:“给大王更衣,——再上壶热茶。”
近侍忙捧着衣服来到跟前。
嬴政坐着一动不动,衣服根本脱不下来。近侍捧着衣服跪在旁边,不知该如何是好,浑身打颤。
许寒芳叹了口气,怪道:“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你想想,你在这里气个半死,人家在别处快活的要命。还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划的来吗?——来,我给你换。”
嬴政这才站起来,配合的更换衣服。
许寒芳弯腰鼓捣了半天,却连腰带也没弄开。这个没眼色的家伙!她低下悄悄踢了一脚内侍,内侍才明白过来,忙慌乱的爬起来帮忙。
嬴政刚才发泄了一通,这时稍微好了一点,平和了一下心情,疑惑地说:“嫪毐是何许人?”
成蟜在一边不合时宜的Сhā口:“我听说嫪毐是个假宦官,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许寒芳白了成蟜一眼。这个缺心眼的家伙!这不等于告诉嬴政他母亲在偷汉子?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谁能受的了?的65
果然,嬴政吼问:“你说什么?”猛地一转身,还没穿好的衣服散散地挂在身上。
成蟜木木地瞪着哥哥说:“听说他是个假太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许寒芳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
嬴政气得立在原地,似笑非笑的摇摇头,左右看看,看见身后给他更衣的近侍,抬腿就是一脚:“滚!假太监!”的fe
近侍被踢得一滚,伏在地上求救的望着许寒芳。许寒芳给他摆摆手,近侍如获大赦,忙退到殿外。
嬴政呼呼喘着气,干笑两声,哭丧着脸说:“光有一个吕不韦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个嫪毐?嫪毐?”扑通一下坐了下来。他已经完全明白了,母后为何要封嫪毐为长信侯。
端了茶水的近侍也不敢进殿,站在殿外侯着。许寒芳走到门口接过茶水,吩咐把殿门关上。
“我一定要杀了嫪毐!”嬴政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说:“我现在就杀了他!”说着端起许寒芳刚倒的茶水就要喝。
许寒芳一把拦着他:“茶太热,等冷冷再喝!”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嬴政的眼睛。
嬴政一愣,粗重地喘了一口气,才转过颜色:“是啊,太热了是要烫着的。”深邃的目光一闪一闪,似乎时时都在沉思。
许寒芳笑了,放下心来,知道很快就会雨过天晴了。
第二天,天果然晴了。
嬴政下了朝过来,神秘地说:“芳,换上便装,我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的58
“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嬴政神秘地一笑。
嬴政带着许寒芳来到了一个斗鸡馆。啊?这么匆匆忙忙赶来,就是来看斗鸡吗?正疑惑间,嬴政带着她径直到了后院。
蒙恬在那里已经等候多时。
“参见大王!”蒙恬行礼。
嬴政一挥手:“在外诸多不便,不要拘礼了。”
蒙恬站起来躬身答道:“是。”
“怎么样了?”嬴政边往屋内走边问。
蒙恬推开房门,恭敬地回答:“回主上,我命人按韩姑娘说的形状已经铸出来了。”
说话间三人进到屋内,屋内居然是一个小型的铸造作坊。
蒙恬取出几个造好的箭头呈上:“只是三边不太规则,所以定位不太准确。”
“找个好的铸匠师。”嬴政拿起来看了看,铸造的确实很不规矩。
蒙恬躬身回答:“现在全国最好的铸匠师都在督造坊。”
许寒芳听嬴政说过,督造坊是专门制作兵器的地方。
“那就去督造坊!”嬴政命令。
蒙恬迟疑着说:“督造坊是相国的管辖。”
嬴政略一沉思,说道:“那你就以你祖父的名义去,不要提寡人。你祖父现在不正在攻打魏国吗?他需要武器改良。”
蒙恬躬身答道:“是!”他要的就是大王这句话。
嬴政摆摆手催促:“事不宜迟,越快越好,去吧!”他也是个急脾气,决定的事恨不能马上就办好。
“是!”蒙恬躬身领命。
“等等,”许寒芳叫道:“先别急,我可以先算个大概的尺寸给你,这样在铸的时候就可以有个参考尺寸。”
许寒芳拿个小棍演算了一阵,算了一些数字,蒙恬一一把数字记录下来。
蒙恬走了。
嬴政和许寒芳又看了一阵斗鸡,才离开。
二人并肩走在街市上,街市上小商小贩很多,也很热闹。
许寒芳边走边说:“也亏你想得出来,来看斗鸡。还在造假像吗?”
嬴政赞道:“聪明!——我有时候会想,你究竟是什么人?就连老爹也对你倍加推崇,大加赞赏。”
许寒芳无可奉告地笑笑,抬步快走。得意地想:哈!我是未来人!未来战士穿越时空!
嬴政追上来说道:“有件事我考虑了好几天了,今天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事?”许寒芳一想起来老人说的什么自己的使命,就头疼的要命。
“我想要你跟我到南书房。”嬴政笑嘻嘻地说
许寒芳张大嘴说:“啊?不太好吧!”她知道南书房是秦王政批阅奏章,处理国事和休息的地方。
嬴政挠挠头,解释说:“这样有什么事我能及时和你商量。”
许寒芳停下来脚步,翻白眼看着他:“我看,你是存心不让我快活!见不得我清闲!嫌把我圈到王宫还不算,还要圈到更小的地方!”
嬴政忙辩白道:“我哪有?我是想这样,你还可以做我的挡箭牌。”他开始找各种各样的理由。
“挡箭牌?”的ad
嬴政思索着该怎么说:“有你在——我就可以屏退所有内侍。”
许寒芳后退一步,审视着嬴政,问道:“为什么?干吗要把内侍都屏退?有何不良企图?”
嬴政急道:“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许寒芳不分青红皂白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想的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想的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一向善于狡辩的嬴政,不知为何一到许寒芳这里就显得不太灵光:“我——我——最近我发现近侍中有吕不韦的人,吕不韦好像知道了我批阅奏章到深夜。”他不想许寒芳误会太深。
“那又怎样?”许寒芳故作不解。
嬴政硬着头皮说:“有你在,我就可以想多晚睡就多晚睡,一关门谁也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他不达目的,不愿罢休。
许寒芳撇着嘴,嘴恨不能撇到耳朵根:“我们还能做什么?——你想的还怪美?那我岂不是落了个罪名?我可不想当妲己!换别人吧!——我们可是清白的。”她已经完全明白嬴政让她去南书房的目的——让吕不韦觉得嬴政开始迷恋女色,不物正业。
嬴政笑道:“我也不是商纣王!别的人我无法和她商量事情。”他嘴上找着借口,其实心里想的还是能天天看着她。
许寒芳推辞道:“我一个女人去南书房总归不合适吧?吐沫星会淹死我的。”总是不愿意自己的空间越来越小!
嬴政一握拳头说:“我是大王,我说怎样就怎样。谁敢说什么?”
许寒芳瞪着眼睛望着他,一言不发。
嬴政知道在许寒芳面前,自己无心说错了话,改口道:“我不是在拿王命压你,是指别人!——你放心,我不会…。。你的……”他也看出来她在找借口。
许寒芳背着手,仰脸道:“让我考虑一下吧。”她实在是不愿意到那个小天地,更不愿意天天对着赵高。管他什么使命不使命!做事还是不能强迫自己!
“姑娘买只发簪吧!”一个小贩叫道。
许寒芳摇摇头,抬腿往前走。
“看看吧!”嬴政拽着许寒芳。
二人在摊前看了看,嬴政拿起一只发簪问:“这支怎样?”
老板说道:“公子真有眼光,这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
其实这里的东西没有一个嬴政能看上眼的,更觉得没有一个能配上身边的她。他只是想体验一下平民买东西的乐趣。特别是和她在一起,能再体会一下讨价还价的世俗感觉更好!
许寒芳伸头一看,一支银簪,细看上面刻的还有字。接过来一看,浑身一颤,簪子上刻了四个字:天荒地老。
嬴政看许寒芳脸色煞白,关心的问:“你怎么了?”
许寒芳故作镇静:“我没事!可能是饿了。”可是心在颤抖。
“这个怎样?买完我们去吃饭。”嬴政问着,还弯腰在摊位上继续仔细搜寻。
“还好!”许寒芳勉强笑笑敷衍道。
嬴政搜寻了一阵,觉得还是原先这个好,对老板说:“那就买这个!”说着往腰间一摸,傻了脸,低声道:“芳,你带铢钱了吗?我没带……”挑了半天没钱买多丢人!
许寒芳抹抹身上,也没有带钱。嬴政只好硬着头皮说:“不好意思老板,我们出门走的急,忘带钱囊。”
老板理解的笑笑:“没有关系,欢迎下次来。”
簪没有买成,嬴政觉得有些扫兴。
许寒芳则心神不宁地想着浩然。想着二人一人一只的玉簪,想着浩然天荒地老的誓言,只是不知道这誓言禁不禁得起时间的考验?
蒙恬的效率确实很快,几天内经过多次试验,终于有了最佳射程和锋利程度的箭头,呈给嬴政过目。
嬴政试过之后大加赞赏,道:“蒙恬,这次大功,寡人先记下,将来封赏你。”
“谢主上!”蒙恬跪下行大礼。
嬴政兴奋地说道:“你回去之后把箭头拿给你的父亲看,让他明天上书建议推广。”
蒙恬躬身回道:“是!”顿了一下又说:“其实这次主要是韩姑娘的功劳!”
嬴政含笑望了许寒芳一眼,点点头:“这个寡人心里有数,主要还是蒙恬你的功劳——有了这种致命武器,攻城略地、两军对阵。会大大提高作战能力。将来何愁不能统一天下?”嬴政明白既然做人情,还不一下做到底?而且应该给个大大的人情。
蒙恬只好笑着领受。
许寒芳真的很佩服古人,没有精确的数据,没有精密的的仪器,全部是靠积累的经验然后一次次反复试验,找到了最佳的答案。
接下来几天,许寒芳利用几何算出了各种不同规格箭头的精确尺寸,交给蒙恬让工人按此标准铸造,并交给蒙恬各种尺寸的计算方法。
蒙恬学的很快,连称受益非浅。
秦国的办事效率快地惊人,不到一个月时间,第一批改造过的弩箭和箭头已经制好,运到前线。
有了改良的新武器,秦军给了敌方致命地打击,短短十来天蒙骜的大军又向前推进了百十里,攻下了好几座城池。连同前面攻占的城池,已经达到二十座之多。秦国正式设置东郡,版图又多了一大块。
许寒芳自嘲地想:真的不知道是历史原本就存在?还是我改变了历史?还是我带来的历史改变了历史。往后的历史我还能改变多少?这乱七八糟的关系还真搞不清楚!嬴政真的是有锲而不舍的精神。每次只要一见许寒芳就不停地说去南书房的事。估计他在其他人面前一天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在许寒芳面前一会儿说得多。
许寒芳实在是禁不住嬴政的软磨硬泡,只好同意去南书房。去的时候,先约法三章:一、不允许有非分之想。二、不允许有不妥的行为。三、如若不然随时离开南书房。
嬴政笑着一一答应,心道:有没有非分之想,我不说,你又怎会知道?
又下起了秋雨,真是秋风秋雨愁煞人。
树叶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深秋的雨点打到许寒芳脸上手上也是凉凉的。
许寒芳不喜欢自己去哪里都有人跟着,自从她认识王宫的路后,去哪里都是自己,她觉得这样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今天是去南书房的第一天,她先去苏那里转了一圈,和苏一起吃了晚饭。才往南书房赶去。反正嬴政也没有给她规定必须什么时候到,晚一下下也不要紧。又不会扣工资!
许寒芳扛了一把老大的伞走在雨里,一个人扛个大伞看起来还有点滑稽可笑。没办法,王宫里面全是这种太监给人打的大伞,根本没有民用的小伞。走在路上不是挂到了树枝,就是蹭到了门框或者墙上。也累得许寒芳呼呼直喘。
“呀嗬!我说这是谁呢?这不是韩姑娘吗?”
许寒芳双手握着伞柄,肩膀扛着伞,脖子夹着伞杆,探头向外观看。是那个讨厌人的无赖——廖毐!懒得理他,继续走人。
廖毐拦住她的去路,嬉皮笑脸地说:“我说,这年头乌鸦也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许寒芳把伞支到地上,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好歹有些还变一变,有些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泥鳅就是泥鳅,变不成龙!连蛇也变不成!”雨伞大的足够替两个人挡风遮雨。
廖毐没想到许寒芳嘴会象刀子一样这么厉害,站到许寒芳的雨伞下,围着她转了一圈,咋着舌说:“啧啧啧!嘴这么刁,难怪我那位傻老弟离开了你?”
许寒芳猛地被廖毐戳到痛楚,面色一沉,扛起雨伞抬腿就走。
“哎!慢些走嘛!”廖毐伸胳膊拦在了许寒芳面前,笑嘻嘻地说:“好久没见,我们叙叙旧嘛!”一脸的无赖样子。
“和你——这个无赖没有什么好说的!”许寒芳不屑地把脸扭到一边。
廖毐不可一世地撇着嘴,上下打量她几眼:“我现在可是长信侯,你一个小小宫女,敢侮辱长信侯?”得意忘形的模样更令人心生厌烦。
许寒芳到南书房,是以宫女的身份去的,因此她穿着宫女的服饰。
许寒芳鄙夷地说:“你这个长信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谁知廖毐竞不知廉耻地说:“呵呵!各人有个人的长处和本事,我也是凭我的本事,只不过用的身体不同的地方罢了。怎么?嫉妒了?你不是和我一样吗?”
和这种没有廉耻的人,根本就无话可谈!许寒芳只想尽快离开,连一眼也不想多看廖毐。她怕自己忍不住把早上吃的饭也全吐出来。
廖毐伸手抓住她的伞柄,凑近了说:“我知道做宫女很寂寞的哦?如果有需要了可以来找我呀,本侯可以勉为其难……让你欲仙欲死……”说完退后一步欣赏着许寒芳的反应。
“你放屁!”许寒芳恨不能痛扁这个败类一顿。简直是个超级大混蛋!
“放屁?好臭好臭!”廖毐恬不知耻地笑着,用手扇着,突然又凑近,压低声音说:“姑娘不想我,我可是想姑娘了——更想姑娘背后的胎记了!哈哈哈!”廖毐背着手大笑着扬长而去。
跟在廖毐身后的两个小内侍,一溜小跑跟上撑伞。
许寒芳气得立在雨地里,只有干瞪眼干跺脚的份儿。这种混蛋,如果胡说八道自己和他如何如何,自己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妈的!好好的穿回来,身上多了个鬼胎记?要不也不会落个把柄在这个无赖手里!真他妈的讨厌!
气呼呼地扛着伞往南书房走。到了南书房也忘了自己扛着大伞,抬腿进门,整个伞挂在门上,差点把自己拉倒回去。
内侍忙过来帮忙把伞拿开。
许寒芳揉了揉被伞压得疼的肩膀,问了内侍,才知道嬴政去议事厅和大臣议事去了。
殿外响起脚步声。许寒芳知道是嬴政回来了,站起来走到门口跪下迎接:“参见大王!”
嬴政沉声道:“平身!”戏还得做。
等人都退下,嬴政拉着许寒芳:“你还好吗?——我都说了不要行礼。”
许寒芳往殿外看看,低声说:“这有吕不韦的人,还是小心点好。”
嬴政歉意地说:“委屈你了!”他看着她穿着宫女的衣服,心里着实觉得她委屈。
许寒芳白了他一眼:“你知道委屈了我了就好,回头放我好好出去玩玩!”借机给他埋个伏笔吧,或许有一天可以出宫找浩然?
“那你想去哪?我陪你一起去!”嬴政笑呵呵地说。
得!看来想去找浩然没戏!许寒芳催促道:“好了,办正事吧!”
嬴政笑容一敛,走到几案旁端坐,开始认真地阅读吕不韦批复过的奏折。
赵高阴阳怪气地声音在外面响起:“大王,贡果到。”
嬴政头也不抬的回答:“呈进来!”还在专心批阅奏章。
赵高推开门小心翼翼的进来。以往侍立在大王身边的人是自己,而如今自己和别的近侍一样被遣到门外候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时刻寻找机会要在大王面前露一面,免得大王忘记他,渐渐冷落他。
赵高捧着银盘恭敬地走到嬴政面前。
嬴政没抬头,用御笔指指一边的许寒芳:“放那!”继续低下头看奏章
赵高心里更不是味儿。以往大王看奏章时,还会时不时和自己讨论一下。可眼下,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许寒芳盘腿坐在一边的几案旁,翻着眼睛看着房顶,晃着腿,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
赵高千怪万怪只能怪自己不长眼,惹了这么个主儿。现在想巴结都巴结不上,这个主儿压根儿就不甩他。
赵高媚笑着放下银盘,躬身道:“奴才替大王试毒!”说着拿着一个苹果吃了起来。
嬴政抬头看了一眼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看奏章。
但是对于赵高来讲,大王这一笑无疑等于给他吃了个定心丸,证明大王心里还有他。赵高满心欢喜地退出殿外。伺机寻找下一个机会接近大王。
许寒芳拿起一个苹果刚咬了一口,只听嬴政淡淡地说:“光顾自己吃?我呢?”
许寒芳拿了个苹果递了过去。
嬴政头也不抬地说:“去皮!”
“去皮?”许寒芳四下看看也不知道拿什么去皮,想了一下,用牙啃了起来。
一个啃得疤疤瘌瘌的苹果再次递了过去:“给!”
嬴政抬头看了看,皱眉道:“这是什么?如此难看?”
“你让我给你去皮的,没有水果刀,我用牙啃的,啃的我牙都酸了!”许寒芳用手指敲敲自己的门牙。
嬴政咯咯笑了起来:“谁让你用牙啃?你啃成这样我怎么吃?”看着这样的苹果胃口真是倒完了!
许寒芳可怜兮兮地反问道:“那我怎么弄?这又没有刀?”脸上还挂着一些苹果皮碎屑。
南书房没有刀嬴政是知道的。只要他常去的地方都不允许放任何利器。除了殿外的虎贲军,凡是带利器的人,一律会以试图行刺罪处死。
嬴政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我也不会!”以往他吃的苹果都是内侍整好的,而且还整成很漂亮的形状。这么难看的苹果还是第一次见。
“你不吃拉倒,我自己吃!”许寒芳咯咯笑着,吃自己的苹果。
嬴政笑着摇摇头,继续低头翻阅,案头还有一大堆竹简呢!
赵高一直站在门外,留心侧耳听着。听见二人的笑声心里像猫抓一样不舒服,他原本以为大王吃苹果,会叫近侍侍奉,这样就有机会再进去一趟。谁知是这么个结果?
嬴政看看墙角的计时沙漏,站起身来,轻轻拽拽许寒芳指指内室,然后抬腿往内室走去。
许寒芳惊讶地看着嬴政,内室是卧室,他想干什么?看见嬴政对她招手,然后大声对她说:“时候不早了,寡人困了,侍寝吧!”
侍寝?许寒芳眼睛瞪得像铜铃,刚要询问,看见嬴政给他做了几个手势,最后把食指放在唇上。
许寒芳明白了,这是给外面的耳线听的。她点了点头,弯腰把几案上的灯熄灭,走了进去。
嬴政低声说:“我们把没看完的奏章都搬到这里看,看完再放回去。”
许寒芳笑着点点头。
二人像蚂蚁搬家一样,蹑手蹑脚把竹简都搬进内室,把帘子放下,嬴政继续在内室翻阅奏章。
许寒芳在旁边坐了一会儿,感到有些困倦,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她闲着无聊,愣愣看着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嬴政。
嬴政每批阅完一本奏章,他都会认真地写些什么。
许寒芳禁不住想:哈!他是最强大的秦国的CEO,我给他做伴读秘书,可能比21世纪任何一份工作都值得骄傲吧?的8d3
想着想着,许寒芳困的头一栽磕在几案上,正好磕在角上。许寒芳疼得捂住了头。
嬴政放下御笔,抢身过来扶住她,关心地说:“没事吧?我看看!——呀!起个包!”
不用嬴政说,许寒芳也知道,用手摸都摸出来,疼得只想掉眼泪,强忍着,挥挥手:“你去办你的政事吧,别管我!”
嬴政心疼地说:“要不你先到榻上躺着吧!”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许寒芳催促道:“别管我了,我去给你倒杯茶。”她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这个秘书一点都不称职,一晚上连杯茶也没给人家倒。
嬴政一笑,继续忙政事。
许寒芳给嬴政倒了杯茶,盘腿坐在下首的几案旁,不知不觉趴在几案上睡着了。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嬴政的披风。呵!他还蛮细心的嘛!
许寒芳抬头看嬴政还在专心致志翻阅简牍,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微笑点头,时而面带怒色,时而提笔纪录,时而仰脸思考……
唉!做个帝王真不容易!
终于,嬴政合上最后一个简牍,伸了个懒腰。看见许寒芳托着脸正望着他,笑着示意,结束了,可以开始蚂蚁搬家了!
二人把竹简又全部搬出去,放在书案上摆好。竹简挺多,加起来有几十斤重吧?二人搬运了多趟才搬完,累得有些气喘。
许寒芳坐在几案边,胳膊搭在书简上,喘着歇息,抬头看见挨殿一个人站的很近,看月光投的影子就知道是赵高。压低声音说:“以后让所有的近侍都站得稍微远一点。这样挨着门听,我们白忙活了!”
嬴政笑着点点头:“知道了。——这个是赵高,没事!”
许寒芳打趣道:“我看他今天表情好像不太痛快啊!好象怪我抢了他的位置!”
嬴政一瞪眼:“他敢?”又了然地一笑:“他心里想什么我清楚。给他点事做他比谁都高兴!放心,我会让他忙起来的。”
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大王从来不留女人在身边过夜,至于为什么没人知道。
以往嬴政不让女人留宿,只是觉得和那些女人在一起仅仅是履行传宗接代的责任,或者说解决一时的生理需要。结束之后,压根不想再多看她们一眼。
可对于许寒芳不一样。每次只要一看见她,就觉得所有的烦恼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每天只想能多看见她一会儿,甚至有种依恋的感觉。尽管嬴政很想让许寒芳留下来,他还是没有开口。他还是想起老爹的那句话,他还是决定要耐心等。
许寒芳走在回偏殿的小路上,身后跟着两名虎贲军。本来嬴政要送她,她执意拒绝。告诉嬴政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朝,而且一送就露馅了——大王一直没有就寝。
嬴政很能接受她的各种建议,乖乖的听话躺在榻上,笑望着她离去。只是由两个虎贲军护送。
许寒芳抬头看看黑憧憧的王宫,只有几个宫殿还亮着灯。在这个看似平静的王宫下,却每时每刻都在酝酿着腥风血雨。
自己究竟能给这个时代带来怎样的改变?自己的命运终将如何?许寒芳真的搞不清楚。既然有逃脱不掉的使命,那我就放手一搏吧!
想到这里,许寒芳迈开大步向前走去,不一会儿和身后的虎贲军一起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在南书房陪读确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许寒芳根本看不懂夹杂着古文的奏章。她也不喜欢看。每天就是坐在一边无聊的发呆。后来想想,实在无事可做,就找苏要了些针线准备也学学刺绣,打发打发时间。
还是白天好,可以和成蟜练练剑,可以找苏聊一聊,可以在宫里跑一跑转一转。
最近因为她经常去找苏,苏的脸上笑容也多了。而且有一次悄悄告诉她:“大王最近召我侍寝的次数增加了,单独宣了我好几次了。谢谢你!”说完脸红的比桃子还红。
许寒芳看见苏满足的笑容,自己也很开心,故意取笑道:“看把你乐的?还有什么心愿?告诉我!”
苏头垂的更低了,低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许寒芳侧耳倾听,问道:“你说什么?”苏又轻轻重复了一遍。许寒芳还是故意大喊:“什么?你说什么?”
苏又在许寒芳耳边说了一遍。许寒芳还是笑着大声问:“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说罢瞅着苏咯咯地笑个不停。苏这才知道上当了,臊得双手捂住了脸,脸红到了耳朵根。
许寒芳笑眯眯地看着满面通红的苏,坏坏的表情,因为她刚才很清楚地听到苏说:我想要一个孩子。
见嬴政在专心的看奏章。许寒芳就拿出从苏那里拿来的针线。
自己在二十一世纪就不是一个手巧的人。宿舍里的室友,今天织个毛衣,明天绣个花,后天叠个工艺品,向来她都是只有旁观的份儿。
可是一说到书本知识,她就会滔滔不绝。而且学校的各项运动她也喜欢参加,练起柔道、跆拳道、射击更是不含糊。同学们都笑着说她长了漂亮女生的面孔,拥有活力男生的体格。
许寒芳老练地认好一根针。认针她还是非常老练的,5。3飞行员的视力不是白给的。可是绣图案,就难了。好好的一个云纹让她绣的一团糟。她拿着针感觉比剑还沉,而且怎么拿怎么不舒服。一会儿出了一头汗。
“你绣的是什么?”不知何时嬴政背着手弯着腰看着,笑呵呵地问。
专心投入绣花的许寒芳根本没留意,猛地被吓了一跳,针也扎住了手,一滴血珠渗了出来。
“哎呀!”嬴政比她还紧张,忙坐在一边拿起她的手吹着。
许寒芳抽回手在嘴里吸了一下说:“没事!小意思!”对她来说这点伤确实不算什么,以前训练时受的伤哪个也比这个痛。
嬴政欣赏地望着她,换成别的女人早该借机撒娇了,而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内心深处多希望她能对自己撒撒娇啊!
许寒芳绷着嘴又费力地绣了两针,问道:“今天这么早就看完了?”
“还没有!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嬴政眼睛盯着许寒芳笨笨的手,在拉着丝线。
“什么问题?”许寒芳还在费力抖弄她的丝线,丝线好像缠到一起了。
嬴政托着脸,皱眉道:“我在想,我怎样能知道我的官员天天都在做什么?效率如何?光靠监督和暗中调查无法了解透彻,而且可以徇私舞弊。”
许寒芳停下手中的刺绣,仰脸想了想:“让他们记工作日记!”
嬴政反问:“工作日记?”继而明白了:“你说是日志!”
许寒芳赞赏地一笑,嬴政总是这样一点就透。而且能想得很具体和透彻。往往还能举一反三。好了!自己任务完成!低头继续整自己搅在一团的丝线。
嬴政仰着脸,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道,思索着说:“回头我让赵高拟定个详细的制度出来,从上到下所有部门专设记录一职,必须把一天大小所有事务记录在案,不得间断……”
别人思索问题都爱低着头,而嬴政却爱仰着脸。这么久了,许寒芳印象中还没有见嬴政做什么事时低着头,他好像很少低头。这是他的习惯?还是他的骨子里就天生有一股高傲?从来不愿低头?
许寒芳整着自己乱成一团的线,耳朵听着嬴政的话,心里一动,她突然想起来那晚在古井底,秦煜曾经给她说过那片竹简上记得是县日志,而且说是她让如此记录的。原来是这样?那晚秦煜还给我说过什么?或许还能再给我些什么提示?
许寒芳极力回忆,可是发现除了隐约记得喊她什么娘娘,别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为何喊我娘娘?我会嫁给秦王?不可能的,我怎么会嫁给他?我有竹简,他不能强迫我的,我也压根也不想嫁给他!
是嬴政违背了他的承诺?还是我最后喜欢上了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今生今世也不会负浩然。难道是浩然负了我,不要我了吗?还是……许寒芳心里的乱麻比手上的丝线还乱,更理不清楚。
“芳!”嬴政轻声唤:“芳!”
许寒芳还在发呆,根本没听见嬴政的轻唤。
嬴政在许寒芳身边坐下,轻推了许寒芳一下,问道:“芳,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啊?哦!”许寒芳这才回过神来,不小心针又扎了一下手指,吸着手指说:“我在想刺绣。”
“刺绣?”嬴政探头看看,皱眉道:“你这也叫刺绣?绣的什么?我怎么看不出来?一团乱乱的……”抬头看看许寒芳还在吸允着自己的手指,取笑道:“我看你这不叫刺绣,叫刺手!”
许寒芳本来正在闹心,又听到嬴政的取笑,把绣品往几案上重重一扔,气呼呼地说:“我就是不会绣,不会淑女!怎么了?”白他一眼,把脸扭到一边,不愿理他。
淑女?她想学做淑女?是为我吗?嬴政心里一阵窃喜。见许寒芳面带怒容,陪笑道:“是我说错话了,别生气了!”
许寒芳的表情臭臭的,还是不愿理他。
“芳!别生气了!好不好?”嬴政继续哄道。
许寒芳毫不领情。
嬴政拿起一个苹果在许寒芳眼前晃了晃:“别生气了,吃苹果,好不好?你最爱吃的!”
“去皮!”许寒芳也淡淡回了那么一句。
嬴政张开口刚想喊近侍进来,又把话咽了回去。歪头想了一下,很认真地用牙啃了起来。
许寒芳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目瞪口呆地问:“你干什么?”
嬴政很认真地回答:“去皮呀!”
许寒芳皱着眉道:“你也这样去皮?”
嬴政一本正经地说:“跟你学的,你不就是这样吗?以前我也不会!”
许寒芳咧着嘴:“留着你自己吃吧,恶心死了!”
嬴政一笑,得意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吃,这个本来就是给我自己的。”原来他故意在捉弄她。
“你!”许寒芳一看,知道自己又上当被捉弄了,抱起肩膀问道:“你这叫什么?以牙还牙?”
嬴政嘻嘻一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许寒芳鼓着腮帮道:“小气!”眼珠一转,拿起每一个苹果都咬了一口,愤愤地说道:“看你还怎么吃?让你一个也吃不成!”说着还用舌头舔了一圈嘴角,吸了一下口水。
嬴政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寒芳,苹果放在嘴边张大嘴也忘了咬,愣愣地说:“你怎么这样?这就是女人吗?想不明白!”说着疑惑地摇摇头,不过瞬间,已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知道她已不会再生气。
许寒芳看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嬴政,怔怔地想:到最后究竟是他变了?是我变了?是浩然变了?还是一切都变了?
白天,还是许寒芳很自由的时间,正拿着木剑和成蟜打得难舍难分,一个内侍过来禀报:“韩姑娘,相国大人叫您过去。”
许寒芳木剑支着地不解地道:“他叫我做什么?”
内侍摇摇头:“奴才不知。”
“我没问你!”许寒芳挥挥手,她当然知道,内侍不会知道吕不韦找她干什么。她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成蟜把木剑扔给内侍,内侍忙慌忙双手抱接。成蟜擦擦汗问道:“芳,你说吕相国找你会有什么事?”
许寒芳也想不出来,摇摇头道:“我也想不出来,——不想了,去了不就知道了?”
许寒芳到了一座大殿,这是吕不韦办公的地方。
许寒芳跪下行礼:“参见相国!”
吕不韦拿着书简头也不抬地说:“免礼吧!”
许寒芳站起来看着吕不韦,发现嬴政阅读竹简的神态和吕不韦真有几分相似,难怪传言都说嬴政是吕不韦的儿子?我看也像!
正胡乱想着,只听吕不韦沉声道:“本相听说,最近你一直在南书房?”
“回相国,是的!”有了上次太后的教训,许寒芳回去问了问身边的宫女,多少学了些规矩,免得老是出纰漏。在这种地方出点纰漏,随时有可能给自己招来麻烦。
吕不韦放下竹简,皱眉问:“你天天在南书房做什么?”
许寒芳一怔,已经明白,吕不韦叫她来的目的,这点心计她还是有的。故意低下头,装作羞涩地说:“相国觉得大王和奴婢能做什么?”看来这个黑锅自己是背定了!
吕不韦眯起凤目,进一步问:“你说的是真的?”冷冷的目光注视着许寒芳。似乎不太相信。
许寒芳心里有点发毛,他知道吕不韦可不是一般角色。不似太后那么好糊弄。不要紧张,要镇静!先笑!先放松自己!
她吸了口气,笑了笑反问道:“不然,相国以为奴婢能做什么?”一脸的迷茫。
吕不韦盯着许寒芳看了半天,突然笑了,笑得高深莫测,笑得莫名其妙。
突然,笑容一敛冷冷地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你应该知道欺瞒本相的后果!”目中寒光四射。
许寒芳心中一凛,但瞬间又镇静下来,轻施一礼道:“这个奴婢自然知道。奴婢就听大王提起过您。奴婢怎敢欺瞒大人?”哼!咋呼我?先给你画个圈儿,看你往里跳不跳?让你跟着我的思路走!这是心里战最关键的一步!
吕不韦眯着眼睛,审视着许寒芳:“哦?大王提到我?”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
许寒芳故意思索着说:“奴婢记得,有一次大王无意中提起,说大人雄才伟略。有大人在,根本就不用大王费心掌管国事。”
吕不韦目光一闪,问道:“大王真的这么说?”
哈!已经进套,再给你来个套,套牢你!
许寒芳又装作回忆似的,想了一阵,答道:“是的,没错!好像是那次在蹴鞠比赛前,大王说的……”
吕不韦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许寒芳又说:“其实奴婢也早就仰慕吕大人,朝里人都说没有大人就没有今天的秦国。秦国的强大全是大人的功劳。”呵呵!恭维你一下,让你晕晕乎乎再说!这是心理战术!
吕不韦又微微笑了一下,笑容里有满足有傲慢。但瞬间笑容又尽敛。
许寒芳认真观察着吕不韦的表情,进一步说:“奴婢还听说吕大人的《吕氏春秋》更是不朽之作。”
吕不韦微微一愣:“哦?你也知道《吕氏春秋》?”
许寒芳望着吕不韦笑了笑,刻意露出了自己甜甜的酒窝:“《吕氏春秋》是整个咸阳城乃至整个天下,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著作,我怎么会不知道?”许寒芳想:要吹,干脆就吹大点!
吕不韦捋着自己的长髯,已不再似开始那样严肃,显然心里很受用。
许寒芳故作天真地歪着头看着吕不韦,继续恭维道:“相国大人,照奴婢看《吕氏春秋》不光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更是流芳百世、名垂千古才对!”哈!拍马屁谁不会?好像只要脸皮厚一点,嘴巴甜一点就行哦?不用学的。
真是千穿万穿马匹不穿!终于吕不韦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好!你说得好!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流芳百世、名垂千古!哈哈哈!”
笑了片刻,吕不韦道:“好,韩芳。本相就借你吉言,流芳百世、名垂千古!”
“相国岂用借奴婢吉言?您本来就是!”许寒芳想:要拍马屁干脆就拍透拍舒服拍到底!
吕不韦站起来走了几步,走到近前看了看许寒芳:“你确实是与众不同,本相没有看错。——只可惜你是女人,否则本相可以收你做门客,好好栽培你。”
许寒芳单腿跪下行礼:“谢谢相国大人夸奖。奴婢受宠若惊!”其实只是单腿蹲下,反正裙子盖着又看不着。终于发现一个穿裙子的好处了,阳奉阴违、逢场作戏时能派得上用场。
吕不韦顿了一下说:“起来吧!韩姑娘!你可以不按宫中的规矩是大王御准的吧?以后见了本相也不必多礼了!”语气比先前缓和了许多。
“是!谢谢相国!”许寒芳站起来拍拍手,在心里对自己说:OK!胜利!
吕不韦指指几案上一个锦囊:“那个,你拿去?”
许寒芳走过去拿起来,感觉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一袋子金豆子。哦!收买人心呢!却故作迷惑不解地望着吕不韦问:“大人这是给奴婢的?”
吕不韦点点头:“嗯!只要你以后替本相做事,本相不会亏待你。”
许寒芳一脸为难地说:“相国要我做什么?奴婢可是什么也不会,只会舞舞剑,唱唱歌。怕有负相爷所望”心里明白:哈!看来是想让我做卧底?
果然,吕不韦哈哈一笑说:“不用你做别的。只要本相问你时,你如实回答大王每天在做什么就可以了!你能做到吗?”弯腰期待地望着她。
许寒芳释怀的一笑,点点头,躬身答道:“奴婢愿意为相爷效劳。”虚伪地做戏谁不会?我再练练,是不是可以去角逐奥斯卡奖了?
我岂是这点钱就能收买的?我也太不值钱了?这些金豆子对你吕不韦简直是九牛一毛!给这一点太便宜你了!许寒芳灵机一动道:“我做的事好像很危险哦!”
吕不韦笑了,爱财就是人最大的弱点,女人也不例外!只要知道了她的弱点,何愁她不为自己控制?平易近人地说:“你放心,将来有你想不尽的荣华富贵!”
许寒芳喜出望外地回答:“谢谢相爷!”笑望着吕不韦。哈!不知道是谁愚弄谁?
许寒芳望着吕不韦的眼睛,突然发现这是一双能让人不知不觉折服的眼睛,如果不是自己了解历史,是不是也会被他独特的魅力折服?
难怪他会有这么多门客,愿意死心塌地的追随他,效力于他,以至于他死后还冒险去拜祭他。哎!可是他遇到的对手不是别人,是更厉害的角色——秦王政!
许寒芳告退。的92
吕不韦看着许寒芳渐渐远去的背影,喜忧参半。他苦心经营多年,散尽家财,就是为了能有今天。今天,他终于夙愿得偿,大权在握。他按照自己的计划,让自己的商业帝国运作和秦统一天下,在自己的手中逐步实现。
他以他非凡的才能和超人的智慧,使秦国日益富强,朝中大臣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不少人成了他的心腹。
他控制嬴政,掌握了秦国至高无上的权利,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当他由一个商人变成强秦的相国,那种美妙感和快乐感是他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他迷恋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
可是当他看着嬴政一天天长大,自己一天天衰老,突然发现,让自己的梦想和寄托拱手送人的时候,却是那么的舍不得。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就此停顿,让嬴政永远也不要长大!该多好!
但是,当他得知自己的接班人不务正业的时候,他又是如此担忧,担忧自己百年之后,辛苦创下的基业会不会毁于一旦?这种在矛盾中苦苦挣扎的痛苦滋味,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许寒芳手里甩着装了金豆子的锦囊,哼着小曲往自己宫殿走去。唉!刚斗了一番心眼,真累呀!哼个小曲儿放松一下吧!
一个宫女走到近前:“韩姑娘!太后传召!”
太后?太后不是去雍地的大郑宫了吗?何时回来的?又找我干什么?刚从吕不韦的龙潭出来,又要去太后的虎|茓?的0d
唉!做个宫女真不爽,一点地位也没有,还可以被人随便呼来唤去。哪个都不能得罪,哪个都得应付!难!做人难!做女人难!做个宫女更难!
自我调侃着已经到了太后的甘泉宫。
两三个月不见,太后发福了不少,慵懒地倚在软榻上,肚子已经微微隆起,被宽大的衣袍罩着不是太明显,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那个无赖嫪毐就站立在一边,正不坏好意看着许寒芳。
许寒芳收好锦囊,规矩地给太后行礼,这个女人虚荣心很强的。别一个礼节不周,被廖毐再一挑唆,挨顿板子,可不好受!妈的!今天快成磕头虫了!
“平身!”太后的声音也是懒懒的。
“太后召奴婢前来,有何吩咐?”许寒芳学的很恭谨。
太后似乎不愿意多说话,懒懒地问:“哀家听说,你现在在南书房侍奉大王?”
许寒芳又轻施了一个礼:“回太后!是的!”
太后和嫪毐二人有意无意对望了一眼,太后直截了当地问:“哀家问你,关于嫪毐被封长信侯一事,你可曾听大王说过什么?”
呵!又是一个来打听消息的!我这里成了情报站了?许寒芳恭敬地回答:“回太后,奴婢不曾听到!”
太后又看了看嫪毐,嫪毐正给太后使眼色。
太后沉下脸来道:“如果你欺骗哀家,哀家一句话就可以处死你!你明白吗?你不要以为大王宠你,我就奈何你不得!这后宫还是哀家说得算,你惹怒哀家,大王也救不了你!”一口气说完,似乎很费力气,太后连喘了几下。
许寒芳不经意间瞥见在一边的嫪毐得意洋洋,狗仗人势的模样令人作呕。很明显这些话是他教唆太后说的。
切!又拿死来威胁我?就不能换个新花样?唉!一个掉入男人桃色陷阱的可怜女人!我吐!一个恶心到极点的男人!许寒芳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表面不露声色,也没耽误嘴上说话:“回太后,奴婢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太后。”
太后目光又望向嫪毐。
这时嫪毐不阴不阳地开口:“我怎么听说,大王好像不满意,为此事大发雷霆?”
难道假太监当久了,说话也变成太监了?这是许寒芳的第一个反应。第二个反应是,不对!那天大殿里发生的事怎么传了出去?还是嬴政在别处发了脾气?难道嬴政身边有内奸?
该怎么应对?脑子飞转,许寒芳镇静地回答:“如果长信侯不信,何必来问我?我没有听到就是没有听到,你是听何人所说?你问他好了。”
嫪毐也不是瓤茬儿,嘿嘿一笑,一针见血地道:“在你的大殿里说的,你会没听到?就凭这一点,太后就可以立刻处死你!”许寒芳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身边有内奸。
“来人!”嫪毐高喊。
两个近侍跑了进来,等待命令。眼看许寒芳就要吃亏。
不过太后并没有发话,只是无奈地看着许寒芳。许寒芳明白,太后现在全听嫪毐的,她对视着太后问:“太后容我把话说完吗?”
太后叹了口气:“嫪卿家,让她把话说完不迟。”挥手斥退内侍。
许寒芳躬身施礼:“谢太后!”转过身,冷冷一笑对廖毐说:“候爷不说那天大殿,我还想不起来,是,不错,那天大王是发过脾气。不过他不是针对你——长信侯!”言下之意很明显,你,廖毐还不够这个资格。的61
廖毐想发作没有发作,翻着鼻孔问道:“那是为什么?”
许寒芳淡淡一笑:“是因为吕相国!大王说,为何吕相国的人都要得到重用?大王在发泄对吕相国的不满,并不是对你——长信侯!”嬴政在吕不韦手里操纵当着傀儡国王,这是总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嬴政对吕不韦不满,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样解释应该合情合理吧?
太后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唉!哀家早给吕相国说过,大王不小了,不再是孩子了。现在果真如此了!”的2b
嫪毐一脸不以为然,冷冷看着许寒芳。
许寒芳叹了口气说:“哎!这样吧,如果长信侯不相信,可以叫人来,我们来对质。”哼!做贼心虚的人是不会来对质的,如果来了,正好把此人揪出来!
“嫪卿家,你错怪大王了,也错怪韩姑娘了。”太后的话等于给事情下了定论。
嫪毐还想争辩,可是一时又找不到话反驳,只好作罢。
“太后,您对奴婢恩重如山,您有何差遣,尽管吩咐奴婢,奴婢愿效犬马之劳。”这个时候该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吧?要不以后会麻烦不断的。
太后望望嫪毐,嫪毐点点头。也不知道二人在打什么鬼主意。
太后淡淡一笑,对许寒芳说:“这样,以后有什么吩咐,哀家让长信侯告诉你,你按他的意思做就行了。”
“是!太后!”许寒芳嘴上答道,心里却在暗骂:妈的,以后不免又要见到这个混蛋了!这个狗仗人势的家伙,拿出来太后来压我!
太后懒散地说:“嫪毐,你去给哀家把那个玉枕取过来。”
廖毐看看许寒芳,极不情愿地下去。
大殿有只剩下了太后和许寒芳二人。太后给许寒芳招招手,许寒芳跑到近前。
太后对许寒芳轻轻说:“政儿是我的儿子,我很清楚他的脾气和性格。”太后喘息了几口,接着说:“我也能看出来政儿很喜欢你,以前,他只要每次和我提起你,眼神都不一样,——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以后我不在他身边,你替我好好照顾他。”说着把一块玉佩放在许寒芳手里,复杂的看了一眼许寒芳,一脸的疲惫。
许寒芳望着太后,发现太后说这话的时候,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后,而是一个母亲,是一个母亲的嘱托。
她刻意支开嫪毐,是为什么?她已经被嫪毐牢牢控制?还是陷得无法自拔?她面对嬴政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呢?她夹在情人和儿子之间又是怎样一种感觉?许寒芳无从知道。
看着太后微微隆起的肚子。如果眼前这个女人知道有一天,她儿子终将举起宝剑对着她的另一个儿子,她又会作何感受?老人不是说我能改变历史吗?我能否阻止这一切发生?
许寒芳满腹无奈地离开甘泉宫。不远处,一个身影从她眼前一闪而过,许寒芳依稀辨认出来,那个人是屈怀!为何总是在甘泉宫见到他?他来做什么?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许寒芳站在御苑里,看着最后一片树叶从树梢上飘落,冬天就要来了。万物萧条,冷冷清清。
许寒芳还在想着刚才太后的眼神,一个捉摸不透的眼神。转身意外又看到屈怀。他刚从甘泉宫匆匆出来。
屈怀看见许寒芳也是一愣,看看四下无人,走到近前:“韩姑娘,你还好吗?”
许寒芳开心地说:“屈大哥!你好!”朋友相见总是格外开心。
二人沉默了片刻,突然有了陌生的距离感。
屈怀犹豫着问:“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许寒芳歪着头,笑问:“什么事?”
屈怀咬着嘴唇想了想,似乎终于下定决心,问道:“你愿意为祖国做些事情吗?”
许寒芳一怔,正想回答。不远处走来了几个近侍。
屈怀急忙告辞匆匆离去。
屈怀匆匆远去的背影,只留给许寒芳更多解不开的谜团。
回到南书房,嬴政还没有回来。
许寒芳把玉佩放在几案上,把金豆豆倒出来玩起抓石子的游戏。
在南书房这么多天,许寒芳发现其实嬴政自己吃饭吃的很简单,从不浪费,生活也挺简朴。她不禁想起了初次见面那天,嬴政把一碗变了质的豆浆喝下肚的情形。每次一想到这里都会忍不住咯咯的笑。
史书上把秦始皇描写的面容丑陋,鸡胸凸背,生活奢靡,性格残暴,不知道是后来的嬴政变了,还是儒家来发泄对这位皇帝法制治国、焚书坑儒的不满,来故意埋汰他?
不过相貌总是不会变吧?我见到的秦王政就还不错,虽算不上多好看,但是刚毅、英俊还是有的,斜Сhā入鬓的眉毛,深潭一样的眼睛,勾勾的鹰鼻……最难得的是他充沛旺盛的精力无人能及,像个阳光大男孩。
脚步声想起,嬴政进了门来,看见许寒芳在自娱自乐。问道:“干什么呢?你拿的什么?”
“我的佣金!”许寒芳边抓边回答。
嬴政在正首的几案边坐下,拿起一份奏折,顺口问道:“什么佣金?”
“吕不韦雇用我给他当奸细。”许寒芳淡淡的回答,想起今天斗了一天心眼,觉得好累,好疲惫。
“什么?你说什么?”嬴政放下简牍,好奇地问。
许寒芳把和吕不韦的大概经过讲了一遍。
嬴政笑着赞道:“聪明!真聪明!”
许寒芳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怨道:“做大王身边的宫女真累!还要应付这些。”
嬴政笑着说:“那你别做宫女了?”眼神中透着狡黠。
许寒芳知道嬴政是什么意思,没有接话。甩着锦囊,笑道:“我现在可是双料奸细,你要是得罪了我,我可是把你的一举一动全汇报给他们!”
嬴政淡淡一笑,本没有在意,细细品了一下许寒芳的话,追问:“双料奸细?他们?还有谁?”
“还有太后!太后今天也找我了。今天一天我快累死了。”许寒芳坐着把两腿放直,弯腰用手尖去摸自己的脚尖,运动一下伸展筋骨。
嬴政想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太后不是在大郑宫吗?何时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许寒芳活动了几下舒服多了,突然想起来说“对了,蚊子!那天你在大殿为嫪毐封侯发脾气的事,传到太后那里了。”
嬴政本来正在喝茶,闻言将茶碗“咣”地墩在几案上,目光冷冷盯着殿外,咬牙切齿说:“光有吕不韦的眼线还不够,还有嫪毐……”额头青筋暴露,就要发作。
许寒芳劝道:“你先冷静点!”
嬴政冷冷一笑,吁了一口气,从新端起茶,吹着茶碗中茶沫,喝了一口,眼睛瞥见了许寒芳几案上的玉佩,脸色大变:“玉佩你哪里得来的?”
“太后给我的!”许寒芳不明白嬴政为何突然变色:“说让我好好侍奉你。”许寒芳故意把照顾说成了侍奉。
嬴政手指紧紧捏着茶杯,冷冷地说:“这块玉佩是那晚我留在玉楼的!”
“啊?”许寒芳张大嘴。她还以为太后是像吕不韦一样给点好处收买自己。
嬴政走过去,拿起玉佩紧紧攥在手里,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我知道,母后为何要把玉佩还给我!”
“为什么?”许寒芳觉得很尴尬。
嬴政没有回答,背着一只手仰着脸看着殿顶,另一只手玩弄着、翻转着玉佩。突然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目露寒光,手指用力把玉佩一折两段,继而脸上又呈现出了痛苦的神情……
许寒芳傻傻看着,难道太后把玉佩还回来,有什么暗示?或者是在表达什么意思?
第二天,许寒芳再到南书房时,发现除了赵高所有的内侍都不认识了。问道:“蚊子,你换近侍了?”
嬴政正在翻阅奏章简牍,淡淡地回答:“我把那些人全部处死了。”
“啊?”许寒芳张大了嘴:“全都处死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们该死!”嬴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他在说的事情与他无关。
许寒芳心里一紧,质问道:“他们也是被迫的!”她原打算暗中调查出来,全部遣走,以后加强防范和管理。可是自己还没行动,嬴政已杀的一个不剩。
嬴政神态自若,没有说话,低头继续认真地看奏章简牍。
许寒芳一把夺过嬴政手中的书简,惊叫:“二十多条人命呀!说没就没了?”
嬴政若无其事地问:“那又怎样?里面有吕不韦的眼线,我原本是想让他们给吕不韦传些假消息,所以才让他们多活了几天,现在又多了廖、嫪毐的。忍无可忍!”想起吕不韦和嫪毐眼角又微微抽动一下。
“你这样做会打草惊蛇的。”许寒芳只好拿这样的借口来指责嬴政。
嬴政淡淡一笑说:“我没那么傻,我随便找了个别的什么借口,全处死了!”
“可里面有清白的!”许寒芳追悔莫及。
“我没空一个一个查!”嬴政说的轻描淡写,仿佛不是二十条人命,而是二十个草芥。
许寒芳后悔的要命,怪自己说话不经大脑思考,口无遮拦,害死了无辜的人。她懊恼地看着若无其事的嬴政,难道真如中隐老人说的?他的性格里有狼的本性——嗜血?秦王政六年的第一场大雪静悄悄地飘落。
先是碎米一样的雪粒,接着便像鹅毛片一样悠悠旋转飘落。把整个咸阳城装扮成银色的琼楼玉宇,耀眼夺目。
室外雪花飘落,蕲年宫南书房却室内如春。金盆兽炭,火势正旺,水晶灯内的红烛突突燃烧,照的四壁也抹上一层淡淡的红。
许寒芳把窗户开开一角,从窗户缝看着银白色的世界,片片雪花从窗角飘进,落在许寒芳肩头上,发丝上。
许寒芳抬起手接住一片洁白的雪花,看着晶莹的雪花在手掌中慢慢融化,化成一颗水珠,再把水珠扑在脸上,凉凉的。她缩着脖子笑了笑,照这样再下一夜,明天就可以堆雪人了吧?
岁末年初,奏章不是很多,嬴政没有一会儿就看完了。只是过一阵子就到了祭天拜地、祀祖、大臣朝贺的日子。到时候该十分忙碌了吧?
“今天下雪,路不好走,不要回去了。”嬴政微笑着说,看着正在观雪景的许寒芳。
“不!我喜欢踏雪!”许寒芳望着天空飘落的雪花,愉快地说。
嬴政暗自叹气。入冬后,天格外的冷。总是不忍心她冒着严寒三更半夜的回去,可是她执意如此。只好说道:“那今天我陪你?——今天时间早。”还得向她说明原因,否则她会拒绝。
许寒芳回眸一笑,点点头,分外妩媚。
围好貂皮披风,二人走在冰雪中。
俏皮的雪花不时飘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嬴政极目四望雪白的王宫,在这皑皑白雪下掩盖着的是多少肮脏、丑陋的东西?一阵寒风袭来,他下意识地裹紧貂皮斗篷。却看见许寒芳扬着脸,面带微笑,迎接着一片片雪花。心中一动,这天地万物之间,只有她是美的!
当他感到心中烦躁,忍无可忍的时候,只要听到她柔和而清脆的声音,他的一切烦恼都会丢开;只要看到她欲语还笑的娇靥,他就觉得世界是如此美好,除此以外的事物,只不过是一些杂音和干扰,不值得去想去在意,只要不在意,还有什么能忍不能忍的?
不知不觉已到了许寒芳的大殿。
许寒芳微笑着告别,嬴政恋恋不舍地看着许寒芳进了大殿。又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雪地上,二人刚才留下的串串脚印伸向御苑深处。
嬴政又回头看了看,此刻自己身后的雪地上只有一串脚印,显得孤独寂寞。他惆怅地想:何时才能让每个角落的脚印,都变成来时的脚印一样双双对对,不再孤单、不再寂寞?
第二天,雪停了。
雪后的空气清冽、寒冷。
成蟜一大早就跑了来,人还没进殿就已听见喊声:“芳!芳!雪停了!”
“我知道!”许寒芳清脆的回答。
成蟜喊着、跑着、跳进门来:“芳,你不是说过如果下雪了要堆雪人的?现在雪停了!”
“难为你还记得!不错不错,值得表扬!”许寒芳说着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原来她已经在换衣服,穿上了保暖的貂皮紧身衣。雪白的紧身衣不仅显现出了完美的身段,更衬的她笑面如花。
成蟜呆呆看了片刻,只差口水没有流出来,赞道:“真美!”
许寒芳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讨厌!——快走吧!”转身出了大殿,往御花园走。
成蟜乐颠颠地跟在后面。
许寒芳昨天就已经瞅好了地方。这个御花园树多,而且背阴,堆的雪人放的时间长。更关键的是,这里雪厚,风把附近的积雪全吹到了这里。
许寒芳兴冲冲到了御花园,转回身对成蟜笑着说:“拿来?”
“什么?”成蟜挠挠头,迷惑地看着许寒芳。
“工具呀?”的16
成蟜张着嘴:“呀!我忘记带了!”
许寒芳一跺脚,怪道:“你!——你怎么总是关键时候掉链子?”
成蟜一脸迷茫:“掉链子了?什么是掉链子?”
许寒芳白了他一眼,数落道:“上次蹴鞠关键时刻你伤了腿,今天堆雪人你又忘带工具?”
成蟜呵呵憨笑着,不好意思地说:“早上一看雪停了,就急慌慌地来了。——我叫内侍去取!”
“算了,又得等老半天!开始吧……”许韩芳叨唠着弯腰捏了个小雪球,单手在地上来回滚着,一会儿雪球越来越大,双手在雪地上滚了起来。
成蟜也学着她的模样滚起小雪球。
二人也不用工具,就这样滚起雪球。起初雪球一个人还能推的动,到后来成蟜干脆放下自己的雪球,来帮着一起推许寒芳的雪球。雪球已经有半人高,二人累得满头大汗。
用大雪球作身子,小雪球作脑袋,一个雪人的轮廓就已出来。
许寒芳搓搓热得发烫的手:“再堆一个!给它做个伴儿!”
“好!”成蟜开心的回答。
忙活了半天,又一个雪人堆好。两个雪人挨肩站着。
成蟜傻呵呵笑着说:“嘿嘿!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许寒芳白了他一眼,自去掰了几段灌木丛枝叶来做雪人的五官。
许寒芳把雪人做成了QQ小人里的一个小哭脸,一个小笑脸,退后几步欣赏着,指着笑脸说:“这个是我。”又指着哭脸说:“那个是你!”
成蟜抗议道:“为什么你的是笑脸?而我的是哭脸?我也要笑脸!”说着把树枝反转方向,哭脸变成了笑脸。
许寒芳又把树枝翻回来:“就不!我就给你弄哭脸!”
“不!我不要!”成蟜伸手又要去翻树棍儿。冷不防被许寒芳捧了一大捧雪塞进脖领里,“嗷”的一声怪叫,跳了起来。冰凉刺骨的雪冻得他直打颤。
许寒芳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声还没落,一个蓬松的雪球扑面而来,散落一脸。
成蟜哈哈大笑起来。
“你敢打我?这回我非把你打成小哭脸!”许寒芳弯腰捧着雪,笑着打着追着。
成蟜笑着叫着逃跑,跑两步时不时回头稍稍反击一下。不一会儿,二人头上身上都是雪。
不远处,嬴政看着嬉戏的二人,一脸落寞。
今天,他一下朝处理完政事,就匆匆赶来,他记得许寒芳说过下雪了要堆雪人。兴致勃勃地来到这里,正好看见玩得开心的二人。他抬手扔掉手中的工具,默默转身走了回去,身后还是只留下一串孤单的脚印……
雪地上,这会儿许寒芳追成蟜改为成蟜追许寒芳。
成蟜边追边喊:“反攻了!反攻了!”纷纷扬起地上的积雪。
许寒芳尖叫着逃跑,脚下一滑,扑倒在地上。
成蟜一个刹不住车,扑倒在许寒芳身上。
“讨厌!你……”许寒芳笑着想要爬起来,却爬不起来。
成蟜忙爬起来拉许寒芳,脚下不稳,二人再次滑到在雪地上。
许寒芳笑着骂道:“笨蛋!”
成蟜再次过来拉许寒芳,他看着笑得阳光一样灿烂的她,不觉痴了,张着嘴痴痴看着。
许寒芳本来坐在地上笑着拍打身上的雪,忽然听不到成蟜的动静,抬头观望,对望到这双眼睛时,她也呆住了。——这分明是他的眼睛,那双象星星一样的眼睛!那眼眸深处的东西是那么熟悉。她呆呆望着。
成蟜看了很久,禁不住俯下身,低下头……
许寒芳痴迷地想要去迎接,突然发现,不!这不是他!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她一辈子也忘不掉。抬起手一下把成蟜推开。清醒过来。
成蟜被推坐在地上,愣了一下,继而又过来把头低下来,双手紧紧攥着了她的双腕,目光直直地望着她。
许寒芳本能地去挣扎,发现手腕被抓得死死的。“你干什么?放手!”她大声喊道。
成蟜仿佛入了魔一样,压根就没有听到。还把脸凑了过来。
“放手!”许寒芳再次挣扎。
成蟜的脸已经凑近,强来吻许寒芳。许寒芳扭过脸闪躲着,喊道:“不要!放手!”
成蟜的呼吸变得沉重,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强吻了下去,把许寒芳压在雪地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许寒芳极力挣扎,终于抽出一只手,狠狠打了成蟜一个耳光,脸上留下了清晰的手指印。
成蟜被打得立刻清醒过来,一手捂住了脸,呆呆地看着许寒芳。
许寒芳一把推开成蟜,气呼呼瞪了他片刻,从地上爬起来,飞跑着离开。
只留下成蟜在雪地上愣愣发呆……
许寒芳气呼呼跑回大殿。满头满身的雪也顾不上抖,直奔几案,颤抖着手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下,心还在怦怦直跳。
过了好一会儿,许寒芳心情才平静下来。他不是他!怎能把他错当成他?
余光看见殿门处探了半个脑袋在往里瞅,许寒芳一抬头,脑袋又缩了回去。
“干吗鬼鬼祟祟的?进来!”许寒芳喝道。
成蟜扭着身子,一步一步地挨进来,在离许寒芳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低着头翻着眼睛偷眼观看许寒芳,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脸上还留着红红的指印。
成蟜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如蚊子般轻声说:“对……对不起……”
以他的身份向自己道歉?许寒芳呆呆看着成蟜,——这个神态像极了浩然的人。她站起身来,推开窗户,让殿外寒冷的风吹到脸上,让自己再清醒一下。只感觉到眼睛酸酸的,不知道是被刺眼的白雪反光耀的?还是原本眼睛就已经发酸?
成蟜见许寒芳背对着她,不说话,手搓着衣服,再次低声说:“芳!别生气了,我给你认错……我错了……”
为何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许寒芳不愿擦拭,任凭泪水悄悄流下。
成蟜探头悄悄看看,见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想拉许寒芳,又不敢再动手。
许寒芳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极力让自己镇静。是我!是我的错!我不该在他的身上寻找、追忆浩然的影子,让他产生误会!
许寒芳呀许寒芳!你是何等幸运?在这个时代遇到一个又一个真心对你的人!浩然、青、成蟜……你是何德何能?为什么每个人对你都这么好?你究竟要伤害多少人?
许寒芳拭干眼泪转过身,诚挚地说:“成蟜,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成蟜急切地说:“不,芳,是我不对。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我不该……芳……”
许寒芳勉强笑笑:“是我不好!——还疼吗?”
成蟜撅着嘴本能地点点头,突然明白过来立刻又摇摇头,忙道:“不!不疼!你一巴掌把我打醒了!”
许寒芳莞尔一笑:“看你的傻样儿!”
见许寒芳笑,成蟜挠着头嘿嘿笑着。
许寒芳走到近前,轻轻说:“来!我看看!”四个指头印已经由红变白。轻轻问道:“说实话,疼不疼?”
“不疼是假的!”成蟜老实的回答。
许寒芳被成蟜憨憨的表情逗乐了,看了成蟜片刻,慎重地对他说“成蟜,我们是两条平行线,平行线是不可能相交在一起的。你懂吗?”
成蟜摇摇头,如实回答:“不懂!什么平行线?我不明白!”
许寒芳耐心解释道:“就像两条道路上的人,走在各自不同的路上。只能相望,却走不到一起。”
成蟜不解地问:“那你,或者我,拐个弯不就行了?”
许寒芳只好无奈地笑笑:“将来,你就慢慢明白了。”
许寒芳心不在焉的坐在南书房。铜兽炉里的炭火烤得她的脸通红。
“你有心事?”嬴政放下奏章,目光深沉地望着她。
许寒芳敷衍着回道:“哦!没有!就是觉得有点累。”说着趴到几案上,把脸扭到一边,不愿意让嬴政看见自己的脸,特别是自己的眼睛。
嬴政看着许寒芳的背影:“成蟜的年龄可以立正室了。”
许寒芳浑身一颤,忍不住吃惊地把脸转过来:“他立正室和我什么关系?”说完又有点后悔,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嬴政望着许寒芳一笑,笑得高深莫测。想起今天雪地上的情形,感觉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猛一疼,又皱了一下眉。
总觉得他能看透一切,洞察一切。许寒芳觉得浑身不舒服,说道:“有话就直说,干吗拐弯抹角,我不喜欢!”眼神却在来回闪躲。
嬴政思考了一下,沉吟着说:“成蟜是我弟弟,你应该知道他很喜欢你!我征求你的意见,尊重你的选择。”迟疑了一下接着道:“——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以为你们做主。”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
许寒芳苦涩的一笑,淡淡地说:“我谁也不想嫁!这就是我的选择。”把脸再次转过去。脑海里却羽化出那个熟悉的他的身影,眼前有些模糊。
嬴政盯着许寒芳的背影看了半晌,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垂下眼皮,深邃的目光忽而暗淡忽而闪亮,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潭水……昨天打了成蟜一巴掌,今天一大早成蟜又过来赔罪,说什么要将功补过。今天,又是去拜望中隐老人的日子。嬴政下了也朝赶了过来。
许寒芳第一次觉得同时面对兄弟二人的时候这么不舒服。有些事情就是这样,隔着一层窗户纸,很随意;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就觉得别扭。许寒芳夹在兄弟二人中间的滋味格外不好受。
成蟜仍旧是没事人的样子,照样傻呵呵乐呵呵。嬴政更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知道了今天是拜望中隐老人的日子,成蟜乐呵呵地说道:“哥,你们去吧,我等你们回来。”
嬴政问许寒芳:“你去吗?不想去可以不去。”又在征求她的意见。
许寒芳还没说话,成蟜抢着说:“去吧去吧!今天城外的雪景一定很好,去看看吧!”
嗬!兄弟二人还怪谦让!许寒芳只好勉强笑笑答应。
今天,中隐老人考试了嬴政的剑术。
嬴政手持长剑在雪地上翻转飞舞,地上的积雪被扬起老高,四散飞溅。
看着嬴政舞剑,许寒芳情不自禁想起来了古龙笔下的西门吹雪,那个冷血的剑客。想起剑客,又不觉想到了青。又一个被自己伤害了的男人!自从骊山一别之后,也不知道青怎么样了?他的伤早该好了吧?他去了哪里?以后还会再见到他吗?
也没个电话,否则可以问候一下!还是现代好,哪怕远隔千山万水,也可以通过电话、QQ、邮件等等各种方式联系,或者留言问候。
穿越回来后,身边的人:青、浩然、王翦、高渐离、兰儿、一个一个都像来去匆匆的过客,匆匆地走来,匆匆地离去。究竟有谁会陪我到最后?
今天,看着嬴政舞剑。许寒芳才发现,以往嬴政和自己比剑时,根本就是在让着自己,他恐怕连三分之一的力都没有使出。亏得当时还美得自己沾沾自喜。唉!他究竟隐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嬴政舞完剑还剑入鞘,聆听老师的教诲。老师给他指点一阵,他接着再练。
许寒芳无聊的站起来,环顾四周,看见书童墨离在劈柴,仍是一副酷酷的表情。
许寒芳兴起了逗逗他的念头,走到墨离身边,笑眯眯地说:“劈柴呢?”
墨离头也没抬地反问:“自己看不见?”表情还是酷酷的。
许寒芳背着手蹲在墨离对面,笑眯眯地说“我想和你做一个游戏——或者说打一个赌,你可愿意?”
墨离淡淡的回答:“我从不打赌!”
呵!玩深沉?许寒芳一挑眉,挑衅道:“哦?怕了?不敢算了!胆小鬼!”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激将法果然管用。墨离忍不住道:“好,我给你赌!怎么赌?”
许寒芳歪头一笑:“你用刀背劈柴,如果你能连着劈一个时辰的话算我输。如果你不能连着劈一个时辰算我嬴。”的33
墨离仰脸望着她问:“就这样简单?”
许寒芳点点头:“对,就这样简单!”
墨离冷冷地问:“输嬴又如何?”仿佛他已经胜券在握。这太简单了!
许寒芳从新蹲下来,笑得甜甜的:“我输了你可以让我做一件事,反过来我可以让你做一件事。——当然都是力所能及的事,不能故意刁难对方。”眼神中透出一丝狡黠
墨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好!”然后开始拿着柴刀背劈柴。
起初还一刀一刀劈的认真,可过了一炷香时间,墨离脸上开始有了烦躁情绪。
许寒芳暗自偷乐。哈!学管理课时讲的很清楚,很少能有人容忍得了自己重复做无用功。一个案例就是这样:一个心理学家和一个砍树工人打赌,我给你付三倍的工钱,你从现在开始用斧子背砍树。砍树工人干了一会儿就要求:“我还拿原来的工钱,不愿意再用斧子背砍树。”心理学家问:“为什么?”工人说:“我喜欢看木屑飞起来的感觉。那样我才觉得我付出的劳动有价值!我做的事才有意义。”心理学家笑了,得出来个结论:人工作不仅仅是为了钱,还要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和创造的价值,这样才会快乐,才会满足。所以,一个好的管理者不仅不要让你的员工重复做无用功,而且要让每一个员工看到自己存在的价值,这才是最关键的。
墨离还在一刀一刀劈着,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因为他已经砍了上百刀,摆在他面前的还是那根木头,木头还是原来的模样。
许寒芳在一边笑ⅿⅿ看着,时不时再扇扇风点点火。
墨离终于忍不住咣一下把柴刀扔在地上,赌气说:“不砍了!我输了!”
看着墨离的表情,许寒芳乐得前仰后合,哈哈大笑道:“哈哈!你输了,我就知道你会输!”
墨离面无表情地说:“愿赌服输,你说吧让我为你做什么?”
许寒芳坏坏地说:“我想看你笑一笑。”因为她从来没有见墨离笑过。天天脸上就是一种表情。
墨离一愣,他确实从来就没有笑过。但是又不能食言,只好说:“好吧。”
许寒芳忍不住招手喊道:“蚊子!蚊子!快过来,看你师兄笑!”
嬴政和中隐老人都闻声往这边观望。看见许寒芳弯着腰手扶着膝盖,正兴致勃勃地盯着墨离。
而墨离的表情看起来怪怪的,很难受的样子。
嬴政用眼睛征求老师的意见,中隐老人点点头,嬴政这才跑过来。
“芳,你让我看什么?”嬴政提着宝剑边跑边问。
“看你师兄笑。”许寒芳还在聚精会神盯着墨离。
嬴政饶有兴趣地说:“不可能,都十几年了从来没有见师兄笑过。”
“没看过今天就让你看看!”
墨离脸上表情抽搐,挤了半天也没有挤出一个笑容。
许寒芳在一边指挥道:“不对!不对!笑是这样!”说着做了个示范。
墨离费了半天力,到最后变成呲了一下牙。
许寒芳明白了,不是墨离天生冷漠,用现代医学角度讲而是天生面部肌肉有问题,根本不会笑或者哭。突然有点同情他,开始认真地教他如何去笑,如何去调动面部肌肉。还用手指去放松墨离脸部僵硬的肌肉。
终于,墨离有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许寒芳一拍墨离肩膀,鼓励道:“对,以后就这样。笑一笑十年少!笑一笑才会发现生活多美好!”
墨离又似笑非笑地笑了笑,好像他自己也很开心。长这么大他是头一回有了另外一种表情,
许寒芳和嬴政都开心地笑了。
不远处的中隐老人捋着胡须微笑着点头。不一样的女人!
从中隐老人处告辞出来,已近黄昏。
大雪放晴,夕阳西下,碧蓝的天空,美丽的云朵镶上了金边,空气中弥漫着雪后特有的清新,还夹杂着树枝的清香。
前两天下的雪还没有化,整个大地白皑皑一片。上林直道两旁的参天古木,枝桠全压满了雪,沉重地下垂,就像站立在路旁的白发白须、弯腰驼背的老人。
每棵树都需要二人合抱才能抱住。这么多、这么粗的古树在现代一棵也不好见,何况是大片树林?
嬴政边走边问:“芳!你是怎么让墨离笑的?”嘴边一团白雾呼出。
许寒芳想起来墨离可爱的表情,不觉一笑答道:“打赌!”
“打赌?打什么赌?”嬴政好奇的追问。
许寒芳挑起眉毛,故作高深地说:“不告诉你!”
嬴政一笑也不再追问,他知道她早晚会憋不住讲出来。
路过上林苑,上林苑的果树枝上也压满了积雪。玉树琼枝,分外好看。
嬴政抬手指着说:“芳,你看!”
许寒芳顺着嬴政指的方向一看,上林苑已经被一道围墙围起。
嬴政笑着说:“我已命人整修上林苑,今年秋天你就可以来这里摘果子了。免得你又挖苦我!”
许寒芳歪着嘴皮笑肉不笑地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日自己只是强词夺理的一句玩笑话,今天却真的围了个围墙。看来以后少给他开玩笑!
忽然,“嗖”的一声,一支强弩箭由他们二人中间穿过,接着是“嗖!嗖!嗖!”数支弩箭迎面飞来。
嬴政拔出长剑舞动,挥下几支箭去。几支箭又是擦身而过。
怎么像武侠小说一样?许寒芳惊呆了,一时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接着就看见从两边的树林里,出来了五六个蒙面人。有刺客!
嬴政迅速分析形势:敌众我寡,而且站在古道中间,没有遮挡物对自己也不利。他挥剑刺退一个蒙面人,打开一个缺口,拉着许寒芳向树林内奔去。
进了树林才发现,原本静止的雪堆居然会移动,又跳出来三四个人。原来树林中也藏有埋伏!嬴政心里一惊,拉着许寒芳朝一个方向躲闪着跑去。
粗大的古树参差错落,二人在树林中不停左右奔跑,不时有弩箭擦身而过,有的弩箭射到粗大的树上。好在二人运气好,并没有中箭!
嬴政知道这些弩箭一定喂了毒,见血封喉。只是想不明白突然从哪里来的刺客,是谁要杀他?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估计是刺客弩箭已经放完,开始全力追赶。
脚步声已近,嬴政知道刺客已经追了上来,想跑已经跑不了了。转过身手持长剑,反手把许寒芳护在身后。
十个人呈扇形包抄围攻过来。个个都是手持长剑利刃,手上的利剑在阳光下发出慑人的光亮。每个都蒙着面,看不见脸,可是每个人都目露凶光。
嬴政手心已经出了冷汗,他可以感觉到许寒芳在微微发抖。他用力握了握许寒芳的手。
包围圈越来越小,已经可以听到对方彼此间的谈话:“他在那边!”左边有一个蒙面人说:“我们上!”
嬴政看着蒙面刺客,心中暗暗叫苦,敌我数量悬殊太大!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他集中精力眼睛盯着敌人,瞅机会稍微后仰了身子,压低声音对许寒芳说:“一会儿打起来,有机会你快走!”
打小,嬴政在邯郸就经常被众人欺负。越是人多,他越是不会低头。可是他知道今天和以往不一样,今天这些人是想要他的命。
他骨子里高傲的本性告诉他:君王即使是死,也要死得像个君主!他执着长剑站立,凝神气息以待,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
“看他那么沉着的样子,好像是有埋伏,他出门不会不带护卫!”一个蒙面人低声说,似乎有些心虚。
“我早四周侦察过,没看到什么人。”右面一个蒙面人接话,说话底气也不是很足。
“不管那么多,上!”右边另一个看上去像是指挥者的蒙面人低喊。
蒙面刺客一声唿哨攻了过来。
嬴政放开许寒芳的手,双手持剑大喝一声冲上前去,全力拼杀。兵贵神速,抓住机会,瞬间放倒了两个刺客。
“快走!”嬴政一边打斗,一边冲许寒芳高喊。
所有的刺客都在围攻嬴政,这是许寒芳逃走最好的机会。
许寒芳愣了一下,此时我怎能抛下他不管独自逃生?看见被打倒刺客抛下的长剑。不容多想双手拿起长剑,大喝一声冲上前去,对着两个蒙面人就是两剑。
练过剑就是有好处,所有的人都在围攻嬴政,根本没有人防备这样一个女人。这一变起仓促,众蒙面人都没有防备,有两人猝不及防中剑,转眼间抽搐而死。
剑上有毒!许寒芳倒吸一口冷气。
就这样刺客十人已倒下四个。其余六个人一愣,没想到顷刻间就倒下四个同伙。
“小心!剑上有毒!”许寒芳对嬴政高喊着,又是几剑攻出。
立刻有两个人转过身来抵挡许寒芳这并不厉害的攻势,这样只剩下四个人围攻嬴政,登时解了嬴政的危机。
许寒芳以一敌二明显不行,很快险象环生。
嬴政边打边看见许寒芳已经快抵挡不住,断喝一声,紧攻几剑跳出包围圈,奔到许寒芳面前,替她解了围。单手扶住气喘吁吁的许寒芳:“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心!”许寒芳又一剑挡开了从背后袭击嬴政的一剑,被迫的后退了好几步。
嬴政抢步上前,一手挥剑挡开袭击,一手扶稳许寒芳,二人背靠背仗剑站立,都可以感觉到对方沉重的喘息。
六人把二人团团围住,也在寻找最佳进攻机会,已有四个同伙牺牲,所以不敢再轻视二人。
“你为什么不走?”嬴政举着剑大声问。
“一起来,一起走!”许寒芳横剑在手大声回答。
二人又和六人打斗在一起。对方剑上有毒,还要处处小心,他们打得很吃力。
六个人采取车轮战术,轮番上阵,二人渐渐体力不支。
眼看许寒芳不行了,嬴政以一敌六和对方硬拼了。嬴政脚下一个不稳踉跄一滑,扭了一下左脚。
许寒芳才得空稍微休息了一下,突见嬴政遇险,持剑上前加入打斗。
嬴政刚才一滑左脚已扭了筋,行动已经不太灵活。又一踉跄长剑被对方打落,连连败退。
二人危在旦夕。
正在此时,三骑快马从直道上冲进树林中,都是一色白色劲装,手执长剑,最前面一人是成蟜。
三匹快马分从蒙面人背后发起攻击,长剑寒光一闪,蒙面人纷纷后退,躲闪。
“留活口!”嬴政大声命令。
来回几个冲杀,六个蒙面人已经有五个全部倒卧在血泊中,一人被生擒。
嬴政和许韩芳经过了一场生死搏斗,筋疲力尽,勉强支撑着靠在一棵大树上呼呼直喘。嬴政情不自禁握住了许寒芳的手。二人都在发抖,有惊吓,有疲惫。却都彼此向对方笑了笑。
成蟜手持长剑挑开蒙面人的面纱,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刺客冷笑一声也不答话,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嬴政喘息着命令:“押回去……好好审问。”
两个随行的虎贲军上前捆绑刺客。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被活捉的刺客身上,没留意地上一个奄奄一息的刺客捡起手边的长剑,用尽全身力气向嬴政掷去。
许寒芳靠在树上喘着,看着成蟜审问刺客,只觉眼角看见寒光一闪,高喊一声:“小心!”猛地用力把身边的嬴政推开。
长剑从许寒芳从左肩穿入,从后面透了出来,她缓缓倒下。
嬴政冷不防被许寒芳推倒,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再回头看许寒芳已倒在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长剑贯穿肩胛。如果不是她推开他,这一剑可能已经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芳!”嬴政大喊一声扑上前,跪在地上抱住许寒芳。晃着许寒芳的身体,焦急的大喊:“芳!”
鲜血汩汩往外流,许寒芳脸色苍白,浑身发冷,颤抖着说:“蚊子,我好冷,好怕……”她感觉好冷好冷,冷的就要僵掉。
嬴政把许寒芳抱得更紧些,颤声说:“别怕,不会有事的。别怕——成蟜!”嬴政大声呼喊成蟜。
许寒芳有气无力地说:“我好累,我想睡。我想睡……”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嬴政拍打着许寒芳的脸:“不!芳,你醒醒。不能睡!”
成蟜正在专心看着捆绑刺客,却见被活捉的刺客牙关一咬,片刻嘴角留血,竟然服毒自尽。又猛地听到嬴政的大喊,回头,看见许寒芳倒在血泊中。大惊。他飞身上前一下结束了偷袭者的性命,又连刺了几剑。溅了一身血。
两名虎贲军急忙检查剩余的人还有没有活口和潜在的危险。
成蟜跑了过来,短短的十几步路却因为腿软,跌了好几跤,跌得满头满脸都是雪。也顾不得许多,跪爬几步来到近前,大声呼喊:“芳!芳!”
嬴政看着长剑Сhā在许寒芳身上晃晃悠悠,鲜血顺着剑尖一滴一滴滴在雪地上,染红了雪地。
“成蟜,我拔剑你止血!”嬴政大声命令。
成蟜木木地连连点头,左右看看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握在手中,做好准备。
嬴政颤抖着手握住剑柄试了几试,不敢动手,终于深吸一口气,一咬牙拔了出来。
宝剑拔掉的瞬间,许寒芳抽搐了一下,鲜血四溅,溅了嬴政一头一脸,溅在雪地上像朵朵绽开的红梅。成蟜连忙按住伤口。
不幸中的万幸,长剑是嬴政掉落的宝剑,没有毒。
“芳!芳!”嬴政和成蟜二人齐声喊。可是许寒芳已经没有反应。
成蟜咬牙忍着,用丝布捂住伤口,可哪里捂得住?瞬间白丝布已经染红,捂得了胸前捂不住背后。成蟜汗水泪水一起往下流。
“马!”嬴政冲两个呆傻的侍卫怒喊。
慌了神的侍卫急忙把马牵了过来。
嬴政抱着许寒芳翻身上马,喃喃说着:“芳,你一定坚持住!芳!坚持住!”打马出了树林,在古道上飞奔而去。的43
成蟜用袖子抹了一下汗水、血水和泪水,也飞身上马跟着奔出树林。
夜色降临,两匹马一前一后在上林直道上狂奔,飞奔进了咸阳城。
又是一阵策马狂奔,到了王宫。
进到宫内,许寒芳已面无血色,昏迷不醒。
嬴政抱着许寒芳在王宫中的御道上奔跑,边跑边大声呼喊:“御医!快传御医!御医!成蟜,快!传御医!”急切的呼喊声在整个宫阙上空回荡……到了蕲年殿,嬴政一脚踹开门,把许寒芳轻轻放在榻上,怒喊:“御医呢?御医怎么还没来?传御医!”
宫女和内侍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慌做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有的宫女早已经吓得腿发软,倒在地上。
御医们跑的满头大汗进来,看见大王满头满脸是血,也慌了手脚,忙围上来替大王诊治。也有御医围住了手上身上都是血的长安君成?。
嬴政甩开给自己检查的御医,指着榻上的许寒芳,大声喊:“不要管寡人,先救她!”
御医吓得连连顿首,祈求主上保重龙体。
有御医一看许寒芳伤口是在左胸靠肩部位,女人敏感的部位。忙向大王请示该如何。
嬴政恼得一挥手,暴躁地吼叫:“哪那么多废话?让寡人来!”
屏退不相干的众人,只留下三个御医。
嬴政亲自动手,轻轻抱起许寒芳,除去她的衣服,露出肩膀,忍不住鼻子发酸直想哭。两寸长的伤口从前胸肩胛骨下贯穿到后背,整个一个血窟窿,鲜血把整个上衣染透,白色的貂皮夹袄,已变成红色。
嬴政强忍着悲痛,颤抖着手给许寒芳轻轻擦洗伤口,伤口血液已经凝结。
成?已经浑身瘫软,呆坐在一边,流着泪看着。
许寒芳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流干了周身的血液。
三名御医老练的处理着伤口,给许寒芳上好药包好伤口。其他的御医才又进到大殿内。
嬴政感觉自己好像虚脱了一样,浑身无力,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御医忙把他扶到锦垫上坐下,他这才任由御医检查他的身体。
御医给大王周身检查了一遍,除了左脚扭伤肿起之外,没有任何伤势,稍稍放下心来。给成?诊治的御医禀报:“启奏大王,长安君没有大碍。”
嬴政疲惫的挥挥手。众御医躬身侍立在一旁。
有御医小心翼翼地端过来刚给许寒芳煎好的药,嬴政想站起来看看,却发现左脚已经疼得站不起来。
忙有御医过来跪禀:“大王伤到脚踝,请大王好好休息,保重御体。”
嬴政淡淡瞥了御医一眼,沉着脸没有理会,抬腿一瘸一拐向昏迷的许寒芳走去,忙有两个御医过来搀扶。
嬴政坐在榻边,端过药碗。
“请大王保重御体!”又有一个御医高声说道。
嬴政只当没有听见端着药碗,拿起银勺,舀了一勺药放到嘴边刚要尝尝。
“请大王保重御体,这些有臣等代劳。”主治御医向上叩头。
嬴政暴喝一声:“滚!都滚开!”这些人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简直烦透了。
众御医吓得没有人再敢说话。
嬴政小心翼翼一勺一勺给许寒芳喂着药,可是喂到嘴里的药全部又流了出来。他拿丝帕轻轻擦了擦,心疼地望着,沉声问道:“她为什么不醒?”
一个御医叩头回道:“回……回陛下,韩姑娘失血过多,脉搏微弱……只怕……”
嬴政冷冷地问:“只怕什么?”
御医被寒冷的目光刺的激凌凌打了个冷战,慌忙改口道:“只……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嬴政一阵眩晕,几乎瘫坐在榻上,勉强定住了。凌厉的目光扫了一圈,冷冷地说:“如果她死了,你们全都陪葬!”
一群御医吓得呼拉一下全跪在地上,不停叩头。
成?蹲在榻边,看着面如白纸的许寒芳,心如刀绞,止不住直掉眼泪。
嬴政不愿意在众御医面前失态,强自忍着。
咸阳城尉听闻了上林事件,吓得魂飞魄散,慌慌张张跑到蕲年宫外,在雪地里跪着,祈求主上降罪。
嬴政咬牙切齿地下令,查出刺客身份,灭三族。
在榻边守了一夜,许寒芳也没有醒来。
赵高跪下启奏:“启奏陛下,早朝时间快到了,陛下……”
嬴政抬手制止了赵高,深吸了一口气,望了望躺在榻上的许寒芳,强打精神下令:“更衣,上朝!”自他登基以来还从没有误过一次早朝。
赵高小心翼翼地侍奉着脱下血衣,换上朝服,梳洗完毕。
嬴政一拐一拐地走到许寒芳身边,弯下腰轻声说:“芳,我去上朝,一会儿就回来,你一定要挺住!——成?,这里交给你了!”然后被人搀扶上了敞轿。这是他第一次坐着轿子上朝。
临行时,嬴政深邃的目光又望向许寒芳,直到轿子转弯看不到大殿内的情况才回过头。
秦王政在上林遇刺的消息震惊了整个朝野。可是当大臣看到大王若无其事地端坐在朝堂上,依旧沉着冷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嬴政天生是那种越遇到事越冷静的人。
吕不韦问起此事,嬴政只是淡淡地回答:“寡人已命成尉彻查此事,相国无需再问。”目光沉稳坚定,若无其事。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朝堂上顶回吕不韦。
“用药!赶快给寡人用药!”大殿内只听见嬴政在怒吼。
嬴政下了朝处理完政事赶回来,见许寒芳还没有醒,训斥御医:“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醒?——救不了她,寡人把你们全杀了!”
一群御医吓得脸色煞白,只是跪伏在地上,不停叩首谢罪:“大王息怒,臣等死罪!”
嬴政看看气若游丝的许寒芳,又疼又急又伤心,暴怒地喊:“别只会磕头谢罪,快给寡人用药,——你们这些废物!治不好统统叫你们陪葬!”
御医们慌忙爬起来,手忙脚乱一阵忙活。
嬴政握着许寒芳冰凉的手,轻声说:“芳,你一定要醒过来,我记得你说过你想周游天下,你的梦想还没有实现,我说过我要统一六国,然后让你畅游天下的,你还记得吗?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一滴泪水已经悄悄滑落。
成?坐在床榻边,手支着头,不停的落泪。
夜晚掌灯时分,许寒芳悠悠醒来。微微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
守在旁边的成?高声喊:“哥!芳醒了!”
正在批阅奏章的嬴政撂下奏章,一瘸一拐走了过来,坐在榻边轻轻喊:“芳!芳!——传御医!”
一直守候在殿外的御医进来诊了脉,跪在地上奏道:“恭喜陛下,韩姑娘已经度过危险期。”说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知道自己这一群人的小命也保住了。
嬴政和成?二人喜出望外,终于放心地笑了。
又过了一夜,第二日清晨许寒芳终于醒来。由于失血过多,身体十分虚弱,只是睁开眼睛看看二人又沉沉睡去。
守在许寒芳床榻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成?,疲惫地回自己的府邸去休息。
嬴政除了上朝,批阅奏章、用膳、睡觉全守在宫殿内,他命内侍又安放了一张床榻,累了他就在上面休息。
赵高这几天是忙里忙外,大献殷勤。
看着许寒芳喝下药,嬴政欣慰地笑了,坐在床榻边,柔声道:“你醒了就好了!”
许寒芳有气无力地想笑笑,可是左肩火辣辣的疼,疼得入骨,不禁皱了皱眉,呻吟了两声。
嬴政忙握紧了她的手:“疼吗?疼就喊出来。”
许寒芳闭着眼睛摇摇头,可是额头、鼻尖已经出了冷汗。咬着牙问:“你有没有按时上朝?”
嬴政心快要碎了,用丝帕给她轻轻擦拭冷汗,柔声答道:“我一点也没有耽误,我知道我要是耽误了,你会不高兴。”
许寒芳闭着眼睛勉强笑了笑,虚弱的想要睡去。
赵高蹑着脚躬身走进来,跪下小声启奏:“启奏大王,咸阳城尉的奏章。”
嬴政抬手拿起来,看了两眼,啪得一声把竹简摔在地上。
赵高吓得一哆嗦。
许寒芳听到响声,睁开眼睛,见嬴政面带怒容,艰难地问道:“怎么了?”
嬴政这才想起惊扰了许寒芳,柔声道:“没事,你好好休息。”
许寒芳有气无力地说:“你骗不了我,你有事。”
嬴政强压怒火说:“也不知道这些官员都是做什么的,查了五天,上林事件一点线索都没有。我看非得处死几个人警告一下才行——赵高!”
赵高伏在地上等候指令。
许寒芳急得伸右手一把抓住嬴政的衣服:“别…。。别……”却急得说不出话来。
嬴政忙俯身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芳!你别急,有话慢慢说。”
许寒芳连连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说:“不……不要……不要枉杀无辜。”说完这几个字好像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企望的眼神看着嬴政。
嬴政按耐住怒气,点点头,转头对赵高沉声道:“你先下去吧。”不经意却看到赵高脸上微微流露失望的神情。不禁暗暗皱眉,这家伙怎么老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看着许寒芳沉沉睡去,嬴政走出殿外。
殿外,一轮明月当空悬挂,照着雪白的地面。踏着厚厚的积雪,他苦苦思索,会是什么人想让我死呢?想了半天却也没有任何头绪。
咸阳城尉的奏折上奏道:除了从尸体上看出刺客全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五天来一直在调查,仍然是没有任何头绪。这些人也许是游侠少年,也许是市井无赖,但是尸体示众了五天,也没有人能认出尸体是谁。因为按照秦律连坐法,窝藏盗匪或知情不报,与盗匪同罪。或许亲属不敢出面来认?或许有人认出来怕惹麻烦不说?也或许组织者组织的就是天衣无缝?
嬴政回头看见赵高在灯影里躬身站立,叫道:“赵高!”
“奴才在!”赵高跑过来,毕恭毕敬地跪在雪地里。
嬴政见他时时刻刻都是诚惶诚恐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可是此人虽为宦官,在有些事情上也确实有独到的见解。所以自己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还就是爱问他。沉声问道:“你对这次上林事件有何看法?”
赵高小心翼翼地回答:“这个——奴才不敢妄言!”
“讲!”嬴政沉声命令。
赵高思量再三,终于说:“奴才这两天总是在想,如果大王有了不测,是谁会受益最大?”
一席话说的嬴政激灵灵打个冷战。这也是他这几天苦苦思索的问题。如果自己遇刺身亡,那么受益最大的莫过于成?。成?是他的亲兄弟,也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但是又一想,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那天不是成?及时出现,可能自己已遭不测。但是他又为何会突然及时出现呢?难道真的有这么巧吗?
嬴政是越想心越烦,背着手在雪地上来回不停的走动。
赵高跪在地上,偷眼看着来回走动的大王,又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又过了几天,许寒芳气色稍微有些好转。
嬴政端着一碗热乎乎地鸡汤正在喂她,表情很认真很严肃。
许寒芳靠在靠枕上,喝了几口,微微一笑说:“我怎么感觉你这会儿的表情是在批阅奏章似的?”
嬴政微微皱眉:“你还笑的出来?差点命都没了!”
许寒芳笑笑说:“好在我命大!”自己这是第几次捡回来一条命?已经记不清楚。
嬴政深邃的眼睛盯着许寒芳看了半天,皱眉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舍身救我?”
许寒芳一愣,低下头垂下目光:“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或许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其实那天她确实没有多想,只是当时本能的反应。
嬴政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低头用勺子搅着已经不热的鸡汤。
“哥!芳!”成?喊着踏进殿来。
许寒芳转过头一笑。
成?坐在榻边开心地说:“你好了,就好!那天快把我和哥吓死了!”
许寒芳笑道:“那天要不是你及时赶到,说不定我就真的没命了呢!”
嬴政脸色一变,问道:“那天你怎么去了?”
“我得了一对蛐蛐,原想下午你们回来了和你们一起看呢。谁知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你们。看着天色不早,我就寻思去找找你们,谁知道就碰上了那样一幕。当时我的魂都快吓飞了,急忙拍马冲进树林……”成?滔滔不绝地讲着。
许寒芳看着成?眉飞色舞,比手划脚说的起劲,笑望着他。他还是那副傻乎乎的样子。
嬴政深邃的眼睛望着成?时的眼神一闪一闪,略带欣慰……已经在殿内憋了半个月,好动的许寒芳早已按耐不住,想要下地,可是嬴政坚决不允许。
最近嬴政祭天拜地、祀祖、大臣朝贺十分繁忙,就连成蟜也忙得抽不开身来。嬴政命令苏来蕲年殿照顾许寒芳。
苏接到王命后受宠若惊,感激涕零。
嬴政看苏照顾的无微不至,偶尔也会垂幸她,这对苏来讲更是天大的恩赐。
许寒芳看到苏欢天喜地,受宠若惊的模样,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可怜的女人,她的丈夫施舍给她这么一点点爱怜,就能幸福地飞到天上去。真是悲哀!
便殿所有的门窗都挂上了厚厚的锦帘,一点寒气也进不来。室外冰天雪地,室内却温暖如春。
苏在静静的刺绣,灵巧的手在丝锦上来回穿梭,娇媚的脸上两朵红云,婉若桃花。
许寒芳舒适闲逸地靠在靠枕上静静地欣赏着美人。谁说只有男人爱看美女?女人也爱看美女!我就是例子!
半晌,许寒芳笑道:“苏姐姐长的真是迷人,我见犹怜,何况男人?这次又给谁绣腰带呀?”
苏的脸更红了,边绣花边说:“妹妹又在取笑我!”
许寒芳笑笑,不再说话,继续去欣赏美人图。
殿门打开,门帘一挑,嬴政大踏步走了进来。伴随着他进来的还有一阵清爽的寒风。至少许寒芳认为这风是清爽的。
苏忙跪下行礼,嬴政摆了摆手,笑着走到许寒芳榻前问道:“今天感觉可好些?”说着顺着榻边坐下,屋内暖烘烘的,刚进来不一会儿就觉得燥热,不由得去解脖子上皮裘的纽带。
苏急步上前替他解了下来,躬身退到偏房。只留下他们二人。
许寒芳叹了口气说:“我在这个殿内已经憋了一个多月了,连门都没有出!我就算伤好了,也快憋出病来了!”
嬴政笑着安慰:“御医说你身体太虚,不能受凉,这么冷的天你出去受了风寒怎么办?——你没有背着我偷偷出去吧?”
许寒芳白了他一眼:“哪有?我倒是想,你下令让看好我,这么多内侍宫女一双双眼睛在外面盯着,别说是我,一个小虫也飞不出去!”
嬴政一笑:“等你好透了,再出去也不迟!到时候我陪你!”心疼得望着她依旧苍白的脸。
许寒芳苦笑一下:“还要多久?我都快捂发酶了!”
嬴政只是笑而不答。
室内温度确实很高,嬴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伸了伸脖子咽了口吐沫。
许寒芳喊道:“苏姐姐,给大王倒杯茶。”
嬴政为许寒芳的善解人意,感激地一笑。最近他太忙,整天忙得团团转,很想和她说说话,可每天很晚才回来,回来时她已经睡了,不忍心吵醒她,就把苏叫去问问一天的情况。当知道她吃得好睡得好,倍感欣慰。的5f
苏双手捧着一杯茶低头走了进来,恭敬地奉上。
嬴政心不在焉地抬手去接,眼睛还在望着许寒芳。好些天没有好好看看她了,总也看不够!
苏这时突然干呕了几下,手一抖茶碗里的水荡了出来,淋了嬴政一手。嬴政本能地一甩手,站了起来,斥道:“怎么回事?”
苏吓得手又一抖,连茶碗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忙跪伏在地上,惶恐地说:“大王息怒,臣妾该死!”说着又干呕几下。
许寒芳本来静静看着二人,突然出现了这种情况,也感意外。拉拉嬴政衣角,低声道:“你别生气。”
嬴政看在许寒芳面子上,忍了一忍没有发作,兀自坐下。
许寒芳打着圆场:“苏姐姐,你再去倒一杯吧。”
苏偷眼看看大王迟疑着站起来,又是一阵呕吐,慌忙捂住了嘴,躬身退下。许寒芳看着退下的苏,说道:“蚊子,我看苏这会儿脸色不太好,要不找御医给她看看?”
嬴政用丝帕擦了擦手,把丝帕扔在地上,看着地上的碎茶碗,面色不悦地说:“没有见过这么笨的人!”
许寒芳哂道:“你也忒小气了!不就是一碗茶吗?要说她笨,我不更笨?我还不会绣花呢!”
嬴政知道许寒芳在说气话,淡淡一笑,面色好了许多:“看在你面子上,不治她的罪。”
许寒芳心想倒杯茶失误也算罪,什么世道?但是嘴上没有说。苏姐姐这么仔细的人,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猛地明白了。说道:“蚊子!快叫御医!”
嬴政急道:“你哪里不舒服吗?——来人,传御医!”
御医赶来,跪下行礼。给许寒芳请脉。
许寒芳摆摆手,“不是我,是她!”指着侍立在一旁的苏。苏一脸迷惑。
御医看看嬴政,嬴政略一点头。
御医给苏诊了脉,跪在地上奏道:“恭贺大王,苏姬人是喜脉。”
苏猛地一惊,激动地微微颤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梦寐以求的渴望能变成真?手紧紧攥着衣服,强自镇静,不敢太过激动,以免失态。
宫中的女人都知道,一旦有了大王的孩子,就表示在宫里有了一席之地,如果能生个男孩,更是母凭子贵,以后有了保障。更有了精神上的寄托。
许寒芳一听“呀!”地一声大叫,激动万分,喊道:“苏姐姐,你有孩子了!”那表情比苏还激动还兴奋。她摇着嬴政的胳膊,开心地说:“苏姐姐有你的孩子了!”
嬴政怪怪地看着她,那表情仿佛在看一个怪物。别人怀孩子,你高兴成这样?又一想,这不正是她的性格?为朋友忧?为朋友喜?为朋友可以舍身相护?
想到这里,嬴政释然一笑,对苏道:“既然你有了身子,就好生养着。”苏连忙行礼称是。嬴政顿了一下,接着道:“近侍,传旨,即日起,苏姬封——夫人。”
苏忙跪伏在地上叩头谢恩,眼泪已经哗哗流下,只是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千恩万谢的退下。
许寒芳看着苏退出殿外,也开心地流下眼泪。她知道苏终于追求到了渴望已久的幸福,她知道苏从此不再孤单寂寞无助,苏的生命又有了新的光彩和寄托。
嬴政看着满心欢喜的许寒芳,看着热爱朋友的许寒芳,心里突然也有些莫名的激动和感动。
天气依然寒冷,嬴政还是不允许许寒芳迈出殿外一步。
许寒芳知道嬴政也是一番好意,自己留了那么多血没有死掉已是奇迹,现在自己的身体虚弱的走几步路都会头晕。天天各种补品补得自己大冬天想上火。可是也没有办法,还得坚持吃。不光为了自己好。更得为那些宫女和内侍想想。
因为嬴政已下令内侍和宫女,如果自己出了什么纰漏,统统将他们活埋。结果一个个内侍和宫女天天提心吊胆,草木皆兵,听见许寒芳咳嗽两声,就慌作一团。只要她稍微一有些不妥的行为,内侍就会恭敬的说:“韩姑娘,大王有令。。。。。”只要她偶尔有了一个过度的动作内侍也会恭敬地说:“韩姑娘,大王有令。。。。。。”
天天就是大王有令!大王有令!这让许寒芳十分不爽,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要很小心,很小心。天天在众人地监视下和坐牢差不了多少。
嬴政又在批阅奏章。
苏走后,嬴政就命人把奏章全搬到了这座大殿。因为许寒芳的气色好了许多,已不像以前一样天天睡觉,不用担心妨碍到她休息。以往留了好多次,也没能把她留在南书房住。这次终于如愿以偿,这让嬴政兴奋不已。
更让嬴政高兴的是,这样做还一举两得,不光能随时看到她,偶尔还能偷偷跑到她床边看看熟睡中的她。然后再悄悄离开。
许寒芳也只好接受了同住一座大殿的事实,反正各睡各的房间,谁也不妨碍谁!
许寒芳倚在软榻上透过镂空格花,可以看到嬴政表情凝重,似乎出了什么事。然后就看见嬴政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外面来回走动,显得有些烦躁。她隔着房间问道:“蚊子!出什么事了?”
嬴政快步走了进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许寒芳半开玩笑道:“好歹我也是个御前伴读,大王不睡我岂能睡?”
嬴政斜睨着她,故作深沉,来表示对她的不满。
许寒芳敛起笑容,正容道:“我看你心神不宁,出了什么事?”
嬴政也正容道:“韩、魏、赵、卫、楚五国联手攻打我们,我军兵败,丢了寿陵。”
许寒芳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别太介意!”
尽管如此说,嬴政还是不喜欢战败的感觉,他喜欢那种征服别人的快乐感。但他还是点点头说:“这个道理我明白,丢的城池可以再夺回来,可是失败的教训必须要吸取!”
嬴政站起来走了两步:“我军这次失败,是兵器上出了问题。所以我准备处死一批工匠,以儆效尤。”
“不要老是给我说杀人好不好?我听着就别扭!除了杀人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你这是治标不治本!”许寒芳又想起了那二十多个内侍,无辜枉死的冤魂。心里堵得难受。
嬴政沉默不语。
许寒芳想了想,责怪道:“你就不能责任落实到人?谁做的东西出了问题找谁?不要连累无辜?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嬴政仰着脸思考了片刻,频频点头道:“你说的对,必须要找个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背着手又踱了几步,站定身躯道:“这样,从即日起,各行各业都统一标准,全部按标准制造,所有工匠制造的物品全部都打上个人的标记,谁的出问题找谁!严重者祸及家族!”又来回走了几步道:“对!就这么办!——赵高!”
赵高应声进来。
嬴政把自己的意思大概说了一遍,沉声道:“照寡人的意思拟定一个法令,开始推行。”
“遵旨!”赵高躬身退下。
许寒芳见不得赵高猥琐的样子,心生厌恶,忍不住道:“蚊子,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嬴政看着许寒芳厌恶的表情,笑了笑,问:“是关于赵高这个奴才?”
“厉害!总能看出来我想什么!”许寒芳笑着赞道:“我就是不明白这种讨厌的小人,你为何要天天带在身边?”的b1
嬴政高深莫测地一笑:“小人有小人的好处!”见许寒芳迷惑的看着自己,走到近前坐下轻声道:“小人时刻都在分析形势,看自己该忠于谁?而且天天唯恐天下不乱,一听到些风吹草动就马上来禀报,邀功请赏。现在不就是需要这样的人吗?”
许寒芳愣愣的看着嬴政,发现他确实与众不同,用人用的恰到好处。赵高这样的人,安Сhā他在大臣中作耳目确实是最合适的。可是他能否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宦官葬送了他辛苦创下的基业?或许他心里早就有数,只是没有来的及除掉赵高就已经病故?
许寒芳叹了口气道:“反正我还是讨厌他,不愿意看见他!总觉得他不是好人,会坏你的大事!”只当是先给他个暗示吧。赵高这样的人做事确实小心,想找点差错还真不容易。将来一定要找机会除掉赵高!
嬴政失笑道:“你放心,他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你就把他当成个小丑,或者是一条逗你乐的哈巴狗,不就行了?何必天天和一个去了势的人过不去?”
许寒芳不满地怪道:“噢!我好心提醒你,你反过来说我的不是!懒得理你!不和你说了!”气得扭过脸去。
嬴政陪笑道:“好好好!是我不对!——不早了,你先睡吧,我还要看奏章。”
许寒芳也觉得有些困倦,体力不支。受伤后精力确实大不如从前,闻言躺下。
嬴政替她掖好锦被,踱到外殿,继续翻阅奏章。他现在翻看奏章的速度明显比以前快了许多,也能多角度思考问题。
半夜,殿内已撤下了明亮的火烛。换上了柔和的纱灯。
许寒芳慢慢醒来。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身边有一个影子。吓了一跳。定睛细看,是嬴政蹲在床榻边,默默看着她。
“你醒了,没有吓着你吧?”嬴政柔声问。
许寒芳勉强笑笑,摇摇头。他不会经常这样偷看自己吧?
“什么时辰了?你为何还不去睡?蹲在我旁边干什么?不怕我再给你打个黑眼圈?”想起那次邂逅,许寒芳不禁一笑。那时哪里想到他会是秦王政?
“我睡不着!”嬴政轻轻说,想起那次桃花树下的邂逅,也笑了,调皮的挤着一只眼睛说:“我已经学会防备了。你想再打到可没那么容易!”
许寒芳笑着催促:“快去睡吧!”这会儿的嬴政和批阅奏章时的嬴政判若两人,像一个调皮的大孩子。
“芳,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嬴政的模样很认真。
“又是什么?”许寒芳听了头疼,每次嬴政只要和她一说商量事情,准没好事,而且即使自己不答应,也要软磨硬泡,到她答应为止。
“我说出来你不要生气!”嬴政的神情很严肃。
“那还是免谈吧!”许寒芳很干脆的拒绝。
嬴政蹲在床边咬着下嘴唇,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也没有走的意思。那表情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老天,谁会想到秦始皇居然会有这样一副表情?我许寒芳真是开了眼界。只好道:“先说来听听!违反原则的事勉谈!”许寒芳还是自己留了个心眼,免得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嬴政喜笑颜开:“不违反原则。我就是想在你旁边躺一会儿,和你说说话!”
许寒芳的嘴撇的像个瓢,瞪着眼睛说:“这还不违反原则?你想要干什么?”
“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我不会碰你的!”嬴政急着辩白:“真的,不骗你,我发誓!”他的表情郑重其事。
许寒芳顿觉为难,拒绝吧?感觉好像不相信他似的。这么多天,他倒是一直遵守诺言,从来没有强迫过她。答应吧?实在是打心里不愿意!
嬴政焦急地道:“真的!就一会儿,一会儿好不好?”
唉!又来了!死缠烂打的方式又来了!早就不该叫他把要求说出来!许寒芳心底无奈只好道:“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嬴政大喜过望,笑逐颜开,愉快地答应:“好!”
许寒芳往里挪了挪,腾出了一些位置。
嬴政匆匆甩掉两只鞋子,一翻身上了床榻,和衣躺在许寒芳身边。那动作像个天真的孩子。他的年龄也不大吧?也就才十八岁,还在上高三吧?记得自己那时候还经常在爸爸面前撒娇呢!
许寒芳怕他着凉,把被子分给他一些盖着。
嬴政感激地笑笑说:“不用管我,你自己盖好,别着凉了!”躺得十分规矩,和许寒芳之间始终保持着一些距离。的b0
柔和的纱灯,把大殿照得朦朦胧胧,如梦如幻。
大殿内静的可以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殿外偶尔能听到虎贲军巡逻时整齐的脚步声。
许寒芳看着殿顶的梁柱,脑海里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是一片空白。
“芳!你睡着了吗?”耳边听到嬴政柔和的声音。
“没有!”
“你怎么还不睡?不是我妨碍你了吧?”嬴政的声音中稍微有些焦虑。
“不是!是我睡不着!”许寒芳想起穿越回来后所有的经历,不觉心潮起伏,特别是想到浩然,又有了揪心的痛。这会儿如果是浩然躺在我身边该多好呀!多想靠在浩然温暖的怀里啊。不觉眼角已湿。
大殿内,又是一阵沉寂。
“芳!谢谢你!”嬴政轻轻说。
“谢我什么?”许寒芳换了个姿势,她觉得伤口有些隐隐作痛。自己也分不清出是伤口痛,还是心口痛。
“谢谢你救了我!还有……。给了我快乐!”嬴政的声音很愉快。
许寒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有说话。
大殿又归于一片沉寂。
过了一会儿,许寒芳凝神细听,听见嬴政均匀的呼吸。应该是睡着了,唉!说好了躺一会儿,却睡着了?有心推醒他赶他走,又一想,还是算了。他也辛苦一天了。只要他老实点,不犯我就好了!如果犯我,我一脚把他踹到床下也不迟!
许寒芳轻轻给嬴政盖上被子,掖好被角。自己又从新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胡乱想着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许寒芳也迷迷糊糊有了睡意。
突然听到嬴政几声惊叫,吓了许寒芳一跳,顿时睡意全无。
“娘!快跑!娘!快跑!”嬴政在睡梦中大声呼喊。许寒芳听得真真切切,她愕然了。娘,快跑?难道他在回忆童年?
正疑惑间,听到嬴政又大声叫:“不许你骂我娘!你再骂我娘,我打死你!”
许寒芳不禁坐起了身子,怔怔看着嬴政。难道童年时期邯郸流亡九年的阴影至今还留在他的心里?
只见嬴政皱着眉,吼道:“我不是秦弃儿!我不是杂种!……我不是!…。。不许你们喊我秦弃儿。。。。。。”一会儿,又听见他喃喃道“……我不是杂种……我不是秦弃儿。。。。。。我不是。。。。。。”然后许寒芳就看见一滴眼泪从嬴政眼角滑落,划过英俊刚毅的脸庞……
许寒芳呆呆望着那颗晶莹的泪滴。难道这就是嬴政从不留姬人夜宿的原因?难道在他刚毅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一颗脆弱的心?还是高高在上的孤独和寂寞?他的内心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络的头条重大新闻?。。。。。。“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和坐牢差不多。天天把我憋到这里,不如直接闷死我算了!”这是许寒芳最近发的最多的牢骚,她快急疯了。许寒芳觉得自己快成了一只蛔虫,天天只吃饭不做事。
每回嬴政都是像没听见一样,默不作声,继续去忙自己的政事。白天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他也会想些方法让许寒芳开心。可是这些对于好动的许寒芳根本提不起兴趣。
成蟜更是可爱,什么蛐蛐、陀螺、皮影都往这里拿。许寒芳最喜欢的还是和成蟜一起玩皮影。
许寒芳又当编剧又当导演,还当演员和成蟜玩的不亦乐乎。有时候嬴政也会过来客串一把,不过他的演技实在太差,老是忘记台词。每到这时,他就遭到许寒芳一顿夹枪夹棒的批讲。许寒芳也借机好好报报仇。谁让你把我关在屋里不让我出门?
嬴政总是谦让的一笑,也不反驳。他喜欢这种平常幸福的感觉。
终于熬到了春暖花开,嬴政询问过御医后,允许许寒芳踏出殿门。
许寒芳得到特赦,开心的像一只出了笼的小鸟。尖叫着跑出殿门,在空地上尽情地又跳又叫,好好发泄了一通。
引得殿外把守的虎贲军纷纷行注目礼,忍俊不住。
嬴政拿着竹简,立在殿门处,皱着眉望着蹦跳叫嚷的许寒芳,转而又笑了。
正月祭天祀祖完毕以后,成蟜也开始帮助哥哥处理一些国事。今天听说许寒芳痊愈特意赶来。
许寒芳和成蟜坐在湖边。看着湖水碧波荡漾,柳枝轻抚着水面。
“芳!你好了真好!”傻呵呵的成蟜反复重复着这句话。好像高兴得除了这句话,他已经不会再说别的话。
“好什么好?我快要憋死了!还是以前在豆坊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多自在!”许寒芳拿了块小石头,投入水面,水面荡起层层涟漪,二人映在水里的身影也随着水波层层扩散。
“你想去哪里?”成蟜饶有兴趣地问。
许寒芳随口说道:“我想去的地方太多了,给你说也没用!”其实内心深处最想去的地方还是去找浩然,还没有问王翦,浩然的家在哪里呢。还不知道到哪里去找王翦呢!有机会一定去找嬴德问问!
成蟜撅着嘴没再说话。
傍晚让人搬了张榻放到殿外,准备晚上多看会儿星星。好几个月没有看到星星了。以前站在殿外看星星,一看就是好久。伤好后,体质严重下降,站一会儿就会腿软。得瞅机会恢复锻炼了!
气死了!天不随人愿!白天还是晴空万里,晚上却突然变成了阴天?一颗星星也没有!连老天好像也故意和我作对!许寒芳气呼呼地站在栏杆处,扫兴地环顾四周。正好看到殿门外站着的赵高,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正偷眼望着自己。
赵高在没有心里准备的情况下,目光正好遇到许寒芳的目光,忙低下头畏缩地避开。
没事偷看我干什么?哼!今天本姑娘不爽,就找找你的晦气,拿你出出气!
许寒芳大咧咧往榻上一坐,冲赵高喊道:“赵高!”
赵高没有想到许寒芳会喊他,猛地一哆嗦,忙躬身道:“奴才在!”
许寒芳沉着脸喝道:“过来!”
赵高哭丧着脸,像踩棉花堆一样腿一软一软地走过来,躬身侍立,他知道这个主儿叫他准没好事儿!
许寒芳晃着腿,白了赵高一眼:“干吗哭丧着脸?给我脸子看呢?”
“奴才不敢!”赵高知道她在存心找碴儿,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许寒芳心里暗笑,一时想不起该说什么,想起他刚才畏缩的眼神,面如严霜冷冷地问:“我问你!你为什么偷看我?”
许寒芳本来是指刚才的事,赵高误以为是指上次洗澡事件,吓得魂儿都没了,这事如果要是让大王知道了,不把自己的皮扒了才怪!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韩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才这一次吧。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说着鼻泪横流。
至于这样吗?许寒芳反而有些迷惑了。仔细想了想,突然想了起来,瞧我这健忘的毛病!上次偷看我洗澡的也是他!哼!这笔帐还没给你算呢!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还有我的黄毛也替我惨死在你手里!
想到这里,许寒芳柳眉倒竖,怒火中烧,忽的一下站了起来:“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本姑娘看不得你这贱样儿!……”可是骂人的话又不会说,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求饶,像小鸡叨米一样磕着头。
许寒芳看赵高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又不会骂人出气,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赵高哭着说:“韩姑娘,您就看在奴才是个废人的份儿上,饶了奴才这一回吧!饶了奴才这条贱命吧!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许寒芳原本也没有想置赵高于死地的念头,听他说的可怜,哭得伤心,竟有了些怜悯同情之感。木然说:“我……我没打算怎么样你!”
赵高是多聪明的人?听话音就已听出大概,继续叩头说:“您是海量,奴才贱命不值一提,您就当放了个屁放了奴才吧!”那副可怜样简直是无法描述。
许寒芳听着觉得很没意思,颓然的坐下,摆摆手说:“算了,过去的事就过了,算了吧!”
赵高大喜过望,可又不敢表露出来,叩了个头站起来,准备退下。
“回来!”
赵高听见叫他,又忙过来跪下。
许寒芳翻眼睛想了想说:“以后你要是再干些恶心人下三滥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赵高诺诺连声退下。
许寒芳又独自坐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索然无味。本来是准备找赵高麻烦的,麻烦没找成,还吐了口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他这个便宜真是占大了!
总算明白一点点赵高为何后来如此得势,这家伙确实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问世间能有几人做到他如此卑贱?他这算不算能屈能伸?许寒芳越想越别扭,自己为何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了?懊恼!后悔!可说出去的话如何收回?越想就觉得憋闷的不得了!
许寒芳有些不甘心的站起来,往殿门走去。赵高极有眼色的后退几步,回避开。
许寒芳扭脸看着赵高退出老远,想再找他的碴也难,心里别扭,抬腿往殿内走,一不留心高高的门槛绊得她一个踉跄,差点把她绊倒。
气死我了!门槛也和我过不去!许寒芳走回去狠狠踢了门槛一脚:“死门槛儿!”
赵高见许寒芳进到殿内才又回到殿门口侍立,以免大王召唤不能及时听到。
嬴政正在殿内专心批阅奏章。
“怎么了?谁又惹你了?”嬴政提着御笔,看着奏章简牍头也不抬地问。
许寒芳越想越生气,还没法发作。没好气地说:“憋得慌!憋得难受!不舒服!”
嬴政抬头看了看许寒芳,又把手里的奏章看完,记录好,放在一边。站起身来,走过来柔声:“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伤口又疼了?”
许寒芳撅着嘴:“堵得慌,堵得难受。”
嬴政一笑,拿眼睛瞟着她,试探着说:“那……明天出宫走走?”
许寒芳惊喜地说:“真的?你让我出去?”
嬴政点点头。的4e
许寒芳从地上跳起来,就差没有抱住嬴政,大呼:“蚊子!你太好了!太好了!”
嬴政笑着摇摇头,喝了口茶道:“你身体还没完全复员,早点睡吧,养足精神明天好出去!”
许寒芳使劲点头,爬上了床。摆了最舒服的姿势甜甜睡去。
夜晚,嬴政站在床榻前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许寒芳,不觉嘴角向上翘起,像一牙弯弯的明月……
上林事件案子一天不破,嬴政心里就始终有一个结,因为危险随时存在。他事先作了周密的安排才带着许寒芳出宫。
许寒芳身体不是很好,从王宫到闹市需要走好远的路。赵高驾着马车送二人出宫。
车上,嬴政看着许寒芳左顾右盼,急着想快点出宫的模样,不觉笑了。再看赵高端坐着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沉声道:“赵高,你已经升为中车府令,管辖下有不少御者,你还有许多别的事要替寡人办,以后这驾马车的事交给其他御者吧!”
赵高媚笑着回答:“奴才官居中车府令是大王的恩典,能为陛下御车是奴才的荣誉,韩姑娘重伤初愈,奴才实在不放心别人,还是奴婢亲手驾御才能心安。”
嬴政一笑,他看赵高是越来越顺眼了,就连赵高那猥琐的神情也只会引发他更多的怜悯。
许寒芳因为知道历史,无论如何对赵高一点好感也没有,把头转向一边,不仅毫不领情,对这种谄媚的嘴脸更生厌烦。
赵高把二人送到街口,恭请二人下车,在街口等候。
许寒芳边走边东张西望,好奇地问:“咦?今天街上怎么这么热闹?以往没有这么多人呢。”
嬴政笑而不答。
“姑娘买只簪吧!”又是上次那个老人在叫喊。
“你还认得我?”许寒芳走过去开心地问。
“姑娘温柔美丽,公子气宇轩昂,像二人这样出类拔萃的人,怎会忘记?”老板说起了恭维话。
哈!嘴挺甜呢?我温柔?许寒芳不以为然地笑笑,准备反驳。
没等许寒芳说话,嬴政笑着抢答:“老板,你这次可是看错了,她美丽是不错,温柔可不见得!她可是比谁都厉害!”
许寒芳抱着双臂,挑眉不满地看着他。那神情仿佛在说,我不温柔只能我自己说,你不能说!
嬴政故意扭过脸装作没看见,笑吟吟地问老板:“上次看的那只银钗呢?”
老板歉意地说:“那个已经卖了,公子再看看别的吧!”
嬴政觉得有些遗憾,他相中那只银钗只是因为上面的四个字:天荒地老。
二人又走了一阵,许寒芳总感觉怪怪的。留心看看,发现身边的人和二人走的时候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无形中好像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把二人包围在中间。
许寒芳又仔细看看周围。发现许多商贩看二人的时候,神情都很恭敬,和许寒芳目光接触时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她明白了,这些人都是虎贲军装扮的!
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个君王也真不爽!不光担惊受怕,还连一点隐私权也没有,天天在众目睽睽之下生活。嬴政现在唯一有的私人空间,恐怕也就是晚上南书房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刻吧?
发现了这些,许寒芳登时觉得索然无味。唉!上林事件以后只怕想出门就难了,要是往后如果每次出门都这样兴师动众,身边都是侍卫一双双眼睛盯着,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宫里算了!
本来兴致盎然,此刻心情是一落千丈。也觉身上无力。
“怎么了?看你无精打采的?”嬴政看出她的异样。
许寒芳颓然道:“没事,有点累了!”
二人说着走到了一个茶棚下。嬴政体贴地说:“我们坐下休息片刻吧?你身体不好。”
二人刚一坐下,暗中随行的人立刻都坐在了茶棚剩余的空位上,把二人围在中间。老板一看一下来了这么多客人,急忙招呼。
嬴政知道许寒芳已经看出周围的暗哨,不自然地解释说:“我怕你再受伤。虎贲军开道出来,老百姓跪一大片,更没意思,所以……”
许寒芳望着嬴政理解地笑笑:“我明白的!”
两碗茶端到了许寒芳和嬴政二人面前。一个随行的侍卫,取出一根银针小心地在茶里试了试,无毒。然后恭敬地退到一边。
“芳,喝点茶吧,一会儿我们再走走。”嬴政端起茶碗递过来。
许寒芳盘着腿坐在蒲垫上,心不在焉地看着周围,对嬴政挤了个笑容,伸手去端茶碗,却不小心手一滑,茶碗掉在地上,“啪!”地一声摔的粉碎。
只听“呼啦”一声,周围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亮出了兵刃,纷纷围住了茶棚,警惕地望着四周。茶棚内的侍卫更是把二人团团护在中间,如临大敌。
路上本在正常行走的百姓,被眼前突然的一幕吓呆了,立刻慌作一团,有的四散逃窜,有的抱着头大叫,有的干脆拱到摊位底下躲藏。茶棚老板更是吓得腿肚子转筋,瘫在地上。
许寒芳看看地上的碎片,又看看周围形色各异的人们,尴尬地咧着嘴不知道该哭该笑,只感觉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
停了片刻,虎贲军侍卫发现是场误会,纷纷收了兵器。既然泄露了身份,干脆恭候在一旁,等待大王指令。
嬴政也觉扫兴,站起来道:“芳,我们走吧!”
于是大街上有了这样一行人:两个衣着普通的人走在最前面,身后跟了一队衣着各异但是训练有素的人。
街边的摊位都成了无人看守的摆设。有的百姓开始壮着胆子拿些东西。
许寒芳满天欢喜的好心情就这样化为乌有,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片刻,抬头看了看周围,街边有一座似曾相识的破房子,想起是浩然当年偷偷换衣服的地方。
看到破房子,想起过去,无疑是雪上加霜。怀着沉痛的心情,许寒芳沿着当日拉着浩然回家的路,到了快乐豆坊。的8b
豆坊的门虚掩着,许寒芳刚要迈步往里走,身后两个虎贲军率先冲了进去,查看园内无恙,才请二人进去。
许寒芳苦涩的笑笑。这一切都看在嬴政的眼里。
许寒芳抬头看了看简陋的匾额,忧伤地说:“把牌匾摘掉吧,豆坊已经不存在了。”嬴政一摆手,立刻有两个虎贲军奉命行事。
进到院内,院子里的桃树开满了桃花。许寒芳不禁想起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诗句。桃花还在,可浩然去了哪里却无从知晓!更觉心酸。
嬴政看见桃花,回忆起桃花下的邂逅的情形,心已陶醉,不觉回味地笑了。
虎贲军把摘下的牌匾呈上。
许寒芳抱着牌匾看了看,这是一块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牌匾,一块没经修饰的木板,上面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那是浩然的笔迹。但是,就是这块简单的牌匾,记录、见证了这个小院落内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承载了小院主人的悲欢离合。
许寒芳把牌匾放进屋内,走出屋子,准备轻轻掩上房门。在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许寒芳透过门缝又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墙角的牌匾,然后缓缓关上了房门。她知道,随着牌匾的摘掉,快乐豆坊已经成了逝去的历史;随着牌匾的摘掉,快乐豆坊已经成了永远的回忆。
嬴政端坐在桃花树下,面带微笑等着许寒芳,深邃的眼睛里也有些淡淡的哀愁。
许寒芳欠身在他对面坐下。桃花瓣飘落,抚过她苍白的脸庞。
嬴政轻轻问:“芳,我想再喝一碗豆浆,行吗?”他想回味那个温馨美好的时刻。
许寒芳不忍心让嬴政失望,笑了笑,点点头说:“我去做。”
许寒芳刚走到磨坊,嬴政跟了进来,饶有兴致地说:“我帮你!”
磨坊还是以前那个磨坊,石磨还是以前那个石磨,可是一起推磨的人却不是以前的那个人。
一碗碗豆浆摆在了几案上。
嬴政喝了一口,皱眉不解地问道:“怎么和我上回喝得感觉不一样?”
想起来上次他喝变质豆浆的情形,许寒芳忍不住又笑了,解释道:“因为这次是你自己磨的。当然不一样!”
嬴政似懂非懂的笑了笑,把一碗豆浆喝得干干净净。指着剩余的豆浆对侍卫道:“这些赏你们!”
侍卫忙跪下谢恩,然后恭敬地把豆浆捧走一饮而尽。
看看已过了正午,嬴政问:“饿吗?我们去吃饭!”
许寒芳看看周围立得跟人墙一样的虎贲军,苦笑着道:“带这么多人上哪里吃饭?存心不让别人安宁!要不,我给你做吧?”
嬴政欣喜地说:“好呀!——不过不要累着你了。”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着实心疼。
许寒芳娇笑道:“我又不是泥巴捏的,哪会那么娇气?我去买菜。”说着站起来,找了一个竹篮子,
嬴政起身道:“我陪你!”
许寒芳摇着头拒绝:“还是不要了,你这前呼后拥的,早把人吓跑完了,我也受不了!”顿了一下补充道:“也不要让人跟着我,我不习惯!”
嬴政想想也觉无趣,只好点头道:“好!”看见许寒芳出门,眼神示意两名虎贲军跟上,随身护卫。
嬴政独自一人坐在桃花树下品着茶,回忆温馨的过去……许寒芳出了院门想了一下,抬脚往邻居嬴德家走去。她想打听一下王翦的下落。可是嬴德家的门是锁着的。停了一下,想再到屈怀家看看。不经意发现后面跟了两个侍卫。她停下脚步,转回身,看着俩个侍卫,不悦地说:“你们不要跟着,回去!”
侍卫左右为难,大王有令不敢回去,又不敢跟的太近,只好远远的跟在后面。不敢打扰到她。
到了屈怀家,叩了叩门没有人回应。轻轻推推,门开了一条缝。许寒芳回头吩咐虎贲军侍卫:“你们在这里等着!”
两名虎贲军侍卫对视一眼,刚要说话。
许寒芳把竹篮往地上一撂:“我说等着就等着,听到没有?要不你们去买!”这些人真烦人,像个盯梢似的盯着,非得逼得自己发脾气才行!
虎贲军侍卫只好躬身领命。这个女人可惹不起!
抬脚进了屈怀家,许寒芳高声喊道:“屈大哥!屈大哥在家吗?”
“谁呀?”里面一个稚嫩的童声回答。
“是我,韩芳!”许寒芳高声回答。
从屋内跑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手里提着毛笔,粉嘟嘟的小脸上还沾着墨汁,仰着脸说:“韩姑姑好!”
许寒芳一看,是屈怀的独生儿子屈良,弯腰笑着问:“就你自己在家吗?干什么呢?练字呢?”说着掏出丝帕给屈良擦了擦脸。
“嗯!父亲说我每天必须写一百个字,否则会罚我的。”屈良拉着许寒芳的手往屋内走,走到几案前,拿起竹简:“姑姑,你看,良儿写的好不好?”
屈怀的家教很严,这个许寒芳是知道的,一个才五、六岁的孩子每天要写一百个这么复杂的字,也真够难为这个孩子!她拿着竹简看了看,五六岁的孩子,字已经写的相当公整。赞道:“你写的真好!”
屈良又已经端坐在几案前,开始认真地练字。
许寒芳看着屈良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问:“你爹呢?他去哪里了?何时回来?”
屈良仰起小脸想了想回答:“早上听爹说好像有个重要的事做,午时不回来了!”
许寒芳忍不住问:“那你自己怎么吃饭啊?”她知道屈良的母亲前年已经去世,只剩下父子二人。屈怀经常出门,就只剩下屈良一个人在家,屈怀家境殷实却坚持不请仆人。
屈良笑了笑:“没关系,父亲安排的有人给我送饭!”
“要不,一会儿你去姑姑那里吃饭?”许寒芳笑着问。
屈良很懂事的摇摇头:“不了!谢谢姑姑!我还要抓紧时间练字呢!练完字我想再看看书。”
许寒芳怜爱地摸了摸屈良的头,赞道:“真乖!真是一个爱学习的好孩子!那姑姑不妨碍你了!”
屈良礼貌地把许寒芳送到门口,许寒芳愉快地给屈良告别。多懂礼貌的小家伙呀!
许寒芳笑着出了门,看见两个盯梢似的侍卫,脸立刻掉了下来。
侍卫忙过来恭敬地把竹篮递上。
许寒芳看见二人诚惶诚恐的样子,心软的毛病又犯了。她知道他们也是奉命行事。想了一下,抬手指着十米外的一棵树:“你们跟着我也行,保持这个距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侍卫连声答应。
难得出来一回,还诸事不顺,找谁谁不在,许寒芳只好往集市上走。更别扭的是还有两个尾巴跟着!
路过一个气派一些的建筑,许寒芳本没在意,听到有人在吵吵嚷嚷,抬头观看。
从来没有留意这是一家妓院。此时从妓院里面摇摇晃晃走出一个人,旁边一个人正搀扶住此人往外走。来这里没有几个是好人!
许寒芳转身准备走,突然发现两个人的身形都挺熟悉,定睛细看,喝醉的人是那个该死的混蛋嫪毐,而旁边那个人更是让许寒芳大吃一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邻居屈怀!
屈怀看见许寒芳也是一愣,略带尴尬但是很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嫪毐此时也看清楚了许寒芳。笑嘻嘻地晃悠着走了过来,又拿出了市井无赖的流气:“呀!又见面了?韩姑娘!”的6c
许寒芳懒得理嫪毐,只是奇怪屈怀怎么会和嫪毐这种人渣在一起?而且大白天还是从妓院这种地方出来?这就是他口中的很重要的事?上妓院?印象中屈怀不是这样的人呀?难道在甘泉宫遇到他也是去找廖毐吗?究竟是怎么回事?许寒芳迷惑地望着屈怀。
屈怀似乎也有些难为情,笑了一笑,笑得很勉强。
嫪毐见许寒芳一直看着屈怀,来回扭头望了望,问屈怀:“你们认识?”
“回侯爷,我们以前是邻居。而且韩姑娘也是楚国人。”屈怀看起来很恭顺,回答完后,有意无意瞄了许寒芳一眼。
嫪毐打着酒嗝,晃了两步,走到许寒芳面前,呲着牙笑道:“这么说来,韩姑娘是自己人喽?”
浓重的酒气熏得许寒芳皱着眉头,闪开身子。
不远处的虎贲军看到这一幕,手已经放到暗藏的利刃上,只要看到许寒芳一丝不妥,立刻会冲上前去,把对方砍成两段。
许寒芳笑着讽刺:“长信侯难道忘了,太后可是交待我听你的吩咐的?当然是自己人了!”言下之意讽刺廖毐靠一个女人来发家。
嫪毐上下打量许寒芳,见她手里还提了个菜篮子,略显遗憾地说:“怎么韩姑娘跟了大王这么久了,连个封号也没有?听说你还差点把命丢了?不如跟着本侯吧,本候保你比现在快活……”
许寒芳怕嫪毐再提起关于胎记的事,打断说道:“侯爷说话自重,这要是传到太后耳朵里只怕不妥!”
廖毐一愣,接着潮红的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打了个酒嗝撇着嘴嘟噜:“那个老女人,只不过是我的一颗棋子罢了……”一阵凉风袭来,片刻间清醒。见许寒芳冷冷地看着他,可能突觉酒后失言,又连忙闭上了嘴。
许寒芳背着手装作没听见,左顾右盼地看看,淡淡地说:“侯爷如果没有事,我就先告辞了!”说着瞟了眼一直站立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屈怀。
屈怀本来一直低着头,听见许寒芳告辞,抬起头目光深沉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有好多话要讲,但又无法开口。
许寒芳虽然不喜欢屈怀和声名狼藉的嫪毐混到一起,但还是忘不了屈怀曾经卖掉店铺救自己,友好地笑了笑,屈怀见许寒芳笑也礼貌的笑笑。
许寒芳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屈怀,屈怀恰巧也在回头看她,许寒芳又笑了笑,回过头来。总觉得和上次在王宫里第一次见到他的感觉一样,虽然两个人走在同一条路上,可是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
想起嫪毐说的话,许寒芳又有些替太后感到悲哀。一番痴情给了嫪毐这个无耻小人!
买了菜回去。嬴政早已等得十分焦急。
许寒芳刚进门,嬴政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走过来询问:“芳,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我能会有什么事?难得出来一趟,我顺便串了串门!”许寒芳知道即使自己不说,两个侍卫也会如实禀告。
“哦!”嬴政释怀地点点头。
“饿了吧?我去做饭!”许寒芳拿起竹篮走到厨房。
嬴政也跟着进来,挽起袖子说:“我来帮你!”
许寒芳怀疑地看着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行吗?”
嬴政微微一笑,蹲下身子自去洗菜,生火,竟然十分老练。
许寒芳看傻了,一个君王竟然会做这些?我不是眼花吧?
嬴政蹲在地上仰脸望着发呆的许寒芳笑道:“你不会所有的活都准备让我做吧?”
许寒芳这才回过神来一起洗菜。
嬴政把洗好的菜捞出来放进竹筐,说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何会做这些?”他又看透了她内心的想法!
许寒芳用沉默和微笑代替了回答。
嬴政又拿了几个碗洗了洗,边洗边平静地说:“小时候,父亲回秦国后,我和母亲在邯郸相依为命,那时经常帮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脸上平静的没有任何表情。
许寒芳却从嬴政的眼睛里看到一些眷恋和哀伤。禁不住想:他那是怎样的童年?可是并没有问。想起那晚做恶梦的嬴政,她怎么忍心去揭他的伤疤?
许寒芳笑笑问:“你爱吃什么口味的?”
嬴政脸上的笑容灿烂地像个大孩子:“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
许寒芳斜睨着他,嫣然一笑,自去忙碌。
嬴政坐在火边,添着柴禾,看着许寒芳忙忙碌碌的身影,想起童年时母亲也是这样整天忙忙碌碌,一刻不停。深邃的眼睛被柴火映得闪闪发亮,似乎眼睛里多了些光芒……
简单的几个小菜端上几案,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看得旁边的虎贲军暗地里直咽口水。
嬴政并没有动筷子的意思,还一直朝门口张望。
许寒芳往门口望了望,问道:“你看什么呢?等人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有人高喊:“哥!哥!芳!芳!”是成蟜。
成蟜跑着进了门,提鼻子闻了闻:“好香呀!我快饿死了!”说着坐到几案旁低头一看:“哇!哪里买的这么香?”
在豆坊一年,许寒芳把记忆中菜谱上能做的菜做了一个遍,没有原材料的菜做不成。可是能做的菜已经是色香味俱全。在这个时代,任何一道菜都可以被称为精品了。
嬴政笑望着许寒芳。他喜欢刚才和她在一起的那种感觉,感觉像普通人家温馨平常的生活。或者说像普通夫妻的幸福感觉。如果能有个孩子就更好了!自己小时候不就是经常羡慕别的人家都是一家三口或者几口其乐融融吗?而自己总是和母亲两个人冷冷清清。
一眼没看见,成蟜伸手捏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嚼着呜噜着说:“好吃好吃!”
许寒芳用筷子敲了一下成蟜的手,斥道:“饭前洗手。”
成蟜嘿嘿笑着,在虎贲军端过来的水中洗了洗手,拿着筷子敲着桌子不停地问道:“可以吃了吗?可以吃了吗?”的00
嬴政端坐着瞥了成蟜一眼,拿起筷子,说道:“开始吃饭!”话音刚落,成蟜的筷子就迫不及待地下去。
嬴政和许寒芳看着成蟜狼吞虎咽的样子,相视一笑。
这顿饭嬴政吃的格外幸福,格外香甜,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嬴政感觉已经吃饱,放下筷子,思索着问成蟜:“我交代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成蟜猛咽两口把菜咽下,说道:“哥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嬴政沉思了一下,点点头道:“好,等到时机成熟,等我命令!”说着目中寒光一闪。
成蟜忙不迭地点头:“嗯!我知道!”
许寒芳听的云天雾地,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成蟜扒着饭,眼睛骨碌碌望向哥哥。那意思在说:问他!他不让我说我不敢说。
嬴政淡淡一笑,答道:“没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许寒芳耸耸肩作了个无所谓的表情继续吃饭。可是心里在不住的猜测,心生疑云。
吃完饭,嬴政命令:“成蟜,洗碗!”俨然一个家长的模样,不怒自威。
“我?”成蟜指着自己,但是看到哥哥严厉的眼神,嘿嘿笑笑收起碗就走。
许寒芳望着成蟜颠颠的背影,不放心地说:“他行吗?”
嬴政微微一笑,淡淡地说:“行不行,总得试试。锻炼一下也好!”
二人话音刚落,就听到厨房内,哗啦一声巨响。然后就看见成蟜走出门来,头上脸上全是水,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两手举着摔碎的碗茬,哭丧着脸说:“全烂了!”
许寒芳和嬴政对望一眼哈哈大笑。嬴政边笑还边皱眉摇头。
开心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不觉已是下午。三人在虎贲军的护送下离开院子。
许寒芳走到门外,站在院外看了一会儿,恋恋不舍的说:“我想保留这个地方,封存一份我的回忆。”
当她踏出这个院子的时候,她决定暂时告别过去的一切。今后的日子仍要去开心面对,人要为将来活着,而不是活在记忆里。她期待着、渴望着和浩然重逢的那一天……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自从那天从豆坊回来以后,许寒芳再也没有出过宫。但是王宫的角角落落却跑了个遍。她早已经恢复了体能锻炼,渐渐恢复了些体力。尽管如此,每次她出殿门,后面都跟了一大队近侍和宫女,小心翼翼的侍候着。的a5
她经常去看苏,苏被单独安排在一个便殿静养,肚子已经微微隆起。每次见到苏,苏都是一脸的幸福和感激。
许寒芳把嬴政给自己的东西尽往苏那里拿。只要她高兴,嬴政也不管不问,听之任之。
自从那次出宫回来以后,成蟜也格外的忙起来,特别是最近,很少来。许寒芳日子过的更是万般无聊、毫无生趣。的ca
转眼又到了夏天。
许寒芳坐在湖边树下,看着湖里盛开的睡莲,独自发呆。这个地方是她最近才发现的一个很偏僻清静的地方,极少有人来。
今天,她把所有的近侍全赶了回去,免得跟着一个长长的尾巴,令人讨厌。
许寒芳手里拿着弹弓,胡乱打着。这宫里除了人之外,能让她打的活物几乎已经打遍了。前几天不小心还把大殿的一个水晶宫灯打破了。好在嬴政没有追问。
许寒芳看着清澈的湖水真想下去好好游个泳。可是很快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没有游泳衣怎么游?就算有,要是穿成那样游泳,蚊子同志不在她耳边嗡嗡死她才怪!
看看四下没人,许寒芳转着眼睛想了想,嘿嘿一笑,把鞋子、袜子脱了下来,双脚放进水里。啊!真凉呀!真舒服!她用脚荡着湖水,看着被自己踢起的水花。
湖边有一片睡莲,开得正艳。白里透粉的花朵贴在湖面上,风姿卓越。水花溅在荷叶上,晶莹的水滴滚来滚去。
许寒芳突然想摘一朵莲花,她目测了一下距离,觉得差不多。她把弹弓别在腰上,弯下腰去,探手去摘离自己最近的那朵莲花。唉!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她直起身子,又往前挪了挪,再次探手去摘,手指刚刚碰到花朵。还差那么一点点!她又往前挪了挪,索性往前多挪一点。手终于触到了花茎,用力去摘,谁料想用力过猛,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前倾,“扑通”一下掉进湖里。
掉进水里的许寒芳先是本能的挣扎了几下,浮出水面,喘了几口气。暗呼倒霉!又一想,这不是歪打正着吗?本来就想游泳,哈哈!这下可给自己找到借口了!许寒芳想着,在水中畅游起来。
许寒芳仰脸看看,当头的烈日直射到湖面。她拽了片荷叶顶在脑袋上独自在水中嬉戏。
又回到那日在古井坑内的感觉,感觉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滋润。她换了个仰泳的姿势,躺在水面,荷叶盖住脸,闭目养神。她感觉到湖中有暗涌,正在朝一个方向轻轻流淌。
许寒芳的经验告诉她,湖水是活水。可是水从哪里来,流到哪里去,从陆地上根本看不出来。随着湖水的流淌,许寒芳离岸边越来越远……
“芳芳!芳芳!”有人喊她的名字。
许寒芳睁开了眼睛。“妈妈!”她看见妈妈站在岸边,高兴的呼喊。
许寒芳高兴的一下跃出了水面。投入妈妈的怀抱。妈妈也紧紧抱住了她。爸爸在一边笑望着她。
“我回来了!太好了!”许寒芳喜出望外地大喊。望着想念已久的爸爸妈妈。
“寒芳,你回来就好了!可把我们急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你的爸爸妈妈交待呢!”许寒芳一看,是郑教授在给她说话。
许寒芳俏皮地一笑:“郑老师,您猜我去哪里了?”
郑教授的山羊胡子还是一翘一翘的,怪道:“我怎么知道你去哪里了?”
许寒芳兴奋地说:“我去了秦国,见到了秦始皇、吕不韦、赵姬、王翦,对了还有高渐离,我听到他击筑了,很好听的……”
郑教授摇摇头:“又在说胡话了,看来还在发烧!”
一边的爸爸妈妈也在连连摇头。
“真的,不骗你们,我这里有东西证明。有秦时的竹简,还有一个玉簪!”许寒芳急忙解释,说着翻自己的衣兜。可是衣兜里什么也没有。
许寒芳抬头见爸爸妈妈、郑教授都同情的看着自己,更着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开始上上下下翻自己所有的衣兜。想起把浩然送给自己的玉簪也弄丢了,心里就痛的要命。那是和浩然之间的信物,怎能丢了?
许寒芳急得心里像猫抓一样。可是越急越找不着……
爸爸拍着许寒芳的头顶:“好了傻丫头,不要胡思乱想了,你打小儿就有这个毛病!”
许寒芳百口莫辩。忽然不知道是谁狠狠地拍了自己的头顶一下。哎呀!好疼呀!疼得眼前阳光灿烂。
许寒芳不由自主,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还在湖水里泡着,脸上盖着的荷叶已经掉了,阳光刺的睁不开眼睛,头撞倒了岸边。哎!原来刚才是幻觉!还以为自己回去了呢!
许寒芳像鱼一样翻过身子,手拔着岸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顺着水流不知道漂到了哪里,看看好像离掉下水的地方挺远。这会儿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快该吃晚饭了吧?
湖底的水流仍旧冲得许寒芳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一个方向摇摆。她知道这底下是湖水的出水口。湖水从这里流向哪里呢?好奇心驱使她想潜入水底看看,她深呼吸一口气,沉到水底。
湖水很清,也不是很深。许寒芳隐约看见一个一米见方的出水口,出水口处还有一个铁门,游到近前看看,铁门上有锁。
水流到这里变得湍急,许寒芳的身体情不自禁的往出水口上贴。她急忙手扶着岸边浮出了水面。扒着岸边离出水口稍远了些,水流变得缓和。
许寒芳喘了口气,找了找自己下水的大概地方,以自己的体力想逆水游回去已经不可能了,何况现在觉得很饿了。的f5
真舍不得离开这么舒服的湖水!许寒芳又把整个人潜在水里享受了一下,然后出水芙蓉一样浮出水面。
刚浮出水面,许寒芳就看见岸边的地上有十来只脚。从靴子她就已经判断出来是虎贲军侍卫。她急忙把身子又埋在了水里。薄薄的纱衣浸了水之后,和没穿衣服差不多!
许寒芳在水面上仰着头张着嘴,转着眼珠看看,脚上面是一堆腿。再往上看发现身着盔甲的虎贲军一个个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而且手都按在了长剑上。那神情好像只要她上来就会把她碎尸万段。
她咧嘴嘻嘻笑笑。可是所有的人都怒目而视,吓得她立刻敛回了笑容。
“上来!”一个面容酷酷的虎贲军凶巴巴地命令。
上去?怎么上去?衣服都变成透明的了!上去岂不是让你们看个一清二楚?许寒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
虎贲军呼拉一下围了上来,长剑已经放在许寒芳的脖子上、抵在她的前胸。
只要她再动一动就有可能血溅当场。吓得许寒芳一动不敢动,头发根儿都竖了起来,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发生了什么事?”不远处一个响亮的声音问。
“回大人,这里发现一个可疑的人!”一个虎贲军侍卫回答。
可疑人?我成了可疑人?许寒芳很不服气,可是又不敢说什么。剑还在脖子上架着呢!
“我看看!”话音落。接着一个人威风凛凛地走来,靴子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橐橐的响声。
许寒芳手扒着岸边,循声观望,失声叫道:“王翦!”
来人正是王翦。王翦比以前黑了,又结实了,整个人变得更有气势和沉着,顾盼间双目神光电射,不愧有绝代名将的风范。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许寒芳想找王翦都找不到,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
王翦听到喊声看了看,好像没有看清,走过来蹲到岸边惊呼:“韩姑娘!”
一听到“韩姑娘”这个称呼,虎贲军侍卫呼拉一下全部把兵刃撤了回去。“韩姑娘”可是大王身边的红人!惹不起!
王翦愉快地说:“当初听说大王身边有个韩姑娘,行为怪异,我就想着可能是你。还真的是你!”
许寒芳尴尬地笑笑,看来我还挺出名!笑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翦轻笑着回答:“我现在任郎中令一职,负责掌管王宫所有的宫门以及出入口的安全。”
“哦!原来是这样!”许寒芳脚下踩着水,身体在水里打着漂儿,自娱自乐,点点头。原来郎中令的职务是如此,今天才知道!
“上来吧!”王翦笑着说。
朋友相见分外开心,许寒芳愉快地本想一跃上去,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衣服,红着脸道:“我的衣服……”
王翦看看许寒芳的衣袖紧紧贴在手臂上就已明白,反手把自己盔甲上装饰的红色斗篷去掉,递过去放在地上,笑着道:“这个给你。”
许寒芳感激地笑笑,抬眼又看见那六个虎贲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又冲着王翦不好意思地指指他们。
王翦微微一笑,吩咐道:“你们都转过身去!”然后自己也站起来转过身去,扬声道:“好了,韩姑娘!你可以上来了!”
许寒芳双手撑着岸边,刚想上去,瞟见刚才那个说话凶巴巴的虎贲军,眼珠一转,又沉到水里,对着那名虎贲军说:“刚才说话那个,你!过来!”
那名虎贲军还在左顾右看,确定是否在叫自己。
许寒芳嚷道:“别看了,就是你!拉我上去!”说着伸出了手。
虎贲军看看王翦,见王翦笑着点头许可,才迟疑着走过去,蹲到岸边。刚想伸出手,一想不对,从身上取出一块手帕,垫在自己手上。女人的手岂能随便拉?特别是大王的女人!
许寒芳心里好笑,却沉着脸说:“把脸转过去,闭上眼。”
虎贲军乖乖的把脸转过去,听话地闭上眼睛。然后把垫了手帕的手伸出去。
许寒芳一把抓住虎贲军的手,身子借着岸边使力,手用力一拉,大喊一声:“你下来吧你!”
虎贲军一个重心不稳,“扑通”一下栽到湖里。
响声惊动了岸上所有的虎贲军,包括王翦都忍不住转过身查看怎么回事。看到同伴正水里正在挣扎。
许寒芳双手捂着嘴放声大笑,边笑边说:“哈哈!让你对女人说话那么凶?今天给你败败火,以后对女人说话温柔点!”说着游过去,又按了按虎贲军的头,然后笑着游开。
岸上的人都不由被许寒芳的顽皮逗乐了,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天可算见识这个韩姑娘怎么个不一样了。
王翦也微笑着连连摇头。
许寒芳游到岸边,拿起岸边的斗篷,反手往身上一披,双手往岸边一撑,整个人像美人鱼一样跃出水面,红斗篷把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
岸上的虎贲军连忙把同伴从水中拽了上来。掉在水里的虎贲军上了岸哭笑不得。穿着一身的盔甲掉进水里那种滋味恐怕不会好受!
鞋子在很远的地方,许寒芳光着脚和王翦走在青石板小路上。青石板小路被晒得发烫,许寒芳一跳一跳地走着。
王翦掩着嘴轻轻笑笑,问道:“韩姑娘!你的鞋子呢?”
许寒芳抬手一指遥远的对岸:“喏!在那边呢!”
王翦顺着手指的方向望了望,难以置信地问:“你从那么远游过来?”
“也不算游啦,顺着水流的方向自己漂过来的!”许寒芳看着遥远的距离也希望是自己游过来的,可是现在的体质?唉!突然想起来问道:“——对了,这水流到哪里了?”
王翦顿了一下说到:“水从低下的暗道流到宫外,所以这里才会派人手严加把守!以免刺客从这里潜入。”
“哦!怪不得刚才那样对我!”许寒芳紧跑两步,跑到王翦前面,后退着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拜托,你看看,我像刺客吗?让你的手下也有点辨别能力好不好?否则我刚才万一小命没了,岂不冤枉?”
王翦笑笑,没有说话。暗道:她还是原来的老样子,一点没变!
“哎呀!”许寒芳走着,惊呼一声,痛苦的弯下腰。
“你怎么了?”王翦忙扶住许寒芳。
“石头扎脚了。”许寒芳金鸡独立抬起脚,从脚底板捏下一个小石头,狠狠地扔开。
王翦实在是忍不住,呵呵直乐。
许寒芳挤个可爱的笑容个王翦,继续走路。
“你怎么会到宫里?”王翦忍不住问。
“唉!”许寒芳叹了口气,颓然道:“说来话长……”把大概经过讲了一遍,只是关于中隐老人、嬴政、以及成蟜的一些细节省略掉。
王翦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翦,我一直急着找你,就是想问问浩然的家在哪里?我想去找他!”说着许寒芳停下脚步,痴痴望着湖水,夕阳在湖水上洒下一抹金光。
王翦看着许寒芳的背影,思索了一下问:“你还可以离开王宫去找他吗?”
许寒芳坚定地说:“可以!一定可以!我相信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到!”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从语气就可以听出来信心十足。
王翦笑了,眼前的她还是那个倔犟的她!愉快地说:“我们相遇的地方在睢阳。你可以到那里去找他!”
王翦又往前送了一段路程,停下了脚步:“韩姑娘,我的职责范围是巡查王宫外城,再往前就是禁宫,我不能再往前送你了,否则就是擅离职守了。”
“谢谢你!”许寒芳身上的衣服已经干透,她把斗篷还了回去。吧嗒一声,别在腰上的弹弓掉在地上。
许寒芳双脚一夹又一跳,弹弓被往后一甩,甩了起来,反手抓在手里。
王翦又笑了,她就是与众不同,连拾个东西也不一样!好奇的问道:“你手里是什么?”他对她总是充满了好奇。的7e
许寒芳随口道:“弹弓!”
“弹弓?”王翦更好奇。
许寒芳捡了颗小石头,对准一片树叶,“啪”树叶被打掉。“就这样玩!——要不送给你,我还有!”
王翦稀罕地接了过去,拿在手里反复看着,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
筷子,古代叫“箸”,也叫“筯”,还叫“棶”。人类使用筷子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千年以前,《礼记?曲礼上》就有“饭黍母以箸”和“羹之有菜者用棶”的记载
“纣为象箸”的故事就是讲殷纣王做了一双象牙筷子,他的臣子箕子非常恐惧。箕子认为:使用象牙筷子必须配以犀玉之杯,同时要吃牦牛、大象和豹胎。既然吃的是珍品,穿的也需锦衣,住的也需广厦。箕子认为这是导致亡国的开端。果然过了五年,纣王筑肉囿,设炮烙,登上酒糟堆成的小山,观赏酒池。殷终于亡国。许寒芳和王翦告了别。知道了浩然的家在哪里,心情很舒畅。她哼着小曲儿回到落水的地方,发现自己的鞋子不见了。只好光着脚往回走。还没走到蕲年殿,就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
许寒芳进去一看,一群近侍正趴在地上挨板子。十几个人一个个疼得汗流浃背,却都咬牙忍着,没有一个人敢呻吟出声,只听见噼里啪啦的闷响,令人毛骨悚然。
虎贲军看见许寒芳进来,纷纷停了手。一个个挨打的近侍像看救世主一样乞求地看着她。
许寒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问一个虎贲军:“为何打他们?”
虎贲军躬身回答:“末将不知,只是接到大王令,打到您回来为止。”
“打到我回来为止?”许寒芳更迷惑,挠挠头,嘟噜着提着裙子,光着脚进了大殿。
许寒芳刚进大殿就有三个御医围了上来,又是请脉,又是检查,折腾了一番。然后跪在地上,向正在批阅奏章的嬴政启奏:“启奏大王,韩姑娘无恙。”
嬴政摆了一下手,御医恭敬地退出大殿。
嬴政把阅读过的奏简,钤上玉玺,放好,呷了一口茶,站起身来,问道:“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看到许寒芳连鞋都没穿,不禁皱了下眉。
许寒芳撅着嘴,怯怯地回答:“去玩了!”不由自主又把脚往后缩了缩,用裙子盖住脚。自己搞成这个狼狈样子确实挺心虚的。
“你身体不好,不要一个人乱跑。刚才回来找不到你,我命人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我很着急!”嬴政面带不悦地责备。
许寒芳也觉理亏,低头答道:“噢!知道了!”
嬴政走近坐下,关心地问:“还没吃饭吧?”
许寒芳略带委屈地摇摇头。
嬴政微微一笑:“我也没吃,等着你呢!——赵高,传膳!”
一大堆补品又摆在了许寒芳面前,大热的天一点胃口也没有,可是还得勉强吃。
许寒芳喝了两口汤,突然想起来道:“外面那些近侍怎么了?”
嬴政眼皮一动,给许寒芳夹了块鸡肉,没有回答。
许寒芳又问:“你为什么打他们?”
嬴政筷子在盘子里翻了翻找了片鸡肉,夹起来放进嘴里嚼着,随口道:“该打!”
“为什么?”许寒芳边吃边问。
嬴政见许寒芳不停追问,淡淡回答:“没侍奉好你。把你丢了!”
许寒芳放在嘴里的鸡肉,又吐了出来:“因为我?怎么没侍候好我?是我把他们全撵回来的!他们跟着我我不舒服!”
“那也不行!你出去了,这群奴才却在这里躲清闲、偷懒。”嬴政冷哼一声。
许寒芳瞪大眼睛,大呼小叫地说:“你讲不讲理?我要是一直没回来,岂不是打死他们了?”
嬴政柔声道:“先吃饭吧!把汤喝了补补身子。”
许寒芳越想越别扭,啪的放下了筷子,扭过脸道:“没胃口!不吃了!”
嬴政柔声哄道:“好了,别生气了。”
“我去看看他们!”许寒芳按着几案站起身来。
嬴政暗自叹了口气,也放下筷子。
许寒芳走出大殿,十几个近侍还在殿外跪着,一个个后背还浸着血。没有大王的赦令也不敢退下。
许寒芳看的心里难过,因为自己一时快活而使别人遭了罪,咬着自己的手指甲想了半晌,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的6d
嬴政也跟着踱出殿门,背着手站立在许寒芳身后。
近侍吓得一个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叩头,头磕在青石板地上,咚咚作响。
许寒芳转过身对嬴政可怜巴巴地说:“饶了他们吧。”
嬴政背着站立面无表情。
“饶了他们吧,以后我让他们跟着我就是。我不再一个人乱跑了。”许寒芳说着已经眼泪满眶。
嬴政轻轻一摆手。
挨了打的近侍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爬起来,踉跄着躬身退下。
许寒芳看着他们一个个退下,流下了眼泪。
别人都以为那眼泪是为挨打的近侍而流,只有许寒芳心里清楚,她的眼泪不光是为他们流,也是为自己流,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失去了一样最宝贵东西,那就是——自由!
嬴政是没有强迫自己,可是他这和强迫自己有什么区别?
晚上,许寒芳闷闷不乐地躺在软榻上,背对着外面。
嬴政轻轻走过来。
许寒芳听见脚步声,闭上了眼睛,装作已经睡着。
嬴政弯腰看了看她已睡熟,站直身体默默看了一会儿,转身轻轻离开。
第二天,许寒芳找了些金疮药,去看了看挨打的近侍。
近侍一个个受宠若惊,连连叩头。
许寒芳把他们一个一个扶起来,把药放在他们手里,又把每次去吕不韦那里汇报情况时得到的金豆子全部分给大家。她觉得除了这些她也做不了别的。
近侍们更是感激涕零,痛哭流涕。
有了这次的处罚近侍。许寒芳干脆赌气哪里也不去。天天就是在殿内坐一坐睡睡觉,殿外走一走赏赏花。连一百米的范围都没有出。
嬴政反倒有些不习惯,每次问起许寒芳为何不出去走走。
许寒芳就是故意很灿烂的一笑说:“没心情,哪也不想去!”
嬴政被堵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其实许寒芳快要憋疯了,早就想出去好好疯一疯,可是为了一口气也要忍住。谁让你因为点芝麻豆儿大个事儿把近侍打得死去活来?
嬴政下了朝,看见许寒芳又在软榻上躺着,慢慢走了过去。
许寒芳余光看见嬴政走过来,翻了一下身子,故意后背对着嬴政。
嬴政在床榻边坐下,怡颜悦色地问:“怎么还躺着?”
许寒芳懒懒地回答:“不想动!”
“怎么了,还在生气?”嬴政对她总是很有耐心。
许寒芳把身体蜷成一团,头枕着自己的手臂,不阴不阳地回答:“没有,我哪敢生气?”
嬴政在床榻边坐正身子,低头思索了一下,又转过身子笑着哄道:“上林别苑已经修的差不多了,桃子也结的满树,要不我们一起去上林别苑走走?你可以爬到树上摘些桃子!”
“真的?”许寒芳兴奋地一下坐了起来,看见嬴政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忽一下又躺在那里:“不去了!跟一大队人没意思!”心里暗怪自己刚才为何如此沉不住气?
嬴政看着许寒芳蜷的像虾米一样的背影,了然地笑了笑,故意严肃地问:“你当真不去?”嘴角一不经意挂起笑容。
许寒芳嘴硬地回答:“嗯!不去!”心里其实早已痒痒的按奈不住,手在用力的拧衣带,强自忍着。
这些细小的动作都瞧在嬴政的眼睛里,他偷偷笑笑,继续正容道:“哦!你要是不去就算了。”
许寒芳心里更痒痒,可是就这样败下阵来太没面子,咬牙忍着没有说话。
嬴政站起来背着手走了几步,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许寒芳说:“本来我已经命人备好马车了!既然不想去就取消吧。——赵高……”
“等等!”许寒芳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翻身坐了起来。看见嬴政背着手,面带微笑睨着她,似乎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早知道她会开口说话,
许寒芳挠挠脖子转转头,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用手闪着风:“宫里热,去上林苑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凉快一下也好。”
嬴政微微一笑,附和着说:“是呀!是呀!宫里热!”笑望着许寒芳,对已经跪在地上的赵高扬声说:“传旨,摆驾上林别苑!”
许寒芳和嬴政同乘一辆马车。在虎贲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前往上林别苑。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行走在新修筑好的驰道上,新完工的驰道宽五十步,每隔三丈种一棵树,路基全用碎石,两旁排水良好,再大的雨立即可干,不会留下泥泞。再铺上细黄沙,车马过处,连点飞尘都没有。
许寒芳忍不住好奇地伸头往外看着,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作为一个君王的威仪。唉!不知道修上林苑和这条驰道又征用了多少劳役!回头看到嬴政端坐在马车内,深邃的目光一闪一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寒芳回身坐在了马车内。她感觉到马车内狭小的空间,憋闷得让人透不过起来。
嬴政眯着眼睛对许寒芳说:“芳,你听!”
许寒芳迷惑不解地问:“听什么?”
嬴政笑着说:“听!马车外整齐的马蹄声。”又凝神细听了片刻,目中突然炯炯生光,道:“总有一天,我要让这护卫队的马蹄声踏遍每一个角落,我要让这马蹄声征服整个天下!”说到这里,嬴政眼睛里释放出熠熠神采。
许寒芳望着抑制不住兴奋的嬴政。这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征服天下的十八岁的大男孩,一个未来统一天下的真正霸主?
进到上林苑内,嬴政挥退了所有虎贲军和近侍,对许寒芳柔声道:“芳,你不想有人跟着,今天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许寒芳笑着点点头。
上林别苑的工程已经初具规模。亭台楼榭,行宫便殿,掩映在绿树丛中。苑内一水三山,曲水流觞,移步换景。
可是许寒芳走在美景如画的上林苑内虽然心情舒畅,却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当她看到高高的围墙时,她明白了,围墙内和围墙外已经是两个天地。围墙内是狭小的天地,而围墙外是广阔的天地。围墙内是禁锢,围墙外是自由。
许寒芳猛跑了两步使劲蹦了蹦,用力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围墙外的世界。
“芳!你看什么呢?”嬴政追上来好奇地问。
许寒芳边跳边毫不掩饰地说:“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嬴政听着许寒芳的话若有所思。
到了果林,苑内的众守卫早已跪侯在那里。听见脚步声知道是大王驾到,众人伏地山呼“万岁。”
“平身。”嬴政略一摆手,沉声问道:“——现在可以摘的果子在哪里?”
守卫头领恭敬地回答:“回大王,十亩桃园今年喜获丰收。”
嬴政略一点头,命令:“带路!”
守卫弓着腰,恭敬地走在前面带路。
许寒芳紧跑两步和守卫并肩走着,愉快地说:“嗨!你好,又见面了!”
守卫稍稍抬起头,侧脸望了望许寒芳。许寒芳正冲守卫做鬼脸。
守卫迷惑地看着,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又想不起来,又不敢问。继续低头走路。
许寒芳压低声音,坏坏地说:“上回,我摘了一个苹果差点没命,今天我摘一筐桃子,会不会被五马分尸?”
守卫恍然大悟,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偷眼再次看看许寒芳,不禁额头冒出了冷汗。她会不会报仇?
到了桃园。茂密的桃树林里,一个个又红有大的桃子或挂在枝头,或掩藏在绿叶中。
许寒芳恶作剧后的心情格外地好,给守卫作了个斗鸡眼,调皮地说:“我现在就来摘桃子,你来抓我呀!来呀!”的22
守卫看到许寒芳滑稽的表情,想笑又不敢笑,不笑又忍不住,强憋着。看见大王的手势,忙叩了个头躬身退下。退到果林外才忍不住笑出来。也放下心来。
嬴政见许寒芳象猴子一样爬上了树,站在树杈上向他招手:“蚊子,快来在树下接着!”
嬴政呵呵一乐,她就是这样瞬间就能忘记一切烦恼,早上还对自己不理不睬,这会儿就玩的不亦乐乎。跑到树下,仰着脸说:“好!我在树下接着!”
许寒芳朗声交待:“这么好的桃子要是摔在地上就烂了,接好哦!”
“知道了。”嬴政扬声回答,做好了接的架势。
两个人,一个扔一个接,一会儿就摘了满满一筐。
许寒芳专拣枝头大的桃子摘,越爬越高。桃树虽然不高,但是站在桃树上已经可以看见围墙外的世界。
围墙外有河流,有山川,有原野,有树林……许寒芳禁不住想:我何时才能离开这个狭小的天地,到广阔的世界去自由地呼吸?
许寒芳坐在枝头又想起了曾在树上过了三天三夜的情形,不觉脸上泛起浅浅的笑颜。
树下,嬴政捧着一筐桃子,望着许寒芳,不由手紧紧握住了竹筐……收获颇丰地捧了满满一筐桃子回王宫。许寒芳和嬴政二人却都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似的。坐在马车里,二人都没有说话。
许寒芳觉得浑身像针扎一样,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桃毛蹭到了身上。许寒芳一会儿挠挠这里,一会儿挠挠那里。的30
“你怎么了?”一旁的嬴政关心的问。
“浑身痒痒!”许寒芳扭动着身体说。又觉得后背也痒痒,可是还够不着。在马车上蹭蹭也不行。没有办法,许寒芳只好转过身去说:“蚊子,给我挠挠,我痒得受不了了!”
嬴政愣了一下,继而愉快地笑了。笑着问:“哪里?”
许寒芳用手大概指指:“这里!”
嬴政笑着调侃:“我这握御笔的手原来还可以给人抓痒痒!”
许寒芳瞟着他指挥道:“往上,往上……。过了过了,再往下一点,左边,对对!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再用点力……”许寒芳直起身板享受了一下,惬意地说:“舒服,真舒服!”
嬴政笑呵呵地望着惬意享受的许寒芳。
许寒芳满意地转过身来,靠在马车上望了一眼嬴政。发现嬴政正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目光由深沉变得专注,由专注变得炽热,那眼睛中熊熊燃烧的炽热烈焰烤得许寒芳不禁脸发烫,身上也出了汗……
嬴政抬起手来想把许寒芳揽进怀里。许寒芳却像泥鳅一样躲开,说了句:“马车里面好热!”人直接探身出了马车。
坐在马车后面,看着虎贲军昂首骑在马背上,骏马步伐整齐地一起一落。许寒芳的心随着马蹄声还在怦怦直跳,还在回忆着刚才那双炽热的眼睛……
“啪!”一声响亮的马鞭响,扯回了许寒芳纷乱的思绪。回头看见嬴政挑着车帘正望着自己,黑的深不见底的瞳仁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目光依旧深邃、深沉。
“我也觉得车内太闷,透一下气。”嬴政很快克制住了自己,镇静了心神。
许寒芳笑了笑,来缓解二人之间的尴尬。
树上的知了唧唧的叫着,炎热的夏季总是那么难熬。
许寒芳刚从吕不韦那里汇报完情况回来,她给吕不韦的各种假情报让吕不韦深信不疑。刚走到殿外,就听到殿内东西摔碎的声音。
许寒芳快步走了进去,见嬴政怒气冲冲地背手站在窗边,地上茶杯摔得粉碎,茶水渍了一地。成蟜坐在一边脸色也很难看。
许寒芳在成蟜身边坐下低声问:“怎么了?”
成蟜摆摆手,面色沉重,又指指嬴政示意不要说话。
许寒芳看看嬴政,此时他还在气得浑身发抖。
过了一会儿,嬴政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怒容,看见许寒芳,顿了一下问道:“你回来了。”
许寒芳点点头没有说话。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沉下脸去,一字一字缓缓道:“我不光有个仲父吕不韦,现在又多了个假父廖毐。”他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双目寒芒闪闪。
许寒芳才知道嬴政为何摔杯子。
嬴政冷笑一声,沉稳地对成蟜说:“成蟜,按计划行动!”
成蟜应了一声,看了许寒芳一眼快步离去。
许寒芳望着离去的成蟜背影,又抬头望望深不见底的嬴政不知道二人在做些什么。
嬴政望望满脸疑惑地许寒芳,抬手想拿起茶杯喝茶镇静一下,却发现茶杯已被自己摔碎。愤怒地手重重拍在几案上,咬牙切齿地说:“母后有了嫪毐的孽种。如果不是嫪毐这个贼子和吕不韦勾结在一起,我恨不能将他立刻碎尸万段!”顿了顿,嬴政敛去怒容,又突然笑吟吟地说:“嫪毐以假父自居,说什么我这假子时日不多,说我等不到加冕那一天就会废了我。他日就是他这假父的天下。哈!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假父厉害还是我这个假子厉害?”转而又目露凶光。
许寒芳见嬴政瞬间表情、目光变了几变,特别是后面这番话笑吟吟地说出来,听着比咬牙切齿地说更觉得心寒和骇然。
傍晚,成蟜神色慌张地匆匆回来,在嬴政耳边耳语一阵,嬴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了下来,面如死灰。
许寒房从内殿走了出来,问道:“怎么了?”询问的望着二人。
成蟜连连摇头,连连叹气。
许寒芳坐到嬴政身边轻轻问:“蚊子,告诉我,怎么了?”
嬴政痛苦地摇摇头,懊恼地说:“失败了!失败了!……”却说不下去。
许寒芳望向成蟜。
成蟜颓然道:“我们设计擒杀嫪毐,失败了!”
嬴政气馁地一缩身子说:“事先,我们周密布置,以为嫪毐Сhā翅也难飞出咸阳。”突然一弹又跳了起来,刚刚压抑下去的情绪变得激烈,额头上青筋凸起,吼道:“没想到,母后将印玺交给了嫪毐随意使用。嫪毐持着母后的手谕,随意就离开了咸阳,回到了雍地。”他暴跳如雷,双手紧攥不停的抖,气急败坏地在屋内走来走去,话也越说越快:“为什么?为什么?我是母后的儿子,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说完又颓唐的坐下。
成蟜也觉计划失败,万分遗憾,失去了这次机会,廖毐以后有了防范更不好对付。
许寒芳知道,嬴政早晚都要面对这些残酷的现实,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有太后撑腰,嬴政根本奈何不了嫪毐。可是嫪毐最终还是逃脱不了被五马分尸的命运结局。
许寒芳望着饱受心里折磨的嬴政,心里很不是滋味。想了一下劝道:“蚊子!你忘了,我们说过要忍的,你想想卧薪尝胆的故事。”
嬴政摇摇头,痛苦地说:“我能忍到那一天吗?说不定还没到那一天,我就被废了!太后是大王的母亲,比大王还尊贵!她要想找我麻烦易如反掌。”一阵歇斯底里之后,嬴政变得疲惫不堪,浑身无力。
许寒芳望着嬴政颓然无力,呆滞茫然的眼神,暗自叹了口气。安慰道:“你现在没有任何差错,太后没有理由废你。而且,今天我刚从吕不韦那里回来,吕不韦对你还是很满意的。只要他支持你,凭太后一个人的力量想废你就不那么容易!只剩下一年时间了,只要你一加冕亲政,一切就都好了。”
嬴政木然望着许寒芳,表情凝重。
命运的结局是否早已注定?注定嬴政会赢?许寒芳替嬴政理了理稍微有些乱的衣领,坚定地说:“蚊子,相信你自己,你可以。也相信我,我和你一起共进退。”
成蟜在一边也坚定地说:“哥!还有我,我永远度支持你!”
嬴政欣慰地笑了笑,拉着二人的手紧紧握了握。瞬间他又找回了信心。
日子在表面风平浪静,实际惊涛骇浪中度过。
许寒芳每次去给吕不韦汇报情况,能从吕不韦的口中或多或少感觉到他对廖毐的不满。廖毐嚣张的气焰已直逼吕不韦。有了太后的撑腰,廖毐为所欲为。他早已不把吕不韦放在眼里。
因为每到国家重大事项,除了吕不韦的同意和储君嬴政的印玺,还需要太后的印玺。可现在印玺在廖毐手里,每回廖毐都要故意刁难。吕不韦是干急干气没有办法,自己昔日的宠姬赵姬,早已倒戈在廖毐一边,对吕不韦是一点也不念旧情。这让吕不韦更为恼火。吕不韦和廖毐的矛盾越演越烈。
许寒芳告诉嬴政,如果吕不韦和廖毐斗起来,我们就坐山观虎斗,坐享渔人之利。现在需要极力拉拢的就是吕不韦,所以表面上一定要全力支持吕不韦。
这天传来了一个好消息,苏十月怀胎,终于生了。而且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公子。内仕跑着过来禀报:“启奏大王,苏夫人生了一位公子。”
许寒芳哇的一声跳了起来。
嬴政只是淡淡地回答:“知道了!下去吧!”接着去看自己的奏章。
许寒芳一把抢过嬴政的毛笔,说道:“你这个当父亲的怎么如此冷血?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们这会儿应该去看看苏!”
嬴政顿了一下,说道:“有什么好看的?”
“你的儿子,你不去看看?”许寒芳歪着头,满脸不解。
嬴政站起来,背着手走了几步叫道:“赵高!”
赵高闻声急忙跑进来,跪下:“奴才在!”
嬴政略一思索,沉吟着道:“你给苏夫人的孩子起个名字吧!寡人不想费脑筋。”
“遵旨!”赵高也不起身就跪在地上想了想,回道:“启奏大王,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苏夫人所生是第一位公子,以奴才看就叫扶苏如何?扶苏指茂盛的树木,愿大王的子嗣像茂盛的树木一样开枝散叶,繁衍不息。”
许寒芳本来正在想去看苏需要带点什么东西去,听了赵高的话失声惊叫道:“你说什么?扶苏?他叫扶苏?”
嬴政望着吃惊的许寒芳问:“怎么?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许寒芳摇摇头,尴尬地笑笑:“没,没什么,挺好!”心里有点啼笑皆非。怎么会是扶苏?
嬴政对赵高说:“好,就叫扶苏。计档吧!”
赵高领旨躬身退下。
嬴政回身走到几案边坐下,拿起一份奏章正准备批阅,冷不防被许寒芳一把抢了过去,吆喝起来:“你工作狂啊?这会儿还看!不行,跟我去看苏!”说着不由分说,一把拉起嬴政,往殿外走去。
嬴政被许寒芳拽着往前走,这是许寒芳第一次主动地拉他的手。他手里握着许寒芳软软的小手,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他的大手反过来握住了她的小手,紧紧握住……
兴奋中的许寒芳一丝也没有察觉,拉着嬴政的手飞快的跑到了苏的便殿。
苏正虚弱的躺在床上休息,听到内侍高喊:“大王驾到!”心里一惊,挣扎着想要起来行礼。
许寒芳已经跑到床边,愉快地说:“苏姐姐,快躺下。”
苏胆怯地望了一眼嬴政,撑着身子勉强行礼:“臣妾参见大王。”
许寒芳向嬴政投去强烈不满的目光。嬴政这才勉强笑着道:“不必多礼,躺着吧。”
“谢大王!”苏才安心地躺下。
稳婆把婴儿抱了过来。嬴政抬手在婴儿头上轻轻摸了一下,算是做父亲的爱抚过了,淡淡地说:“寡人赐名——扶苏!”他看着这个孩子一点感觉也没有,也没有一丝当父亲的喜悦。
稳婆忙抱着孩子跪下,替孩子谢恩。
许寒芳凑过来,好奇地说:“让我来抱抱。”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过来。她还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兴奋的不得了,又嚷又叫。
许寒芳抱着孩子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笑着说:“这孩子长得漂亮,有他母亲的清秀和端庄,更有他父亲的英俊和刚毅。”
嬴政被许寒芳欢快的情绪感染,也伸过头来看,笑道:“这么小你也能看出来?我怎么看不出来?我看着感觉跟小老鼠似的!”
许寒芳白了他一眼,怪道:“你就不会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不让你看了!”说着搂着孩子转过身,拍着哄着。
嬴政被抢白了一顿,乖乖地闭上嘴。看着抱着婴儿乐不可支的许寒芳,充满了女人的温柔,遐想着笑了……
回去路上,二人并肩走着。许寒芳还在叽叽喳喳兴奋的说个不停。
嬴政很想像来时一样拉着许寒芳的手,鼓了几次勇气偷偷去拉。几次都被许寒芳碰巧被指手画脚地比划时闪开了。的c3
嬴政心里觉得泄气,看着许寒芳在空中上下翻飞的手,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也不知道她是无意还是存心!
许寒芳盯着嬴政的脸不解地说:“咦?我说蚊子,你做父亲了,怎么一点也不兴奋?”
嬴政淡淡地说:“有什么兴奋的?又不是第一次!”
许寒芳愣了一下想了起来,在扶苏前面还有几个公主。她瞪大眼睛嚷道:“可这个是儿子!你应该乐得合不拢嘴才对!”尽管她自己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是她知道在古代男孩的重要性。
嬴政小声嘟噜道:“那又怎么样,又不是你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小的几乎他自己也听不见。
“你说什么?”许寒芳大声问,因为刚才嬴政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嬴政叹了口气回答:“没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在她面前说话总觉得底气不足,气儿短似的。的ef
嬴政又想了一想,生了个儿子确实应该高兴一下,毕竟这是第一个,可是为何自己就没有什么感觉呢?想到这里笑着说:“听你的意思,那我得好好培养一下这个儿子!”
“那当然!毕竟是长子”许寒芳随口应到。突然想起来扶苏最后的结局,心里一痛。秦始皇的二十多个儿子,最后被小儿子胡亥杀得一个也不剩。扶苏也被赵高的假遗诏赐死。我能改变这些吗?
许寒芳突然发现知道历史,知道未来,知道每个人的结局,是那么的索然无趣。可是自己的呢?自己的命运结局是什么?谁又能告诉我?廖毐依然嚣张跋扈。吕不韦和太后、廖毐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恶劣,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嬴政正好利用二人之间的矛盾来寻求平衡。
王宫依然很平静。许寒芳站在丹墀上,看着积聚在天空的乌云愈来愈重,天空仿佛像承受不住它的压力。
终于,响起了轰隆隆的闷雷声。跳跃的闪电撕破云彩,照的大地一明一灭。风卷起地上的浮土扬起老高。
春天怎么会打雷闪电呢?许寒芳禁不住纳闷。她回到殿内,放下窗帘,风透过纱窗把窗帘吹得呼啦啦直响。许寒芳突然有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许寒芳愣愣的看着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窗帘,在努力回想秦王政七年都发生了哪些事件。只是记得史书上这一年简单的几句话就已带过:赢政的祖母过世,出现了彗星不详之兆。除了这些,发现自己一点其他的记忆都没有。早知道自己要穿回来,就恶补一下这个时候的历史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如此迷茫!
嬴政下了朝回来,被风吹得满头满脸都是土。
许寒芳懒懒地倚在榻上,望着洗脸净面的嬴政。
他已经十九岁了,再有不到一年时间,就可以进行加冕典礼了。印象中史书记载,加冕前才是最扣人心弦,惊心动魄的时刻。没想到自己能见证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真可惜没有数码相机!不能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
中隐老人说我肩负着上天赋与的使命,这使命究竟是什么?协助他加冕?还是统一六国?如果是统一六国可就完了!那还需要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那岂不是头发都快白了?还如何去找浩然?
嬴政由内侍服侍着净面更衣完毕,转过身来。
他长大了!个子长高了,身材更魁梧了,胸背厚实了,举手投足已经有了睥睨天下的帝王气势。眼神中蕴藏着一种令人折服的王者霸气。只是这霸气中偶尔还带着些天真,还带些稚气。许寒芳呆呆看着,痴痴地想。的f7
嬴政见许寒芳直愣愣看着自己,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脸一红笑问:“为何这样看着我?”
许寒芳莞尔一笑说:“看你长大了!变样了!”
嬴政嘻嘻一笑说:“我倒希望我还是原来的样子!”他说着对着铜镜照了照嘴上淡淡的像茸毛似的胡须,用手摸了摸。他还不太习惯自己长胡须。
嬴政转回身来:“像你多好,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么漂亮!”
许寒芳苦笑一下,这也是她郁闷的地方。个子一点没见长,吃的补品也不知道补到哪里去了?更郁闷的是这个时代自己的年龄究竟多大,都不太清楚,只是以前依稀听浩然提起过。
许寒芳呷了口茶,责备道:“我刚从苏姐姐那里回来,扶苏已经几个月大了,会认人了。你这个做父亲的还没有去看过几次呢,一点都不合格。当心到时候他不认识你!今天你得抽空去给我瞧瞧!”
“是!”嬴政拖着长腔回答。
他发现许寒芳真的是一个有多面性格的人。有时候活泼调皮的像个孩子;有时候是个十足的天真烂漫的少女;有时候沉稳干练的像个老臣;有时候足智多谋的像个谋士;有时候推心置腹的像个益友;有时候严厉苛责像个良师。在某些时候自己还真有点怕她。
“你别光答应的挺快,一会儿又找借口!”许寒芳把一杯茶重重地放在嬴政面前,不满地说:“老是敷衍我!”
嬴政喝了口茶陪笑道:“今天你说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好不好?”
许寒芳看了看外面的天,好像就要下雨了,说道:“等雨停了吧!我也不想冒雨去!”
嬴政一笑:“那可不怪我,是你这会儿不愿意去!”说着还冲许寒芳耸耸肩,去翻阅奏章。
许寒芳挨在几案边坐下,怪道:“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像做父亲的!一点都不关心你的孩子?”
嬴政挑挑眉,不以为然地说:“你想让我怎样?我那么忙?每天一个一个看过来岂不是累死我了?”
许寒芳撤回身子,瞪着眼睛,讶道:“你何时学的如此会狡辩?挺会找借口!”
嬴政淡淡一笑,不再说话。和她辩论不是明智的选择!
许寒芳想了一想,也是。蚊子光公主已经有几个了,加上扶苏已经是五六个孩子的父亲了吧?再看看眼前的他,自己分明还是个大孩子,谁又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大孩子,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古代人还真是早熟!
嬴政见许寒芳不说话,以为她不高兴。撅着嘴,淡淡地解释说:“那些女人喜欢的都是我大王的位置,每次见我就是一副讨好的脸孔。希望我给她们更多的赏赐和好处。我就是偏偏什么也不给他们!”脸上呈现出孩子般古怪的神情,有些得意和狡诈,也好象一个窥破大人心事的孩子有些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的模样。接着说:“她们盼着生儿子,以为生了儿子就一步登天了。做她们的春秋大梦去吧!——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封苏为夫人!”
许寒芳撇着嘴,看着稀奇古怪的嬴政,啼笑皆非地说:“嗬!我的面子还真大!——那你以后就别看我的面子了,我可受不起!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也不知道你这是什么理论?”
嬴政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许寒芳不死心地问:“你就这样看女人?”
嬴政的脸阴沉下来,胡乱翻着奏简,心不在焉地说:“以前我在赵国,那些女人天天说我母亲的坏话,奚落我们,看不起我们。女人不好!”顿了一下补充道:“女人都是长舌妇,都不好!没有一个好东西!”眼睛里不经意却闪出一缕寒光
又是赵国时候的阴影?许寒芳张大了嘴,怔怔地反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别忘了我也是女人!”
嬴政闻言嘻嘻一笑,却不说话。只是在心里说:你不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许寒芳觉得心里别扭,可是又想不出该说些什么,看见嬴政还在低头看奏简,她一把抢过来他的奏章,没好气地说:“就知道看奏简,等会儿再看!陪我好好说会儿话!”
最近许寒芳烦透了,闷透了。成蟜现在已经到了去校验场学习演练兵法的年龄,也没时间,不能经常来。
许寒芳没事儿就是一个人在宫里瞎晃悠,可是每次去转悠,后面还跟了一大群尾巴。她更加渴望外面的世界。
最痛快的还是去找王翦,每次她都命令近侍立在外城门口等着,自己去找王翦海阔天空胡侃一番。然后和虎贲军聊一聊。她知道被自己拉下水的那个虎贲军叫杨端和,她好像有了印象,此人以后也是一员猛将。
杨端和起初还很拘束,可渐渐发现许寒芳很随和,也很大方不拘小节,也慢慢放开自己。
有时候许寒芳会带上一坛好酒,在他们巡岗完毕,下岗以后和他们畅聊一番。当然许寒芳还是不会饮酒,都是以茶代酒。和他们行行古老的酒令,再和王翦比比弹弓。也乐在其中。
嬴政看许寒芳面带不悦,放下奏章,凑近了坐着说:“好!我就陪你说会儿话!你想说什么?”
许寒芳想了想,发现和嬴政还真没有什么话可说。每次二人不是说政治就是说国事,很少说过其它的话题。不像和浩然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起浩然,心里更加堵的难受。耳朵里听着轰隆隆的雷声,更觉心里烦闷。
许寒芳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算了,你还是批阅奏章吧。我这会儿又不想说了。一大早跑得有些倦了,我去歇会儿。”
“好!”嬴政愉快地答道:“你累了就歇着吧,回头再陪你说话儿。”
许寒芳倚在榻上想着自己的心事,不觉沉沉睡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看见嬴政正坐在床榻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伸个懒腰倦倦地一笑说:“又来偷看我睡觉?”
嬴政一笑:“我哪里是偷看?我可是正大光明的看!”
许寒芳白他一眼,坐起身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嬴政笑道:“你这一觉真能睡。一下睡到未时,我看你睡得香,也没有叫你,饿不饿?”
许寒芳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睡到下午两点。这么一说,她还真觉得肚里空空的,吧嗒吧嗒嘴说道:“饿了!”
嬴政一笑命人传膳,原来他一直没有吃在等着她?
今天嬴政的心情很好,吃着饭说道:“芳,今天有大臣上奏简了。”
许寒芳心不在焉地问:“内容说什么?看把你乐的。”她还是觉得倦倦的,懒懒的。
嬴政抑制不住自己的高兴,说:“奏简上说,明年我就满二十岁了,应该准备行冠礼了,他们选定明年正月正日午时为举行冠礼最佳吉日良时。奏请提前做准备。”说着连扒了几口饭到嘴里。
许寒芳知道事情没有这么顺利。沉思了一下说:“吕不韦怎么回复的?”
嬴政笑眯眯的说:“吕不韦还没有回复,这个奏简是王室宗亲直接递上来的。——他应该没有理由不答应!”
许寒芳想了想说:“我总觉得不会这么顺利,你做好思想准备。吕不韦有可能会驳回。”只能这样说了,总不能说是史书上说的吧?
嬴政不服气地道:“他怎么驳回?这是祖制!——他没有理由的。”
许寒芳再次提醒道:“你还是等到确定下来再高兴。吕不韦独揽大权惯了,不会这么轻易放手。凡事要有两种心里准备。还有廖毐,你也要小心!”
嬴政虽然心里不服气,但是也没有反驳,他知道她总有独特的见解。
吃完饭,二人去看了看扶苏。扶苏见到嬴政伸出小手,想让他抱。嬴政勉强抱了抱。
许寒芳感叹着说:“还真是血浓于水,我经常来看他,可是一见了你就不要我了!”
嬴政一笑也不搭话,免得又挨一顿批斗。
第二天,嬴政果然闷闷不乐地退朝回来。
许寒芳问其原因。
嬴政颓然说:“真让你说对了,奏简让吕不韦那个老狐狸给批驳了。说什么周礼男子二十而冠,乃是按照实足年龄满二十计算。这是错误的。还指挥当过他门客而经他引荐入朝当官的官员,引经据典力争。”
许寒芳安慰了一番,问道:“那你当时怎么说?”
嬴政叹了口气说:“幸亏我听你的话,早有了些心里准备,我虽然内心虽充满愤怨,表面却微笑着说‘先前多少年来,也许大家都错了,照相国所议好了’。——行冠礼的事就这样取消了!”他说着还伸出一只手比划着自己在朝堂上端坐微笑回答的样子。然后扬起脸,愤愤地说:“其实,当时我想一脚踢死吕不韦!”
许寒芳看嬴政连说带比划,而且表情做的也到位,滑稽可爱。捂着嘴笑了笑,赞道:“蚊子就是长大了,能沉得住气了!”
嬴政垂头丧气地说:“那还不是听你说的,这时候不能和吕不韦翻脸,就只有忍。再等一年是没有关系的,只不过临时他又要玩什么花样,就没人知道了。好在吕不韦现在能够完全牵制廖毐这个贼子!”
许寒芳安慰道:“吕不韦再能耍花样能耍到哪里去?他不过是一个臣子,你还是王权的象征。而太后不一样,她的一句话是举足轻重的一句话。所以你应该清楚,你现在的头号敌人是廖毐!”
嬴政慎重地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这时有近侍近来禀报:“启奏大王,掌管礼仪的奉常和掌宗室事务的宗正,以及一些大臣在殿外求见。”
嬴政略一思索道:“他们一定是为加冕的事来的。”转而问许寒芳:“我该怎么做?”
许寒芳不愿意自己说太多,启发道:“你认为呢?”
“让他们摸不透我在想什么!”嬴政似在征求许寒芳的意见,又似乎已经决定。
许寒芳微笑着点头,竖起大拇指。
得到夸奖和认同,嬴政歪着头开心的一笑,对近侍说:“宣!”然后起身正襟危坐在大殿中堂。
许寒芳以宫女的身份站在嬴政身后。
一众大臣进来后行三跪九叩大礼,山呼万岁。
嬴政正襟危坐,沉稳地说:“平身!”
众大臣起身跪坐在两边。
嬴政略一探身,平易近人地问:“众位爱卿,来见寡人,所为何事?”
大臣一个一个挨着长跪起身启奏,都是说的关于加冕亲政的事。并纷纷指责吕不韦居心叵测,独揽朝纲,图谋不轨。
嬴政听完淡淡一笑,神态自若地说:“各位爱卿,寡人现在不是凡事都亲自批复吗?相国总领百官,就各位上奏拟定批答建议,让寡人选择,或是作另外批覆,这也是他的职责,各位为什么要怀疑他独揽大权呢?”的10
众大臣面面相觑,一时摸不透大王为何替吕不韦说起话来。
嬴政又一笑,高深莫测地说:“吕相国能者多劳,就让他多辛苦点,你们不要去烦他!如果没有别的事可以退下了!”
众位大臣只好起身告退。秦王政这种莫测高深的态度,让大臣怎么也猜不透。有人认为他懦弱,有人判断他是属于“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的君王类型。
但是许寒芳和嬴政自己知道,他是在忍。忍到雏鹰展翅,一飞冲天的那一天。
许寒芳也第一次见识了嬴政在大臣面前沉稳老练,威严淡定的一面。才十九岁就已经有了稳如泰山、气吞山河的气势。
难道这些是自己教嬴政的吗?还是他与生俱来?中隐老人给我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历史不是还在按部就班地前进吗?
看着大臣一个个面色凝重地退下。
嬴政一骨碌站起身问许寒芳:“芳!我演的好不好?”
许寒芳又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厉害,真厉害!一个有威严的大王,一个随和的大王!”
“真的?”每次只要许寒芳一夸嬴政,他就很兴奋。兴奋的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
许寒芳深深地点头:“真的!我说的句句都是心里话!”
嬴政笑得像个大孩子。
笑了一阵,嬴政想起来道:“芳!虽然我的事不痛快。但是有一件事你一定会高兴!”
“什么事?”的3d
嬴政道:“巴郡更换了新郡守,择日就要上任。”
许寒芳瞥了嬴政一眼,嗤之以鼻道:“换郡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高兴什么?——不会是派我去做郡守吧?”她突然瞪大了眼睛,恐怖地望着嬴政。
嬴政急忙解释道:“不是。——你不是一直想到宫外走走吗?那天在上林苑,你不是说想看外面的世界吗?你不是喜欢什么旅……游吗?”他说起来许寒芳的词觉得有点别扭,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准备让你跟着去巴郡玩玩好不好?”
“真的?”许寒芳简直要跳了起来,惊喜地问:“你说得是真的?”
许寒芳知道巴郡就是巴蜀之地,后来的四川。这个时候分为巴郡和蜀郡。去了巴郡也可以顺便到蜀郡看看,看看十几年前李冰在蜀郡做太守时修的宏伟壮观的都江堰。
嬴政笑着点点头。
许寒芳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地蹦了蹦,愉快地向殿外跑去。跑了几步又转回身,莞尔一笑行了个礼,脱口而出:“谢谢,大王——哦!不,谢谢蚊子。”说着一阵风地跑出大殿,去自由的呼吸空气。
嬴政笑望着许寒芳的背影。唉!她还是如此,走路向来是一阵风的跑!此时的她和刚才的她真是判若两人!刚才是智慧的谋士,此时是天真烂漫的少女。
许寒芳开心的一阵风似地跑到御花园,尽情的自由地呼吸。雨后的空气如此清新,清爽。
身后一个近侍说道:“韩姑娘,吕相国有请!”
吕不韦这时候又找我干什么?讨厌!心情刚好一点就来破坏我的好心情。心里极不情愿,可是还得去。
许寒芳见到吕不韦,给吕不韦行了简易的礼节。
吕不韦优雅的一笑道:“韩姑娘,今天本相找你有重要的事交待给你做,不知道你可愿意?”
都四十多岁的男人了,还那么有风度,真是常言说得男人越成熟越值钱。特别是四十多岁的事业有成,经验丰富阅历广的男人。
许寒芳边想着,边恭敬地答道:“不知道相爷吩咐奴婢何事?奴婢能不能做得来。”哈!反正我过几天就要去巴蜀了,先敷衍着再说!
吕不韦微微一笑说:“过几天,巴郡的新郡守要去上任。”
许寒芳一愣,怎么他也给我说巴郡郡守上任?不会蚊子给我说的话这么快传到他耳朵里了吧?只听吕不韦接着说:“我准备向大王推荐由你一起跟着过去。”
许寒芳迷惑不解地问:“我过去?为什么?”可心里更多的是吃惊。
吕不韦优雅地站起来,颀身玉立,看起来风度翩翩。缓缓说道:“巴蜀之地,物产丰富。巴郡的一个大家族更是在当地拥有丹砂、矿藏、盐业、木材等各大产业。”迟疑了一下,补充道:“我国的兵器原料多出于此。”似乎在强调此行的重要性。
许寒芳静静听着。
吕不韦略一思索,沉吟着说:“这个家族的男主上个月不幸去世,名下产业可能会由他的妻子接手打理。我想派你去慰问安抚一下。明天我就会向大王建议,我想大王应该会同意”
“我?”许寒芳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心道:老大!我可是纯粹去旅游,可不想还要操心工作!
吕不韦进一步解释道:“女人去安慰女人,总会好些。而且本相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许韩芳想了想,立刻明白了。这些或许都是吕不韦的产业也或许跟他有密切的关系。没想到一次旅游这么快就变成了慰问家属,顿觉扫兴。极不情愿地问道:“这个家族是谁家?”
“巴家!”
许寒芳惊呼:“巴家!”脑海里立刻出现了礼抗万乘的巴家的形象。那个有中国最早的女企业家的寡妇巴清的形象。呵!自己运气还真好!原来巴家已在吕不韦的控制之下?或者是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无可耐何,许寒芳知道推也推不掉,只好答应。
许寒芳又把最近几天嬴政的情况作了虚假的汇报。今天发生的众大臣觐见大王的事情也原封不动作了汇报。他知道,即使她不说,吕不韦也会通过其他方式知道,还不如由自己说出来换取一下吕不韦的信任。
离开吕不韦,闷闷不乐地回到蕲年宫。
嬴政问道:“芳,你怎么了?看你闷闷不乐的?”
许寒芳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嬴政抚掌称妙。
许寒芳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妙的?”
嬴政笑道:“这样你就可以顺藤摸瓜,彻底查清吕不韦有关的产业,看他究竟控制了多少秦国的命脉?”
许寒芳苦笑:“你还挺会给我派任务呢?”
嬴政故作无辜的耸耸肩:“我本来可是想让你去玩的。我可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见许寒芳愁眉苦脸的样子,嘻嘻一笑道:“——没准,你要是争取让巴家倒到我们这边,不再为吕不韦所用。这样将来铲除吕不韦的时候也省了不少闲心。我还担心他给别国提供武器资源呢!”
这下好了,旅游计划彻底泡汤!肩负了一大堆使命,如何还能玩的痛快?许寒芳白了嬴政一眼道:“你光想美事了,把难题都给了我!——你亲政了以后,直接没收了他的产业,还用我费这力气?”历史上是这样记载的吧?
嬴政大笑道:“你这个办法好!我要是亲政了,不光收了吕不韦的,只要涉及国计民生的,统统给它没收!”嬴政掐着腰又有了豪气。
许寒芳苦笑,难道又是自己无心一句话,提示了嬴政?以至于他亲政后没收了许多私人的产业,让很多商人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嬴政收起笑容,正容道:“芳!不管怎样,能提前收了最好。我相信你有办法。——还有,为了安全起见,我从虎贲军中给你挑了一个贴身侍卫,由他带领着一百名虎贲军,负责你一路的安全。”
许寒芳心里再次苦笑,用得着带那么多人吗?一百个?前呼后拥的如何惬意的旅游?可是也知道自上林事件后,嬴政格外小心。只好挤个笑容道:“谢谢哦!”
嬴政抬手一击手掌。
从殿外虎虎生风走进一个穿着盔甲的虎贲军侍卫。
许寒芳漫不经心地抬头一看来人,大吃一惊:是他!许寒芳抬头看见从殿外走进来一个虎虎生风的侍卫,给嬴政行叩拜大礼:“叩见大王!”
嬴政沉声道:“平身!”
侍卫朗声道:“谢大王!”起身垂首侍立。伟岸的身躯像座铁塔。
嬴政一指许寒芳,对侍卫命令道:“寡人今日封你为护军都慰,从今日起你的任务就是带领你的属下保护她的安全!不得有任何差池!”
“遵旨!”侍卫抱拳单膝跪下行礼。又转身给许寒芳行礼:“末将嬴义参见韩姑娘!”
许寒芳呆呆地看着侍卫,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缓上一口气欣喜地叫道:“秦煜!是你!秦煜!”
许寒芳一下子跳起来拉着他,伸出一只手,大喜过望:“秦煜!天使之泪呢?快,快给我!”
嬴政一愣,怔怔看着许寒芳。这难道就是她要找的人?
侍卫则显得莫名其妙。
许寒芳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是我呀!秦煜,你看看,是我呀!你想不起来了?”
侍卫看了两眼,立刻垂下头,躬身道:“韩姑娘,您认错了人,末将的名字叫嬴义。”
许寒芳揉揉眼睛,又看了看,这分明是他!古铜色的皮肤,闪闪发亮,剑眉虎目,挺直的鼻子,恰到好处的口型。标准的健康美男子!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是这个面孔已经深深的印在脑海里。特别是沉入井底那一瞬间,秦煜欣慰的眼神,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许寒芳凑近了,再次盯着那双眼睛仔细看,可是看不清楚。焦急地问:“秦煜?你改名了?改叫嬴义了?”
嬴义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目不斜视地回答:“没有,末将一直是这个名字。”
嬴政看许寒芳恨不能趴到嬴义的脸上看,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抬手把许寒芳拉开些许,问道:“芳,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许寒芳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我往后退了退,揉着鼻子说:“哪里会有张得这么像的人?”忍不住又探头凑近看了看,只差没有贴到嬴义脸上。
嬴义拘谨地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嬴政心里叹气。这丫头连点男女之嫌都不避!手里又拉了一下许寒芳。转头问嬴义:“你以前一直叫嬴义?”
嬴义单膝跪下,恭谨地回道:“回大王,臣从来不曾改过名字!”声音浑厚有力。
嬴政想了一下又问:“你可有兄弟子侄叫秦煜的?”
嬴义又恭敬地回答:“回大王,臣不曾有!”
嬴政狐疑地看着许寒芳。
许寒芳就更奇怪了!百思不得其解。看长相一模一样,身形也差不多。可是他为何好像不认识我?还改了名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晚,嬴政规规矩矩地躺在许寒芳身边。这又是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才如愿以偿。
“芳!我今天见你看到嬴义时欣喜的表情。——秦煜究竟是你什么人?”嬴政想起许寒芳当时的表情隐隐有些担心,心里还有些酸酸的。
许寒芳郁闷地回答:“一个救命恩人!”记得当初也是这样回答浩然的吧?
嬴政不解地问:“救命恩人?”
许寒芳侧身翻过身子,背对着嬴政,心烦意乱地说:“当初要不是他救我,我可能就已经死了!”
“哦?”嬴政胳膊支起身子,半卧着,看着许寒芳的背影说:“那要不我们再找找他?我替你好好赏赐他?”
“唉!算了!”许寒芳翻身仰面正躺着,眼睛望着殿顶,缓缓说:“不用找了,我想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该见的自然会见吧?”说这话,脑海里又想起了浩然,不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嬴政侧卧着,一只手支着脑袋,柔和的纱灯下,眼睛望着许寒芳美丽的脸庞,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子,红红的双唇。鼻子里闻着许寒芳身上淡淡的幽香。不禁痴了。
嬴政轻轻抬起一只手来,去握住许寒芳柔嫩的手。
许寒芳猛地一惊,“啪”地一下打在了嬴政的手背,睁开眼睛瞪着他,斥道:“你干什么?你再不老实,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踢下去!再也不让你躺这里!”
嬴政一下被打醒,缩回被打红的疼疼的手在身上来回蹭着,讪讪地说:“没,没……。别……别,我…。。我老实还不行吗?”说话竟有些结巴。
许寒芳暗自好笑,却严肃道:“今天算了!下不为例!睡吧,我困了!”翻了个身,去想自己的心事。秦煜的事又一次让她坠入迷雾,想不明白。
嬴政这才释怀的一笑,重新老老实实地躺下,躺好,两只手扣在一起放在身上,大母手指交叉转动着,心里面充满了憧憬,充满了幻想……
去巴郡启程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嬴政先例行公事对巴郡郡守进行了训话。巴郡郡守伏地聆听。然后嬴政回到蕲年宫,依依不舍地送许寒芳。虽然知道她不会去很长时间,可心里面就是觉得空荡荡的。
许寒芳本来是想有个旅游的好心情,可是一想起来身上两个任务,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嬴政还能克制些自己。可成蟜就有些太夸张了,居然流了泪。好像许寒芳一去不回了似的。
许寒芳看着憨憨的成蟜,还是不放心他,叮嘱道:“成蟜,还记得我给你交待的事吗?”
成蟜一脸迷茫地问:“什么事?”腮边还挂着眼泪。
许寒芳连敲了成蟜头三下,训斥道:“我叫你忘!我交待你有一个地方这辈子也不能去的。你这么快就忘了?”
成蟜抱着头嗷嗷叫着往嬴政后面躲:“哎呀!哎呀!记住了!疼死了!”
许寒芳不依不饶地追赶成蟜,可成蟜拿嬴政做挡箭牌,就是不肯出来。
气急的许寒芳狠狠敲了一下嬴政的头:“叫你护着他!”
嬴政被敲得呲牙咧嘴,揉着头嗔道:“我又怎么了?关我何事?”
成蟜探着头呵呵傻乐。
离别的哀愁,让这么一闹,立刻消失得的无影无踪。许寒芳总是能适时调节大家的情绪和气氛。
许寒芳又叮嘱嬴政:“雏鹰展翅前,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羽毛,尽可能让自己翅膀的羽毛长的丰满。”
嬴政深深的点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许寒芳冲二人甜甜一笑,转身上马车。一直在一旁垂手侍立的嬴义忙过来扶许寒芳上马车。
许寒芳摇头一笑,双手一撑,往后一跳,已经坐在马车上面,再一转身双腿双脚也上了马车。冲嬴义一笑说:“谢谢,我自己可以!”
嬴义瞪大眼睛,惊奇的看着许寒芳,立刻又恭敬地低下了头。
许寒芳看着面露吃惊的嬴义,发现这是和古井底一模一样吃惊的眼神。她更加如坠入云里雾里,搞不清楚。为何眼神也如此之像?
以为找到秦煜所有的谜团能解开,没想到秦煜没找到,来了个一模一样的嬴义!这两个人是否就是一个人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唉!迷没解开心中却有了更多的迷惑。
巴郡郡守去巴郡赴职,还要拐到雍地去向太后请安和辞行。许寒芳实在不愿意见到廖毐那个败类加混蛋。可是又没有办法。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许寒芳坐在马车里,闲着没事,扭脸瞅见嬴义端坐在马背上,面容严肃的跟在一侧。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秦煜不是也说是自己的什么护卫吗?究竟这两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呢?是吧?嬴义说从来没改过名。不是吧?两个人长得如此之像。会不会是他穿越回来失忆?还或者是故意装的?
想到这里,许寒芳决定试探一下,她伸出头叫道:“秦煜!秦煜!”心想如果是他,别人叫他名字的时候总会有一些本能的反应吧?
可是嬴义端坐在马背上,表情肃穆,一点反应也没有。不会是受过特工训练吧?
许寒芳再次叫喊:“秦煜!秦煜!”
嬴义可能听到许寒芳的叫喊,虽然不是叫自己的名字,但是看许寒芳眼睛望着自己,忙打马上前,在马上抱拳行礼道:“末将在,您有何吩咐?”
许寒芳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找个什么借口,想了一下道:“我问你个问题?”
嬴义恭敬地说:“您请讲!”
许寒芳见嬴义恭恭谨谨的样子,有些不习惯,又回想起了井边初相见秦煜时的感觉,问道:“你有没有摔过头,或者脑袋受过剧烈碰撞?”
嬴义迷惑地望了许寒芳一眼,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但还是恭敬地回答:“末将没有!”
“真的没有?”许寒芳探索地望着嬴义,试图再找些蛛丝马迹。
嬴义确定地说:“确实没有!”
一无所获的许寒芳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坐回马车,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她决定暂时还是不要想了。
许寒芳乘坐的马车在一百名虎贲军的护卫下,跟着巴郡郡守的队伍,缓缓驶进了雍地。
雍地是秦国入关后的第一个都城,所以也称为雍都。至今还有着相当宏伟的规模。雍地也是秦国通往巴蜀的必经之地。
进到雍都,许寒芳发现和咸阳的风格大不一样。咸阳城古朴肃穆。而雍地豪华气派。
进到大郑宫。许寒芳更是直咋舌头。她发现大郑宫的建筑和布置,比咸阳内宫还要精致豪华。据说太后喜爱赵国的曲池流水、音乐回廊。而这里是太后独居的地方,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布置。所以曲池流水遍布各处庭园、音乐回廊室内处处皆是。
太后在便宫接见了巴郡郡守之后,她摒退了所有内侍和女官,只留下她和许寒芳二人。
许寒芳在太后的下首位置坐着。她目不转睛地打量太后,忍不住在心中暗叹,女人的青
春真是易逝!的d8
太后今天穿着一件长裙宫袍,虽然仍旧是冰肌玉肤,光艳照人,但她已不得不以脂粉来掩盖眼角和嘴边的小皱纹。长期养尊处优的结果,她已逐渐发胖,虽然还不到肥胖的程度,但双下巴已隐约可见,极度纵欲的结果,使眼圈发黑,下眼睑也出现浅浅的眼袋。
太后见殿内只剩下两人,放松了许多。已不像先前端正地坐着,懒懒地一倚,说道:“韩姑娘,一别多日,你更加美丽动人了,哀家却老了。”言语里有些酸酸的。
许寒芳忙虚情假意地恭维道:“太后更加明艳动人了。我要是能有太后的一半,也就心满意足了。”心里却有些可怜这个太后,一个孤独的女人。
太后听后心里还是有些美滋滋的,笑了笑。
过了片刻,太后顿了顿,面无表情地问道:“政儿还好吗?”
“回太后话,一切都好。他还拖我向您请安。”许寒芳实在忍不住编了个谎言,她看到太后脸上写满了落寞。
太后意外地说:“真的?政儿真的这么做?”脸上闪过一丝欣喜。继而又摇摇头,颓然说:“不,不会。政儿的性格我了解,他一定很恨我。”
许寒芳只好继续编派谎言:“怎么会?他毕竟是您的儿子,所谓呣子连心。”
“呣子连心!”太后喃喃念着,凄楚地笑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寒芳刚要开口说话,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蹒跚着走进来,扑到太后怀里叫道:“娘!”
太后落寞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弯腰把孩子抱起楼在怀里,缓缓说道:“你说得对,呣子连心!希望你也能把这句话告诉大王!”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一点感情。
听着太后的称谓由“政儿”一下转为“大王”,这种有点戏剧性的转变,让许寒芳感觉到有些啼笑皆非,又感觉到太后和嬴政二人之间的关系有了某种微妙的变化,这变化是什么一时还说不清楚。
太后抱着男孩爱怜地吻着,问许寒芳:“你看我的儿子长得好看吗?他叫廖政,嬴政的政。”
许寒芳看看孩子长的双目明亮,唇红齿白,胖乎乎的十分可爱。由衷赞道:“父母都是美人,孩子更漂亮!”
太后满足地笑了,半开玩笑地问:“你看他能当秦王吗?”
许寒芳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吃惊地望着太后。
太后转而一笑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用手爱怜地摸着男孩的头,眼睛里都是母亲的宠溺和温柔。
许寒芳尴尬地笑一笑,掩饰内心的波澜。
太后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甜蜜地说道:“我希望这个是女孩子,这样将来能有人陪我说说话。”
许寒芳才知道太后又有了身孕。向来健谈的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太后美丽的眼睛盯着许寒芳突然寒光一闪,冷冷地说:“回去告诉政儿,我是他的母亲,廖毐是他的继父,希望他能够善待廖毐!不要太过分!”说完却突然叹了口气,垂下头,美丽的眼睛里似乎有了泪光。
男孩咿咿呀呀抬起小手,想为母亲擦拭眼泪,太后把儿子的小手噙在嘴里吻着,自言自语道:“政儿乖,政儿听话,政儿一定要听娘的话,不要惹娘生气,否则娘就不要你了……”
许寒芳呆呆坐着,呆呆看着,呆呆听着,只是分不清楚太后嘴里的政儿指得是哪个政儿……
--
秦朝男子二十岁才行冠礼,也就是戴冠、佩剑。可是蚊子同志当天是去中隐老人那里学习剑术了不是?所以自己带了一把剑去。要不俺描写,他像西门吹雪干什么?许寒芳从大郑宫出来,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心情坏到了极点。明明呣子二人都还爱着对方,却因为矜持和固执快要变成了陌生人。甚至于将来更是为了自己的欲望把对方视为了仇人。这宫廷高墙内权利、欲望的斗争,难道真的可以泯灭人的良知、亲情,甚至是一切?
想到这里,许寒芳更加烦躁,抬头看见嬴义威风凛凛地站在殿门外等候着自己,像尊泥塑的神像。真是有点哭笑不得。
许寒芳走过去勉强笑笑说:“我们走吧!”
嬴义略一点头,恭敬地跟在后面,感觉有点像一个没有自我的影子。
许寒芳走了几步回头说:“我不习惯你跟在我后面走,我们并排走吧!”她实在是别扭身后寸步不离地跟个人!
嬴义一愣,惶恐的说:“末将不敢。”
许寒芳不自在地笑笑,嬴政弄了尊这样的“神”天天膏药似的贴在自己背后,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又一想,好像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离开大郑宫,走在雍地繁华的大街上,到处都能听到莺歌燕舞,一派浮华。
许寒芳慢慢在大街上走着,发现雍地的卫兵衣着竟也十分豪华,和咸阳衣着朴素的秦军截然不同。而且一个个都是不可一世,横行霸道的嘴脸。哼!真是什么样的领导带什么样的兵!每个人都和廖毐的嘴脸一样,让人讨厌!
许寒芳拒绝了坐马车,徒步往官驿走。边走边观察。心里暗叹:看廖毐在雍地的情形,有太后的撑腰,在正式反目之前,恐怕嬴政都奈何不了他。
前面哭喊声一片。许寒芳好奇的走过去观看。
嬴义一看人多,忙小心的护在身边。
一群卫兵押着五六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往前走。后面老老少少还跟了一群人,边哭边喊边追赶。路两边有百姓不住摇头叹息,可是没有人敢言语。
许寒芳一看,又是典型的强抢民女!心里暗恨,可是知道在这个时代,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今天管得了一件,管不了更多。即使今天管了把这些女人放了,明天这些女人的命运又如何?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吗?想到这里更加泄气。不是说自己能改变历史吗?自己能改变这些吗?能改变这些女人的地位吗?
究竟是管还是不管呢?管能管得了吗?可不管又实在看不下去!许寒芳正在低头犹豫间,听见一个卫兵说:“左尉大人,这里也有个长的不错!”
一个猥琐的声音说:“哟!是不错,也带走,给候爷!”不用看,只听声音就知道这个左尉不是什么好鸟!
许寒芳已经明白了,这些女子是给长信侯廖毐的。这个混蛋尽干点伤天害理的事!真是更想尽快把廖毐这个狼心狗肺、丧尽天良的祸害铲除掉!
卫兵笑嘻嘻向她走了过来,一副无赖模样地说:“走吧,跟着到候爷府去享福吧!”
许寒芳这才知道卫兵嘴里的人指的是自己,愣了一下,已握紧了拳头,准备痛扁这个败类一顿。哼!只要你敢碰本姑娘一下,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姑奶奶我不姓许!
卫兵已走到近前,抬手就要抓许寒芳。许寒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见卫兵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着飞了出去,摔了个狗啃屎。
原来是身后的嬴义见卫兵要冒犯她,飞起一脚把卫兵踹飞。许寒芳欣赏地瞟了嬴义一眼。这家伙反应够迅速!
左尉一看自己手下的人挨了打,居然有人敢打他们?这还是第一次遇到的事。不可一世地叫嚷着走了过来:“什么人这么大胆?候爷的卫兵也敢打?拿下!”狗仗人势的样子,看得许寒芳气不打一处来。
嬴义已经紧握双拳,只等许寒芳一声令下。
许寒芳盯看着左尉,背着手昂着头,冷冷地说:“你拿拿我试试?”
左尉看许寒芳一脸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再看许寒芳身后的嬴义一身甲胄,威风凛凛。虽然他是井底之蛙,也被二人的气势所慑,不禁一愣。不敢轻易动手,可就这样算了,又心有不甘。
雍地的护卫兵,大多是地痞无赖,为了出人头地,享清福所以投到廖毐门下,每天就是巴解着廖毐饮酒赌钱,寻花问柳,嬉笑作乐。这些卫兵平时都是为非作歹,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当地百姓敢怒不敢言。在雍地当兵乐子多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于是秦国各地的市井无赖蜂拥到雍地,投到廖毐门下,短短几个月竟然汇集了几万人之多。
许寒芳要不是自己身体不好,没了以往的力气。早就想把眼前这些人全狠狠痛扁一顿了。可是又一想自己还劝嬴政不能冲动,咬牙忍了下来。这里毕竟是廖毐的地盘。
许寒芳和左尉就这样僵持在这里。
马蹄声响起,街上的人纷纷惊慌地往两边躲闪。
一匹高头大马横冲直撞地冲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大队骑兵护卫。马上一人不可一世,飞扬跋扈,正是廖毐。
廖毐看见左尉一行人立在街上,不悦地喊道:“停在这里干什么?站尸呢?”
左尉一看后台来了,在马前打了个千道:“回候爷,有个人把我们的人打了。”
廖毐撇着嘴,喝道:“哦?何人如此大胆?给本侯拿下!”
“是!”一群卫兵答应一声,如恶狼般就要扑上。
嬴义已抢身护在许寒芳身前,一副誓死保护的模样。
许寒芳看到嬴义舍身相护的模样,心里感动。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有了安全感和踏实感,又有了那日在井下的感觉,不觉笑了笑。
在嬴政和廖毐正式翻脸之前,许寒芳还不想和廖毐有正面冲突,高声道:“长信侯,你好呀!好久不见了!”
廖毐端坐在马上这才仔细观望,一看许寒芳正背着手笑眯眯地望着他,一愣:“哦!是韩姑娘,我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呢?原来是你!”脸上呈现出傲慢。
尽管看见这家伙就倒胃口,戏还得做!许寒芳笑眯眯地回答:“我刚从太后那里回来,正准备过府拜望呢!没想到就在这里遇到了长信候。”说着眼睛瞟了瞟被抓的女子。意思很明显:你玩弄女人的事,恐怕太后还不知道吧?
廖毐微微一怔,极力掩饰道:“太后宫里缺宫女,本候为太后物色了一些正准备送进宫去。”他也不想惹她。惹她也等于给自己找麻烦。何况自己在外面找女人经她的嘴传给太后就更不好了!
许寒芳不以为然地挑眉笑笑,说道:“那我就不妨碍长信侯了。”
廖毐一群人打马,绝尘而去。
路上的百姓侧目而视,敢怒不敢言。
许寒芳看着廖毐的背影,愤愤地想: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转过头看见嬴义还是一脸高度警惕的样子,笑着赞道:“反应挺快呀!不错!不错!”
听到夸奖,嬴义一怔,恭谨地抱拳道:“保护您,这是末将的职责。”
许寒芳很不习惯嬴义拘谨的模样,可是只有一笑置之。
因为出了关中之后没多远就是难走的山路。队伍需要在雍地整顿一下,明天才会上路。
中午吃饭时,嬴义也是一动不动地立在许寒芳身边,犹如一尊神像。
许寒芳让其坐下一起吃饭,嬴义惊慌失措的拒绝:“尊卑有别,末将不敢!”
可是被人盯着,许寒芳好胃口也变成了没胃口。匆匆吃了几口饭,以“我要睡觉”为由赶快打发嬴义出去。好偷享一会儿私人空间。
隔着门,许寒芳看见嬴义神情庄重地立在门外,心里纳闷:他就不用吃饭吗?他就不用上厕所吗?他就不用睡觉吗?为何老跟着我,真受不了!
翻了个身又无奈地想:唉!蚊子呀蚊子,你真是用心良苦呀!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许寒芳美美睡了一觉,感觉精神抖擞。在驿馆闲着无事,就在驿馆内瞎溜达。嬴义又是如影随形。这让许寒芳更有些哭笑不得。驿馆里能出什么事?她又能走到哪里?
许寒芳走到了偏院,偏院是巴郡郡守的随从和嬴义率领的虎贲军居住的地方。偏院后面是马棚,从马棚那边传来了一阵说笑声。
说笑声吸引着许寒芳缓步往马棚走去。
马棚内,一群虎贲军正在给骏马洗澡、梳理。经过梳洗的骏马更显得膘肥体壮,雄赳赳气昂昂。
本来虎贲军正在说笑,看到许寒芳走了进来,立刻呼拉一下站起身来,倒身下拜。
许寒芳惊得往旁边一跳,摆着手大声说道:“你们不要拜来拜去的,我受不了!”她确实至今也没有习惯被别人跪来跪去。
众人看见许寒芳异常的反应,都迷惑不解。嬴义也难以理解地望着许寒芳。
许寒芳连连摆着手说:“大家快点都起来,都起来!”
众人望向嬴义,嬴义一摆手,虎贲军训练有素地整齐的站起来,垂手侍立。
许寒芳本来是想溜达一下放松放松,结果却整得浑身不自在。看到大家本来还有说有笑,见到自己后一个个拘谨肃穆,更觉无趣。她尴尬的笑笑说:“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我就是没事想看看。”说着走到马棚内,看着高头骏马。
记得当初穿回来时就曾想学骑马,可是几年过去了也没有机会学,虽然对骑马还是很怯,但是还是禁不住道:“秦……嬴义,回头你教我骑马,好吗?”
嬴义吃惊地问:“您要学骑马?”女人想学骑马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许寒芳知道嬴义为什么吃惊,背着手歪着头笑着:“怎么?不行么?”笑得天真灿烂,顽皮可爱。
嬴义顿了一下,恭敬地答道:“是,末将遵命。”
许寒芳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不要天天一副恭恭谨谨的样子,我可已经把你当成我的一个老朋友了!”说完笑眯眯地拍了几下嬴义的肩膀,背着手走了。
嬴义被拍的一愣,怔怔想着许寒芳的话,又晕晕乎乎摸了摸被拍过的肩膀,半晌才回过神来发现许寒芳已经离去,急忙转身跟出去,却发现人跟丢了,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许寒芳刚走到驿馆前院,一个宫女进来禀报:“韩姑娘,太后传召。”
太后?上午刚见过面,她又找我干什么?烦人!许寒芳无可奈何跟着宫女往外走。
可许寒芳发现这条路并不是去大郑宫的路,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宫女也不答话,只是在前面走着。
许寒芳想既来之则安之,到了就知道了。跟着宫女走了一段,抬头一看,赫然是长信侯府。
巍峨的长信侯府俨然像一座王宫。
许寒芳知道咸阳也有一座长信侯府,那个府邸完全按照规格等级修建。可是这里的候府比咸阳的王宫还要气派三分,楼阁连绵,外墙高厚。许寒芳暗想:??也太傻了,连表面文章都不会做一做,如此张扬,嬴政不灭你灭谁?
许寒芳进了长信侯府,发现府内的奢侈超出了她的想象。不论白天黑夜,府中灯光辉煌,亮如白昼。亭台楼榭处处传来悦耳的丝竹声和歌伎高亢的歌声。
这在咸阳王宫无论如何是见不到的。因为嬴政本人就是个很简朴的人,也不喜欢奢靡的生活。特别是声色犬马的生活嬴政更为讨厌。记得前些时候赵国曾经献给嬴政一个歌舞乐团,表演的歌舞天下一绝,嬴政看了两回后说:“这些东西看多了使人颓废。”就再也没有看过。但为何嬴政统一六国后变了呢?
许寒芳随意地想着,走在长信侯府内的一路上,她看到有可容纳千人的歌舞厅;杂技区,杂技区里面有各种表演和竞技比赛,还有残忍的剑术比赛;游乐区里面是美女如云,幽静雅致的花园中大白天就可以看到搂搂抱抱的男男女女;人最多最热闹的还是赌场,赌得正酣。
许寒芳边走边看边摇头。到了十分僻静的院落,宫女停下脚步,示意许寒芳进去,然后转身离去。
此时,许寒芳已完全明白,根本不是什么太后找她,找她的人是??!越不想见谁,越要见谁,真是头疼!
抬脚进了院子,??正在逗鸟,看见许寒芳进来把鸟笼放下,微微一笑:“韩姑娘,你好呀!”
明明美的绝伦的五官,可是许寒芳看着就想吐,在心里暗骂了好几句,但表面文章还得做,笑着说:“我还正想来拜会侯爷呢,没想到侯爷就差人去了。”
“哦?是吗?”??的桃花眼色迷迷的望着许寒芳,频频暗送秋波。
我吐!许寒芳胃里面已经开始翻江倒海。没想到男人也想使美人计勾引人。但表面不露声色地笑笑。
许寒芳环顾四周,不想再看廖?的这张脸。却突然发现树从后面有人影晃动,隐约间还看到兵器的寒芒一闪。
机敏的许寒芳立刻警觉有埋伏!她心中一凛,吸了口凉气。此时才发现刚才从驿站出来嬴义并没有跟着,不禁有些后悔。难道自己无形中对嬴义已经有了依赖?依赖上那种安全感和踏实感?
??带着许寒芳进到一间屋内。
许寒芳发现这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
密室内,??神秘地一笑说:“韩姑娘,今天找你来奉太后懿旨有事安排你做。”
许寒芳眼皮突地一跳,却镇静地笑着问:“什么事?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来?”
??微笑说:“这事对别人来说可能比较困难,但是对你来说,很简单!”
许寒芳娇笑道:“哦?长信候如此抬举我?我可是不敢当!”内心已隐隐有了不妥的感觉。
??递过来一个瓶子,眯着眼睛寒光一现。压低声音说:“你只需要等我的命令,伺机把这个放进大王的茶里即可。”声音像来自空洞的另一个世界,
虽然刚才已经猜出三分,但许寒芳还是禁不住吃惊,呼道:“这是什么?毒药?”
??一摇头,道:“是,也不是。”
许寒芳迷惑地看着??。
??瞅了她一眼道:“这只是软骨药,服下之后七天之内浑身瘫软,不能动,不能说话。七天之后自行恢复。”
许寒芳静静等待着??的下文。她知道??已经在暗中准备意图谋反。只是想不明白??为何要找到自己。难道他就不怕我告诉嬴政?还是他的智商真的有问题?
说到此时,??已经准备和盘托出,缓缓道:“太后已经告诉我,‘嬴政不听我的话,常违背我的心意,我们已经有了孩子,将来我们想法将嬴政废掉,改立我们的孩子!’”??面上露出得意之色,仿佛想到了大权在握的美好时刻。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是,太后有一个条件,就是留住嬴政的性命,封个小国给他。所以这是软骨药。”
许寒芳暗觉可笑。哼!就凭你??这个样子,也想当王?再联想上午太后的话,难道这真的是太后的意思吗?她真的会这样做?还是??自行主张?许寒芳找不到答案,只觉得后背直冒凉气。
??不知道许寒芳的心思,见她默不作声,嘿嘿一笑道:“你不用担心,事成之后,有太后和我保你,你绝对不会有事。”
许寒芳掩饰住内心的不平静,问道:“为何选中我?你不怕我告诉大王?”
??眼中射出森寒杀机,但瞬间即逝,咯咯一笑说道:“我刚才说了,这件事对你很容易,对别人很难。——韩姑娘是聪明人,你跟着大王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得到半点好处。连个夫人都没有捞上。——现在大权都在太后和吕不韦手中,你应该靠在哪边你应该很清楚。”??带说服带威逼,并仔细观察着许寒芳的每一个反应。
许寒芳知道一旦太后和吕不韦联手,嬴政就朝不保夕。而自己确实是最能接近嬴政的人。也没有任何封号。只是旁人不知道自己和嬴政的微妙关系罢了。或许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别人也无法理解!
??又装出很有诚意地说:“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如果我做了王,甚至是王后的位置……”??的话说的已经很露骨。桃花眼里又露出迷人的光芒。
要不是知道历史,并清楚??的为人,可能还真被这双桃花眼勾去了呢!许寒芳脑子里迅速分析形势。
想起外面藏匿的埋伏,许寒芳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拒绝,今天就有可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而且??还会想别的办法加害嬴政,所谓兵不厌诈,我倒不如与他虚与委蛇。不仅保得自己无恙,还能保的嬴政一时平安。
想到这里,许寒芳娇笑一声,妩媚地道:“候爷真的什么都肯给我?”妈的!美人计谁不会?爱慕虚荣的女人谁不会演?
??笑眯眯地说:“当然!只要你愿意,现在就可以给你……”说着伸出了手。
许寒芳巧妙的避开,嗔道:“你可要说话算数呀!不能食言哦?不过——太后会同意吗?”后退两步,斜睨着??。哈!我此时的眼神也够色吧?
??看得魂都飞了,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人也有如此娇媚入骨的神态。再次扑了过来,边扑边愤愤地说:“那个老女人,不用管它!——现在我们就……”
许寒芳又一转身闪开。体力虽没有以前好,可自己脚下闪躲的功夫可一点没有减弱。扑哧一笑说:“候爷太急了吧?等事成之后也不迟嘛!可是我有一事不明。”
??咽了咽口水,色迷迷地问:“什么事?”他已经有些按奈不住。
许寒芳媚笑着,用眼角瞟着他:“候爷何以如此相信我呢?”
??一怔,接着说:“除了刚才我说得,再有就是——你也是楚国人,你不想……”桃花眼已经冒出欲火,话已说不下去。咽了口水淫荡地说道:“来吧!万事要为自己想,不然伤心的总是你……
许寒芳猛然想起屈怀,明白一定是屈怀向??推荐了自己。屈怀就曾经问过自己是否愿意为祖国做点事。他是要为楚国报仇!也难怪??会铤而走险地找自己?
想到这里,许寒芳叹了口气,正容道:“候爷说的我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可是……”她故意装出犹豫的样子,太快答应可能会引起??怀疑。还要把??的欲火息掉。别再过度了,万一玩过了引火上身,在这里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听到正题,眼睛一亮,也忙强压下了欲火,忍不住急道:“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事成之后你想不尽的荣华富贵。”焦急地望着许寒芳。
许寒芳暗笑,就这样都沉不住气了?怎么给嬴政斗?装作无奈地道:“好吧。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希望候爷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加害大王可是死罪!”她诚挚的望着他。演戏?姑娘我在吕不韦那里练了多天了!已经炉火纯青了!
??不无虚伪地说:“你就放心吧!难道你还信不过本侯?本侯向来是一诺千金!”说着把瓶子交了过去。心里却道:事成之后我大权在握,还不是我说怎样就怎样?你一个弱小女子还不是任我宰割?
哼!就凭你这个无赖,想涮本姑娘,鬼才会相信你!许寒芳不动声色地抬手接过瓶子心中一动,问道:“这真的是太后的旨意?”
??微微一愣,不自然的转过身,目光闪烁,说道:“当然是太后的旨意。”
许寒芳看见??闪躲的眼神,略觉欣慰。
电影上、电视上太多各种关于太后和廖?最后叛乱的版本。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难道真的到了最后,太后在??爱欲的操纵下愈陷愈深,终于不能自拔?不但不念旧情和吕不韦作对,完全站在??一边,也密谋推翻自己的儿子嬴政?
许寒芳从密室出来的时候,看见两边埋伏的刀光剑影,心里陡升寒意。这宫廷内政权的斗争真的是尔虞我诈、残暴血腥。自己怎会无缘无故卷到这里面来?难道这就是命运?
出了小院,到了热闹非凡的前厅,赌厅正赌得热闹,灯光明亮,人声嘈杂,送茶酒的仕女打扮得花枝招展,像蝴蝶一样穿梭在人群中。
到了这里,许寒芳觉得自己安全多了。至少??出于对嬴政的顾忌,不会打草惊蛇,因此不会在这里明目张胆的杀她。
??指着游人如织的府邸,问道:“韩姑娘,看我这里如何呀?”
许寒芳笑着敷衍:“候爷府是人间天堂!”
??得意洋洋地笑了。脸上又出现了他惯有的不可一世。“我这里宾客盈门,通宵达旦,夜夜狂欢。”
许寒芳不以为然地笑笑,不再答话。
出了长信候府,许寒芳突然想起来似的,停下脚步,说:“对了候爷,我忘了问你。我此次还要去巴郡一趟,回来后我才能办候爷交待给我的事。这样行吗?——不过您放心!我会不负所托的。你也不能食言哦!”
许寒芳刚才不说,其实是怕??嫌时间太长防着她,或怕她泄露秘密,刚才加害她。此时说,一是让??对自己彻底打消怀疑,二是想拖延一下时间,免得??再对嬴政下别的毒手。
??一愣,发现自己确实疏忽,暗自恼自己,可是此时在大街上也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准备冒险一试。
不怕她说出去,一个丫头的话谁会信?再说怎么说自己也有五万护卫军,兵符也在太后手里,嬴政轻易调动不了军队。只要有太后撑腰,捅出去此事也不怕,大不了到时候硬碰硬!这是廖?愚昧的想法。他终将为这个想法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许寒芳回到驿馆时天已经黑了。
嬴义正站在驿馆门外焦急地等候。不知为何,许寒芳看到嬴义身影的一瞬间,突然觉得安全了、踏实了。知道??已经对她构不成了威胁。
嬴义看见许寒芳回来,快步上前,单膝跪下,略带惊慌地说:“末将失职,请您恕罪!”
哎哟!怎么又来了?见面就跪,就自我检讨,真受不了!许寒芳闪出老远,叫着说:“好了!好了!又没有什么事。你不要天天如此,行不?起来吧,起来吧!”
嬴义这才站起身来,恭敬地垂首侍立。
我现在有两件事必须尽快解决,想到这里,许寒芳快步往驿馆走去……
(第二部完)
许寒芳边往驿站走边回头说:“嬴义,让所有的人来这里集合,我有话要说。”
“是!”浑厚的声音响亮地回答。
秦军效率确实快,不到一盏茶时间一百个虎贲军,盔甲披挂整齐的集合完毕,列队站在院内等候指令。
许寒芳看着站的笔直、肃立的一百个人,突然觉得在他们面前讲话压力好大,好紧张。比自己校庆在万名师生面前登台唱歌还紧张。想用微笑来放松自己,却发现笑起来那么的不自然!
许寒芳想了一下立即明白了,是这些人的表情太严肃太庄重了,而且这些人一个个高大魁梧,自己须仰视得见。难怪站到他们面前有压力!忍不住说道:“全都坐下!”
众人一愣,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命令。但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只听见盔甲呼啦啦的响声,即刻所有人都端正的坐下,表情依旧肃穆。就连坐下时的动作也整齐划一。
许寒芳看见他们端正地跪坐,才想起来这个时候的坐都是跪坐。她的本意是想让他们放松的坐。纠正道:“不对!不对!是这样坐。”说着自己盘腿坐在地上做示范。
虎贲军又是一愣,但是还是依言盘腿而坐。虽然盘腿而坐,可是腰杆一个个挺的还是笔直。真是站如松,坐如钟。的76
许寒芳一看功亏一篑,想了想,又说:“还是这样坐吧!”说着屈起双腿,抱着自己的膝盖而坐。
大家又依言换了姿势。
许寒芳看大家拿着架势抱膝而坐,还是坐的笔直,一身盔甲还不够受罪的,于心不忍。也不好意思再折腾大家,只好摆摆手,无奈地说:“算了算了,爱怎么坐怎么坐吧!”
众人都懵了,来了半天光坐姿换了好几个。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干什么?又都恢复了端正的跪坐。
一切完毕,嬴义抱拳恭谨地请示:“请您训话。”
许寒芳左右看了看,“嘿”一声抱过来一张几案,往前面一放,这样居高临下应该会好一些。否则自己坐着还得仰着脸同这些铁塔一样的人说话。
众虎贲军看许寒芳行为怪异,一个个怔怔地望着,表情肃穆中有好奇。
许寒芳拍拍手,转回身看见大家的表情,知道自己不淑女的动作可能又吓住了大家。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往几案上面一坐,说道:“今天叫大家来没别的事,就是和大家说说话,认识一下。既然以后你们都是跟着我的,我也顺便说说我的规矩。”
众人都在恭敬地聆听。
说这话的时候,许寒芳觉得自己有点帮派老大的感觉。自己也觉好笑。但是现在要先改变一下别人见了自己毕恭毕敬的状况。否则剩下的路还老远呢,天天一双双恭谨地眼睛盯着自己,到了自己面前突然就矮了半截,还能有什么心情赏风景?
许寒芳翻着眼睛想了想,说道:“第一、见到我时不许下跪。”
众人都是一愣,继续洗耳恭听。
“第二、平时大家脸上没事要多些笑容,不能老板着脸。好像我欠你们钱似的。”
众人都迷惑地望着她,但是没人敢说话。嬴义也是一脸茫然。
“第三、特别是见到我的时候,要先笑。以笑来打招呼,如果可以最好再说一声‘你好’,就像见到老朋友那样亲切自然。”
看到虎贲军迷惑不解的眼神,许寒芳心里暗笑。想了想补充道:“如果谁违反规定就罚——罚他给大家唱歌!”
许寒芳看大家面无表情,高声问道:“听到了吗?”
虎贲军整齐地回答:“听到了!”声音惊天动地,响彻云端。
许寒芳冷不防被这喊声吓了一跳,轻轻抚了一下胸口,咽了口唾沫,问:“能做到吗?”
可是却没有人回答。大家都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嬴义在身边低声道:“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妥?”
许寒芳翻着眼睛问:“有何不妥?”
嬴义顿了一下,迟疑着说:“大家天天笑嘻嘻的……是否对您不敬……”
许寒芳刻意的露个笑嘻嘻地笑脸给嬴义,说道:“我要的就是这样!我喜欢!明白吗?”
嬴义一愣点头称是。转身高声问道:“能不能做到?”
众虎贲军呼拉一下站了起来,朗声回答:“能!”
许寒芳笑眯眯地看着大家,摆手示意大家解散,转头对嬴义笑着说:“我看别人还成,好歹今天在马棚还见他们笑过。就你,天天板着脸没见你笑过,好像我欠你似的!”
抬头见嬴义略显紧张地望着自己,许寒芳知道玩笑又过分了,一转话题说:“你别误会哦,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还有件重要的事安排你做,跟我来吧。”
该怎样给蚊子做个提示饮食要注意呢?写信,自己不会写这个时候的字,又不想假他人之手。况且还一定要保密。这里和王宫里一定廖毐的眼线。万一信落到别人手里也要让被人看不明白。
许寒芳咬着毛笔翻着眼睛想了半天,有了主义。她提起毛笔在丝帛上画了一只眼睛,一张嘴,一颗黄豆,一滴水,最后想了想又画了一个石磨。
许寒芳拿在手里欣赏着自己画的拙劣的图画,禁不住咯咯地笑。哈哈!这封信除了蚊子应该没有人能看明白吧?就算落到别人手里也不怕。
想起那天从豆坊回到王宫,告诉蚊子第一次他喝的其实是已经坏了的豆浆,蚊子恍然大悟、痛苦不堪的表情,就觉得好笑。而且当时还告诉蚊子:“要想吃得好,就得自己动手!”这个暗示,蚊子应该能明白吧?他那么聪明!
许寒芳把丝帛叠好交给嬴义,慎重地说:“找个可靠的人,一定要亲手交给大王。”心里总觉得他十分可靠,值得信赖。况且现在他也是身边唯一可信赖的人。
嬴义双手接过,表情凝重地点头称是。
看着嬴义出了房门,许寒芳总觉得和嬴义似曾相识,像多年的老朋友。难道仅仅是因为他长的和秦煜一模一样吗?的51
第二天,天刚亮,许寒芳的队伍跟着巴郡郡守的队伍,缓缓出了雍地。
从咸阳往巴蜀走,起初是平路,再往后,进了山区一路都是山。起初许寒芳看着绵延的群山还觉十分兴奋,就当是看风景了。可是走了几天,眼前除了山还是山,再好看的山也看腻了,看烦了。
许寒芳以往来四川都是坐火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这次坐马车感觉就大不一样。崎岖难行的道路使马车左摇右晃,晃得她简直快要散架了。
许寒芳痛苦地下了马车,活动着四肢对嬴义说:“你去给那个什么郡守说说,能不能走慢点?我快零散了!”
一会儿,嬴义打马回来禀报:“郡守说他要赶在规定时间内赴任,不敢在路上耽搁时间。”
原来秦国一贯作风严谨,提倡效率。地方官上任也是有严格时间规定,误了时间是要追究责任的。许寒芳想了想说:“要不你去告诉他,让他们先走,我们各走各的,我不想赶的那么紧!”
嬴义领命离去。
反正我又不赶时间,难得一次公费旅游!这次不管怎样要好好玩玩!
马车走到栈道上后平稳了许多。
许寒芳好奇地走下马车,好好观察这古代劳动人民的杰作。她不得不再次佩服古人的智慧和勤劳。在没有先进的机械工具的情况下,他们是如何在石壁上一凿一凿开凿出来石道?这样的工程需要多少人、多少年才能完成?
更佩服的是,古人居然可以利用力学原理在崖壁上横向凿孔,Сhā入粗木梁,并下加斜撑支撑木梁,梁上再铺厚木板,铺出一条悬空的道路。并在路的旁侧加构铁链或木栏,道宽能达到五、六米,可容车马并行。
许寒芳还发现在栈道路面距谷底较近的情况下,梁下斜撑改用直柱支承。这样还节省了人力。真的是科学严谨。
有了驿道大大缩短了从关中到蜀的的距离,不必要再翻山越岭。更节省了时间。
马车缓缓地走在驿道上,时而看见河流从脚下湍急地流淌;时而看见清澈的湖泊;时而瀑布溪流从眼前流过;时而巍峨的群山绵延在望……
许寒芳坐在马车上目不暇接,兴奋的大喊大叫。惹得虎贲军时不时有人悄悄观望。嬴义还是一脸肃穆地骑马走在马车一侧。
兴奋中的许寒芳觉得最扫兴的就是没有人能和她一起说说笑笑,分享旅途的快乐。要是浩然在身边多好呀!他一定会和自己一起尽情的大呼小叫。那该有多痛快!
唉!可现在身边跟了块木头。知道的是侍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冷血杀手呢!天天一副冷酷的模样,比青还冷峻吧?想起来青,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总觉得欠青太多,和他只有在婚礼上的一面之缘,青却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甚至冒死营救。
想起往事,许寒芳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坐在马车上望着青山绿水出神。
嬴义见许寒芳一反常态,催马上千,在马背上弓下腰探下身子轻轻问:“您是否觉得疲乏了?我们是否需要休息片刻?”
许寒芳抬起头来冲嬴义笑笑。没想到他还蛮细心的!懒懒地说:“不用,我们慢慢走吧。”
嬴义小心地说:“末将看您脸色不好。”
许寒芳索然无味地说:“那是因为我想起以前的朋友了,想念他们!”
嬴义盯着许寒芳静静看了片刻,悄悄退下。
当初许寒芳一行人离开咸阳的时候已经立夏,又走了这近半个月,天气渐渐热起来。山里的气候就是这样,走在背阳的阴面,山风吹着还觉得凉,可是走到太阳直射的地方,再没有树遮挡,又热的难受。
一行人走栈道,穿峡谷,过浮桥,翻山岭,许寒芳这个路盲早已经没有了看风景的心情,反正又不用自己操心看路。所以只是躺在马车里想自己的心事,她把身上的三片竹简摆在一起看着,想着……
这天,走到一处谷地。河流在这里趋于平缓,溜圆的鹅卵石铺满河滩。
许寒芳从闷热的马车里探出头,看了看火辣辣的太阳,对嬴义说道:“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嬴义的脸上汗如雨下,沿着下巴滴落到盔甲上,听到许寒芳的命令指挥队伍停下。
许寒芳下了马车,看看天空感觉闷热的透不过气来,坐在树下的一块石头上休息,看着潺潺流过的小河水。
嬴义用竹筒在河内盛了些清水,端了过来。
许寒芳接过竹筒,微微一笑,习惯性地说:“谢谢!”
嬴义一愣,显然他不习惯许寒芳说谢谢。恭敬地垂手侍立在一旁。
许寒芳喝了两口水,清凉的山泉登时把炎热和疲劳驱散的干干净净。随口问嬴义:“我们还要走多久?”
嬴义望着山梁说:“过了这道峡谷,前面就又是栈道,大概走两天,过了栈道后,乘船走水路就到了。最多不会超过七天。”说着用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
许寒芳这才发现嬴义满脸的汗水,他的衣服应该早已湿透,只是隔着盔甲看不出来。再看看周围,所有的虎贲军还甲胄在身。自己穿着纱衣还如此热,何况是他们?
许寒芳吐了口气,用手闪着风说:“嬴义,让大家把盔甲都脱了吧,这么热的天,怎么受得了!”
嬴仪惊慌地说:“这怎么可以?这样太失仪!”
许寒芳大笑着说:“怎么不可以?失仪事小,热死事大!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心道这家伙怎么如此木讷呆板?
许寒芳见嬴义还想坚持,摆摆手笑着嗔道:“别那么死板了,我说脱就脱。要不然万一热晕一个,你背着?”
嬴义这才领命前去。
许寒芳看着嬴义的背影摇摇头笑笑。真是当兵当傻了。只知道按教条行事,一点也不知道灵活。
看着嬴义集合大家,然后一声令下:“卸甲!”虎贲军把盔甲摘卸完毕。整齐地挂在马背上。
许寒芳又笑了,突然发现嬴义这个人挺有意思。干什么都是有板有眼、一丝不苟的。
山里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火辣辣的太阳,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朵乌云,紧接着空气中有了潮气,顷刻雨点就落了下来。
立刻有四个训练有素的虎贲军过来,哗地一下打开了四把伞,撑在许寒芳头顶。许寒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已经站到了伞下,又惊又喜,连连摇头。
雨越下越大,一点没有停的意思,密集的雨点转为倾盆大雨。登时凉爽起来。
许寒芳站在伞下看着瓢泼大雨,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只听嬴义大喊一声命令:“所有的人立刻撤离谷底,上高地!快!”
许寒芳猛地想起来了,一下雨所有的水都会往下流,河床立刻就会长高。他们这些人站的地方正是河水的必经之地。
六个虎贲军护着许寒芳上到高地。不到一炷香时间,所有的人和马都撤离了谷底上到了山坡的平地上。
不一会儿,就看见奔涌的洪水从上游咆哮而来和山坡上留下的雨水汇集在一起,形成一股洪流,顷刻间吞没了他们刚才休息的地方。如果他们刚才没有及时地撤离,此刻只怕已被汹涌的洪水卷走。
许寒芳欣赏地望着嬴义,欣赏他沉稳、干练的大将风度。笑着赞道:“今天幸亏你反应快,否则大家就都被洪水卷走了呢!”
嬴义恭敬地一点头,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得十分腼腆。
许寒芳发现嬴义笑起来竟是如此好看,右侧脸上竟然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而且总觉似曾相识之感。
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他长的和秦煜一模一样吗?秦煜去了哪里?就是他吗?许寒芳望着脚下奔涌的洪水想出了神……倾盆大雨下了一上午。
到了下午,天空又突然放晴,太阳又露出了笑脸。
有了这些训练有素的虎贲军的守护,许寒方芳连衣服都没有怎么湿。可是其他人因为抢着拉马上山坡,又在雨中淋了几个时辰,衣服早已湿透。
许寒芳看着淋得水透的虎贲军,笑着说:“嬴义,让你的人都把衣服的水都拧一拧,晒一晒吧,湿漉漉的穿着多难受!我回避!”说着笑着走到一边,今天已经是让人家第二次脱衣服了,而且还越脱越少。免得到时候士兵以为自己有什么不良的偷窥癖,就麻烦了。
整理衣服的虎贲军很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听见树上的鸟在啾啾叫着。许寒芳觉得气氛沉闷的有些不太习惯,又往前走了几步。
由于刚下过大雨,上游的水不断流下,所以河床的水位还是很高,而且水流湍急。许寒芳伸头望望,要不是上午秦煜有条不紊地指挥得当,这会儿要过这条河恐怕也不太容易。
不一会儿,嬴义快步走了过来,面带焦急之色禀道:“韩姑娘,探路的虎贲军回来禀报,前面的栈道被洪水冲坏了。”
许寒芳不明所以的望着嬴义。
嬴义躬身解释道:“栈道冲坏我们就无法前行了,只能等栈道修好才能走。”
许寒芳觉得挺泄气,问道:“需要多久能修好?”
嬴义沉思了片刻,谨慎地答道:“这个说不准,或许几天,或许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或许更长时间。”
许寒芳惊呼:“不会吧?怎么会这么久?”被困到这山里的滋味可是不好受!来的时候已经走了好几天了,总不能再退回去?如果要是再来几场大雨,岂不是更走不了?
嬴义进一步禀道:“因为等到栈道那边的人发现栈道损坏,把情况报告给郡守大人,大人再派人运送木材整修需要一段时日,修复时间长短还要看被冲毁的情况。”
一想起来不知道要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里停留多久,许寒芳就莫名的烦躁,旅游变成了被困!真是倒霉!颓然问到:“难道只有这一条路,就没有别的路吗?”
嬴义想了一下,回答:“还有一条以前的山路,但是十分难走,马车根本无法通过。”顿了一下,迟疑着说:“我们的食物,够我们等上一段时日。要不,我们还是等等?”样子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似乎略带紧张。的8c
许韩芳随口说道:“等?等多久?有个时间也好呀!”心里寻思是走另一条路,还是等下去。
嬴义慌张地跪下:“末将考虑不周,食物仅够半个月。请您降罪。”
唉呀!又来了!许寒芳只觉得头疼的要命。他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拘谨。这是多大个事儿?值得如此惊慌?
许寒芳看了看一脸惶恐的嬴义,调侃着说:“你不用紧张,谁能想到大雨冲垮栈道,只能说我运气好,什么事都赶上了。比这更倒霉的事我都遇到过!这算什么?”想起在那年自己曾一个人在树林里煎熬了好几个月,这次好歹还有一百个人作伴呢!不禁苦笑。
嬴义不明白许寒芳说话的含义,更显惶恐。
许寒芳双手把嬴义扶起来,安慰道:“你已经很辛苦了,别再自责了。真的,我不介意!”还在琢磨走不走另一条路。
嬴义局促地站起来,望着满脸笑意的许寒芳,眼睛里有了感激。
许寒芳望着苍翠的群山问道:“我们如果走另一条山路,需要多长时间?”脑子里在分析利弊。体质不如从前,还真得好好考虑一下!要是以前会毫不犹豫地选这条路。
嬴义思量着回答:“估计需要半个月左右。”
许寒芳又认真想了一下,毅然说:“好!就走那条路!”她下定决心与其漫无目的地等,还不如选择走另一条路!走一条自己心里有数的路!这样总感觉要好得多。她打心里面不喜欢盲目地等,更不喜欢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来掌握。
“可是山路崎岖。”嬴义很意外,他没有想到许寒芳会选择走那样一条路。
许寒芳倔强的脾气又上来了,微微一笑说:“别人能走过去的路,我许寒芳一样可以走过去!”说到这里突然心念一闪,笑眯眯地望着嬴义道:“我记得我给你介绍过,我叫许寒芳的。你还记得吗?”当日在井边自己可是给秦煜介绍过自己。再试探一下!
嬴义被唬得一愣,何时她又姓许了?可是又不敢问。躬身道:“您稍等片刻,我去安排。”
许寒芳又休息了一会儿,朝大家走去,准备去看看大家,也慰问一下大家。这些天他们可比自己辛苦多了。
看见几个虎贲军正在用短剑砍伐树木。
许寒芳好奇地问:“你们干什么呢?”
嬴义迎上来,恭敬地回答:“山路马车无法行走,给您做个简易的软轿,抬着您走。”
抬着我走?许寒芳哭笑不得。立刻想起了电影里的地主老财。她拿过嬴义手里的一个树棍,在地上试了试,说道:“有它,就行了!”说着往前走了几步。
正在整理行囊的虎贲军看到许寒芳过来,都恭敬地肃立。
许寒芳扫视了大家一眼,朗声笑道:“同志们,出发了!”抬腿往前走去。
嬴义和虎贲军惊异地望着许寒芳的背影,没有想到她就这样开始往前走了,都愣在原地。
傻傻看着许寒芳的背影消失在树后,嬴义才回过神来,急忙带人跟上。
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许寒芳这次可算见识了。崎岖的山路有时候还勉强可以骑马,但是更多时候是步行,有的地方还要手脚并用。幸亏以前自己是运动型的,否则真是够呛!
嬴义小心翼翼地跟在许寒芳身旁,生怕有什么闪失。
许寒芳瞟眼看见嬴义小心翼翼的神态和当日秦煜一模一样,更为迷惑,这神态这眼神分明就是一个人嘛!
许寒芳走得慢,虎贲军还要拉着战马,所以一行人走的很慢。有几次许寒芳开口和大家说笑,看到大家诚惶诚恐、连大气都不敢喘地回话,觉得无趣,干脆自己也闭嘴。
原本爬山就累,大家一个个又是低头不语。更觉沉闷。
天渐渐黑了下来,因为没有马车,虎贲军在缓坡上搭起了一个小帐篷供许寒芳休息。小帐篷架空搭在砍伐的树木上。有点像小阁楼。
嬴义把食物和水恭敬地捧过来,呈上。
许寒芳笑着说:“谢谢。”
嬴义又是一愣。他偷偷望了许寒芳一眼。见她正若无其事地吃东西喝水,还吃的津津有味。
他打心里佩服眼前这个女子,如此难行的山路,别的女子别说是走,就是听起来就会哭哭啼啼,可她?今天下午一步也没有少走;他也对她心存感激,别的主子要是遇到这种情况早就会对自己大加斥责,甚至回去后会加以处罚,可是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毫不介意。
许寒芳嚼着东西,东张西望着,看着虎贲军在周围升起几个火堆,她知道这是为驱赶野兽和山上夜里的寒气。
又看见虎贲军把自己的小帐篷围在中间,知道他们这是在保护自己的安全。不禁一笑。想的可真周到!回头看嬴义,见嬴义还恭敬地侍立在自己一边。笑着问:“你怎么不歇一会儿?”
嬴义肃然回答:“您没有歇息,末将不能休息。”
许寒芳心里涌起一种感动。轻轻地问:“累吗?这些天辛苦你了!谢谢你!”
嬴义恭敬地回答:“末将不累!保护您是末将的职责!”
许寒芳笑了。笑得很开心,很诚挚:“认识你真的很开心,你真的很像我一个朋友!我希望我们以后是朋友。”
嬴义抬起头,受宠若惊地望了许寒芳一眼,又垂下头。
许寒芳想了想,大方的伸出手,诚挚地问:“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如果可以,我们就握握手!”眼睛里充满了友善和真诚。
嬴义犹豫了半晌,望着许寒芳诚挚的目光,迟疑地慢慢伸出粗糙的大手,却在半空中又停下,似乎想要收回。
许寒芳探身一把握住嬴义粗糙的大手,用力握了握,笑着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叫许寒芳,你可以叫我我的名字或者叫我小许都可以!”再次强调一下是否会有助于他恢复记忆?对他还是抱有这个希望和幻想!
嬴义微微笑了一下,笑得还是有些局促,有些不自然,但是也很诚挚,看起来也很开心。
许寒芳笑望着嬴义,突然发现嬴义严肃时候的表情和眼神有些像青,而笑起来腼腆的样子和神态有些像浩然。
许寒芳不禁愣住了,难怪一直觉得他亲切,觉得他值得信赖。原来不仅仅因为他长的和秦煜一模一样,还因为在他身上同时有另两个人的影子。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幻觉?……
帐篷内,许寒芳躺着把身体蜷成一团胡乱想着,因为走了一下午山路,很快沉沉睡去……
帐篷外,嬴义守候在帐篷边很晚才睡,睡时嘴角还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
经过一夜充足的睡眠,许寒芳早早就醒了,准备转一转,活动一下。她从帐篷里探出头,看见除了值夜的虎贲军,大家还都在睡觉。
她不愿意惊醒大家,轻轻地从帐篷里爬出来,轻轻地跳到地上。谁知刚一下地,嬴义就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您醒了?”
许寒芳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感觉像偷偷玩耍的孩子被家长抓到一样,不好意思地笑笑:“吵醒你了?我没事想活动一下!”
嬴义的眼睛也充满了笑意,因为他看到许寒芳的头发像草窝一样乱蓬蓬的。考虑了一下,终于抬手指了指她的头发。
许寒芳用手一摸,脸立刻红了,调皮地笑笑。
嬴义转身在行囊里拿出一个锦盒恭敬地捧上。
许寒芳一眼就认出是放在马车里的那个梳妆盒。昨天自己忘记从马车上拿下来,没想到他居然还记着这些?他居然是粗中有细?
许寒芳感谢地笑笑,开心地接过锦盒,把头发散开,也不照镜子,用梳子随意梳了起来。山里的晨风把她乌黑的长发吹的飘扬起来,缕缕青丝在空中飘荡起舞。
许寒芳用手拢了拢随手挽了起来,她觉得爬山披散着的长发有些碍事。抬头看见嬴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冲嬴义莞尔一笑
嬴义正呆呆的看着,突见许寒芳抬头,忙礼貌地垂下头,眼神却飘忽不定、左右闪躲。
太阳洒出了第一缕金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地上。
所有的人已经用过早饭,准备出发。
许寒芳不想今天还像昨天那样走路那么沉闷,尽管她已经给大家说过多次,不要拘谨,大家随意。可是一下子很难改变这些侍卫根深蒂固的思想。大家还是觉得她的地位和身份高高在上,对她必须恭敬和服从。
看着大家的目光还是很小心,很拘谨,这让一向觉得自己很随和的许寒芳感到自己很失败。该怎么样调节气氛呢?走一步说一步吧!
她站在一块石头上,高声问:“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众人齐声回答。惊起树上的飞鸟。
许寒芳大声发号施令:“出发!”然后跳下石头,自己走在了最前面。
走了一阵,看见刚从山边升起的红彤彤的太阳,心情格外的好。许寒芳情不自禁扯开嗓子,开心地唱起民谣:“太阳出来喽喂,喜洋洋喽郎咯,拿起扁担朗朗采咣采,上山岗呦,喽喂……”唱到兴起时,她不再把木棍当拐杖,干脆扛着木棍走。
清脆的歌声在山林里回荡,树上的鸟儿一起叽叽喳喳的合唱。
跟在后面的虎贲军见状,纷纷不由自主轻笑起来,这样纵情、高昂的歌谣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而且是出自女子之口。
嬴义跟在一边也偷偷地掩着嘴笑。
许寒芳见大家笑了,也觉开心,斜睨着嬴义说:“想笑就笑,干嘛偷偷摸摸的?就像我这一样。哈哈哈……咳咳……”由于大笑有点用力过猛,结果剧烈咳嗽开。
嬴义见许寒芳表情夸张,实在忍不住笑的浑身乱颤,却没有笑出声音。
许寒芳猛咳了一阵,喘着气说:“我唱完了,该你了!”
“我?”嬴义瞪大了眼睛,满脸吃惊。
许寒芳停下脚步盯着嬴义,用力点了一下头,又加强语气:“对!你!”趁机歇一下吧,感觉有些累了。
嬴义挠挠头,眨眨眼睛,为难地说:“末将不会……”
许寒芳呼呼喘着气,掐起腰打断说:“不行,必须得唱!不会也得唱!”她太累了!
嬴义的脸都憋红了。这对他来说简直太难了!让他唱歌,还不如让他扛起一块石头走路。
“末将真的不会!”嬴义的表情比哭还难看,急了一头汗。
许寒芳暗自好笑,故作严肃地说:“我说过了,不会也得唱,——我教你!”
嬴义脸快憋成了紫茄子。偷眼望了望一脸严肃的她,勉强道:“末将遵命……”额头的汗已经流了下来。
哈哈!许寒芳暗自偷乐!我让你天天板着脸?我让你天天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她憋住笑,唱一句教一句。
嬴义有板有眼地学着,学的有些走调。声音很小很小。
许寒芳瞪着眼睛怪道:“你这哪里叫唱歌?简直是苍蝇嗡嗡!大点声,用你的丹田之气唱出来!——丹田,丹田懂吗?”她用力拍着他的腹部,比划说:“是这里!要这样运气!”
嬴义只好硬着头皮放开嗓音。也不知是憋得还是急得,脸通红、满头汗。
跟在后面的虎贲军实在忍俊不住,稍微靠后点的已经乐不可支,就是没人敢笑出声。他们的头领向来都很严肃,从来没有见过头领这般滑稽的模样。
嬴义的嗓音很浑厚,中气十足的声音更好听。学的也挺快,不一会儿就已经唱的像模像样。许寒芳拍着嬴义的肩膀说:“不错不错!你比蚊子唱的好听多了,他简直就是五音不全!”
嬴义笑了,笑得很爽朗很灿烂,露出了他那个可爱的单酒窝。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尽情高唱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作为一个军人,他从来不敢让自己有所懈怠。他以前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克制着自己的喜怒哀乐。的24
后面的虎贲军也渐渐放松起来。
许寒芳回头笑着对大家说:“你们都别笑,一会儿都得唱!让嬴义教你们!”
嬴义这时凑上前来,低声道:“您看我们能否稍微加快些速度,让我们抬着您走?”脸上还是止不住的笑意。
许寒芳早已经累的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可她不愿意做蛔虫,所以一直在咬牙坚持。喘息着问道:“我们……就慢慢……悠着走嘛,干嘛走……那么快?”说话已经开始断断续续。
嬴义望了一眼身边的她,汗水已经打湿了头发,贴在白皙的脸上。为什么心里突然会有了一种疼疼的感觉?平静了一下,解释道:“您这样太劳累。——而且照这个速度估计要走上二十天,如果这样,食物就不够了。”
许寒芳停下脚步,擦了把汗,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快中午了已不似早上那样凉爽。她看看四周,点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用拐棍指着周围的地面说:“没有食物没关系,在我看来这里遍地是食物!”她一路上已经发现有竹笋、蘑菇等好多野生的可食用的美味。
嬴义讶道:“您如此尊贵,怎能吃这些?”
许寒芳咯咯一笑,随口说道:“我怎么尊贵了?我和大家一样都是肉长的,又不是金子打得,玉做的。我为何不能吃?况且这纯天然的绿色食品还好呢!在我们那里这些天然的野生菌卖得很贵呢!”
嬴义显然没听懂什么意思,一脸茫然和迷惑。
说话间,下了一个山坡。前面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河,哗啦啦的流水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嬴义指挥人马休息片刻,给行囊中加满水,让马匹饮水。
许寒芳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见清澈的河水里有鱼儿游来游去。兴奋的大喊:“啊!嬴义!嬴义!”
嬴义正在整理马鞍,准备让许寒芳骑马过河。听到许寒芳的呼喊,快步奔了过来,手已经按在长剑上。
“你快看,这里有鱼!”许寒芳探着腰,手指着河水还在不停地喊:“快来!快来!快来看!”
嬴义暗吐一口气,放下心来,他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危险。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给您备好了马,请您骑马过河!”
许寒芳软软地说:“我们在这里玩一会儿好不好?”那样子十足一个调皮的少女。她不想用命令的语气说,她在和他商量。
嬴义一愣,继而微笑着点头答应。这样的软软的请求他怎能拒绝?何况她说的每一句话对他来说就是命令。许寒芳得到同意,二话没说,开心地甩掉鞋子就下了河。
河水不深,刚刚没过腿肚,冰冰凉凉。因为山谷经常没有人来,鱼并不怕人,反而在许寒芳身边游来游去。还有一些小小鱼去咬她的脚丫,痒的她咯咯直笑。清脆欢快的笑声传出好远。
虎贲军收拾完行囊,整好马匹,都好奇地驻足观望。
许寒芳向站在岸边的嬴义快乐地招呼:“嬴义!你也来呀!我们要是能捉些鱼就更好了!今天中午炖鱼汤,烤鱼肉!”
嬴义腼腆地笑着答应。他已经不再像前两天那样拘谨。命令一些虎贲军下河捉鱼、埋锅造饭,然后自己也下到河里来。
许寒芳看着鱼儿在身边游来游去,可是弯腰去捉,却一条也捉不住。还溅的浑身都是水。
嬴义拿着长剑却一刺一个准,被刺中的小鱼在剑尖上扭动着身体垂死挣扎。
许寒芳不服气,嚷道:“叫我试试,叫我试试!把剑给我!”
嬴义笑着双手递过长剑。他已经被她欢乐的情绪感染。
许寒芳双手拿着剑聚精会神地盯着一条鱼,猛地向下一扎。明明看的觉着很准,可是剑一下去,却见鱼儿一摆尾巴就游走了。连着几剑都是如此,许寒芳急得连连跺脚。溅得身上衣服几乎快湿透了。
这么活泼好动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嬴义忍不住笑了,又露出了他好看的单酒窝。
许寒芳不甘心,鼓着腮帮,屏住呼吸,提着剑,瞅准了一条鱼,用力刺去。水下的石头上长了些苔藓,她用力过猛脚下一滑,失去重心。“唉呀”一声倒在水里。
嬴义见状慌忙走上前去扶她。
许寒芳懊恼地坐在水里,用手打着水,一头的火。意外却看见落在水底的长剑,剑尖上扎着一条鱼。兴奋的一下又从水里蹦了出来,大呼:“我刺到了!”却正好和来扶她的嬴义撞在一起。
许寒芳的头重重撞在嬴义的下巴上,撞得嬴义捂着下巴,痛苦不堪,看样子撞得不轻。
许寒芳抱着头痛苦地弯下腰来,只觉眼前金光灿烂,全是小星星。揉了好一阵,才抬起头来。
许寒芳刚抬起头就吓傻了,在离她不到一米的石头上盘着一条和她手腕一样粗细的蛇,昂首吐信,正虎视眈眈盯着她。她吓得捂住了嘴,呼吸停顿,眼睛盯着蛇一动也不敢动,又不由自主瞟了一眼沉在水里的长剑。的57
嬴义托了托下巴,揉了揉,准备询问许寒芳的情况。看到了异样,顺着许寒芳的目光一看,也大吃一惊。他下意识地去拔腰上的长剑,摸了个空,才想起来长剑刚才给了许寒芳刺鱼。
——如果有长剑在手,就什么也不怕。即使蛇攻击,也只需要一剑就可以把蛇在空中斩成两段。可是宝剑沉在水底!
还没来得及想。蛇已经“嗖”地一声以极快的速度向许寒芳攻击过来。嬴义更是眼疾手快,一探手抓住了空中的蛇。
蛇盘转身子,在嬴义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他手上感觉一疼又一麻,双手用力把蛇拽为两段扔在地上。
被扯断的血淋淋的蛇身在地上扭曲翻转,令人作呕。
嬴义只觉头重脚轻,四肢无力,捂着手后退两步坐在水里,紧咬牙关,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许寒芳见蛇已经扯断,嬴义却跌坐在水里,急忙奔过来抓起嬴义的手一看,嬴义的手背上两个清晰的牙印。是毒蛇!
许寒芳顾不得多想,做出本能的反应。立刻用衣带系在了嬴义的手腕处。拔出嬴义腰后的短剑,同时冲虎贲军大喊:“有没有酒?拿酒来!”话音落刀落,把伤口划开,用力挤出毒血。
许寒芳怕毒血没有挤干净,想都没想,就用嘴用力吸了下去。
惊得嬴义和旁边的虎贲军脸色大变,如果她也中毒了怎么办?可是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许寒芳扑的一口把毒血吐在地上。把酒倒在伤口上冲洗伤口,并用酒漱了漱口。
许寒芳清晰地记得在黄山旅游时,听养蛇人讲:酒可以中和蛇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希望旅游时候意外看到的小知识能在关键时候起到作用。
命令嬴义不许动,让虎贲军把他抬到岸上躺下。嬴义咬着牙皱着眉头,紧闭双目,额头青筋暴露,样子十分痛苦。的59
许寒芳蹲在旁边焦急的看着,等待着。
在这落后的条件下,哪里有什么抗蛇毒血清?只有听天由命!老天保佑!希望嬴义没事!希望来得及!她心里一直在默默祈祷。
过了一会儿,见嬴义没有中毒更深的迹象,看来似乎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稍稍放下心来。
可能是处理及时?也可能是蛇不太毒?或许运气好?原因许寒芳已经不愿意再想,反正只要没事就阿弥驼佛了!她像虚脱了一样,盘腿瘫坐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
嬴义慢慢缓了过来,还是浑身无力,他缓缓睁开眼睛见许寒芳平安无事,禁不住笑了,笑得很欣慰。
许寒芳望着这欣慰的笑容,愕然了。这分明是和秦煜沉入井底前一模一样的笑容。连眼神都一模一样!
耳边听到嬴义断断续续地说:“您……您没事就…。。就好……”
许寒芳感觉揪心的痛,他差点没命还念念不忘我?忍不住只想落泪,强忍住眼泪笑着说:“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了。你要是死了我会内疚一辈子。”
嬴义此时神志清醒了些,回想起刚才的事,有气无力地说:“您……您不该给末将吸毒,万一……”
许寒芳刚才太着急,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嬴义死!也忘记检查自己口腔里面是否有破损和溃疡,就吸了蛇毒。如果口腔内有,可能这会儿自己也中毒躺下了。此时嬴义一说想起来还真有些后怕!可是嘴硬道:“你能救我?我为何不能救你?”
嬴义提着一口气,焦急地说:“末将卑微,死不足惜,而您……”
许寒芳鼻子发酸,怪道:“我不许你这样说!你的命也是命,一样宝贵!”拉起嬴义的手紧紧握在手里,凝重地说:“我不要你死……”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她的脑海里出现了秦煜、青还有浩然。
身边的虎贲军见许寒芳竟然对一个身份卑微的侍卫如此关心,都有些意外,但更多是感动。
嬴义还想说话,却因为浑身刺痛,口干舌燥,没有发出声音,痛苦的皱了下眉。
许寒芳心里一紧,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关切的眼神望着嬴义。
虎贲军端过来了水,给嬴义喝下。嬴义感觉稍微好了些,气力不济地说:“谢谢您!末将没事!”转过头对身边的一个虎贲军艰难地说:“通知大家,这里有毒蛇,要小心!”其余几个虎贲军警惕地守在许寒芳周围。
虎贲军领命前去。
嬴义躺在地上呼吸沉重,铁打一样的汉子头上出了冷汗。
许寒芳看的心疼,用衣袖给嬴义擦擦汗,自责地说道:“是不是很难受?——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贪玩,就不会……都怪我……”心里深深地内疚,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如果不是自己贪玩也不会有事!如果不是自己拿走了嬴义的长剑也不会这样!
嬴义看着许寒芳居然哭了,惊慌失措地说:“不,是末将保护不周,让您受惊……您……”本来就不善表达的他,一紧张更说不出话来。
许寒芳摇着头,抢着说:“不,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在救我。是我不好!”
新鲜的鱼汤炖好,虎贲军呈了上来。
许寒芳接过来,轻轻吹了吹,温柔地递到嬴义面前。
嬴义手足无措的喘息着,慌忙双手去接。脸上的神情更为紧张。
许寒芳轻轻怪道:“别动!我喂你!”
嬴义惊得一怔,不知所措地说:“那怎么行?怎么能让您……”心里焦急,怎能让高高在上的她来服侍自己?
许寒芳迅速打断,淡淡地说:“这是命令!”她找到了一个最快让嬴义闭嘴的办法,那就是说:这是命令。只要每次一说这句话,嬴义马上乖乖闭嘴,不敢再有任何反驳。
看着嬴义把最后一口鱼汤喝下,许寒芳笑着说:“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刺到的那条鱼。那可是差点用你的命换来的!”停了一下眼睛望着嬴义的眼睛,感激地说:“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我会感谢你一辈子!”
嬴义挣扎着动了一下,惶恐不安地说:“您不要这样说,能保护您,是我的荣耀。——我的命是您的。”表情凝重而神圣。
嬴义看许寒芳不明白,他接着说:“从大王令我保护您的那一刻起,我的命就是已经是您的。我誓死也要保护您的安全。”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是您的侍卫,今后我生为您生,死为您死。”不善表达的他,不知为何今天却表达了出来。
“不!”许寒芳感动地只想流泪,却笑了笑,轻轻拉起嬴义的手面带微笑却很认真地说:“我们是朋友。从现在开始,我的命也是你的。”
许寒芳看到嬴义表情由紧张变惊讶,由惊讶变惶恐,继而调皮地一笑说:“因为是你救了我。所以我的命是你的,而你的命又是我的,因此你的命也是你的。我的命也是我的。”说完忍不住自己捂着嘴轻轻笑了起来。
嬴义压根儿就没有听懂许寒芳绕口令似的话说的是什么。可是这些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跟了个好主子,也开心地笑了。
嬴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许寒芳按住了他,问道:“你要干什么?你现在不能动,要好好休息!”眼神中充满了关心和温暖。
嬴义体虚无力又躺了下来,喘着气说:“可是还要赶路,我还要安排大家……”说着又挣扎了几下,可是都是徒劳。
许寒芳把嬴义按着躺下,道:“你现在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用管,有我呢!我去安排!”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回头笑道:“这是命令!”看见嬴义能动,能说话她渐渐放下心来。
当天,许寒芳吩咐所有的人就留在山坡上安营扎寨,等到嬴义恢复健康再继续往前走。点点人数,加上给蚊子送信返回来那个虎贲军刚好是一百人。然后告诉大家,都要小心。我不希望看见你们任何人有事,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
这让所有的人心里面都再次激起波澜。以往没有哪个人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
许寒芳还教大家用藤萝编了一些吊床。这样大家就不必睡在潮湿的地上。
夜晚,周围升起火堆防止毒蛇和猛兽。
许寒芳和大家围坐在一起教大家唱歌,给大家说故事,还给大家示范标准的微笑,然后随意拉个人出来做示范。
许寒芳不拘小节、大大咧咧地和大家有说有笑。清脆真诚的笑声和虎贲军爽朗质朴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山谷的寂静。大家和她之间的距离慢慢地越拉越近。
嬴义斜靠在一棵树上,时不时望向尽情说笑的许寒芳,目光深沉而嘴角充满笑意。
天亮后,许寒芳准备带着几个虎贲军去挖竹笋,采蘑菇。她告诉大家今天要改改口味,天天吃干粮早就吃烦了。还开玩笑说:“你们大老爷们无所谓,女人是要喝汤补一补的,否则老得很快的!”
虎贲军听后哄堂大笑。他们经过昨天晚上的相处,已经没有往日的拘束。他们看她的目光除了尊敬更多了一些喜爱。
因为遇到过毒蛇,许寒芳走在山林里格外小心,所有的人也更加小心,随行的虎贲军拔出长剑守护在左右。
山里的蘑菇很多,有猴头菌,有珊瑚菌,有白灵菇、牛肝菌还有小白菇……
许寒芳笑呵呵地说:“你们看,这里有那么多蘑菇,据说野生菌能帮助排泄体内毒素,促进机体的正常代谢。或许对你们头解毒能有所帮助呢!”
教大家识别无毒的蘑菇。然后又挖了些新鲜的嫩竹笋。一行十几个人满载而归。
已经有虎贲军升好了灶火,煮了一大锅美味。略显遗憾的是没有肉,如果要是有些肉炖进去就更鲜美了!
想起肉,许寒芳馋得只想流口水,可是又不好意思说。她抬头看见树上的鸟儿,抹抹腰里的弹弓想用弹弓打鸟,可是看着羽毛如此漂亮的鸟又有些于心不忍。最终还是作罢。
嬴义一边旁观,看出些端倪,轻轻问道:“您是不是有什么事?”
“啊?”许寒芳不想向人说透自己的心事,觉得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事什么事也没有!”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嬴义微微笑笑,没有再说话。趁着许寒芳不注意,摆摆手叫来一个虎贲军耳语了几句。虎贲军笑着点点头离去。
不一会儿,几名虎贲军打了几只山鸡回来,笑着呈给许寒芳。
许寒芳颇感意外。她回头望向嬴义,奇怪他怎能看透她的心事。
嬴义腼腆地低下头,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寒芳开心地大声说:“把山鸡炖到锅里,大家一起吃!”说着又回头看了看嬴义,即赞赏又感谢。
虎贲军躬身说:“这是给您的!”
许寒芳大笑:“哪能我一个人独享?应该我们大家一起来分享!”
不一会儿,鸡汤的鲜味飘满了整个营地……
野营的生活过的有滋有味。许寒芳和大家早已经没了距离。
她会笑着和大家一起洗菜,溅的满身是水;她会和大家一起趴在地上生火,经常是搞得灰头土脸,满脸柴灰;她会敲着铜锅皿来个击锅传竹笋的游戏。传到谁,谁表演节目。被传到的人有人舞剑,有人耍戟。有人打拳,还有人学口技。实在不会表演的就把见到的稀罕事儿说一说。
虎贲军更加喜欢平易近人,毫无架子的许寒芳。他们毫无拘束地和她说笑,并把自己的快乐拿出来大家一起分享。的d8
山林里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欢笑。
嬴义则只有躺在一边安静的看着,他没有参与的份儿,他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排毒。这也是许寒芳的命令。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天。嬴义的毒渐渐减轻,手脚已不再麻木无力,只是还没有完全恢复体力。
中午,许寒芳吃完午饭和大家比赛完打弹弓。她现在几乎快练到指哪里打哪里的地步。让虎贲军佩服的不得了。的7ef
打了一阵,许寒芳觉得有些困倦,一边交待大家好好玩,一边站起身来准备休息一会儿。
她躺在吊床上,看着阳光在翠绿的山林中交织出一道道白色的光带,听着树上小鸟在歌唱,晃着晃着不知不觉沉沉睡去……一觉醒来,许寒芳发现周围很安静。原来是大家发现她睡着了,都停止了嬉戏,不愿影响到她休息。
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在擦拭兵器,有的在整理行囊……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祥和。
许寒芳躺在吊床上懒懒地不愿意起来,拿着弹弓还在漫无目的地打着。她模拟一个目标越打越远。
她随手打了一弹弓,打下去后只听见前面“嗷”的一声,从树丛中突然冲出一头大野猪。发疯了一样直奔人群冲来,确切的说是直奔许寒芳的方向冲来。
事发突然,所有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野猪已经冲进人群。
嬴义从地上弹了起来进行拦截,抬手就是一剑,由于用力过猛,摇摇晃晃差点跌坐在地上,用长剑支在地上心有余力不足。
可能是嬴义体力没有完全恢复,也可能是野猪皮太厚,野猪只是留了些血,并没有阻挡住野猪的攻势,它发疯似地嚎叫着继续冲来。
许寒芳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反应机敏。立刻翻下吊床象猴子一样蹿到树上。刚上了树野猪冲破吊床一下子撞倒树上。吊床被撞得支离破碎。
这时虎贲军已经围了过来,围攻野猪,野猪瞬间就中了几剑。。
中了剑的野猪发了疯一样在人群中奔跑闪躲,尖嗷着狂奔乱拱。瘸着腿还在用力撞向许寒芳爬上的树木,树已经被撞歪。
众人急忙加紧攻势,奋力捕杀野猪。野猪身上立刻中了多剑,鲜血滴滴答答洒了一串。还在兀自发疯地撞着树木。却渐渐没了力气,倒在血泊中,还在轻轻抽搐。
许寒芳在树上看野猪倒在地上,从树上跳了下来,看着野猪长长的獠牙,抚了抚胸口,惊魂未定。如果刚才要是被这个畜牲顶一下,不开肠破肚才怪!
嬴义摇晃着走过来,吓得的脸色煞白:“您没事吧。”他知道如果刚才不是许寒芳自己反应敏捷,可能后果不堪设想,深深自责。
许寒芳看着倒在地上的野猪,愤愤地说:“妈的!也不知道我怎么惹它了?来撞我!”说着又壮着胆子往前又走了两步,一不小心踩在野猪蹄子上。
谁知野猪并没有气绝,狂嗷一声竟站了起来。惊得许寒芳连退了三步,被嬴义从后面一把扶住。
虎贲军迅速一拥而上,手起剑落又是一阵乱刺。
野猪本来已经奄奄一息,刚才只不过是垂死前弹腿儿挣扎那么一下。又挨了几剑,血流如注,再没力气扑了上来,哼了一声,身子一歪,四蹄一蹬,死了。
许寒芳气得走过去,抬腿狠狠跺了野猪几脚,不解气得说:“妈的!我叫你吓我?踢死你,踩死你!一会儿让你变烧猪!”
众虎贲军回想刚才的惊险还历历在目,手心都出了汗,没想到见许寒芳倒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看到她夸张的动作和神态都觉好笑,看了看地上的野猪虽死依然触目惊心,也都笑不出来。
这时,听见后面树丛中又是一阵哗哗的响声,众人仗剑把许寒芳护在中间,严阵以待。嬴义更是仗剑护在许寒芳身旁。
许寒芳瞅着嬴义严肃警惕的神态,冷峻坚毅的眼神,感觉似乎又看见了青。
所有的人都盯着哗哗晃动的树丛。许寒芳也收回了心神望向树丛。
只见树丛中晃晃悠悠拱出一头小野猪,看样子才刚会走路不久的样子,小野猪的一只眼睛还留着血。
许寒芳立刻明白了,一定是自己刚才打弹弓无意伤了小野猪的眼睛,大野猪护崽儿心切来报仇来了!抬手制止了正要举剑的虎贲军。
小野猪扭着ρi股跑过来,围在大野猪身前,拱到大野猪身下还想找奶吃,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着卷的小尾巴急得直摇。
许寒芳看着小野猪可怜,弯腰把受伤的小野猪抱起来,问道:“嬴义,有药吗?”
有虎贲军递上了药。
许寒芳抱着小野猪靠着树坐下,给小野猪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才发现小野猪的眼睛已经不可能再看见东西了。她抱着小野猪在树下呆呆坐着。怜惜地看着小野猪,小野猪在她身上好奇地嗅来嗅去……
众人默默看着许寒芳,知道心地善良的她疼惜这只可怜的小畜牲。他对一个牲畜尚且如此,何况是人?
许寒芳抱着小野猪,抚着小野猪身上还没有长好的毛,想了一下问道:“嬴义,你说这个小野猪没了妈妈还能活吗?”
嬴义听问,忙走上前看了看,回道:“应该可以吧!”不知为何他的表情凄然。
许寒芳勉强笑了笑,问道:“真的?”
嬴义轻轻回答:“嗯!”低着头目光一闪一闪,似乎在想着什么。
许寒芳往外走了几步,把小野猪放进树丛中,傻乎乎毫不懂事的小野猪扭着ρi股,撒着欢跑远了。
嬴义走过来轻轻请示:“这个畜牲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倒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许寒芳望了望大野猪的尸体,其实一切都是因自己引起。如果不是自己误伤到小野猪,大野猪也不会来攻击自己。随口说道:“埋了吧!”走到一边坐下。
众人都是一愣,脸上略带失望,但是没有人出言反对,都一声不响地默默退下。有几个人默默去挖坑。
许寒芳发觉了大家的异样,环顾了一圈安静的众人,已经明白。这些侍卫多天以来风餐露宿,饮食也很单调。还要轮流值夜守护自己的安全,着实辛苦。
许寒芳站起来走到大野猪旁边,又仔细看了看,歪着头自言自语道说:“这么大的个,埋了也怪可惜,反正已经死了,让大家解解馋也不错!”
嬴义在近处听到她自言自语,低着头若有若无地笑笑。
许寒芳知道自己的情绪随时会影响身边的人,她喜他们就会跟着喜,她悲他们就会跟着悲。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扬声道:“同志们!架起火!我们烤全猪!”
虎贲军听了一阵欢呼。这可是大家意外的战果,埋了确实可惜!
傍晚,山林里到处飘着烤肉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大家围着火而坐。一个虎贲军过来,呈上一把短剑,恭敬地说:“请您先品尝,然后请您分赏给大家。”
许寒芳一笑:“哪来那么多规矩?我说过我这里没规矩!”说罢笑吟吟地站起来,走到烤猪面前,左右看了看,用短剑切下一块猪腿,叫道:“嬴义,这个给你。赶快吃了好好补补,我们好走路。”把猪腿扔了过去。
嬴义抬手接着,腼腆地笑笑,低头不语。众虎贲军发出善意的哄笑。
许寒芳把烤猪一一分给大家,自己也拿了一小块,笑眯眯地走到嬴义身边坐下,自己吃的津津有味。
嬴义看了许寒芳片刻,低着头轻轻说:“末将耽误您行路了。”不知道他低着头在想些什么。
许寒芳用嘴扯了块猪肉嚼着,瞪着眼睛望着嬴义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老是婆婆妈妈的?吃你的猪腿吧,好好补补!”
嬴义一笑,斯文地吃着。在她面前还是有些放不开,不敢失礼。
许寒芳用手背抹了一下下巴上的油,大声说道:“喂,你可是武将,怎么吃东西文绉绉的?应该这样吃才对!”狼吞虎咽地比划了几下。
嬴义忍不住轻轻一笑,继而愉快地放开口狼吞虎咽吃起来,吃的油汁横流。
许寒芳扑哧一笑,用嘴吸了吸自己指头上的油。赞道:“这才像个武将的样子!”
晚饭过后,照例大家围在一起说笑。
许寒芳命令嬴义还是靠边站。躺到一边休息。
正有说有笑,一个小黑影一拱一拱地跑了过来,立刻被值勤的虎贲军发现。仔细一看,是白天那个小野猪。
虎贲军也没加阻拦。小野猪一瘸一拐地跑到许寒芳身边,在她身上蹭着。
许寒芳见又是这个小家伙,呵呵一乐:“哎呀!你认识我了?”抱了起来一看,小野猪的前腿受了伤正在流血。没妈的孩子就是可怜!
许寒芳又把小野猪的伤包好,喂了些清水、竹笋给它。
小野猪居然赖在她的怀里不肯离开。
许寒芳抱着小猪,苦笑不得地点着猪鼻子说:“你把我当什么了?不会是把我当成老母猪了吧?”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轻笑,但是都饶有兴致地看着。
看着小猪昏昏欲睡,许寒芳把它交给身边一个虎贲军,笑着说:“有劳你,先当会儿猪爸爸吧,我去看看你们的头儿!”
众人听许寒芳说的有趣,虽然不明白什么是爸爸,但是都可以理解意思,都禁不住哈哈大笑。
这名虎贲军挠挠头,笑着接过去,抱在怀里。
嬴义正在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看见许寒芳过来。礼貌性地坐起来。
许寒芳盘腿坐下,借着篝火仔细看了看,放心地说道:“看你的气色好多了,再休息几天应该就好了。反正不急,我们就再多休息几天。”
嬴义感激地说:“谢谢您!”他又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的温暖。这温暖像一股暖流,流淌进进他的心里,滋润着他的心扉。
许寒芳侧脸望着嬴义,望着他脸上那一个时隐时现的单酒窝,望着他腼腆的笑容,不禁又想起了浩然,抬起手把手臂放在脑后,靠在树上,回忆着从前。
耳边嬴义浑厚的声音轻轻响起:“您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这么好听。如果在现代,他因该能成一个巨星级的歌星吧?许寒芳眼睛透过枝叶望着天上的星星,悠悠地说:“想我最想念的人。”
“哦!”嬴义点点头。本就不善言谈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寒芳随意问道:“你有最想念的人吗?”
嬴义低着头回答:“有!”
许寒芳随口接着问:“什么人?”
“我的父母。”嬴义的头依旧低着,看不见表情。
许寒芳望了嬴义一眼,问道:“你的家在哪里?等我们回去了我给大王说说,让你回家看看好不好?”
嬴义身躯一颤,头垂的更低,答道:“谢谢您。——我没有家。”
许寒芳迷惑不解地问:“你没有家?”
“我是个孤儿。”从声音就可以听出来嬴义在强忍悲哀。
许寒芳怜悯地望着嬴义,想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从何安慰。
嬴义低着头,粗糙有力的大手胡乱揪着地上的草,缓缓说:“二十年前,我父亲参加了长平之战就再也没有回来,母亲那时发现有了身孕。生下我后不久也抑郁而终。村里人抱养了我,三岁那年抱养人也去世了,村里人看我可怜就有人隔三差五接济我,我是吃百家饭长大。”说到这里他仰起脸,棱角分明的五官在黑暗中的轮廓很好看。
黑暗中听着他接着平静地讲述:“秦王政二年,我十三岁。那年,我们那里闹饥荒,家家都没有吃的,于是我投军。——我不知道我的父母长什么模样。”他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波光一闪。
这是多天来,许寒芳听嬴义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她知道嬴义虽然说的很平静,但是内心的伤痛永远也不可能平复。的15
许寒芳也知道以他的性格,一切都是深深的埋在心底。今天能对她敞开心扉,讲述这些,说明他内心深处已经把她当朋友。只是碍于主仆的身份,不敢或者不愿表露出来。
许寒芳直起身来,转头望着嬴义,安慰道:“嬴义,你知道吗,在这个时代我也是个孤儿,我没有亲人,没有家。”抬头看见天上的星星,神往的笑了笑:“只有唯一的一个人,我把他当作我的亲人。他是我这个时代唯一的亲人。”
嬴义听得似懂非懂,炯炯的目光默默注视着她。
望着夜空遥远的星星,许寒芳又苦笑了一下,低下头说:“可是,我却不知他为何突然离我而去。我追到函谷关,只差一点就追上了……三年了!三年来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一定要找到他,找他问清楚。”她的语气十分坚定。
嬴义吃惊地望着许寒芳,没想到乐观开朗的表面下,居然也掩藏着伤心的往事。深沉地说:“我能为您做什么吗?”
许寒芳看嬴义望自己的目光中充满悲哀和无奈。他为何会有无奈?她心里了然。莞尔一笑说:“谢谢你!认识你已经很高兴了。”
嬴义听她这样说,脸色微微变了变,几次欲言又止,仿佛一腔心事。半晌才道:“您可以离开,去找您想找的人。”
许寒芳直勾勾看着嬴义,看得嬴义不自然的低下了头。她的目光变得咄咄逼人:“我知道为何大王命你来,不光保护我,还要看好我,不要让我走了,对不?在雍地的时候,我看你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就已经明白了。”
嬴义一怔,脸色很难看,低头不语。
许寒芳淡淡一笑:“你是一个诚实的人,诚实的人不善于撒谎。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我说的是对的。”
嬴义小声道:“大王对末将再三叮嘱,要保护您的安全。看得出来大王很宠爱您,也很在乎您。”他又恢复了拘谨。
许寒芳悠悠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可是,我并不快乐!”
嬴义抬起头,不解地问:“为什么?”在他看来能得到大王的宠爱,是至高的荣耀和幸福。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
许寒芳站起身,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处漆黑的山林:“因为我渴望自由!因为我想念我的朋友!”停了一下接着说:“我的思想和追求,可能你们永远也没有办法明白,永远也不会理解!”
回忆起不顾一切和自己来咸阳的浩然;回忆起把自己从火海里抱出来的青;回想起浩然为自己去做苦力……回想起青为自己不顾自己的性命……许寒芳悠悠说:“他们为我做了太多太多。——我欠他们太多了,多得一辈子也还不完!”
黑暗中嬴义看不清许寒芳的表情,从声音中也听不出她是喜是悲。他鼓了半天勇气说道:“您现在就有机会离开。可以去找他们。”
许寒芳转回身,歪着头看着嬴义看了片刻。缓缓走到嬴义面前,慢慢蹲下,目不转睛仔细盯着嬴义。她知道他这样说等于背叛了大王!
嬴义急忙改倚坐为跪坐,低着头,目光在来回闪躲。
许寒芳笑了,笑得很诚挚:“大王的脾气我了解,如果我走了,你们这一百个人,谁也没好。特别是你,搞不好会丢了性命!否则在雍地那天,我就有机会走。”
嬴义身躯微微颤抖,才知道早已经被看透。感激地望了一眼,不禁长跪起身,伏在地上。
许寒芳伸手把嬴义扶起来,情真意切地笑着说:“你不要忘了,你也是我的朋友,我如果这样走了,一定会连累你。我怎能连累朋友?”她的眼底又流出暖流。
嬴义抬头望着许寒芳诚挚的笑容,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烁着晶莹。他再次轻轻说出自己藏在心底的心里话:“我曾经说过我是您的侍卫,我生为您生,死为您死。——为您而死,死而无憾!”从跟着她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注定。在山谷里的那一天他更是再次作了这样的决定!
耳边嬴义浑厚的声音说的很轻柔很缓慢,一字一字敲打着许寒芳的心房,她忍不住笑了,却把脸扭到一边,再次流下眼泪……小野猪自从那天以后就一直围在许寒芳周围。许寒芳每次吃饭也顺带喂一喂它,倒也成了平静生活中的一种乐趣。的e4
虎贲军侍卫有时候也会逗一逗憨态可掬的小野猪,然后爆发一阵哄笑。
嬴义的伤基本已经完全恢复。那天晚上的事两个人谁也没在提起。但是彼此都觉得更了解对方,更理解对方。
许寒方觉得友谊更深了一步。虽然嬴义依然十分恭敬并且有时候非常拘谨,但是许寒芳相信这些慢慢都会好起来。的55
嬴义在说出自己的心结后,如释重负。在此之前,生性磊落的他一直觉得对不住许寒芳。毕竟像许寒芳这样随和诚挚对待侍从的人绝无仅有。更何况她把他当朋友,还曾经不顾一切地为他吸蛇毒疗伤。
小野猪短短几天时间就胖了一圈,许寒芳笑言:“如果你这样的速度胖起来,我可是要不了几天就抱不动你了。”的a2
惹得虎贲军哈哈大笑。
终于可以出发了。许寒芳正式把指挥大权再次交给嬴义,自己乐得清闲。
嬴义中气十足地命令大家整理行装,准备出发。一行人又开始在崎岖的山路上长途跋涉,翻山越岭。
小野猪一颠儿一颠儿跟在许寒芳左右,撒着欢儿的跑。
有了野营的一段生活,大家彼此间已建立了特殊的、深厚的感情。走在路上已经不再沉闷,爽朗开心的笑声此起彼伏,连续不断。
虎贲军早已被许寒芳乐观开朗的性格、同甘共苦的作风所折服。要知道在等级制度森严的今天,这样的主子实属罕见。
走了七八天终于快要走出了大山。许寒芳笑着赶小野猪回山里。小野猪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消失在山林里。
到了稍微缓一些的平地,许寒芳骑在马背上对牵着马缰绳的嬴义愉快地说:“嬴义,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教我骑马的!”
嬴义一手提着马鞭,一手拉着缰绳,笑着朗声回答:“末将没有忘,改天您得空了,一定教您!”
一路无话,终于到了巴郡。
巴郡郡守接到消息急忙出来迎接。大王身边的红人可不敢慢待,更何况这次来巴郡还是独揽大权的相国的安排。
郡守把许寒芳接进驿馆,忙不迭的命人备热水,备饭食,陪着笑说:“下官还以为韩姑娘还在山里困着,正命人抢修栈道,栈道被冲毁的太多。没想到您会绕那条难走的山路过来。”
许寒芳和嬴义对望一眼,意思很明白:幸亏没有傻等,否则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许寒芳不想听郡守的恭维话,客气地说道:“大人也是刚上任,一定也有许多事,您去忙您的吧。有事我自然会找大人。——对了,大人!明天我去巴家,请您安排。”
多天没有洗澡了。
许寒芳痛痛快快地泡在热水里,疲劳一扫而光,惬意地闭着眼睛享受着。
换上崭新的衣服,散开乌黑的秀发。把三片竹简一支玉簪装好。许寒芳精神焕发的出了门,看见嬴义又是屹立在门外,开玩笑道:“怎么还立在这里?还担心我会跑了?”
嬴义尴尬地搓着手,红着脸说:“不,不是,以前也是……保护您是我的职责……”
许寒芳看着嬴义的窘态,噗哧一笑,用手拍了他一下,说道:“你紧张什么?跟你开玩笑的。走,跟我出去走走。”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回头笑道:“知道吗,有你在我身边我有安全感和踏实感。”停了一下又补充道:“在雍地时就有这种感觉了。只不过我没有告诉你!——你说,以后我离不开你怎么办?”转身调皮的跳出驿馆的门。
嬴义释怀地一笑,跟在后面出了门。
许寒芳最早知道巴家,源于水银和不老丹的传说。
丹砂可以提炼汞,也就是常说的水银。她记得史书上记载秦始皇的陵墓中就以水银作江河湖泊,所以据说骊山陵墓里面有巨量的水银。
由于丹砂具有可还原性这个特性,使古人觉得丹砂就是不朽之物。认为丹砂有长生不老,返老还童的作用。所以炼制长生不老丹,丹砂也是其中很重要的原材料。史料记载,早在周朝就开始用丹砂作仙丹。所以四川有很多地名和丹都有关系。比如丹江、丹山等等。
其实现代人大都知道丹砂里面的汞是有毒的,不能服用过量。因此也有不少追求长命百岁的帝王因为过量服用丹砂炼成的仙丹,结果导致汞中毒而一命呜呼。
许寒芳还知道,早在石器时代,人们就开始采用丹砂作颜料或涂料,后来又被用于医疗方面。
丹砂在《神农本草经》中被列为上品之药,医疗范围很广,内服可以镇静养神,益气明目,安神定惊,通血脉,除中恶,毒气等疾病,亦可用于外治。因此古代社会各阶层都需要丹砂。
因为巴家拥有了整个天下最大的丹砂矿藏,并垄断了丹砂手工业,所以巴家成了富甲天下的大富豪。
走在大街上,许寒芳才知道巴家的势力和产业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得多,简直大得惊人。
巴家不光拥有丹砂矿。当地百姓吃的盐是巴家盐矿供应的;用的工具,原材料是出自巴家山林的木材和矿山的矿藏;药铺是巴家开的;染料也来自巴家。就连吃的粮食也产自于巴家的土地;有些当地没有的食物是巴家的运送队运来的,运送队的感觉有点像现在物流公司。
当地百分之八十的百姓都在为巴家做事。据说算上巴家的家仆、工人和奴隶,还有巴家的保镖、护卫队足有上万人之多。巴家已经成了和老百姓息息相关的一个名词。
看到听到这些,许寒芳脑海里只有两个词:垄断、寡头。对这些实在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对巴家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许寒芳也知道实际上现在的巴家应该是在吕不韦的控制下,或者二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富可敌国的吕不韦随着秦国的扩张,使自己名下的产业随着秦国领土的扩大更是越做越大,越做越远。巴家自然也不例外。
在大街上走了一圈,随便走进了一家饭馆,许寒芳准备要点吃的垫垫肚子。回头看见嬴义又像铁塔一样立在身后,讶道:“你怎么还站着?你像个木桩似的杵在我后面,还让不让我吃饭?”
“我……”嬴义涨红了脸,往后退了几步,离得稍远一些。
许寒芳瞪大眼睛,故做严肃道:“你离那么远,我要是有了紧急情况,你来不及保护我怎么办?”
嬴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立在那里左右为难。
许寒芳咯咯一笑说:“过来吧,我的意思是你坐下和我一起吃。”看嬴义面带难色,似乎要开口拒绝,紧抢着说:“这是命令!”
嬴义这才过来忐忑不安地坐下。
许寒芳看着他忐忑不安,自己也觉别扭,说道:“你就不能像山林里一样放松些?”
嬴义坐立不安地说:“那里不比这里,在这里末将不能违了礼数…。。”见许寒芳翻着白眼看着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啰嗦!”许寒芳有些不耐烦,这个人怎么就是冥顽不灵?厌烦地摆摆手说:“你要是再这样,我就给大王说,给我换人!”
嬴义一惊,忽的一声长跪起身,惊慌的看着许寒芳。
许寒芳知道自己又说跑嘴了,这个人是开不得玩笑的!揉了揉鼻子,起身把嬴义按坐下,怪道:“你就放心吧!你那么舍命为我,我怎会撵你走?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嬴义被许寒芳忽冷忽热弄懵了,不过还是勉强笑了笑。
许寒芳喝了口茶道:“嬴义,你以后跟着我得学会一样本领。”
嬴义躬身低头回答:“什么本领,请您示下,末将一定学会。”
许寒芳手里拿着茶杯玩弄着,严肃认真地说:“你要学会搞清楚,我那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那句话是玩笑?那句话是认真?你还要学会和我开玩笑。”斜睨着他看他的反应。
嬴义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可是又不敢拒绝。对他来说,她的话就是命令,必须服从,不容抗拒。
许寒芳实在是不忍心为难嬴义这么木讷呆板的人,只好摆摆手说:“算了,算了!让你学这些,还不如赶鸭子上树!——吃饭吧!”
嬴义释怀地笑了,又腼腆地露出了他的单酒窝。
许寒芳夹了口菜停在嘴边呆呆望着腼腆的笑容,又激起了心底深处的层层波浪,波浪中还是那颗最亮的星星……
看嬴义表情肃穆,许寒芳给他夹了些菜,勉强说道:“你可要吃饱,饿着了,我可不负责任!”脑子里忍不住又想起了过去的往事。
嬴义慌得忙长跪起身谢礼。
夜晚,许寒芳挥退了驿馆内的侍女。独自坐在驿馆的栏杆上静静地看星星,所有的往事都涌上心头。
她回忆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奇遇。想起了秦煜的忠诚,想起了青的执著,想起了浩然海一样的包容……
星星在夜空中一眨一眨地眨着眼睛,微笑着俯望着她。
岁月如梭,已经三年了!浩然,这三年你都在做什么?你还会看星星吗?还会想我吗?我可以感觉的到你的呼唤和想念!你能感觉得到我的呼唤吗?
她在轻轻倾诉,星星似乎也在低声倾诉。
想起浩然温暖的怀抱,想起浩然宠溺的微笑,她微笑着陶醉了。她抬手拭了一下潮湿的眼角,又把所有失落的梦都悄悄埋在心底。
听见身后轻轻的脚步声,许寒芳回过头看见嬴义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嬴义见许寒芳看到了他,走上前轻轻问:“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浑厚的声音在寂静空荡的驿馆里发出回音,充满男性的魅力。
这是我听过最好听得声音了吧?那么有磁性!许寒芳微微笑笑:“我睡不着!”眼睛又不由望向那颗星星。
“刚才……”嬴义犹豫着说:“我看见您哭了,是吗?为什么?——是在想您思念的人吗?”他也吃惊自己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
许寒芳惊异地望着嬴义。看似木讷呆板的他却是如此细心?如此善解人意?诚挚地笑了笑。说:“我在寻梦。”
嬴义不解地问:“寻梦?”继而却又明白似的点点头。
许寒芳悠悠说:“嬴义,如果我要是告诉你,我来自两千年后的未来,你信吗?”为何会对他说这些?是因为他的笑像浩然?是因为他的冷峻像青?是因为他的忠诚像秦煜?还是……原本就觉得他值得信赖?可以向他吐露心事?
嬴义顿了一下,坚定地说:“末将相信。”看许寒芳面带意外地望着自己,接着说:“因为末将知道您是一个诚挚的人,诚挚的人不会说谎。所以您说的每一句话末将都信。”
许寒芳感激地望着嬴义,久久才说:“我从两千年后来到这里,认识了很多好朋友,也有了难忘的初恋。人都说初恋是最美好的,我到现在才体会到。”她的嘴边带着浅浅的笑:“他为了我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不惜和家人决裂;他为了我抛弃了尊严,放下了架子去做苦力;他为了我起早贪黑、不辞辛苦卖豆腐;他和我一起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她的眼中已经盈满泪水:“我可以感受的到,他把他全部的爱给了我。他的给我的关爱像绵绵不断地泉水……他——是我心中那颗最亮的星星!”泪水已经划过白皙美丽的脸庞,挂在腮边晶晶莹莹。
嬴义注视着她,一字一字地说:“那您应该去找他!”
许寒芳坚定不移地说:“我会的!我总有一天会离开王宫去找他,去寻找我的梦想!我总感觉他也在遥远的地方想着我……”她抬头再次与那颗星星对望,星星似乎正在对她微笑。她遐想着笑了……
第二天,许寒芳到巴家进行慰问和安抚。
巴家庞大的宅院一眼望不到边。院里院外全有护卫手持兵器把守。
巴家的管家巴福早接到通知,在门口守候多时。看到马车过来,对马车上的许寒芳行了叩拜大礼。
许寒芳下了马车,迈步进了巴家宅院。这座宅院简直是太大了!
许寒芳走在丹砂铺过的秘道上,她努力抑制住内心的吃惊,不让脸上露出来,免得被人笑话自己见识短。
管家巴福跟在身边,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说:“知道您来,我们老早就在准备。您请!”把许寒芳请进了正厅。
许寒芳挤了个笑容,礼貌地问:“这里你管事儿?”
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是,是小人管事!”
许寒芳不太会说这些场面上的话,眼睛求助的望向嬴义。木讷的嬴义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接着说道:“你家主人呢?”
许韩芳忍不住想:他好像总能理解自己的意图。就是在某些事上就不开窍!比如朋友、身份、等级、地位。
管家哈着腰回答:“回大人的话,我家男主两个月前去世,现在是主母当家。”说着用袖子蹭了蹭眼角的眼泪。
许寒芳瞅着管家,没有说话,总觉得他有些假惺惺的。
嬴义目光征求了一下许寒芳,接着问:“那你家主母呢?”
管家叹了口气,说道“主人病故,我家主母自处理完丧事也一病不起,去巫山静养了。我们接到通知,已经派人去请主母回来了,可是主母病的太重,可能要耽搁些时日。”
“巫山?”许寒芳想了想,印象中巫山是长江三峡的入口,离这里好像挺远。又问:“你说她去那里静养?”
管家点头哈腰地回答:“是的,
许寒芳瞟着管家巴福问:“那现在巴府是由你全权负责了?”总觉得看着他十分别扭,一脸的惺惺作态。
管家立刻满脸堆笑的回答:“是!主人不在,做奴才的自然要为主人多操些心。”
许韩芳不经意间从管家巴福眼睛里看见一丝得意。只是这得意一闪而过。心里暗皱了下眉,却若无其事地问:“在巫山哪里静养?”
管家一愣,回答:“巫山也是我们巴家名下的产业,因为女主人喜欢那里的风景,所以主人在山上修了一座别院。我家主人生前每年都要和主母去一次。”
许韩芳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作为女人,她已经明白巴家的女主人去那里做什么了。巴家女主去追忆过去,追忆自己已故的丈夫了。
想起身上还肩负着嬴政和吕不韦二人的任务。自己也想见见这个中国最早的厉害的女企业家。转头对嬴义说:“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去巫山!——顺便也可以看看传说中美丽的巫山风景!”当许寒芳一身男装出现在门外时。嬴义和所有的虎贲军都惊异的看着,脸上尽是崇敬和赞赏。没想到她穿男装看起来英姿飒爽,充满英气。
许寒芳背着手走到还在发呆的嬴义面前,笑吟吟地说:“愣什么?走啦!”说罢哈哈大笑着外出大门。
众人忙开怀地一笑,然后整齐肃穆地跟上。
为了游玩随意,许寒芳让所有的人都穿了便装。这不比在山里走路。如果满身盔甲或一身戎装前呼后拥地走路,老百姓都躲得远远的,哪里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换上便装就随意的多。尽管这样,一百多号人已经很扎眼。只不过看起来像一个大家族的人出门而已。
许寒芳天生是个路盲。一切都由嬴义进行妥当的安排。自己根本不用操一点心。
每天,嬴义都是不辞辛劳,提前到前面休息的地方订好夜宿的店,再飞马回来迎上一同前行。所有的饮食、住宿、护卫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使许寒芳一点也没有觉得旅程辛苦。反而玩的很尽兴。
许寒芳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上了船。反正有嬴义在也不用她操心。
这是一艘很大的船,巴郡郡守听说大王身边的人要去巫山,忙调了一艘最大的船,供其使用。据说光划船的船夫就有几十个人。
甲板上共有三层建筑。甲板上第一层是虎贲军侍卫居住,中间一层是许寒芳居住休息的地方。最上层是个小雀室,有点像瞭望台。会有侍卫在顶上瞭望警戒,观察四周的动静。甲板下船舱是船夫划桨和工人居住的地方。
许寒芳发现公费旅游还真舒服!走到哪里,哪里都是一副唯恐招待不周的模样。也从来不用担心兜里的钱够不够花。简直是太爽了!
时值仲夏,青山绿水,流云飞转。
许寒芳站在甲板上,手扶围栏,看着两千年前古老原始的长江三峡。感受着“后人”‘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诗句,欣赏者美不胜收的美景。
这个时候三峡边还没有什么白帝城,白帝城还叫紫阳城。也没有那么多其它人文建筑。
船行在峡中,峡江两岸,青山不断,群峰如屏。
坐船就是比行路舒服。在栏杆边站了一会儿,许寒芳感觉到有些累,命人在船头的甲板山放置了一张几案,盘腿坐在甲板上,品着茗茶看着美景,耳边听着船桨拍打江面哗哗的悦耳声。水面上吹来清爽的风,十分的惬意。
嬴义轻轻地走了过来。
许寒芳发现嬴义平时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靴声橐橐。可是一走到自己身边就变得轻手轻脚,仿佛怕吵到自己似的。为他的粗中有细再次投去赞赏的目光,笑着说:“你也累了好多天了,坐下好好休息一下吧。——来,喝口茶!天热!”抬手倒了杯茶给他递过去。
嬴义忙恭敬地伸双手接住,端坐在一边,喝了口茶。望向前方道:“听船夫说,前面快到巫山峡谷了。”
都说巫山的云以虚无缥缈、变化多端而著名。许寒芳不禁坐直了身子,探头观望。只看到船行峡中,时而大山当前,疑似无路;忽又峰回路转,别有洞天。
许寒芳忍不住兴奋地大喊:“嬴义,去告诉船夫,船行的慢一点,越慢越好,我要好好饱览这美丽的风光。”
嬴义笑着起身离去。
一会儿,嬴义笑吟吟地回来,说:“我已经按您的吩咐交待过了。船会在风景最美的地方停留片刻。”
难得见到他笑容满面,许寒芳也觉尽兴,想了一下打趣道:“都说巫峡最美的地方是神女峰。你是不是也想一睹巫山女神的风采,所以打着我的旗号让停船?”
嬴义一愣,低着头红着脸说:“末将没有……”急得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许寒芳心里偷笑,她就是想看到嬴义这种紧张、不知所措的模样。换了个坐姿,甩着衣带,转着美目,坏坏的笑着说:“我听说,这有个什么传说,是楚国宋玉写了一首什么赋,你给我讲讲听听!”
嬴义躬身略一点头:“是!”然后挠挠头想了想,难为情地说道:“楚国宋玉和楚襄王云游巫山峡谷时。做了一首《高唐赋序》,他在《高唐赋序》中讲了一个神女的故事。说先楚怀王游历巫山高唐时,白天劳累,疲困入睡,梦中一娇媚的女人飘然而至,柔声说:‘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于是柔情似水,缠绵悱恻,让楚王一夜销魂。天亮的时候,神女就要分手,告诉说:‘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阴,旦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意思就是说她会化作巫山的云和雨在山间徘徊。”拙嘴笨腮的他断断续续地讲完,脸已经臊得通红,不敢抬头。毕竟这个故事讲的是男女之事。
许寒芳故作恍然大悟道:“哦!巫山云雨原来是这样来的?”一手打着扇子,笑着挤兑一脸窘相的嬴义说:“自此,神女披云雨而诡秘莫测,云雨绕神女而变幻迷离,天下的人便开始了疾迷遐想。就连我们的嬴义嬴都尉都心驰神往了!”
嬴义脸涨得通红,更是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拧着、搓着自己的衣襟。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
许寒芳用扇子掩着面偷窥着嬴义,开始是吃吃地笑,后来忍不住干脆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嬴义也跟着呵呵傻乐,只是脸越来越红,一直红到耳朵后脖子根。头也越来越低,快低到了几案上……
船缓缓行如入峡谷。
峡谷谷深狭长,日照时短,峡中湿气蒸郁不散,成云致雾。
云雾千姿百态,有的似飞龙游凤戏在山腰,有的似盘龙走兽擦地蠕动,有的似瀑布垂挂绝壁,有的似轻纱薄烟缭绕山间……有时又聚成滔滔云纱,在阳光的照耀下,五光十色,宛如佛光。
许寒芳立在船头,看着大自然的神奇魅力,感叹着说:“真的是太美了!难怪有人留下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千古名句!”
嬴义挠挠头,显然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名句。不解的问道:“末将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句?”
许寒芳知道自己又剽窃别人的成果,呵呵一笑,指着自己的鼻子胡扯道:“因为这个名句是我说的!”
嬴义腼腆的笑笑,又露出了他那个迷人的单酒窝。心里在反复体会着这个两句话,若有所思。
巫山的云雨,真是说有就来,说无就没。一块云朵一片雨,一会儿晴来一会阴;一聚飘来似仙女,一散离去如轻烟……
正说着,江面上一阵凉爽的风吹来,天空“唰”的一声,泼下了一片云雨,晶莹的雨点落到了甲板上、几案上和茶杯里,天空中的骄阳在云层上面射出了桔黄|色的霞光,而江面上已是雨雾飘飞。
许寒芳跳起来又喊又笑。夏日里这点雨来的正好。打在身上凉凉的,可并不冷并不湿。
嬴义过来给她撑上雨伞。
不经意,神女峰已经出现在眼前。
许寒芳以前看过图片,所以能一眼认出来。她兴奋的拉着嬴义的衣袖说:“快!快看!前面就是神女峰!”这是她早就向往的地方,以前一直没有机会来,没想到回到两千多年前看到了这神秘莫测的神女峰。
阴雨绵绵,望着云雾缭绕的神女峰,许寒芳觉得如梦如幻。
如果此刻浩然陪在身边多好啊!可以依偎在他的怀里和他一起讲述动人的传说;可以让神女见证二人至诚的爱情;可以一起体会千姿百态,变化莫测的巫山云雨……
不一会儿,满江的云雾又把神女峰遮掩得迷离不清,什么也看不清楚。隐隐约约的山峰,虚无飘渺,似有似无。
船缓缓静静地漂流过去,许寒芳的心情渐渐地失望懊恼,回首看看云雨中的神女峰,怅然若失。
嬴义立在许寒芳身边,看着变幻迷离的风景,想着她迷人的诗句,望向她的眼神里除了尊敬,隐约还闪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光芒……到了码头,许寒芳有些不舍地下了船,还在回味着千姿百态,变幻莫测的巫山云雨。感觉自己和浩然的感情似乎就像这巫山的云,正美好时,突然风起云涌有了变化,化作了虚无飘渺的云烟。
码头上早有接到消息的巴家的家仆在恭候。
许寒芳没有坐轿,徒步往上走。她认为这样才能看到最好的风景。当走进山里身处云雾中的时候,就再也感受不到云雾的神奇,只是觉得周身上下都是白茫茫的雾气、都是湿漉漉的潮气。
走在潮湿的山路上,路边开着不知名的野花。许寒芳让嬴义给她编了一个帽子,她随手扣在了头上。喜洋洋地哼着小曲、蹦蹦跳跳着往前走。很快忘记了刚才的烦恼和忧愁。
许寒芳已经忘记自己还穿着男装,她这样穿着男装带着花环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不过她自己乐在其中。还时不时和嬴义说笑几句,停下来欣赏风景。
跟在后面的虎贲军对于她怪异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偶尔偷乐。
到了一处比较清静雅致的院落,许寒芳抬头观看,上面写着:清清小筑。
有几个家仆早已恭候在门外,看见许寒芳一行人过来,为首的内务总管巴仁率众人伏地跪下,旁边一个家仆道:“我家主人卧病在床起不了身,命我等在这里恭候。请您恕罪!”
许寒芳拉起为首的那个人,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哪来什么恕罪不恕罪?都起来吧!”
众家仆见她随和,稍稍放心。躬身引领许寒芳进了院子。
进到院内,但闻风动竹木,蝉鸣幽幽,不禁心旷神怡。这里确实是一个静养的好地方。许寒芳忍不住说道:“真是一个好地方!要是我住在这里也会不想走了!”转问家仆道:“我在这里借住一段日子如何?”
巴家家仆躬身陪笑道:“您的大驾我们请还请不来……”
许寒芳不想听这虚伪的客套话,一笑,抬手打断问道:“你家主人现在如何?”
巴家家仆躬身答道:“我家主人身染沉疴,看了好多大夫都无起效,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出房门一步了,这三日来更是滴水未尽,只怕……”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已经说不下去,强自忍住没有失态。
出于女人对女人的理解和同情,许寒芳叹了口气说:“带我去看看吧!——嬴义,让虎贲军都在这里等着吧,你跟我来。”
七拐八拐,到了一个深沉幽静的院落。院内静的出奇,竹影潇潇,凉风飒飒。
许寒芳只觉得从刚才花团锦簇的欢乐中一下子跌入如此幽深寂静的环境中,心里竟有些发瘆。手心竟然出了冷汗。的70
身后的嬴义走上前,双手扶了扶她,搀住她的手臂往前走。
隔着衣袖,许寒芳感觉到了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那双熟悉的有力的大手。像秦煜?像青?
对!像秦煜!这双有力的大手像秦煜!同样给了她安全感和踏实感,同样可以感受到他的力量。心里头已经不那么恐惧。
许寒芳回头感激地一笑。
嬴义也腼腆地笑笑。
到了一间精致的屋舍前,许寒芳让嬴义在外面等着,自己跟着家仆进了精舍。
精舍内光线昏暗,压抑的人透不过起来。许寒芳调整目光焦距,半天才勉强看清屋内的情况。
家仆躬着身子,压低声音道:“主母,吕相国派人来看您来了。”
一个女人半躺在精舍角落的卧榻上,缓缓转过身来。
许寒芳定睛仔细观看。眼前这个女人无论如何和精明干练的女强人联系不到一起。只见她形容枯槁,身形消瘦,只能隐约从眉目五官间看出来她昔日风姿绰约的神采。
她是史书上记载的礼抗万乘的女强人巴清吗?许寒芳疑惑了。
女人眼波闪动了一下,盯着许寒芳,声气微弱的说:“来了……请坐……”如果不是女人的眼睛刚才动了一下,眼神透出了一丝生气,看起来简直像一个风干的蜡像。
许寒芳看了看,干脆就把几案当成了板凳,直接坐下。
家仆奉上一杯茶,躬身退下。
屋内只剩下许寒芳和巴家主母二人。
巴家主母躺在榻上没有再说话。她膧朦的眼睛看起来空洞无力,似乎无力去想,无力去说。她似乎没有欢乐,也没有哀伤,甚至对往事的追忆也没有。
许寒芳心里觉得压抑,习惯性的去拢自己的长发,发现自己头上还戴着花环。她把花环摘下来,看着花环上红的、粉的、黄的花朵开的正艳,觉得温馨了许多。
幽暗的精舍里,有了这花朵的点缀,似乎也突然有了盎然生机。
许寒芳站起来,轻轻走到床榻边,把花环递过去,柔声说:“这个,给你!”
巴家主母一愣,抬起枯瘦的手接过花环,有气无力地说:“真好看……可惜很快就会变为尘泥了……就像我一样……如今大限将至,我也要去了……世间的一切繁华,都如过眼云烟……我要……去了……”说完轻轻闭上了眼睛。
许寒芳听她话语清晰,心思敏锐,明显没有身体上的病,而是心病。不进茶水明显是想绝食自尽。站在榻前看了一炷香光景,寻思该如何开导。
屋内死一样的沉寂。
许久……
许寒芳背着手站在榻边,望着巴家主母,突然问:“你——爱他吗?”
巴家主母突然睁开眼睛,惊异地看着许寒芳。这么多天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什么?”的f2
许寒芳爽朗地笑笑:“我说——你爱他吗?——你的夫君!”盯着她空洞的眼睛仔细看着。
巴家主母空洞的眼睛里闪出一丝神采,却神情淡漠地说:“爱又怎样?他人已经去了……”空洞的眼睛里滚出豆大的泪珠。
许寒芳低头寻思了片刻,在榻边坐下,轻轻问道:“我并不想勾起你的伤痛,我只是想问你,如果死的人是你,活的人是他,你希望他怎样?”表情很凝重。
巴家主母浑身一颤,动了一下,竟勉强支撑坐了起来。怔怔看着许寒芳,没有说话。
许寒芳站起身,踱到窗前,把一溜儿所有的窗帘全都卷了起来。房间内的阴沉、窒息的氛围立时一扫而尽。她抬手推开了窗子,屋外新鲜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
巴家主母显然不太适应这强烈的光线,不禁抬手遮挡了一下光线。
许寒芳看了看外面迷人的景致,回头笑着说:“你看,窗外天高云淡,正是芳草地,碧云天,山花烂漫,水濯清波。此时若徒步登山,扁舟泛流,其乐如何?而你足不出户,困坐寂城,守寂寞,伴悲哀,忆过去,思苦楚,以致邪魔入内,成此症候,岂不可惜?”
巴家主母随着许寒芳的娓娓讲述,想着外面景致,不禁痴了,愣了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流转,竟然有了精神。
许寒芳见心疗法起到作用,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一个天资聪颖的人,不用自己再说就已经明白其中的深意。她走过去拉起巴家主母的手,轻轻问道:“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如何?”
巴家主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谢谢你!——只是我浑身无力。”
许寒芳扑哧一笑说:“那是三天没吃饭饿的!我从早上爬山走到现在,也早已饿得没力气了,你也尽尽主人之谊,陪我吃些东西可好?”
巴家主母羞涩地笑了,笑容中充满感激。
许寒芳走到窗前扬声道:“嬴义,让人准备些饭菜,放到这附近景致最好的地方。”
嬴义浑厚的声音在外面朗声回答:“是!”
许寒芳扶着巴家女主慢慢出了精舍。
巴家所有的人都面带惊喜,没想到多天以来,来了许多大夫也没有医好主母的病。许寒芳只是进去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用药,主母居然走出房门,不禁瞠目结舌。更是慌做一团准备饭食。
几案被放在山边的一个平台上。坐在这里可以看见山腰的浮云,似雾似烟在身边不断游走流过。
几案上精致的小菜令人胃口顿开,身边美丽的风景令人如坐画中。
许寒芳和巴家主母对着山外而坐,望着山间流云。
许寒芳转身对嬴义笑容可掬地说:“都尉大人能否后退几丈?给我们女人留点说悄悄话的空间?”
嬴义腼腆地一笑,稽首而退。
二人吃了些食物,巴家主母回忆着说:“巫山的云千姿百态,变化莫测。一天晨曦霞落,朝也云暮也云,阴也雨睛也雨,似有似无,若即若离,时隐时现,飘飘洒洒。真的好像人生一样变幻莫测,飘忽不定。”
许寒芳笑了笑说:“今天我当听众。——你说我听!”她知道她想找人倾诉。
巴家主母感激的一笑,给许寒芳添了些茶水,接着讲述:“我很不幸,也很幸运。八岁那年,我父母带着我流浪到这里,染上重病,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我卖身葬父葬母,被心慈的巴家老爷买来。买来后当亲生女儿一样对我,教我读书识字,对我疼爱有加,并让我喊他阿爹。巴家哥哥对我也是极力爱护。”
许寒芳殷勤地给巴家主母添了些菜,倒了杯茶。
巴家主母点头致谢,接着说:“我和巴家哥哥青梅竹马,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由阿爹做主把我许配给了巴家哥哥。成亲后哥哥和我十分恩爱,哥哥对我更是宠爱疼惜。我们过的幸福美满。”说到这里,脸上泛出血色,隐隐有些害羞。
许寒芳品着茶静静听着,她望着巴家主母脸上的一抹淡红,发现巴家主母应该长得玲珑剔透,十分标致。只是现在瘦得走了形。由此可见这两个月来她内心所受的煎熬。
巴家主母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这里原本是楚国的地界,后来被秦国吞并,阿爹在我们成亲时,买下了这座山作为我们成亲的礼物送给我们。”
许寒芳心道:有钱人就是牛气,结婚送座山作礼物!真是钱太多没地方花了!唉!钱没地方花也不说接济一下穷人,做点善事?
巴家主母悠悠讲述:“我相公在山上修了这座别院,每年到我们成亲的日子时都会来这里住上一个月。”
哦!好浪漫的结婚纪念日呀,来这里度蜜月了!心里想着,许寒芳忍不住善意地笑了笑。
巴家主母叹了口气,似在追忆美好的过去,缓缓说:“相公还以我的名字把别院命名为‘清清小筑’。”
“清清小筑”?看来眼前的她确实就是《史记》里面记载的那个“其先世获得丹矿,数代擅其利,家财之多难以计量。礼抗万乘,名显天下。”的巴寡妇——清。
依稀记得一些书上这么写:巴寡妇用她无法计量的财富豢养了一支庞大的私人武装,以络。有更多的信息说,巴清家族的仆人上千、徒附和私人保镖上万。还有许多资料有巴寡妇清“捐资长城,以赞军兴”的记录。
拥有私人武装和兵器这在秦国统一之后是绝对不允许的。更何况是庞大的私人武装?而她为何能拥有这些?她斥巨资修长城是为什么?她死后秦始皇更是给她修了一座怀清台来纪念她,这究竟是为什么?
许寒芳忍不住再次仔细打量清。怎么看怎么觉得和史书上对不上。来到这个时代好几年了,见到的人物和史书上记载的都大体相当。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分明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女人,哪里有半点女强人的影子?
巴家主母不知道许寒芳动的心思,接着说:“几年前阿爹过世了。家族所有的事务都落到夫君一个人身上,他再忙,每年我们也都会来这里住上一段日子。巴家几代单传,人丁并不兴旺。可惜我又没给他生个孩子,早要他纳几房妾,传宗接代。可是他执意不肯,说是今生除了我不愿意再有别的女人。”
许寒芳听到这里不禁想起来浩然,浩然也曾说过一生一世只要她这一个女人。可是浩然人在哪里?他的誓言是否还会一直坚守?
巴清眼睛望向漂浮的云雾,又有了泪光:“谁料想夫君突然故去,我们又没有孩子。我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这无根的浮云,毫无依托。”她的泪水潸然流下,顺着她苍白枯槁的脸庞滴落在衣襟上:“原本我也想随着他而去。可是你的一番话警醒了我。我夫君生前经常说‘巴家多年的祖业不能在我的手里毁掉。所以我一定要兢兢业业,使它在我手里继续发扬光大’。如果夫君地下有知,一定希望我能守住家族的产业。所以我应该振作起来,好好的活着,完成我夫君的心愿!”
许寒芳望着已经满面泪痕的巴清。原来一个女强人是这样诞生的?是爱情的伟大力量?她递过一方丝帕给巴清。
巴清接过丝帕轻轻擦拭了一下眼泪,有些胆怯地说:“可是,以往一直是我夫君一个人在打理,我从不过问。所以我没有任何的经验。我心里好怕……”她低下头用丝帕掩住了口,轻声哭泣。
女人就是容易伤感。许寒芳也落下眼泪。定了定神,轻声细语地安慰:“不要怕,一切慢慢来。”
巴清求助的望着许寒芳,唏嘘着说:“你是吕相国派来的人,你一定可以帮我!你愿意帮我吗?”
“我?”许寒芳看巴清期待的眼神望着她,实在不忍拒绝,只好道:“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会尽力!”
巴清笑了,笑容里有苦涩,有安心,
许寒芳看着巴清慢慢地吃东西,知道她已经从鬼门关走了回来。原来人的生死就在一念间?
许寒芳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活动了一下筋骨。站在山边看着身边的云,变幻莫测。只感觉岁月如流云、如雨烟,人间的沧桑往事,渐淡渐远,飘忽而逝。她心中突然有了笑看风云的豪气……安慰了巴清,看着巴清吃了些食物,又瞅着巴清睡下。许寒芳觉得自己也十分疲倦。唉!这叫什么事儿嘛?明明原本是来旅游。却活越揽越多了!
许寒芳疲惫地出了精舍,跟着嬴义到了自己休息的院落,进到屋内往榻上一倒,鞋一甩就睡着了。
正在和周公说着梦,外面一阵嘈杂声,把她从睡梦中吵醒。
“嬴义!外面怎么了?乱哄哄的!”许寒芳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懒懒地问。
嬴义高大的身影一闪,快步走了进来,隔着镂空屏风轻声禀道:“是巴家的家仆,非要见您。我说您在休息,把他们挡在了院外。——是不是吵到您了?”
“巴家家仆?”许寒芳慵懒地坐起身来,想了一下:“找我干什么?——叫他们进来吧!”
“是!”嬴义转身出门。
许寒芳趿着鞋子睡眼惺忪地走到屋外,看见院子里黑压压跪了一大片,顿时睡意全无。闪到一边惊问道:“你们干什么?我最讨厌人跪来跪去了,有话你们就说!——嬴义,叫人把他们都扶起来!”
嬴义面带为难地说:“末将已经给他们说过了,可是他们执意如此。”
为首的一个人是巴家的内务总管巴仁,他看起来有四十岁左右年级,瘦高的个子,瘦长的脸,留着淡淡的八字胡,从五官隐约可以看出来他年轻的时候长得眉清目秀。
巴仁膝行几步过来,恭敬地说:“您…。。您就让小的们,给您……叩三个头吧。”此人说话好像有些结巴嗓。
许寒芳躲在高大的嬴义后面,只伸出一个头问:“为什么?”
内务总管巴仁面带感激地说:“您救……救了我们主母,就……就是救了我们!我们感……感激您!”此人就是结巴嗓。听他说话还真费劲!
“对!我们感激您!”“感激您!”跪在后面的人七嘴八舌地跟着说。一个个都是感激不尽的模样。
许寒芳惊慌地摆着双手,连声说:“好了,好了,举手之劳你们不用那么客气了。”
跪在后面一个家仆,向前挪了两步说:“我们主母的病,来了多位大夫都没有治好。您一来就好了。这简直是太神奇了!”听此人说话不结巴,感觉就舒服多了。
许寒芳咯咯一笑也不回答。旁边的嬴义也是一脸笑意。
内务总管巴仁,恭敬地问:“下……下一步还需要怎……怎么样来治我家主母?请您示……示下!”
许寒芳轻描淡写地说:“只需要做她喜欢吃的东西就行了!让她使劲吃,吃胖点!”
众家仆疑惑不解地仰脸望着许寒芳,半信半疑。
内务总管巴仁小心翼翼地问:“不……不用药吗?还……还有山……山参?”
“不用了,我治病不用药的。”许寒芳调皮地说:“我会神仙之术,吹口气就好了!”说着还俏皮地往此人脸上吹了口气。
众家仆崇拜看着她,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神女,您是神女!”
众人都匍匐在地,“神女”“女神”乱叫了一通,不停的磕头。
许寒芳吓得一下又跳到嬴义高大的身躯后面,惊慌的嚷道:“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啦。我哪里会什么仙术,是你家主母自己好了。——都回去吧,我要睡觉了!——嬴义,快让兄弟们给大家拉起来!”
虎贲军一拥而上来扶大家起来。
“不,你一定是神女,所以治病才不用药!”众人坚持说,眼睛里全是崇拜。
许寒芳立在那里,哭笑不得。
众家仆又执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才起身退了出去。
许寒芳亭亭玉立地站在台阶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大家离去。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挺有意义的事。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哈哈,现在还没有佛教吧?原来被人当神崇拜的感觉还挺不错的嘛!她脸上露出骄傲满足的笑容,情不自禁挺直了腰。如果真能做神,我也要做个快乐女神!哈哈,又异想天开了!
嬴义望着许寒芳高贵的神态,觉得身边的她就像是一个女神,神圣的不可侵犯,思量着笑着说:“您成了大家心目中的女神。”
许寒芳噗嗤一笑,说道:“哪里有什么神女和女神,都是胡扯的。巴家主母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我只是解了解她的心锁。——连你也信?”
许寒芳瞥眼见嬴义愣愣望着自己,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话,揉揉鼻子说:“你想,女神还用爬山吗?还用坐马车乘船吗?嗖一下不就飞过来了!——我可是和你们一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嬴义见许寒芳连说带比划的模样非常调皮可爱,不禁笑了笑。
喝了口茶,许寒芳抬头见嬴义还在屋内站着,讶道:“我准备睡觉了,你还准备站在这里吗?我可是没有习惯睡觉时别人也立在一边的。”说着站起身直起腰,一副少女矜持的模样。
嬴义一愣,垂手躬身退下。走了几步又停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好像想说些什么,但还是转身走出房门。
走出房门后,嬴义望向天空,突然微微笑了笑,笑容中带些神往……
在许寒芳的开导下,巴清进食后,果然一天一天好起来。人也渐渐丰满。
每天,二人或在山边看看流云飞渡;或徒步到山里听听飞瀑清泉;或煮茶下棋,或轻歌笑语……
巴清脸上逐渐有了笑容,顾盼也有了神采,人也开朗了许多。竹林深处、绿树丛中经常听到许寒芳纵情的笑声和巴清吃吃地轻笑。
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了。
恢复后的巴清果然是眉如黛画,目如秋水,樱唇含笑,又是一个绝世大美女。只是有时候,脸上偶尔还带着思夫的哀愁,更显轻柔妩媚,楚楚可怜。天天有这样一个风情万种的美女在眼前,就连许寒芳都暗自感叹自己大饱眼福。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相处,二人早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而且彼此都发现,两个人的性格、脾气都很相同。
巴清喜欢许寒芳活泼开朗的性格,喜欢听她纵情的喊声和笑声;觉得她的眼睛总是盈满着智慧和闪烁诱人的光采。更佩服她对事情独到的见解和看法。
许寒芳发现巴清除了外表长得美如天仙,还有着非凡的悟性,很多事情往往一点就透,而且接受新事物很快。骨子里同样都有着一股倔强劲儿。
两个人经常同卧在一章床榻上,海阔天空的聊天,聊的很投机,一聊就是快到天亮。
商量好日子,许寒芳和巴清又乘船回到了巴家庞大的宅院。
巴家的管家巴福率家仆跪在门口等候主人归来。巴福看见主人回来居然痛哭流涕,哭着说:“主母,您回来了就好了。小的以为您……”竟泣不成声。
巴清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许寒芳一边冷眼旁观,却捕捉到管家脸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巴清进到屋内坐下,吩咐管家:“巴福,你通知所有管事,让他们把各自手边的事安排一下,明天都到这里来,我要见他们。”
巴福一愣:“明天?”顿了一下,试探着说:“时间是否有点仓促?”
巴清似乎不甚理会,边喝茶边缓缓问道:“怎么仓促?”
巴福嗫嚅着道:“每个管事所管辖都不少,只怕……”眼睛不住偷偷瞅向主母。
巴清放下茶碗,淡淡一笑说:“也不用怎么准备,我也就是随便听一听罢了。——就这么安排吧!——赶了几天路,我也乏了,想早些休息。——你们都退下吧。”俨然已有了女主的风范。
巴福躬身退下,自去安排。
一路舟车劳顿,二人都有些劳累,各自回去休息自不必提。
虽然做好了足够的思想准备,知道巴家产业够大,但是当巴家的管事集中起来的时候,许寒芳还是被吓了一跳。
因为第二天一早,许寒芳和巴清洗漱完毕,用过早点一起到了正厅的时候,厅外已经黑压压站了一二百号人。
管家巴福垂手侍立在厅内,看见主母进来忙迎上前,恭敬地说:“您吩咐让管事都过来,除了几个出门在外的管事没来,其他的都到了。”
巴清略一点头,走到正厅正中主座的位置端端正正地坐下,并示意许寒芳坐在下首位置。
今天的巴清一身水色服饰,头发梳成了高高的髻,轻施薄粉,面容沉静。周身上下透漏着一种女主人的尊贵和威严。
巴清等众人给她叩了头请了安,朗声道:“各位辛苦了,按说各位都是我的长辈,我不该这样支使大家。可是大家知道,我的夫君前些阵子不幸去世,只剩下我这未亡人。”说到这里轻轻抽出丝帕忍不住擦了擦眼泪。
底下人也有人轻轻用袖子擦拭眼泪。
巴清沾了沾眼泪忍住悲痛说:“我前些时候身子不好,多亏管家巴福费心。”说着坐在位置上冲巴福略一点头行了个礼,巴福忙长跪起身伏地还礼。
巴清接着说:“如今,我已经康复。我夫君生前常给我说一句话‘多年祖业,不敢懈怠,一定要发扬光大。’如今夫君不在了,就由我来完成他的心愿。今天叫大家来,原也没有别的事,只是叫大家来,我先认识认识,将来少不了我要到各处去巡视。”她顿了一下喝了口茶,扫视了众人一眼:“还希望各位能够像以往那样继续为巴家效力,我自然像以前那样亏待不了大家。但是,我先把话说前面,如果有谁欺负我是寡妇,什么也不懂,我也不会同意。知道吗?”说到最后一句“知道吗”,声音陡地提高八度,震的厅里嗡嗡作响。
众人心里都是一凛,知道这个女主从今天开始已经正式接理了巴家的大权。忙伏在地上叩头整齐地回答:“我等自当竭尽全力。”
接下来,巴清走下正位,由管家巴福引领着,把大家一一作介绍给这位新掌权的主母。巴清或道一声“有劳了!”;或轻施一礼表示谢意;或询问几句了解情况;或赞扬几句以作鼓励。此时显得很随和,和刚才的高高在上截然不同。
许寒芳也跟在后面一一认识了一下,并努力记住每一个人。
认识完毕后,又象征性的抽了几个人,坐在一起详细问了些情况。一切结束时,天已经黑了。
许寒芳和巴清到了后堂,折腾了一天,二人都有些疲惫不堪。
巴清对着镜子整理一下状容,问道:“妹妹,你看我今天这样说行吗?”
许寒芳盘腿坐在床榻上,做了几个瑜伽姿势放松自己的身体,调理了一下呼吸,赞道:“我看你四平八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不佩服都不行!”
巴清微微一笑,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说道:“那还不是听你说的要高深莫测一些。还要什么恩威并施。你昨天给我说的词儿,我写了下来,背了整整一夜呢。今天还是紧张。”
许寒芳扑哧一笑说:“紧张我没有看出来,我只是觉得你沉稳干练,精明睿智。”
巴清脸微微一红:“那还不是你教得好,——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许寒芳下了床榻,走到堆放了满满一堆竹简、绢帛的几案旁,看着头都大了。喘了口气说道:“我们得把今天见到的人的名字尽快记下来,这是将来顺利和他们沟通的第一步。——这么多人名得一阵子记呢。——你记住他们的名字,见面直接喊出来,他们会觉得亲切、暖心。这是沟通的技巧。”
巴清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看资料呀!”许寒芳用手拍着堆积如山的书简,想起要看这么多资料就觉得触的慌。咽了口吐沫说:“了解现有运作情况呀!分析完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
经过今天一天,许寒芳已经发现巴家庞大的产业根本没有一个科学合理的管理体系和制度。而且行事没有什么依据。一二百个管事,事事都要请教主人。暗道:我看巴家男主八成是被累死的!
巴清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好在有妹妹你帮我,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是否上苍专程派你来帮我?”
许寒芳心里只有苦笑。
思索了片刻,许寒芳慎重地说:“我看昨天管家巴福在你提出来召见管事的时候,想要推搪,你可否感觉的到?”的c7
巴清认真回忆了一下,点点头说:“当时我也有这种感觉。为什么呢?”
许寒芳坦白地说:“我总觉得他怪怪的。”
巴清站起来,走到几案倒了两杯茶,站起来递给许寒芳一杯,自己又喝了一口说:“巴福跟着阿爹已经好多年,”又仰脸想了一想说:“在巴家近三十年了吧。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阿爹生前很看重他。”
许寒芳呷了口茶,吧吧嘴道:“都说女人做事凭直觉和第六感觉。我就是这样。反正我对这个管家没有什么好感。”她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还是相信自己的观察和判断。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呢。
巴清歪着头,好奇地问:“什么是第六感觉?”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
“第六感觉就是……就是女人一种特殊的感觉,你可以感觉到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许寒芳含糊的解释。
“哦!”巴清了然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许寒芳笑着开玩笑说:“这你也能明白?真是聪明!——不早了,你也累了吧?你身体刚复原,早些休息。我回去了。——今晚就不和你同床共枕了!”她嘻笑着做了个肉麻的动作。
“同床共枕?”巴清美目转动,笑道:“好形象!——我送妹妹。”
许寒芳在门口向巴清告别,笑着努努嘴说:“姐姐不用送了,你看那个树桩还在等着我呢。”
巴清抬头望望挺直站立在院内守候的嬴义,点头笑笑。
许寒芳走到嬴义面前。见嬴义正仰着脸出神,轻轻咳了一声。
嬴义听见声音转过头看到许寒芳,恭敬的垂下头,点头行礼。
许寒芳笑着问:“你在看什么呢?”抬头看了看,一轮圆月挂在天空,在云朵中忽隐忽现。
此情此景真的好象在古井边的那个晚上。记得那晚也是有一轮月亮在云朵中忽隐忽现。然后就看到了秦煜,就发生了离奇的事。回想起来感觉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不禁颓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您身体不适吗?”嬴义浑厚的声音充满温柔。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如此耳熟?同样充满关切?在哪里听过?在井下?
月光下,许寒芳不由再次望向嬴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庞!他究竟和秦煜有什么关系?这究竟是梦是真?许寒芳也属于不工作则已,工作起来是狂人的那种。
巴清早已和她商量好,她以吕不韦派来的督查的身份出现,进行一些常规性的巡查工作。
许寒芳表面做出心不在焉、走马观花的样子,但实际上处处留心,留心观察着巴家的一切,了解着所有的运作模式和经营方式。
高高的火烛下。
许寒芳抱着各种巴家的简牍资料在灯下慢慢翻看着。好多字都是浩然教自己认识的。如果不是浩然,自己现在还是半个文盲吧?
想起浩然,心里还是那么痛。从怀里拿出发簪和竹简痴痴看着。“芳珍重”三个俊秀的字,是否在默默表达着浩然的关心和爱意?
许寒芳轻轻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窗子遥望夜空。却发现窗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嬴义,我这里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她高声吩咐。
浑厚的声音从夜幕中传来:“是!”熟悉的身影躬身回答。
许寒芳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重新坐到几案边。拿起堆积如山的简牍,认真地看着、分析着。
经过这几天的明察暗访、深入了解,她已经知道巴家最关键的产业还是丹砂、矿山和盐矿。只要控制住这些产业,等于控制住了巴家百分之七八十的产业。在她的脑海里已经渐渐有了大概的轮廓。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案上原本高高的红烛,就快要燃烧尽,烛泪堆起老高。这种最原始的蜜蜡脂肪做成的蜡烛,燃烧时还会发出不太好闻的味道。
许寒芳揉了揉眼睛,走到窗边,看着朦胧的月色。耳边听到蛐蛐的此起彼伏地叫声,更显得夜的寂静。
夜色是那么的迷人,许寒芳深深吸了一口夜晚凉爽的空气。眼睛随意瞅着,突然发现,夜色中那个熟悉的身影还站在树下,高大挺拔。
许寒芳扬声问道:“嬴义!你怎么还在这里站着?”
嬴义听见问话,快走几步过来,躬身答道:“末将……末将看您还没有熄灯。”
借着屋内的烛光,许寒芳打量了一下嬴义,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一直站在这里没走?”
嬴义低着头回答:“您…。。没熄灯,末将……不能休息,每天……末将都是看您熄了灯……才走。”
每天都是看了我熄了灯才走?那我要是忘了熄灯就睡着了,他岂不是要傻站一夜?许寒芳盯着嬴义看了片刻,说道:“你进来吧!”
嬴义一愣,躬身说道:“末将进去不妥……
许寒芳打断说:“我这没有那么多禁忌……”停了一下道:“这是命令!”懒得给这块木头费那么多口舌,还是采取这种简单有效的方法。
嬴义走进屋内,看见烛蜡快要燃烧完毕,找了找又换上了一支,放在几案上。低头看见许寒芳聚精会神在绢帛上画着什么,看又看不懂,忍不住好奇的问:“您画的是什么?”
许寒芳边画边随口回答:“管理流程图。”
“管理流程图?”嬴义显然没有听明白,却没有再问。
许寒芳边专心致志地继续画着,边嘟嘟囔囔地说:“做管理是最难的,尤其是管人更难。所以,当初我突然改了专业,改学考古。就是不愿意做管理。我喜欢做一些简单的工作。不太伤神的那种。——比如考古,当你对着一个固定物品的时候,你把他想象成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可人是活得,不同的时候有不同的心思。哪能你想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嬴义傻傻地听着,一句也没有听明白,却又不敢问。看见许寒芳鼻尖冒了汗,轻轻给她打起扇子。
许寒芳根本没有注意一脸茫然的嬴义,接着说:“你想,每个人的成长环境,出身背景、文化层次、性格脾气都不一样,所以思维方式也不会一样。你却把大家集合在一起,为同一件事努力,有多难?——谢谢。”这时她才注意凉风的来源。
嬴义似乎听懂了一些,挠着头说:“末将没觉得。军营里人就挺多。”
许寒芳摇摇头,笑了一下道:“军营不一样,有法律约束。——虽然管理也有制度。可是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停下手中的笔,仔细看了看画的图,又用毛笔涂抹掉一些内容,接着说:“合理设置岗位,用人所长,发挥每个人最大的潜力。唉!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呀!我也没有什么实际管理经验,只是以前在大学时,书本上学的一些理论知识,希望这回能用得上!”顿了一下感叹道:“——不喜欢什么,偏得做什么!跑到两千年前也躲不掉,真是郁闷那!”又埋头在绢帛上写了一些新内容。
嬴义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您说的,末将听不太懂!”
许寒芳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一阵,开始画第二张图,听到赢义的话突然愣了一下说:“不懂没关系,就当听我发发牢骚吧。”她此刻似乎才想起来自己所处的年代和嬴义的身份。
嬴义点点头,没有再问,抬手为许寒芳轻轻研墨。
涂涂改改又画了好久,许寒芳才初步画好,看着手里画好的流程图、岗位图,自顾自说道:“巴家产业太大,却没有科学的管理体系和配套的管理制度。——希望能建立一个好的团队吧!没有完美的个人,只有完美的团队。——最近别想闲了!还得根据流程制定制度;还得根据岗位确定职责;还得逐一了解每个人的情况,把他们放到最合适的岗位上。——噢!天哪!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么大的工程?”说着顺势躺在地塌上,用图盖住了脸。
嬴义歪头看看又是直线又是方框的图,旁边还标着一些不认识的符号,再次忍不住好奇问:“您写的是什么?我怎么不认识?”
许寒芳的呼吸吹得锦帛在她脸上一张一翕,答道:“英文字母啦!我用简单的英文字母代替复杂的文字,字那么难写!毛笔那么难用!头都大了!手腕都酸了!——对了!你会写字吗?”
她只会硬笔书法,只会电脑打字,软软的毛笔她是怎么也用不好。拿起来毛笔就手软。刚才画图就画了一身汗,还画得粗细不均,弯弯扭扭。
嬴义笑了笑,腼腆地回答:“会一些!不过——写的不好。”
许寒芳一下子坐了起来,开心地说:“你会写字?太好了!——再不好也肯定比我写的强。——我正发愁文字性的东西怎么整呢!”看嬴义又是一脸迷惑,一笑说:“我和清分工了,她负责实地考察,哦,也就是各处巡视,收集各种信息和了解情况,我负责翻看资料,然后结合她反馈的信息,制定管理制度。然后我们再进一步分析、完善各项工作。”
许寒芳笑眯眯地又躺下,跷起二郎腿,惬意地说:“听不懂没关系,你就照我说的写就行了。——我还头大这么复杂的字怎么写呢?这下好了,有你这个秘书了!嘻嘻,不错不错。——好了,现在我说你写!”
嬴义听得半懂不懂,依言拿起了毛笔。
许寒芳美美地躺着,想一想,口述几句。
嬴义提笔认真地写着。写字的神情很专注,姿势很端正,腰杆挺的比直,更显得人英俊刚毅。
许寒芳闭着眼睛,口述完毕,问道:“写完了吗?”
嬴义严肃认真地回答:“马上就好。您稍等。”
许寒芳闭着眼睛晃着二郎腿静静等着。
“写完了,请您过目!”嬴义轻轻说,双手把写好的竹简捧上。
许寒芳一跃而起,手指重重打在几案上,疼得她大叫一声。
“您没事吧?”嬴义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许寒芳一边甩了甩手,把手指噙在嘴里,拿起竹简一看,“哇”又大叫一声。
嬴义紧张地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许寒芳笑眯眯地打量着嬴义,看的赢义心里直发毛,情不自禁低下头。
许寒芳由衷夸奖道:“不错!不错!写得真好!”举着竹简从新躺下,喜滋滋地看着。
嬴义脸微微发红,腼腆地笑笑。
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大老粗,没想到他的字写的刚毅有力。难怪,人都说字如其人!嬴义的字是刚劲有力,有棱有角;而浩然的字是俊秀苍劲,超然洒脱。
许韩芳翻过身趴在锦垫上,双手支着下巴,望着嬴义笑眯眯地说:“你怎么会写字的?而且还写得一手好字!我以为你只会板着脸使剑呢,没想到你文武兼备!”说着还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使剑的动作。
赢义笑得更加腼腆:“我们村里有一个私塾,老师挺喜欢我,末将没事就天天在哪里读书识字。后来从军,末将的长官也经常教我一些,并让末将写些文书。”
许寒芳喜笑颜开,乐开了花:“哈!那我真是找到一个好秘书。——嬴义,以后你就是我的私人秘书了!”
“秘书?”嬴义不解,但还是点头称是。
窗外听见了雄鸡报晓的声音。不知不觉就这样又是一夜。
许寒芳迷迷糊糊想要睡去,朦朦胧胧间看到赢义望向她的眼神隐约有些异样,这分明是秦煜的眼神!她猛地睁开眼睛。
许寒芳细看时,嬴义的眼神里又恢复了谨慎和恭敬。这些都是好熟悉的眼神!忍不住再次问:“赢义,您真的不是秦煜?”
赢义恭敬慎重地回答:“末将确实不是您说的秦煜,也不认识秦煜。”
“那就奇怪了……”许寒芳嘟噜着在地榻上昏昏睡去。
赢义忙起身悄悄退到屋外。
许寒芳夜里仅仅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第二天依然和巴清一起打理巴府事宜。也丝毫看不到倦怠。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也很顺利。
许寒芳把制定好的管理体系和制度交给巴清看。并把具体思路讲了讲。巴清接受能力很强,很快领会到了精髓。而且也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二人结合着又修改了一些,更适合巴家的具体情况。
制定好新的体系,由巴清负责出面落实。
许寒芳还是一直在幕后策划、参谋。她觉得自己有点像拍电影的总导演,默默安排着一切。
接下来几天,就是开始各种岗位考核上岗和落实新体系,新制度。
考核完全按照新推行的制度分几步进行。有些像二十一世纪的人事管理流程。经过几天的考核和筛选,有写管事还是原来管事;有些是选拔出来了新人;有的管事进行了岗位调动,放到更适合的岗位上。还有一些管事是从底层选拔出来的。
所有的人到了新岗位后,都精神抖擞地等着大干一番,希望在新主母面前好好表现自己的才能。因为年迈等原因被换掉的管事,给了一笔丰厚的报酬,然后安排到相应轻松些的岗位,也都有事可做。
既给了新人机会,也做到老有所养。人员合理的流动,不再是多年从事一件同样枯燥的工作。大家都在为新制度赞不绝口。
人员到位开始贯彻新制度:
一、层层管理制。逐级进行管理。重要的几项产业的管事,直接归主人管理。其余的管事按不同类别分为八类。再分别设八个督察分管八类管事。八个督察直接由管家巴福管理。无特殊情况不得轻易越级指挥或上报……
二、明确岗位权力和职责……
三、完善人事体系,设立考核评价体系。……每个岗位的上级有指挥权、监督权和评价权,而下级有评价权……
四、明确财权。不同级别有不同的财务权力,超出本级范围,逐级上报,直至有权批准的那一级……
五、所有工作都讲究效率性,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不得积压。每项工作都有完善的落实、评价、考核……
六、建立好的沟通渠道。使所有的人能够提合理化建议。畅所欲言……
七、所有制度,必须人人严格遵守,……
…………
就这样,一个以现代化方式管理的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在两个女人的操作下,慢慢地诞生了。
人员到岗、制度落实完毕后,就是开始清算资产,审核账目。
许寒芳发现钱多的时候,就纯粹变成了一个数字。每天埋在数字堆里看来看去。这个时候也没有电脑,也没有计算器,只好一点一点算,一点一点看。
许寒芳还知道原来在这个时候有一种工具叫算版。以十个算珠穿成一串,一组组的排列好,放入框内,然后迅速的拨动算珠进行计算。这可能是最早的算盘雏形,但是和后来的算盘又不一样。
看着巴清偶尔拨动算珠,聚精会神地算,真是佩服她的这份耐心。许寒芳忍不住笑着说道:“我看你真是细心,看你现在的模样俨然一个管家婆的模样。”
巴清眼睛盯着算版,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才知道夫君生前有多辛苦。要早知道如此,我以前应该帮帮他,或者多体贴体贴他……”说着又已经泪光盈盈。
许寒芳不想让巴清勾起伤心的往事,岔开话题说:“现在一切已经基本到位,等它慢慢上了轨道,以后就会轻松了。万事开头难嘛!等上了轨道后,你只需要管理好管家和几个管事,其他的教给他们做就行了。——回头我们在过程中再看看还各种制度还有没有什么漏洞或不妥的地方,我们再逐步完善。”
停了一下,许寒芳又笑着补充道:“将来你关键是监督好他们的工作,调动好他们的积极性。不必要事事亲力亲为。——否则,你不累死才怪!”
巴清笑笑说:“谢谢妹妹这段时间教了我许多东西。一切还做的井井有条,而且让大家心服口服。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呢!”
许寒芳一挑眉毛,谦虚地说:“那可都是你做的,我什么也没做。”
巴清放下算版,倒了杯茶递过去:“你天天晚上忙到后夜,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给妹妹奉杯茶!”眼角妩媚地瞟着许寒芳。
许寒芳也不接茶杯,伸头就着喝了两口,语带双关地道:“我就只是这样动动嘴。哪有你辛苦?——更何况我还有个写手。——你呢?天天跑前跑后,雷利风行。厉害着呢!我听到家仆私底下有人议论说当家主母比男人还厉害呢!”
巴清吃吃轻笑着:“我可是完全按照你说的做的,你可是幕后高参!没有你我可做不来。——没想到你的那块木桩还能做这些?”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她也没想到嬴义还能做这样舞文弄墨的工作。
想起嬴义许寒芳嘴角也有了浅浅笑意,最近自己可把这个木桩折腾惨了!嬴义除了每天要写大量的文字,还要承受她喋喋不休的批讲和唠叨。哼!非要把他主仆的思想扭转过来不可!
许寒芳就势躺在地榻上,伸了个懒腰:“说来说去,那还是你厉害,一学就会,而且学以致用。我只是照本宣科而已。”
巴清也侧着身子在一边躺下,制止道:“好了,妹妹,我们就不要相互恭维了!屋内就我们两个人,酸死了!”
许寒芳哈哈大笑:“就是,就是,肉麻的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嘻嘻……还不是你,还是你先扯的这个话题……”说着去挠巴清的胳肢窝。
巴清笑着躲闪:“唉呀!怎么怪我?呵呵……不要,痒死了……”嬉笑着还手。
二个人说说笑笑,扭作一团,十足的两个小女人。轻笑声传出窗外……
过了一阵,二人打闹的有些累了,躺在地榻上喘息着。巴清断断续续地说:“说真的,妹妹,幸亏有你!”语气很认真。
“又来了!我不爱听……”许寒芳笑着把脸扭过一边。
隔着窗扇,看着似真似幻的夜空,突然不禁有些得意的想,历史上这个有名家族企业的女强人能迅速成长起来,是否有一半是我的功劳?时间飞逝。
巴氏家族的事业一切都已经上了正轨。许寒芳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她是一个该忙的时候忙,该闲的时候很会偷懒的人。她的原则就是:紧张工作,快乐生活。
这期间嬴政来过一次信,信写得很家常。大意是你要照顾好自己,玩的尽兴,我最近会很忙不能经常给你写信之类的话。
许寒芳淡淡一笑把信收了起来,她知道秦王政七年,夏太后去世,老将军蒙骜辞世。光这些就要够嬴政忙活一阵,更何况这一年是嬴政暗中培植自己势力的一年,当然没有时间来理会自己。这样更好!自己可以在巴蜀无拘无束,尽情的放松,也不会受任何时间的限制。想到这里就更加的快活!
不知不觉秋风送爽,今天是立秋。立秋后的天气已不再潮热。一直想学骑马,现在终于有了空闲。
嬴义拉着马缰绳慢慢走着,许寒芳喜洋洋地坐在马背上,后面跟了四名虎贲军,慢慢向巴家建在山坡上的一座庄园别院走去。
一路上,许寒芳时不时指指点点沿途美丽的风光。嬴义也笑着随声附和。经过这些天做“秘书”时许寒芳的不断批讲,他已不再似一块呆板的木头。
巴家的这座庄园,依山而建,庄严宏伟。更难得的是在山地的缓坡上平出了一大块跑马场。绿油油的草场望不到边。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从毛驴上摔下来过的缘故,从来还没有怕过什么的许寒芳,就是对骑马有些胆怯。
以往骑马时都有人在一边驯服或牵马,而且很慢。如今要自己一个人骑而且要加快速度时,许寒芳害怕地连连大呼小叫:“哇!,你不要放手,哇!我好害怕呀!”
嬴义小心地回答:“您放心,末将会小心。”
嬴义拉着马在空地上不停地跑着,不一会儿已经满头大汗。
许寒芳坐在马背上看得于心不忍,不好意思地说:“你休息一会儿吧,这样挺累的。”
嬴义抬手蹭了一把脸上的汗,朗声说道:“末将不累。”拉着马又飞跑起来。
骑了一会儿,许寒芳不似初时那么恐惧,看嬴义的衣服已被汗水湿透,贴在背上。壮者胆子说:“你放手吧。我自己一个人骑骑试试。或许…。。我可以。”
赢义犹豫地问:“您可以吗?”
“万事开头难,总得迈出第一步!”许寒芳吐了口气,思量着说:“我主要是心理障碍,克服了就好了。你…。。放手吧……”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怯怯的。
嬴义抬头望了望许寒芳,终于小心翼翼地放手。
许寒芳任马儿在草场上慢慢跑着,渐渐战胜了心理的恐惧,觉得骑马也不似想象的那么难。
跑了一小会儿,许寒芳渐渐放松,脸上也有了笑容,开心地喊道:“嬴义,我终于不害怕了!我敢自己骑马了!”的3d
嬴义不时跟着马匹跑两步,不时停下来笑笑。
旁边站立着的四名虎贲军,也面带微笑,投去敬佩的目光。
许寒芳兜了一圈,慢悠悠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更为自己能敢于骑马而开心得脸成了一朵花。
马匹停了下来,嬴义抬手拉住了马缰绳。左右看看,附近全是平坦的空地。即没有上下马石,也没有可借踩踏的石敦。他侧身在马旁单膝跪下,把肩膀和膝盖垫了过去,恭谨地说道:“请您下来时小心。”
许寒芳坐在马背上微微愣了一下,抬腿跨过马背,手一按马鞍跳到了地上,用手拢了拢长发笑着说:“谢谢!我还可以。”
嬴义瞪大眼睛惊奇地望着她。
虎贲军过来递上鹿皮水囊,许寒芳一笑接过来,仰脖子喝了几口水,眼睛随意地扫视着四周,看着草坪上空漂浮着的朵朵白云。刚才,嬴义那个让我下马的动作和惊异的眼神,也和秦煜一模一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甩了甩头,感觉又似在梦中。我何时能解开和他之间的谜?时间应该能带给我答案吧?
停了片刻,嬴义恭敬地问:“您今天还骑吗?”
“骑!趁热打铁。”许寒芳把鹿皮水囊扔给虎贲军,转身又不太老练地上了马。轻轻打马,让马在草场上慢慢跑着。
嬴义跟着跑了几步,望着不远处许寒芳稳稳当当的背影,赞赏地笑笑,转身走到虎贲军旁边拿过水囊,准备喝点水。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两只大狗,嗷嗷狂叫着,冲向许寒芳胯下的马匹,张口就咬。
骏马突然被两条狗夹击,受惊,长嘶一声腾起四蹄反攻。
许寒芳冷不防差点从马背上闪下来。尖叫一声,急忙紧紧抓住马缰绳,双腿紧紧夹住马腹。
骏马在原地跳来跳去,躲避两条狗的攻击。不时用后蹄去踢大狗。
许寒芳本来马技就不老练,在马背上被颠得东倒西歪,止不住的尖叫。
这一变故骤起,众人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嬴义和四名虎贲军大惊失色,忙飞身上马,策马上前抽出长剑击杀大狗。
一条狗在马腿上狠狠咬了一口,马受疼奋起四蹄狂奔起来,向远处奔去。
嬴义惊得脸色煞白,用力打马,追赶受惊的马匹。
许寒芳被颠得东倒西歪地坐在马背上,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地面飞快的向后倒退,吓得闭着眼睛,放声惊叫。
嬴义紧张得脸上已经出了冷汗,眼看着越追越近,耳边听到许寒芳的尖叫,焦急地喊:“抓紧,不要松手!贴着马背……”从腰后掏出一幅套马索,拿在手里。
两匹马越来越近,嬴义目测了一下距离,又紧打一下坐骑,甩手把套马索扔了出去,套马索准确无误地套在马脖子上,双手用力一拉。
许寒芳身体贴在马背上,紧闭双眼也不敢睁开,只听见嬴义的呼喊声和乱七八糟的马蹄声。只觉得双腿发酸,双手发麻已经快没有了力气。然后就觉得胯下的马腾空立了起来,自己的身子向后一仰,手脚再也没有力气,“啊!”地惊叫一声仰面跌了下来,头一晕心里一紧,暗呼:完啦!
就在许寒芳惊恐绝望之际,感觉到一双有力的大手已经揽住了她的腰,稳稳把她托了起来。
是嬴义策马及时赶到,在马上弯腰探手揽住了她。双手用力一托,把许寒芳托上自己的马背,揽在怀里。
惊恐中、朦胧中,许寒芳再次感到和井下一样那双有力的大手,结实的胸肌。半晌,浑身颤抖的她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一双关切的眼睛。和这双眼睛不到一尺的距离,可以看到里面似曾相识的内容;近得脸上可以触的到对方紧张急促的呼吸;近的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她再次迷惑了。迷惑地望着嬴义,望着似曾相识的眼神……
“啪”的一下,嬴义脸上的一滴汗珠落到许寒芳脸上,惊醒了她,扯回了她的思绪。她勉强笑了笑,把脸转开,心还在怦怦直跳。
嬴义见她安然无恙,虽然心跳还在加速,手脚还在微微颤抖,但是也笑了,笑得还是那么欣慰。
马渐渐放慢了脚步。后面响起四名虎贲军的马蹄声。
嬴义勒住骏马,抱着许寒芳下了马,把她轻轻放在地上。
四名虎贲军已赶到,也翻身下马。
嬴义和四名虎贲军单膝跪地,以手支地,惶恐地说:“末将保护不周,让您受惊了!向您请罪!”
惊魂初定的许寒芳深吸了一口气,把嬴义扶起来轻轻说道:“谢谢你又救了我!”深深注视着嬴义,再一次心里迷惑。暗问自己:嬴义和秦煜真是否就是一个人?
嬴义和四名虎贲军站起身来,垂首侍立,一个个还心有余悸。
许寒芳看了看身边的骏马,倔强劲又上来了。自言自语地说:“不信我就骑不好!——刚才是意外。我再试试!”的48
嬴义抬起头,意外地问:“您还要骑?”
许寒芳咬着嘴唇,下定决心说:“嗯!我再试试!”她知道如果今天不克服了这种心理,以后就别再想学骑马了!的59
嬴义迟疑了一下想要制止,但是还是点头:“是!”
许寒芳再次提心吊胆上了马,拉着马缰绳的手心已经出了汗。可是性格倔强的她,发誓今天一定要克服恐惧的心理,学会骑马。
嬴义和四名虎贲军小心翼翼护卫在左右,以免再有不测。
一切平安。
许寒芳再次战胜了自己恐惧的心理,渐渐平静下来。越骑越稳当,越骑越老练,脸上又渐渐有了自信的笑容。
嬴义望着许寒芳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
策马走过,看见地上被虎贲军扑杀的狗的尸体,许寒芳愤愤地想:怎么这么倒霉?好像穿回来后老是被动物袭击。什么老虎、毒蛇、野猪,这又不知道哪冒来了两条狗?简直快凑齐十二生肖了!哼!可恶!
落日的余晖洒在草坪上。
练了一天骑马的许寒芳也觉有些疲惫。不过心情好极了,自己终于学会了骑马。以后再去哪里就方便多了。
吃完晚饭,在这里意外地看到了管家巴福。
巴福毕恭毕敬地说:“听说您今天遭到野狗的袭击。主母让小人过来看看。”
呵!消息传的还挺快!许寒芳淡淡一笑说:“回去给你家主母说,我没事!谢谢她!”
心情很好的许寒芳饭后在庄园闲逛,在后院发现了一棵古老的榕树,树冠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粗大的树身上缠满了绿藤。坐在树下凉风阵阵,树叶哗哗。
她喜欢这样一个人坐着,似乎想起很多往事,也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她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夜晚,许寒芳突然醒来,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越想心里越乱。烦躁地坐起身来。
她披上衣服下了床,穿上鞋子踱出屋外。新月如钩,满天繁星在悄悄地眨着眼睛。
许寒芳看了一眼两侧的厢房——那是嬴义和虎贲军休息的地方。为了安全起见,嬴义和虎贲军一直都是住在离许寒芳最近的厢房。
许寒芳不想惊动他们,点着脚尖,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外。回头看看确定没有被人发现,才慢慢往后院踱去。
走到榕树下,许寒芳爬到树上,找了一根树杈坐着。树叶发出哗啦啦地响声,更显得夜的寂静。
似想似不想地呆呆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她用手拉了拉缠在树上的绿藤,发现绿藤很结实。结实的可以做秋千,许寒芳笑了,迈腿坐在了绿藤上,轻轻晃着。
童年的秋千还在记忆中没有抹去,那时,都是爸爸的一双有力的大手在替她摇秋千,在一边小心呵护她。而现在、以后,谁会为她摇秋千?谁会在身边一直呵护她?
许寒芳轻轻晃着藤秋千,眼睛平视着遥远的夜空,庄园黑漆漆的屋脊在夜幕中勾出一个清晰的轮廓,映入眼底。
天边的新月如钩,勾起埋藏在心底的许多往事……
黑沉沉的夜幕中,许寒芳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是他——嬴义!
他怎么会来了?难道我被发现了吗?又一想,不对!如果刚才他要是发现了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不会等到这会儿。难道是他发现我没在房间来找我吗?也不对!他三更半夜跑到我房间干什么?看他走路的样子也不像找人的样子。
许寒芳慢慢停止晃动,轻轻站到树枝上,找了个枝繁叶茂的树枝坐在里面,调皮地从枝叶中偷窥着嬴义。他应该看不到我吧?
朦胧的夜色中,许寒芳发现嬴义走路的姿势很好看,腰杆挺得笔直。和浩然真的有三分相似,和浩然一样好看。为何只要看到好看的男人,我都会想起浩然?她呆呆看着,脑海里又回忆起了和浩然一起走过的日子,心里乱乱的,像缠在树上凌乱的绿藤……
只见嬴义慢慢走到榕树下,脚踏在青石板地上发出好听的声音。他高大挺拔的身躯靠在树下,眼睛平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根本没有注意树上还有人。
许寒芳在树上静静看着……
嬴义在树下静静站着……
过了一会儿。的7e
嬴义弯下腰,从地上随便揪了几片草叶,拿在手里整理了一下,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草叶居然发出低鸣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悦耳好听,似乎还略带点哀愁……
许寒芳不愿再情绪低落地去想自己和浩然的事,她吸了口气,调整一下情绪,站在树枝上扒开树枝,探出头大呼小叫地喊道:“哈!没想到你一根草你也能吹出这么好听的声音?以前我怎么不知道?”
寂静的深夜,寂静的四周,嬴义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抬头往树上观看,看到了扒着枝叶只露了个头笑眯眯的许寒芳。忙站直身体,拘谨地说:“您怎么会在这儿?”
许寒芳在茂密的枝叶里钻了出来,坐在一个树杈上,说道:“我——”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是溜出来的,故意沉着脸质问:“你——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干什么?”还是先反问他吧!免得嬴义到时候搬出一大堆关于安全的道理来!他讲起来什么条例呀、法令呀还真是滔滔不绝,听得头都大了!
“我……末将……”嬴义抱着拳,弓着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顿了一下说道:“您何时来的,末将为何不知道?……”
许寒芳随口答道:“我早就来了,在树上看了你半天了……”细一想,不对,反问道:“——咦?嬴义!我在问你话呢!怎么变成你问我了?”她掐着腰,撅着嘴,沉声问道:“我问你,你半夜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不好好睡觉,明天那有精力保护我?——还有,你不在厢房睡觉,我房内要是发生什么状况,你来不及保护我怎么办?——对了,我到哪里还需要向你请示吗?还需要你批准吗?”其实明明知道自己没理,她却强词夺理的胡说一通。否则嬴义会搬出一大堆什么自己的职责呀之类的教条。
嬴义听到质问,紧张地“忽”的一下单膝跪下,抱拳道:“末将不敢!”迟疑了一下壮起胆子低声说:“末将只是想说……夜晚,您一个人很危险……”
看到嬴义紧张惶恐的模样,许寒芳知道自己的玩笑又过分了。唉!真没意思,开不得一个玩笑!唉!没办法,木头就是木头。何时才能开窍?她乐呵呵地说:“你怎么又变成这样了?我给你开玩笑的!快起来!快起来!”
许寒芳说着坐在树杈上探下腰,想去看嬴义的表情,却因为幅度过大,“啊”的一声栽了下去。
心神不定的嬴义在树下正紧张的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突然听到树上“啊”的一声大叫,抬头看见许寒芳栽了下来,本能地起身伸手接住了她,把她牢牢搂进怀里。
许寒芳再次跌在结实有力的怀抱中,脸贴到他结实的胸肌上,感受到有力的双臂。
许寒芳的脸臊得通红,定了一下神忙,跳了下来,浑身不自在的整整自己的衣服。哎呀!怎么搞得?老是这么马大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故意的呢,丢死人了!也幸亏有他,否则一嘴锄到地上,不变成猪八戒才怪?锄花了脸还如何见人?
嬴义可能也觉尴尬,低着头问:“您没事吧?”两只大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心还在咚咚跳。
“没事!没事!”许韩芳尴尬地揉揉鼻子,想起那个强有力的怀抱。忍不住用手指捣着嬴义的胸肌,连连摇头赞道:“你可真有劲。肌肉可真发达!”突然觉得动作不妥,又嘿嘿笑笑,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嘿嘿傻乐。的49
嬴义被捣得有些痒痒,本能地缩着身子躲闪了一下,却忍着没有敢笑出来。
一时之间,二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挺尴尬。
看嬴义还是一副拘谨的样子,许寒芳背着手前后晃着身体,干咳一声,轻轻说道:“我——我刚才是给你开玩笑的。你别介意哦。——你有自由的。”偷眼打量着嬴义的反应。
嬴义抬头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却更显得拘谨。
许寒芳想了想说:“要不……我们来跳舞吧!——以前我们在学校里就经常会有交谊舞会的。本来都觉得挺拘束,一跳起舞大家就不觉得拘束了……”说着笑眯眯地抬起一只手,大方的邀请。
嬴义愣愣地看着许寒芳,不明所以。
许寒芳呵呵一笑:“我不是给你说过吗?我来自2200年后,我们那个时候流行跳这样一种舞,可以通过跳舞交朋友、放松心情……你不要紧张,来……”说着轻轻拉起赢义的粗糙的大手,慢慢跳起来。
嬴义被许寒芳拉着,跟着许寒芳笨拙地挪动着脚步,时不时抬头紧张地看看许寒芳。月光下,她白皙的脸上带着宁静平和的笑容,她的眼睛弯弯的象天空中的弯月,她的眼睛里带着熟悉的温暖,这暖流足可以溶解掉一座冰山……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不是那么真实,如在梦中。握着许寒芳的大手不觉已经出了汗,额头、鼻尖也出了汗。一不留心,脚一下踩在她的脚上。
“噢!”许寒芳原地转着跳了两下,抬头看到嬴义惊慌的表情,哈哈一笑说:“没关系,我们再来!”
许寒芳拉起嬴义粗糙的大手,望着他熟悉的眼神,回忆着眼神里和他一样一抹熟悉的柔情,再次跳起来……
时而转身,时而上步,时而旋转,并不知不觉哼唱起《你的眼神》作伴奏:“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望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那时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友情天地,我满心欢喜……”
嬴义似乎天生有音乐舞蹈细胞,和唱山歌一样很快就已进入状态。许寒芳唱着跳着笑着,纯洁友好地望着嬴义。
嬴义嘴角也渐渐荡起了笑容,又露出了那个迷人的酒窝。
纯洁的月光下,宁静的榕树旁,有两人在翩翩起舞,没有音乐伴奏,没有霓虹灯光,只有缠绕在树上的绿色常青藤在默默做他们的观众。
微风吹过,常青藤发出哗哗的声音,似在为她们轻轻鼓掌……跳了好久,许寒芳停了下来,看着渐渐放松不再拘谨的嬴义,莞尔一笑:“我们跳过交谊舞了,以后就是朋友了,不要再对我像原来那样恭敬拘谨了。”
嬴义面带微笑望着许寒芳,掩饰不住的温情。
许寒芳转过脸不敢看他的脸孔、他的眼神……他笑起来的神态太像浩然!他的眼神太像青!
许寒芳走到树边坐到秋千一样的常青藤上,慢慢摇着晃着,手拂着常青藤绿绿的叶子,娓娓地说:“嬴义,你知道吗,我刚从两千年后回来的时候,一直想回去,可是我现在想留下来,为了一个人留下来。”
嬴义低头想了一下,轻轻问:“是您说的您心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吗?”
许寒芳笑了,为他的善解人意笑了。点点头望着星空,向往地回答:“对,是他!我心中那颗最亮的星星,他的名字叫——浩然。”
嬴义望着许寒芳也笑了。
许寒芳手握着蓬蓬勃勃,郁郁葱葱的常青藤,突然问道:“你的短剑呢?——给我!”
嬴义迷惑地望了一眼,反手把短剑从后腰取下,递了过去。
许寒芳接过短剑,拔出来砍了几段常青藤,用手编成了一个环。她站起来把青青的绿叶环戴在嬴义的脖子上,笑着说:“知道吗?在我们那里常青藤象征绵延流长的友谊。我把他送给你,因为我把你当成是这个时代我最好的朋友。”她的眼睛望着他,充满诚意和友谊。
嬴义低头看看脖子上翠绿的常青藤,开心地笑了,情意真切地说:“今生能和您做朋友,不仅是我的荣幸,更是我最快乐的事。”
两个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人并肩慢慢往回走。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并肩走。不再有主从之分,不再有地位之别。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回到前院。嬴义把许寒芳送到房门口。
“晚安!”许寒芳笑着说。
嬴义挠了挠头,比葫芦画瓢说:“晚安!”
许寒芳听嬴义说的生硬,不禁一笑。
嬴义更加不好意思,羞涩地笑着说:“谢谢您……”
许寒芳白了他一眼,嗔道:“又来了!我不和你婆婆妈妈了,回去睡觉吧,我真的困了。”
嬴义只会低着头嘿嘿地傻笑,掩饰不住的开心。看着许寒芳进了屋,转回身看着天边一弯勾月,又神往地笑了……的2a
这天一大早,许寒芳正在练习骑马,巴清就一阵风似的地赶到庄园。她的马技已经练得相当纯熟。策马回了庄园。二人进到屋内。
巴清一边进门,一边连珠炮似的一句顶着一句说:“听家仆禀报说妹妹前两天遭到野狗的袭击,本来当天就想来,可是脱不开身,派管家来看了没事,我才稍稍放心。今天得空,特来看看妹妹怎么样了?”完全进入工作状态后的巴清,颇有点川妹子快人快语的味道,和初见时简直判若两人。
许寒芳笑着指指嬴义说:“有他在,我怎么会有事?”
巴清回头看了威风凛凛立在门外的嬴义一眼,转回头和许寒芳相视一笑。
二人说笑了一阵,巴清愁眉苦脸地说:“妹妹,你真是美呀!我何时能像你这样清闲就好了!”
许寒芳敛起笑容,问道:“怎么,你又有什么难处了?”
巴清叹了口气道:“难处暂时没有。只是觉得天天操心的要命。琐碎的事一大堆,做都做不完!唉!羡慕你呀!”一脸的无奈。
许寒芳咯咯一笑,挤兑说:“你以为女强人,女企业家是这么好当的?”早就知道女强人会如此,所以自己聪明地改专业。
“什么女企业家?”巴清停下手中的茶杯,抬起头问。
许寒芳笑着解释:“就是当家主母。——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今天就跟你回去好吗?你可以给我分派任务!”
巴清爽朗地笑着说:“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许寒芳瞥了巴清一眼,皱眉道:“嗬!说了半天你在这里等着我呢?——我也只不过才来了几天而已。——川妹子就是厉害,求人帮忙都不用自己开口提出来!”她嘟起了嘴。
巴清抬手轻轻捏了捏许寒芳的脸:“那我不管!谁让你答应过我呢?”
许寒芳揉揉脸,娇笑着怪道:“是呀是呀!我卖给你了!只该给你做牛做马!唉!交友不慎,遇人不淑,这可是以前人家对我的评价,今天我发现我和你比是小巫见大巫了!”
巴清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昂头斜睨着许寒芳,却又忍不住笑了。
二人又笑做一团……
孟秋之月鸿雁来。转眼已是秋天。
许寒芳正懒懒地倚在榻上看一些资料,嬴义提了一筐橘子迈步走了进来。
许寒芳放下书简,笑呵呵地问:“哪来的橘子?”
嬴义一笑回答:“是末将在街边买的。”
“酸吗?”许寒芳笑笑:“我可是最怕吃酸的了。”
“不知道,您尝尝!——这种东西在咸阳不常见!”嬴义说着把竹篮放在几案上,转身准备出去。
许寒芳起身走到几案边,拿起一个黄黄的橘子在鼻子上闻了一下,说:“闻着还不错,你还没吃呢吧?——别走,我们一起吃!”说着抬手把一个橘子扔给嬴义。
或许是嬴义没有在意,他竟然没有接到橘子,橘子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了书架下面。
许寒芳习惯性地跑过去弯下腰去找。可是书架底格贴地面太低,根本看不到。
这么大这么好看的一个橘子滚到下面,实在可惜。许寒芳干脆趴在了地上,脸几乎贴到了地面,终于看到了橘子,叫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拿个棍子来!——要不浪费了!”
嬴义看许寒芳趴在地上,ρi股翘起老高,实在是忍不住好笑,说道:“还是让我来吧!”说着跪在地上伏下身子。的3d
看到橘子滚到书架的角落,嬴义左右看了看取下长剑,用剑鞘企图把橘子够出来。可是就是那么寸?橘子刚好卡在角落,怎么弄都弄不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咯咯地笑。
许寒芳抬头看了看书架,站起来试了试,红木的书架很沉很重。而且上面堆满了竹简,想挪一挪恐怕也不那么容易。可是又不甘心,想了想说:“我们把书简搬下来,把书架挪一挪吧!”
嬴义略觉吃惊:“挪书架?”为了一个橘子太小题大做了。但是又一想这不就是她的性格?
二人为了一个橘子开始搬沉重的书简。
书架挺高,书简一层一层摆放,二人已经搬的满头大汗。许寒芳气喘吁吁地笑着问:“我们这个工程量也太浩大了,是否觉得有点不值得?”
“只要您高兴就好!”嬴义挥汗如雨的回答。又重重放下一堆书简。
书架上面的书简显然有一段时间都没有翻看过,上面落了薄薄一层灰尘。呛得许寒芳咳嗽了几声:“咳…。。咳……也真够脏的了!”
嬴义笑着说:“还是我来吧,您歇会儿。”
许寒芳笑着盘腿坐到了一边,看着嬴义来来回回在忙活。笑问:“我这人是不是挺能折腾人的?”
嬴义抬头笑望了一眼许寒芳,没有说话,继续去搬书简。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许寒芳调皮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嘴上不敢说!”
“我没有……”嬴义立刻反驳,脸立刻又涨红了。
许寒芳坏坏的一笑,一跃站起来去搬最后一捆书简。
书简全部移完,嬴义用力移了一下书架,把书架移开一条缝。
还没等嬴义蹲下,许寒芳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蹲下把手伸了进去,用指尖去够橘子:“你出来吧!为了你费了那么大的劲!”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看见,书架后面的凹槽里塞着一卷书简。
因为书架很大,上面放的书简又很多很重。所以为了结实耐用起见,书架在做的时候周围的一圈采用双层加固。因此,书架周围一圈产生了一圈凹槽。前面用木头封住雕成雕花。而后面就无需再做修饰,凹槽依然存在。
许寒芳好奇的想把这卷书简取下来,却发现卡的很紧很紧。不禁说道:“嬴义,这儿有卷书简,我拿不下来,卡的好紧!”
嬴义闻言蹲下来看了看,用手指抠了抠是挺紧。说道:“您让让,我把它取出来。”
许寒芳让到一边,嬴义用短剑的剑鞘轻轻一撬,取出了书简。
许寒芳拿在手里翻开看了看,是记的一卷账务。翻了翻都是些进出帐项,也没见什么稀奇的地方。但是它为何会被藏在这里呢?
二人又上上下下看了看书架,没有新的发现。就书架下面也检查了一番,也没见异常。许寒芳止不住的好奇。
二人又把书架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估计要不是今天她因为一个橘子,这沉重的书架多少年也不会挪动一次。
许寒芳捶着腰坐在了锦垫上:“哎哟!为了吃个橘子,折腾了半天。累死了!”
二人荡的灰头土脸,嬴义端了盆水过来,许寒芳洗了洗,剥开了那个刚从书架下捡出的橘子,吃了一口,立刻缩起了脖子:“好酸那!”酸得她禁不住挤住了眼睛。
嬴义也拿起一个剥开,尝了一口:“我吃着不是很酸。”又捏了一瓣许寒芳手里的橘子放在嘴里,不禁也皱了一下眉:“是呀,这个有些酸!”
许寒芳尝了一口嬴义的橘子,抢了过来:“我吃这个,咱俩换换!”
嬴义笑笑没有说话。
许寒芳边吃边自言自语道:“看起来一样的橘子,吃起来却不一样,真是凡事不能看表面!”说着眼睛又扫到那卷书简,不禁又拿起来看看,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端倪。然后递给嬴义:“你看看,有什么奇怪的?”
嬴义正在思索她的这句话,觉得很有哲理,闻言接过书简看了看,也没看出所以然。
巴清去丹场和矿山巡视已经好几天了,一直也没有见到她。所以许寒芳还没有机会把意外发现这卷书简的事告诉她。如果让她看看,或许能看出什么端倪。
闲来没事,许寒芳就经常拿出那卷书简反过来掉过去地看,可是一直也没有什么发现。她还曾经模仿着电视上对着阳光照,用火烤,或者用一点水试试,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再翻来覆去研究,细细摸遍了书简每一寸地方,也没发现有什么机关和夹层。连她自己也觉好笑。真是电视看多了!哪那么多异想天开的稀奇古怪?
越是发现不了的秘密越觉得好奇。每天都弄得心里痒痒的。
许寒芳经常会抱着书简苦苦思索,翻来覆去反复看着。这卷没有什么奇特的书简为何会藏在后面?是谁放在了这书架后面?这卷书简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巴清终于回来了。才几天不见,她的脸已经晒黑,可是掩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明亮有神的眼睛中更是充满了智慧和精明。
看着她风尘仆仆的样子,许寒芳感叹女强人风光的背后,其实付出了多少又有谁会知道?
晚饭时,二人坐在几案边,边吃边聊。
巴清现在吃饭的样子像极了许寒芳,也是吃的津津有味,狼吞虎咽。
许寒芳看着巴清的吃相,咋着舌笑着说:“啧啧啧!我们的淑女何时也变成这个样子了?”
巴清嘴里噙满食物,边吃边呜呜噜噜地说:“你不是经常说什么近朱者赤,近墨着黑吗?我是受你影响!”几口把嘴里的饭菜咽下,接着说:“再说,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今天从矿场回来带了一大堆资料和账目,一会儿我想好好看一下。”
许寒芳摇摇头,故做一脸惋惜地说:“又一个工作狂人诞生了!可悲可叹!”
巴清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黯然说:“没有办法,先夫留下的家业,我要守住,如果以前我操些心,也不至于……所以,现在只好多努力一些……”表情黯淡地低下头。
许寒芳知道巴清又回忆起了往事,把手放在巴清手上,劝慰道:“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我们还要看将来!我们要为将来活着。你会成为一个值得巴家骄傲的女主。”史书上记载的巴清的事迹,确实值得巴家骄傲吧?
巴清感激地笑笑,没有说话。
许寒芳看到巴清硬是把已经溢到眼眶的眼泪忍了回去。再看看她变得黑瘦的脸庞。心疼地说:“一会儿,我陪你一起看。”
巴清突然伏在许寒芳身上,轻轻抽泣起来,许寒芳伸手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突然发现乌黑的秀发中居然夹杂了几根白发。
许寒芳用指尖轻轻挑出那几根白发,捏在手里体会着红颜白发所收的煎熬,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已经把全部的精力和心血付诸到巴家的事业上。
唉!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就会有一个成功地女人。那么一个成功地女人背后呢?有的只是满把辛酸的眼泪吧?至少巴清是这样。望着眼前这个娇小而倔强的女人,许寒芳只感觉心疼得快要落下泪来……。
秋天的夜晚,天高云淡,月朗风清,偶尔有秋虫不时低鸣两声,此起彼伏地合唱。
高高的火烛下,两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女人看着堆积如山的各类书简。时而皱眉沉思,时而踱步思考,时不时二人还严肃认真的讨论一番。
许寒芳放下一卷书简,捏了捏鼻梁,放松一下眼部肌肉,轻轻打了个哈欠。又抬手拿起另一卷书简,随意扫了几眼,感觉似曾相识,再细看赫然发现这卷书简的内容和她在书架后面发现的书简内容基本相同。
那卷书简她太熟悉了,这几日天天看,内容几乎快背了下来。
许寒芳这才突然想起来道:“有件事刚才吃饭我就想告诉你,让你一打岔差点又忘了!”
巴清停下手中的毛笔,问道:“什么事?”她每看一卷书简都要简单作作笔记或写几句心得。这个习惯和嬴政基本相同。
许寒芳把手搭在堆积如山的书简上,思索着说:“前几天,我无意中在书架后面发现了一卷书简。”
巴清皱起了眉,反问:“书架后面?书简?”她思考问题时总爱皱起眉头,两只眼睛显得特别明亮。
许寒芳把大概经过讲了一遍,站起来,把刚看的书简递了过去:“我看了几天了,也没看出那卷书简有什么。——但是,我刚看到你从矿上带回来的这卷书简和我发现的几乎一样。只是上面的记录有一些差别。”
“哦?我看看!”巴清拿过来看看了书简,眉头皱得更紧:“这字好像……”
许寒芳看巴清面带异色,问道:“好像什么?怎么了?”
巴清站起身,从榻边拿起了一卷书简对着比了比,面色凝重地说:“我看这卷书简的笔迹像是我的夫君。”
许寒芳知道巴清床头放的是亡夫以前写给她的信简,她经常会看着信简睹物思人,暗自垂泪。
巴清说着又从几案上拿起来另一卷书简比了比,确切地说:“对!应该没错,你看和这卷笔迹不一样!”
许寒芳并没有特别留意字体笔迹,她对这个时代的字并不是很敏感,除非写得特别不一样的,否则在她看来都大差不差。听巴清一说细细看了看。说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有发现!——那又怎样?”
巴清回忆着说:“曾经有一段时间,夫君练习这种字体。我还好奇的问他为何突然改变字体。他说没事只是觉得练着好玩。”
许寒芳再次确定地问:“你真的确定吗?你确定这是你丈夫的笔迹?”在她看来这个时候的字,只要是同一种字体还是都有一些相像。
巴清点点头,指着几处细致的笔划说:“你看这里,他即使再练也和原有的习惯是一样的。”说着拿着信简逐一教给许寒芳作对照:“你看这个横,还有这一撇。”
许寒芳认真看了看,笑道:“没想到你还成了笔迹鉴定专家了!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今天又学了一招!”
巴清慎重地说:“阿爹生前为了使大家的工作彼此有个监督,所以管事和记账是不同的人。管事负责管所有的业务,而记账负责记清所有账项的来龙去脉。”
许寒芳点点头,心里明白:这和现代的经理和会计有些相似,不过不太完善而已。现在巴家在她的建议下已经完善了这些制度。
巴清站起来踱着步子:“夫君为何要抄一卷帐册把原来的账册换掉呢?”
“答案或许就在那册书简里!——你等着。”许寒芳说着站起身命令屋外的嬴义到自己的房间,拿来了那卷书简。的ee
二人在灯下细细对照了一番笔迹。确定许寒芳发现的那卷书简和大批量的书简字体一样。而巴清从矿山带回来的书简中的那卷明显是她亡夫的笔迹。
看巴清还在紧锁眉头思考,许寒芳又拿着书简认真对照着看了看,确定说:“我发现问题了!——我发现矿产这一点有点问题!”
巴清凑上来道:“什么问题?”
许寒芳对照着两册书简说:“一些巨额的铜矿产数字对不上。”其实这个区别刚才她就已经发现,现在加以确定。的f0
“哦?”
许寒芳手指竹简:“你看,我在书架里发现的这卷里面,在这段时间内有五批铜矿运出山。而你带回来的竹简里只显示了四笔。”
巴清看了看:“为什么会这样呢?”
许寒芳分析着说:“很明显,是你的老公模仿字体从新抄了这本新账册,换了原有的老账册,把它藏到了书架后面。”
巴清更为迷惑不解:“夫君为何要这样做呢?”
许寒芳耸耸肩:“这恐怕只有他知道了。”
许寒芳又扬脸想了想,“看看这批矿产去了哪里,或许就知道了。”然后到一堆书简中扒了半天,拿出一些账册认真看了看,说道:“这是运输的记录。——这里也有记录曾经有五笔矿产运出山,而且还记录每一笔有多少人运送。可是有一笔到了巫峡这里后却又没有了记录。”
巴清说道:“大量的铜矿一直都是专供咸阳的兵器场。只有少量的铜矿用作民用。”顿了一下说:“运往咸阳也是走水道到巫峡,然后走栈道过去。”
许寒芳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你看这里,以往运往咸阳的都有详细清晰的纪录,何时起运,运了多少?何时到达?人何时返回。可是唯独这一笔却含糊不清。到了巫峡后没有去向。”
巴清表情凝重地说:“我听夫君给我说过,所有的产业中丹砂矿、铜矿和盐矿是最重要的,因此会格外的仔细。不该记得如此不清楚。”
许寒芳若有所思地道:“他练字是什么时候的事?”
巴清仰脸想了想:“好像是一年前。”
许寒芳挠挠头:“也就是说,你夫君是一年前发现了这里有问题,然后给换掉!——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巴清沉思一阵,咬着嘴唇坚定地说:“这件事情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么大一笔数量的铜矿,男主既然发现了为何不但不追查,而且还要欲盖弥彰,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既然掩盖,为何没有掩盖彻底还留了个运输的漏洞呢?这究竟是为什么?许寒芳陷入迷惑、猜测中……许寒芳和巴清认真分析了一下,要想查这件事情,就要从几个人身上去调查。管家巴福、铜矿的管事巴祥和记账李朗、运输的管事巴贵和记账赵升。
平时马大哈,关键时刻细心的许寒芳发现,巴家管事和记账一个是本族,一个是外族。本族的管事管着具体的事物,外族的记账负责按事实做好记录,无形当中也起到了相互监督、牵制作用,巴家老爷可谓是用心良苦。
巴清和许寒芳不动声色先暗中调查了一番,发现管家巴福经手的矿产出山手续正常,巴祥往外放铜矿手续正常。最后焦点集中在了运输环节上。赵升没有实权,只是照实记录,那么要想知道铜矿的去向就要从管事巴贵那里知道。
窗外下着淅沥沥的秋雨。
巴清喝了口茶,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她沉思多时,用手指轻轻叩着几案,发出“嗒嗒”的声音,沉吟着说:“我们不能再这样暗中调查了,我得找他问一问,必须问清楚。”
许寒芳赞同的点点头。
巴清面孔忽地一沉,走到窗边扬声道:“家仆谁在外面?”
一个家仆应声答应,立在廊下。
巴清一看是管家巴福,吩咐道:“传话巴贵,叫他来见我!”
许寒芳讶道:“现在?现在你叫他过来?”她伸头看了看窗外还在一直下雨,而且雨越下越紧。天也已经黑了,劝道:“明天吧!现在这么晚了!”
巴清坚决地说:“不行!这事儿一天不查清楚,我就闹心!”
许寒芳暗笑:说我性子急,她比我还急!起身对立在屋外廊下的嬴义说:“你先回去吧,今晚我就住这里。”看见嬴义一只衣袖已经被雨水漂湿,觉得心疼,补充道:“秋雨秋风很凉的,早点回去,——不许偷偷站在外面哦!这是命令!”
嬴义迟疑了一下,稽首离去。
雨越下越大。的8d
不一会儿,巴贵奉命冒雨来到,伏地跪下:“给主母请安。”身上还湿漉漉的滴着水。
巴清端坐在正中央,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沫,淡淡问道:“巴贵,我问你,我们巴家待你如何?”
巴贵一愣,伏地磕了个头回道:“巴家对奴才恩重如山。”心里在不停地猜测主母问此话的深意。
“嗯!”巴清轻轻点了点个头,呷了口茶,稳当地问道:“那我问你,去年曾经往山外运过五批大量的铜矿,都运到哪里了?”
巴贵又是一愣,恭敬地回答:“回主母的话,都运往咸阳了!”言辞闪烁。
巴清微微一笑,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说道:“你往前些。”探下腰,目光如刀似的盯着巴贵,良久才冷冷问道“巴贵,我再问你,有一笔巨量的铜矿运到哪里了?”话音不高,却声色俱厉。
巴贵浑身一颤,惊慌地说:“哪……哪个铜矿……”
“哦?”巴清冷笑一声,直起身子逼视着浑身发抖的巴贵:“还有哪个?你的意思还有很多了?”
“回……回主母,运到咸阳了。”巴贵吓白了脸,大气也不敢出。
巴清和许寒芳对望一眼。撇着嘴一笑,慢条斯理地问:“是运到咸阳了吗?——你别忘了,韩姑娘可是吕相国派来的人。”目光如炬地盯着巴贵。
许寒芳适时地开口说:“我只需要和咸阳方面一核对就可以知晓。”
“确……确实是运到咸阳了……”巴贵头上已经出了冷汗。
“你胡说!”巴清啪地一拍桌子,连旁边的许寒芳都吓了一跳,再看巴清的脸如石刻一般,毫无表情地问:“巴贵,你是我们家生的奴仆,我有权力治你。你可知道?”
巴贵止不住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冻的,颤声道:“奴才知道。”
巴清冷冷盯着巴贵,淡淡地问:“侵吞家产是何罪你可知道?——我问你,前年巴宏是怎么死的?你可还记得?”的9d
巴贵像秋风里的树叶一样瑟缩着颤声答道:“是……是装……装进……烧红……红的铜瓮里……”说话已经结巴的不成音。
巴清咯咯一笑,笑的阴森恐怖:“好,你还记得,你是不是也想尝尝这个滋味?”
“奴才…。。”巴贵已经汗如雨下。
巴清咬着银牙一字一字说:“好,你既不肯说实话?这笔矿产又去向不明……”扬声对侍立在门外廊下的管家怒道:“——巴福!请家法!”
廊下的巴福猛地一愣,神情慌张,忙镇静了心神恭敬地回答:“是!”
“不!”巴贵语不成声的嚎啕大叫,急忙爬了几步跪在巴清面前:“不能啊!主母。奴才……奴才是……”他的眼神一闪一闪:“是……是前主人让奴才这么做的……”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刷的一个明闪照得屋内屋外通明闪亮,接着一阵石破天惊的炸雷,震得所有的人心里都是一惊。
这个季节居然还有雷?是天怒?
巴清的脸像纸一样苍白,厉声喝道:“你胡说!——来人——架火!”她已经是雷霆大怒。
许寒芳虽不动生色,但是听到巴家家法如此酷烈,心里也是一阵阵发寒。再看巴清脸上却毫无表情。
巴贵面如土色,额上汗珠滚滚而下,声音已经变了腔调:“奴才不敢胡说,主子开恩那,确实是……是前主人让这么做的!只说让我运到巫峡就不用管了。——管家可以作证!”巴贵语不成声地一指管家巴福。
巴清一怔,又惊又怒,冷冷地目光扫向管家巴福,阴沉地问道:“是吗?”
巴福急忙跪下回答:“回主母的话,巴贵句句属实。”眼角扫向巴贵,二人的目光碰在一起,目光陡地一闪,火花四溅。
巴清用手指敲着几案。脸色变了几变,冷冷盯着二人片刻,问抖做一团的巴贵:“那你刚才为何不讲?”
巴贵叩了个头,吞吞吐吐地道:“是……是……是前主人令……令奴才发誓不能讲……”巴贵的目光闪烁不停。
巴清愣了半晌,淡淡一笑,稍微缓和了口气说道:“既是这样,是我冤枉你了,你们先下去吧!”略一沉思,又补充道:“如果让我知道你们骗我,立刻乱棍打死!”
巴贵大汗淋漓,湿透重衣,磕了个头爬起来,颤抖着双腿和巴福一起退出屋子。
看着二人退出屋子。巴清好久都没有说话。很久才问:“你信他们二人的话吗?”
想起来巴福,总是觉得他不顺眼,此事和他会有什么关系?想起来他的那一丝得意,一丝失望,一些推搪……许寒芳思索着回答:“不知道!”
巴清脸上还带着怒容,沉吟道:“我对他们说的话半信半疑,你住的地方是我夫君生前处理事务的地方,笔迹是他的。——但是,我刚才察眼观色,看二人面带异色。巴贵言语吞吐,可是夫君已不再,又无法对证。——其实,我也奇怪,为何夫君会把书简藏起来……”。她相信她的夫君既然那样做就一定有道理。而且她也隐隐觉得事情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而且这秘密一旦泄露,会给巴家带来什么?
巴清又陷入了沉思,想到深处,想起自己的处境,又难过又害怕。如果巴贵说的是真的,那么巴家……巴清只觉心里骇然。
许寒芳望着巴清,想起刚才她的处事风格!似乎突然明白,为何巴清能够带领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在乱世中生存下去。她生杀决断的手腕确实够强硬,毫不留情。而且遇事够冷静够沉着,也心思缜密。不禁又暗问自己,如果换了自己能做的出来吗?答案是肯定的:不!自己做不来!
灯下,两个女人怀着不同的心思,沉默不语。
许寒芳顶着淅沥的秋雨回到自己的卧室。她虽然是路盲,但是能看懂地图。她查过地图,到了巫峡后只有栈道和水运两条路可走。如果没走栈道,就是极有可能沿水路到了……
秋风吹来,她浑身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往下想,深吸了一口气,只当作什么也没有想一样目视窗外。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一个大阴谋在里面……有时候越是搞不清楚的事越想知道答案。可是和巴清暗中又查了几天,还是毫无结果。许寒芳原本想联系咸阳方面落实一下,又一想如果那批铜真的没有运到咸阳,会不会给巴家带来什么麻烦或灾难?还是多留个心眼,不要问了!
这一天,吃过早饭,天色渐渐阴沉下来,空中的阴云罩得天地间一片昏暗,疾风一阵阵吹得院内的树木不安的摇晃着,想要把树上为数不多的树叶摇光似的。
早饭过后没有多长时间,外面就下起了雨,一阵儿比一阵儿大的雨点,洒落在芭蕉叶上,打得山响。唉!这雨天,巴清还要再去视察丹砂场,真不容易!
一阵凉飕飕的风吹来,吹得窗扇一开一合,把窗帘掀起老高。许寒芳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突然感到一阵惶恐和空虚。她走到窗边准备把窗户关上,听到院内雨地里一阵啪叽啪叽的脚步声,不用看,光听稳健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嬴义。
嬴义手里又提着一筐橘子走了进来,这么大的雨,他居然还走的端端正正,只是步伐的节奏有所加快。
许寒芳知道嬴义又去给她买橘子了,因为昨天无意中说起橘子好吃,没想到他今天一大早就去买了回来。
嬴义进门时衣服已经淋湿透,脸上也都是雨水。紧贴在身上的衣服显现出他结实的胸肌,更展现了他男人的阳刚之气,脸上水滴的衬托,使他的五官刚毅中有了些柔和。
许寒芳怪道:“这么大的雨也不躲躲或者跑两步?亏你还能走的四平八稳的?”
嬴义微微一笑说:“军人要有军人的姿态和威严!”
“好了!就你规矩多!你又没有穿军服!”许寒芳递过一个巾帕,嗔道:“快先擦擦头上的水。你要是老喜欢这样拿捏着,以后天天让你穿盔甲,累死你!”
嬴义笑着把毛巾接过去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没有接话,他知道许寒芳是在和他开玩笑。他已经学会鉴别这些。
“快去换换衣裳,小心着凉!”许寒芳笑着催促。
嬴义换好衣裳又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看到许寒芳面前已经剥开了五六个橘子,每个橘子都是只吃了一瓣。
许寒芳开始剥第七个橘子,剥开吃了一瓣皱着眉头又放下。
“怎么?都很酸吗?”嬴义轻轻问。
许寒芳哭丧着脸点点头:“酸,哪个都酸的要命。牙都酸倒了!”她抚着腮帮,还在用舌头舔她的牙,回忆着刚才的酸劲。
嬴义拿起一个橘子慢慢吃了起来,在没有旁人时他随意了一些。但是有旁人时,他还是谨守礼节。
许寒芳斜睨着嬴义笑道:“我剥开的可都归你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买的酸的,好留给你自己吃?”
嬴义一笑也不回答。他也奇怪自己确实能吃酸的橘子,每次和她一起吃起来却都觉得心里甜甜的。
许寒芳刚想说话,又听到外面一阵啪叽啪叽的乱响,一个家仆跑了进来,立到廊下,隔着门恭敬地问:“韩姑娘在吗?”
听到有人,嬴义立刻站起身来,准备垂手侍立在一旁。
许寒芳瞥了一眼嬴义,一把又把他拉坐下,隔着门高声问:“什么事?”
“刚接到报,管事巴贵昨夜溺水身亡了!——我家主母请您过去!”
“什么?”许寒芳惊得一跃而起,这太意外了!转头对嬴义说:“走,去看看!”
嬴义已经准备好了雨伞。
路上许寒芳询问家仆:“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在荷塘里发现的,捞上来人已经没了气。——他家里的婆娘当时就晕了过去,问了问他家里的人,说是昨晚出去喝酒了就没有回来。谁知道……唉……”
巴贵家在巴家宅院的一个角院,说着话,没多久已经到了巴贵家。走到院外就听到院子里面呜呜的哭声一片。
进到屋内,巴贵的身上已经盖了块白布。官府的人已经来验完尸,勘察完现场,确定是失足落水。
许寒芳不敢去看,示意嬴义过去看看。
嬴义走过去看了看,转身走回来冲许寒芳略一点头。
巴清从后堂走了出来,脸带忧伤。看样子她刚慰问完家属。看见许寒芳来了,点点头说:“妹妹来了?”
许寒芳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二人出了门,感觉不再似院内那样压抑。
巴清叹了口气:“前几天还在说话,没想到人说没就没了……”说着已经泪光莹莹。也不知道是在说巴贵,还是因为巴贵的事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她擦了擦眼泪,叹息道:“刚才我探望了巴贵的媳妇,她已经哭得神志不清了。”
许寒芳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环顾了一下四周说:“我们去他落水的地方看看吧。”她总觉得巴贵的死太凑巧了。
到了荷塘,荷塘里的荷花、荷叶早已残败。只剩下几个光秃秃的茎杆横七竖八地倒在水中,显得稀疏凋零。
雨越下越大,雨点打在塘面上激起圈圈涟漪,连成一片。一池秋水也荡起许寒芳心中的层层涟漪。
巴清有些自责地说:“或许是因为我责问了巴贵,所以他才会多饮了些酒,才会失足落水。”
许寒芳眼睛直直地看着水面跳跃的水花,发了阵呆。劝慰道:“你也不用自责,两者之间或许没有必然的关系。”的20
“不!我要不责问他,或许他就不会去喝酒……我看着他媳妇的样子,我心里难过……”巴清忍不住捂住了嘴。
再强的女人还是无法摆脱骨子里感情的脆弱!许寒芳知道巴贵的事又勾起了巴清的思夫之痛。轻轻拉起巴清的手:“别难过了,我们围着荷塘转一圈吧,也算是祭奠他的在天之灵吧!”
巴清默默地点点头。
示意嬴义照顾好巴清。许寒芳扛着雨伞围着池塘慢慢走着,认真地搜索着,其实她是想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她不会破案,但是看过很多古装的悬疑电视剧,从中或多或少学会了一点点知识。她对巴贵的意外落水半信半疑。
荷塘边的泥土由于雨水的冲刷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许寒芳一无所获禁不住有些失望。她抬头望了望被大雨笼罩的天地,慢慢往前走,转弯处一不留心脚下一滑,身后给巴清撑着伞的嬴义想要去扶,已经来不及。
许寒芳“啪”地一下重重跌倒在满是泥水的地上,跌了一身泥。她坐在雨地上,抬头看看巴清和嬴义二人哭笑不得。
许寒芳回去换了衣服,又梳洗了一番。赶到正厅时,巴清正在交待管家巴福如何抚恤和安顿巴贵的家属。
“巴贵也为巴家效力二十几年了,他的母亲又曾是夫君的|乳母,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定万分哀痛,一定要照顾好老人家。”
“是!”
“他是巴家家生奴仆,按规定级别把他安葬到巴家的墓地。”
“是!”
“从我的账面上再给他支些铢钱给他家人送去,算是我个人一点心意。——其他的还按规定来做。”
“是!”
……
巴清每吩咐一件事,巴福都毕恭毕敬地答应,而且一脸的悲戚。
巴清看见许寒芳走了进来,停顿了一下说:“好了,就这些了,你先去办吧。”
巴福躬身一揖,稽首退下,与许寒芳擦身而过时,有意无意瞅了她一眼,见许寒芳锐利的目光正盯着他,忙躬身施了一礼匆匆离去。
许寒芳走到巴清身边坐下。
巴清望着门口愣愣发呆。
许寒芳轻轻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这么多烦心的事呀?我好累,感觉到心力交瘁……”巴清把头轻轻靠在许寒芳的肩上,她觉得只有这里才是她的依靠。
许寒芳抬起手摩挲着巴清憔悴苍白的脸庞,手指可以感觉到她光滑的皮肤下是坚硬的骨骼。轻轻说道:“真觉得累了,就歇一歇,调整一下。”
“歇不成啊!还有许多事要等着处理呢。盐矿那边的工人不知为何这几天罢了工;铜矿的管事又死了,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快到冬天了,又该伐木了,伐完等春天好顺着江出山;丹场前几天也出了事……心好累呀!”巴清精疲力尽地闭上眼睛。
许寒芳心疼地说:“我早给你说过,你放手让他们去做,不要怕他们做错!否则你事必躬亲一定会累坏的。——他们的依赖性太强。”
巴清缓缓地说:“我不敢放手呀,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我怕维持不了这份家业……”把头靠的更紧些,满脸的疲惫,眼角已经潮湿。
许寒芳望着屋外的串串雨帘,雨洒秋池,愁波涟漪。悠悠说:“有一句话说得好,岂能尽入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只要你尽力了,不要太在乎结果。你也要学会释放压力。”
巴清闭着眼睛想着许寒芳的话。过了一阵,直起身子恳切地望着许寒芳:“妹妹,你可否帮我主持一个月事务,我真的想好好休息一下。”
望着渴望求助的目光,许寒芳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
巴清一笑,又有了小女人的妩媚:“太好了,我可以喘口气了。”她轻轻趴在许寒芳的腿上,满脸笑意地闭上眼睛。看神情似乎得到了解脱。
许寒芳低头看着巴清,这哪里是几天前那个精明果断,手腕强硬的她?简直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女人。
巴福安排完所有的事务,来向主母回报。看到巴清在许寒芳腿上趴着一愣。按礼节给二人叩头行礼。
巴清坐起身来,听完巴福的汇报,说道:“管家你来的正好,我正准备命人寻你。”
巴福恭敬地说:“请主母示下。”
巴清缓缓地沉声道:“我因为略感身体不适,从现在起韩姑娘暂且替我打理一切事务。”声音虽缓虽低但是不容抗拒。
巴福猛地一愣,颇感意外地望了许寒芳一眼,恭敬地低头答道:“是。”又冲许寒芳躬身道:“请韩姑娘吩咐。”的05
许寒芳望着巴福微微一笑,低声说道:“管家,你请坐!”
管家依言坐下。
许寒芳淡淡地说:“巴管事意外身亡,你们主母为此很伤心,我想问问,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巴福的眼角轻轻抽出了一下,长跪起身说:“这个奴才不敢妄言!”
许寒芳认真捕捉着巴福的每一个表情,刚才那个细小的动作也没能逃过她锐利的眼睛。
巴清听许寒芳突然如此问,也觉意外,怔了一下长叹道:“你怎么想就怎么说,但说无妨。”
巴福长跪起身说:“奴才认为是蛊咒。”
“蛊咒?”许寒芳和巴清异口同声地反问。
巴福谨慎地说:“因为主人生前确实命令那件事不能讲出来,而且让我们都下了蛊咒。——如果谁再说起此事就……而巴贵管事那天在您的逼问下不得不讲了出来……”
巴清闻言沉默不语。他们这一带的人都崇信这些。
许寒芳也听说过关于巫蛊之术,但是和巴福嘴里说的蛊咒好像不太相像。觉得巴福嘴里说的和毒誓有点像。
传说巫蛊之术起于苗疆。就是把被诅咒的人制作成小人,上面写上被咒者的名字,生辰八字等,然后施以魔法和诅咒,也有的扎满钢针。然后将其埋放到被诅咒者的住处或旁边。行此术的人相信,经过这样的魔法,被诅咒者的灵魂就可以被控制或摄取,最终死亡。
许寒芳对蛊咒、毒誓之说一直都是半信半疑的态度。死于蛊咒?怎么觉得像胡扯?
巴清颓然道:“既然这样,这事以后谁也不要再提了。”挥了挥手示意巴福退下。
巴福眼睛猛地一亮,即刻又黯淡下去,躬身退下。
天渐渐凉了,许寒芳不喜欢在窗子下面睡觉,总觉得从窗户缝儿往里面灌风。她让人把床榻挪了个位置。
傍晚,许寒芳倚在窗前,看着园内红稀绿瘦,残荷调令,甚是凄凉。难怪都说秋天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果真如此。
嬴义立在身后轻轻地问:“您在想什么?”
许寒芳叹了口气说:“我总觉得巴贵死的太突然,太巧合。而今天巴福又说什么毒誓,我不太相信。”
嬴义低声道:“我相信!我相信因果轮回,前生来世。所以人不能做亏心事。”
许寒芳转过头,望着嬴义笑问:“那你前生是什么,后世是什么?”
嬴义张开嘴想说话又咽了回去。他抬头望向窗外,久久才说:“前生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希望来生还能再做您的侍卫……”
许寒芳一愣,望向嬴义,见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是严肃认真的表情。笑着纠正道:“不对!不是侍卫,是朋友!是知己!”
嬴义望着许寒芳弯弯的眉眼又开心地笑了……许寒芳自从答应巴清主持事务,就开始忙了起来。她准备对所有的管事进行一个统一培训。彻底改变他们现在的“坐、等、靠”的工作状态和作风。
培训利用上午的时间进行。下午则用来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和进行常规巡视。
许寒芳利用晚上时间做了一个培训的教案。当然这也需要嬴义帮忙动笔。她看着教案洋洋得意地想:如果培训完,这些人的效率一定可以事半功倍。自己或者巴清就省心多了。
她把所有的管事分成四批,每天上午让他们在四个不同的时间段来参加培训。每天只培训半个时辰,这样也会不影响原有的正常工作。
培训中讲到一些问题时,许寒芳让大家提出一些工作中的案例,然后大家一起分析着解决问题。起初大家还很拘束,后来在她的引导和鼓励下,大家开始各抒己见,争论不休。每到这时她都会微笑着看着大家,最后协助当事的管事提出解决方案
培训第一天,她就是以这种方式解决了盐矿的工人罢工问题。
盐矿管事汇报说:“工人罢工是因为工作太辛苦,工钱太低所致。他们要求适当调整工钱。”盐矿的管事刘飞长了一张国子脸,浓眉大眼。说起话来,整个屋内都会嗡嗡作响。
许寒芳淡淡地笑问:“你认为该如何处理呢?我相信你已经有了好的办法。”
刘飞思考了一阵,小心地回答:“工人的要求并非不合理,我觉得可以适当满足他们,但是不能纵容他们。不能让他们养成动辄就罢工的习惯。而且对带头者施以惩戒。”
许寒芳点点头笑着,果断地说:“就按你的意思办!”转头对沉稳地大家说:“你们一直在第一线,远比我要了解情况,所以我相信你们提出来的方案应该更合理、更全面。考虑更周到。”
刘飞意外地望着她,以往都是主人当众发号施令他们执行,试探着问:“您不见工人了吗?”
“我为何要见他们?”许寒芳茫然问:“他们的目的是提高待遇,而又不是见我?”
刘飞瓮声瓮气地说:“可是,以前出现了这种情况,都是由主人去安抚大家。发号施令。”
许寒芳淡淡一笑:“有你来做就行了,你安抚他们、发布新令是一样的,何必非得我去?”顿了顿缓缓道:“——再说,如果我这次去了,下回他们有什么要求还会闹着见我,你还有何威信?放手去做吧,不要怕做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同样的错误不犯两回,我不会责怪你们的。——记住,只有在你们确实处理不了的时候,才是我该出面的时候。”
这几句话虽然是平和的语气说出来,却透露着信任和威严。众管事都敬佩地望着她。
许寒芳敛起笑容,正容道:“也正因为这样,你们处理每一个问题时必须要慎重。记住!在给我提出来问题的时候,同时给我提出来一个合理解决的方案。不能单把问题摆在我面前,等着我去处理。——还有,我不去亲自处理不代表我不关心。你们必须把每一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处理方式和结果上报给我。不许漏报瞒报!否则严惩不怠!”
众管事频频点头,恭敬地伏地顿首领命。
许寒芳的这种启发式教学不仅教给了大家科学的方法,在课堂上解决了实际问题,他更帮大家养成了一个思考解决问题的好习惯。不再像以前一样,日常工作还行,一遇到突发事件就只是慌着请罪、请示,请求主人出面处理。
而且许寒芳命管事刘飞带头把每天课堂上搜集的案例汇总了起来,以留给大家作为案例参考。实现了经验共享。
很快,各管事的工作效率翻了一番。很多问题都在管事那里得到了及时处理,许寒芳也清闲了许多。
巴清听说了这特别的培训,也好奇地来听讲。课后连称受益匪浅。
晚上,许寒芳和嬴义又在灯烛下整理教案。
嬴义笑着说:“您的办法还真多,没有想到复杂的事经您的手就变得如此简单。这些天我也跟着学了不少东西。”的d4
许寒芳盘着腿坐在一边,思考着明天的教案,听到嬴义的夸奖,嘻嘻一笑说:“我也是照本宣科搬别人的。我唯一有的一丁点儿可怜的经验,是开豆腐坊的时候积累的。现在我发现,管理大同小异,小到豆坊,大到巴家都是一样的管理方法。”想起豆坊,又想起来了浩然,心里一阵刺痛,低下头继续整理教案,努力不再想他。
“豆腐坊?”嬴义停下毛笔,仰脸想了想:“是什么,我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
许寒芳微微一笑:“给你说了,我是来自两千年后,你没听说过的多了。汽车、火车、飞机你听说过吗?电脑、电灯、电话你听说过吗?超级女生、星光大道你听说过吗?”
看着嬴义连连摇头,一脸迷惑,许寒芳呵呵笑道:“有些东西你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所以别想了!——如果有机会带你到未来看看。”
嬴义释然一笑,低头继续写字。写了几个字又停下笔抬起头,脸上露出神往的笑容……
许寒芳整理好教案递给嬴义,低头看嬴义正在抄写铜矿代理管事提出的一些问题汇总,突然想起来说:“我看管家巴福这几天喜气洋洋的,好像有什么喜事似的。而且印象中巴清说了不再查问铜矿的事之后,他好像如释重负似的。”
嬴义停下毛笔,仔细想了想,点点头:“嗯!我也留意到了。”
许寒芳理了理秀发,说道:“你抽空帮我查查他,我总觉得他有问题!我很想知道那些铜矿究竟运到哪里了?”
“是!”嬴义点头回答。
但是,几天来有一件事许寒芳一直想不明白。那就是巴清在她接手巴家事务的第二天,派人送给她了壹千两黄金。来人留下黄金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了。
当金灿灿的黄金摆在许寒芳眼前的时候,眩得她眼都花了。哈哈!这么多的黄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吧?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也爱财,可是我不能贪财。这么多黄金虽然看着喜欢,但是我不能要,一定要退回去!
带着黄金找到巴清,巴清正在喝茶出神。见到许寒芳,巴清笑着招呼:“妹妹来了!”可笑容有些僵硬。
“我来把黄金送回来。”许寒芳直接了当的说:“无功不受禄,这么多的黄金我可受不起。”
“妹妹言重了,妹妹这些天如此辛苦……望妹妹能够笑纳。”巴清笑得牵强。
许寒芳耸耸肩,挑着眉呼道:“如果是这样,那我更不敢收了!我又没有做什么。你还是收回去吧。”给工资也不用给这么多吧?真是难以接受。
巴清言辞闪烁地说:“妹妹……我最近身体不好,多亏了你帮我打理家中事务……”
“你不要这样说。这是我该做的。吕相国派我来就是让我协助你的。”许寒芳坚持。
巴清浑身猛地一颤,说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妹妹就别再推辞了,以后巴家还要靠妹妹了……”看巴清的样子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靠我?怎么会靠我?难道想用这些黄金买我在巴家做一辈子工?许寒芳想要坚决推辞,看到巴清欲哭无泪的样子,心又软了。只好勉为其难地道:“那好吧,我暂时先收着。将来或许能派到更有用的地方去。”
巴清释怀地笑笑,如释重负。
巴清的态度使许寒芳莫名其妙。回到房间,她摸着充满质感的金锭,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心生疑惑:干嘛突然要送给我这么多黄金?就算是薪水也用不着这么多吧?每天看到这些黄金,她就觉得闹心。只好让嬴义把黄金先收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暗自留意看黄金将来能否派到有用的地方。
没想到,很快黄金还真派上了用场。许寒芳在视察各个工场的时候,发现已是仲秋,可工人和奴隶们穿的还是薄薄的破破烂烂的单衣,吃的还是冷饭,住的还是八面透风的工棚。
本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思想,许寒芳决定用巴清送给她的黄金改善一下工人和奴隶的福利待遇。她核算了一下,先改善了工人和奴隶地居住环境,然后置办了一批冬衣,送到各个工场的工人和奴隶手里。这让所有的工人和奴隶都感激不尽,干活更加卖力。
许寒芳的无欲无私让嬴义和众管事更为敬佩。
许寒芳居住的院落一直是独立的环境,巴家仆人除了按时送一日三餐外,平时一般从不打扰。
秋天的落叶刚被虎贲军打扫干净。
许寒芳正在院子里和虎贲军说笑聊天,嬴义抱了一坛酒走了进来。
看见嬴义进门,许寒芳乐呵呵地说:“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们正说你呢,你就回来了!”
“什么说曹操曹操到?”嬴义和众人异口同声不解地问。虎贲军在许寒芳面前也随意了很多。
许寒芳可爱地吐了下舌头,顽皮地说:“就是说嬴义嬴义到!——嬴义你抱的什么好东西?”
嬴义笑着回答:“是坛好酒!”
“好酒?”许寒芳故意斜睨着嬴义:“你拿坛好酒做什么?”因为她知道,秦军纪律严明,虎贲军在外出执行任务期间是绝对不允许喝酒的,否则军法处置。
他们这些人要想喝酒,只有回到咸阳解除任务后遇到逢年过节才能喝酒;或者遇到主上特别赏赐才能喝酒。上回解嬴义的蛇毒,也是因为吕不韦说巴家男主喜饮远近闻名的虢镇秦酒,让带给巴家过世男主祭奠用。否则哪里会有酒?
嬴义讪讪地笑笑说:“是孝敬给您的。”
“给我?别!我不要!”许寒芳白了他一眼,故作认真地说道:“我又从来不饮酒!别给我!快拿走!”
嬴义抱着酒坛子呵呵干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许寒芳,在揣摩她说话的意思。旁边的虎贲军似乎也已经闻到酒的香味,一个个都禁不住直舔嘴唇,直咽口水。
酒坛子上沾有的酒香已经透入呼吸。许寒芳看着周围众人都是一副馋相,忍不住扑哧一笑:“拿来我看看!”
嬴义连忙陪笑双手把酒坛子递了过去。
许寒芳轻轻启开封口,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满院飘香。就连住在外院的虎贲军也闻到酒香纷纷走出屋子,闻香查探。
“嗯!果然是好酒!别人都是闻香下马,你看兄弟们是闻香出门。”许寒芳赞道:“你哪里买的好酒?”
原来嬴义经过暗中调查和跟踪,发现管家巴福经常去一个酒馆喝酒。
酒馆是一个外乡人开的,酒馆里酿的一种杂粮酒远近闻名。离酒馆好远就已经闻到扑鼻的酒香。
嬴义到酒馆第一天就实在是忍不住抱了一坛子酒回来。
外院的虎贲军都忍不住在院门外探头观看。
嬴义一直嘿嘿傻笑,看样子他是爱酒之人。
许寒芳一想,兄弟们跟了自己这么久一直是尽心尽力,任劳任怨。说道:“你再去买两……”又一想既然做人情,不如就做的大些,索性道:“这一坛子,怎么够一百个人喝?干脆再去买上十几坛,大家喝个痛快!”
嬴义一愣,还不敢确信这是真的,耳边听到许寒芳催促:“还不赶快带人去?”才开怀的一笑,领人前去。
朗朗的明月,冷冷的清风,浓浓的酒香。
许寒芳和所有的虎贲军在院内席地而坐,和大家开怀畅饮,有说有笑。当然滴酒不沾的她还是以茶带酒。
许寒芳发现嬴义真是海量,而且喝酒的样子看起来充满豪气。总是端着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惬意地用袖子蹭一下滴在下巴上的酒液,一脸的满足和享受。她还发现,别人喝完酒会显得迷迷瞪瞪,可嬴义好像越喝越清醒,越喝眼睛越明亮,亮的像璀璨的星光。
嬴义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笑着低声问:“您真的不饮点吗?这么好的酒。不喝真有些可惜。”
许寒芳摇摇头,笑道:“我不喝。你们喝吧!我喝一点都会晕头转向,呼呼大睡。”
嬴义酒碗往前一伸,一个虎贲军过来又给他满满斟了一碗,他放在鼻边闻了闻,赞道:“真是好酒,我还没喝过如此好的酒。听说此酒是用高粱、糯米、大米、小麦、玉米五种粮食为原料酿制而成。”
五种粮食?印象中只有五粮液是五种粮食酿造吧?许寒芳忍不住把酒拿过来又闻了闻,不喝酒的她哪里会闻出来?忍不住问道:“不会吧!难道这就是五粮液?”又呵呵一笑,道:“如果是的话,当然是好酒,我给我爸买的时候好几百一瓶呢!都说这个酒的特点是香气悠久,酒味醇厚、入口甘美、入喉净爽、各味谐调、恰到好处。我还不知道它原来有这么悠久的历史!”
嬴义的眼睛炯炯生光:“您说的又是两千年以后?”
许寒芳点点头,想起爸爸妈妈,恐怕他们现在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吧?恐怕他们现在悲痛欲绝吧?黯然低下头。
嬴义盯着许寒芳看了片刻,问道:“想家了?”浑厚的声音听起来暖暖的,柔柔的。
许寒芳撇嘴勉强地笑了一下:“也不知道现在我的爸爸妈妈怎么样了?我真的好想他们。”抱起双膝,把脸贴在膝盖上。
嬴义冲大家一挥手,虎贲军都识相地噤声,然后轻轻退下。轻轻问:“您不开心吗?怎样会好些?”
许寒芳眼泪已经划过脸庞,她把下巴抵在膝盖上,也不去擦拭,她不想被嬴义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知道他关心他。
可是细心的嬴义还是发现,轻轻安慰:“你一定可以回家的。不要哭了。”
他怎会知道我想回家?许寒芳诧异嬴义能看透她的想法,转头望着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悲伤的情绪,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笑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嬴义笑笑,没有回答。
许寒芳颓然道:“唉!没有紫水晶,只怕不好回去!”夜重了,风凉了,她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双肩。
嬴义关心地说:“这会儿风大了,您回屋吧?”
许寒芳轻轻摇了摇头,又抬头看了看星空,喃喃地说:“就算我要回去,我也找到他和他道声珍重再回去,否则我会遗憾一辈子……”
嬴义理解地笑笑:“如果需要,我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许寒芳望向嬴义诚挚地说:“谢谢……”她抬起头望着夜空。我在这里有挚爱的爱人,有挚诚的朋友,拥有了这些,我也不虚此行……嬴义调查了几天,还真发现了一些蹊跷。经过到酒馆打听,知道巴福从去年开始不仅出手十分大方,而且一直是得意洋洋。好像发了财似的。不过此人为人谨慎,从来不乱说一句。
巴清因为相信蛊咒之说,已经明确表态再也不查此事。从巴清来回闪躲的眼神中,许寒芳也可以看出她也不愿意再去追查。
所以许寒芳并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巴清,只是让嬴义接着暗中调查。其实她并不想知道巴福是否侵吞了巴家财产,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她最想知道的是铜矿的下落。
要想知道铜矿的下落,应该还可以从运送的工人那里着手。因为每笔记录记得都很清楚负责运输的工人有哪些,可是名单里的这些人好像去年就已经被换掉,不知去向。就连想打听打听也无从下手,因为许寒芳发现运输队从去年到今年年初所有的工人几乎都换了一遍。这让她更觉得匪夷所思。
嬴义这天回来,带回来了一个更让她吃惊的消息。
嬴义经过暗中打听,打听到在巴贵落水的头天晚上,有人见到巴贵回去路上曾和管家巴福站在街上说了几句话,后来二人好像还争吵了几句,不欢而散。
这让许寒芳更加怀疑巴贵的死因。
可是接下来几天就毫无任何进展,巴福每天都是老老实实、循规蹈矩,除了公事很少出门,有时候一整天就是呆在巴府的宅院里处理事务。甚至连酒馆也很少再去。根本找不到什么确切的证据。
所有的一切似乎到了这里就中止了。
许寒芳思索着问:“是不是被他发现你了?”
嬴义思考了一阵回道:“不太清楚,我觉得不太应该,我每次都是派不同的人易了妆后监视。我们的人也绝对可靠,不会往外说。”
“这就奇怪了……”想了一阵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许寒芳提鼻子闻闻,嬴义身上有一股酒味,笑着打趣:“这段时间,没少借着打听的名义到酒馆喝酒吧?这下可过了酒瘾了吧?”
“没有……”嬴义不自然的低下头。
“没有?”许寒芳背着手,逼视着嬴义。
嬴义紧张地低着头,脚尖拧着地,支吾着小声回答:“去,去了几次……”他确实无法抵挡美酒的诱惑。他平生的一大嗜好就是饮酒。
“几次?”许寒芳沉声问。
嬴义的声音更低:“四,四次……”不敢说,可是她问又不敢不回答。
“四次?”许寒芳追问。
“是,是四次……每次就一点点……”嬴义粗糙有力的大手又开始拧衣服。
许寒芳偷眼看着嬴义的表情心里暗乐,却故意板着脸问:“一点点?”努力憋住使自己不笑出来。
“嗯……真的……就一点点……”嬴义的声音已经细若蚊足。低着头,鼻子尖上已经出了汗。
觉得给他的警告已经足够了,免得他每次喝酒都跟喝凉水似的。酒过量了太伤身,说了他几回,他都不以为然。哼!看你这回长不长记性?许寒芳微微一笑,嗔道:“下次这好事也让你的手下去几趟,免得别人到时候说你假公济私,只知道自己解馋,不管兄弟们。——但是,不能养成酗酒的毛病!”
“唉!”嬴义慌忙点点头,开心地答应,傻傻地笑。
看着嬴义可爱的表情,许寒芳咯咯一乐,叮嘱道:“看你那傻样儿,这几天快成酒虫了!怪不得脸上有个酒窝。——酒适当喝对身体有好处,喝多伤身。控制点你的量!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知道了。”嬴义笑着,不由自主用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单酒窝。他前些天才从许寒芳这里知道笑起来脸上的这个坑叫酒窝。
许寒芳白了他一眼,强调说:“别答应的挺快,转脸就忘。要是让我知道你在敷衍我,我定不饶你!”
嬴义笑着答道:“末将不敢。”
许寒芳又正容吩咐嬴义:“不间断地接着打听,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一丝破绽。”她就是这样锲而不舍。
紧张的培训终于做完。日子过的飞快。又快到了该伐木的季节。
巴清这几天却又病倒了,许寒芳侧面了解,原来快到了巴清和他先夫的结婚纪念日。难怪她没有心情做任何事。
许寒芳决定提前到林场看看,否则到了冬天,山上有雪,路就不好走了。和嬴义一起带了二十个虎贲军往林场出发。
林场上好的木头基本都是专供咸阳和雍地用的。特别是雍地的大郑宫最近不断的重修扩建,需要大量上好的木材。的3d
咸阳、雍地附近山上出产的木料都不能用,一定要产自巴蜀的。巴家林场有专人专管在冬季伐木。
到了春季山上的积雪溶化,溪水暴涨,砍伐好的木材顺着溪水流入河流出山,然后由长江而下,再溯汉水而上,最后从陆路运到咸阳或雍地。尽管陆路已经修了驰道,可是还需要翻山越岭,工程也十分浩大,动用了很多人力。
许寒芳知道这是时代的弊病。在这个时代,一个人一出生就已经打上了等级的烙印。贵族可以肆意的享乐。唉!可是布衣百姓辛苦又可怜。巴家能给工钱已经很不错了。而有些王公贵族干脆就是免费征用各种劳力。每年因沉重的劳役劳累而死的百姓不计其数。真是人命贱如蝼蚁。
我处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却无力去改变这些。因为上到王亲贵胄,下到布衣百姓都认为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等级界限在人们的心里根深蒂固。多数人的生死却掌握在那些极少数人的手里。
许寒芳不禁又从马车内探出头看了看骑马走在车边的嬴义。在他的心里不就是也始终克服不了等级、地位界限吗?其实我有什么?既没有显贵的出身,也没有高贵的血统,不就是嬴政的一句话?使我有了高高在上的地位?这对于我也不知道究竟是福还是祸?
呼吸了马车外清冽的空气,许寒芳觉得格外舒畅。本来她也要骑马出来。可是嬴义一脸严肃地劝说,什么天气太冷、山路太危险……等等所云。许寒芳只好尊重他的意见。没办法,谁让这个朋友总是如此一本正经?的94
骏马鼻子里喷嘶着白气,拉着马车沿着崎岖的山路上走着,越往上走,天气越寒冷。
许寒芳坐在马车内起初还不觉得,过了一会儿,她也觉到了寒冷,冻得她在车内不停的跺脚和搓手,忍不住掀开车帘探身问道:“嬴义,你问问带路人还有多久才到?”
嬴义的脸冻得通红,一手提着鞭子,一手拉住马缰绳,寒风中还是在马背上坐的笔直。听见她的话,躬身回答:“是!”打马前去,一会儿又回来说:“快了,再有几里路就到了。”
剩下的几里路,不仅陡,而且坑洼不平。拉车的马匹弓着腿一走一退,走的非常费力。
嬴义见行进迟缓,带着几个虎贲军下了马,一起推着马车一步一步向山上走。
许寒芳掀开车帘想要下车,嬴义在一侧低声道:“外面太冷,您还是回去吧!”眼睛里全是笑意。因为他知道她下马车是不想大家太辛苦。许寒芳刚要开口说话,嬴义一笑又把车帘放下。
许寒芳只好乖乖的坐回去。她何尝不了解他的心思?不明白他的心意?
马车一晃一晃终于走过了最难的这段山路。许寒芳冻得手脚冰凉,可是嬴义等人却是满头大汗。
许寒芳搓着手跳下马车,连连跺脚,边哈着手边说:“嬴义,也不知道你是真对我好,还是假对我好。坐在马车里快冻死了,还不如下来走走暖和。你不会是因为我不让你喝酒,借机报复吧?”
嬴义笑着朗声回答:“末将不敢!”
天然的原始森林就是巴家林场。因为山就是巴家的,山上的一草一木自然也归巴家所有。
森林里,合搂的大树十几米高,都是百年的参天大树。
林场管事早接到通知,不必搞什么迎接,让工人依旧各行其是。所以只有管事带了几个副手在林场外迎接,看见许寒芳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微微一愣,忙上前迎接。
简单客气了几句,许寒芳就直接去了工地。
林场的工人多是附近的农户,利用农闲来挣些钱贴补家用。
许寒芳挨个到工人的棚屋内进行走访和慰问。询问大家御寒的冬衣是否准备到位?饮食是否充足?工具是否打磨锋利?还有什么要求?并把带来的冬衣、美酒送给大家御寒。
这让所有的工人都心怀感激。一个个热泪盈眶。以往的主人来巡视都是把大家集中在一起进行训话和象征性地慰问。而她则是真正的嘘寒问暖。
更让工人吃惊的是,许寒芳居然走到工地,搓搓手抡起斧子和其他工人一起砍倒了第一棵树,看着第一棵大树轰然倒下。她笑着朗声道:“我宣布!伐木开始!”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工人一个个人心振奋,灿烂的笑容驱散了山上的严寒。
许寒芳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开始忙碌的工人,她的脸红的像苹果一样,是冻得也是热得。
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工人捧了一碗热开水毕恭毕敬地过来,卑声说:“您喝点水吧。”
管事心里一惊,看水碗有些脏,而且还破了个豁口,刚想要制止。却看见许寒芳笑着接了过去,一饮而尽,开心地问:“大叔您怎么称呼?”
工人一愣,毕恭毕敬地回答:“老汉姓姜贱名一个瓜字。”
许寒芳擦擦头上的汗,把碗递了回去,诚挚地说:“姜大叔,谢谢您!山里的泉水真甜!一碗我没喝够呢!可不可以再来一碗?”
姜瓜连声说好,急忙又去倒水。
周围的工人都已经被感动,更加卖力的抡起斧子,不一会儿又有几棵大树应声而倒,轰隆作响。
许寒芳又和工人一起砍了一阵树木,喘着气摇着头说:“这种工作实在辛苦!我做不来。”因为她知道到冬天丹砂、铜矿和盐矿都停止开采,只有伐木在寒冷的深山老林里继续进行。所以伐木工是最辛苦的。
嬴义和虎贲军也早已加入了伐木的行列。
许寒芳坐在被砍倒的大树上,看着忙碌的人群,心里十分快活。
嬴义擦着汗走了过来,他的袍角已经掖到了腰上,许寒芳拍拍大树示意他在一边坐下。
嬴义坐在旁边,望着许寒芳呆呆出神。
许寒芳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嬴义在望着她,瞅着又一棵大树被放倒,漫不经心的问:“干吗一直看着我?”
嬴义一怔,回过神来笑着说:“没想到您会如此待这些工人。更没想到您还能做这些。”他举举手里的斧子,眼睛里全是钦佩。
许寒芳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说:“我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因为这些布衣百姓是最质朴的,你投下一颗关爱的种子,他会回报给你一棵大树。你以诚待他们,他们会更加赤诚地对你。”一脸轻蔑继而惋惜地说:“哼!不像那些虚伪的达官贵族。——哎!可惜,这个时候的贵族们不懂得这些。只知道压榨和剥削。”
嬴义沉默良久,说道:“您有比玉石还纯净的品格,比金子还闪光的心灵。”他曾经也是最低层的人,体会这些人的苦楚。所以听到她的这番话,心里暖暖的。
许寒芳俯首略一思量,随即失声笑道:“哈哈!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们那个时代的人,人人都会做到这些,人人都是这样。”
嬴义又有了那日在巫山欲言又止的表情……
忙碌了一天,许寒芳离开了林场。工人们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出林场才止步。许寒芳知道今年林场这边已经不用她再操任何心了。
快要上到山路上时,许寒芳唤停马车,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说道:“嬴都尉,向你请示一下,我不愿意坐马车了,晃得我快零散了。我要骑马,你要是不让我骑马,我就走着下去!”她一只手掐着腰,还晃着一条腿,一脸的赖皮样。
她向他请示?此话怎讲?嬴义苦笑着只好让她骑马。
又到了上山时的那个陡坡,所有的人都下马拉着马匹走。
马匹拉着空马车一步一滑地往下走,下了几步,所有的人都有些控制不住步子,不由都加快了步伐的频率。
突然,前面的马车车轴咔嚓一下从中间断裂成两半。马匹受惊拉着没有车轮的车身狂奔起来。没跑多远,车身就已经零散成一堆木片。只剩下车辕还套在马身上和马一起飞奔。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一个个惊得变貌失色。
许寒芳更是头发根都竖了起来,腿一软,一ρi股坐在地上,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如果自己刚才还在车上坐着,此时非死即是重伤。
嬴义惊得脸色苍白,瞠目结舌,直到看见滚到路边的车轱轮停下来,才醒过神来,忙上前把许寒芳扶起来,然后上前查看车轮。
一个轱轮已经滚到山崖下,另一个轱轮滚到路边。嬴义蹲下身细细察看。赫然发现车轴明显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
许寒芳也心神不定、腿一软一软地走了过来,见嬴义盯着车轴皱着眉沉着脸,表情阴沉。问道:“怎么了?”声音禁不住有些发颤。
嬴义从车轮上取下半截车轴,递了过去。清晰的锯痕赫然入目。
许寒芳倒吸一口凉气,和嬴义对望一眼。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是谁要害我(她)呢?许寒芳望望深不见底的山崖,又看看已经停止奔跑的惊马,心里骇然。哆嗦着腿站在山边,让凛冽的寒风吹醒头脑,镇静了许久,细细思索了好一阵。一咬牙,扬声吩咐道:“嬴义,这件事不要张扬。更不要到巴家兴师问罪,知道吗?”
“为什么……”嬴义气得眼冒怒火。是谁这样胆大包天敢暗害她?他现在就忍不住要冲到巴家问罪。因为马车是巴家准备的。
许寒芳沉声命令:“照我说的去做!只当什么也没发现,只当是非人为的意外。就说车辆不小心损毁,别说是人为!听见了吗?”她自己都奇怪为何自己能如此冷静?
“可是……”嬴义还想争辩,冷静一想似乎明白。她是故意迷惑对方?不愿打草惊蛇?试探着问:“您是准备?……”
许寒芳冷冷地说:“我是要以逸待劳。”眼睛望着黑魍魍的山林,倔强地想道:妈的!我许寒芳就是命大,在死亡边缘已经走了几回,百毒不侵了!凭个雕虫小技也想害我?哼!有什么伎俩放马过来!姑奶奶我奉陪!
嬴义了然地一点头,回头对虎贲军大声命令:“都听到没有?如果谁将此事泄露出去,军法处置!”他额头的青筋已经暴露,声音也因为激动和气愤有些嘶哑。
他觉得自己太窝囊,太失职。有人要害她,而自己蠢得竟然事先毫无察觉。
“遵令!”虎贲军齐声回答。
回到巴家,嬴义就悄悄开始了紧锣密鼓地布置。一百名虎贲军分成几班,十二个时辰加强戒备,不得懈怠。
要求所有的人出门时各类物品工具检查一遍,饮食等各方面也都加强戒备。
负责管理车辆的家仆巴彦听到消息,匆匆赶来,跪在院门外伏地请罪。
巴清听到此事也抱病前来。
许寒芳笑着迎出屋去:“你身体不好,怎么也来了?”
“听说你坐马车出了意外,我不放心来看看。”巴清转脸对巴彦脸如寒冰,冷冷说:“你是怎么搞得?这样的事也能出?”
巴彦吓得连连叩头,额头已乌青,只会颤声说:“奴才该死……主母降罪……”
巴清心里陡的升起怒火,厉声说:“降罪?你担当的起吗?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你赎罪!”
巴彦不停地叩头,连声称是。
嬴义在一边冷冷看着巴彦,紧咬牙关,面无表情。可拳头已经握紧,只想一下拧断他的脖子。
院内站了许多闻声而来的人,许寒芳扫视了一周,说道:“姐姐就不要再责问他了,马车年久失修,纯属意外。”的0d
巴清怒气冲冲地说:“那也不行!马车不好使了就换新的。干吗还要用?险些酿成大祸!”她气得五官已经挪位,脸色铁青,喝道:“不行!今天我要办了这奴才!”
巴家家法严酷,这是众所周知的。巴彦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有不停地磕头,浑身抖做一团。
许寒芳忙陪笑道:“姐姐别生气了,这不是没事吗?小小惩戒一下算了。”
“不行!”巴清还是怒气难消,因为生气娇喘连连。气息不济地说:“小小……惩戒?太……便宜他了!”
许寒芳又拉拉巴清的衣袖,连递眼色求情,轻声求道:“好歹我是客,就当给我个薄面?”
半晌,巴清才敛住怒容,毫无表情地看着巴彦道:“看在韩姑娘面子上,饶你不死!”扬声道:“拉出去!抽一百鞭子!——并传命所有的家仆,再有懈怠者,这就是例子,决不轻饶!”
巴彦此时觉得能免去一死,如蒙大赦,连连叩头:“谢主母开恩!谢韩姑娘拯救之恩。”
有两个家仆把额头青紫的巴彦架了出去,一会儿院外传来鞭笞的声音。
许寒芳好言劝道:“别为了这点事儿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姐姐还在病中,要注意身子。早些休息吧!”
巴清拉着许寒芳的手,心有余悸地说:“唉!幸亏妹妹有神灵庇佑。否则这次巴家难辞其咎。——妹妹你真是肚量大。人都说量大福大,看来是没错的。”
许寒芳微微笑笑,没有说话。
巴清又万分抱歉地说了几句,才在众家仆的簇拥下起身离去。
许寒芳吐了口气,用力伸了个懒腰,端起巴清送来的参汤,喝了几口定了定惊。她表面上虽没事,可想起来心里还是有些后怕。嬴政让我带一百个虎贲军真的带对了!特别是嬴义,一个出类拔萃的侍卫!抬头看见嬴义在门口黑着脸站着,扬声叫道:“嬴义!”
嬴义转身进屋,面无表情地躬身回答:“末将在!”
许寒芳讶道:“你又怎么了?脸臭臭的?”放下手里的汤碗,细细审视着他。
嬴义满脸不情愿地说:“您不该饶了他——那个奴才!”低头盯着地面,现在想起来下午的一幕,心还突突直跳。的16
拜托,我也受到惊吓,刚应付了这些人,又要来劝你?许寒芳一声苦笑:“哈!你觉得是他做的吗?”抬手示意嬴义坐在对面,自己又习惯性的盘起腿。
嬴义端正地坐下,没有回答,可答案都写在脸上。
许寒芳耐心解释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你就不能冷静地分析一下,会是他做的吗?会有人傻到如此明摆着害我?这样做是害我还是害他自己?就算是他,他也不会是主谋!我们应该放长线钓大鱼吧?——你以前的稳当劲儿都哪去了?”
经许寒芳一说,嬴义也觉有道理。为何一想起有人要害她,心里就翻江倒海,失去分寸?
许寒芳似乎看透了嬴义,笑道:“你也不用自责,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盛了碗参汤给递了过去:“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你比我还紧张!——来,你也压压惊。”
嬴义双手捧过参汤,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末将知错!”
许寒芳淡淡一笑,大方地说:“好了!我们两个还客气什么?”
嬴义喝了口参汤,思索着问道:“您觉得是谁要害您?”
“不知道!”许寒芳干脆地回答。
嬴义试探着问:“会不会是他?会不会是管家——巴福?”他觉得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许韩芳沉默不语,因为她觉得管家巴福并不是那么简单。在他的背后或许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这力量是谁?她还说不清楚,
或许是推测中的隐形势力?或许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嫪毐!也许嫪毐嫌拖得时间太长,改变了想法,想杀我灭口也说不定?究竟是谁想让我死呢?会是他们当中的谁?去年困扰嬴政至今没解决的问题,如今同样困扰了我。
唉!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去想,总有水落石出,浮出水面的一天。这是许寒芳的一贯作风。她打了个哈欠,故意满不在乎地道:“我们这会儿就不要再破案了!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早点睡吧!我是又受累又受惊,已经很疲惫了!——再说有你的保护,我是万无一失,紧张什么?这些心留给你操吧!女人操心多了容易老的。”说着站起来,走到榻边,往榻上胡乱一倒,歪头睡眼朦胧地望向嬴义。
嬴义起身肃立,望着许寒芳严肃地说:“您放心,我已经布置完毕,所有的人都加强戒备和防范。”
许寒芳放心地一笑,突然想起来道:“你带些药去看看那个挨打的家仆吧,”看嬴义迷惑不解,解释道:“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看的,然后关心他一下并表示同情。看看他的反应,或许你还能听到点什么呢!”
嬴义不解地问:“您是让我暗中调查这件事?”
许寒芳一打响指赞道:“聪明!”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忙了一天早就很累了。
嬴义更加迷惑:“那,末将就不明白了。您为何不明着调查?”她完全有这个权力来调查。甚至可以命令巴郡郡守来彻底追查此事。
许寒芳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唉!我怕万一调查出来对巴家不利的事情,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嬴义皱着眉问:“您的意思是?”
许寒芳提示道:“您想想那批铜矿如果没到咸阳,会到哪里?”
嬴义迷惑地摇摇头。
许寒芳坐起身,笑着摇摇头:“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没想到你还是不开窍。”笑容一敛,又慎重地说:“你想到了巫峡以后,只有两条路可走,一个是沿着栈道到了秦国的咸阳或雍地,另一个是顺水路到了楚国,……”
嬴义大吃一惊。到了楚国就意味着巴家背叛了秦国。雍地是嫪毐的地盘,这是众所周知的。他要这么多铜矿,似乎意图谋反。如果嫪毐确有此意,那巴家就是从犯。这两条当中的任何一条,就足以够巴家被灭三族。的a8
许寒芳站起来,走到嬴义面前,凝重地说:“所以我才不让你声张。”
嬴义表情肃然,愤愤地说:“如果他们背判大王,理该自裁谢罪!死也是应该的!”每次一说起大王他都会面带崇敬,大王在他眼里是至高无上的代表,不容背叛。
许寒芳知道这个时代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他们把王看成神,把为王而死当成荣耀,把背叛王看成不可饶恕的事。她也不想争论,思索着说:“嬴义,你说的我也赞同。可是你想想,背叛大王的只是几个人,可是株连起来,光巴家就上千人那!”想起嬴政上次处死那些无辜的近侍,她不寒而栗,强自镇静说:“——据我观察,之前巴清对此事应该也是一无所知。我只是想知道巴家谁还和此事有关。如果仅是男主一人所为。希望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如果还有别人在意图不轨,我就敲山震虎,让他们知难而退。”
嬴义严肃认真地纠正:“不是知难而退,是必死无疑!”他的手已经不由自主按到长剑上,握紧了剑柄。仿佛如果他一旦知道是谁背叛了大王,他就会立刻将此人大卸八块。
许寒芳暗自摇头。这个时代人的想法现代人永远无法理解,就像古人不可能接受现代人的思想一样。只好顺着说:“你说的对,他们该死,但是该死的只是那些人,而不是所有的人。事情应该和他的亲人无关。”的018
“可法律就是这样规定。背叛和谋逆都要被灭三族!”嬴义的表情很坚决,坚决中有着倔强和执着。
“可有许多人是无辜的!”看嬴义还似有微辞,许寒芳进一步抢着道:“——那些无辜的人的生命在我眼里一样是宝贵的。就像你、我的生命一样宝贵。——所以,这件事我请你先不要告诉大王!”她明亮的眼睛望着他充满期待,期待着他的回应。
嬴义望着她漆黑明亮的眼睛,想起她的过往,思虑再三,终于深深地点了点头。
许寒芳宽慰地笑了,她知道他能理解她、明白她,更知道他是一个言出必行、重信守诺的人。她信任地注视着他说:“就让我们两个一起做一件,既不背叛大王,也对百姓有益的事?好吗?”
嬴义顿了一下,补充道:“如果查出来是哪些人背叛大王,请您允许我手刃他们!”
“那是当然!”许寒芳正容回答:“别说是你,就是我也不会放过他们!——快去吧!”她笑着催促。
嬴义释然地点点头,笑着转身出门,掩上房门。又交待值夜的虎贲军加紧防范,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嬴义转过几条黑漆漆的巷道,看见一排低矮的房子,到了巴彦的住处,刚走到屋外就听到屋内时断时续的呻吟声。他走上前轻轻叩了叩门。
“谁呀?”屋内一个有气无力地声音传来:“门没挂闩,进来……”
嬴义抬脚缓步走了进去,看见巴彦趴在榻上,脸朝里,背上还有斑斑血迹。这一百鞭子打得他皮开肉绽,估计已经丢了半条命。
巴彦听见脚步声,慢慢转过头来,看见嬴义,一惊:“大人……”手撑着床,挣扎着想要起来。
嬴义淡淡一笑,轻轻按住,说:“不用起来了,躺着吧!”
巴彦颤声道:“大,大人,小的确实仔细检查过马车,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保证是,是新车……”他以为嬴义又是来找他问罪,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嬴义仔细看着巴彦,怀疑地问:“一切都是你亲手检查的?”心道如果要是认真检查,不应该发现不了被人动过手脚。
巴彦磕磕巴巴地回答:“确,确实……是,是……小人亲自检……检查的。”
嬴义通过观察,觉得巴彦不似说谎,转念一想又问道:“那你检查完后,有没有离开过马车?”
巴彦翻着眼睛想了一阵,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小人今天早上腹泻,检查完后曾经上了一趟茅厕,然后刚回来,您派的人就来了。”
嬴义心里一动,问道:“那你回来时见到谁吗?”
巴彦认真想了想,答道:“没有!——大人,您问这些干什么?”
嬴义微微一笑:“没事,随便问问。——哦!对了。我给你带了些外伤药。你拿着吧!”从袖兜里拿出药瓶,递了过去。
巴彦哪里会想到眼前这个人是来给他送药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大人给……给小的来送……送药?”
嬴义正容道:“我家主人命我看看你,还说这都是意外,让你不必往心里去。”
巴彦感激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道:“工人都说韩姑娘胸襟广阔,待下人随和。小人,小人……”说着“呜”地一声轻轻哭了起来。
嬴义又好言劝慰了几句,转身准备离去,就在他快走到门口时。巴彦突然想起来道:“我早上去准备马车之前,曾在马房门口遇到巴管家。管家随便问了问我话。就走了。“
嬴义暗皱了下眉,却不露声色道:“知道了。”抬脚离去。
刚出了门,走在巷道上,迎面正遇到一个身材瘦高的人往这里走。
来人看到嬴义,一愣,忙躬身闪在道旁垂手低头而立。
嬴义和此人擦身而过,只是轻扫了一眼,略觉面熟。走了过去,皱眉想了想,想起来此人是当日在巫山带着巴家众家仆,向许寒芳磕头谢恩的内务总管巴仁。
嬴义又回头看了看巴仁,巴仁瘦高的身影已经没有了踪影。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一直无事。
嬴义加强了各种检查。他仍在暗中调查,似乎所有的表象都显示马车事件就是和巴福有关。但是又没有足够证据。如果当面置问,对方死不承认,又会掀起轩然大波。
嬴义终于有些沉不住气,问道:“您让我查到什么时候?这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就是巴福所为。您为何不让我把他宰了?”他早就想一刀把巴福剁为两段,消除对她安全的威胁。
许寒芳心平气和地问:“那,你发现巴福背后是何人吗?”
嬴义认真思索了一阵,摇头道:“没有发现。”
许寒芳一口气问道:“你觉得,凭巴福一个人的能力能做得了把铜运走这么大的事吗?巴家男主究竟是受谁指使?参与此事的还有何人?”
嬴义又摇摇头,一脸茫然:“要不——我把巴福擒过来严刑逼问?”
许寒芳摇头苦笑,反问:“这你不等于告诉全天下的人,我们在做什么?”
嬴义焦急地说:“那您说怎么办?”一想到她身边还时刻潜伏着危险,就会坐立不安。沉稳如他,怎么会变得总是如此沉不住气?
许寒芳不再说话,低头倒了杯茶,自去喝茶。脑海里却在不停地思考,整理所有嬴义报给她的信息。
嬴义见许寒芳一直不说话,耐不住性子,问道:“请您作出指示。我们该怎么办?”
许寒芳呷了口茶,抬眼看着嬴义,坚定地说:“顺藤摸瓜!——男主死了,巴贵死了,巴福就是我们唯一的线索。我们就顺着巴福这根线往下摸,看看他背后究竟还有何人?我要让此人现出原形!到时候,你再杀他也不迟!否则,就算你把巴福暗杀了,巴福死了,或许还会换别的人来害我的。”
嬴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是心里总还是不想让她冒险。只有继续加强防范。
似乎巴清是有意回避似的,总找着这样那样的借口,不愿打理事务。许寒芳只好还在打理着巴家的一切事务,她和巴家的工人也相处的很愉快。
在一百个虎贲军侍卫密不透风的保护下,许寒芳日子过的依旧安全,宁静。
除了正常工作外,好动的她,还是抽空去练练骑马,看看风景。有时候还会和嬴义下下棋。
许寒芳骑着马,立在江边,看着清澈的江水滚滚而逝,望着江面上孤帆远影碧空尽的独特景致,只觉心胸豁然开阔。江面上一阵寒风袭来,吹得她不禁裹紧了貂皮斗篷。
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看着像是奔她的方向而来。骏马驰近,是一个虎贲军侍卫。
虎贲军驰到近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朗声禀告:“报告韩姑娘,报告嬴都尉,巴家差人禀告,管家巴福自缢身亡。”
许寒芳闻言像挨了一闷棍,一时都懵了,只觉得头嗡嗡作响……
巴福的死没有任何悬念,所有迹象都表明他是自杀。
据负责勘查巴福死因的衙役讲:巴福悬在梁上没有什么挣扎的痕迹,身上也没有其他外伤,屋内也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
可许寒芳站在现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就是想不起来。
巴清对这件事的态度异常的冷漠,和巴贵的死截然不同。这让许寒芳如坠雾里,摸不着头脑。
许寒芳可以感觉得到精明的巴清必定已经发现铜矿其中的蹊跷,巴清讳莫如深的态度,说明她在极力回避这件事。她究竟在躲什么?而且巴清把巴家所有事务交给自己打理,从不过问,似乎也有深刻的用意。
许寒芳和嬴义只好得出这样的结论:巴福由于害怕,畏罪自杀。当然怕的不一定仅仅是她。而是巴福背后的那个人。或许他的自杀是被逼的。因为他一死,再也没有人知道铜矿事情的真相。但是他怕的人是谁?是谁逼他?就不得而知。也许这一切随着他的死就永远成了个谜。
巴福死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再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巴家还有其他的人是内奸。或许巴福真的就是巴家的最后一个内奸,畏罪自杀。
似乎一切到这里就中止了。可许寒芳总感觉暗中好像还有人在窥视自己,这种感觉总是让自己后背直冒凉气,这双眼睛究竟是谁呢?这眼睛背后又是什么人呢?
夜里,许寒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近作息时间完全被打乱。也好久没有锻炼身体了。该找个时候恢复锻炼了。人活着还真累!不管是古人还是现代人,都活得不轻松。
正胡乱想着,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很有节奏:“咚咚,咚咚”。这是什么声音?
许寒芳不禁坐起身来,侧耳凝神细听,又没有了动静。再听听,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许寒芳笑了,她觉得自己可笑,这些天居然疲惫地连幻觉都出现了......天气逐渐寒冷。
许寒芳却像个小蜜蜂一样还要对各工场进行巡视。唉!做人真没有动物爽,一年四季不停歇,还要不停地思考这样那样的问题,烦心的事也多。干脆下辈子投胎成猪好了,吃了睡,睡了吃,啥也不用想,多美?养到膘肥体壮直接给人类作贡献!哈哈!她这样自己给自己开玩笑,来减轻过度的劳累和压力。
一旁的嬴义见许寒芳嘴角泛起了笑意,催马上前问道:“您想起了什么?如此开心?”
如果我投胎成了猪,他还作猪侍卫吗?许寒芳斜睨了一眼一本正经的嬴义,想到这里扑哧一笑说:“我在想,如果我变成了猪,你会怎样?会不会也变成猪?一头严肃的猪侍卫?肥肥的猪脸严肃起来是什么样子?哈哈!”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嬴义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望着许寒芳。
许寒芳端坐在马背上,自娱自乐,显得高深莫测。和嬴义现在好多了,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和他开玩笑,他也不会再是惊慌失措的模样。
丹场的大门已经呈现在眼前。
丹场是用丹砂矿提炼水银的地方,因为水银在这个时代是很名贵的,所以丹场是一个重地。一直有保镖和护卫把守。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入。
到了门前许寒芳跳下马,看到丹场的工头正指挥着工人抬着几个奄奄一息的人往外走。
工头和工人看见许寒芳走过来,急忙躬身闪到一边让路。
许寒芳本已走了过去,又停下脚步回头问:“怎么回事?”
工头躬身行了个礼,恭敬的回答:“这几个奴隶病的不行了,抬到外面埋了。”
“哦?”许寒芳转身走到近前,弯腰看了看。几个奴隶面色苍白、紧闭双目,似乎还有呼吸。她探手在鼻子边试了试,确实还有微弱的呼吸。惊道:“人还活着,怎么就埋了?——快派人去找大夫。”
工头媚笑着说:“这些贱奴,还要找大夫吗?”
许寒芳白了工头一眼,沉着脸没有理会。她知道这时候奴隶的命根本不值一钱。遇到好心的工头或许会找个大夫简单一治;遇到不好的,即使病了还要带病工作,直到倒在工地上,然后被扔在一边任其自生自灭。生病的奴隶如果活过来就接着做工,如果死了直接一埋,完事!她对这种没有人权的制度早已经深恶痛绝。
不一会儿,大夫跟着虎贲军匆匆过来。见是给奴隶诊治一愣,但是还是开始号脉。
大夫号了号脉,又观察了一番,摇了摇头。
许寒芳心咯噔一紧,脸色微变,问道:“怎么?没有救了?”
大夫点点头。的65
许寒芳万分惋惜。如果要是早点治疗或许就有救了!叹了口气说:“还没断气,死马当活马医吧,再救一下,尽人事安天命。”说着迈步进了丹场。
工头只好又指挥着把人抬了回来。
刚进到院内,就看到有两个奴隶跪在墙边,正在挨鞭子。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抽破,殷红的血迹已经从道道鞭痕浸出。
“又怎么回事?为何打他们?”许寒芳心里老不痛快,看见这些奴隶,就回忆起了自己修皇陵时的经历,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触。
打人的工头立刻跑过来恭敬地行了个礼,用鞭子一指二人,回答:“这两个奴隶胆大包天,装病偷懒,我们训斥了几句,居然和我们顶嘴。所以好好惩戒一下。”
许寒芳走了几步走到近前,看到奴隶身上穿的还是单薄的衣裳。跪在地上哆嗦得像秋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不悦地问道:“他们怎么还穿得这么单薄?我前些时候送来的冬衣呢?”
“回您的话,这些奴隶刁钻的很,一个个都不识好歹。穿暖了就不好好干活了。冻一冻他们让他们清醒清醒。”工头一脸的得意,接着说:“再说,身上冷了他们就无法停下来,这样才会更加卖力干活,因为活动起来就不冷了……”一双老鼠眼转来转去,颇为自己绝妙的点子洋洋自得。
无良的工头真是可恶!简直一派胡言!许寒芳听得火冒三丈,柳眉倒竖,厉声道:“嬴义,把这家伙的衣服也扒下来,让他也清醒清醒!”
穷苦孩子出身的嬴义在一旁早也是怒火中烧,巴不得许寒芳这么一句话。听到命令,和两个虎贲军上前不由分说,把工头扒了个赤条条,只剩下一身单衣,在寒风中抖做一团。
旁边的几个工头见许寒芳突然变脸,都吓得脸色焦黄,不敢言语。
不能单听一面之词,也不能主观臆断。许寒芳想着转过身,沉声问跪在地上的奴隶:“你们为何偷懒?”
两个奴隶听见问话,忙磕了头,颤声回道:“回主人的话,小的没有偷懒,小的确实生病了。”
许寒芳弯下腰仔细看了看二人,见二人脸色苍白,嘴唇铁青,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不知是生病还是鞭笞的原因。直起身问道:“你们得了什么病?”
奴隶叩头道:“小人腹痛,还上吐下泻,早上连饭都没敢吃。”
许寒芳垂着眼皮想了一下,严肃地说道:“这里有大夫,如果你们要是说谎,我可不饶你们!”
“小的不敢,小的确实腹疼难忍。”两个奴隶再次叩头。
许寒芳目光扫向大夫,大夫忙走到近前给两个奴隶把脉。
大夫在许寒芳的授意下诊治完毕,恭敬地说:“他们没有病!”
许寒芳皱着眉头,狐疑的看着两个奴隶,冷冷地问道:“你们还有何话讲?”凭自己的观察,总感觉奴隶不像说谎。
旁边的工头一脸幸灾乐祸地瞅着两个奴隶,等待着对他们进行更加严厉的制裁。
两个奴隶的脸更加煞白,冷汗直流,连连磕头道:“小的没有扯谎。近来丹场许多人都得了这种病。有些人已经倒下了。”
许寒芳猛地想起刚才被抬出去的几个奴隶,询问地望着工头:“他说的是真的吗?”
“这……”一个工头期期艾艾地回答:“这些奴隶总是夸大其词……”
许寒芳冷笑一声:“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是不是夸大其词看看就知道了。”又扫了一眼院内所有的人,低头对两个奴隶沉声命令:“病人都在哪里?前面带路。”哼!我非要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如果连这点小事都搞不清楚,我许寒芳干脆卷铺盖滚蛋算了!
两个奴隶忙忍痛爬起来,躬身走在前面带路。
离工棚还很远,一股难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挑帘进入工棚,工棚内横七竖八躺着不断呻吟的奴隶。这些奴隶和工蚁一样,生命中除了做苦工以外,没有其它的目的。
气味难闻的令人作呕。许寒芳只看了几眼就忍不住退出了工棚,走了没几步,干呕起来。
这气味太难闻了!像什么?猪圈?如果猪圈是这样,下辈子还是不要投胎成猪好了!还没长胖,就被熏得一命呜呼了!
嬴义忙递了些清水过来,许寒芳漱了漱口,感觉好了些。使劲喘了几口气问道:“我不是命人改善工人和奴隶的居住环境吗?怎么还这样?”
“回您的话,正在逐步改善中。”丹场管事孙和不知道何时闻讯赶来,恭立在许寒芳身后满脸堆笑。
这也叫改善中?当我是三岁孩子?许寒芳看了看毫无动静的四周,抑制着怒火扫了孙和一眼,又瞥了一眼还一直跪在一边的两个奴隶,正色问道:“腹痛的总共有多少人?痛了多久?”
做奴隶的在主人面前是不敢站着的,没有主人命令也不敢退下。两个奴隶听见许寒芳又问,偷眼看到管事凌厉的目光,不禁有些退缩。顿了一下,心一横豁出去了,叩头说道:“总共有几十人。病了有一个多月了,有一些已经快不行了,小的们曾经禀报过管事大人。要求给小的们诊治,可是……”
“只有十几个,病的也没有这么厉害。”管事孙和一听这话急忙打断抢着说。
许寒芳厌恶地断喝一声:“没有问你,你一边儿去!”看见这家伙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就讨厌!
管事孙和浑身一颤,退到一边,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十分难看。两只小眼睛还在不停地转动。
“接着讲!”许寒芳命令两个奴隶。
“不仅不给我们看病。还不让我们吃饱,穿暖。吃的都是发了馊的剩饭,穿的……”
管事和工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白的像一张白纸,额头已经出了冷汗。
事到这会儿许寒芳已经明白。可恶的丹场管事孙和私吞了给奴隶的冬衣,克扣了给奴隶的伙食,挪用了盖房子用的拨款,最可恶的是奴隶病了,不管不问,任其自生自灭。他们还经常以辱骂和鞭打奴隶来泄恨,甚至是取乐。
想起刚才嚣张可恶的工头,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许寒芳只想把管事孙和的脑袋扭下来当尿壶踢。有心惩治这群没有一点良心的人渣,又一想自己只是临时代劳,越俎代庖总是不妥,只好作罢。
许寒芳强压着怒火,思索了一阵,对立在一边神色慌张的工头说:“统计一下工棚内生病的人数。按人头照方抓药。”
两个奴隶感激万分,热泪盈眶,忙恭膝行几步恭敬地说:“谢主人。不过还有一些像我们这样的奴隶,还在做工!”
“一起统计了!”许寒芳转而对大夫,笑眯眯地说:“还得麻烦您!”笑容中带些讽刺。
两个奴隶感激涕零,连连叩头。
大夫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他本就不太情愿给奴隶看病,可是又不敢违抗许寒芳的命令,刚才只好草草一看,敷衍了事。这会儿才认真地去诊治。
进去片刻大夫急急跑出来,慌慌张张地道:“赶快把这些人全部隔离开。——这症状像是疫病!”
你刚才不是还说没有病吗?许寒芳心里暗骂:巴家养的庸医,为这些奴隶治病也是敷衍了事!
虽然把有症状的人迅速隔离开,但是疫病还是蔓延开来。
丹场管事孙和急惶惶来报说:“现在染上疫病的奴隶,已经有上百人。我们是否按以前的惯例直接把他们填埋了?”
许寒芳怒气冲冲的反问:“埋了?活埋?”厉声道:“他们是人,是上百条人命。——集中大夫抓紧时间救治。”的9
丹场管事被狠狠训斥了一顿,撞了一鼻子灰,匆匆离去。
疫病来势汹汹。短短的一天内丹场就又有上百人染上疫病。接着,不仅仅是奴隶,连有的工人也染上了病。工人回到家中又把病传给了家人。患病的很快有了上千人。
已是深夜,许寒芳还在和管事、大夫商讨对付疫病的办法。
“疫病的症状是腹痛难忍、吐泻不止。而且病人的轻微症状通常会拖很长时间才会加重病情。”大夫联合会诊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许寒芳听后,思索着问:“那也就是说,这个病潜伏期很长了?前期症状很轻微,不明显?”
“是!”大夫恭敬的回答。
一旁的丹场管事孙和试探着问:“把他们送到山上无人区封锁了,防止蔓延?”
许寒芳目光一闪一闪的,缓缓说:“封锁不是解决根本的办法。要找到医治的办法才是根本。”想起那年自己经历的那场瘟疫,方圆多少里生命几乎绝迹。就觉得头皮发麻,后背直冒寒气。
几个发现病人的工场管事相互对望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
许寒芳略一沉思说道:“先把丹场封锁起来,然后把病人集中起来,集中到一个无人区一起救治,凡是在疫区外发现同样的病人立刻送到集中区进行救治,防止扩大蔓延。”转而问几个大夫:“——发现是什么病因没有?如何救治?”
几个大夫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难道又要有一场人类的浩劫摆在眼前?在这医学落后的年代,一旦爆发瘟疫,后果不堪设想!许寒芳抑制住心里的惊慌,仰脸吩咐道:“嬴义,让郡守大人张贴告示,遍寻名医医治疫病。越快越好。”
夜已经深了。的a0
管事和大夫一个个退下。
许寒芳站起身推开窗户,让寒风吹进来消除一下疲劳,黑沉沉的夜色使她觉得很压抑。这么大的事,巴清居然连面也没露,这让许寒芳多少有些不愉快。可是她没有精力去追问,只有继续关注疫情的发展。
望着院落漆黑的角落,她突然感觉在灯笼照不到的黑暗处,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背上陡生寒意。
我为何老是会有这种感觉?是直觉?是错觉?许寒芳的目光努力在黑暗的墙角处搜寻,可是一无所获。那双眼睛在哪里?究竟要干什么?
“您怎么了?”嬴义安排完事务走进房来:“看您的脸色不好。”
“没事!就是莫名其妙有些烦躁。”心慌意乱的许寒芳看到身边犹如天神的嬴义,渐渐放下心来。
“最近您太辛苦,注意身体。”嬴义体贴地说:“早些休息吧,我先告退了。”
“嬴义,我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看。”许寒芳忍不住说出了心理的恐惧。
嬴义一愣,警惕地望向窗外,严肃地说:“不管是谁,也别想伤到您。我会全力保护您的周全。”
许寒芳笑了,笑得很欣慰,很踏实:“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微笑着注视着他。
嬴义望着她白皙的脸庞突然有了种冲动,想要抬手摸摸她日渐清瘦的脸庞,又强自忍住,把手按在剑柄上,柔声说:“您放心睡吧。我再出去看看巡防。”
精疲力尽地许寒芳倒在床上,很快睡去。寂静的深夜,又传来轻微的“咚咚”声……告示张贴出来第二天,一个自称曾游历天下的医生朱玖到疫区诊断完后,说道:“这个疫病并不可怕,多年前楚国也曾有过这样的疫病。这种病应该可以治愈。”
许寒芳一听,登时放下心来,笑道:“谢谢先生。请您开方。”不幸中的万幸,好在不是特别难治的疑难病症。要是再来个“非典”?估计全体玩儿完!
朱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略一沉思,开出了药方,
许寒芳不懂中药。递给几个大夫看了看,大夫直咋舌,连连摇头。
看着几个大夫夸张的表情,许寒芳不解地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大夫长跪起身,恭敬地回答:“这个药方似乎不妥。”
“哦?”
“因为这些药材都是珍贵的药材。”
众人纷纷点头。因为买这些奴隶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药方里的一味药值钱。工人也是非常廉价的劳动力,根本不需要管他们的死活。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就是往无人的山区一赶,封锁起来。或者直接填埋。
“那又怎么样?”许寒芳故意装作不理解,转问药房管事:“我们有这些药材吗?”
药房管事黄吉看了看药方,恭敬地答道:“有。”
许寒芳略一点头,吩咐道:“那就照方抓药,越快越好。煎好后送到集中救治区给病人服下。”有些事情就得难得糊涂一回。
黄吉微微愣了一下,说道:“可是,这些名贵的药用在这些贱奴和贱民身上……好像不值得。”
“放屁!不要给我说什么贱民!”许寒芳忽地一下站起来,怒道:“没有这些贱民贱奴,哪来你们的安逸生活?贱民都死了,谁给你创造财富?在我看来他们的命一样是命。快去抓药。如果延误了,我让你和贱民一起去开矿!”说话时刻意强调了“贱”字。她看到巴家这些医生和管事对生命漠视的态度,已经忍了好几天了。今天终于是忍无可忍!
药房管事黄吉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慌不迭地去照方抓药。
许寒芳黑着脸从新坐下,目光冷冷地扫视众人,沉声道:“各自回去,管好自己的工场,遇到病人马上送到集中区里进行救治。如果让我知道谁对人命视若无睹,敷衍了事,我把他也一起活埋了!”声音虽不大,却透着巨大的压力。
几位大夫和相关的众管事从来没有见许寒芳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一个个噤若寒蝉,忙伏地顿首领命。
朱玖在一边捋着胡须,眯着眼睛望着许寒芳,眼睛中似乎有隐隐笑意。
看着这些人匆匆离去的背影,许寒芳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站起身来对嬴义说道:“走,去丹场!”
嬴义一怔,劝道:“生了病的人不干净。您就别去了。还是我去一趟吧。”
许寒芳咬着嘴唇想了想:“不行,我怕那些管事和工头不尽心。这些人根本不把奴隶当人看。”
“如果您要是染上了病如何是好?”嬴义再次劝阻。
许寒芳略一迟疑,沉吟着说:“不怕!又不是不治之症。既然有药可医就不怕。如果我也病了,吃药就是。”转而对朱玖礼貌地说:“劳烦先生跟我辛苦一趟,回头定当重谢。”
“医者治病救人,这是老朽的责任。自当效劳。”朱玖看许寒芳的眼神中全是欣赏。又安慰嬴义说:“其实大人也不用过分担心,疫病传染的没有这么厉害。它是通过呕吐物和粪便传播。估计是工人和奴隶的饮食不洁净所至。”
许寒芳欣慰地笑了笑:“谢谢大夫。这下嬴大人可以放宽心让我去了。”满眼含笑地望着嬴义。
嬴义也理解地笑笑,但是看着她熬红的双眼一阵阵的心疼涌上心头。
许寒芳先是直奔药房,亲自监督着众人熬好草药。然后带着草药往疫区走去。
一路上,嬴义好几回都想劝许寒芳回去,可看着她严肃认真、风风火火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到了疫区门口,管事孙和小心翼翼地说:“韩姑娘,里面不干净,让下人去就行了。您尊贵的身体……”
话还没说完许寒芳冷冰冰撂了句:“你害怕就别进去!”人已经迈步进了集中区。
几个管事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进了集中区,地上随处可见病人的呕吐物,到处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得了病的病人,有的临墙而坐听天由命,有的倚树而靠暗自垂泪,有的坐在院中怨天尤人;有的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许寒芳心里一阵刺痛。哼!现在真的才理解到什么叫做为富不仁!吩咐嬴义组织好给大家发药。
工人和奴隶一听说来发药,简直难以相信。他们以为自己和以前的病人一样难逃被人抛弃的厄运。他们像看救世主一样看着许寒芳。
许寒芳看着忙碌的大家,自己也端了一碗药走到一个重症病人面前,蹲下,一手扶起病人,一手把药碗端到了病人唇边,轻轻说道:“喝药吧,喝了药就好了。”
病人昏昏沉沉中微微张开口,把药喝了下去。许寒芳长舒一口气,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朱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许寒芳,目光忽明忽暗。
众管事一看许寒芳都不休息,自然也不敢偷懒和懈怠。
给上千个病人一天三次熬药、送药的工作量并不小,为了不影响其它工场的正常工作,许寒芳调用了一些巴家家仆负责熬送药的工作。她每天都会亲自坐镇监督,一忙也是七八个时辰不休息。
有时候累了,就稍稍休息一会儿。可是每次一闭上眼睛,感觉到就出现了暗中窥视自己的那双眼睛。睁开眼睛再看,四周都是忙碌的人群,哪里能看到那双眼睛?这种感觉一直困扰着她。
由于措施及时,疫病没有进一步蔓延。两天过去了,病人病症稍微有些减轻。这时药方管事黄吉过来小声禀报:“禀韩姑娘,药材所剩无几。”
许寒芳疲惫地说:“那就赶快去买。”她的双眼已经熬红,看起来很憔悴。
“这么多名贵药材只怕一下子难以买齐。”
“早干什么了?”许寒芳不悦地责问。
黄吉面带难色说:“很多药商知道我们急需这些药材,所以坐地起价,要的价钱离谱。”
“那也买!”许寒芳毫不犹豫地说。
“这样我们会损失……”黄吉犹豫着该不该把话说完,偷偷看着许寒芳的反应,免得再被骂得灰头土脸。
哦!还是钱的问题?猛然想起自己还剩下的那些黄金,许寒芳扬声说道:“嬴义,让人去把那些黄金拿来,交给黄管事买药材。”
“是!”嬴义朗声回答,离去时还瞪了黄吉一眼。
“韩姑娘,人太多,所需要的药材太多,这样太浪费了。”黄吉一想起来每天要用这么多珍贵的药材就心疼得要命。
许寒芳昂起头,嘴角一撇,不屑地一笑,只是淡淡地说了四个字:“救命要紧。”顿了顿又斩钉截铁地补充道:“我要不惜一切代价!”
站立在一边的朱玖目光霍地一跳,转身悄悄退下。
嬴义把取来的黄金重重放到地上,又狠狠瞪了黄吉一眼。他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知道百姓的苦楚。穷人要是得了病,通常只有听天由命,自生自灭。他再一次被许寒芳的善良所打动。
黄吉讪讪地笑着,退下。
一个虎贲军走过来躬身禀报:“禀报韩姑娘,这是朱大夫给您的信简。”
“信简?——他人呢?”许寒芳接过信简问道:“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写封信简?”
“卑职不知。”
许寒芳挥手示意虎贲军退下,展开竹简,上面写着寥寥几行字:
“老朽行医几十载,多见为富不仁者。初来巴蜀,咋闻巴家为黔首寻医治病,以为乃沽名钓誉之举,登门试探真伪。因此故意开名贵药方,以作刁难。姑娘仁心,感动天地。医者父母之心,此方中实则只有一味药是主药,只需此一味药就可以让病人痊愈。留下治病良药,老朽愧走他乡。夷陵朱玖顿首谢罪。”
许寒芳拿起卷在竹简内的草药一看,认得此味草药,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茱萸。细看,竹简下还有一行小字:“名贵药方,可以增强病人体质,也属有效。”
许寒芳扑哧一下笑了。这个朱玖真有意思,让巴家白白破财!又一想,管它呢,反正巴家有的是钱,买了这么多座山,这么多的土地,聚集了这么多的财富。也该为百姓做点实事了。
都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我干脆将计就计,多为穷苦人谋些好处。忍不住对嬴义说道:“嬴义,我们也沽名钓誉一回!”
威风凛凛的嬴义正在院内指挥家仆煎煮草药,听到许寒芳的话微微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接下来几天,许寒芳一边监督熬药,一边着手彻底改变工人和奴隶的福利待遇。我要把它制定成条文的东西,落实下去。这样我将来离开巴家,或许还能延续一阵子。我无力改变这个社会现状,就近自己的力能做多少是多少吧?只能这样了!她如是安慰自己。
制定、执行了新的标准。伙食改善,工钱提高,奴隶也改善工作环境。这让所有的人都大为意外。工人和奴隶却是欢欣鼓舞。
许寒芳会经常到工人家里、奴隶的工棚,去了解他们的情况,关心他们的生活。她的足迹几乎遍布了每一个角落。她早已经和这些人打成一片,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许寒芳看着大家灿烂幸福的笑脸,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生命中很有意义的事。
对症下药后,工人和奴隶渐渐好转。工人纷纷走出集中区回到家里和家人团聚、奴隶也回到岗位。
居住、饮食环境一改善,再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疫病。
终于战胜了疫病,丹场也恢复开工。许寒芳照例前去视察,马车刚走到丹场门口就看见前面黑压压围了有上千人。的20
“怎么回事?”许寒芳从马车上探出头询问。
不一会儿一个虎贲军回来禀报:“是一些工人和奴隶,自发在门口迎接您。”
许寒芳和嬴义笑着对望一眼,二人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一种默契。
许寒芳下了马车。工人和奴隶一看许寒芳来了,纷纷跪在地上迎接。目光中充满感激和崇敬。
许寒芳拉起身边最近的一个人,缓缓在人群中走着,微笑着扫视大家和大家打招呼。无意中发现人群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眼神很复杂,有怨恨,有敬佩,有敌意,有友善……停下脚步想细看时,又不见了这双眼睛。
许寒芳自嘲的笑笑,可能是看错了,迈步继续朝前走。可是直觉告诉自己,总觉得那双眼睛又在看自己。扫视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难道是错觉?不会!绝对不会是错觉,我刚才分明看到了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究竟是谁?……院外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昨晚许寒芳又被那种轻微的“咚咚”声惊醒。醒后细听又没有了动静。一夜没有睡好,就是等着听还有没有这种声音,结果一直也没有再听到。
因为没有睡好,所以迟迟没有起床。此刻又被这噼里啪啦声吵醒。许寒芳忍不住起床走出房门,探头查看。
嬴义和虎贲军笑呵呵地走进院来。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许寒芳扬声问:“外面是什么声音?”
嬴义满脸笑意地回答:“今天是‘逐除’日,咱们那里是击鼓。这里却有烧竹子的习俗,说是能驱走疫病和山上的野兽。”
许寒芳大叫:“逐除?除夕?过年!”苦笑了一下,天天忙得稀里糊涂地连过年都忘了!好像秦时,过完秋季到了冬季就是过新年了,所以年来的早些。入乡随俗吧!她笑眯眯地吩咐:“嬴义,叫人去买些牛羊,宰杀后让伙房做了,弟兄们解解馋!”
嬴义和几个虎贲军乐得笑开了花,他们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忙准备去张罗。
许寒芳背着手往回走了几步,回头又道:“还有,——再去买些好酒来给兄弟们。我们热热闹闹过年!——顺便也让你喝个痛快!”止不住满脸笑意的望着嬴义。
嬴义傻呵呵地笑着答道:“末将已经戒酒了。——自从那次之后,末将就当众宣布戒酒了!”
许寒芳当然知道那次指地是马车事件,也知道出了那次意外以后他一直在自责,自责自己大意、失职。可喝酒是他的最大嗜好,这也能戒?
当耳边听着噼噼啪啪地烧竹子声。大家又无拘无束地坐在了一起后。事实是,虎贲军喝酒时,嬴义果然滴酒不沾。尽管从表情上就能看出来他心里痒痒的难受,可是仍旧强自忍住。
许寒芳看他的痒痒劲,忍不住劝道:“喝点吧,喝一点没事的!”
嬴义看了看酒坛子,提鼻子使劲闻了闻酒香,咽了下口水,坚决道:“说过的话一定要作数。末将说过今生已不再饮酒,就不会再饮酒。”
许寒芳感激地笑笑,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她,他要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也知道再劝也没有用,他有一副牛脾气,认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就像他认准巴家如果背叛大王就满门该死一样,无法更改。
在院内坐了一会儿,许寒芳觉得有点冷,从怀里掏出一个毽子托在手上,兴致勃勃地说道:“嬴义,我们一起踢毽子?”她抽空用鸡毛和铜钱做了这样一个玩具。没办法,在这个年代能玩的东西实在是少的可怜。
嬴义看着她手中五彩斑斓的物品,好奇地说:“您让我给您找活鸡毛,就是要做这个?——这是什么?”
“刚才都给你说了,是毽子!”许寒芳站起来准备热热身,坐着使她手脚冰凉。
作了几个预备动作后,毽子被高高抛起,许寒芳有节奏地踢着,毽子上下翻飞,她的长发随风舞动,又是一副奇妙的画卷。她还时不时踢个简单的花样,——因为她会的花样也不多。
众人的目光随着毽子一起一落,看的津津有味。
嬴义没有想到几根鸡毛她也能玩出如此花样。回想起自己拔鸡毛时,公鸡不停地惨叫,然后被拔掉毛的秃尾鸡滑稽可笑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捂着嘴不停地笑。还记得过后她还怪他:“你怎么这么死心眼?你就不会拔刚杀死的鸡的鸡毛?你还真去逮只活鸡拔?亏你也能逮着?”
许寒芳身上已经出了汗,朗声叫道:“嬴义!该你了,我要歇一会儿了。”
“我?”嬴义头大,这个主子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太会折腾人,而且每次都弄得自己很狼狈。
周围的虎贲军一脸善意的幸灾乐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的头领。他们的头领现在脸上笑容比以前多了许多。
“对!站起来准备接住!”许寒芳余光看到嬴义的架势,笑着纠正道:“是用脚——不是用手!接好!别掉在地上。”抬脚踢了过去。
五彩缤纷的毽子以抛物线形式飞了过去,在空中划了一个美丽的弧线。
嬴义慌忙抬脚去接,也不知道他究竟使了多大的力,只听毽子嗖一声,快速飞到许寒芳身后。
众人忙寻迹观看。毽子不偏不倚,正落在一棵高高的树上。
许寒芳不满地转回头望了嬴义一眼,埋怨道:“你使那么大力气干什么?你当是打架呢?恨不能一脚把人踢死?”的ad
嬴义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第一次踢,不知道该使多大的力。看见它飞过来,一急就没有控制好。”傻呵呵地又露出单酒窝。
这可是自己费了半天功夫才缝好的毽子,手指上还被针扎了好几下!许寒芳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溜小跑到了树前,抬头看看,树有几米高。这该怎么办?本能的反应是抱着笔直的树杆晃了两下,树木根本无动于衷。有些泄气,抬脚作了个势就想往上爬。
“您要干什么?要爬树吗?”嬴义一把拦住了许寒芳惊问。
许寒芳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许多帮手,真是以往自己独立惯了,凡事自己想办法。一般不假他人之手。挠挠脖子,自我解嘲说:“这树如此光秃秃的没有枝杈,如何能爬上去?我只是自娱自乐试那么一下,当众爬树还没有想过。快想办法!”
嬴义蹙着眉头道:“是呀!哪用的着您亲自上。——我有办法。不用爬树!”
许寒芳讶道:“你不是会飞檐走壁,身轻如燕的轻功吧?”心里期待着能看到武侠小说中那传说已经失传的绝世轻功,看到那神奇的画面。没准还能学两招呢!
“轻功?”嬴义一脸茫然地反问:“什么轻功?”说着也没叫虎贲军,自己径直走到院外拿了一根长长的竹竿回到树下。她的事他总喜欢亲自做。
许寒芳乐了。为自己的荒唐乐,也为嬴义的聪明乐。自己刚才怎么就会那么笨?不光想爬树,还在幻想什么轻功。真是急糊涂了!
嬴义举着竹竿敲,准备打下挂在树杈上的毽子,边举边说:“您真是大事聪明,小事糊涂。”
许寒芳笑着嗔道:“是呀!是呀!我是大事聪明,小事糊涂。你是小事聪明,大事糊涂不就结了?我们两个正好互补。就是黄金搭档!”
“黄金搭档?”嬴义停下手里的竹竿,因为他又听到一个新名词。
许寒芳捣捣他,娇笑着催促:“是呀!是呀!快点吧!”
竹竿差一些不够长,两名虎贲军有眼色地走过来托起嬴义,毽子被竹竿打了下来。
许寒芳迫不及待地拾起来一看,包铜钱的丝布已经被粗糙的树皮划破,撅着嘴不高兴地责怪道:“你看,你使那么大力,破了吧?就差没零散了!”
嬴义歉意地笑笑。
天渐渐黑了下来,点上火把继续欢歌笑语了很久,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散去。只留下值守的虎贲军护在院子周围。
许寒芳坐在灯下,艰难地一针一针剜着,想再做几个新的毽子,赶明儿大家可以一起玩。
嬴义迈步过来轻轻道:“末将帮您吧。”
“你会?”许寒芳仰起头,诧异地问。
嬴义也不说话,微微一笑拿起毽子缝了起来。灯烛下的嬴义,刚毅的脸看起来满是柔和,粗糙的大手握着细小的钢针竟然十分纯熟老练。
可能是发觉许寒芳在看着自己,嬴义轻声说:“我从小,衣服就是自己缝。到军营里,更是自己缝。”他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朦胧,一定是又想起了童年悲伤的往事。
许寒芳趴在几案上,双手支着下巴,微笑着说:“那以后你找个人给你缝衣服。”突然又想起当日悄悄给浩然缝制衣服的情形,想起浩然收到衣服时的幸福和满足……往事渐渐淹没了笑容。
嬴义手里的针停了一下,嘴角轻扯笑了笑,没有说话,又几针一个毽子已经缝好。
许寒芳拿在手里赞不绝口:“就是比我缝得好!厉害!真是厉害!太厉害了!真是没有想到你的大手不光会弄剑、写字,还会飞针走线?你还有什么会的,我不知道?——回头帮我缝一个锦囊吧,精致点的,我要用它装些重要的东西。”说着手比划着大小。
“好!”嬴义笑着点头:“回头找些上好的锦缎。”
许寒芳笑笑,把几个毽子托在手里,兴致勃勃地看着,不觉打了个哈欠。
嬴义站起身来点头躬身轻施一礼,准备告退,时间已经不早了。
许寒芳仰脸望着站起来的嬴义,身材魁梧好看。想起多天来折腾得他不轻,不觉好笑中也有歉意。想起这么高大魁梧的他,今天下午两个人驼着他举着竹竿才能够到毽子,不禁问:“嬴义,你有多高?”
嬴义一愣,答道:“末将身高八尺。”
八尺是多少?好像一尺相当于现代的二十三厘米吧?许寒芳想了想,又站起来和他比了比,自己才到他的下巴处。仰脸又看看他:“你只怕有一米八还多一点吧?”
嬴义问道:“是您那个时候的尺寸?”
“嗯!”许寒芳点点头,再次赞道:“难怪你如此威风好看,如此有男人味。”退后一步,用手托住下巴,眯着眼睛,细细欣赏。嘴里还发着怪声。
嬴义被看得有些害臊,勉强笑笑:“您休息吧!”抬脚准备往外走。
许寒芳突然叫道:“等等!”嬴义停下脚步。
“你站到几案上我看看!”许寒芳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又看看房顶,似乎在想些什么。
嬴义一怔,但还是依言站了上去。
许寒芳抬头看了看,变了脸色,转身拿过披风,急急说道:“走!我们去一个地方!”反手披上了披风。
嬴义蹲下帮她整理着披风的下摆,关心地问道:“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末将多带些人……”
许寒芳打断道:“不用,就我们两个!不用带别人。”说着已经急急出了门。
昏暗的天空,暗云疾飞,微微发红,似乎是下雪前的征兆。巴家大宅一片沉寂。只有几处门楼还闪烁着灯光。
二人走在漆黑的巷道中。打更的声音从巷道深处传来,在寂静的深夜传出很远。已是三更天。
嬴义跟在许寒芳后面,警惕地保护着,炯炯有神的目光,不停扫视四周。手一直按在剑柄上,不曾离开。
许寒芳左拐右拐往前走,在一个院前停下脚步。
嬴义见她停下脚步,抬头观看,发现这是管家巴福生前办公的地方。因为他在这里自缢身亡,所以暂时搁置了起来。惊异地问道:“您来这里干什么?”
许寒芳冷冷一笑:“过年了,我来悼念巴管家的冤魂。”一阵寒风吹过,携满寒意,袭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骇然。但是一想起身边充满阳刚之气、神武的他,又定下神来,迈步往里走。
嬴义听着许寒芳话里有话,也没多问,只是小心的护着她,注意留神着周围的一切状况。周围任何的风吹草动,也别想逃过他锐利的目光。
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二人跨门槛进到了屋内,屋内黑漆漆的,嬴义取出火折子点燃油灯,轻轻关上房门。
因为一直没有人再来过,屋内基本上还保持着原样。
许寒芳站在几案边,仰脸望着房梁出神。
嬴义察看了屋内没有任何安全隐患,转回身轻轻问道:“您在想什么?”
许寒芳眯着眼睛说:“我在回忆巴福的腰带悬挂在哪里,有多长?腰带到几案有多高?”昏暗的灯光下,她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
“这个末将问过衙卒。是布衣黔首常用的标准的腰带,长七尺。”
许寒芳诡异地一笑:“这就对了!”
“对什么?”的44
“你站到几案上,看看。”
嬴义站到几案上抬头看了看,皱眉想了想,惊叫道:“您是说……”
许寒芳点点头:“对!不是自杀,是谋杀!”她早就觉得哪里不对,只是一直没有想起来。原来是高度问题!今天晚上无意回想起高大的嬴义被人驼着才够到毽子,才猛然想起来。以巴福低矮的个子,脖子根本够不到悬挂在梁上的腰带,除非他蹦起来。可是蹦起来后,还如何踢走几案?
巴福如果不是自杀是被谋杀,那么杀他的人是谁?难道巴家还有内奸?这也就是说她还会有危险。嬴义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可是我问过衙役,巴福身上没有任何的外伤,如果要是被人杀死了挂上去,应该有别的伤痕才对。而且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许寒芳来回踱着步子,思索着:“这就奇怪了……”
嬴义刚想说话,突然轻跳下几案,弯腰噗的一口吹灭油灯。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说着左右看看,拉着许寒芳进了偏房,躲在门后。左手反手把许寒芳护在身后,右手又按在了长剑上,严阵以待。
许寒芳又一次近距离贴在嬴义身边,闻着他身上男人特有的味道。不知为何,心跳突然加快。看嬴义正聚精会神地望向房门。她忙收住心神,也屏住呼吸,伸头从嬴义下巴的缝隙处往外看。
听见有人推开了院子的门。
二人禁不住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这么晚了还会有什么人来?不觉都屏住了呼吸。
耳边听到轻轻的脚步声,脚步越来越近,在空荡荡的院内激起回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诡异。
许寒芳不由捂住了嘴,不知为何浑身居然开始发抖。
嬴义感觉到她在颤抖,有力的臂膀迟疑着轻轻拥了她一下,见她没有抗拒,不觉用力地搂紧了。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眼睛还是盯着房门。
许寒芳靠在有力的臂弯里,突然觉得镇静踏实了许多。不觉把头也靠在嬴义身上,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肌上。然后就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
这心跳好像开始加快?许寒芳在怀里仰视嬴义,他炯炯有神的眼睛依旧盯着房门,严肃的表情突然嘴角有些上翘……他在想什么?是否和自己一样有了什么异样的感觉?
正迷蒙间,门吱呀一声开来,灯影儿一晃,进来一个人。
许寒芳吓得差点喊出声来,双手突然搂紧了嬴义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不敢再看。
因为进来的分明不是人,是鬼!是一个没有头的鬼!……许寒芳把头深深埋在嬴义宽广的怀里,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停了片刻,她感觉嬴义的大手在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许寒芳把深埋在他怀里的脸稍稍仰起一些,正好和嬴义的目光对视,看到嬴义正关心地俯视着她。许寒芳感激地笑笑。
嬴义用眼神示意许寒芳看看外面。
许寒芳用力摇摇头,用眼神回答自己不敢,又要把头埋下。
嬴义笑了,笑得很温存,再次用眼神示意和鼓励她看一看。
许寒芳壮着胆子,迟疑着探头往外看。然后又差点笑出来。鬼怎么会有脚步声?鬼怎么会挑灯笼?自己真是胆小鬼!她仰起脸对嬴义笑了笑,不觉手又抱了抱。
嬴义正微笑着望着她。
来的不是鬼,是人。只是来人宽大的黑斗篷罩着全身,看不清头脸,看不清身材,难怪刚才把来人当成了无头的鬼。此人是谁?
二人又同时把脸转向外面,认真查看。
黑衣人进到屋内,站了片刻,放下手里的提篮,用纱灯里的烛火点燃了油灯,然后缓缓去掉头上的斗篷,转过身来。
许寒芳嬴义二人从门缝里一看,都大吃一惊:怎么会是她!
来的不是别人,看头饰就知道是巴清。只是她的脸上戴着一个黄金的面具。面具在昏黄油灯的照耀下发出黄金特有的璀璨光泽。在昏暗的屋内更显得诡异,离奇。
她从提篮里取出一些祭品,在几案上摆放整齐。然后咕咕噜噜说着些什么。许寒芳感觉她看起来有些像电视里的女巫。
听不懂巴清说些什么,也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能通过声音听出来她很虔诚,只能透过面具后的眼睛看出来她很虔诚。
巴清咕噜了一阵,伏在地上顶礼膜拜。然后才站起身来,收拾好祭品,把它又从新放进竹篮里。然后取下了面具。的ae
昏黄的灯光下,巴清的脸显得很苍白。脸上还写满了忧伤和无奈。她静静坐在几案边许久都没有动。
“梆梆……梆梆……”外面传来四更天的竹梆响。
巴清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在屋内绕梁回响。气息吹得油灯跳了几跳。耀的她的脸色也一闪一闪,看起来一阴一晴。的dc
巴清缓缓站了起来。重新用黑色的斗篷罩住了头,提起提篮,挑起灯笼,吹灭油灯,开门迈步走了出去。
灯光越来越远,灯影晃动出了院子。然后听到院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许寒芳和嬴义暗吐了一口气。都在忘神地思索:巴清为什么三更半夜如此神秘、诡异的出现在这里?她和巴福的死有什么关系?她刚才的举动是在干什么?
一阵寒风从门缝灌了进来,许寒芳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还躲在嬴义宽广有力的臂弯里。不由自主往后一撤身子。
嬴义此时也回过神来,忙松开了手臂。
二人想起刚才的举动,都有些尴尬。嬴义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寒芳揉揉鼻子,想打破这种尴尬,轻声说:“我们回去吧!”抬脚往前走。不妨又被门槛绊了一个趔趄。惊慌中又倒在嬴义有力的臂弯里。又是嬴义及时地扶助了她。
许寒芳牵强地笑笑,暗怪自己为何总是如此粗心?自己暗自较劲跺了跺脚,手反抓着披风,逃出屋外。
嬴义也不觉揉了揉鼻子,鼻子里好像还残存着她身上的幽香。看见她出了房门,忙快步跟上。
一阵寒风吹来,几颗散雪飘洒下来,飘落在许寒芳脸上凉凉的。原来天空不知道何时飘起了雪花。
细细碎碎的雪花不时飘落,在空中旋转舞蹈。
二人走在巷道里都没有说话。快到住处时,许寒芳轻轻吩咐:“你明天去打听一下,巴清的那些举动是在做什么?”
嬴义躬身,轻轻回答:“是!末将遵命。”他这样说话似乎是在有意和她保持着距离和身份。他在想什么?
嬴义的这种恭敬忽然使许寒芳觉得有些隔阂,她不经意笑笑,突然加快脚步,走到门口也没有像往日那样道别,径直回到屋内。解下貂皮披风,感觉披风上似乎还有嬴义身上特有的男人味道。
闻着这味道,又想起了浩然。浩然身上特有的味道和温暖的体温让她陶醉,她抱着貂皮披风,坐在榻上,回想了一会儿,慵懒地往榻上一倒,把身体蜷成一团。
夜晚,许寒芳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浩然明媚的笑脸老是在眼前浮现……
细碎洁白的雪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挺拔地站立,他仰着头看着细细飘落的雪花,过了片刻,只见他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站了好久好久……
由于晚上没有睡好,许寒芳早上起来的比较晚。她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穿好衣服睡眼惺忪地下了床榻,顺手扎起了自己乌黑飘逸的长发。
也没喊人,就用盆架上铜盆里的凉水洗漱了一番,觉得清醒了许多。脸上的水也不擦,就用手掌轻轻拍打着,慢慢晾干。
铜炉内的炭火烤得屋内暖烘烘的。许寒芳懒懒地走到几案边,手按着几案疲惫地坐下。打了个哈欠。没睡好就是不解乏,只觉得浑身都是酸软的。
夜晚似乎又听到了那奇怪的“咚咚,咚咚”的声音。细听时,又恢复了寂静。
作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梦见找到了浩然,一会儿又梦见浩然不见了;一会儿梦见嬴政带着她策马狂奔;一会儿又梦见自己从马上跌到嬴义有力的怀抱里……醒后感觉很累,很疲惫。
狂饮了几口茶,解决了干渴的问题。许寒芳手里端着茶碗,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了门,站在门口喝着茶看着屋外。
昨晚,细细的雪花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有的地方已经化去,背阳的地方还是一片雪白。
红墙绿瓦上的积雪已经化去,把红墙绿瓦浸湿后更显鲜艳,白的、绿的、红的交织在一起,煞是好看。
一个虎贲军走了过来,躬身行礼道:“参见韩姑娘!”
许寒芳慵懒地靠在门柱上,微笑着回答:“你好!”
虎贲军爽朗地一笑,恭敬地说:“嬴都尉吩咐,等您醒来禀报您一声,他去办昨晚您交待的事情了。”
许寒芳喝了口茶笑着回答:“知道了。”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时间,随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虎贲军躬身答道:“回您的话。现在是巳时,快到午时了。”
嗬!一觉睡到快十一点?真能睡!许寒芳抬手把空茶杯随手递给虎贲军,说道:“走,我们出去走走!”然后带着六个虎贲军出了院门。
在宅院内随便走了一圈,想起巴清昨晚诡异的举动,准备去看看巴清。
转弯到了巷口,远远的看见雪白的地上有一团红,红的耀眼,红的夺目。那是什么?
许寒芳走到近前一看,是一块红色的锦缎。是谁家的姑娘如此粗心?大初一的把手帕丢掉?
许寒芳弯腰把它捡了起来,只是凭手感就知道这是一块质地上乘的锦缎。锦缎窝起来看起来只有一点,拿在手里展开一看,锦缎却很大一块。这绝对不是一块绢帕,它足有四个绢帕这么大,而且中间还绣着一只抽象的鸟,这只鸟看起来象是一只凤。
这是什么?许寒芳拿在手里反过来掉过去看着。手绢?大了点。披风?太小。衣服上的什么装饰?不太像!
许寒芳把红锦缎揣在袖兜里,迈步进了巴清的院落。巴清正在吃午饭。午饭是简单的几块糯米糍粑。
看到许寒芳进门,巴清站起来,愉快地打招呼:“妹妹来了?为何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准备一下,好好款待。”转身对侍立在一边的女仆吩咐说:“快去,叫火上准备一些韩姑娘爱吃的小菜。”
一个女仆应声跑着而去。
许寒芳一边解开貂皮披风,一边说:“我们还用客气什么?好些天不见你了,特来看看。”仔细看了看巴清的脸,说道:“——我看你气色不太好?病还没有好吗?”又看了看桌上的几块糯米糍粑,问道:“怎么就吃这些吗?这怎么行?”
巴清抬手摸了摸苍白的脸庞,叹了口气道:“最近胃口一直不是太好。不想吃油腻的东西,只想吃些素食。”
许寒芳在一边坐下,关心地问:“怎么了?看大夫了没有?”随手捏了块糯米糍粑放进嘴里。糍粑柔软细腻,香甜可口。
巴清点了点头:“谢谢妹妹关心。我看过了,说是过一阵子就会好了。”
许寒芳看着巴清日渐消瘦的脸庞,叮嘱说:“你不要天天闷在屋里。出去走动一下胃口或许会好些。”
巴清点点头。的41
女仆端着食盒走了进来,把几样精致的小菜放在几案上。
早上起的晚,起床后也没有吃东西,又走了一大圈早就觉得饥肠辘辘。许寒芳也不客气,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吃到尽兴时,直接用手抓了起来。
吃了一阵,许寒芳已经不再觉得十分饥饿,无意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巴清。
巴清正直直地望着她,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料到她会抬头,目光和她不经意碰在一起。巴清的目光猛地一跳,忙流转了目光,不自然地望向别处。
许寒芳心里一动,她的目光为何躲躲闪闪?她为何看起来心神不定?为何和她在一起不再有以往的亲密感?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距离感。以往二人是无话不谈,现在是说不了几句话,就觉得没了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许寒芳试探着说:“府里的事务还交给你打理吧。我……”谁知话还没说完,巴清就惊道:“这怎么可以?不行!”一脸的吃惊和惶恐。
许寒芳没想到巴清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一时怔住了,愣愣问道:“怎么不可以?这本来就是你的……”
又是没说完,巴清就抢着道:“我的身子还没有好,等好了再说吧。——妹妹就再帮帮我吧!”
许寒芳只有苦笑,以前觉得自己说话就够快了,没想到在巴清面前还是略逊一筹。总是让这个川妹子把话抢到前面。
可是以前那个办起事来火辣辣的巴清怎么不见了?现在的她看起来心事重重,心神不定。
许寒芳讶道:“可是我早晚要走的呀。我总不能一直就这样,我来这里可是游山玩水来了。”
巴清悠悠叹了口气:“妹妹就当可怜我是个寡妇,再帮帮我……”说着竟伤心地落下眼泪。
许寒芳看的莫名其妙。嘿!还有这样的?自己家的事不愿意管,非要让别人管?唉!也许还没有从她丈夫的死亡阴影里走出来吧?
向来心软的许寒芳同情地望着巴清苍白的脸上泪珠滚滚而下,安慰道:“好了,我继续做就是。你别难过了!”从袖兜里掏出手绢,想要替她擦拭眼泪。不经意把早上捡到的那块红锦缎带了出来。
巴清抽泣着点点头,眼角瞥到红锦缎,问道:“这是什么?”
无可奉告!许寒芳可爱的耸耸肩,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因为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她把红锦缎展开,拿在手里又看了一看。
巴清看到绣在红锦缎上的图案脸有些微微变色,她诧异的望了望许寒芳的脸,目光闪烁地低下头没有言语。
看了一阵,许寒芳收好红锦缎,面带微笑地安慰巴清:“你好好修养吧,不过要记得要出门走走。我走了!”顿了一下补充道:“我等着你的康复。”
巴清勉强笑笑:“妹妹费心了。妹妹的恩情,我不会忘记……”眼睛却始终不敢看许寒芳。
不知从何时起,巴清也变得对自己小心翼翼,这种遥远陌生的感觉让许寒芳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像一切都是从发现了书简的秘密开始的吧?
许寒芳出了门,看见嬴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这里,和六个虎贲军一起威风凛凛地立在门外。
“回来了?”许寒芳笑着打招呼。
嬴义抱拳躬身,拘谨地答道:“是!末将回来了。”然后垂手闪身站在一边,让出道路。
许寒芳呆呆望着嬴义,觉得和他之间也突然有了陌生感和距离感。怎么一夜之间他也变了?
许寒芳闷闷不乐地往外走,路上背着手不停地思索。想起刚才巴清和她说话处处陪小心的样子;想起嬴义刚才恭敬拘谨、退避三舍的模样。喜欢交朋友的她,从来没有觉得像此刻这样孤单过。
撅着嘴又走了几步,许寒芳气呼呼地回过头叫道:“嬴义,你过来。”
嬴义忙走到近前,抱拳行礼:“末将在!”
这种遥远的距离感让许寒芳愣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不痛快地一摆手:“我都说了,你不要给我来这一套!”
嬴义小声说:“可您是我的主子。我是您的侍卫。”
“你!……”许寒芳气不打一处来,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就变了?巴清突然变了,嬴义也突然变了?怎么都变了?气的向前走了两步,回头道:“我告诉你,你有什么话就说,别天天掖着藏着,干吗呢?怄我呢?”然后抬手指着其他几个人:“你们怎么一个一个都这样,气死我了!”
嬴义和虎贲军被无端训斥了一顿,一个个躬身垂手侍立,连大气也不敢出。
停了一下,看到几个人惶恐的模样,许寒芳想想也觉得自己不该无端发火,可今天心里就是老不痛快。撅着嘴嗔道:“你们不要老是天天一副这个模样好不好?——你们?你们?哼!”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气地扭头就走,越走越快,然后跑了起来。
许寒芳跑到巷口一转弯,没留神对面也匆匆过来一人,二人撞个满怀,把许寒芳撞得“哎哟”一声仰面跌倒在地……许寒芳被来人撞得“哎哟!”一声仰面跌倒在青砖地上,摔得眼前直冒小星星,躺在地上愣是没能起来。
嬴义和虎贲军见状呼拉一下冲了过来。
虎贲军把来人围了起来,剑指来人,怒目而视,齐声喝道:“何人大胆,敢冲撞了韩姑娘的驾?”
在这个时代地位卑贱的人如果冲撞了身份高的人,是要受到严惩的。严重了是死罪。
来人一看撞倒的是许寒芳本来就吓傻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又一看被六把寒光直闪的长剑指着自己,连说话都结巴了:“小……小……小人知罪,小人该……。该……该死……”
与此同时,嬴义蹲下身去,跪下一条腿,弯腰去扶倒在地上的许寒芳:“您怎么样?要不要找大夫?”
许寒芳呲牙咧嘴地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腰抬眼看到嬴义,没好气地说:“要你管?摔死我不是正和你意?不用你管!”
嬴义被劈头盖脸说了一顿,也不敢反驳,硬着头皮伸出手来小心翼翼扶她。
许寒芳看到嬴义的模样更是生气,一把推开他的手:“说了不用你扶!”用手撑了一下地面,哎呀一声又坐在地上。才发现自己的ρi股生疼,简直快要摔成了八瓣!
嬴义紧张地问:“您怎样?”
虎贲军听到许寒芳的呼喊,长剑往前一探逼近了撞倒她的人,只等一声令下,就将来人乱剑刺死。
来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
许寒芳坐在地上定了定神,缓解了一下疼痛,看着跪在她面前不停磕头的人。这才看清,此人是当日在巫山带着大家给自己磕头谢恩的内总管巴仁。
巴仁磕着头结结巴巴地说:“小……小的该……该死,韩……韩姑娘恕……恕罪。”
许寒芳突然笑了,想起他本来说话就结巴,这一下更是结巴,于是眨眨眼睛,顽皮的学着巴仁的语气说:“你……你为……为何撞……撞我……我?”
众虎贲军一听许寒芳如此说话,都是一愣,随即都明白了,止不住轻笑。
嬴义蹲在一边也用拳头掩着嘴轻笑,看到许寒芳拿白眼翻着他,又忍了回去。
“小……小……小人不……不……不知……知道您……您……在这里,会……会……跑过来,不……是……是……是故意的……”巴仁已经满头大汗。
许寒芳咧着嘴苦瓜着脸,等着巴仁艰难地把话说完,感觉他的气儿好像都快要断了,自己听的气儿似乎也快断了。耐心听到最后一句,故意挑逗道:“你……你说,你是……是故意的。”
巴仁双手摆得像风车:“不……不……不……不”却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寒芳坐在地上乐不可支,笑道:“好了好了,别再说了,再说恐怕你就断气儿了!你说不断气儿,我快听断气儿了!我知道了,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走吧!走吧!”说着摆了摆手,还在不停地笑。
虎贲军纷纷收回了长剑。
巴仁难以置信地望了望许寒芳,没想到她这样就轻易放过了自己,跪在地上没敢动。
许寒芳笑了片刻,见巴仁还没有走讶道:“你怎么还没走?”
巴仁卑声道:“小……小的不……不敢。”
许寒芳揉着腿,忍不住笑道:“走吧!没事了,你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也怨我,我自己跑的也急!”
巴仁又给许寒芳磕了个头,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躬身匆匆离去。
许寒芳坐在地上,扭头看着巴仁的背影。
巴仁躬身哈着腰走着,头还在左右不停地摆着,眼睛似乎盯着地面,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唉!挺可惜的。巴仁本来长得应该还不错,可是有口吃这个毛病,所以人很自卑。本来心情很糟糕,叫巴仁这个结巴嗓一闹,许寒芳心情又好了起来,转脸看见嬴义还蹲在身边,满脸笑意。白了他一眼,强词夺理斥道:“我摔了一跤你很开心是不是?笑得脸跟朵花儿似的?”
嬴义立刻敛住了笑意,垂首道:“末……末将不敢。”
他说话居然也结巴了?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紧张的?哼!肯定是故意的。许寒芳抬手打了嬴义一拳,失笑道:“讨厌!你也学人家说话。”说完却扑嗤一下笑了。
嬴义见许寒芳笑了,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赔笑道:“我扶您起来。”
许寒芳扶住嬴义的手臂,本想站起来。可是想起来满天的乌云就这样没了有点不甘心,起了一半又索性往地上一坐,耍赖道:“我起不来了,走不成了!”
嬴义紧张地说:“我去给您备软轿,再命人找大夫!”
“不用!”许寒芳及时制止,她可不想把事情搞那么大。她心里清楚自己没有事,只是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那怎么办?”嬴义一脸为难。
许寒芳坐在地上,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睛,狡黠地说:“你背我!”
“背您?”嬴义惊叫。
“怎么?不行?”许寒芳一脸的不以为然,瞥着嬴义。
嬴义顿觉为难。以往的几次近距离接触都是迫不得已,可这次?背?男女授受不亲!这可是王的女人。不背?这是命令!她是自己的主子。
许寒芳见嬴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听到没有?行还是不行?”
嬴义面带难色,勉强道:“末将遵命!”
许寒芳暗自得意,让你天天假正经?让你天天守什么破礼数?让你说了多遍也不改?好好整整你!看着嬴义转过身弯下腰,做好准备背她的架势。她直起腰在嬴义脖子上轻轻吹了口气,却高嚷着怨道:“太高!上不去!”
嬴义被吹得直痒痒,可是又不敢挠,也不敢笑,下意识地一缩脖子,然后把身体伏得再低些,轻声道:“这样可以了吗?”
许寒芳看嬴义难受的表情,觉得已经够了,哈哈一笑从地上一跃而起:“哈哈!可以了!可以了!你以为我真想让你背我?你想的美!我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让你背我?别想!”拍了拍手接着说:“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惹本姑娘生气?我整人的办法多了!”说完也不等嬴义和六名虎贲军反应过来,就一阵风似的跑了。
嬴义茫然的站起身来,除了哭笑不得地摇头,不知为何还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六个虎贲军同情地望着他们的头儿,知道头儿又挨整了。可是又止不住偷偷地乐。
许寒芳一阵风的跑回自己的屋舍,甩掉披风,心情格外的好。想起刚才嬴义脸上难受的表情就止不住地乐。
屋外又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声音在门口停住了,然后没有了声音。
许寒芳透过门缝看见嬴义立在门外,似乎正在犹豫。扬声道:“进来吧!”
嬴义的高大的身躯一闪,端正地走进门来,躬身施礼。
许寒芳一看他又来了,不耐烦地说道:“别那么多礼行不行?”又一想这个人顽固的牛脾气,又颓然道:“算了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唉!反正改变不了他的思想。与其改变别人,不如改变自己!
“您昨天吩咐的事,末将已经查清楚了。”嬴义本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许寒芳指指对面的座位命令说:“坐下说。我不喜欢仰着脸和人说话。”
“是!”嬴义行了答谢礼端正地坐下。
许寒芳漫不经心地说:“说来听听!”
嬴义低声道:“末将打听过了。昨天晚上,您和末将看到的是巫术中的一种,是超度亡灵的礼。巴清昨天晚上应该是在为巴福超度,祈祷亡魂能够得到安息。”他边说还偷偷察看她的脸色。这个主子的喜怒哀乐他可是领教了,老是唬得自己心一跳一跳的。
许寒芳听了半天摸不着边际,忍不住问道:“这些不用打听,猜也能猜得到。只是搞不明白,巴清为何半夜偷偷摸摸地去?”
嬴义也摇摇头,打听别人的心思?这些如何能打听出来?想了一下,又道:“不过,末将还打听到,这是一种极庄严神圣的礼。只有对有大恩的人才会这样做。当地人也信奉巫术。巴家是巫术的传承人。”
许寒芳皱眉思索着道:“你的意思是说,巴福对巴清有大恩?所以巴清来以巫师的身份来超度他?——那巴福是谁害死的呢?巴清和巴福的死有何关系?”心中又一次升起谜团。
铜炉内的炭火越烧越旺,屋内的温度升了上来。二人都觉得有些躁热。许寒芳掏出手帕想要擦擦汗,看到了露出一角的红锦缎,随手把它扔在了几案上。
嬴义看着大红的锦缎问:“这是什么?”
许寒芳边擦汗随口回答:“不知道,今天在院内捡到的。看起来像是一块上乘的丝锦。——去,你去把炭火弄小点,太热了!”
嬴义起身边收拾炭火,边问:“您捡的?”禁不住有些好奇。
“嗯!”许寒芳点点头,又猛喝了几口茶,嗓子不再干的难受,接着说:“上面还绣有一个图案。”说着把丝锦展开。
嬴义一看,脸色一变:“这是楚人的心中的神鸟——凤!”
“凤?楚人?”许寒芳反问。
嬴义点点头说道:“我们国家的崇拜的是玄鸟,而楚国是凤。”
经嬴义一说,许寒芳已经完全想起来了,这些很古老很抽象的图案在她眼里看起来都是没什么特别,在各国人的眼里可不一样。
“楚人好赤”就是来源于对火神的崇拜之故,楚人尊凤是由其远祖拜日、尊凤的原始信仰衍化而来的,传说楚人的祖先‘祝融’就是火神兼雷神。
凤在楚人眼里不仅是神鸟,而且还是楚族、楚国尊严的象征。楚人尊凤已经渗透到各个领域。在楚国的生活物品中,凤的图像、绣像和雕像不胜枚举,楚人衣服上的刺绣图案也是以凤为主要内容。
“原来是楚国人的图腾!”许寒芳自言自语道。
“什么是图腾?”嬴义每次听到新名词就会问个明白,而且他的记忆力奇好,只要许寒芳说一变,他就能记住。
许寒芳思索着该如何解释:“图腾,是原始社会一种最早的宗教习俗信仰。人们把这种人类历史上最古老、最奇特的文化现象称为图腾文化。图腾是各民族对一种事物的认同与崇拜,而产生的一种精神力量,是每个民族的精神内核与源泉。氏族部落所处发展阶段不同,图腾的含义也就有所不同。有的把图腾认作血缘亲属;把图腾作为群体的祖先;把图腾看作保护神。——简单说就是你们崇拜的对象。”
嬴义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我们不光崇拜玄鸟,还崇拜熊和虎。不过拜的最多的还是玄鸟。”
这里怎么会出现了楚国的图腾呢?而且做工精良。丝是上好的丝,刺绣是精细的刺绣。明显不是一般身上的饰物。这可能是一面用来顶礼膜拜的旗子。可是它怎么会出现在巴家庄园?这面旗子的主人是谁?许寒芳的心里又多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搞得许寒芳头都大了。本来只是好奇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也许是潜意识里面不愿意有什么事情对嬴政有威胁,所以才不停的追查下去,谁知道越查越复杂。她颓然往地榻上一倒,呼道:“天呀,还让不让人活了?怎么这么复杂?”
嬴义表情凝重地说:“这里出现楚国的物品,说明这里一定还有楚国人的奸细。我们必须要查出来。”
许寒芳抱着头,蜷成一团呼道:“我知道,可是如何查?我们总不能一个一个去问吧?——我发现,我们两个真的是一对笨蛋,也都不是什么破案的好手!”想起电视上人家破案的效率和神速。暗自苦笑,自己和嬴义还真是没有这个天赋和本领。
嬴义思考了一阵,斩钉截铁地说:“依末将看还是通知郡守,让他来查。这事必须一查到底!”
许寒芳电击一样坐了起来,一口否定:“不行!你忘了我给你说过的话。你要是给郡守说了,他一定会上报到嬴政那里,以嬴政的性格,不把这些人全杀了才怪?”
嬴义听到许寒芳直呼大王的名讳,吃惊得望着她,主上的名讳岂能乱喊?这是大不敬之罪,而且会杀头的。
许寒芳看到嬴义惊异的目光,心知其意,嘿嘿一笑,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讪讪道:“你忘了,我是大王特准的不用遵守规矩的,我这样喊他喊习惯了。一时没改了口。”
嬴义默默地点点头,想起离开咸阳王宫时她就曾追着长安君成蟜打,后来还打了大王的头一下,也没见大王动怒。他惊奇又钦佩地看了许寒芳一眼,许寒芳大方地向他点头微笑。
许寒芳用商量的语气说:“我们还是慢慢查吧,我实在是不想连累无辜。”
嬴义迟疑了半晌,还是点点头,虽然内心觉得这样对大王不忠,可是也不愿违拗她的意思。
都说楚文化有浓厚的浪漫主义情调,崇尚自由,富有激|情,善于想象,善歌好舞,但也信鬼好祠,重神厚巫,原始文化味道浓厚,还含有神化色彩。
想起这些,许寒芳觉得和屈怀还真有点像。想到屈怀,心里一动,楚国的奸细还真多!屈怀会害我吗?他可是认为我也是楚国人的!
那么巴家谁的性格像楚国人呢?脑海里不停搜索着,如果现在有电脑就好了,就可以把每个人的资料档案调出来看看。
许寒芳琢磨着说:“这么多人要查还真不好查,不过他(她)的图腾丢了,一定十分焦急和慌张,说不定会寻找,我们留心观察一下有谁在找东西。”
嬴义猛然想起说:“您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内总管巴仁,如此稳重的人,今天早上我出去时见他不知怎的看起来匆匆忙忙。刚才还把您撞翻在地。而且离开时好像就是在找东西。
“巴仁?”许寒芳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和浪漫激|情、善歌好舞联系不上。”
嬴义浓黑的剑眉好看的皱到一起,说道:“您上次吃橘子时,不是给末将说任何事物不能只看外表吗?末将觉得人也是这样。”
一句话倒是说的许寒芳哑口无言,她发现嬴义认真起来还真是滴水不漏。眯着眼睛笑道:“你还挺会活学活用的?孺子可教!”
嬴义腼腆地一笑,低着头说:“是您教得好。”
“哟嗬!”许寒芳瞪大了眼睛,饶有兴致地说:“我们的嬴大人什么时候也学会说恭维话儿了?日头真是从西边出来了。”说着转着脖子在找太阳,然后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嬴义红着脸辩解说:“末将说的是真的,真的从您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您让我写的那些东西,我都铭记于心。”的f9
许寒芳拍着嬴义的肩膀说:“呵呵,记住了好。记住了好!将来你要是一不小心穿到未来了,或许还会有用处。哈哈!”
嬴义望着笑得打跌的许寒芳,回味着她说的话,目光中又流露出神往……
嬴义暗中调查了多天,也没有看出巴仁的任何异样。每天只看到巴仁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工作,打理巴府内部事务,晚上回到家后就再也没有见他出过门,除了工作也很少和人打交道。巴仁做起事来小心翼翼,谦恭有礼。而且此人口碑很好,待人和善,任劳任怨,就是有些口吃。只是不知为何至今没有娶妻。
许寒芳从各种资料中去看也没有发现什么秘密。
二人经常坐在一起苦思冥想,如坠入云里雾里摸不着头绪……
静悄悄的春天的脚步来了。
随着春天的脚步的到来,一片生机的景象便随之来到四面八方,整个世界像刚从一个漫长的睡梦中苏醒过来。恢恢疏而不漏,许寒芳相信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忙里偷闲和嬴义在院中种了一些花草,经过精心的栽培已经发出嫩芽。单等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天到来。
这其间吕不韦也和许寒芳通过几回书信,许寒芳把这里的事情夹七夹八的说了一些,只是至关重要的一些事情没有讲。这些事情早已经和嬴义说好了,谁也不能讲。否则巴家会有灭门之灾。嬴义很遵守承诺,只字未讲。
许寒芳得到了吕不韦的赞扬和夸奖,并在信中鼓励她好好做。看那口气好像不打算让许寒芳回咸阳了似了。难道是吕不韦给了巴家什么指示,不允许巴家再Сhā手一切事务吗?许寒芳百思不得其解。
无论再忙,许寒芳爱玩好动的本性没有改,天一暖和,隔不了几天就要骑着马出去走一走,转一转。看看小草发芽,听听小鸟唱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嬴义劝了几次,劝她少出门。许寒芳倒是很想得开,自我解嘲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会来,该躲过的自然会躲过。我总不能因为无形的威胁做个乌龟,一辈子不出门吧?”
嬴义只好每次都是出门前仔细检查,而且是检查了再检查。然后高度警惕地护卫在左右。几十个随行的虎贲军也是包围在左右,高度戒备。
许寒芳倒是怡然自得,休闲惬意。
随着第一场春雨无声的飘落。
一夜之间,院子里花圃中的花朵争相开放,红的、粉的、黄的……一朵朵,一片片把整个花圃装扮的五彩缤纷,异彩纷呈。空气中甜甜的花香让人陶醉。蜜蜂、蝴蝶在花间忙碌、嬉戏、起舞。
许寒芳也像小蜜蜂一样在花间忙碌着,捣弄着花圃里的花草,看着满园盛开的花朵展瓣吐蕊、争奇斗艳,心里十分快活。
经过昨天夜里一夜的思考,许寒芳已经暗暗打定主意,这两天就给巴清说准备到蜀郡去玩玩,直接把摊子撂给她后闪人,看她怎么办?还能躲吗?
一个虎贲军捧着一个锦盒快步走了进来,来到近前,双膝跪下,把盒子高高举过头顶,肃然禀报:“韩姑娘,大王赐给您的礼物。”
许寒芳反问:“礼物?”好好的怎么突然给自己礼物了?她埋好一颗花苗,撂下铲子,在身上蹭了蹭手上的土,迈步走出花圃。
嬴义转手把锦盒接了过来,跪下恭敬地呈上。
锦盒上还有封漆,搞得还挺神秘的。许寒芳启开锦盒,里面是卷丝锦。拿出来展开一看,丝锦上画了一枝桃花,画了一只小公鸡,仔细一看小公鸡还被画成了黑眼圈。
哈哈!看来蚊子同志画画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嘛!比自己好不了多少?想起第一次见面追打嬴政的情形,许寒芳不禁捂着嘴乐得前仰后合,手上没有擦干净的土沾了一脸。
嬴义见状满脸的好奇,可是作为下人又不能随便问主子的事。
许寒芳看出来嬴义十分好奇,随手递了过去说:“给,你看看!”
嬴义忙恭敬的双手接过,捧在手里看了看,一头的雾水。暗忖,大王和她还真是奇怪,就连信件也如此奇特?
许寒芳笑了一阵,仰起脸想了想,好像是快到了第一次见嬴政的日子了吧?难为他在百忙之中还记得?具体哪一天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应该有好几年了吧?
时间过的真快!那个时候还和浩然正在开心的开着豆腐房。那个时候还在一门心思的想找到秦煜回到现代。
唉!现在又是一门心思的想找到浩然。为何我一直都是迷迷糊糊?为何一直都是在追逐中度过?为何总是这么糊涂,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方向究竟在哪里?不觉心情黯然。
嬴义见许寒芳突然变了脸色,关心地问:“您怎么了?”
许寒芳做了个苦脸,耸耸肩说:“没事,就是累了。想回去休息了。”然后迈步回到屋内。
许寒芳和衣倒在榻上。她能看明白这幅图,嬴政在含蓄地告诉她,他想她了。嬴政对自己的感情,许寒芳不是不明白。是她打心里排斥和不愿意接受。她不愿意爱他,更不愿意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可是他会放自己走吗?如果我提出来要走,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许寒芳翻了个身,拿出盖了嬴政随身印玺的那片竹简,竹简上写的分明:不迫芳做不愿之事。可是他能遵守承诺吗?手里把玩着这片竹简,又拿出了浩然的那片竹简,痴痴看着……
心烦意乱地把自己长长的青丝挽起,用那支玉簪别好。许寒芳迈步出了门,看见嬴义和虎贲军都安静地守在门外。的29
嬴义低着头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众人见许寒芳出来,都恭敬地行礼。
许寒芳勉强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空。晴朗的天空中一轮红日。吩咐道:“今天天气好,我想出去走走。”
嬴义默默去安排一切事宜。眼睛却不停望向许寒芳头上的那支玉簪,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戴饰物。她的这支簪在为谁而戴?
信马走到郊外,郊外已经绿草茵茵,空气中混合着泥土的芬芳和青草的香气。策马走了一阵,来到江边。青山碧水,远山如黛,白云悠悠。
许寒芳撒开缰绳任马儿缓慢地行走。走累了,立马江边,远眺孤帆远影,碧水长空,茫茫苍苍,不禁感慨长叹:人间聚散竟是如此无常!
正想到伤心处,一阵笑声打断了思绪。
一群孩童正在江边放风筝。几个男孩和几个女孩跑的正欢,清脆的笑声,尽情喊叫声交织在一起。
许寒芳翻身下马,默默站在一边,看着几个孩童放风筝,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手搭凉棚看了看空中的风筝,风筝飞的又高又稳。她顺势盘腿在草地上坐下,欣赏着这快乐的画卷。
浩然也曾经给我做过风筝。我还曾在风筝上画过笑脸。回忆起这些,许寒芳的嘴角挂起浅浅的笑意。可惜的是,风筝只放了一次,笑容中又有了些遗憾……
“哎呀!”孩童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许寒芳的回忆。循声观望,一个孩童的风筝,飘飘乎乎消失在天际。
许寒芳也惊得站起身来,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当日放风筝的情形,她细细想着,痴痴想着,当日的情形历历在目,难道是上苍在冥冥中给我什么暗示吗?
原本并不迷信的许寒芳,望着空荡荡的天尽头,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发簪,想着当日纠缠在一起消失在天际的两只风筝,不由痴迷了。。。。。。看着孩童的风筝被风卷走。许寒芳觉得十分扫兴。一言不发地上了马,慢慢往回走。我要告诉巴清,我要走了;我要告诉嬴政,我要走了;我要去找浩然!想到这里,许寒芳抬手猛打了几鞭子,策马快跑。
跟在后面的嬴义和虎贲军猛地一惊,忙打马跟上。一行几十人奔行在江边。
回到巴家家宅,许寒芳径直去了巴清的住处。巴清居然不在。
“你家主母呢?”许寒芳问正在院内打扫的女仆。
女仆忙跪下答道:“回您的话。我家主母出远门了,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出远门了?许寒芳那个懊恼劲儿就甭提了。怎么就差了这一步?而且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真是气死了!无可奈何往回走。
刚进了院子,虎贲军过来禀告:“韩姑娘,刚才巴家主人来了,见您不在,留了信简让转呈给您。”
许寒芳接过来看了几眼,信上大意是:巴清要去参加一个什么巫师会,需要一段时日。这段时间内巴府事务还劳妹妹费心之类的一些言语。
许寒芳进屋把信简重重往几案上一扔,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怎么感觉巴清事事都算到自己前面似的,自己刚想提出来走,她却已经不见了踪影。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
又有了总感觉暗中有一双眼睛窥视自己的幻觉,觉得自己的每一步好象都在别人的计划和安排之中似的。
这种感觉让许寒芳心里骇然,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忍不住惊恐地高声喊:“嬴义!嬴义!”
嬴义快步走了进来:“末将在!”
许寒芳看到神武的嬴义,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情绪也缓和了一些。可是他的恭敬拘谨又让她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的ab
嬴义见许寒芳脸色苍白,关切地问:“您怎么了?身体不适吗?末将要不要去找大夫?”
“没,没有。我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慌得喘不过气来。”许寒芳抚着胸口说,额头上已经出了冷汗。顿了一下,又觉得心跳加速,急急地说:“嬴义,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现在就走!”说着就开始慌乱地收拾东西。
“现在?”嬴义不解地问:“现在就走吗?”他从来没有见过许寒芳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
“嗯!”许寒芳不停地给自己的东西打着包,却越急越系不好。
嬴义愣愣看着许寒芳,纳闷地问:“您怎么了?”
“我不想在这里呆了,一刻也不想呆了。我要离开这里,马上离开这里!”许寒芳懊恼的把没有系好的包袱扔在地上,快要哭了出来。
嬴义弯腰把包袱轻轻捡起来,柔声道:“你先别急,稍安毋躁,我这就去安排。”
好些天已经没有这样听到嬴义说话了,许寒芳不由望了嬴义一眼。嬴义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她的眼睛对视时,目光一闪,低下了头。
嬴义把包袱放在几案上,转身往外走了两步问回头问道:“剩下的事情是不是需要交给郡守大人去处理?”见许寒芳兀自发呆,没有回答,迈步向门口走去。
“回来!”嬴义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许寒芳又叫他,停住了脚步。
嬴义转回身说:“内奸还没有找出来,末将必须要告诉郡守大人,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奸细在我国一天,就多我国有一天危害。”他的表情很坚定,他觉得这是每一个秦国人的职责。
许寒芳深呼吸了几口气,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冷静地思考了一阵:如果自己就这样一走,把事情交给郡守做,巴家这一千多个老老小小顷刻间就有可能人头落地。巴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流放成了囚徒。
想起一千多颗血淋淋的人头,想起一千多个鲜活的生命瞬间就会消失,成为一个个冤魂,许寒芳不寒而栗。
内心矛盾彷徨了许久,她决定为了这些人,还是留下来。我不能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不能趁巴清不在时撂下摊子走人;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和我相处了这么久的管事和工人们无辜枉死。如果我在这里,或许关键时候还可以和嬴政解释一下,可是离开这里就是鞭长莫及。
想到这里,许寒芳颓然坐下,愣了片刻,咬着嘴唇下定决心,一字一句坚定地说:“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我不能半途而废!”
嬴义寻思着,女人还真是说变就变,一会儿一个样?却不敢说出来,又点头答应。
不知为何这几天巴家合府上下一直笼罩在一种悲伤的气氛中。
许寒芳让嬴义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快到了巴家去世男主的周年忌日。许寒芳掰指头算算,好像就是去年这个时候。巴清赶到这个时候去开什么巫师会,有什么含义吗?
这些天,府内居然传起了这样一个怪事:这几天,巴清不在,可是她住的房间总是半夜突然亮起了灯。里面隐隐约约还有一个身影。
据说最早发现这件怪事的是一个女仆。当时女仆以为主母夜里回来了,就在门外问主母是否需要侍候。可是灯却突然灭了。第二天才知道主母根本没有回来。可是半夜,又发现主母房间的灯亮着,于是壮着胆子走到屋外,隔着窗纱向里一看。屋内坐着一个男人,看衣着像是过世的男主。可是当男人转过身来,整个脸却没有五官,竟是一张白板,吓得女仆魂飞魄散当场晕了过去。
天亮后,巴家家仆发现倒在屋外的女仆,女仆还有些神志不清。一直在说:主人显灵啦,主人的鬼魂来了。后来清醒了些,才断断续续讲了事情的经过。
这件事情很快在巴府上下传开。
许寒芳一直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是巴蜀大地古老而神秘的文化又让她半信半疑。自己前些天不也是把巴清当成了鬼吗?出现在巴清房内的人究竟是人是鬼?
让嬴义夜半去查了几次,却没有再发现巴清的房内亮灯,也没有再发见任何的异样。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或鬼影。的df
春分一过天气很快暖和起来。
因为清明一到,气温升高,雨量增多,正是春耕春种的大好时节。故有“清明前后,点瓜种豆”、“植树造林,莫过清明”的农谚。
清明的雨总是让人断魂。还没有到清明这雨就开始下个没完没了,好像给天戳了个窟窿似的。这让好动的许寒芳很难受,因为一下雨干什么都不方便,没有办法出门玩,没有办法到郊外踏青,只有坐在屋内呆呆地看着下雨。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觉得格外的孤独。这种孤独感让她难以接受。有心找嬴义聊聊,看到他立在屋外廊下恭敬肃穆的神情,知道和他说话也是蜻蜓点水一样,不会像以前那样知心,又把一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今天,天空中还飘着淅沥沥地雨。
许寒芳处理完各种事务,坐在窗边望着窗外雨打芭蕉,听着纜乳苌系挠晁滴落到排水槽里发出悦耳好听的声音,无聊的发呆。
嬴义打着油布伞从外面昂首阔步地进到院内。进到院内,把雨伞交给廊下值守的虎贲军,整了整衣装,向房门口走来,走到门口立到廊下刚要说话,就听见屋内许寒芳说:“进来吧。”
嬴义答应了一声,迈步上了台阶,推门而入。
许寒芳转过身来,对嬴义一笑,问:“这几天又有什么新发现?”
嬴义恭敬的回答:“没有。”
“我看八成是那个女仆眼花了。”许寒芳不以为然地说着,自己坐到几案旁,并抬手示意嬴义也坐下,心烦地说:“这雨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烦人!”
嬴义看着许寒芳满脸的闷闷不乐,沉默了片刻说:“要不,末将陪您下棋?”
许寒芳毫无兴致地说:“算了,我的棋艺又不好,我知道每回你都让着我。”懒懒地往靠枕上一靠,抱怨道:“此次真不该来什么巴郡。从来的第一天开始就不顺,本来是旅游的还没出门就变成了公务,走路上也不顺在山里困了多天,你还差点没命。到了巴家也没有清闲几天。现在好了,又被缠在了这里,烦死了!”
嬴义不知道该怎样接话,所以没有言语。最近他格外小心,因为许寒芳近来老是挑他的毛病,不冷不热地刺儿他一通。
见他处处赔小心,许寒芳心里又是一阵烦乱,忽然恼怒地说:“嗳!你怎么不说话?我给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没听见是不是?没看我烦着呢?连你也给我气受?”
她憋了一肚子的气,经过多天努力好不容易和嬴义没有了主从的隔阂,像朋友一样相处的正好。突然间不知从哪天起,他一副据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自己也无所适从。
许寒芳愤愤地想:哼!你天天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对着我,我却偏要挑你的毛病。你不让我痛快,我让你也不舒服!
情绪化、小心眼是女人的通病,女人小心眼的天性在她身上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嬴义见许寒芳又开始挑毛病,给自己颜色看,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回避了她挑衅的目光,长跪而起低着头,讷讷道:“末将知罪。请您责罚。”
罪?这也算罪?许寒芳望着嬴义惶恐拘谨的样子,心中隐隐作痛。脸上像挂了一层霜,冷冰冰问道:“你何罪之有?”
嬴义胆怯地瞥了一眼许寒芳,对她真是时而敬;时而怕;时而想亲近;可又不敢亲近。这种感觉总是不断地萦绕在心头。他挺了挺身子,想吁一口气,又憋了回去,斟酌着字句低声道:“您是主,末将是臣。让主人不悦就是罪。”
这些话声音虽低,但听着太刺心了,许寒芳愣愣盯了嬴义片刻,默默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深沉的目光透过雨帘遥视远方。
嬴义这几句话不仅和自己划出了清晰的界限。主?臣?还等于把自己归为嬴政的女人。他这番话无形中已在二人之间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许寒芳显得疲惫憔悴,慢吞吞地说:“嬴义,我记得我曾经给你说过,我来自未来,我们那个时代,人人都是平等的。无论你是做什么的,只要投缘都可以成为朋友。在这个时代我认识了很多朋友,可是,青现在下落不明,兰儿已经死了,高渐离远走他乡,巴清对我躲躲闪闪,而你?……”想起浩然,心里一阵剧痛,她略想了想,一掠秀发,说道:“我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我都已经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知心的朋友。在你面前,我的喜怒哀乐从来不做掩饰。我只希望,我们不要去想什么身份、地位,过去、将来,只是平等的作朋友。我们彼此可能都只是对方生命中的过客,但是我希望我们能珍惜相处的每一天,快乐的、无拘无束地度过每一天……”她的声音很空飘,仿佛在很远的地方说话,但却十分清晰。
嬴义被许寒芳透彻肺腑的话说的心头突突直跳,多天来隐藏在内心深处,连自己也不敢承认的事,一下子全涌上心头。黑的发亮的瞳仁盯着许寒芳的背影,眼中似乎汪满了泪水,只是深深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许寒芳似在自言自语,也似在对嬴义说:“如果一个人没有朋友,就如同生活中没有阳光……这阴暗的雨天何时能晴?……”
她望着窗外灰暗的天空,飘缈的雨点,突然间,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这种孤独感顷刻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她叹息一声,注视着渐渐黯淡下来的天空,良久没有再说话……窗纱上渐渐暗了下来,天已经黑了。
许寒芳也没有什么胃口,晚餐只吃了一点,就懒懒地躺到床上。隔着窗户,听着窗外沙沙的雨声,听着房檐叮咚的滴雨声,感受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孤独。她的心里也在下雨!
来这里这么久了,只有和浩然在一起才有那种平等的、平凡的、平静的、平淡的快乐。才觉得生活是那样的充实和踏实。想起浩然,许寒芳又有了立刻想去找他的冲动。
或许浩然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浩然,或许浩然只是自己的一个美好的梦,可是还是决定去追寻这个梦。哪怕到最后这个梦的结局会给自己带来失望或者伤害,也要到自己心中的这个梦中探寻个究竟。做一个无悔的追梦人!
想到这里,情绪化的许寒芳从床上一跃而起,迈大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就准备离去。
守在廊下的两个虎贲军立刻走了过来,躬身道:“您有何吩咐?”
许寒芳光顾想自己的心事,想要尽快离去,忘了自己还被人守着这个茬儿。看见虎贲军迎上来不觉一愣,说道:“没事,没事!我看看,看看雨停了没有。”然后伸头往外看了看,雨似乎刚停,房檐上还在嘀嗒嘀嗒地滴着水,天空中月亮透出了半张脸。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虎贲军躬身回答:“回您的话,刚过亥初。”
亥初?亥初好像是九点吧。许寒芳用眼角扫了一圈没见嬴义,随口问道:“你们头呢?”
“嬴大人刚刚回房,我去给您传。”
许寒芳急忙制止:“不用,我找他没事,就是随便问问。”嬴义不在就方便多了。否则那家伙寸步不离地跟着,着实讨厌!她背着手踱出房门,在房前屋后溜达了一圈,观察到夜里值守的虎贲军共有十六个人,房屋的四面各四个人。
呼吸了雨后的新鲜空气,又在房子周围转了一圈后,许寒芳回到屋内心情没有刚才烦躁。却突然犹豫了,我走了之后这一百个人会怎样?身首异处?
她颓然在几案边坐下。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纱照在她身上。她反复思考着该怎么办?嬴政会杀他们吗?我能那么自私吗?连累这么多人?如果我要是突然失踪了,嬴义会急成什么样子?
想起嬴义,却突然又有了恶作剧的心理。哼!这次我就先玩一回失踪,让你嬴义急一急!将来我再找机会去找浩然。
打定了主意,心情没有刚才郁闷。许寒芳开始苦思冥想如何逃离虎贲军的视线,她趴在窗户上又瞅了瞅守在外面的虎贲军侍卫。也不点灯,摸索着收拾了一些物品和黄金揣进怀里,等待机会。
看看周围厢房的灯都已熄灭,嬴义房间的灯也熄灭了很久,看情形应该已经睡着了。再抬头看看天色,估计差不多快十一点了吧?许寒芳轻轻拉开了房门。
值夜的虎贲军又走了过来,刚要说话,许寒芳做了个手势:“嘘!”
虎贲军急忙噤声。
许寒芳走进压低声音说:“我这屋内有个老鼠跑来跑去吵得我睡不着,你帮我逮住它。”又低声命令:“轻点,不许吵到别人,否则——不饶你们。”
“老鼠?”虎贲军一愣点头说:“遵命。”
“你一个人不够,再叫几个人。——你进去吧,我去叫他们。”许寒芳说着走出房门,对守在屋前的三个人一招手聚到近前,低声说:“进屋帮我逮老鼠!”
守在房屋两侧的虎贲军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许寒芳先示意他们噤声,然后冲他们一挥手,压低声音说:“没你们的事,回到自己岗位上去。”又紧张的回头看看嬴义的房间有没有动静,如果惊动了他,可就前功尽弃了!
见嬴义房间没有动静,许寒芳放下心来,看着在屋内寻找老鼠的四个人,慢慢向院门口退着,退到门口趁着虎贲军不注意一转身溜出院门,迈开腿猛跑了一阵。心中禁不住一阵窃喜。
确定后面没有人追来,许寒芳停了下来,跳着喊了声“耶!”那神情像一个做坏事得逞的孩子,然后兴奋地快步往漆黑的巷道里跑去。
想着嬴义如果发现自己丢了后的着急模样,许寒芳止不住的乐。哈!他一定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活该!让你气我!我这回急死你!
但是窃喜和兴奋之后随之而来的是空虚和寂寞。许寒芳忍不住又问自己: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嬴义并没有错。可是……谁让你不开窍?特别是最近循规蹈矩,毕恭毕敬,那模样简直快要气死我了!
想着走着,走着想着。现在正是子初时分,人早已经安睡,诺大的巴府黑沉沉一片。一阵风微微吹来,夹杂着雨后的寒意,许寒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嬴义真的是一个和浩然一样很会照顾人的人。以往每次出门都是嬴义给自己安排好一切。这次走得急连衣服都忘记穿厚一点。真是不能过分依赖他人,自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以前自己可是很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依赖太久了,变成一种习惯后,发现人也变笨变懒了。
今生究竟谁是我可以依赖的人?浩然吗?他在那里?许寒芳走在黑魍魍的巷道里,孤独感再次涌来,感觉自己像一个孤独的午夜游魂,
她抬头看看半个月亮悬在空中,在疾飞的暗云中颤抖着时隐时现,四周一片沉寂。看着黑漆漆的四周,突然一股恐惧袭上心头,什么恐怖片、凶杀案的镜头全部在脑海里掠过。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皮发木。有心想回去,又觉得不甘心。我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嬴义一定会偷偷笑我!赌气一咬牙往黑暗的巷道深处跑去。
许寒芳不停地奔跑,企图用奔跑来压制恐惧,巴府宅院很大,跑了一身汗才跑到府门。威严高耸的府门上悬挂着几盏气死风灯。
许寒芳呼哧呼哧喘着,见看门的老爹正在打盹,悄悄开了侧边的小门溜出巴府。
没想到一切如此顺利,许寒芳走在大街上,很快得意战胜了恐惧。她准备找一家客栈先住下,然后慢慢的等着看嬴义会急成什么样子。又是一阵偷笑。
空气很潮湿,化作雾气扑面而来。许寒芳的衣服已被雾水打湿,不觉抱住了双肩。她高一脚,低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满是积水的青石板路上走着。只听见脚下踩到水坑里啪嗒啪嗒地声音。在空荡荡的街上发出回音。
鞋子已经完全湿透,袜子缠在脚上,冰冰凉凉。许寒芳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客栈在哪里,已经冷得牙齿直打架。都怪自己平时不留心,关键时候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正没有头绪,许寒芳看见前面十字街口人影一晃,转进来一个人。这下好了,可以有个人问问路了。
“喂!”许寒芳高声喊,快步追了上去。
前面的人听见她的喊声,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越发走的迅疾,忽左忽右,在街铺悬挂的幡子中忽隐忽现。街边店铺的灯笼将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忽长忽短。
许寒芳疾跑了几步,追到下一个街口,终于追了上来,走到此人身后,喊道:“喂!你好,我想问个路。”
此人还是没有反应,兀自走路。
许寒芳凑到近前拍了一下此人的肩膀,礼貌地说:“你好!”
此人慢慢转过身来。许寒芳“啊!”的一声尖叫,惊得头发根都竖了起来,连退了几步
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清冷诡异的月光照在此人脸上,这哪里是人?脸上非但没有血色,连耳目口鼻一概没有,只是白森森的模糊一片。的a4
这究竟是人还是鬼?只见它慢慢向许寒芳逼了过来。
许寒芳坐在地上,手臂撑地,本能地抬起腿踢了一脚。也不知道踢到了它哪里?只听到它一声惨叫,在原地蹦了几蹦,向许寒芳张牙舞爪地恶狠狠地扑来。
许寒芳在地上蹭着向后退了几下,浑身发冷酸软,想喊只觉得嗓子发紧,似堵着东西发不出声来。猛然感觉到一股似血非血,似气非气的东西涌上喉结,涌上后脑,眼前一黑,心脏猛一收缩,晕倒在满是积水的地上……焚香炉里是淡淡的桂花香,沁人心肺;轻纱笼罩下是柔柔的灯光,柔和安神。
不知过了多久,许寒芳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卧房内,身上盖着锦被,淡淡的桂花香味让人沉醉。
嬴义见她醒来,忙趋近几步,屈膝在榻前,焦急地问:“您醒了?感觉怎样?”
许寒芳来回瞟了几眼,有气无力地说:“我感觉好冷。”她感到身上发烫,可是心里发冷。
有两个女仆过来递上了浸了水的巾帕。
嬴义替她轻轻敷在额上,又掖了掖被子,柔声道:“大夫给您看过,您受了寒。需要好好休息。”他的眼睛红红的,声音有些颤抖。可以看得出来他在激励掩饰自己不安的情绪。
许寒芳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睛,天已黄昏,落霞缤纷,彩云辉映,一抹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斜照进屋内。有些迷茫地问:“我……我怎么会病的?”
嬴义小心地回答:“昨天晚上您一个人跑到外面,末将带人去寻找,见您倒在地上,就把您带了回来。”想起昨天她面色苍白的倒在地上,他的心口就会很疼。
“哦!”许寒芳轻轻点点头。换了个姿势,发现自己浑身酸疼,不禁皱了皱眉呻吟了一声。
嬴义紧张地问:“您还有哪里不适?我去给您找大夫。”
许寒芳眼睛盯着房梁,有气无力地说:“我想睡觉!”
“你不吃些东西吗?你已经睡了一天了。——要不您多少吃一点?”嬴义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体贴。
许寒芳疲倦地摇摇头。
“那您好好休息。”嬴义的声音充满男性的温柔,让人在恍惚中陶醉。
许寒芳听话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嬴义站起身给两个女仆作了个手势,默默地迈出房门,离开时又不安的回望了一眼。他轻轻退到屋外,立在廊下,望着西坠的斜阳,心里堵得透不过气来,觉得快要窒息。
所有的虎贲军都集合肃立在院内,值夜的十六个虎贲军,全部被反绑着双手,跪在门前。他们从昨天子时一直站到、跪到现在。
许寒芳已经睡了八九个时辰,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嬴义黑着脸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冷的目光让每个人都心里一颤。他喝问跪在地上的十六个虎贲军:“你们知罪吗?”声音中透着难以压抑的怒火。
十六个虎贲军反绑着手以头碰地,惊恐地回答:“卑职知罪。”
嬴义背着手沉声问:“按军法处置该当何罪?”
十六个虎贲军颤声道:“按律当斩!”声音抖得厉害。
“来人,……”嬴义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屋内一声凄厉的尖叫。
嬴义闻声心陡得一跳,大失分寸,从门外径直冲了进去,直奔床前。
屋内,床榻上的许寒芳惊叫一声醒来,出了一身冷汗。
嬴义惊慌地冲到床前紧张地问:“您怎么了?”
许寒法芳神志不清地喊道:“鬼!鬼!”筋疲力尽的说完了两个字,又昏沉沉倒在床榻上。
两个女仆和大夫又是一阵慌乱。
嬴义焦虑地望了望她,又退守到一边。也觉得自己刚才失态。
许寒芳刚闭上眼睛睡了没一会儿,隐约间又看到了那张白森森的脸,尖叫一声,人忽地一下坐了起来。
许寒芳面无血色,目光呆滞地惊叫道:“鬼!鬼!我见到鬼了。”
“您做噩梦了?”嬴义的脸上写满关心。
许寒芳恍恍惚惚回忆了一下,觉得昨晚的事像一场噩梦一样,但是心里很清楚那不是梦。想起那张恐怖的脸,惊惶地说:“不,不,那不是梦,那是真的,昨天晚上我真的遇见鬼了。它的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五官。好恐怖。”她的手比划着,眼睛发直,浑身颤抖。
嬴义和两个女仆见她忽然间变得脸色煞白,容颜凄厉,目光有异,而且说得恐怖,都觉得骇然。
嬴义镇定心神,轻声地安慰:“不要怕!我就守在门外。”
许寒芳猛地拉着嬴义的手,惊慌地说:“不!嬴义,你不要走,不要熄灯,我怕!我怕!”目光中充满恐惧。
嬴义顿了一下,他的大手反握住她的手,另一只大手轻轻抚着她的手背,温柔地说:“我不走,我就在您身边。您放心睡吧!”
许寒芳这才安静的躺下,眼睛不停的来回转动,却不敢睡去。
“睡吧,我会一直守在您身边。”耳边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感觉像催眠曲。
许寒芳眼皮渐渐沉重,却强自撑着,喃喃道:“可是,我不敢闭眼睛。”
嬴义单膝跪在床榻边,把腰间的长剑取下来,捧到许寒芳面前,轻声说:“您摸摸,我有长剑在手,我守在您身边,谁要是敢来伤害您,我遇人杀人,遇鬼斩鬼。”他的神情,仿佛手里捧的不是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而是一颗赤热的心。
许寒芳迷迷糊糊地抬手摸了摸硬邦邦,冷冰冰的宝剑,却觉得心里是暖的,心里也骤然踏实,微笑着点了点头,才慢慢闭上眼睛。
半夜,许寒芳翻了下身子醒来。
侧目而望。看见嬴义端坐在地榻上,长剑横放在膝上,手握长剑,闭目养神。屋子的四角各站着一个虎贲军,垂目侍立。看着周围的他们纹丝不动,像一尊尊泥塑的神像。心里感觉好踏实,好安全。
此时,夜已深,万里晴空,一阵清风吹来,红烛闪了几下,熄灭了。
天空悬着半个月亮,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屋内,照在嬴义端正高大的身躯上,在他的周围抹上一圈光晕。光晕中他的五官错落有致,有棱有角。
许寒芳侧过身来,细细看着……
他的天庭如此饱满,是否说明他充满智慧?可是为何总觉得他如此呆板?
他的眉毛又粗又黑,是否说明他心思细腻?就像他记得拿女人的梳妆盒。可是他究竟了解不了解我的心思?
他的鼻子高而挺直,是否说明他刚毅果断?可是有时候他为何总是婆婆妈妈?始终不能逾越那条鸿沟?
他的嘴和他的整张脸配合起来大小适中,轮廓分明。再看他的眼睛,此时他的眼睛是闭着的,看不清楚。可是记得他的眼睛是炯炯有神的,时刻闪烁着神采;他古铜色的皮肤,释放出隐隐的光泽,更加衬托着他的身材完美无缺……他真的好有男人味道哦,一个标准健康的美男子。
浩然也是一个美男子,可是浩然看起来是儒雅的、俊秀的。而他是刚毅的、健硕的。除了浩然,许寒芳还没有如此长时间认真仔细地看过一个男子。
他知道我在偷窥他吗?想到这里许寒芳不觉笑了,却觉得嗓子眼一痒,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
嬴义忽地睁开了眼睛,黑暗中眼睛释放出诱人的熠熠神采,转过头看到许寒芳明亮的眼睛正望着他。两大步跨到床前,问道:“您怎么醒了?”
许寒芳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不好意思地说:“我饿了!”
黑暗中,立刻有虎贲军过来点上蜡烛,两个守在外堂的女仆也被唤醒,忙着张罗饭食。
一天没有吃东西,还真有点饿得头晕眼花。嬴义扶着许寒芳坐起来,拿了个靠枕放在她背后。
许寒芳半躺半坐着伸了个懒腰。
大夫也被虎贲军叫进来,给许寒芳号了脉,确定她已经退热没有大碍,躬身离去。
看着两个女仆服侍着许寒芳吃食物,嬴义终于放下心来。因为此时的许寒芳像以前一样,吃起东西狼吞虎咽。
看着许寒芳吃的津津有味,嬴义笑着说:“您好了,我就放心了。”
许寒芳嘴里噙满食物,停下来惊喜地望着嬴义,连嘴里的食物都忘记咀嚼。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嬴义诧异地问。
“嗯!嗯!没有!没有!”满嘴食物的许寒芳含糊不清地说着,脸却笑得像一朵花。因为她听得分明,嬴义已经把“末将”换成了“我”,这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许寒芳停下来,又瞅瞅嬴义,挑着眉毛自顾自的笑笑。边吃还边不停地嘻嘻偷乐。
嬴义被笑得莫名其妙,频繁低头在自己身上来回检查,看自己是否有不得当的地方。
嬴义越是摸不着头脑,许寒芳越是笑得高深莫测。。。。。。吃完饭,许寒芳精神好了许多,喝了热茶出了一身汗,更觉畅快。
看到许寒芳脸上有了血色,嬴义脸上也有了微笑:“您不再睡会儿吗?天色尚早。”
许寒芳拥着锦被坐在床榻上,摇摇头说:“我睡不着。”
嬴义漆黑的瞳仁望着许寒芳闪烁着星光,满脸笑意地说:“您不用怕,我还会守在这里。”声音里带着温存。他是无意中的流露还是……
许寒芳抱着被子懒懒地躺下,脸贴在枕头上,吃吃地笑:“我睡不着,你陪我说会儿话。”
“好!”嬴义顺从地答应,转身拿了个锦垫,端正地跪坐到床边,轻轻问:“您想说什么?”
许寒芳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睛,想了想笑道:“你给我讲一个笑话。”
“笑话?”嬴义苦着脸,只觉得后背又开始冒凉气。她又开始捉弄他,给他出难题。
许寒芳把一切看在眼里,扑哧一笑道:“好了不难为你了,嗳!我问你,你昨天晚上急不急?”
嬴义沉了一下脸。昨天晚上在榻上刚刚躺下,警醒的他就听到屋外有一些动静,起身看了看,看到许寒芳回到屋内,观察了好久屋内没有再亮灯。自己才又躺下。
想着一些心事迷瞪着刚睡熟,就听到虎贲军叩门,惊慌地禀报:“嬴大人,韩姑娘不见了!”
嬴义忙披上衣服,在屋前屋后找遍了也没见到人。听虎贲军讲了经过,他急得出了一身汗。他并不是担心大王会治他的罪。他只是担心这么晚她一个人跑到了哪里?她遇到危险怎么办?留下四个虎贲军守候,自己带上人四处寻找。找遍了巴家宅院也没有见到踪影。
匆匆找到巴府府门,问了守门的老汉。老汉说没有见到,可是嬴义发现府门的侧门虚掩着,心知坏啦。紧张地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带着人飞奔着出了府门,在街上四处寻找,趁着月光,远远看见地上倒着一个人。走进一看果然是她。摸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急忙抱起一边安排人找大夫,一边飞奔着回到房内。
望着高烧的她,他心如刀绞。直到大夫说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可是她却睡了一天才醒来。这一天他觉得比一年还要漫长。他知道她为何走。他除了自责,还能做什么?
“喂!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话?你急不急?”见嬴义一直没有说话,许寒芳追问,还坏坏地笑。
“末将着急。末将知罪。请您降罪。”嬴义低声说。
许寒芳一听,瞬间他的称呼和语气又有所改变,白眼一翻:“啊!天那!你气死我了…。。”眼睛一闭倒在枕头上。的94
嬴义大惊,呼道:“韩姑娘!韩姑娘!”见没有反应,扭头说道:“快传大夫!”
“不用!”许寒芳躺在枕头上,歪着头,挤着一只眼睁着一只眼,俏皮地说:“我活过来了!——又被你气活过来了!”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还在得意地嘻笑。
嬴义被这一惊一乍唬得心惊胆跳,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哭笑不得。
许寒芳一翻身趴在枕头上:“你讨厌,我不理你了!”十足的癞皮少女。
女人的脸怎么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就又变成乌云密布?嬴义期期艾艾地说:“末将……末将请您明示。”
又给我打官腔?许寒芳懊恼地用枕头埋住头:“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呜……”你给我打官腔我就捉弄你!
嬴义急道:“我哪里又做错说错了?您别哭,您别哭……”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寒芳脑袋拱在枕头下,扭着身子,不依不饶地说:“不理你,就不理你!讨厌死你了,你走!你走……”枕头偷偷露了个缝,嘴里嚷着,挤着一只眼睛偷窥着嬴义的反应。
嬴义支支吾吾地说:“您别......这样,我哪里做错了,我改……”以往在面对生死格斗也从来没有如此紧张彷徨过,可是此时额头上又出了汗。
“你改不了!”枕头下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我一定能改。”嬴义坚持道。
“你真的能改?”许寒芳从枕头下探出头,忽闪的眼睛里是狡黠的目光。。
嬴义严肃认真地点头回答:“能!”
许寒芳用胳膊撑起了身体,瞪着眼睛追问:“那你以后我说什么你都听?完全照着我说的做?你要是违约怎么办?”目光中有欣喜。
嬴义替她把被子盖在后背,叹了口气说:“您对我不满意可以责罚我,但是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昨天我快急疯了。”想起昨天晚上看到她晕倒在地上的一刹那,感觉心里像被扎了一刀似的。
许寒芳嘻嘻一笑,得意地道:“谁让你气我,你气我,我就也让你生气,也让你着急。”又一脸的蛮不讲理,嗔道:“看你以后还气我?”趴在枕头上笑着望着他。
“我不会了,以后您说怎样就怎样?”嬴义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此时的样子太可爱了。
“真的?我说怎么样就怎样?”许寒芳又从床上探起身子,把脸伸到嬴义脸前继续追问。
“嗯!”嬴义低着头小声回答,心里发虚,不知道她又该怎么样戏弄自己?那表情比吃了黄连还苦。
许寒芳不依不饶地继续啰嗦:“你要是不听话怎么办?”
嬴义皱眉语带不悦的反问:“您说呢?”女人有时候还真麻烦!
哈!他也会生气?居然也会反问。许寒芳暗自欣喜。在以前他是绝对不敢的。得意洋洋地说:“你别不服气,小心眼是女人的天性,不讲理是女人的权利。谁让你是男人。男人,男人就是要被女人刁难的人。”
这是什么谬论?听着她的些谬论,又好气又好笑。可嬴义只能苦笑,还无言反驳。
许寒芳紧接着追问:“那我让你学小狗叫你就学,我让你学毛驴叫你也学?”还调皮地吐着舌头做着鬼脸。
嬴义抬起头,满脸疑惑地望着她,看见她一脸小女人使坏得逞的癞皮样。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瞟了她一眼,忍不住轻笑起来,越笑越开心,露出了他迷人的酒窝……
窗纱渐渐发白。天光渐渐发白。
嬴义体贴地说:“天快亮了,您再睡会儿吧。”
“别说您,说你!”许寒芳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纠正。
“好!”嬴义答应着,改口说:“您......你再睡会儿吧。”顿了一下又道:“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许寒芳闭着眼睛说:“说来听听。”
嬴义满脸赔笑,小心翼翼地说:“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我这样称呼您……你。在旁人面前,我还遵守礼数。——行吗?”总害怕她突然又变脸。
许寒芳闭着眼睛懒懒地回答:“好吧!”她知道嬴义能做到这样,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
“谢谢您……你。”嬴义一时之间总还改不了口。挠着头笑笑。
许寒芳睁开眼眼睛,一只手抱着枕头,望着嬴义歉意地说:“对不起!”
“您……你说什么?”嬴义不解。
“我说——对不起,折腾了你一晚上没有睡。”许寒芳看着嬴义熬红的双眼,心里涌起内疚。
嬴义笑笑:“只要您不生气了就好。”暗忖:眼前的她真是和巫山的云一样,变幻莫测。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一会儿云一会儿雨。难道女人都是这样吗?
和嬴义在一起,许寒芳总是很放松,可以什么都不管,都不问。很快她又有了睡意,迷迷糊糊中喃喃道:“嗯!我不生气,我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了,以后你不能再那样冷冰冰对我,我受不了。你老是见了我就退避三舍,拒我于千里之外……我感到好孤独好寂寞……在这里我除了浩然什么也没有了,浩然还不知道在哪里……你不能那样对我,不能……”头一歪,已经睡着。
看似坚强乐观的她,原来也有脆弱的一面?嬴义想着轻声回答:“嗯。我再也不会……”突然觉得好心疼,好内疚。
许寒芳睡着时还兀自拉着嬴义的衣襟不放。
嬴义微微一笑,也不挣脱,挨在床边坐着闭目养神。
天光大亮,许寒芳美美睡了一觉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还像个孩子一样扯着嬴义的衣襟。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就是这小小的动静,嬴义已经睁开眼睛,轻声问道:“你醒了?让仆人服侍你梳洗。我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一下。”的20
“嗯。”许寒芳乖巧的点头。
院中的虎贲军已经站立了一天一夜。一个个站的腿脚麻木、四肢僵硬,饿的头晕眼花。可是也不敢妄动。大家都知道,许寒芳昏迷了一天一夜。就这一条护卫不周的罪,大王一旦追究起来,足以让这院中所有的人人头落地。
嬴义虎目望了一眼昨天还没有来得及就地正法的十六个虎贲军,厉声道:“拉出去!斩!”
“斩”字出口,下头跪的十六个人一个个面如死灰,魂不附体,不住的颤抖,却没人敢求饶。
许寒芳正在梳头,听见外面的动静,几步跨出房门。看到在外面站立了一天一夜的虎贲军和跪着地十六个人,大声喊道:“慢!——不怪他们,我预谋好的,他们哪里会想得到?”
嬴义单膝跪下,抱拳道:“没有保护好您,理应按军法处置,罪该当死。就连末将在内,也有罪……”他倒不是虚伪,他的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
许寒芳连忙打断,抢着道:“我说不死就不死,这里我说了算!”又一想,怕嬴义在众人面前死去威信,笑眯眯地弯下腰,柔声道:“嬴大人,给个面子,行个方便,饶了他们吧?下不为例!”
嬴义因为背着众人,只是面对着许寒芳,听她如此说话,已明白其心意。女人真是奇怪,有时候心胸开阔的如天地,有时候狭小的如针鼻!心里想着,他仰起脸笑望着她,然后笑容一敛,肃穆的答道:“末将遵命!”
嬴义站起来,转回身朗声道:“我们本都有罪,蒙韩姑娘既往不咎,予以特赦,我们在这里谢过韩姑娘。”说着率领众人行军礼跪倒。
众人齐声高呼:“谢韩姑娘。”
十六个虎贲军更是感激涕零,喜极而泣,连连叩头。
许寒芳觉得这出戏,未经排演就演的如此默契,心里十分高兴。嬴义抬头望向许寒芳,二人不谋而合地对视一笑,不知不觉间已经再次拉近距离……第二天,巴府就开始流传:有人说在池塘边看到巴贵的鬼魂,还有人说在巷道里看见巴福的身影。闹鬼之说一时之间传的沸沸扬扬,整个巴府都笼罩在恐怖之中。一到天黑就紧闭门户,不敢出门。迫不得已出门的人,也要好几人同行,还都打着灯笼。
许寒芳因为那晚的惊吓,每天晚上睡觉都是嬴义守和四个虎贲军守在屋内,否则就睡不踏实。几天下来,嬴义熬得双眼发红,也略显疲惫。
隔着屏风,许寒芳对正襟端坐的嬴义满怀歉意地说:“嬴义,你也躺下休息吧。不能这样总熬着,会把你熬垮的。他们白天还能轮流休息一下,你白天也没有怎么休息。”
嬴义端坐着略一欠身回答:“末将没事。您歇息吧。”因为有旁人在,他说话还是遵照礼节。
许寒芳坐起身探头对外堂一个女仆说:“去,给他拿床被褥。”转而对嬴义笑眯眯地说:“别给我打别,这是命令!”
女仆给嬴义整好地铺,嬴义还是端坐着,并没有躺下,轻声说:“有一件事末将寻思几天了,一直没敢跟您提。”的8f
“你说吧。”许寒芳侧身躺下。
“末将想捉鬼。”几案上的蜡烛突地一跳,嬴义棱角分明的五官似乎也随着一跳。
许寒芳随口反问:“捉鬼?”她把双手枕在头下,思量着说:“其实这几天我也在想,那个究竟是人是鬼。世上真的有鬼吗?”心里琢磨:我以前一直认为鬼神说是迷信。可那天我偏偏遇到了。还被吓得不轻。苦笑一下。我运气还真好,啥都被我碰上了!隐约记得我好像还踢了鬼一脚,踢得它直蹦,鬼不是应该没有肉身踢不到的吗?我是否记错了?我会有胆子踢鬼吗?惊吓过度的她对那晚的经过记得已经不是很清楚。
嬴义坚定的回答:“末将不管它是什么,末将说过如果有谁想伤害您,遇人杀人,遇鬼杀鬼。”他已经铁了心,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许寒芳侧过身子枕着自己一只手臂,隔着屏风望向嬴义。这个屏风是在许寒芳的授意下做的。轻柔的地白纱上绣着朵朵红梅,红的耀眼。
许寒芳看嬴义感觉他好似刚好坐在红梅树后,显得不那么真实。能有一个这样舍身相护的朋友,恐怕在二十一世纪很难找到吧?
许寒芳皱了皱眉头,良久叹了口气,忘情地道:“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嬴义一愣,望向许寒芳,却也只看到了绣着殷红红梅的屏风。答道:“末将是您的贴身侍卫,本该如此。”他的眼睛望着红梅花,被鲜艳的花朵所吸引。
这是借口?还是深藏在这借口下还有别的隐衷?许寒芳呀许寒芳,你貌似聪明怎么好像一直都很糊涂?
“我不怕死,可是我怕我死了,就没有人再照顾你了,你一个人去不了咸阳。”这是浩然曾经给自己说过的话。当时还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可是在那以后,浩然确实为自己做了很多很多。想起浩然心里就一阵刺痛,浩然!你为何不辞而别?你究竟去了哪里?
青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他答应我的事,承诺我的诺言不会忘记吧?我伤害他也够深够痛吧?
眼睛再次望向嬴义,眼前这个男人呢?一次次舍命相护,这份情意又该如何去还?唉,真不该在他身上再使小性儿折腾他。我为何会在他身上这么小心眼呢?
为何我会欠了别人这么多?青,浩然,嬴义。而且还越欠越多。自己是否需要彻底检讨一下了?许寒芳望着房梁许久没有说话。
“您看行吗?”嬴义浑厚好听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温柔。
“啊?你说什么?”许寒芳想出了神。
“我去捉鬼。”几案上的蜡烛把嬴义高大的身影投在屏风上,影子随着烛光一跳一跳的。
许寒芳心里一动,清晰的记得那天晚上那个“鬼”也被街边店铺的灯笼投下了影子。鬼怎么会有影子?难道是人吗?忍不住:“嬴义,你说会不会有人装神弄鬼?”她知道嬴义这么做是想解决他的心病。她自己也想解决心病,否则后面大半辈子睡觉时都让几个大老爷们儿守着,还有何乐趣可言?
嬴义认真思考了一阵,回答:“不知道。”
“你也躺下休息吧。天不早了,我们明天再说。”许寒芳翻过身子对着墙壁,却没有半点睡意。
嬴义顺从地躺下,和衣而卧。
暗夜中,二人谁也不言语,却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在嬴义的再三要求下,许寒芳终于同意嬴义捉鬼。但是还是多少有些担心他的安全。
嬴义每天入夜就在巷道内、池塘边转悠。可是连着三天一无所获。
许寒芳笑着打趣说:“你的凛凛正气早把鬼给吓跑了。——不知道的,到时候还以为你是鬼呢。”过了这些天,初时的恐惧稍微有些淡忘,许寒芳也不再谈“鬼”色变。
嬴义紧皱眉头,苦苦思索,熬红的双眼还是炯炯有神。
看着他为了自己熬成这个样子,许寒芳又自责又心疼,劝道:“如果要是人扮的,最近见风声这么紧,一定不会再出来,不如再停停。”
嬴义皱着眉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吃完饭,照例许寒芳喜欢散散步。因为不愿意嬴义谨守礼节,所以不愿意带虎贲军。因此只带了嬴义,在巴府内随便溜达。
已经过了清明,所以晚风吹来,拂在脸上暖暖的,痒痒的。
二人漫无目的地走着,默默走了一段,谁都没有言声。都在享受着这宁静的时刻,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许寒芳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忍不住说道:“我们说说话吧,最近的事压抑的我难受。”
“都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
许寒芳笑着嗔道:“你别老是动不动就自我批评、自我检讨好不好?受不了你!”
嬴义微微一笑,也不答言。
天已经黑了。的0d
因为最近闹鬼,一到夜里就没有人再出门。所以刚天黑巷道里就显得格外寂静。
许寒芳和嬴义二人转过巷口往回走,黑暗中,远处突然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一闪而过,太黑太快也没看清来人是什么样子。
什么人?二人都在心底惊呼。却都没有喊出声来。二人对望一眼,嬴义征求的目光望着许寒芳。
许寒芳点点头给嬴义使了个眼色,示意二人一起跟上去看看。有了他在身边总是如此踏实,好像连鬼也不怕了。
二人蹑手蹑脚朝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不知不觉手拉在了一起。只见前面的人猫着腰专拣黑暗的角落走,忽隐忽现根本看不清此人的身形。此人为何如此鬼鬼祟祟?
顺着方向走了一段,二人发现这正是去许寒芳他们住的院落的路。
不知是何原因,嬴义拉着许寒芳的手心已握出了汗,他不觉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许寒芳也用力握了一下,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恐惧。
此人一路小跑,跑到许寒芳居住的院落并没有停下,而是径直朝前跑。又拐了两个弯。二人跟着跟着,没了踪影。的ec
二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许寒芳问:“你看清是谁了吗?”
嬴义皱着眉摇摇头,严肃地说:“太黑,此人走的太快。没有看清。”
许寒芳紧张中开玩笑说:“我也看清是人了,也许他还以为我们是鬼,害怕呢。”
二人又四处寻找了一番,也没见到踪影,正准备离去。前面又现了一下人影,许寒芳还是禁不住一抖。
“何人在这里装神弄鬼?出来!”嬴义厉声喝道,已拔出了长剑:“否则格杀勿论。”
“大......大......大人,别......”一个人躬着腰畏畏缩缩地从黑影里出来,趋到近前跪下:“给......给韩......韩姑娘.....请安。”
此人却是内总管巴仁。
“是你?”嬴义收回了长剑,问道:“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巴仁支支吾吾地回答:“小的,小的.....小的来会......会相……相好的。”本来舌头就不灵光的他说出这几句话更显吃力。
许寒芳和嬴义异口同声地轻呼:“会相好?”相视一眼,不禁失笑。
巴仁红着脸讲述。原来他和巴宏的媳妇从小一起长大。用现代的话说就是青梅竹马。阴差阳错她却嫁给了巴宏。巴宏前几年因为侵吞巴家财产被处死后,一直无依无靠。所以巴仁和她又重燃旧情,夜里来偷情。
哦!原来如此。好像那天巴清审问巴贵时提起过巴宏此人。许寒芳笑望一眼嬴义,那神情在告诉他:鬼没有捉着,捉住一个偷情的。
嬴义也觉尴尬,揉揉鼻子道:“既是如此,你该禀明你家主人,为你做主成全了你们。为何这样偷偷摸摸的?”
巴仁连连叩头:“是......是......大人教......训的是,小人一时……糊涂.....”
许寒芳听着巴仁说话觉得费劲,再说这么老实巴交的人也不愿难为他,说道:“你起来吧,回头我给你家主人说和说和,成全你们就是。”
“谢......谢......谢......”也不知巴仁是紧张还是激动,憋了半天,话也没能说完整。
许寒芳笑着打断:“好了,别卸了,再卸就零散了!——快走吧!”
嬴义和巴仁显然都没有听明白许寒芳说什么。
巴仁躬着腰低着头匆匆离去。
许寒芳看着巴仁的背影,叹口气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直起腰来走路。”
嬴义同情地说:“做奴才的从小就要求如此走路,更何况他因为有缺陷,心里自卑,所以更畏畏缩缩。”
许寒芳笑望一眼:“没想到你分析起来竟也头头是道。——看来此人一直没有娶妻,多半也是因为那个青梅竹马的玩伴。唉!又是一个痴情人。回头还真要和巴清说说,玉成好事。”
嬴义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觉心里堵的难受。
二人再回想刚才的事,都觉好笑,不觉相视莞尔一笑。小病初愈之后。许寒芳决定早起恢复锻炼。
刚走出房门迎面正碰上一身盔甲的嬴义。许寒芳不解地问:“一大早,你穿这么整齐干什么?”
嬴义躬身回答:“末将正要禀报您,末将要去郡守府一趟。郡守大人今儿一早下了帖子请末将。”
许寒芳停下脚步,问:“什么事?”
“末将尚且不知。”
许寒芳点点头:“你去吧。——但是记住我交代给你的事不能忘,不许乱讲。——还有,快去快回!”咋一听他要出去,知道他不在身边还真有些不习惯。
嬴义顿了一下躬身答道:“是!”
嬴义向众人交代了安全事项,上马离去。
许寒芳在院内活动了片刻,觉得精神百倍。又和虎贲军一起踢了一会儿毽子。
吃完了早饭,到前厅见了几个求见的管事,处理完巴家事务。时间还早,许寒芳准备到府中各处巡视一下。带着两个虎贲军出了门。
随便到几处转了转,见巴家内务一切井井有条。许寒芳不禁想起了兢兢业业的内总管巴仁,突然心血来潮准备去串串门,看看他。抬头看看快到中午,问了巴仁的住处。回头吩咐一个虎贲军:“你回去给传个信,让嬴义回来后来寻我。”
虎贲军领命而去。
巴仁没有妻室,所以按巴家规定,住的地方是一个很小的院落,很旧也很偏僻。门没有锁,虚掩着,许寒芳推门走了进去。
刚到门口就闻到花香阵阵,许寒芳惊讶的发现,院子虽小,院内院外简直是两重天。秘道两边用土垒满了花池,种满了花草,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花开的正艳。谁能想到就是那样卑微的一个人,却拥有这样一个繁花似锦的花园?
“巴总管!巴仁!”许寒芳高声叫到,边叫边往里走。
没有人回应。的28
许寒芳上了台阶走到房门前,房门紧锁。她顺势就坐在了台阶上,看着满园花红叶绿笑春风,感觉格外的好。这里花比我院子里花圃的花还多,还好看吧?甜甜的花香让人沉醉。
女人天生是爱花的。看到这些花,许寒芳对巴仁又从新有了一个评价。爱花之人都是多情之人,巴仁这满园的鲜花是否为心里的那个“她”而种?
正胡思乱想间,院门一响,巴仁提了桶水摇摇晃晃地迈步进来。看见坐在院中的许寒芳和立在她身后的虎贲军一愣,忙放下水桶哈着腰跑到近前,伏到地上:“小......小......”
许寒芳一笑接道:“想说小的给韩姑娘叩头请安是吧?——免了,起来吧。”替他说了吧,如果等他把一句完整话说完又得老半天。
“谢......”
“不用谢,起来说话。”和结巴说话还真是别扭。唉!巴仁长得也挺顺眼,可惜老天捉弄人,是个结巴。
许寒芳看着巴仁哈着腰站起来,恭立在一边,笑问:“你这满园的花草不错嘛。都是你亲手种的?”
“是.....是。”
许寒芳站起来看了看土砌的花池,赞道:“厉害!工程量不小哇!光这些土就要运一阵子吧。”
巴仁目光陡的一闪,打了个噤儿,忙低头答道:“是.....是。”
许寒芳欣赏着醉人的芬芳,笑着说:“此院真是温馨呀!”转脸对虎贲军笑道:“回头我们也把咱们院子整成这样,可好?”
虎贲军忙笑着答应。
许寒芳拿起花池边的水瓢,从木桶中舀了些清水浇了浇花。看着满园繁花似锦的花朵,笑问:“巴管家也是爱花之人。”
巴仁因为不善于言辞所以只是躬身一揖点头“嗯”了一声。
“没想到你也是个雅人。男人爱花之人不多,凡爱花之人,都是至情至性之人。看你满园的花草打理的如此好,也是细致入微之人。”
巴仁只是应酬地笑,也不答话。
“我也喜欢花,可是没有你这份儿耐心,不似你这样打理得井井有条,错落有致。回头又时间还要向你学学。”
巴仁忙躬身道:“不……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是向你讨教学问。”许寒芳回眸望了望巴仁,又仔细看了看花朵,笑道:“这花真美,比我在王宫里看到的还美!”
一直在旁边站立的虎贲军过来凑趣道:“您要是喜欢,我们摘些回去,放在您房中。”
许寒芳白了他一眼,笑着责备道:“一听你就不是爱花之人。爱花之人只看花、赏花,从不摘花。花也是有生命的,它在枝头绽放给世人他的美丽,为何你要去无端摧残它?将它圈禁在你的屋内?剥夺它的生命?你不知道,花也有花魂,你这样做,它会悄悄哭泣的!”
巴仁眼皮突地一跳,微微抬头望向许寒芳的目光闪出一丝异样,又立刻低下了头。
许寒芳顿了一下,又笑着打趣,语带双关地道:“你要是想摘花,别摘这里的,去摘野花!”
虎贲军挠挠头,嘿嘿笑着退到一边。
浇了几棵花,许寒芳笑问:“过门即是客,怎么,你打算让我一直站在院子里吗?”
巴仁可能也觉一直让许寒芳立在院内不好,犹豫着说:“不.....不知您驾......驾临,屋内寒嘇,您屈驾.......将就着坐.....坐?”
许寒芳略一点头,微笑道:“我不嫌弃。”
巴仁愣了片刻,没想到许寒芳会痛快地答应,忙躬身跑上前打开房门。
许寒芳迈步上了台阶,迈步进屋。脚下却被蹾了一下,低头一看,发现屋内的地面居然比屋外高出来有半尺。
巴仁垂着头,眼神一跳一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寒芳环顾屋内,发现屋内布置的清新雅致,更令她出乎意料。没想到巴仁看着其貌不扬,畏畏缩缩,却是一个雅人。心中一动,笑道:“这么好的环境,不娶个媳妇真的可惜了。”
巴仁不自然的笑笑,低头不语。
许寒芳来巴仁家纯属好奇和同情,本来是想来安慰一下他,没想到他竟是一个如此有生活情调的人。从他院子的花朵和房间的布置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只是先天的缺陷让他不善于表达出来,不善于和人沟通。真是造物弄人!
因为语言问题,和巴仁沟通起来并不是很顺畅,许寒芳也觉无话可说。起身告辞。
巴仁忙到门口跪送,他抬头望着许寒芳的背影沉思了很久,目光中有了凄楚……
过来,再多带几个人手过来。”
虎贲军飞跑着离去。
兔子好像故意挑逗二人似的,并不是一下逃走。而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二人一路跟着兔子到了一处荒园。因为注意力全在兔子身上,并没有留意,荒园门口的两个字:禁地。
现在是正午时分,融融的阳光照着葱茏苍翠的松柏,茂林修竹,一丛丛蔷薇花开着灿烂的花朵。
园子很大,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拾掇,雨后的杂草长得更是茂盛,已过膝盖。看样子园子是巴家的后院,在这里就可以看到巴家高耸的院墙,院墙后不远处就是山岭。
小兔子左一跑右一跑,跑到一片草地上。
许寒芳不停地指挥:“嬴义,快快,别让它钻进洞里了!”
嬴义应着慢慢靠近小兔,身上的盔甲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他瞅准机会扑了过去。一把把小兔子按在地上。
嬴义提着兔子耳朵,看着兔子还在弹着腿挣扎,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喊:“抓到了!抓到了!”却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再回头,哪里还有许寒芳的影子?不见了许寒芳的踪影。嬴义焦急地大喊:“韩姑娘!韩姑娘!”
“我在这里!”一个声音从地下传来。
嬴义扒开草丛一看,许寒芳倒栽葱掉在一个坑内,只露了两条腿在地面上不停的弹腾。
原来,许寒芳看到嬴义逮住了小兔子,兴奋的直跳,也不走秘道,直接跨草地跑了过去,刚跑了没几步,只觉脚下一绊又一崴,“啊”的一声向前栽了下去,栽进一个深坑。
“救命!救命!”声音从地低下闷闷的传来:“快拉我上去。”
嬴义忙扔掉手中的兔子,用力掂着许寒芳的脚把她从坑内倒提了出来。
妈的!追兔子也能掉到坑里,真是倒霉!因为头朝下,许寒芳脸憋得通红,呲牙咧嘴地说:“哎哟!摔死我了!——呸,呸!”吐了吐嘴里的泥土。
哎哟!刚才他就是这样掂兔子吧?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许寒芳坐在地上揉着腰边揉边想。我没做什么缺德的事呀,怎么老天这样惩罚我?我也只是想捉兔子养个宠物而已。妈的,回头我养头猪作宠物!
看着跌得浑身满脸是土的许寒芳,脸花花的,嬴义是又心疼又好笑。不停帮她打着身上的土,想笑也不敢笑,强忍着问:“您没事吧?”
“没事才怪?”许寒芳没好气地说:“你掉到那么深的坑里试试?——哎呀!哎呀!腰不能动了......”疼得她皱起了眉。又觉得鼻子里也不舒服,用力一出气,两个小泥团应声而落。觉得耳朵也嗡嗡的,又用手指抠抠耳朵,发现耳朵里也灌了小土粒。
许寒芳忍着痛,咒骂道:“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在这里挖个坑干什么?猎野猪呢?我咒他喝水呛着,吃饭噎着,走路摔着,睡觉作恶梦......”连疼带骂,她五官挪移,嘴外眼斜。
这不是连自己也一起骂吗?嬴义看着她的狼狈样和滑稽的表情,实在忍不住心里暗自想乐。所以憋得脸也是通红
“你还敢乐?你不知道洞有多深?里面黑漆漆的,再笑——再笑把你塞进去!”许寒芳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真是丢死人了!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嬴义闻言心里一动,看了看黑漆漆的坑,兀自出神。
“你看什么呢?我的腰快断了!——哎哟,我的脚。”许寒芳笑着抬脚去踢嬴义,却发现脚踝也扭伤了。
嬴义忙扭过身:“那怎么办?我去找人。”
许寒芳环顾了一下四周,荒草丛生,树茂竹密,一个人影也没有,怯生生地说:“别!别把我一个人丢到这儿,我害怕!”
“那怎么办?”嬴义左右为难,把她留在这里自己也实在不放心,大白天孤男寡女抱着她回去又实在不合适,以往几次是有虎贲军跟着另当别论。如果被人看见可是说不清了!
许寒芳又左右望望,犹豫着说:“要不……你背我!你背我出去吧!离开这里我就不害怕了。出去了就好找人了。”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美。
嬴义略一迟疑,微笑着蹲下身,把许寒芳稳稳背在了背上。
许寒芳趴在嬴义的后背上,感觉他的后背宽广的像一座山,手按在他宽厚的肩上,他的盔甲被阳光晒得烫烫的,好像隔着盔甲也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
嬴义背得很稳当,许寒芳感觉像坐在他的后背一样,比嬴义高出了近半个身子,她的视线能看很远很远,也很舒服。起初的害臊渐渐淡忘。
嬴义稳稳地走着,许寒芳美美地想着。忍不住哼起了歌:“我有一头小毛驴从来都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它去赶集,手里拿着小皮鞭,心里真欢喜,一不小心跌在地滚了一身泥……”
嬴义笑着问:“你在唱什么呢?”禁不住乐道:“刚摔了一跤,亏你还能唱的出来?”
“我在唱小毛驴儿。”许寒芳眼珠一转,坏坏地笑问:“你是不是说过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是。”嬴义毫无防备之心。
“那你给我学几声毛驴儿叫!”
“啊?”嬴义惊叫。
“啊什么啊?快点!”许寒芳重重拍了一下嬴义的肩头,坚硬的盔甲震得她的手发麻。她吹了吹手,瞥眼看见了嬴义的两只耳朵。抬手抓住了他的两只耳朵,喊道:“喂!我给你说话呢,你听到了吗?快学毛驴叫!”
“噢!”嬴义低呼一声,他没有想到她会拧他的耳朵。求饶道:“我学不出来!你饶了我吧!”
看着嬴义被自己耍笑的面红耳赤,许寒芳咯咯地笑,坏坏地笑。
“唉!你何时才能不捉弄我?”嬴义无奈的叹气,但是心里说不出来的欢喜。
许寒芳敲着嬴义的脑壳,训道:“等到你完全开化了……我就再也不捉弄你!”
敲得嬴义呲牙咧嘴,连连求饶。
二人无拘无束地说着,笑着、走着……
眼见前面到了园子门口,园外的巷道遥遥在望。嬴义突然放慢了脚步,许寒芳也突然停止了说笑。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两个人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回到了人间,这个人间世俗的人们,是不允许孤男寡女这样无拘无束地交谈和说笑的。
嬴义背着许寒芳转身慢慢出了荒园。迎面正碰上四处寻找他们的虎贲军。虎贲军看到嬴义背着浑身满脸是土的许寒芳均是一愣。忙迎了上来:“姑娘和大人果然在里面。卑职们看到门口有牌子是禁地,没敢进去。”的28
许寒芳和嬴义二人这才回头看到门口的牌子上两个醒目的大字:禁地。
嬴义掩饰着内心的失落吩咐道:“韩姑娘摔伤了,快备软轿,找大夫。”
许寒芳也略带尴尬地撅着嘴说:“我逮兔子,不小心掉坑里了。”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
虎贲军狐疑地望了一眼,忙各自去准备。
路过巴仁家的院子,许寒芳在嬴义耳边轻轻道:“喂,嬴义,我刚才去巴仁家了,没想到他还是一个挺会生活的人。院内种有花草,温馨宁静,屋内也布置得清新雅致。”
“哦?”嬴义随口应到,有些心不在焉。
“我没有想到,看着他那样畏缩的人,却还挺有情调,挺浪漫的。要不是他结巴,估计会有许多女人喜欢他倾慕他的。其实他长得也不错嘛……。”许寒芳赞不绝口。
“是吗?”嬴义口上应付着,心里却是一动。不禁抬头看了看巴仁外表破旧的院落。
许寒芳摔得确实不轻,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回到屋内几乎已经不能动弹,脚踝也肿起老高。她自己心里清楚,身上是软组织挫伤。要想完全恢复只怕需要几天时间。
嬴义听完大夫的诊断,连连摇头。唉!她就是这样马大哈!何时才能改?嘱咐许寒芳好好休息,带着虎贲军退到屋外。他心里还有一件事放不下,想要查清楚。
许寒芳强忍着浑身疼痛吃了饭,哼哼唧唧地躺下休息。身上的伤痛使她根本睡不着,又开始了胡思乱想的毛病。唉!这次亏大了。兔子没逮着反而闪了腰扭了脚,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嬴义的肩膀真得好像一座山哦!稳健踏实。想到这里突然心突突跳,有些脸红耳热。咦?我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嘻嘻笑着缩成一团,抱住了枕头。
不经意间手触到了放在枕下的竹简和发簪。心中一凛。暗骂:许寒芳你怎么了?发花痴了?怎么会想到这些?浩然的怀抱才是最温暖最温馨的,才是你梦寐以求的。你这么快就开始去想别的男人?这是什么?喜新厌旧?水性杨花?
许寒芳从枕下拿出发簪和竹简默默看着。“天荒地老”的誓言还没有淡忘,“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心愿还没有遗忘。可是我这么快就忘记了浩然的好?
不,不能忘了浩然的好!许寒芳质问自己:如果当初没有浩然,你怎么会有今天?她一边自责一边在心里回忆着,嘴里开始自言自语数落着、念叨着浩然的好:“浩然是最好的,浩然疼我、宠我,凡事为我想,我高兴浩然就和我一起高兴,我不开心浩然就哄我开心,浩然愿意听我喋喋不休的唠叨,浩然给我做风筝,浩然教我认字和我看星星,浩然……”说到这里顿住了,她突然间发现除了一些记忆特别深刻的片断,其它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除了记得笼统地记得浩然对自己很好外,很多细节已经渐渐淡忘。
许寒芳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吗?那浩然呢?浩然会忘了我吗?不!浩然你不要忘了我!我希望我们的感情像纯美的酒,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醇,越来越美……
正胡乱想着,许寒芳又听到了“咚咚,咚咚”奇怪的声音。以往听到这种声音都是在夜半时分,总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现在是白天,她没有睡觉,这响声听得分明。不是幻觉!
许寒芳又认真听了听,“咚咚!”“咚咚!”声音持续不断。顺着声音来回找了找,怪声好像是来自床下,在寂静的午后显得离奇、诡异。她忽地一下坐了起来,大声喊道:“来人!来人!”
两个女仆忙闻声进来,跪在地上:“奴婢在,您有何吩咐?”
许寒芳压低声音:“嘘!你们听!什么声音?”
“咚咚,咚咚”这声音再次传来,而且越来越响,令人心悸。
“来人!侍卫谁在?”许寒芳高声喊道。
守在门外的两个虎贲军应声而入:“卑职在。”
“嬴义呢?叫他来!”没有嬴义在身边许寒芳总觉得不踏实。
“大人出门了,还没有回来!”虎贲军恭敬地回答。
“啊?”许寒芳头皮发麻:“再叫一些人进来。”
十几个魂贲军进到屋内,静静地侍立。
许寒芳侧着耳朵仔细地听:“你们听,找找声音的来源。”
“咚咚。咚咚咚……”声音的节奏发生了变化,越来越急促。有虎贲军伏在地上听了听禀报道:“声音好像来自地下。”
“地下?”许寒芳惊呼:
“咚咚咚,咚咚咚”地下的声音越来越响,震得床榻一跳一跳的,坐在床上的许寒芳也随着床榻一跳一跳的。
听到这种声音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它是什么?恐龙?妖怪?鬼?许寒芳开始发挥自己超常的想象力。越想越害怕,只感觉毛骨悚然。
虎贲军确定了声音的来源,——是靠着墙附近的床脚下。床脚下的一块方砖被震得咚咚作响。如果不是床铺压着,青砖可能早已被顶开。
虎贲军手按长剑等待着许寒芳的指示。
许寒芳心里抱怨着,有嬴义在根本不用我做出指示!这家伙跑哪里了?她咽了口吐沫,从床上艰难地下来,在女仆的搀扶下一拐一拐走到一边。
床上因为少了一个人的体重,重量减轻,被震动的更厉害。方砖也一张一翕。那感觉好像地低下会突然冒出个怪物似的。众人的心也都随着一跳一跳的床铺一跳一跳。
许寒芳作了个手势,命令众人把床搬开。
众虎贲军纷纷拔出长剑,围住方砖,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四名虎贲军准备把沉重的红木床榻轻轻移开。
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地面。沉重的床被一点一点地慢慢移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床就快要完全移开,四个虎贲军又稍稍停顿了一下,给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做好准备。准备擒杀的虎贲军握着剑的手又紧紧攥了组攥剑柄,微微点了点头。
许寒芳也目不转睛盯着方砖,紧握的双手手心也出了汗,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一切准备就绪,四个虎贲军猛地将床榻完全移开,只听一声巨响,地上的方砖“咔嚓”一下被掀开了,飞射出去老远……地上的方砖被咔嚓一下掀出老远,地上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地洞。训练有素的虎贲军立刻手持长剑把地洞团团围住。
地洞口腾地一声,窜出一个影子,虎贲军举剑就上。“当当当”几声,围在地洞口周围的几个虎贲军手中的长剑纷纷落在地上。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许寒芳也花容失色。定睛细看,从地道当中窜出来的是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却是嬴义。
“嬴义?!”许寒芳心脏归位,大叫:“你怎么从地低下蹦出来了?吓死我了!干吗装神弄鬼?”
嬴义也暗吐一口气:好险!脸色苍白,还在大口喘着气。他还感觉有些头晕眼花。
许寒芳分开众人拐着走到近前,看着浑身满头是土的嬴义,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嬴义定了定神,看了看地洞说:“这是一个地道。”
“地道?”许寒芳满脸惊讶。
紧接着又上来两个虎贲军,都是面色苍白,上来后就浑身虚脱倒在地上。
嬴义的表情很严肃,连连喘着说:“地道的另一个出口就在那个被列为禁地的荒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许寒芳问:“你的脸色好难看,怎么了?”
嬴义又重重喘了几口:“不知为何,还是有些头晕眼花。”嗓子有些哑哑的。
许寒芳明白了,嬴义和两个虎贲军是在地道里面待得时间太长,可能是缺氧,吩咐道:“快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通风,给他倒杯水。人不要围的太严实。——别急,先歇会儿,一会儿再讲。”
许寒芳盘腿坐在地榻上,众人肃立在一边。
嬴义坐下来休息了一阵,渐渐恢复过来,哑着嗓子缓缓讲述:“今天您跌倒洞内,当时末将看着就觉得可疑。于是末将刚才带人去了荒园,到了您跌下的洞口,发现那确实是一个地道入口,因为地道太窄,末将命令一个瘦小的虎贲军下去,不一会儿上来说是地道尽头出口封死。我们在院内搜索了一阵,又发现了两个地道入口,这两个地道都稍微宽阔些。我们还发现三个地道口都有人频繁进出过的痕迹,应该是最近有人走过地道。我留着两个人守在地道口,就带着两个人下了这个地道。我们沿着这个地道走了过来,走了很久才到这里,发现地道口也是封死的。正准备离去,末将清晰地听到您在自言自语。”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满脸难为情地低头偷眼瞅了一下许寒芳。
许寒芳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自言自语?那不是正在数落浩然的好。这下岂不是全部被他听到了?皮笑肉不笑地尴尬笑笑,掩饰道:“后面的事,我们好像都知道了——哦?”
嬴义本无心偷听,也觉失礼,略一欠身,接着讲述:“于是末将就拍打出口,想让您从外边打开出口。而且我也曾经高喊,但是您好像没有听到。洞内狭小,而且气味难闻,火把也熄灭了,我们三人渐渐觉得呼吸困难。想要沿原路回去,地道太长,估计我们已经走不回去。末将就越发焦急地拍打出口。上面的一举一动我们听得一清二楚。可是苦于无法和您对话。洞口一开,末将再也忍耐不住,只好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跃了出来,因为知道上面有了布置,只好挥剑反击。……”嬴义讲完。暗忖:如果死到自己人剑下,那才叫冤!
许寒芳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内还散发着潮湿发霉的味道。要不是当初自己不习惯睡在窗子下,床榻挪了一下位置,正好压住地道出口。外人要想进出这间卧室还是易如反掌。
尽管外面被虎贲军把守的如铜墙铁壁,如果有人想趁她熟睡中沿地道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手,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众人都是后怕,惊了一阵冷汗。
许寒芳拿着火把又到地道边看了看,隐约看到地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派人拿上来一看,是一个施了蛊咒的布人。布人上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众人无不大惊。是谁要害他?嬴义更是骇得面无血色。
许寒芳强压着内心地吃惊,拿着布人看了看,轻蔑地一笑:“这些骗人的把戏,也信?不就没有伤了我?”把布人摔在了地上。
难怪夜里老是听到怪声?原来地下有人在轻轻推地板,想要出来。难怪一直查不出事情的眉目,或许自己和嬴义的谈话早已被人听得一清二楚?
想到这些,许寒芳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总是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我?原来眼睛在这里?那双眼睛是谁呢?
许寒芳定了定心神,问道:“另两条通道到哪里?”
嬴义的嗓子还是有些嘶哑:“有一条相对比较窄比较短的不知道通到哪里,还有一个末将还没察看。”
“去看一看。”许寒芳也充满了好奇。
嬴义休息了片刻带着人前去察看。不多时带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另一条宽阔些的地道的出口直接通到了巴清的卧室。那条最短最窄的地道尽头出口仍然打不开。从地面上也无法判断通到哪里。
通往巴清的房间?那她知道吗?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想想这些天巴清莫名其妙的态度,许寒芳感觉被捉弄了,我以诚待你,处处为你着想,而你却这样待我?
许寒芳心生怒火,一拍几案,果断的下令:“搜!”
我一定要把密道的事弄清楚,否则我岂不是天天处在危险中?想起夜半“咚咚”的声音,就心里发怵,头皮发麻。这潜在的危险究竟还有多少?
嬴义要的就是这句话,他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就是因为没有得到她的命令。
命令一下,以许寒芳的东西丢了为由开始准备大规模的搜索。
为免走漏风声,两个女仆被严加看管起来,不许离开许寒芳的院落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巴家的宅院实在是太大,房间太多,如果全部搜索一遍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三条地道已经知道了两条地道的去向。所以按照最后一条地道的长短,划定了一个范围,在地道长度够不着的地方只是象征性搜索。到了划定的范围才开始由东向西细细搜索,尽管是这样,搜索的范围还是不小。
一时之间,巴府的仆人人心惶惶。天天猜测这位朝廷派来的重量级人物丢了什么?要干什么?
许寒芳边躺在床上养伤,边随时等待结果。愤愤地想:这一跤跌得真好,跌出这么大的一个秘密。我非要把所有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处。
几天过去了,搜索一直还没有结果,只是搜索的范围越来越小。
再有几天就是谷雨。
已经搜了几天,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见巴清露个面,好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更加使人心疑。
许寒芳只觉得这一年过的窝囊。一直被倒霉的事缠着,撵着,没有消停过一天。力没少出,活没少干,却弄了个糊里糊涂,不明不白。
要不是看在这上千条的人命上,早撂挑子,拍拍手走人了。管你什么吕不韦的命令,管你什么嬴政的任务。统统去他妈的滚蛋!
许寒芳正懒懒地倚在床榻上独自生闷气,嬴义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躬身道:“今天只剩下十几户需要搜查,估计就在这十几户中间。”
许寒芳一阵莫名的兴奋,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却因为浑身疼痛又一皱眉,躺了下去。又挣扎了几下说:“我也去。”
嬴义小心的扶起许寒芳:“您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不如在这里静养等消息。”
许寒芳倔强地说:“不,我要亲眼看看这地道的出口究竟在哪里!找到了地道出口,也许会有重大的发现。我还想看看夜晚顶地道口的人是谁?”
在虎贲军的簇拥下,许寒芳款款来到了将要搜查的地方。所有的待查的家仆早已经候在自家门口。
虎贲军开始一一搜查。搜查完了几家还是一无所获。在巷口转了个弯,只剩这十户人家没有搜查,一定在这十户人家里面。
许寒芳转过来一看,这地方好面熟,前面不远处好像就是内总管巴仁家。不禁心里一动。
正寻思间,一个虎贲军过来禀报:“韩姑娘,内总管巴仁请求单独见您。”
“见我?”许寒芳疑惑:“他在哪里?”
“按规定都在各自家里候查。”
“让他来吧!”许寒芳略一思索:“算了,还是我去吧。”
嬴义上前一步说:“末将跟随?”
许寒芳轻点一下头,默许,带着嬴义朝巴仁家走去……迈步到了巴仁的院子,院门还是虚掩着。
嬴义上前两步推开院门。院子内没有人,只有满园在春风中摇曳的花朵,送来阵阵清香。
巴仁居然没有在院内候着?嬴义就要发作,许寒芳在后面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强压着怒火,隐忍不发。
许寒芳慢慢往里走,敏感的她已经感觉到了些什么。她一步一步迈上台阶。不高的台阶却走的气喘吁吁,心里压抑。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有人朗声道:“门没有锁,请进。”
嬴义手按长剑,推开了门。
屋内,一人身穿赤色的衣服,向东而站,颀身玉立,站得笔直。听见门响,转过脸来,冲二人轻轻稽首,微微一笑,笑得淡雅。
尽管许寒芳已经有了预感,尽管她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嬴义更是吃惊,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个人,这哪里是那个说话结巴,走路哈腰的内总管巴仁?
三个人六目相望,谁都没有说话。
千想万想,谁也没有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战战兢兢的巴仁会是楚国的奸细。
许寒芳的猜测是对的。巴仁是楚国人,从他现在红色的衣服可以看出来。因为楚人尚赤,建筑服饰器物均以赤为贵;从他现在站立的方向可以看出来,因为楚人尚东,生之坐向、死之墓向均以东为荣;楚人浪漫、富有激|情,从他满园的花朵、温馨的斗室可以看出来……
良久,巴仁转过身来,对门而站,轻轻一揖,文质彬彬地说道:“楚国斗介见过韩姑娘,嬴都尉。”口吃清楚伶俐,声音悦耳好听。
许寒芳想礼貌地还礼,却笑不出来,想说话,却觉得嗓子发干。只有凝视着斗介。
斗介清瘦的面容显得苍白,细长的眼睛隐藏着光芒,薄薄的双唇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他彬彬有礼地邀请:“姑娘、大人请坐!”
许寒芳失神地注视着斗介,缓缓坐下。
嬴义却只是表情严肃地站立在许寒芳身后,手按长剑,随时戒备。
斗介文雅地一笑也不勉强,抬手为许寒芳倒了杯茶,姿势优雅。
许寒芳端起来刚要喝,一边的嬴义伸手制止。她释然的一笑:“没事,我相信斗介先生这会儿不会害我。”说着轻轻喝了一口茶。
斗介欣赏地笑了,又为许寒芳把茶水添上,那神情坦然平静。
许寒芳眼睛盯着斗介把茶水添满,笑问:“你叫我来不会是只喝茶吧?”
斗介微笑着赞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魄力,最有胆识,最有智谋的女人。——不愧是吕布韦的心腹。”
我哪里是吕不韦的心腹?许寒芳只有苦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缓缓说道:“可是,我也很糊涂。”
斗介淡淡品了口茶,握着茶杯,侃侃而谈:“我本名斗介,楚国人。我离开祖国,离开了我心爱的姑娘,潜伏在巴家二十多年,忍辱负重,处心积虑,就是为了给祖国做些事。巴蜀是秦国各类资源的主要供给地,控制了巴家,就等于控制了大量的资源。我苦心布置了多年,巴家终于快在我的控制之中,没想到…。。”说到这里望着许寒芳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许寒芳静静听着,眼睛盯着几案上青铜器皿,样样精美,目光迷离,呆了半晌问:“铜矿运到楚国了?”
斗介微微一笑,镇静地回答:“是的。秦王政五年,五国攻打秦国,兵器就是由楚国提供。而秦国战败是由于兵器的原因。我在送去的铜矿和木材上作了手脚。那个木材根本就不能做兵器!”脸上有了一丝得意和自豪。
许寒芳回忆起前年嬴政曾经因为韩、魏、赵、卫、楚五国联手攻打秦国,秦国丢了寿陵大怒,想要处死一批工匠。自己当时曾制止,并建议实行标准化管理和责任落实到人。其实当时一直奇怪,作风严谨务实的秦国人怎会出这样的差错?原来是有人暗中作祟!
嬴义则怒目而视,随时有可能拔出长剑,将斗介砍为两段。
斗介颇有些无奈地说:“楚国产铜,可是国人奢侈,很多都用于做生活器皿。去年,楚国需要添置兵器,却铜矿告急,我就不顾一切把铜送了去。”
许寒芳知道楚人奢华,喜欢制作大批量精美的青铜生活器物和漆器,这在若干年后出土的楚国文物就可以看出来。的71
楚国本来很强大,但是贵族异常奢侈。到了楚考烈王,更是奢侈荒淫。据说楚国丞相春申君黄歇的三千多门客,都是穿着宝珠做的鞋子,佩戴着镶满宝石的宝剑到处炫耀。
唉!没想到原本地大物博的楚国到了这时,居然出现了铜资源紧缺的情况。要知道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拥有了先进精良的武器就等于拥有了一切,甚至可以征服天下。所以在春秋战国时期铜、铁资源一直是各国严加控制的,你用钱也买不到。
斗介喝干茶水,目光焦距对着已干的茶杯,缓缓说:“后来铜矿一事被巴家前主人巴俊无意发现。可又不敢声张。他知道此事如果传出去,巴家是灭门之罪。秦王和吕不韦都不会放过巴家。”
斗介的笑容中充满嘲讽,也为自己的天衣无缝有几分得意。“他偷偷展开调查,并没有查出结果,因为一切手续均有他的私人印鉴。他只好极力掩饰一切破绽,为此他寝食难安。靠服丹砂镇静安神。还没来得及毁灭一切证据,就已经一命呜呼。”
许寒芳这才知道巴清的丈夫为何没有换掉运输的账册,他不是疏忽而是没来得及。难道巴家男主是服用丹砂过量,汞中毒而亡?
许寒芳沉思了片刻,确切地问:“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就无法合乎手续的把那些铜运到楚国,一定有人帮你。巴贵和巴福应该就是其中的两个,难道他们就不怕灭门吗?”
斗介一声冷笑,轻蔑地说:“哼!这些小人,只要予以厚惠,就会见财忘义。我给了他们一些黄金,——这些黄金他们一辈子也用不完。在重金的诱惑下,他们就答应铤而走险。我把弄来的手续交给巴福,由他来提铜矿出山,然后由巴贵运到巫峡。楚人在巫峡接船,沿水路到了楚国。”
“他们知道你是楚国人吗?”许寒芳追问。
“不知道。”斗介回答的很干脆,顿了一下又低下头道:“我在巴家二十多年,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没有一天是直起腰来走路。所有的人只知道我是巴家老爷捡回来的一个小乞丐,只知道我是一个可怜的残废人。”斗介的声音里充满辛酸。
许寒芳心里凄然,这种日子是怎样一种日子?二十多年小心翼翼、卑微的活着;二十多年没有自我、压抑的活着;二十多年在处心积虑中度过。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欢笑,没有……难以想象这是怎样一种生活!
嬴义也垂下头,目光复杂。他知道奸细都是单线联系,直接效命于主人,眼皮一挑问道:“你效命于春申君?”顿了一下,不无嘲弄地说:“不过据我所知,这几年春申君已经失宠不再风光了,现在楚王宠信的是楚王后的哥哥李园。”
斗介听了酸涩的一笑,没有吱声,眼睛中尽是落寞。
一时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室内只能听到煮茶的咕咕声。
沉默了半晌。的68
许寒芳直言不讳地说:“我想知道巴贵和巴福的死。巴福不是自杀!”这也是她的疑惑。二人为何一点搏斗的痕迹都没有?死的如此平静?
斗介抬头望了许寒芳一眼,眼神中的怨恨一闪而过。
嬴义一直认真观察着斗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眼神。他看出斗介眼神中的不善,稍稍抽出了长剑,目光寒冷地盯着斗介。只要斗介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就会让他血溅当场!
斗介抬眼皮看了看嬴义,淡淡一笑,从容地悠悠讲述:“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发现了那册书简,巴家主母盘问巴贵,巴贵情急之下胡诌了一通,说是什么主人之命。事后甚为得意,多次向我炫耀并向我勒索。那晚,巴贵喝了酒,再次来向我勒索。我就假意和他一起饮酒,稳住他,然后给他下了软骨药,深夜扔进池塘。”斗介眼中的狠毒一闪而过,接着说:“事后巴福也向我勒索。他说他知道巴贵在喝酒的那天晚上来找了我。怀疑我下的毒手,要去告官。我就以同样的方法给他下了软骨药,挂在房梁上。这样或许还能一举两得。”斗介玩味地望着许寒芳和嬴义二人。
许寒芳和嬴义当然知道斗介的“一举两得”指得是什么。他们的思维就曾被干扰,以为巴福是最后的内奸,畏罪自杀。
嬴义还想起自己曾调查到巴贵死的当天晚上和巴福在街边争吵,原来是在咒骂巴仁,准备向巴仁勒索。
难怪巴福死的连一点挣扎的痕迹也没有?是软骨药!许寒芳陡的想起嫪毐曾奉太后旨经给过自己一瓶软骨药,要毒害嬴政,心里一寒。
许寒芳喝了几口茶,努力不去想嫪毐的事情,问了心里的又一个疑惑:“巴家每一项手续严谨,你是如何取得所有手续的?”
斗介嘴角轻扯,淡淡一笑:“天助我也!有钱人都会在卧室内挖一条地道,做紧急时候逃生用。我无意中发现了两条地道,地道已经废弃,经过疏通发现,一条通往巴家男主的卧室,一条通往他办公的地方。我利用身份之便,在他房内找到地道出口,把外面的机关打开。这样我想进入他的房间盗用手印,易如反掌。巴家老宅已经有几百年,可能连前主人巴俊本人都不知道有秘道。”笑容中充满得意。
许寒芳和嬴义心里一凛,暗呼侥幸。幸亏许寒芳挪了挪床榻,凑巧压住地道出口。
斗介更为得意地说:“频繁进出禁地毕竟不方便,于是我用了一年时间自己挖了一条通往禁地的地道。这样我可以随时进出。我就是顺着这些密道,盗用了手印,伪造了各种手续,如鱼得水。巴俊到死可能都不知道他的手印被谁用了,是谁伪造了哪些手续?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他满脸的嘲弄之意,回想起来巴家被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间,无比的快意。
难怪嬴义监视了他那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出门?原来他已经从地道出去了!难怪总是查不出什么,原来他早已在地下听到我和嬴义的谈话,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难怪斗介的房内比房外地面高了半尺?难怪挖地道这么大的工程做了一年,也没有被人发现?
一连串的问题迎刃而解。许寒芳这才明白,斗介挖出来的土,全部垫到了屋内,所以屋内才会比屋外高了半尺,院内的花池也是为了掩饰运出、运进挖地道的土而为。此人心思真是缜密!忍不住说道:“你可真是用心良苦,挖空心思。”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时,突然来了个你?”斗介的言语中有嘲讽有辛酸:“你不仅救活了巴清,还帮她独揽大权。”
许寒芳想起从巫山第一次见斗介,到后来对他的印象,觉得自己的判断力真的有问题,泄气地说:“在巫山见你的第一次,我还被你对主人的忠诚打动。”
斗介自嘲的一笑:“我带领大家感谢你,其实是想试探巴家主母是否有救。我当时想,她一个女人能做什么?一切不还是在我的掌握之中?有她在,巴福或许还会收敛一些,她要是一死,我要控制巴福也不容易。巴福一直想独揽巴家的大权。——没想到,你却突然成了大家心目中的女神,为你以后接管巴家打下了扎实基础。”嘲笑变成了苦笑。
嬴义不由自主望了许寒芳一眼,恰巧许寒芳也在望向他,二人相视一笑,却都笑的有些酸涩。
斗介的眉头皱在了一起:“没想到本来顺顺利利的事,全被你给搅合了!狗是我放的,想着你要是意外受了伤,就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事。还或许会返回咸阳。——没想到你身边有员猛将。”说着忍不住抱怨地望了一眼嬴义。
许寒芳向嬴义投去赞赏感激的目光。嬴义低下了头,喜忧参半,转而又眼冒怒火地盯向斗介。
斗介继续坦白:“马车也是我做的手脚。我无意听巴彦说起第二天要给你备马车去林场,我就在他的水里下了药,趁他如厕之时作了手脚。”斗介摇着头,连连叹息:“可惜!可惜!天意!天意。没想到你的命这么大?更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不动声色,毫无声张。我就开始迷惑你究竟有没有发现马车被作过手脚?”
嬴义听到这里已经是怒火中烧,忍无可忍。
许寒芳侧过身抬起头看了嬴义一眼,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紧握剑柄微微颤抖的手安抚他,嬴义才稍微有些平息,强自忍住怒火。
斗介吃惊眼前这个女人的镇静和平静,投去赞赏的目光,露出微笑,接着讲述:“我去看望巴彦,意外见到嬴大人,又问了巴彦,我就知道你开始暗中调查此事。好厉害的女人!这么能沉得住气!”从语气中听不出斗介是讽刺挖苦还是赞扬。
许寒芳淡淡苦笑,无奈地说:“我不是沉得住气,我是不想巴家枉死无辜。在我眼里她们同样都有生的权利。”
斗介端着茶栈的微微手一抖,再次吃惊地望向许寒芳。
许寒芳想起夜半的怪声,想起那个小布人,后背陡增一丝凉气,问道:“你想通过地道潜进我的屋内,给我下毒,就像你给巴清的丈夫下毒一样?想慢慢害死我?是不是?”
巴家数代事丹砂,应该非常了解其特性,没理由服用过量。斗介应该偷偷给男主加了量,导致其中毒。
斗介浑身一颤,这她也能推测出来?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忍不住赞道:“聪明!真聪明。不愧是秦王政身边的女人。”
许寒芳和嬴义都浑身不自在起来。许寒芳纠正道:“我不是他的女人。”瞥见斗介目光惊异,接着说:“我是他的朋……御前伴读。”她本来想说“朋友”,估计他会更觉不可思议,所以改了口。
斗介高深的笑了笑,低头轻轻吹了吹茶沫,自去喝茶。
许寒芳闻着满园飘来的清香,心里一动问:“有一件事我还想知道。”
“何事?”
“你和你的青梅竹马……”问别人的隐私,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斗介不明所以的望着许寒芳。
许寒芳这才想起来“青梅竹马”这个词出自于“后人”李白的一首五言古诗《长干行》。挠了挠脖子想着该怎么问,灵机一动说:“哦,我问的就是你的这个。”说着竖起两根大拇指往一起并了并。
女人还是对别人儿女情长的隐私感兴趣,喜欢打探。
斗介的心像是猛地被扎了一下,一阵刺痛,轻皱眉头,黯然道:“在我来秦国的第二年,她就病故了。”见许寒芳满脸诧异地望着他,叹了口气:“巴宏的老母长年生病,为筹钱治病,被我所用。几年前是因为丹砂一事泄漏被主人盘查,巴宏是条汉子,咬牙抵死也没说。巴宏托我照顾他的寡母和妻小。那晚,他的老母病重,我去探望,没想到看见了你们。所以编了谎言。”
许寒芳暗自苦笑。自己还准备做什么媒人撮合别人的好事呢。原来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虽然多年来我一直是躬着腰走路。从来没有直起过腰。但是还是因为你在夜里看见过我的背影,我怕你认出来,所以那晚我一直只走暗处。但是还是被你们发现了。”斗介的笑容比黄连还苦。
许寒芳刚才看到巴仁挺直的背影就已经知道,雨夜出走遇到的那个“鬼”就是他——巴仁。想起雨天那晚的惊吓,她忍不住问:“你为何要装神弄鬼?”
斗介脸上居然有了凄凉和苦楚,还有一丝羞涩:“实不相瞒,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白天是人,夜里是鬼。”
许寒芳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这是什么?梦游的毛病吗?梦游扮鬼害人?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梦游不是自己都没有知觉的吗?忍不住问道:“梦游不都是自己不知道的吗?你怎么会知道你梦游?”
斗介高深莫测地笑笑,不置可否。
许寒芳一脸怀疑地望着斗介,他究竟说的事真是假?楚人信鬼好祠,他是否在给自己找一个心安理得杀人的理由?也或者他真的是陷入精神上的恐慌而夜里扮成被杀的人寻求心理上的安慰?
斗介并没有理会许寒芳的质疑,略感疲惫地说:“那天晚上遇到你,我见你倒在地上。以为你被吓死了。一探你还有呼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正准备结束你的性命,让巴家大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苦笑了一下,瞥了嬴义一眼:“你的猛将又到了。我急忙离去。”除了苦笑,他还能怎么样?
许寒芳和嬴义不觉出了一身冷汗。不约而同地暗呼:好险!许寒芳更是后怕,自己的任性险些使自己丧命!
许寒芳感激地望了嬴一眼,目光中充满谢意。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可能我当日就要命丧黄泉。他已经救了我不知道到少次了。虽然内心后怕,还是抱以他一个甜甜的微笑。
许寒芳注视着斗介,沉思良久,说道:“最后,我想问一个问题,既然你知道早晚会搜到你,你为何不逃走?”尽管知道自己应该痛恨眼前这个害了自己多次的人,可是不知为何就是恨不起来,讨厌不起来。
斗介失神地抱着茶杯,眼睛望向窗外远处,仿佛目光要穿透那些连绵起伏的峰峦;仿佛心灵要飞越千山万水。良久,叹了口气,辛酸地说:“我热爱我的祖国,想念我的祖国,以我的祖国为荣。我历尽艰辛就是想为祖国做些有意义的事。离开了这里,离开巴家,我的生命还有何意义?”
想起书上记载楚人,“三年不蜚(飞),蜚将冲天”的气势和“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不屈精神。许寒芳心中油然起敬。楚人念祖、爱国、忠君比之列国更为突出,他们丹阳、郢数次迁移不改其名就是为了缅怀先祖。楚人由于历尽艰辛而建国称霸,民族自豪感和民族自尊心异常强烈。可是自楚怀王以后国势衰弱,楚国一直都在秦国的压制下,以至于国都从郢迁到寿春。
许寒芳又从新审视了一下斗介:精瘦的身躯和脸庞,骨子里却透着不屈的精神和执着,细长的眼睛中闪烁的是对祖国炽热的爱。
许寒芳同情地叹了口气说:“楚国必然会被秦国灭掉。秦国统一天下是必然的,它统一六国的步伐谁也阻挡不了。”
斗介细长的眼睛目光一闪,轻蔑的反问:“是吗?你何以如此肯定?”
许寒芳直接了当地回答:“我来自未来,史书上这样记载的。”
斗介摇摇头,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苦笑,笑容里满是酸涩。
嬴义的目中却闪露出异样的光彩。
斗介又盯着许寒芳,认真看了看,带些好奇地说:“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好奇变成了遗憾:“我这次最大的错误就是轻视女人。巴清不简单,你更不简单!——看来不能轻视女人!”
许寒芳正在低头琢磨斗介的话。斗介站起身来。嬴义立刻拔出长剑,架在斗介的脖子上,喝道:“干什么?”
斗介微微一笑,目光中带些嘲讽和不屑,竖二指轻轻把寒森森的宝剑从脖子上推开少许,静静地说:“有大人在此,我还能怎样?”转身慢慢走进屋内,小心翼翼捧出一个酒坛,又缓缓坐下。
斗介轻轻启开酒坛,立刻满室飘香。
斗介提鼻子闻了闻,闭上眼睛陶醉地说:“香茅酒,家乡的酒,祖国的酒,好久没有喝过这么香甜醇美的酒了。”脸上带着些许悲怆和凄凉。
嬴义面无表情地望着斗介,此刻再好的美酒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
许寒芳突然想起了屈怀,想起了屈怀送粽子的情形,低下头百感交集。
“姑娘饮酒吗?”斗介文雅地询问。
许寒芳轻轻地摇了摇头。
“嬴大人呢?”斗介友善地问。
嬴义冷冷地说:“不必了!”生性豪饮的他,此刻满屋飘荡的酒香是充鼻不闻,没有丝毫兴趣。
斗介自斟自饮了一樽酒,轻声道:“此情此景,我给姑娘唱首曲、吟首辞,可好?”
许寒芳轻轻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理解和同情。
斗介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轻敲着几案吟唱起来:“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眴兮杳杳,孔静幽默。郁结纡轸兮,离慜而长鞠……”
许寒芳细一听却是屈原的绝笔作《怀沙》。记得书上介绍《怀沙》表达了作者高尚志向和政治理想,也谴责了楚国统治集团的腐朽黑暗。
斗介的声音时而慷慨激昂,时而似裂石破冰,时而似狂风卷地,时而似寒泉滴水,时而幽咽凄凉,十分凄楚。
面对悲凄怆楚的斗介,许寒芳听得不禁潸然泪下。就连一旁冷冰冰的嬴义也不禁动容,眼睛红红的。
吟唱完毕,斗介已是泪流满面,洒湿衣襟。他呆坐片刻,仰脖将樽中的酒一饮而进,惨笑两声,从袖筒里拔出短剑,一仰身子刺了下去。
许寒芳正沉浸在悲伤凄凉中,只觉眼前红光一闪。惊得不由往后一退,手里的茶杯“当”的一声掉到地上。
斗介已经缓缓倒在眼前,目光悲伤地望着她。
“你……”许寒芳捂着嘴惊得说不出话来。
斗介凄惶地笑笑,用微弱的声音说:“快要到五月初五了,快到了……”泪水再次滑落。
许寒芳捂着嘴的手在不停的发抖,她浑身冷得发抖,颤声问道:“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斗介无力地摇摇头,神志似乎突然清醒了一下,目中波光一闪,吃力地说:“请你像对待那些花一样对待巴家的人……”
斗介缓缓闭上眼睛,带着遗憾,带着悲怆静静地离去。脸还是朝着东边的方向。
许寒芳不知道斗介面向东面,仅仅是因为楚人尚东,还是因为他的祖国——楚国也在巴郡东面?
他死后的灵魂会不会穿越千山万水,回到自己热爱的祖国?会不会回到自己热爱的那片故土?不知不觉中,许寒芳的眼泪缓缓流下……有时候,有些事情,你想的简单了,他很复杂;你想得很复杂,他却很简单。
困扰多天的疑惑和谜团都已经解开,内奸也铲除。原本开心才对,可是许寒芳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有的只是沉痛和彷徨。
斗介热爱自己的祖国,或许他对祖国的贡献只是微乎其微,可是他把毕生都献给了自己的祖国。
这世间与多少默默无闻的英雄?他们没有轰轰烈烈的事迹;他们的生在世人眼中视若无睹;他们的死在世人眼中也是微不足道。他们很渺小,渺小得像一颗尘埃,或者随风四处飘零,或者客死异乡。没有人会为他们的死,落一滴眼泪,动一份伤情。可是,他们实实在在地在历史的长河中存在过。
骤然间,许寒芳觉得自己像无根的浮萍,不属于七国当中的任何一国,没有根,没有家,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该往哪里去。突然好渴望自己在这个年代拥有一个温暖的家。谁能给我这个家?
许寒芳静静坐在房内很久很久……
望着斗介的鲜血把身上大红的衣服染的更加鲜艳,想起斗介临终的一个企望,许寒芳喃喃地道:“赢义,今天的事我们不要跟任何人讲起。”
嬴义素来敬重忠义之士,在尸体前默哀了片刻,答道:“末将知道。”又看了一眼尸体道:“尸体如何处置?”
许寒芳答非所问地说:“斗介没有错,他是默默地为祖国奉献。他忠君爱国。换成是你,你同样会这样做,对不对?”
嬴义无声地点点头。
许寒芳叹道:“唉。只可惜巴家男主人到死都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禁想起了巴清。突然明白了巴清的苦衷。
许寒芳徐步走出屋外,立在台阶上透了口气,抬头望了望西坠的斜阳,夕阳也是殷红殷红的,红的刺眼。思考了片刻,沉吟着说:“对外暂时封锁消息,先说斗介……巴仁偷了巴家的财物,现已畏罪自杀。”
嬴义望了她一眼,这么大的事不上奏给大王合适吗?如果大王问起来如何回奏?不奏可是欺君之罪……正在发怔,又听到许寒芳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有人无辜枉死。我会找机会以最合适的方式把事情给大王说明。你相信我!”
嬴义又偷瞟了一眼她,见她表情严肃,神情庄重,忙躬身称是。
许寒芳在虎贲军的簇拥下,沿着青石板路缓缓往回走,身上的伤痛远没有内心的疼痛清楚。
落日的余晖洒在巴家宏大的庄园屋脊、草坪、亭台上。
巴家百年老园的院墙经历数了百年的风雨,斑驳陆离。墙根长满了青苔,一些脱落的瓦片向世人默默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嬴义跟在许寒芳身后一直低头不语。
回到了自己的院落,许寒芳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浑身疼痛地和衣往榻上一倒,胡乱地想着:该怎样给嬴政说这件事情呢?该怎样应付吕不韦的盘问呢?巴家有内奸,难辞其咎。如果让嬴政知道了那次兵败是人为,又会怎样?巴家是否会有一场浩劫?
巴家的事,嬴政和吕不韦不会听不到一点风声,与其这件事经别人的嘴传到耳朵里,不如由我来告诉他们,先入为主。
想到这里许寒芳坐起身高声叫道:“嬴义。”
“末将在!”嬴义在门外朗声回答。
“准备一下,去郡守府。”
嬴义愣了一下,迈步进屋,轻声问道:“现在吗?”
“对!现在!”
“您的身体……”嬴义本来想说:天快黑了,你的身体还没康复,要不等天亮。可是一想她的急性子,又把话咽了回去,答道:“是。末将这就去准备。”转身匆匆离去。
巴郡郡守接到门上通报,许寒芳现在门外,大吃一惊。
大王和吕不韦身边的红人黑夜到访,一定有重要的事,不敢怠慢。忙命人点上院内灯笼,出门迎接。
巴郡郡守靳方五十多岁年级,在官场打滚多年,为人十分老到。快走几步迎上来,满脸笑容地寒暄:“韩姑娘大驾光临,下官未曾远迎,失敬失敬。”说着把许寒芳让进大门。
许寒芳因为此行目的很明确,不能输了气势。所以也不客气,迈大步往里走,边走也边笑着谦让道:“大人言重了,我一无官,二无职,以百姓身份来拜望大人,希望不要嫌我冒昧唐突才好。”客套话这样说没错吧?电视上好像就是这样说的吧?
郡守靳方应酬地一笑,让着许寒芳进了正厅。
二人分宾主落座,嬴义一身盔甲威风凛凛侍立在许寒芳身后,立刻从气势上压了郡守靳方一头。
客气的喝了礼节茶,许寒芳单刀直入地说:“今日冒昧前来,实在是有一事和大人商讨。”
靳方欠身道:“姑娘请讲。”
许寒芳扫了一眼周围侍立的郡守府仆从,淡淡一笑,端起茶杯喝茶,垂目不语。
靳方察言观色,立刻明白了许寒芳的意思,扭脸沉声吩咐:“都退下!”
仆从施礼躬身退下。靳方笑容可掬地说:“姑娘现在可以讲了?”
许寒芳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我在这里发现了楚国的奸细。大人可发现了?”
话音不高,可是对于郡守靳方来说就像是一个炸雷,心里咯噔一跳。出了奸细?这要是让大王知道,可非同小可!有了奸细自己还毫无察觉,更是罪加一等!心里突突跳了几下,但随即又定了下来:“此话怎讲?”的01
许寒芳漫不经心地一笑,慢慢说:“在巴家有一个楚国奸细,已经潜伏了多年,巴家男主也是死于其手。现我已查出此人,嬴都尉已将其就地擒杀。”
靳方抬头望了一眼嬴义。嬴义手按宝剑略一点头,表示认同许寒芳的话。
靳方像挨了一闷棍,即刻面色灰败,冷汗淋漓,失职不查罪可不小,弄不好是死罪。但是他毕竟见多识广,咬牙挺住,没有一下子瘫倒下去,用一只手扶住几案,竭力镇定着狂跳的心,渐渐冷静下来。期期艾艾地说:“下官失查,还望姑娘能替下官美言几句或指一条生路。”
不愧是老江湖!能处变不惊。不愧是老狐狸!很会见风使舵!许寒芳一看“欲擒故纵”这一招已经起到效果。微微一笑道:“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对外声张,就是想还大人一个前些日子招待周到的人情。这件事情由大人来向朝廷报奏可好?”
靳方一愣,一时之间还没有明白许寒芳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寒芳啜了口茶,故作沉吟,半晌才说:“大人就报,上任后经调查发现巴家男主之死可疑,令我和女主一起暗中展开调查,终于发现在巴家潜伏有楚国奸细,将其擒获处死。”这样说能撇清巴清和此事的关联吧?的8e8
靳方听了懵了,这分明是在给自己报功嘛!疑惑地望着许寒芳。
许寒芳接着说:“到时候我可以给大人作证,大人任职后没有姑息养奸。”她这句话说得很巧妙,既说明了郡守上任后勤勤恳恳,也没有说谎欺君。
靳方听了心花怒放,但是表面却不能露出来:他没有发现奸细,查处这桩巨案,全是许寒芳的功劳,功劳不用想了,却不知道朝廷会怎样将罪。孰料许寒芳几句话,变戏法似的把功劳全推到了自己身上。
靳方忙不迭地笑着说:“这样的大恩让下官何以为报?”
许寒芳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神色:“大人别这么说,大人上任后的一直兢兢业业,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对吗?”的34
嬴义见许寒芳用眼瞟着自己,忙躬身道:“是,大人上任后一直兢兢业业,末将也是亲眼目睹。”
听了嬴义的话,靳方心已经完全放下来,刚才他还怕嬴义这里不好打发。毕竟抓出奸细,嬴义一定出力不小。但是还是有些不放心。
许寒芳也是玲珑剔透之人,关键时候一点也不糊涂,笑道:“不过大人,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韩姑娘请讲,下官自当竭尽所能。”这会儿的郡守对许寒芳是感激不尽,言听计从。
许寒芳微微一笑道:“这次除去奸细,我倒没怎么费力,都是嬴都尉和弟兄们尽心……”
靳方是何等老练之人?立刻明白了许寒芳话中的深意,忙道:“这个自然,下官自然要谢谢嬴大人和众位弟兄们。下官拿出一百两黄金作为酬谢。”
嬴义在一边面显难色,但是看到许寒芳给他使眼色,就没有说话。
“很好,谢谢郡守大人。”许寒芳满意地说:“就这么办了。事不宜迟,大人现在就可以书写奏折,明天一早,我派人飞马快报。”
靳方巴不得许寒芳这么一句话,心里打了个腹稿,急忙起身提笔写了起来,写完后,用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来,轻轻吹着墨迹,递了过来:“请您过目,这样可否?”
许寒芳接到手里看了看,点了点头,满意地说:“很好,可以用印了。”
等郡守靳方用了官印,上好封蜡。许寒芳交到嬴义手里,吩咐道:“明天一早派人快马送到咸阳。”
嬴义双手接过躬身领命。
折腾了一天,许寒芳只觉得浑身都是疼得,简单客套了几句,起身告辞。
回到住处,许寒芳浑身疼得已经不能弹,艰难地躺在了床榻上,长长吐了一口气。扭头看见了那块红锦缎。
许寒芳把红锦缎拿起来握在手里,沉思了片刻道:“这应该是斗介丢失的楚国图腾,明天你给他送过去,等官衙验了尸体,一起焚了吧。”
“好!”嬴义应着,端了一杯茶递到床前,关切地问:“您到现在还没有吃饭,我命人准备?”因为房内只有他们二人,所以说话没有那么拘束。
许寒芳勉强支撑着喝了口茶,说道:“不吃了,太累了。我想休息。”
“不吃怎么行,您身上的跌伤本来就没好。要不勉强吃一些?”嬴义柔声劝道。
许寒芳笑望着嬴义:“我听你的。”知道他不放心,吃一些他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嬴义笑着出门命人去准备。
过一会儿嬴义回来,端坐在床边,犹豫支吾,像是有话说不出口。许寒芳笑着对他说:“有话你就说嘛!干吗支支吾吾的?”
“你为何要找郡守大人要黄金?”那表情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许寒芳扑哧一笑:“亏你也是官场上的人?这你都不明白?不这样做郡守会放心吗?——我知道你的人品,一身正气,不贪金钱。你就当是为弟兄们谋了些实惠。——你就当大方一点,送给郡守一颗定心丸吧。”她斜睨着他满脸的微笑。
嬴义低头思考了一下,也笑了。
心里终于放下一块石头。许寒芳手撑着床榻,咬着牙换了个姿势,嬴义扶着她把一个枕头垫在她身后。
许寒芳靠在靠枕上感叹着说:“巴家这几千条人命算是有救了。我终于可以放心了。好累呀。”
嬴义心疼地望着她,轻声说:“您为了这些人甘愿自己冒险。”
想起能救这么多人,许寒芳打心里开心,说道:“我命大,没那么容易被人害死!——再说,有你呢,我怕什么?”
嬴义的满眼笑意:“我真的很佩服您。这是不是就是您说得什么胸有成竹?”她曾经给他讲过这个成语的意思。
许寒芳苦笑:“我哪里是什么胸有成竹?我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和始末。我一直都是在糊里糊涂中度过。”
嬴义讶道:“怎么会?我看你一直很有把握。”
许寒芳笑望着嬴义:“那我今天再给你说几句至理名言,你自己去体会!”
嬴义愉快地点头。
许寒芳意味深长地说:“无欲则刚,无私无畏。赤祼——就是最好的盾牌!”到今天,终于明白为何巴清送给自己黄金。
嬴义思索着,深深地点了点头。
女仆端着食盒走了进来。
许寒芳眼睛望着桌上丰盛的饭食,却没于任何胃口,吃起来食同嚼蜡,心中对自己说:巴家终于躲过了这场浩劫,该天下太平了吧?巴清呢?巴清究竟在哪里?你快回来吧!我真的好累好疲惫!巴家是你的终是你的,我该把这个硕大的包袱还给你了!……朝廷的公文很快回复了下来,许寒芳让郡守先密而不发。毕竟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郡守自然是惟命是从。
朝廷回复中,褒奖了郡守靳方,赞扬他上任才一年就做的有声有色。这让靳方受宠若惊,喜形于色。专程向许寒芳道谢。公文中还安抚了巴家几句,说了些只要以后尽力办事,既往不咎之类的话语。
可是巴清还没有踪影。许寒芳烦躁透顶。我要被这繁琐的事务缠到什么时候?本来是来玩的,结果成了劳碌命?简直是超级不爽!
巴清呀巴清,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现在已经雨过天晴了!难道还要我在这里耽搁下去吗?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还没有好好旅游一番,我还没有追寻我的梦。让嬴义告诉巴家的仆人,如果再没有巴清的下落,就把巴家一把火烧了!
嬴义还从来没有见过许寒芳如此急躁和恼怒,连忙把消息放了出去。消息放出去第二天,就有了回信,说巴清现在巫山。
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许寒芳就立刻动身赶往巫山,她一刻也不想再停留,一分钟也不愿意再打理巴家的事务。
再美的风景一路上没有也心情看。马不停蹄,船不靠岸,许寒芳直接杀到巫山,准备好好发泄一通。路上早已经把质问巴清的台词在心里默念了N边。
许寒芳怒气冲冲到了巴清的精舍,在精舍门前见到巴清时,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巴清的眼神中充满恐惧和困惑,神情楚楚可怜,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颤声道:“你……来了?”好像许寒芳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许寒芳一时语塞,半晌才说:“我来了。”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唉!谁让自己有心软这个毛病?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巴清哽咽着说。
看到巴清的眼泪,一肚子的怒火,满腔的报怨立刻化为乌有。轻声道:“你怎么哭了?”
此话一问,巴清更是泣不成声:“我跟你走。”
“走?去哪里?”许寒芳迷惑了。
巴清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挪动了一下身子,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是来抓……抓我走的吗?”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许寒芳恍然大悟地一笑:“不错!我是来带你走的,不过,我不是来抓你走的。”
巴清满脸的诧异,迷惑不解地望着她,又缓缓低下头。
许寒芳踱了过去,站在巴清面前,柔声说:“我来告诉你,雨过天晴了!一切都过去了,我来接你回家!”
“你说什么?”巴清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寒芳微笑着缓缓重复:“我说,一切都过去了。巴仁已经认罪伏法。”说着把朝廷的公文递了过去。
巴清接过公文,展开看了看手不停地在颤抖,泪光连连地倒在许寒芳身上,抽泣着:“谢谢你……谢谢你……”喜极而泣,止不住放声痛哭。
许寒芳让她好好的发泄,轻轻抱着痛哭流涕的巴清,柔声安慰道:“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哭了。该笑才是。”自己内心也是说不出的酸涩。
其时正直六月天,炎暑蒸人,知了唧唧,院内一丝风也没有。
许寒芳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巴清浑身在颤抖。突然想起了兰儿。那也是六月天吧?兰儿也在发抖。唉!在这个乱世,一个柔弱女人能做些什么?
这样一个弱女子,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除了本能的逃避,能做些什么?我早该理解她,原谅她。
好像许寒芳已经忘记了自己也是女人?
看着巴清祭奠完丈夫。
许寒芳在灵前烧掉那册书架后面发现的竹简,并把没来得及换掉的运输账册交给巴清处理。彻底毁灭了所有证据。的ce
自此,这人世间除了许寒芳、巴清、嬴义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还是在两个人一起初次赏风景、谈心事的地方。
精致的小菜,美丽的风景,一壶清茶煮在炉上,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淡淡的茶香。
两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女人;两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女人,又坐在了一起,一切就好像这山间的云朵一样显得不那么真实。
巴清坦诚地说:“巴家多亏了妹妹。”
许寒芳笑笑,呷了一口茶,眼睛望着山间的云,似乎有点无事可做,突然间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
巴清侃侃说:“当初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许寒芳眼波随流云转动,怔怔地说:“我明白。”
巴清满心愧疚地说:“我躲闪你,一直以为是吕相国派你来彻查此事。我知道如果是我相公作了这样的事,巴家是会灭三族的。”
许寒芳目光幽幽一转,善解人意地笑笑:“我知道。所以,我才一直是暗中调查,并没有声张。连大王和吕相国也不知道此事。”
巴清见许寒芳如此诚挚,心里一颤,热泪夺眶而出,哽咽着说:“我错怪你了,我知道你在暗中调查此事,还处处提防着你。还企图用黄金收买你……”想起这些就羞得无地自容。
许寒芳诚挚地笑笑,给巴清倒了些茶水:“是我,我也会这样做。你这样做没有错。”她总是能站在对方考虑问题。
巴清感激地望着她,无助地说:“当时,我想唯一能替巴家说话的就是你。你对素不相识的工人和奴隶都如此好,你的善良不会置巴家的人于不顾。——那天,听说马车出了事,我知道如果你有个好歹,巴家就完了。后来还见你拿的那块红锦缎,以为你查出来了端倪,就躲到了这里。我死不足惜。我只希望你能有一丝仁慈之念,放过巴家的三族。”
许寒芳扑哧一笑,斜睨了巴清一眼,嗔道:“你还怪了解我?给我下个套?难怪一直觉得自己在别人的圈套中。”回想起这些感觉像做了一场梦,那么的不真实,苦笑一下道:“看来,只有我是最糊涂的!”
巴清说出心里话,也有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笑着纠正:“妹妹不是糊涂,是善良。”笑容一敛正容道:“我感激妹妹。替我相公讨了个公道。还替我相公报了仇。”
许寒芳为巴家男主的死感到惋惜,巴家男主也是为此事所困,终日惶恐不安,最后还被斗介所害。突然想起来道:“你那晚为何神神秘秘地去祭巴福。”
巴清愣了一下,冷笑说:“还以为他是为了保护巴家自缢而死。所以我那晚去巴福那里,去超度他的亡魂,表示感谢。谁知道他竟然是如此下贱的一个人。”
许寒芳想起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钱财再多又怎样?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快乐。禁不住又看了一眼巴清。她有巨额的财富,又怎样?她快乐吗?吕不韦富可敌国怎么样?到头来也不过是一抹黄土。
许寒芳看着过眼烟云,对自己说:我要快乐的活着,我要开心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一壶茶已经饮尽。
人生如茶,需要细细品味,才能体会其中滋味。入口时轻涩,再品时无味,回味时甘甜。细细感觉,口鼻中还留有淡淡的清香。
巴清起身从木桶中,往茶壶中续了些山泉水,看着纯净清澈的山泉水,心灵也觉得格外纯净。再看看澄净透明的她,娓娓说道:“妹妹,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妥当不妥当?”
“什么想法?”
“能和妹妹认识是一种缘分。我本是孤儿,相公去后,我在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亲人。妹妹,我的生命是因为你而得到重生,你又救了巴家整个家族。妹妹的大恩,今生我不知以何为报。如果不嫌弃,我们拜为结拜姐妹如何?今后,只要是妹妹的事,我理当竭尽所能。”
许寒芳听了这番话,一种亲切感涌入心田,在这个时代,我也是孤儿,也没有亲人,能有这样一个结拜姐妹,何乐而不为?笑着道:“你要不嫌我是一个穷光蛋,我很乐意。”
“巴家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你打理巴家,使巴家的事业蒸蒸日上,巴家的财富理应有你一半。”巴清说的是肺腑之言。
“哈哈,那我岂不是有了一个随时提款机?”许寒芳大笑。
“提款机?”巴清略一思索,似乎已经明白,莞尔一笑。
结拜的程序并不像电视上演的那么复杂,二人只是跪在山边,对着源远流长的江河、绵延不断的群山说了几句誓言,磕了三个头,就算礼成。
许寒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多大年龄,不过就算按穿回来前的年龄算,也是巴清稍大些。二人自此以姐妹相称。
嬴义和巴家家仆听说二人结拜了姐妹,都觉意外和惊喜。
许寒芳和巴清二人又从新坐下。
突然,巫山的云雾散开,一抹阳光洒在二人身上。
拨开云雾,看着万丈霞光,许寒芳重重喘了一口气,语带双关地说:“真的是天晴了。太阳都出来了。”
巴清目光迷离地望着晴空,喃喃地自言自语:“没想到我会和吕相国的人做姐妹。”言下之意颇为意外。
突然好奇巴家和吕不韦的关系,许寒芳问道:“吕相国和巴家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巴清一怔回答:“妹妹你不知道吗?”见许寒芳轻轻摇头,侃侃道:“吕不韦利用权势和资本,大量控制、收买巴蜀的矿产及木材资源,利用这些铜铁制成兵器,除了壮大秦国军队外,也间接控制了秦国的兵器工业。另外,他原有的珠宝、木材、食盐等生意并未停歇,随着秦国的扩张,这方面的生意也日益扩大。但他发现秦国商业人才甚少,以招收门客和蓄养僮仆的名义,广为招揽和训练商业及工业人才,最盛时所谓僮仆人数超过万人。因为巴家在此地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他利用权势以所谓的合作形式,把巴家强行收在门下,控制巴家。”
许寒芳从话语中隐约捕捉到了巴家的一丝不满,心念一闪道:“吕不韦已经老了,未来秦国是大王的天下。大王现在正需要像巴家这样的支持。”
巴清忽闪着明亮的双目,揣摩着许寒芳话的含义,搞不清是试探还是真言。
许寒芳毫无遮掩地说:“其实我这次来大王也曾秘密令我搞清楚吕不韦的产业,笼络巴家。所以我希望你能支持大王。他会是一代非凡的君主,他会完成统一六国的霸业。”
巴清眼眸中释放着异彩,坦诚地说:“妹妹放心,既然有妹妹这句话。今后不管何时何地,我们巴家都会尽鼎立辅佐大王,完成他的霸业。”言罢又忍不住想:如果巴家有了大王的幕后支持,今后还有何惧?
许寒芳望着言辞坚定的巴清,难道这就是后来巴家捐巨资修长城的起因?她不得而知。无“官”一身轻,接下来的日子,许寒芳日子过的无比的惬意。巴家事务全部交还给巴清。自己每天就是游山玩水,不亦乐乎。用她的话说就是“这几天,太爽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玩。”
吕不韦的使命也OK了,嬴政的任务也完成了,感觉颇有点韦小宝左右逢源的感觉,还多少有些得意。
来巴郡既有了嬴义这个朋友,又有了巴清这个好姐妹,真是无比的开心。最让她兴奋的是,自己亲手成就了巴家的未来,使这个庞大家族的事业锦上添花。
想起自己一手改变了巴家的命运,拯救了这么多人,也无比的自豪。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厌烦的管理专业,却在这里大派用场。每次想到这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和兴奋。
现在“韩姑娘”的大名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要她走到大街上到处都有人给她打招呼,甚至经常会有几个工人跑到近前恭敬地磕上一个头,表示感谢。总是吓她一大跳。
心情好看什么感觉都好。天空也蓝了,风景也美了,走大街上就连人也觉得没有一个丑的,全是美的。甚至看着老太太脸上的皱纹也觉得是美的,一切都是美的。
就连嬴义偶尔的拘谨态度也没觉得像以前那样闹心。女人就是感性的,情绪也总是随着心情忽起忽落。
信马走到郊外。立马江边,极目远眺,望着江面,但觉天高地广,一阵风吹来,云动树摇,水波荡漾,让人耳目一新。
许寒芳兴致勃勃地跳下马,在地上蹦了两下,像个孩子似得哈哈大笑:“好轻松哦!解放了!自由了!”
嬴义站在一边笑得也很开心。她开心他也总是跟着开心。
身后的虎贲军也是满脸笑意地看着许寒芳。
喊到“自由了”,许寒芳突然一阵失落。我究竟何时才能真的自由?许寒芳走了几步,在江边找个凉快的树荫处躺下。望着蓝天上的悠悠白云,兀自神伤。
嬴义默默守候在一旁。轻声问。“您怎么了?”他发现她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
“没有!没什么。”许寒芳极力掩饰自己的失落。
微风吹过,飘来阵阵荷香。
许寒芳坐起身转头四处查找荷花香味的来源。不远处,江水被引入一个人工湖泊,人工湖有方圆几里地那么大。盛开的荷花在碧绿的荷叶中随风舞蹈。
“我看看有没有莲蓬,去给您摘些?”嬴义轻轻问。
他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许寒芳迷惑地望着眼前这个至刚至柔的男人。忠诚善良、细心体贴、善解人意、高大挺拔、五官刚毅……仿佛所有的优点都集中在他身上。
许寒芳理了理长发,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甩头一笑说:“你快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走,我们一起去看看有没有莲蓬!”一跃从地上跳起来抬脚就走。哈哈,他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
二人撇下虎贲军来到湖边。
许寒芳摘了片荷叶顶在脑袋上挡着太阳,又拿了一片荷叶扣在嬴义头上。
嬴义头上顶了个茎杆很长的荷叶,荷叶的茎杆还被许寒芳刻意处理过,样子像拖了个小尾巴,和严肃方正的五官配在一起,看起来非常有意思。许寒芳哈哈笑着,还美其名曰:这叫造型。
嬴义翻着眼睛往上看,却什么也看不到。只好用手摸了摸头上长长的“小尾巴”,一脸的无可奈何。没办法!自己早已经习惯了被她捉弄。军人严肃正统的形象不知何时早已经被自己扫地出门,荡然无存。
这个季节摘莲蓬尚早,二人沿着湖边走了一段,发现岸边的早熟的莲蓬寥寥无几。
许寒芳踮起脚尖往湖中间看了看。略带遗憾的说:“你看,湖中间好像有莲蓬。可惜够不到。”
嬴义想了想,环顾了一下四周,神秘地说道:“你等着!”笑呵呵地走开。
许寒芳看见嬴义走到一个小船旁边,和舟子比手划脚说了些什么。然后又点点头,那架势好像是向舟子请教如何划船。然后冲着她招了招手。
许寒芳兴冲冲跑了过去。
“二位小心!”舟子推了一下小船,笑着叮咛。
“谢谢!”二人同时答道,很默契。两个人又为难得的默契相视一笑。
上了船,嬴义显得有些紧张,摇橹的动作也不是那么协调。
许寒芳好奇地问道:“你为何如此紧张?”
嬴义略带羞涩地回答:“我不会水,所以有些头晕。”脸红红的。
许寒芳取笑道:“哈!终于让我知道有个你不会的了。——你不会游泳。”乐得手舞足蹈。小船也跟着乱晃。
嬴义紧张地大叫:“哎呀!不要晃!不要晃!船翻了!”
许寒芳看着嬴义的反应,再看他头顶的荷叶,笑得更是浑身乱颤,东倒西歪。
嬴义紧张地握着船桨,一动也不敢动,表情惊恐万分。
想起来嬴义不会游泳还能来划船实属不易。许寒芳心里涌起一阵感动,他这样做也是为了让我高兴吧?这才老老实实坐着,但还是止不住地笑。
嬴义皱眉认真地看了看清澈的湖水,自去专心地摇橹。
湖面上清新的风吹得人心情舒畅。
许寒芳用手撩着清澈的湖水,哼着动听的小曲,很快忘记了烦恼。
嬴义端坐着操着船桨,微笑不语。他的悟性真的很好,不一会摇桨就已经摇得动作很协调,很熟练。
小船在碧波上荡漾。向荷叶慢慢靠近。许寒芳如愿以偿探手摘了几个莲蓬,满足地说:“这下好了,没白来。——你是怎样借到船的?”禁不住有些好奇。
嬴义红了脸说道:“我说你是我家小姐,家人管得严,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没能尽兴,想借船到湖中一游……”
许寒芳故意笑着揶揄:“哈哈!没想到嬴大人也会编谎言?”
嬴义从来没有说过谎,本来就不善于说谎的他,能说出这样半真半假的谎言已经很不容易。此刻脸更红。辩白道:“我这也不算谎言……”他想说你出趟宫确实不容易,可是觉得此话不妥,又把话咽了回去。
许寒芳把摘下的莲蓬放在裙子上,剥了一颗莲子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吃着,边吃还边点头:“嗯!好吃好吃!——给你也吃。”歪着头递过去一个莲篷。
嬴义想抬手去接,可是手里操着两只船桨,船桨没有地方可放。遗憾的摇摇头:“您吃吧,我还要划船。”
许寒芳想也没想地说:“我喂你吧!”认真地剥了一个莲子递到嬴义嘴边。
嬴义愣了一下,还是微微张开了口,把莲子含在口里,慢慢嚼着。莲子吃在嘴里脆脆的甜甜的,莲子的芯却苦苦的涩涩的。
许寒芳也剥了一个放到自己嘴里。二人相视一笑。
不知为何,二人突然不自在起来,一种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心跳突然加快。
为何我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许寒芳目光飘忽不定地瞅着水面,瞅着碧绿的荷叶,风中摇摆不定的荷花。突然想起一句话:十年修的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
同船的人我已经找到。共枕的人在哪里?回过头却发现嬴义正在呆呆地望着她,不知他是否能看透自己的心事?许寒芳尴尬地笑笑。
嬴义正望着许寒芳出神,看到许寒芳猛地回头,猛地一惊,不自然地低下头,握着船桨用力摇了几下。小船猛地向前滑行了几米。
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美丽的湖光山色,让人陶醉。
沉默了片刻。的3a
“你(你)……”二人同时开口,又都同时停住。
“你(你)先说……”二人又是同时开口,同时停住。
“你(你)累吗?”二人居然第三次同时说一句话。不约而同“扑哧”一下笑了。这一笑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应该我问你累不累才对,一直是你划船!”许寒芳抢着道。
嬴义摇摇头,笑道:“我不累。”又露出了他那个迷人的单酒窝。
日上中天,太阳渐渐炙热。二人把船划到了岸边,弃舟登岸。
嬴义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两个鱼竿。二人坐在水边垂钓。许寒芳用荷叶扣住了脸,躺在湖边,看起来优哉游哉,心里却七上八下。
嬴义手里拿着鱼竿,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看起来专心致志,却连鱼咬钩了也没有注意。
一阵马蹄声传来,马背上来人高声呼喊:“大王口谕。”
许寒芳还没有反应过来,嬴义和众虎贲军呼啦一下都跪伏在地上,以头碰地,恭听口谕。
又是什么事?不会是叫我回咸阳吧?老天!许寒芳懒洋洋地坐起来,改了个跪的姿势。只听到来人高声道:“大王口谕,韩姑娘速回咸阳。”
“什么?让我回咸阳?”许寒芳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怎么怕什么来什么?刚没有痛快两天,又叫我回咸阳?
众人都被许寒芳过激的反应惊得一愣。
许寒芳掐着腰走到来人面前,撇着嘴质问:“真的假的?怎么突然让我回去?大王那么急着让我回去干什么?”
来使恭敬地回答:“卑职不敢假传大王口谕。”
话刚问出口,许寒芳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她当然知道使者不敢假传圣旨,极不情愿地说:“大夏天我怎么回去?万一在遇到洪水怎么办?上回幸运,没被水冲跑。如果正走在栈道上山洪来了,岂不是死翘翘?过了雨季再说吧。再说我还没有去看都江堰呢!……”她喋喋不休地在说,还在地上来回不停地走动。
大王的令也敢违抗?嬴义惊慌地抬起头,偷偷望了许寒芳一眼,又垂下头,显得忐忑不安。
特使一愣,恭敬的回答:“大王说‘估计韩姑娘不会愿意回去’,所以还让卑职带来一份礼物。请韩姑娘过目。”说着恭敬地捧上一个锦盒。
又是一个密封的锦盒。许寒芳打心里面排斥,闷闷不乐地打开锦盒,一看又是一副丝帛!拿出丝帛,啪地一下把锦盒盖上。借夸张的动作来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
丝帛上画了两个图案。一个看起来像太阳,一个看起来像月亮。这是什么意思?表示日日夜夜想念我?
为什么什么都被嬴政事先料到?许寒芳泄气地把丝帛放回锦盒,叹了口气,又不满地合上了锦盒。
特使把锦盒交到嬴义手里,又给许寒芳行了个礼,躬身退下,上马离去。
许寒芳迈步走到江边,望着茫茫江水,心里说不出的惆怅。我就像是一个风筝,嬴政无形的线还一直拴在我身上,即使飞得再远,也始终被嬴政牵在手里。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嬴义小心翼翼捧着锦盒,走上前低声问:“您何时动身?”
我不想回去。王宫像牢笼一样,没有自由。许寒芳这么想可是没有说出来,她望着江面,怅然若失。
嬴义目光一闪一闪望向她,充满理解和无奈。
尽管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许寒芳还得奉诏回去。就算我敢抗旨,嬴义敢吗?这一百个虎贲军敢吗?他们就是嬴政拴我的线绳。
回到咸阳,还能和嬴义这样无拘无束吗?回去后我们还能像朋友一样吗?我们将按照各自的轨迹生活。或许很难再见。
嬴义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该怎样感谢他呢?思考了一下午,有了主意。傍晚和嬴义一起去了庄园别院。
皎洁的月光下,葱郁的榕树旁,一坛浓香的清酒,两碟精致的小菜。两个人隔着几案对面而坐,四目含笑对望。
许寒芳轻抬玉手,为嬴义倒了满满一杯酒,笑道:“知道你最爱喝酒。这是我派人去买的五梁酒。”
嬴义拿起酒杯略微闻了闻,淡淡地一笑,浑厚的声音带着回音轻轻响起:“我发过誓,已经戒酒了,今生就再也不会饮酒。”
许寒芳酸涩的笑笑,把头扭到一边,看着缠满青藤的榕树发怔。他戒酒是因为我。为了我他不仅可以放弃自己的嗜好,连生命也可以放弃。这样的朋友我该如何回报?
嬴义默默注视着她,炯炯的目光一闪一闪,似乎在迟疑什么。停了片刻,他轻轻说:“有一样东西,我一直想给您……”
“什么?”许寒芳一脸迷茫。
嬴义羞涩地笑着:“是您要的东西,我早就给您做好了,只是一直……”一脸的难为情。
许寒芳转过脸,月光正好照在她洁白的脸上:“我要的什么?”她用力想。可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嬴义犹豫了一下,慢慢从怀里取出一物,小心地捧在手中,双手缓缓递了过去。表情郑重其事。他捧的是什么?如此小心?
见嬴义递地小心,许寒芳也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来一看,是个锦囊。锦囊上似乎还有他暖暖的体温。他究竟在怀里揣了多久?讶道:“你还记得?”
“嗯。”嬴义低着头,低声说:“你给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都不会忘记。——只是这个做的粗糙,您看看……”月光照在他高大的身躯上,被投出一个阴影。
许寒芳逆着月光,看不清嬴义脸上的神情,她稍稍往前探了探头,想仔细看清楚,嬴义却把脸扭在了一边。五官的侧影被月光影得清晰好看。
许寒芳借着月光,捧着锦囊细细看着。锦囊只有嬴义的手掌一半大。做工算不上精细,但是每一针缝的都很工整,密密麻麻的针脚形成一条直线,可以看得出来缝的很认真。他如此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却有如此的温情?
许寒芳再次望向嬴义的身影,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记得自己也曾给浩然缝过一件衣服,当时缝衣服时的心情还清晰地记得。他缝锦囊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想起浩然,望着嬴义,许寒芳突然想起一首词: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把三篇竹简放进锦囊。又从怀里拿出发簪,玉簪在皎洁的月光下泛起隐隐的光泽。许寒芳默默看了几眼,天荒地老的誓言依然篆刻在玉簪上。
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支簪很漂亮!”不知何时嬴义转回了头。
许寒芳叹了口气,低声说:“是他给我的信物。”为何给嬴义说这些的时候会有些不自然?
迷人的月色,微微的清风,空气中混合着酒的香味。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为何感觉如在梦中。最近为何总是做梦?几乎很多时候,是梦是醒已经分不清楚了。一年的时间过的真快!突然觉得好舍不得,舍不得告别这段岁月。
沉默了好久,嬴义嗫嚅着说:“我……能再和您一起跳个舞吗?”
许寒芳微微一愣,继而愉快地笑道:“好!”
同样的舞蹈,不一样的心情。
舞罢。二人站在原地都没有动,静静看着对方,眼睛中同时闪烁着光芒。嬴义嘴角带着满足地微笑。
耳边又听到长青藤哗哗地掌声。
嬴义至诚地说:“我愿意永远做这榕树上的常青藤。”笑容中充满神往,眼睛中充满执着……
许寒芳手里紧紧握着锦囊,望着嬴义浅浅的笑颜,微笑着有两颗晶莹从眼角滑落……
(第三部完)
找了些借口,又推迟了些日子。在秦王特使的不断催促下,许寒芳在万般无奈地情况下终于动身准备回咸阳。
巴清带着众管事前来送行。
更有许多工人和奴隶自发前来送行。沿街都是人,送行的队伍更是浩浩荡荡。
嬴义带着一百个虎贲军,威风凛凛、盔甲鲜明地护在左右。
巴清依依不舍地说:“妹妹,真舍不得你走。”她从巫山回来后,发现巴家的事务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根本不用像以前那样操心劳累。知道巴家蒸蒸日上的事业,许寒芳功不可没。打心里把许寒芳佩服的五体投地。
“我也舍不得。不过我还是要回去了。”许寒芳也涌起惜别之情。
巴清落下了眼泪:“这里以后就是妹妹的家,以后随时可以回来。”离别总是让人伤感。
听着这亲切的话语,许寒芳心底涌起一股暖流。我这么快就有了家?就有了渴望的家?她忍不住笑了,点点头。
“妹妹以后一定要常回来看看!”巴清拉着许寒芳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嗯!我会的。”许寒芳应着,心里却清楚,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嬴政还会让我再来吗?
许寒芳沿街而行,不时有人拿出几个鸡蛋,几块糍粑,一双鞋,一块绣帕……作为礼物送上。她含笑命人逐一收下。她知道她收到的都是一颗颗诚挚的心。
这时,送行的人群中一阵骚动。
嬴义立刻警惕地护在许寒芳身前。虎贲军挡住了一个想要走到近前的布衣百姓。
“求求您,求求大人,就让小的见一见韩姑娘吧……”一个老者的声音哀求。
“是呀,让小的见见吧。”有几个声音附和。
许寒芳伸头看了看,高声命令:“让他们进来。”
虎贲军这才放行。
一个老者提着个陶罐弓着腰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工人模样的人。
“姜大叔!”许寒芳立刻认出了老者,欣喜地叫道。
老者一愣,继而热泪盈眶,颤声道:“您还记得老汉的名字?”
许寒芳亲切地笑道:“我喝过姜大叔的水,怎会忘记?水很甜呢!”
姜老汉颤抖着手擦了擦眼泪,把陶罐捧了过来:“小的贫贱没有什么可以献给您的。今天特意给您带来一壶山泉水。给您送行。”
嬴义刚要伸手接过,许寒芳已经接过了罐子,把盖碗拿下,看了看,泉水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
倒了一碗出来,仰脖一饮而尽。几滴清澈的泉水顺着下巴流下,滴在衣服上。许寒芳笑着说:“这是我喝过的最甜的水。姜大叔,谢谢您!”这也是她收到的最质朴的礼物。
“哎呀!别这么说…。。“姜老汉慌得不知所措,忍不住哭了起来,屈膝跪了下来。
许寒芳忙去扶他:“大叔,快起来…。。”
姜老汉哽咽着说:“您就让老汉给您磕个头吧。要不是您,我们过不上现在的日子。”执意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的97
周围的人纷纷跪了下来。他们都是生活在最下层的人。许寒芳是他们的恩人,曾经把他们从死神的手里拉了回来。只有她才是真正地为他们着想。她来后改变了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处境。解决了梦寐以求的温饱问题。他们现在很满足,觉得很幸福。
许寒芳望着质朴的人们,感动地眼圈已红。
大家也在恋恋不舍地流泪。
赢义望着许寒芳,望着人群,心里无限感慨。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手里捧了一把泥土,慢慢走了过来:“姐姐,阿爹说我们没有什么礼物可以给您,请您带上一把这里的泥土。请您不要忘了这里。”
许寒芳含着热泪,拿出手帕把泥土捧了过来,小心地包了起来。她知道在这些人眼里,土地就是最宝贵的东西。土壤也是最珍贵的。他们在向自己表达最质朴、最珍贵的感情。
许寒芳把泥土高举在手里,朗声道:“大家的礼物我收下了。有这里水,有这里的土。我不会忘记这里的山山水水,我一定会再来看大家的。”
众人都笑着望着她,脸上却挂着泪痕……
今生我还能再来到这里吗?许寒芳默默问自己。她拉着小女孩的手缓缓前行。
道路两边是夹道欢送的人群,身后还跟着送行的长长的队伍。许寒芳走过,道路两边的人们都加入到送行的队伍中,队伍越来越长。
前面就要上了官道,许寒芳停下脚步,转身笑道:“大家留步吧。再往前送我就没有办法走了。”努力使自己笑得开心,尽管心里还想流泪。
“妹妹路上小心。”巴清极力控制自己的伤感。
许寒芳点点头,嘱咐道:“姐姐一定要记得,多关心一下最底层的穷苦人,你付出一分,会有很多收获。”说着又扫视了一眼送行的人群,感慨着说:“我说过,埋下一颗爱的种子得到的会是一棵大树。没想到,我却得到了一片森林。”嘴角泛起幸福的笑意。
巴清的目光随着许寒芳的目光扫视浩浩荡荡的人群,深深地点了点头。
许寒芳登了马车,上了官道,走出好远,回头再看,人群还在不停地向她挥手。
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热爱上了这里,爱上这里的山山水水,爱上这里的质朴善良的人们,爱上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将来找到浩然,我要告诉浩然,我要和他一起来这里生活,直到终老。
来巴蜀和回咸阳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每往前走一步,许寒芳就觉得心情沉重一点点。每往前走一米,就感觉离禁锢近一些。我这次回到咸阳王宫何时还能再出来?何时能够去找浩然?
快到平陆时,嬴义找了个机会在她耳边悄悄说:“您如果这个时候走,还有机会,还来得及。”
许寒芳目光霍地一跳,吃惊地望着嬴义。他读懂了她的内心,他知道她不想回去。他这样说等于在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
“不!我不想走。”许寒芳撒谎。我怎能如此自私?我为了他也不能走!为了这个朋友也不能走。
嬴义目光深沉的望着许寒芳,欲言又止。
夜晚,驿站里,繁星满天。
许寒芳静静立在窗边,隔着窗纱看看星星。
现在已是子初十分,更鼓声透过夜幕隐隐传来,更增加了四周的宁静。
好久没有看星星了。为何我会好久没有看星星?是浩然在我心里已经渐渐淡忘吗?不!不是!浩然明媚的笑脸在脑海里依然清晰。浩然也还会看星星吗?
正胡乱想着,嬴义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眼睛扫向嬴义的房间。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踱出房门。
只见嬴义走出房门停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夜空,转头望向这边。许寒芳本能的侧身体一躲,探头隔窗纱窥着嬴义。
嬴义慢慢下了台阶朝许寒芳的卧房走来。走到离房门几米的地房停下来,默默盯着房门一动不动。他高大的身躯挺的笔直,在房门口站了片刻,背着手扬起脸望向如梦如幻的夜空,月光将他的身影拉成了一个细长的影子。
许寒芳默默望着嬴义。再过几天就要到咸阳了,到了咸阳之后我还能再见到他吗?还能在和他做朋友吗?世俗的人们能理解我们的友情吗?心底涌起一种复杂的难以名状的感觉……
终于看到咸阳城高高的城墙,终于走进咸阳繁华的街道。
许寒芳懒懒地坐在马车上,隔着窗纱望着咸阳熟悉而陌生的街道,恍若隔世。
看着街道两边熟悉的商铺,咸阳城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的改变。街上依旧行人如织,行人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可是我的心情已经不一样。
突然,在拥挤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许寒芳忽地一下坐直了身体。那个背影再熟悉不过了,是他!的7b
许寒芳猛地站了起来。忘记了这是在马车上,头重重碰到了车顶,又跌坐到座位上。她捂着头大叫:“停车!停车!快停车!”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马车还没有停稳,许寒芳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车,一个踉跄差点跌到,也顾不上许多,转身跑向刚才看到那个熟悉背影的街口,焦急地四下张望。
嬴义下马来到近前,低声问:“您怎么了?在找什么?”
许寒芳只顾东张西望,顾不上回答。
嬴义扫视了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说道:“上车吧,大王还在等着呢!”
“是他!是他!”许寒芳呼吸急促地说:“我看到他了!”说着脚步不停地四下寻找。可是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她焦急地四处寻找,脚步越走越快,不由自主跑了起来。
嬴义急忙带着虎贲军跟上。
许寒芳沿着这条熟悉的道路不停地跑着。这是当日自己从皇陵回来时奔跑的道路,她的心跳加速,她有一种起强烈的感觉,感觉到浩然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或许浩然在等着她,在快乐豆坊等着她。
或许浩然已经在摆几案?或许他已经买了自己爱吃的水果?或许他又在给自己烧洗澡水?或许……许寒芳奔跑着,脑海中不停地回忆着。
汗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衣衫,沾湿了她的额发,顺着脸颊不停地流下。可是气喘吁吁的她不愿意停下来,她恨不能一下飞到快乐豆坊。心里在默默祈祷:“浩然,我回来了!浩然,不要走,等着我!”
终于,又看见了那扇熟悉的小木门,小木门虚掩着,是他!他一定在里面!许寒芳的心脏快要跳出了胸腔,浑身的血液已经沸腾,“浩然,我回来了!浩然我回来了!”她大喊着,一步一步朝小木门跑去……
“浩然!我回来了!”许寒芳推开门,上气不接下气地扑到门里。
可是,院内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棵桃树静静地站在院中。树下的几案上也空荡荡的。
许寒芳沸腾的心一下子跌进了冰洞。她缓缓走到几案边,颓然地坐下。难道是我看错了吗?那个影子不是浩然?可是我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感觉浩然就在这里不远的地方?她茫然地四下张望。
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是他!浩然回来了!许寒芳又忽地一下站了起来。箭一样冲向门口,脱口喊道:“浩然!”的8e
院外站着一人,正在示意嬴义和虎贲军噤声。听见许寒芳的喊声,缓缓转过身来。却不是浩然,是——嬴政。
嬴政手里提着一篮水果,微笑着看着许寒芳,愉快地说:“芳,你怎么先来这里了?”
许寒芳又一次从山顶跌落到谷底,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我……我……”脑子飞转,想着该如何回答:“我路过这里来看看。”
嬴政缓缓走到近前,深邃的目光审视着许寒芳。
许寒芳心虚地把脸扭到一边,心怦怦直跳。
幸亏嬴政没有紧盯着这个话题不放,微微一笑说:“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嬴政举起手中的竹篮,里面放着各种时令水果,满脸笑意:“本来准备好好布置一番,要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你没有回宫直接来了这里,却给我了个惊喜!”
许寒芳也揣摩不透嬴政话的含义,不自然地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走,我们进去吧!”嬴政温柔地拉起许寒芳的手。
许寒芳又不死心地往街上扫视了一圈,企图再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仍旧一无所获。被嬴政拖着手往院内走。的18
嬴义立刻布置所有的虎贲军把院子围了起来,团团护住。
临进院子,许寒芳再次回头寻望,她有种强烈的感觉,浩然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相信自己的心灵感应,或许浩然正在某个角落注视着自己……嬴政拉着许寒芳缓缓进到院内。来到桃树旁边静静坐下。用手轻轻抚了抚她乌黑的秀发,目光柔情似水。
嬴政仔细地望着许寒芳,温柔地说:“来!让我看看,变样了没有?”
许寒芳勉强笑笑,说道:“能怎么变?”
“嗯。变了!”嬴政认真地说:“变得漂亮了!”
“讨厌!又来消遣我。”许寒芳轻轻一笑。
嬴政环顾四周:“本来是准备把这里好好收拾一下,给你个惊喜。孰料你比我跑的还快。”轻轻责道:“一年了,也不说来个信。我也太忙,没有顾上你。。。。。。”深邃的地目光如水般充满柔情。
听着如此温柔的话语,许寒芳突然觉得有些感动。这是历史上的暴君秦始皇吗?他的话语也是温柔动听,目光也会柔情似水?怎么感觉像做梦?
“你在想什么?”
“啊?没有!”怎么又忘了他有洞察人心里的本领?许寒芳急忙掩饰道:“我不会写字!怎么写?”想起二人画的那些图,失笑道:“谁说我没有给你写信?你也有回来着。”
嬴政满脸笑意地望着她,眼睛不愿意稍稍离开片刻,攒了一肚子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沉默了片刻。的9f
“惊喜没做成,我们回去吧。”嬴政觉得有些遗憾,顿了一下又征求道:“你累不累?我们在街上走走,好不好?”
“好啊!”许寒芳微笑着回答。心念一闪:在街上或许我还能看到他?
许寒芳和嬴政缓步走在大街上。虎贲军远远跟在后面。
这种久违的亲切感让嬴政很开心,很兴奋。他兴致勃勃地看着街边的一切,不停地给许寒芳指着街边的事物滔滔不绝地讲着、比划着。
许寒芳心不在焉地东瞅西看,在人群中不断搜寻,试图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芳,你看什么呢?”嬴政拿着几个玩偶问道:“你看这玩偶哪个好?”
“啊?哦!”许寒芳这才会过神来,敷衍着说:“都不错!”
嬴政很大方地说:“那就都买了!”说着往腰间一摸,一吐舌头,低声说道:“芳,我又忘带铢钱了。”
许寒芳忍不住噗嗤一笑:“估计你是养不成带钱的习惯了……”往腰间一摸,脸色也变了,她也没带钱!
许寒芳连想都没想,随口喊道:“嬴义!”喊出口才发现,原来在巴郡一年,早已经习惯了嬴义在身边。只要一有事就会喊“嬴义”。
嬴政能不能容忍我和嬴义做朋友?许寒芳忙瞥眼看嬴政的反应。嬴政正在认真的挑选玩偶,似乎并没有注意。
嬴义本来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二人的周围,随时戒备。听到许寒芳喊自己,一愣,忙大踏步快走几步上前,跪下道:“末将在。”在大王面前,他的礼数不敢错了分毫。
许寒芳或多或少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喊嬴义。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嬴政对嬴义说道:“跟着付账!”
“是!”嬴义恭敬地回答,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只要嬴政手一指,他就立刻去付账。
许寒芳的目光还在不断的搜寻,可是再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倍感失落。
嬴义边走边会偶尔偷眼瞅向许寒芳,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瞅完看起来都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
不经意间,二人的目光碰在一起,目光都是霍地一闪,又急忙避开。嬴义紧张地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寒芳心里也是一惊,又望向嬴政,嬴政正专心致志地挑着几个面具,一脸的喜悦,好在没有看到二人刚才的神情。才放下心来。
“芳,你快来!”嬴政头也不抬地招招手,说道:“你看!这里的面具好多!我们再买几个。”
许寒芳弯下腰,看了看,问道:“买这么多面具干什么?”
嬴政顽皮地拿了一个笑脸面具戴在脸上,说道:“你能看出来我现在的表情吗?——我要让身边的人看不出来我的喜怒哀乐,不知道我天天在想什么。”
“好了,别闹了。我的腿都酸了。”许寒芳笑着一把抓下嬴政脸上的笑脸面具,却发现嬴政的表情是严肃的,问道“你怎么了?”
“唉!”嬴政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说:“没事。我说的是心里话。”他轻轻拉起许寒芳的手,向前走了两步说道:“芳,你记得吗?我曾经给你说过,其实能带个面具也挺好,每天就不用伪装的那么辛苦。我感觉好累!”
“你又不开心了?”许寒芳轻轻问。
嬴政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走了几步又道:“算了,你今天刚回来,我们说些高兴的事!不说那些烦心事。好不好?”他的神情像个大孩子。他在她面前总是毫无掩饰地很放松。
“好!”许寒芳愉快地应着,眼睛却不经意间又瞥了一眼站在嬴政身后的嬴义。见他低着头跟在后面,怀里已经抱了一大堆东西。
许寒芳此时才发现,嬴政刚才跟在她后面,很干脆,只要是她刚才随手摸过的东西,统统都买了下来。这下自己再也不敢随便去摸什么东西。
嬴政顺着许寒芳的目光往后看了看,这才发现嬴义怀里已经抱的满满的,很难再抱什么东西。转回头对许寒芳一笑,调皮地说:“没想到,就一会儿我们就买了这么多东西。真开心!你不是也累了吗?我们回去吧!”走了几步回头对嬴义沉声说道:“把东西都送到蕲年宫。”
“是!”嬴义恭敬地回答。
许寒芳在前面走着,心里很别扭。时不时想回头望望嬴义,又怕嬴政发现不妥,只好作罢。
嬴政二人上了马车,随着“的的”清脆的马蹄声响,马车缓缓驶进王宫。
许寒芳看着厚重的王宫大门缓缓开启,又缓缓关闭。她又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宫门,和侍立在边的盔甲鲜明的侍卫。心里说不出的拥堵和失落。一扇大门隔出了两个天地。我何时还能再出去?
“芳,你要是想出宫了,我以后经常陪你好不好?”嬴政似乎又看透了她的心思。
“我可以自己出去吗?”许寒芳试探着问。
嬴政目光陡得一跳,随即平静地问:“你想要去哪里?”言辞颇有戒备之意。
许寒芳心里一颤,却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没想去哪里,只是想着你这么忙,等着你带我出去一次,不知要到何时?只怕到时候等的头发都白了。”
嬴政释然一笑:“只要你说你想去,我都抽出时间和你去好不好。”
得!单独行动的希望泡汤!嬴政看我看的还真紧。许寒芳除了苦笑,只剩下了一肚子苦水。
到了王宫内城。嬴政下了马车。
许寒芳刚要跳下马车,冷不防被嬴政一下抱了起来。
嬴政哈哈笑道:“哈哈!你不是累了吗,腿酸了吗?我抱着你走!”一年多了,终于又见到了她,所以他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
“啊!”许寒芳惊叫着:“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她被嬴政失常的举动吓坏了。
“就不!就不!”嬴政笑着,一路跑着往蕲年殿跑去。
“快放我下来!”许寒芳捶着嬴政的肩膀,发现他的肩膀又宽厚了。
嬴政笑着也不答话,脚步却更快了。
跑着到了蕲年宫,嬴政轻轻把许寒芳放在地榻上,高声命令:“赵高,传膳!”
赵高慌忙一路小跑去忙活,他难得见自己的主子如此高兴。
嬴政把许寒芳抱到自己常坐的那个蒲团上,喘了几口气,兴冲冲说道:“你不知道,我快想死你了。从接到奏报你动身的那一天,就天天掰着指头算日子,你何时能到咸阳。”他刚才一直忍着没有说,现在到了只有两个人的宫殿,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
许寒芳还没有从刚才的情境中缓过神来,心还在咚咚地跳,嗔道:“你吓死我了!你要干什么?”
嬴政嘻嘻一笑,说道:“不干什么,就是想抱抱你!抱抱你!”一脸坏孩子得逞的赖皮样。
嬴政欢快的情绪已经感染了许寒芳。她取笑着说:“看你的样子,嬉皮笑脸的,哪里像个威严的大王?简直是个赖皮小子。”低头看见自己当日画的图像,拿起来摊开看了看,咯咯一笑问:“你能看懂吗?”
“我说了在你面前我不做大王,我做……”嬴政没有把话说完,伸头看看,皱着眉头转了话题道:“虽然你画的很难看,但是我还是看懂了。”
“哦?”许寒芳漆黑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期待着他往下说。
嬴政一本正经地边指着图边说:“眼睛,表示你想看到了我了;嘴,表示你想和我说话了;豆子表示你想和我一起吃饭了;这一滴水表示你想我想的流眼泪了……”他故意胡乱解释一通。
“你胡说些什么呀?”许寒芳笑着打断:“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别那么自作多情!”
嬴政把图叠上,略带扫兴地说:“你就让我想一下好不好?想你还不让我想?——我知道你是提醒我注意饮食!行——了——吧?”说到后来托着长腔,一脸的闷闷不乐。
许寒芳斜睨着他:“这还差不多,算你聪明!”
嬴政咯咯一乐,往前凑了凑,饶有兴致地说:“哎!听说你此行收获不小。不仅摸清了吕不韦的产业,还有了个结拜姐妹?还被人尊为女神?”
许寒芳嗔道:“你的消息还怪灵通呢!知道的还真多。”嘴上说着却突然一阵心虚。他知道了这么多,那我和嬴义的事情他知道多少?是否我的活动一直在他的掌握之中?
嬴政捧着脸皱眉道:“唉!你不知道,你走之后发生了多少事,先是祖母夏太后去世。接着蒙骜将军也死了,还有……算了,怎么又说起来这些不高兴的事了?”
许寒芳低头敷衍地笑着,眼睛斜睨到了当日嬴政哄自己时的那个面具。
嬴政顺着目光也看到了面具,咯咯一笑,兴致勃勃地说:“芳!我告诉你,你走了后,我就天天看这个面具。还有你给我的那个无字天书。每次一看到这个面具,我就会想起你。”
许寒芳拿起几案上的面具,戴在脸上,怪道:“我有那么丑吗?看它就想起来我?”
嬴政笑嘻嘻地道:“差不多,你比它稍微强一点。我天天对着它,再看你的时候就不觉得你丑了。”说着还认真地瞅着许寒芳戴着面具的脸。
被人说丑是女孩子最接受不了的事。许寒芳取下面具去敲嬴政的脑袋,嚷道:“讨厌!你敢说我丑?你想不想混了?”却突然张大了嘴,目光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嬴政最喜欢和许寒芳在一起的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揉着脑袋,正在美滋滋地笑,看到许寒芳的神情,回头一看,差点没有跳起来。
地上不知何时跪伏着一个人。二人进来老半天居然都没有发现。
原来,嬴义把东西送到蕲年宫后,正准备退到殿外侯旨。没料到嬴政抱着许寒芳哈哈笑着走了进来,忙跪到一边避让行礼。谁知二人根本没有看到他,径直走了过去。
没有听到大王的旨意不便起身退下,只好继续伏在地上。结果却又听到二人这样一番柔情蜜意地对话。嬴义尴尬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许寒芳目瞪口呆地望着嬴义,脸涨得通红。
嬴政也觉尴尬,清了清嗓子,正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幸亏刚才没有说什么机密,目光中突然露了一丝杀机。
许寒芳看着嬴政目光中不易察觉的一丝寒光,心中一凛。嬴义无意间知道了我和大王之间的私密,嬴政会放过他吗?我该怎样消除嬴政对他的戒备?
嬴义听大王问自己话,忙叩了头,小心翼翼地如实回答:“微臣送了东西还未及离去……”后面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说好。
嬴政揉了揉鼻子左右看看,目光难以捉摸。他思量着该如何给自己找台阶下,只听殿外赵高启奏:“启奏大王,晚膳到。”
赵高来得真是时候!嬴政脸上浮出一丝笑意,沉声说:“呈进来。”
“遵旨。”是赵高阴阳怪气的声音。接着一群宫女、近侍鱼贯而入。
许寒芳望着嬴义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很不是滋味。此时两人仅仅隔着一张书案,感觉虽身隔咫尺,却似在天涯……丰盛精美的膳食摆上几案。
嬴政见嬴义还一动不动地跪伏在地上,挥了一下手道:“你退下吧。”目光深处的光芒让人捉摸不定。
“是!”嬴义叩了个头,恭敬地回答。
“等等!”一旁的许寒芳高声叫道。
嬴政扭过脸询问地望着许寒芳。
许寒芳微微一笑说:“大王给我挑了一个这么好的侍卫,我得好好谢谢大王。”于是把嬴义如何舍身保护中了蛇毒,如何查处楚国的奸细等等比手划脚,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许寒芳想起刚才嬴政眼里的那一抹杀机就不寒而栗。希望通过我这样的描述,能消除嬴政心里的杀机吧?她抱有这样的一丝侥幸和希望。
讲完后,许寒芳竖起大拇指笑ⅿⅿ地说:“我还真是佩服大王您的眼力!真会挑。这次去巴郡没有他,我可能就会不来了。”这样连说带捧他应该能接受吧?
嬴政先是呆呆听着,至此不禁咯咯一笑,斜睨着她:“看不出来,你还会奉承?”
许寒芳故意挑着眉毛,垂下眼皮,不置可否。
嬴政转身对嬴义沉声道:“嬴义!做得好。”他此时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和刚才对她说话大相径庭,不怒自威。
嬴义忙以头碰地,恭敬地回答:“这是微臣的职责。”
嬴政眯着眼睛淡淡一笑,俯身虚扶嬴义说道:“你起来吧!”
“谢大王。”嬴义恭敬地站起身来,垂首侍立,目不斜视。没有命令也不敢退下。
嬴政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许寒芳,目光又紧紧盯着嬴义,眯着眼睛略微思索了一下,沉吟着说道:“嬴义听封。”的59
嬴义一愣,忙又伏身在地:“微臣在!”
嬴政思量着缓缓说:“此去巴郡,护卫有功,着,晋升为虎贲军中尉。”顿了一下,又瞅了许寒芳一眼,暗忖:既给就给她一个天大的面子。接着说:“准假,返乡祭祖。”
嬴义惊得浑身一颤,眼里已是含满泪水,声音也显得有些哽咽:“微臣领旨谢恩。”
自己离开家乡已经有多年没有回去,早就想回去拜祭母亲的坟茔,可是军队纪律严明,不可能达成心愿。职位晋升还在其次。如今受封御赐回乡祭祖,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嬴义激动的热泪盈眶,君前不能失礼,只有饮泣叩头。
“下去吧!”嬴政不以为然地挥挥手。眼睛却盯着许寒芳。
嬴义又叩了一个头,缓缓却步退了出去,退到殿外,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下。
许寒芳默默看着嬴义退出的身影,半喜半忧。喜的是没想到嬴政如此重赏嬴义。忧的是在这王宫深处,不知道这个朋友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
许寒芳突然间百感交集,只觉得在这王宫高墙的阻隔下,在宫规礼仪的禁锢下,爱情、友情、自由、快乐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想起浩然心如针扎,想起嬴义心如乱麻。
嬴政认真观察着许寒芳的每一个神情,发现她的表情木然。关心的问道:“芳,你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啊?没有!”许寒芳打起精神说道:“可能是赶了多天的路,有些累。”
“那一会儿你早点休息。”嬴政放下筷子,心疼地望着许寒芳:“我看你脸色不好。”
“好!”许寒芳随口应着。
“我一会儿还要批奏简。”嬴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就连夹菜时也是如此。
“嗯!”许寒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吃完饭,嬴政看着许寒芳躺下,捧着脸坐在榻边笑眯眯望着她。
“去批阅你的奏简吧。别看了。”许寒芳笑着催促。
“不急!”嬴政像个大孩子一样笑:“好久没有好好看看你了。我再看一会儿。”
老天,这哪里是君临天下的秦始皇?像一个邻家大男孩。许寒芳笑着嗔道:“你这样盯着我,我怎能睡着?快去吧!”
“那好吧。”嬴政这才点点头,极不情愿地离去。
虽然满是倦意,许寒芳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她是一个很相信自己直觉和第六感觉的人。分明有那种强烈的感觉,浩然就在身边,为何看不到他?浩然你究竟在哪里?你是否在躲着我?你为何要躲着我?
闭着眼睛正心绪不宁地想着,耳边听见轻轻的脚步声走来。许寒芳慢慢睁开眼睛。
嬴政柔声问:“怎么,我吵醒你了?”满是歉意。
许寒芳轻轻回答:“没有,我没有睡着。——这么快就批完奏简了?”
嬴政这才放心的一笑,答道:“还没有,我在思考吕不韦报上来的一些富国强兵的计划。真的不错。”
“吕不韦确实是一个奇才。”许寒芳拥着锦被慵懒地说。
“连你也这么认为?”嬴政皱着眉头,他很重视她的一些看法,知道她的见解很独特。
许寒芳认真地点点头。
嬴政也点点头:“是呀,我也不得不承认,吕不韦很有才华。”又叹了口气:“可是,父王生前授权吕不韦太多,如今他的势力遍植朝野上下,加上蒙骜、王齮这般重臣又前后凋谢,我未亲政,只是个傀儡,恐怕亲政后,仍只是个签押盖玺的傀儡!”
“不会!你不会的!绝对不会!”许寒芳轻声安慰。
“为什么?”嬴政深邃的眼睛释放出弈弈神采。她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因为你是蚊子!”许寒芳差点脱口说出来你就是秦始皇,又思量着改了口。
“这也算原因?”嬴政失笑。
许寒芳鼓励道:“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嬴政,未来统一天下的秦王政!”
嬴政望着许寒芳开心地笑了。她总是能理解自己,给自己最适时的鼓励。
许寒芳接着说:“不可否认,没有吕不韦就没有秦国的今天。就像商鞅一样,对秦国功不可没。”
“嗯!”嬴政认同地点点头。
许寒芳心里一动,历史上商鞅到最后被五马分尸,下场非常的惨。吕不韦也被毒酒赐死。嬴政真的会这样做吗?想着轻轻说:“那等将来你亲政以后,削了吕不韦的权好了,不要让他像商鞅一样下场如此悲惨。好不好?”心里对吕不韦确实没有反感,相反确实很佩服他。我能改变这段历史吗?
“好,我听你的!”嬴政微笑着回答:“你睡吧,我再看会儿奏简。”替她盖了盖锦被。
嬴政站起来准备离去,又想起来回头说道:“我今天能不能睡到你身边?”
许寒芳迟疑一下,笑道:“老规矩!必须老实!”
“好!”嬴政笑着愉快地答应:“我今天得把一年的损失全补回来。”
许寒芳笑着白了嬴政一眼:“你有何损失?”
嬴政嘻嘻一笑也不回答,自去看自己的奏简。
迷迷糊糊中许寒芳感觉脸前一阵热气扑面而来,这是怎么回事?她本能挥手一打,“啪”一下打在一个人脸上。
“哎呀!”是嬴政的声音。
许寒芳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嬴政正揉着脸,坐在床边。
他要干什么?难道刚才是他的呼吸?难道他要吻我吗?一阵寒风卷着寒气袭了进来。许寒芳禁不住打了个寒噤。顿时睡意全无,瞪大眼睛问道:“你要干什么?”
偷香不成的嬴政揉着自己的脸,讪讪地说:“没,没干什么……”眼睛却盯着许寒芳半透明的睡衣,目光中露出异样。
许寒芳低头看了看,拉着锦被挡在身前,斥道:“你的眼睛老实点,往哪里看呢?”心道:我管你什么大王不大王,敢碰我照扁你,这可是关系名节的事!她不是一个贞女,也并没有从一而终的封建思想,可是她想把她的第一次给自己最爱的人。
嬴政老实地收回目光,低着头叽里咕噜道:“怎么对我这么凶?”一脸的闷闷不乐和委屈。
天!他的表情还真丰富?唉!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还是倒霉,招惹上了这么样一个人?不管嬴政对别人如何,对自己真是无话可说。否则就自己打了他这么多回,也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许寒芳叹了口气说道:“打到哪里了?疼不疼?我看看!”
“疼!”嬴政撅着嘴,把脸凑了过来,等着她安抚。
呵!他还会撒娇?许寒芳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嬴政,哭笑不得。
或许我看到的嬴政才是最真实的嬴政?他也有常人天真活泼的一面?许寒芳笑着说道:“活该!疼也不亏!谁让你……让你意图不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
“原以为说疼,你会安慰安慰人家,没想到你这样说?”嬴政一脸愤愤的表情,抬脚把鞋子脱掉,上到床上,挪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许寒芳惊恐万分。
“和你一起睡觉呀!”嬴政一脸的理所当然。
许寒芳咽了一口吐沫,斥责说:“谁让你在这里睡的?快下去!”
“我就不下去!刚才说好的。”那神情就是一个赖皮的小子,转而色迷迷地盯着许寒芳,一揉鼻子,慢慢凑了过来。
许寒芳抱着锦被向后退了一下,紧张的望着嬴政,怎么办?打?肯定打不过他!叫?有什么用?估计自己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进来。慌乱中摸到了枕头下放着的锦囊,里面放着竹简,不用看就知道最长的那根是嬴政写的。
救命要紧!许寒芳不假思索地抽出那根竹简,举到了嬴政的脸前,惊慌地说道:“你自己说过的话,要算数!”
嬴政正笑嘻嘻地慢慢往前凑着,突见一根竹简放到了脸前,对成斗鸡眼看了看,看的头都晕了也没看清。挤了下眼甩了甩头,稍稍往后撤了一点这才看清楚上面的字,顿觉扫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坐了下来。
许寒芳手里还举着那根竹简贴在嬴政脸前,一动不动。那模样像举了个尚方宝剑。
嬴政又翻眼皮乜斜了一眼竹简,伸出一根手指,把竹简从脸前捣开一些,闷闷不乐地说道:“我没想强迫你,就是想和你逗着玩一玩。谁知你却把这个拿出来?”他用手指把竹简捣得再远些。
也不知道他是否言不由衷。许寒芳无力去分析这些。只觉得暂时解除了危机就好。暗吐一口气,收起竹简。
嬴政颓然翻身在一边躺下,枕着双臂,无可奈何地说:“芳,你不知道这一年来我有多孤独,多寂寞?”
哼!绕一大圈最后还会绕回来。懒得理你!“那你也不该来吓我!”许寒芳不去理会他那个话题。知道这家伙又在扮猪吃老虎,装可怜。他总是善于狡辩!
“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的。强迫有什么意思?”黑暗中嬴政明亮的眸子满含幽怨。
许寒芳没有接话,从新躺下,刻意往里面挪了挪,和嬴政保持一定的距离,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
柔和的纱灯下,如梦的大殿内,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唉!我何时才能离开这里?去追寻我梦中想要的生活?嬴政的性格我太了解,他是不会轻易放我走的,我该找个怎样的机会给他提出来?早早离开?
唉!我何时才能得到她的心。得到我梦寐以求的生活?芳的心思我太了解,她是迟早都要离开的,只希望这一天来的越晚越好。最好不走!
这一夜,许寒芳和嬴政二人都失眠了,暗夜中谁也不言语,睁着目光炯炯的眼睛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一夜也没有睡好。等嬴政上朝后,许寒芳就懒懒地起来梳洗了一下,对着镜子照着自己黑黑的熊猫眼,坐在殿内发呆。
想起昨晚的事还心有余悸,我究竟要这样和嬴政周旋到什么时候?
许寒芳回来后照例要向吕不韦回复任务的完成情况。知道嬴政已经下了朝,吕不韦应该也回去了。就起身去拜见吕不韦。
见到吕不韦,他看起来还是那样风度翩翩,超然洒脱。
吕不韦望着许寒芳满面春风地夸奖:“韩姑娘这次去巴郡可谓是圆满完成任务。本相没有看错人!”
许寒芳文绉绉应承着:“承蒙相爷厚爱,幸亏不辱使命。”来古代这么长时间,或多或少学了些酸酸的话语,说的时候酸得自己的牙都倒了。
吕不韦眯着眼睛望着许寒芳,捋着胡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寒芳竟然觉得有些心虚,突然想到,有可能自己在巴郡的一举一动都在吕不韦和嬴政的监视下。暗怪自己怎么就这么大意?当时为何就没有想到这些?他们究竟知道多少?不觉后背冒出冷汗。故作镇静道:“相爷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奴婢就告退了?”
吕不韦猛地一怔,微微一笑道:“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商业奇才,把巴家治理的有声有色。幸亏当时没有把你指给……”说到这里觉得不合适又停住了,转道:“好好服侍大王。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许寒芳躬身答道:“是。”她知道吕不韦没说完的话指的是让太后把自己赐给成蟜一事,可是只有装做糊涂。这难得糊涂还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在这复杂的王宫里,不能不糊涂,也不能太糊涂。
吕不韦一击手掌,门外躬身进来一个近侍,手里托着一个托盘,跪在许寒芳面前。
吕不韦笑容可掬的说:“这是赏给你的。本相说过,好好替本相做事的人,本相绝不会亏待。”
许寒芳掀开红缎一看,是一托盘黄金。若不是见过巴清送给过自己的那些黄金,真的会被这些黄金煊花眼。现在再看这些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吕不韦的赏赐也要装得高兴才好,忙不迭地装出很开心的样子:“谢谢相爷!谢谢相爷!”
吕不韦显然对许寒芳的表现很满意,微微点了一下头,拿起了一份书简认真批阅起来。许寒芳知道自己该告退了。的9b
发了这小小一笔横财应该高兴才对,可是许寒芳就是高兴不起来。周旋在嬴政和吕不韦中间并不轻松,只感觉筋疲力尽。
手里提着沉甸甸的黄金往蕲年宫走,累得自己只想甩开膀子把这些不能吃的烂黄金扔了。
许寒芳心里莫名的烦躁。演戏要演到什么时候?虽然说人生如戏,可也不能这样演戏演个没完没了?
以前开豆坊的时候虽然累但是很开心。曾经希望多挣些钱,感觉那样会过得更开心一些。现在有了这么多钱,却一点也不开心。看来钱是买不到开心快乐的!
唉!穷也罢富也罢,还是开心快乐最重要。现在锦衣玉食又如何?开心吗?总感觉自己的命运都是掌握在别人手中,这种感觉简直是超级不爽。觉得自己像一颗棋子。
许寒芳嘴里自嘲地哼着棋子,晃晃悠悠走着,迎面碰上一个人,抬头一看是屈怀,不禁一愣。
屈怀对许寒芳使了个眼色,二人走到路边无人处。
“屈大哥,有事吗?”许寒芳问道,突然又想起了斗介。他是否和斗介一样是楚国的奸细?
屈怀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嫪毐让我来提醒你,不要忘了你的任务。”
“啊?”许寒芳这才想起来,嫪毐曾经给过自己一瓶软骨药。瞧自己的记性,居然把这事早忘到了九霄云外!
“自去年起,嬴政的饮食茶水格外注意,现在只有你有机会了。嫪毐让你等着他的指示。”屈怀压低声音说着,眼睛警惕地扫着四周。
“哦!好!”许寒芳点点头木然的回答。忘了还有一个嫪毐?周旋在这么多人中间。还真累!突然感觉自己好疲惫。忍不住喊道:“不玩了!不玩了!这么累!导演,罢工!”
屈怀被许寒芳冷不丁的一嗓子吓一哆嗦,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道:“韩姑娘,你怎么了?”
许寒芳这才想起来自己又脱线了,这不是拍戏,是真的。上了贼船要想下来只怕不容易。哭丧着脸颓然道:“没事,我发癔症呢!——知道了,我等嫪毐的通知就是。”
屈怀还想在说些什么,听见远处有脚步声,和许寒芳递了个眼色,匆匆离去。
看着屈怀离去的背影,许寒芳只想用力嚎两嗓子发泄一下。真是天不遂人愿,想活的简单却越来越复杂,想过的开心却越来越闹心。只好心烦意乱地往回走。
回到蕲年殿,想找找那瓶软骨药在哪里,却扒来扒去也没找到。许寒芳更加生气和烦躁。
以前自己只要找什么东西找不到就会喊“浩然”,然后浩然就会准确无误地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找出来;后来自己的东西都是嬴义帮自己收着,只需要告诉嬴义我要某某,嬴义就会拿来。可现在呢?浩然在哪里?嬴义还能自见面吗?
许寒芳像一个无头苍蝇胡乱扒着,正扒得起劲,嬴政迈步走了进来,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
全神贯注的许寒芳被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没来由的有些讨厌嬴政,一切都是你引起的!烦人!不带好颜色地说:“找毒药。”
嬴政惊问:“找毒药?找毒药干什么?”在宫里私藏毒药是要被腰斩的。她的毒药还放在蕲年宫?她要毒药干什么?
许寒芳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说:“自杀!”心里烦着呢,别来惹我!
嬴政惊得一把从后面拉住许寒芳,呼道:“芳,你怎么了?告诉我!”两只手把许寒芳的手腕攥得紧紧地。
看着嬴政大惊失色的模样,许寒芳愣住了。自己向来是一个很情绪化的人,脾气上来想什么说什么,从来不经大脑思考。此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嬴政紧张急促的呼吸吹到脸上。她望着嬴政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嬴政见许寒芳不说话,更是不放心,急切地道:“你快告诉我!你——你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他目光来回闪了闪,回忆着说:“如果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我,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他的额头居然冒了汗。
许寒芳张大嘴望着嬴政,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连眨了几下眼睛,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圆场。
殿外一个近侍高声启奏:“启奏大王……”
近侍话还没有说完,嬴政暴吼一声:“滚!滚出去!”近侍吓得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嬴政转回头对着目瞪口呆的许寒芳焦急地道:“芳,你说话呀!”紧攥着许寒芳的手不停的摇着。摇得许寒芳头发晕,眼发花。
许寒芳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快要被晃零散了”真是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嬴政停止晃动,深邃的目光探索地望着她。
许寒芳只好点点头。
“不!不要!芳,你不要这么傻。我不会强迫你的,我说过不会就不会!我保证!”嬴政只觉得胸口是疼的。
不会是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吧?嘻!自己赌气的一句话,难道是却歪打正着?许寒芳颇有无心Сhā柳柳成荫的感觉,不觉喜上眉梢,问道:“真的?你说真的?”
“嗯!”嬴政点了一下头,表情严肃认真。
许寒芳开心的笑了,真的是歪打正着!
看到许寒芳笑了,嬴政长舒了一口气,紧紧攥着的手也慢慢放松,柔声道:“记住,以后生气怎么样都可以,只是不要拿自己开玩笑。”
这么温柔的话语,许寒芳听得心都醉了,简直怀疑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浩然。只有浩然才能说出这样温柔的话语,只有浩然才能这样令人陶醉!嬴政也能说出这样温柔的话语?不觉迷惑了。
嬴政把许寒芳的双手捧到胸前,如梦幻般呓语:“芳!你知道吗,这一年我有多想你,我一个人很孤独,很寂寞,没有人能听我说心里话。他们都在算计着我,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开始,我还能和成蟜说说话,可是现在成蟜也不在了。”
许寒芳迷离地问:“成蟜呢?”感觉如在梦中。
嬴政闭着眼睛,把脸贴在她柔弱无骨的手上,喃喃道:“成蟜去上党了,去领兵打仗了。上党人叛乱,他去平定叛乱了。”
“哦!”许寒芳迷迷糊糊应着,突然“啊?”地大叫一声,“你说什么?上党?成蟜去上党了?”只差没蹦起来。
嬴政也一惊,清醒过来,讶道:“对呀,成蟜去上党了!”
许寒芳急促地喘着气:“这家伙怎么不听话呢?我都给他说了这个地方一辈子也不能去。你为何不阻止他?”
“上党民变,派他领兵伐赵,全都是吕不韦和太后商议定案,才交由我用玺。我无法阻止。”嬴政不明白许寒芳反应为何如此强烈。
“完了!完了!”许寒芳急得连连跺脚:“他何时去的?”
嬴政想了想道:“有几个月了吧?”又点点头:“嗯,应该有几个月了!”
许寒芳不知道该怎样给嬴政说起。因为她清晰的急得书上记载成蟜在上党叛变,被秦王政诛杀。
嬴政不太情愿地说:“成蟜说,他要是立了战功就可以去封地,就会要求娶你。说这样或许你就会同意。”他实在不愿意给她说这些。更不愿意兄弟二人争一个女人。
难道成蟜是因为我叛变?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成蟜如此老实憨厚的人怎会叛变?难道这一年来成蟜变了?
争权夺利真是可怕,古来父杀子,子弑父,兄弟相残,可说是史不绝书。许寒芳一把拉住嬴政,急道:“快!快想办法把成蟜叫回来。越快越好!”
嬴政诧异地问:“为什么?”
“回头我再给你解释。”许寒芳知道如此复杂的原因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
“成蟜作战很顺利,一举拿下了屯留和蒲鶮两个城池,我此刻叫他回来?”嬴政怎么也想不明白。
“对!现在就去。”许寒芳说的很坚决:“快点,我求求你!”
嬴政迟疑了一下,扬声叫到:“赵高。”
“奴才在!”
嬴政想了一下说道:“即刻派密使到上党秘密诏成蟜回来。”他如今只有这样的权利。
“遵旨!”
赵高的瘦小猥琐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红墙深处……几天后,长安君成蟜没能回来,只有密使一人连夜奔了回来。
从上党回来的密使进到殿内,伏在地上如实启奏搜集来的情况:“长安君成蟜率领十万大军兵分两路浩浩荡荡杀向攻赵,平定上党反叛。大军未遭遇任何抵抗直入杀入屯留城。进入城内,才发现竟是一座空城,而粮食也早已搬运一空。田里的农作物赵军能收割的收割掉,来不及收割的就放一把火;能征作军用的骡马牲口以及能食用的家畜,全都带走。
长安君成蟜派军队搜查,不但搜不出粮食,那些老弱妇孺反而伸手问秦军要粮食,军民之间各种纠纷事件也层出不穷。
长安君认为秦军擅长攻击,不宜防守处于挨打地位,要求继续攻击作战,却遭到吕相国的否决,要求他们全力经营上党地区。弄得军队士气低落。
长安君提出报告,战区内军民生活物资缺乏,希望国内能有所补充,吕相国的批复是,后方尽快尽量增加补给,但将军亦应设法就地解决。
就在军民缺粮之际,赵国忽然大举反攻,一举包围了屯留和蒲鶮,切断了两城之间的联系,采取围城战略想饿死他们。”
嬴政的脸越来越阴沉,渐渐的,手也颤抖起来,许寒芳知道他立时就要发作。
特使跪在地上开始抽泣:“大王,长安君成蟜不断派出使者到咸阳求救,吕相国却迟迟不发救兵,只是要他们固守。长安君成蟜面临内缺粮草,外无救兵的绝境。如今,围城已经几个月,军队已杀牲口而食,先是宰杀不堪服役的骡马,最后不得不分食心爱的战马。最近军中已传出,民众偷挖刚掩埋的尸体煮来吃,燃料就用拆下来的房屋木料,而军队也有斩杀伤重士兵,分而食之的惨剧发生。请大王速速派军营救,否则,否则,长安君将全军覆没…。。”说着忍不住伏地痛哭。
听至此,嬴政“砰”的一拳,重重击在几案上。震得几案上的东西一跳。他气得脸涨紫,伸手想去端茶杯,却一手Сhā进朱砂里,气得顺势用手一掀几案,只听“哗啦”一阵乱响,满案的竹简、笔砚、茶碗、灯台全部打翻在地上。
吓得殿外的近侍忙跑进来,诚惶诚恐的趴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拾掇着。
嬴政咬牙切齿的低吼:“吕——不——韦!”不知道是惊恐还是气氛,声音颤抖的厉害,脖子上的筋涨起老高。
许寒芳也听得心里骇然。立刻就已经明白了,吕不韦是要借机除掉成蟜,以绝后患。
嬴政暴怒的五官错位,浑身直抖,阴冷的目光来回扫了几眼,厉声说道:“都滚出去!滚!”
众人忙躬身退下。
朦胧的月光笼罩着蕲年宫的一草一物,为它们蒙上空幻的色彩,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
银白的月光洒在大殿的地上,殿内只剩下嬴政和许寒芳二人。
嬴政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谎言!天大的谎言。以往只要我问吕不韦上党如何?他只说,占据了屯留、蒲鶮两地的秦军,正在整顿,从事地方政府的编组,没有发生重大正面战争。”
嬴政开始在屋内来回地走,像一头发怒的野兽,怒道:“成蟜整整被包围了几个月,内无粮草,外无援军,敌人不攻城,当然没有战事!”
嬴政握紧拳头,仰着脸,粗重地喘了几口气,一拳砸在柱子上,激愤地说:“吕不韦!吕不韦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但整个加起来却是个一手遮天的大谎言,不但我被蒙在鼓里,满朝文武和全国百姓全都不知道实情,还认为成蟜真的将上党治理得有声有色!”他的脸气得铁青。
许寒芳走到嬴政面前,思索着说:“快去救他!快去救成蟜。吕不韦是要逼他谋反!”想起历史上血醒的一幕,她的心在发抖。不,成蟜,你不要谋反,嬴政已经知道你的处境,就要去救你,你再忍耐一下等一等。我一定要改变历史!不要你死去!
嬴政失神地退到榻上,双腿一软坐了下来,咬着嘴唇想了想,沉声叫道:“赵高!”
“奴才在!”赵高急忙跑进来,跪在地上。
嬴政亲自沾了朱砂在竹简上面写了几个字——援军即到嬴政。吩咐道:“用信鸽飞速传给长安君。”又叫进来密使,命令道:“你想尽一切办法,进到屯留城内,告诉长安君援军即到,鼓舞一下全军士气,一定要设法撑一段时间。”
密使声泪俱下,连连叩头,匆匆离去,连夜赶回上党。
安排完毕,嬴政颓然倒坐在地榻上,一阵秋风吹过,使他感到深深的寒意,他猛然想起,成蟜和士卒仍然身着春衣,御寒的冬衣还没有送去。“成蟜,是我不好,是我太相信吕不韦。让你到了如此境地。”嬴政不停地自责着。
许寒芳走过去,挨边坐下:“别自责了,想想该如何救成蟜才是。”
嬴政心中一凛,点头说道:“你说的是,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如今我才明白为何太后和吕不韦执意要成蟜去平乱。原来目的在此。如果成蟜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吕不韦!”他的目光中透出阴冷的寒光。
这目光简直冷的可怕,许寒芳看的一阵心寒。
嬴政突然又抱住了脑袋,痛苦地说:“救?如何救?调动军队的虎符在太后手里,我又没有亲政。”
许寒芳也不记得史书上的这些细节,低头思索了一阵,说道:“你是大王,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王权。你说的话就是旨,别人就该听从。你应该有办法。”
嬴政听了目光一闪,用手按着额头,仰脸想了片刻,一拍脑门道:“你说的对,我们这次就来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眼睛不觉眯成了一条缝。
许寒芳明亮的目光望着嬴政,嘴角泛起浅浅的笑颜,她一点也不担心嬴政,知道他一定会有办法,现在只是担心成蟜,希望自己能够改变历史救下成蟜。
已是深夜,嬴政还没有睡,坐在灯下一直在写写画画着什么。
许寒芳也毫无睡意,坐在一边守着嬴政。
嬴政仰脸思索一阵在竹简上写一阵。
最后,许寒芳看见嬴政在竹简上写下了几个名字:桓齮、蒙武、李斯。她笑了,她知道他已经胸有成竹。
嬴政写着字体贴地说:“芳,你睡吧,我要好好谋划一下明日早朝。”
许寒芳轻轻说:“我不困,我在这里陪着你。”想起成蟜心里就翻江倒海一般,不是滋味。
嬴政手里的笔停在空中,放下毛笔,转过脸,柔声商量:“芳!明日早朝,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为什么?”许寒芳诧异地问。
嬴政阴冷的目光一闪一闪:“明天,将是我和吕不韦第一次正面交锋。我一定要嬴!”继而又柔和地望着她:“有你在身边,我心里踏实。”
“好,我陪你一起去。就站在你身边。”许寒芳笑着说。
“嗯!”嬴政拉起许寒芳的手,柔声道:“芳!谢谢你。你真好!”
许寒芳笑着低下头看着竹简上苍劲有力的大字,心中充满了希望。
这是许寒芳第一次跟着上早朝。站在嬴政的身后。王者的威严是百闻不如一见。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高高的龙凤台下面,跪伏着满朝文武大臣。
两边站立的虎贲军像一尊尊铜铸的神像,按剑挺立,眼睛都不眨一眨。诺大的殿内庄严肃穆、鸦鹊无声。
当众臣震耳欲聋山呼万岁的时候,许寒芳有了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原来望着众生臣服于脚下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难怪古往今来,这个宝座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为了它不惜杀父弑君,兄弟相残。看来权利的欲望就像毒品,一旦染上就无法戒掉。想着忍不住忘了吕不韦一眼。
恰巧吕不韦也发现了她,二人对视,许寒芳从容的一笑,吕不韦却是一愣,目光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早朝依旧像以前一样,吕不韦奏报各类事宜,由嬴政批准。
就连吕不韦也觉察出来嬴政今天很反常,只要是他奏报的事情,嬴政一律问也不问直接批准,以往通常还会象征性询问两句,今天就只是两个字:准奏。
吕不韦又狐疑的看了许寒芳一眼,许寒芳目光垂视,不露任何声色。
许寒芳知道嬴政是迫不及待地等着众位大臣的事奏完,然后要行使自己的计划。好戏在后面。
果然,当众位大臣奏事完毕。司礼侍中刚喊:“有事禀奏,无事退朝”之际,嬴政轻喝一声:“且慢!”
众大臣都不觉一愣,诧异地望向此时开了口的大王?还没有愣过神来,就听到嬴政朗声问道:“相国,上党方面的战事如何?”黑的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有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光亮,震慑了每一个人的心。
吕不韦陡得一惊,僵了一下,随即镇静地说:“屯留和蒲鶮分别被赵兵所围,臣正在计划营救。”眼角却扫向许寒芳,颇有责备之意。
许寒芳眼角的余光就可以看到吕不韦在责问她为何不及时上报此事,她的眼睛盯着一根粗大的殿柱,目不斜视,装作没有看见。
嬴政没想到吕不韦反应如此机敏,对答如此沉着。又一想自己身边也有吕不韦的眼线,吕不韦一定已经知道了自己昨夜秘密接见密使的事。
嬴政略一沉思,已经明白此时如果自己的气势一旦被吕不韦压下去,就很难再取得主动,故提高嗓音道:“既然知道屯留和蒲鶮已分别被围几个月,为何迟迟不发兵?”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小声议论,大殿内发出嗡嗡声。两个城池被围几个月这么大的事,为何他们都没有听说?不觉都把指责的目光望向吕不韦。
吕不韦只觉头皮发麻,后背直冒凉气,嘴角抽了两下,即刻又平静下来道:“臣也是刚闻此事,正准备和太后商议,取得虎符以便发兵。”
嬴政眯着龙目把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不觉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真是正中下怀,不禁一笑说:“不必了,太后远居雍地,远水不解近渴。虎符用起来确不方便。常言道救兵如救火,早争取一天总是好的,寡人宣布,原有虎符作废。”
“大王,按体制…。。”吕不韦心里一惊,就要争辩。
“仲父暂且住口!”嬴政冷冷地顶了回去,接着又微笑着说:“体制是死的,人是活的,虎符代表国君的权威,寡人可以发,当然也就可以废!”不等吕不韦抢辩,他接着说:“桓国尉!”
老将桓齮忙出班答道:“老臣在!”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嬴政沉稳地说:“寡人命你两日内赶制出新的虎符,交寡人验收。不得有误!”
“遵旨!”桓齮领旨归列。
嬴政不住用眼睛睃着群臣,发现宗室大臣面露喜色,而吕不韦的亲信一个个垂头丧气,不禁心里有了一丝得意,继续沉着地说道:“蒙武何在?”
“臣在!”高大英挺的蒙武迈步出班。
嬴政略一沉思,道:“你父蒙骜是先王托孤重臣,因长年征战积劳病逝,卿虽年轻,颇有你父风范,寡人着你为骑射,和相国共同辅佐寡人,今后政令均由相国和你共同签署,方为有效。”
此言一出,宗室大臣人心都沸腾了,这样等于把吕不韦的权利削去了一半。吕不韦的亲信则一个个面如土灰。
吕不韦气的脸发青,却在这种情形下,还不能出言反对。连连望向许寒芳,用如刀的目光斥责她。许寒芳却仍是装作没有看见,不与吕不韦对视。
蒙武高声回答:“谢大王!”叩头领旨回到队列。
嬴政看似心不在焉地端坐着,却目光如电地扫视整个大殿,朗声道:“李斯!”
李斯听到大王喊自己的名字,不禁一愣,忙一溜小跑从最后面出列,跪倒在地:“微臣在。”
嬴政俯望着李斯,深奥地一笑:“寡人任你为长史一职,命你即刻刺探清楚屯留和蒲鶮的情况,据实上奏。”
李斯的管职不大,却是至关重要的情报机构的头头,透露着大王对他的信任。
“微臣领旨谢恩。”李斯激动地浑身颤抖,迷迷瞪瞪地磕了头退下。
嬴政此举让所有的人心服口服,这说明他不光任用非吕派的人,也重用吕派的人,并没有排除异己。无形之中把吕不韦派系的人也拉到自己身边不少。
众大臣都暗赞大王有容人之量。
嬴政舒了一口气,沉稳地扫视众人,冷冷说道:“所有人等各司其责,寡人将在三日后御驾亲征伐赵!”
殿内的大臣都是一惊,面面相觑。
吕不韦此时已经是老羞成怒,可是在朝堂上又不便发作,早已憋了半天的火终于找到了机会,大踏步上前,高声奏道:“启奏大王,按秦律,非国家危亡,国君不得随意亲征……”
嬴政语带双关地笑着说:“仲父所虑寡人明白,谢谢仲父。——但是成蟜是寡人唯一的弟弟,交给别人,寡人不放心——况且。体制都是王所定。既然订了,不合理的地方就可以改。”他微笑着望着吕不韦,又转脸对立在一边的史官严肃地说:“——左史,记下寡人的话,今后王在非常时期可以御驾亲征。这作为今后新的制度执行。”
吕不韦被驳得无言可对,气的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胡子一翘一翘的,可是在如此情形下,众大臣大多是赞同大王而反对他的,只好作罢。心里却比吃了个苍蝇还难受。
许寒芳亲眼目睹了这样一场兵不血刃的战争,她不得不佩服嬴政。佩服嬴政只用了几句话就不露痕迹地发动了一场政变。不仅夺回了兵权,还把吕不韦的权利削掉了一半。
许寒芳再看嬴政,只见他在极力按捺自己的激动,双目闪烁生光,只有此时才能看到与他年龄不相符的老练与成熟。心里一笑,暗赞:这才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千古一帝——秦始皇。一场唇枪舌战的早朝结束了,嬴政仍按捺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众人一眼,也不等司礼侍中喊礼,朗声道:“退朝!”径自站起身来,出了大殿。
许寒芳跟在后面,走了几步,下意识回头望了吕不韦一眼,吕不韦望着嬴政的背影目光很复杂,复杂的看不懂里面的深意。
吕不韦眼角扫向许寒芳,转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许寒芳俏皮地耸了耸肩,摊着手,翻着眼,微微吐了下舌头,然后匆匆跟在嬴政后面离去。
吕不韦望着许寒芳滑稽的表情,僵了片刻,突然轻扯嘴角笑了,笑得有些无可奈何,也有些欣慰满足。
许寒芳出了大殿,心情也非常愉快,一溜小跑追赶着嬴政。
嬴政走路总是步子踏得很大很稳当,看着就在前面,可追起来还真不好追。许寒芳只好加快步伐,一阵猛跑,谁知嬴政却突然停下脚步转回身。
许寒芳和嬴政撞了个满怀,感觉像撞到了一座山上一样。
“哎呀!”许寒芳甩着撞得生疼的手,大呼小叫。
嬴政低着头,凝视了许寒芳片刻,突然拉起许寒芳的手飞跑起来。
二人穿过长廊,越过花池,转过月亮门,跨过小桥,回到了蕲年宫,进到殿内就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
嬴政躺在地上,张开手脚摆了个大字,纵声大笑:“芳!我今天实在是太痛快,太高兴了。我现在想起来吕不韦那张气得土灰的老脸,就忍不住想大笑。哈哈!”他从来没有如此轻松、快意过。
许寒芳躺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蚊子,你真厉害!我简直要佩服死你了!你太厉害了!”她说的完全是心里话。
嬴政咯咯笑着:“其实我也紧张,可是我一想起来你说的——我是大王,我的话就是令!”他加重了“我是大王”的语气,一脸的高傲:“于是我就有了底气。对!你说的没错,我代表至高无上的王权,谁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哼!”他抬起手做了个杀的动作。
许寒芳歪过头,半仰起脸,看着洋洋自得的嬴政问道:“要是不听你的,你怎么样?”
嬴政毫不犹豫地说:“我就砍了他的脑袋。”表情半玩笑半认真。此时分不出来他是孩子还是大王。
许寒芳心里一凛,又从新躺在地上:“给你说了,杀人不好。你应该以德服人。”突然想起了某个电影上的经典对白。
嬴政侧躺着,用手支着脑袋,认真地说:“我记住了,芳!”
许寒芳望着殿顶的藻井,心里美滋滋的,也颇有些成就感。原来自己的思想可以影响到秦始皇?
“你在想什么?”嬴政笑眯眯地问。
“没什么!”许寒芳笑着回答。
“芳,认识你真好!”嬴政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
赵高带着众侍从跑着回来,到殿门口一看,二人在地上躺着,忙悄悄把殿门关上,轻轻退到殿外。
当天下午,吕不韦把许寒芳找了去,狠狠训斥了一顿。
许寒芳跪在地上,看着吕不韦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脑子里想着电视里一张嘴的快镜头,表面上装的诚惶诚恐,其实压根就没有听他说什么。即使是听了,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向本相禀报?”吕不韦勃然大怒。
许寒芳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回答:“回相爷。奴婢真的没有机会!”其实想跳起来给吕不韦两耳光。妈的!我又没有卖给你?凭啥冲我这样大呼小叫?
“真的?”吕不韦沉着脸问。
“相爷,就是不用脑子,用大拇脚趾头想一想都能想出来,昨天深夜发生的事,今天一早大王又叫奴婢跟着上早朝,哪里有机会?”许寒芳玩世不恭地回答。
吕不韦略一沉思也能想明白其中道理,可是看着许寒芳玩世不恭的态度就来气,斥道:“你不要以为你仗着大王宠爱,就可以不把本相放在眼里。本相要想杀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如此简单。即使本相杀了你,大王也奈何本相不得!”
许寒芳心里一惊,知道吕不韦所言不虚。恨不能飞起一脚把吕不韦踢个仰面朝天,再狠狠踹他几脚。妈的!本姑娘前几天还在嬴政面前替你求情,今天就来刁难我?
许寒芳揉了揉跪得发酸的腿,装作小心翼翼地说:“奴婢不敢。奴婢明白。”说奴婢的时候,心里却说着:姑奶奶不敢是假的,姑奶奶明白是假的。
吕不韦哪里知道她的心思,看她毕恭毕敬的样子,面色有所缓和,沉声道:“你起来吧。”
“谢相爷!”许寒芳站起来还不住的揉自己酸疼的膝盖。
“本相今日让你前来,还有一事交待。”吕不韦面沉似水。
又给我派任务?心里嘟囔着,即使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也无可奈何。
“如果你随大王去伐赵,我要你伺机除掉成蟜!”吕不韦眼角一跳,目中寒光一闪。
许寒芳心里一惊,呼道:“除掉……”吕不韦凌厉的眼神使她把话又咽了回去。
“你只管除掉他,不用担心大王会把你怎样。到时候自然有本相保全你。”吕不韦以为许寒芳担心自己的性命。因为谋杀长安君会被腰斩合灭族的。
难道成蟜是死于我手?不!不可能!我一定要成蟜全身而退!许寒芳打定主意。
吕不韦看许寒芳微微摇头,以为她还是不愿意毒杀成蟜,冷冷地说:“本相让你见几个人。”
就在许寒芳诧异是什么人的时候,殿外走进几人,定睛一看是给自己下哑药的公孙一家。公孙老头,帐我还没有给你算呢!你自己送上门来了?许寒芳想着,抬起手指着公孙老爷,准备大骂。
谁知公孙老爷一看到她,就哭着扑了上来:“女儿呀!爹想死你了!”说着痛哭流涕,一旁的公孙小姐也是掩面痛哭,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后面的仆人也是跟着哭泣。
嗬!遇到个比我还会演戏的?演得声泪俱下,就连自己差一点都会忍不住觉得是他的女儿。正准备反驳,却发现公孙小姐哀求的看着自己,突然恍然大悟:她家换我顶替她来,是欺君之罪,公孙家会被抄满门。
许寒芳忙不迭地也装出亲人相见的样子,哭着喊着:“爹,姐姐,你们想死我了。”说着抱着公孙老头,佯装哭泣。
公孙老头没有想到许寒芳这么配合,微微一愣,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终于可以放心了!这下再哭是悲喜交加。却觉得肩膀上猛地一疼。
许寒芳抱着公孙老头,“哭”着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死老头!不能骂你,咬你一口也算!咬着还哭着说:“爹呀,我以为你把女儿忘了呢!”一口不够本,再来一口:“爹呀,你把女儿送到宫里来受苦,你的心真狠呀!你这辈子可也不能把女儿忘了呀!这辈子也不能呀!”第三口上!
公孙老头强忍着疼痛,有口难言,疼得脸上的肌肉直抽抽,不知道还以为他伤心过度,哭得肌肉抽筋。
吕不韦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下去吧!”一挥手内侍进来把公孙一家带走。
演戏演全套,许寒芳装作不舍地拉着不放,公孙老头却急急挣脱逃之夭夭。许寒芳装作擦眼泪偷眼望着老头的背影,暗笑,这下咬够本了,咬得牙都酸了!
“你放心,你的家人在这里本相会好好招待!”身后传来了吕不韦的声音。
“谢相爷!”许寒芳已经明白公孙一家成了吕不韦手中的人质,如果一旦自己不除掉成蟜,他就会杀了公孙一家。的51
“给你!拿着!好好替本相办事!”吕不韦递过一个小瓶:“里面是至毒的毒药,只一滴就足以毒死十头牛!”
许寒芳不动声色地接过来,握在手里。
出了吕不韦的大殿。许寒芳默默走在回去的路上。手里还握着那瓶毒药。
拐过月亮门,冷不防被一个人拉到了花丛之后,是屈怀!
屈怀匆匆说:“嬴政要亲自出征,带你吗?”
“不知道!”许寒芳下意识地摇摇头。
“如果带你,伺机下药。”屈怀坚决地说。
“啊?哦!”许寒芳先是一愣,继而胡乱地点着头答应。
屈怀进一步交待道:“事成之后,举火卫号,烧了嬴政大军的粮仓!”
“为什么?”许寒芳迷惑。
屈怀的目光一闪一闪,露出兴奋:“这样,我们接到信息,嫪毐就会以勤王的名义攻占咸阳,伺机夺权。”
啊?历史上好像不是这样的?怎么这么快嫪毐也谋反了?许寒芳根本来不及多想和多问。
“为祖国报仇的机会来了。”屈怀的表情很激动很兴奋:“如果秦国内乱。楚军会借机举兵,杀过来,争取收回故都郢。”楚国自从被秦国打败丢了都城郢,迁都到寿春以后,他们就一直念念不忘收回故都。
“如果事成,你将成为楚国人心目中的英雄!”屈怀的目光非常明亮,亮的耀眼。
许寒芳突然想起来问:“你认识斗介吗?”
屈怀一愣:“斗介?斗介是谁?”
许寒芳笑笑:“没事,随便问问,我认识的一个楚国人。”
“楚国人?”屈怀皱眉:“此人如何?如果有才华,我推荐给李令尹。”屈怀对许寒芳毫无戒心。
斗介和屈怀各位其主,难怪屈怀不知道自己在巴郡所为?许寒芳已经试探出来,斗介效命于春申君黄歇,而屈怀是为当前正得势的楚王后的哥哥李园效命。历史上记载应该没有多长时间,李园为了取代黄歇的位置,将其擒杀。
知道了这些,许寒芳放下心来,应承道:“好,我记住了!”
屈怀兴奋的脸上直放光,又叮嘱了几句,看看四下无人离去。
屈怀走了。许寒芳心里七上八下,手里抛着吕不韦给的毒药瓶。觉得无比的讽刺。嫪毐要我毒嬴政,吕不韦要我毒成蟜。自己这颗棋子还真是至关重要的!苦笑一下,我穿越回来成了一颗别人手中的棋子?
许寒芳看了看手里的药瓶,做了个助跑的姿势,像扔标枪一样用力把药瓶扔了出去。
耳边听见“啪”的一声,看着药瓶在红墙上摔得粉碎,碎片四溅。许寒芳只有一个想法:不,我不要做棋子,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停了片刻,许寒芳盯着被毒药溅湿的红墙,仍在呆呆出神:我能够抗拒的了命运的摆布吗?……
虎符制好,嬴政调集了十万大军准备伐赵。
出发前,嬴政把朝中事务做了妥善安排,由吕不韦和蒙武共同掌管政事,负责粮草后勤督运,以解后顾之忧。然后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往上党。
许寒芳身着戎装,骑着骏马跟在嬴政左右。琢磨着如何既救了成蟜,又能保全了公孙一家的性命。就一个感觉,真他妈的累!很少说粗口的她,在心面骂了吕不韦无数遍。
嬴政也不用裨将亲自坐镇指挥,行军布阵,赵军节节败退,显示出了他军事上的天才。就连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佩服的五体投地。
许寒芳站在帐外。半钩新月,正逐渐升起,那种似血的红色,为她心上蒙上一层不祥的忧郁。成蟜你还好吗?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们就快来了!援兵就要到了!
在帐外站了片刻,感觉到阵阵寒意。许寒芳转身回到帐内,嬴政还在看地图,思考下一步的作战方略。
嬴政见许寒芳进来,放下手中的烛台,吐了口气说道:“不知为何,我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帐外的秋风吹得枯草沙沙作响,牛皮帐篷被鼓进来的凉风掀动着,发出不安的呻吟。许寒芳突然打了个冷战,望向嬴政,打起精神安慰道:“不会有事的,睡吧,不早了。”
话音刚落,只听帐外有人大声说:“启奏大王,探马来报。”
“宣!”嬴政正襟危坐,高声回答。
毡帘一挑,一个士卒躬身进来,抱拳跪倒:“启奏大王,长安君成蟜在屯留竖旗谋反。”
嬴政手里的水杯“当”的一声掉在地上。睁大眼睛,茫然注视着帐外肃杀的秋色,枯黄而稀落的草,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许寒芳痛苦的闭上眼睛,还是没有赶在历史前面。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探子呈上一卷竹简躬身退下。
嬴政木然拿起竹简,看了两眼,像疯了一样狂吼起来,把竹简狠狠摔在地上。良久爆发出一阵狂笑:“谋反?谋反!哈哈哈!”
许寒芳捡起来一看,是一篇檄文。檄文上除了声讨吕不韦专权跋扈,结党营私,淫乱后宫。还直指嬴政是吕不韦的孽种,不配继承王位,只有成蟜才是正统,才配继承王位。
嬴政在帐内跳着吼着叫着,发泄着,抽出长剑把檄文劈得粉碎。又一剑把几案一劈两半,吼道:“反了!反了!全反了!”
许寒芳把身体紧紧靠在牛皮帐篷上,屏住呼吸惊恐地望着举着剑狂吼乱舞的嬴政,手心已经捏出了冷汗。可是她理解他,她知道他内心的痛,也知道他要发泄。
守在帐外的侍卫,不住往帐篷方向观望,可是没有人敢进来。
嬴政歇斯底里地狂舞了一阵,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腿一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仰着脸目光呆滞,喃喃自语:“成蟜,成蟜,我唯一的兄弟,你不能这样对我!别人这样对我,我不会难过,为什么连你也这样对我?难道忘了我们小时候的誓言?”
许寒芳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过去,蹲下身轻轻理了理嬴政凌乱的头发,镇静了一下说:“蚊子!你先别急,你听我说。成蟜一定是被逼的,他内无粮草,外无援军,是吕不韦逼他谋反。他或许不知道我们已经来了,他被逼无奈,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嬴政抬起头,眼睛中布满了血丝,呆呆地望着她,喃喃道:“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很痛苦,我接受不了!”声音中带着哭腔。
许寒芳用手轻轻摸着嬴政霸气中还有些稚气的脸庞,努力笑着安慰说:“蚊子,你长大了,应该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学会冷静下来,对不对?”
“嗯!”嬴政闭着眼睛,享受着她温柔的抚摸。那感觉像小时妈妈充满怜爱的手。
嬴政闭着眼睛,又有了梦幻般的感觉,呓语着说:“我小时候,没有朋友,没有玩伴,他们都瞧不起我,欺负我、骂我,骂我秦弃儿,说我是杂种。只有母亲和我相依为命。后来我回国,有了弟弟,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不再孤单。我发过誓要好好照顾成蟜一辈子。”
许寒芳已经流出眼泪,指尖滑过嬴政高挺的鹰勾鼻子,轻轻摸着,安慰着说:“我知道,我明白。”
嬴政闭着眼睛继续喃喃呓语:“小时候,我和母亲在赵国东躲西藏,相依为命。回秦国时,被赵兵追杀,还差点死在赵国。父亲不喜欢我,只喜欢成蟜,可是这丝毫不影响我对成蟜的爱。我还是全心全意爱他,呵护他。”
许寒芳微笑着点头,轻轻说:“我理解,我相信。”
嬴政脸上有了痛苦:“可是他现在却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小时候的誓言。”
许寒芳心里也一紧,强压着震惊和难过,说道:“我不相信,成蟜他绝对不会,或许这是假的,或许这是敌人的离间之计!”她不光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嬴政缓缓睁开眼睛,眼角微微潮湿,他抬起手握住她的手,继续在脸上摩挲着:“芳,我现在好痛苦,我爱我的母亲,可是她抛弃了我;我爱成蟜,可是他背叛了我。为什么?为什么?”他仰起脸,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现在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有的只是勾心斗角。我孤独,寂寞。我这里很痛。”他把许寒芳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许寒芳眼睛可以看到嬴政的嘴唇在微微发抖,手可以感觉到他的手在轻轻颤抖。突然想起自己在巴郡时的那种孤独感,当时自己就觉得恐惧地无法忍受。而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人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他内心一定也渴望亲情,渴望友情,渴望得到爱。可是得到的却是童年的孤独,母亲的遗弃、弟弟的背叛、旁人疑惑的目光……
如此大的压力,谁能承受?可是这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压力他一个人都在默默承受。他还只是个二十岁的大孩子。心底涌起一阵同情,柔声细语地说:“谁说你没有朋友?你有!你有朋友,我就是你的朋友!”
嬴政默默注视着她,良久笑了,笑得很开心,开心中也有落寞:“对!我忘了!我有朋友。你就是我的朋友!”
许寒芳微笑着,爱怜地看着她,像抚慰一个孩子:“看你的头发都乱了,来,我帮你梳梳!”心里不觉想起浩然天真时的模样,想起浩然被生活压力压紫的肩膀,泪水又默默流下。
嬴政听话乖乖地坐好,深邃的眼睛里已经恢复了平静,满脸的幸福。
许寒芳偷偷擦了下眼泪,并不老练地帮嬴政慢慢梳理着头发,把散乱的头发从新梳到头顶的发髻上,和发髻归拢到一起。
嬴政低头看到了被他劈烂的檄文,脸色微变。在秦国,没有谁敢去洞悉嬴政的身世。但是他感觉望向他的目光总是有太多太多的探询。
“芳,你知道吗?每次我坐在朝堂上,就感觉所有的人都在讥笑我,质询我。讥笑我有这样一个母亲,质询我的身世。我就感觉好像如芒刺背。我觉得,每天,我的脸就像一张面具,明明心里想哭,可脸上还要在笑。明明内心很恐慌,可是脸上还要很镇静。”他深邃的眼睛里噙满泪花。
许寒芳放下梳子,扳起嬴政的脸,认真地说:“蚊子,你听着,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你自己。那是她们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只要你自己没有做错,就好。”
嬴政抬手抱住许寒芳的腰,把脸贴在她的怀里,像一个受了委屈寻找安慰的孩子:“芳,我觉得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我才是真正的我。我想笑就笑,想说就说……
许寒芳的手抚着他的头顶,母亲般慈爱地说:“那你现在是想说还是想笑?还是想撒娇?”
嬴政有些羞涩地把头埋在她怀里,抱得更紧些,嘟囔着说:“我现在只想这样抱着你!”
许寒芳微笑不语,低头看着眼前这个特殊的大孩子。
嬴政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份片刻的宁静,自言自语说:“等我将来亲政了,谁让我不高兴,我就杀了谁!”
听了这句话,许寒芳浑身一颤。不觉想起了他日后血腥的政变。
“你怎么了?”怀里的嬴政感觉到了她的异样,仰起脸,望着她。
许寒芳平静了一下心态,捧起嬴政还带些稚气的脸,认真严肃地说:“蚊子,你应该学会去爱,不要去恨。不要轻易去埋下一颗仇恨的种子。特别是对你的亲人!要善待他们!”
嬴政点点头,又狡辩道:“可是,他们会善待我吗?如果我不那样做,死的人会不会就是我?”
许寒芳突然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天渐渐亮了,阳光透过牛皮帐篷的缝隙洒了进来。
嬴政还和衣在许寒芳怀里沉沉睡着,像个疲倦的孩子。
许寒芳低头仔细一看,嬴政的脸边还挂着泪痕。他的眼泪为谁而流?为母亲?为弟弟?还是为他自己?
经历了这些,嬴政很快会成熟起来,会成为一个雄霸天下的霸主。许寒芳突然想起了浩然,自己也亲眼目睹浩然也是由一个可爱小男生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自己对浩然的那份依恋是否像现在的嬴政对自己?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嬴政。却发现嬴政正睁着眼睛望着她。
“你醒了怎么也不起来,还赖在这里?”许寒芳笑着嗔道。
嬴政赖皮地一笑:“我在闻你身上好香,香得我头都晕了,起不来了!”说着可爱的翻了翻眼睛,做出头晕的样子。
许寒芳皱着眉头轻斥:“少在这里嬉皮笑脸地耍贫嘴!小心我打你!快起来!”
嬴政一骨碌坐起身来,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睡得真舒服。”斜睨着她坏坏地笑。
许寒芳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内心却有隐隐地担心,如今他对我似乎百般依赖,将来我如何能走脱?他年龄大些会好些吧?
“你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嬴政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许寒芳瞥了嬴政一眼,发现嬴政的脸上花花的,可能是昨天晚上他自己的杰作,笑道:“看你的脸花的像小猫。还不快洗洗!”
嬴政居然仰着脸,顽皮地说:“你给我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挤着眼睛等待着。
他把我当成什么?朋友?母亲?许寒芳愣住了。她呆呆看着此刻充满童真的嬴政。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也保留着一个属于自己的童话般的梦?无奈地笑着,拿着湿丝帕在嬴政脸上擦了擦,轻轻斥道:“好了!赖皮鬼!”
嬴政这才站起身来整理自己的衣服,低头看见地上的碎竹简,蹲下身弯腰拾起一片,上面正好刻着“孽种”两个字。他勃然色变,又狠狠把竹简摔在地上,吼道:“我不是孽种!”
正在梳头的许寒芳猛地被吓了一跳,回头再看嬴政脸色苍白,浑身不停地在颤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我不是孽种!我不是!”五官扭曲。
嬴政又从新跌坐在榻上,沮丧、疲倦、恼怒和困惑一起袭上心头,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都这么说?别人说,成蟜你也跟着说?为什么?”看起来有些神经错乱的样子。
许寒芳迈步走过去,拉起嬴政剧烈颤抖的手。
嬴政拉着她的手,神经质地说:“芳!我……我不是孽种,我不是!我不是!”
“嗯!你不是!你不是!”许寒芳随声附和着。
嬴政目光散乱,颤抖着望着四周:“可是可是他们都不信!他们都怀疑我!我可以感觉到,他们都在笑话我,都在冲着我指指戳戳。”
“没有,没有人笑话你。”
“不!全军都在笑话我!全国都在笑话我!全天下的人都在笑话我!”嬴政感觉到浑身发冷,不停地抖着:“芳,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
走?他要逃避?许寒芳知道嬴政还是迈不过这个坎儿。是呀,这个坎儿太难迈了!常人无法接受的事情,还可以逃避。而他,每天还要还要在朝堂上面对万众瞩目的目光,面对天下所有人耻笑质疑的目光。没有人敢当面说什么,可是背后的指点和猜测无休无止。然而他却无处可逃。
该如何安慰他、开导他呢?
许寒芳理解地望着嬴政,目光深深的注视着他,半晌一字一句说:“蚊子,你不能逃,你逃走了就等于向世人承认了这一切。他们这样做,就是想通过谣言打垮你,正合了他们的心意。所以你不能低头!”
她的目光追赶着他躲藏的目光,用手把他扭转的脸扳过来,盯着他深邃的眼睛,加重语气缓缓说:“我们不能向他们低头!我记得你从来都不会低头,思考问题的时候也不会低头,这次也一样!你应该昂首挺胸地去站立,不屑去理会他们。让谣言,止于智者!”
嬴政听了浑身一抖,深邃的目光一闪一闪地注视着许寒芳,迟疑了片刻,用手捂住了脸,仰着脸痛苦地说:“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许寒芳用力掰开嬴政的手,对视着嬴政的目光,坚定地说:“不!你可以!你忘了,你说过你要统一六国,让六国都臣服于你的脚下?你的足迹要踏遍每一个角落?你是统一天下的秦王——嬴政!你将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皇帝!”
“皇帝?”嬴政不解地问,目光中闪烁着火花。
许寒芳刚要解释,只听到帐外老将桓齮响亮的声音:“启奏大王,臣等求见。”
嬴政还在思索许寒芳的话,想起统一六国的豪言壮语,只觉得心潮澎湃,看到许寒芳正用征求的目光望着他,目光中还充满鼓励和期待,略一沉思,点了点头。
许寒芳帮嬴政整理了一下衣衫,扶着嬴政在主位坐下,然后立在嬴政身后。只听嬴政沉稳地说:“进来!”声音已经听不出一丝的慌乱。
几个大臣鱼贯而入,行军礼叩拜。
在将领进入大帐的瞬间,许寒芳发现嬴政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又恢复了镇静、沉着、冷酷的一面。嘴角还微微泛起一丝高傲的笑意。
只是许寒芳知道在这笑容的背后是锥心的难言之痛。只是不知道,这锥心之痛他该如何承受?他这笑容的背后又有多少痛苦的眼泪?
桓齮等几个将领昨天也都看到了遍布军营的檄文,听说大王昨夜雷霆暴怒。但是今天军事早会看到大王神态自若、指挥若定的模样都迷惑了。
原以为大王会因为恼怒,胡乱指挥、贻误军机,所以全部将领都是捏着一把冷汗。谁知道今早大王调兵遣将、发号施令仍旧沉着冷静,谈笑之间就已经完成下一步的战略部署。
桓齮不由偷偷望了立在嬴政身后的许寒芳一眼。
许寒芳轻敛一礼,微微一笑,和嬴政笑得一样若无其事、从容淡定……嬴政军事上的天赋许寒芳想不佩服都不行。赵军原先用于成蟜的战术在嬴政这里起不到一点作用。赵军想和魏国联合起来,切断嬴政的后方供给,可是嬴政不等他们来偷袭,就已经派骑兵全部剿灭。赵军想采取包围战,以人数上打败嬴政的十万大军,还没等安营扎寨,就被嬴政的突袭队冲杀的落花流水。
嬴政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秦军在不断推进,赵军不断在节节后退。
大军快到屯留城时,已是初冬季节。
暮霭中站立岸边的白杨树,光秃秃的枝条像一支支冰硬了的毛笔直刺苍穹。河水在斜阳的照耀下闪烁着粼粼金光。的e5
嬴政带着许寒芳,巡视军营。催马到了河沿,朔风劲起,嬴政宽大的斗篷被风鼓气。他一手按着腰间长剑,一手拉着马缰绳,静静眺望河对岸。
许寒芳立马挺身,抬头观望,但见对岸密密麻麻寨栅林立,壁垒壕沟布满阵前,布置得如铜墙铁壁一般。正准备开口问嬴政他准备如何攻击,只听嬴政充满豪气地说:“芳,我还没有行免冠礼,按说没资格佩剑,可是我就要用我腰间的剑斩杀赵军、斩杀叛军!”
许寒芳转脸望向嬴政,他充满霸气的脸上全是自信。噗嗤一笑说:“不闹着让我给你洗脸了?”嘴里呼出一团白气。
嬴政脸微微一红,淡淡一笑说道:“不许笑我。”
许寒芳满面笑容地说:“是,大王!”
嬴政不乐意地白了她一眼,又严肃认真地说:“芳!等到我冠礼那一天要让吕不韦给我戴冠,想让你给我佩剑。好不好?”
“我?”许寒芳撇着嘴。一脸的不乐意:“我算哪颗葱?”
嬴政似乎没有听明白,眨眨眼睛,又问道:“我想让你给我佩剑,好不好?”
“只怕我没有那个资格。”许寒芳笑着随意抖着马缰绳,拉着跃跃欲试的战马。
“我说有就有。除了你没人有这个资格!”嬴政一脸的倔强。像扭上了脾气的孩子。
许寒芳斜睨着他暗笑,他的脸还真是一会儿一变!
二人正说笑着,又有探马来报:“启奏大王,李长史的情报!”高举起一份奏简。
嬴政在马上弯腰把奏简拿起来,展开一看,喜上眉梢,笑道:“芳,成蟜没有背叛我,你看!”边递书简边接着说:“李斯得来的情报,成蟜是被逼,如今已成了傀儡,实权完全在裨将嬴和手里,赵成和嬴悦也是谋反的策划人。”他内心终于得到安慰,欣慰地闭上眼睛。
许寒芳也备感欣慰,看了几眼竹简,欣喜地说:“我说了成蟜不会谋反,果然是被人挟持了。”
嬴政望着河对岸,眯着眼睛,深邃的目光一闪一闪,缓缓说:“成蟜,成蟜,我的好兄弟,我知道你不会负我!嬴和你们这群奸佞,敢挟上作乱,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看似坚如壁垒的赵军似乎根本不堪一击,秦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赵军全线击退。大军已经到了屯留城下。
到了赵军原有的营寨所在地,这里原先是赵军围困屯留的营地。许寒芳立马夸赞:“蚊子,你真厉害!赵军全让你打跑了!”
嬴政冷哼一声:“赵军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们根本不愿反击。他们是想让我和成蟜斗个你死我活,好坐享其成!”
许寒芳心中一凛,还是嬴政想的周到。赵国这一计确实歹毒,坐山观虎斗!不禁又向嬴政投去钦佩的目光。不愧是统一天下的秦始皇!确实沉稳老练、知己知彼。
嬴政环视了一周,沉声道:“桓齮!”
“臣在!”桓齮策马过来,在马背上欠身施礼。
嬴政胸有成竹地说:“在左右侧翼各调一万精兵警戒,防止赵魏的偷袭。”
“遵旨!”桓齮打马而去。
“李斯!”
“臣在。”李斯是文官不善骑马,乘坐战车,忙跪下行礼。
嬴政果断地下令:“继续利用在各国的奸细组织采取反间计策,防止赵魏联合。”
“遵旨。”
“其余众将官!”
“在!”众人的回答响彻云端。
嬴政举目望了一眼屯留的城墙,缓缓下令:“全军开始备战,等我指令攻城!”深邃的目光中寒光一闪。
这时,屯留城墙上,叛军喊出话来:“嬴政,你听着!我们才是正统,要想不战争,第一解除吕不韦的官职,追究粮草后援不力的责任。第二嬴政自动退位,由宗室召开会议,从新册立新君。”
上百人同时喊话,又顺着风,营地上所有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大家都有意无意望向嬴政。
许寒芳也听得清清楚楚,她不由望向嬴政,见他勒马朝城墙上眺望了一阵,脸色渐渐阴沉,渐渐眯起眼睛,停了片刻,嘴角轻扯,嘿嘿一笑,打马自回了营帐。
许寒芳原以为嬴政会大发雷霆,谁知道嬴政竟笑着回了营帐,随便拿了本书简看了起来。大为好奇。
“有话你就问!”嬴政端坐的稳如泰山,连头也没抬。却知道她在想什么?
许寒芳眨眨眼睛挠挠头,问都不知道从哪里问。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不立刻攻城?”嬴政放下书简,满脸笑意。
“嗯!”许寒芳用力点头。
嬴政一挑眉毛:“我在给叛军机会。如果不战而降,我还可以有借口赦免了他们的罪。否则我只能把他们当叛军处置。”
许寒芳这才明白,嬴政在给叛军台阶下。唉!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这只是其一。”嬴政轻蔑的一笑,接着说:“其二,叛军这样负隅顽抗,宁死不降。忘了周围还有虎视眈眈的眼睛,我们自己人在环伺中相互残杀,是最愚蠢的悲剧,也是最危险的闹剧,注定是同归于尽的结局。我要让叛军看到我军军威,希望叛军知难而降。尽量避免这场悲剧。”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即使我军内部真打起来,赵军也绝对占不到便宜。”脸上又有了自信。
许寒芳再次佩服嬴政统览全局的魄力,深深地点了点头。猛地想起咸阳城内还有屈怀和嫪毐在蠢蠢欲动。惊道:“咸阳城你可有安排?嫪毐那个混蛋可能随时会造反!”
嬴政用竹简轻点了一下许寒芳的鼻子,了然地一笑:“谢谢你提醒。我早就安排好了,放心吧。”
许寒芳揉着鼻子,忍不住夸道:“厉害,蚊子就是厉害,不愧是蚊子。”
嬴政淡淡一笑,又突然叹了口气:“希望成蟜在城内能够说动叛军。缴械投降。”
许寒芳捧着脸望着嬴政。发现他有着两面极端的性格。此时的沉稳和霸气与前几天那个稚气童真的他判若两人,不就是两个极端吗?
所有攻城的部署全部完毕。全军只待大王一声令下,就开始攻城。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为大地披上一层金黄|色的铠甲。朔风吹来,带来初冬的寒意。
许寒芳跟在金盔金甲的嬴政身后,和其他将领一起巡视战场。
以前只是在电视上看到冷兵器时代的打仗,如今亲眼目睹,许寒芳禁不住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一幅雄伟壮观的画面展示在眼前。
最前面是劲弩队。巨大的弓弩需要两名士兵同时操作才能完成。士兵埋伏在壕沟里,弩箭已经上弦,一个个表情肃穆。细心的许寒芳发现所有的箭头都已经变成了她所提出的三棱形。
紧随其后的是飞石队。巨大的飞石已经装上飞石机,砍断缆绳就可以将巨石送入城内。
再往后是撞门机和云梯队。粗大的撞门木用铁链悬挂在撞门机上,由八匹马拉着。需要几十人一起才能推动。一架架长长的云梯整齐地摆在地上。两边伏立的士兵像附在树枝上的蚂蚁。
步兵、骑兵列成方队,严阵以待。鲜明的盔甲、锋利的兵器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最后面是站车队,一辆辆战车排列整齐。
看到这些不禁联想起了兵马俑壮观的场面。许寒芳暗叹,这不是拍电影,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远比电影里还要壮观,令人兴奋!
嬴政巡视了一周,满意地点点头。他下了战马拉起许寒芳的手向前走了几步,遥望屯留城楼。
天已经黑了。屯留城楼上也是处处亮着火把,在火光下看到巡城的士兵在来回走动。兵器偶尔在火光中闪动。
嬴政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成蟜,成蟜你现在怎么样了?哥哥还在等着你的消息。”
许寒芳又环视了一下周围。周围的人马个个屏息以待,数万大军,除了偶尔听到传令的马匹马蹄声外,一片寂静。的2c
一想到,一会儿随着一声令下,就要爆发战争。这里将会是万箭齐发,杀声震天,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眼前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即刻就会灰飞烟灭。许寒芳感到一阵阵寒意,不由抖了起来。拉着嬴政的手臂,轻轻说:“蚊子,我怕。我害怕战争。我好冷!”
嬴政扭头望了许寒芳一眼,一抬手张开宽大的斗篷,把许寒芳拥进斗篷。
许寒芳本能地抗拒,嬴政手臂一用力直接把她拥进了斗篷内。
许寒芳还在不断的发抖,刻意和离嬴政也保持了一些距离,可是他还是可以感觉到嬴政身上的股股热浪,热浪已经席卷了整个斗篷下,隐隐感觉到他的血液似乎已经沸腾。
许寒芳不禁抬头望着嬴政的脸。他的脸在火把的照耀下隐隐放光,他的眼睛中释放出熠熠神采,有兴奋有欲望,他的双眼似乎已经被浑身沸腾的血液灼红。
许寒芳突然发现他确实如老爹所说:他嗜血,见到血他就会兴奋,就会疯狂!半残的月亮已经升至正空,在云朵中忽隐忽现。更增加了夜的神秘。
嬴政抬头看了看残缺的月亮。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一个时辰。高耸的城墙后,漆黑的城楼内有他的兄弟——成蟜。
他迟迟没有下令攻城,就是在等。他在等成蟜能到城墙上和他见一面。有些话他一定要当面问清楚。他在等成蟜能给他带来一个叛军已经投降的好消息。
一个中军官过来禀报:“启奏大王,所有人马已经准备完毕,等您下令!”
许寒芳想要挣脱嬴政的怀抱,可是嬴政又执拗地搂紧了她,裹紧了披风。
嬴政望了望人影绰绰的城墙,沉吟着说:“等一下,寡人不见到长安君,实在不甘心!”他心里在想这场战争能免则免,因为周围还环伺着列国的军队,等待着他们兄弟相残。
嬴政顿了一下说道:“传令下去,没有寡人亲自下令,任何人等不许轻举妄动!违令者斩!”
“遵旨!”中军官飞马去传令。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城头上还是没有动静。
许寒芳可以感觉到,嬴政手臂的力度起了变化,抓着她肩膀的手抓的更紧了。似乎已经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传令下去!派人向城头喊话,寡人要见长安君!”嬴政沉声命令。
两名传骑应声而出,飞马到了城下,高声喊道:“大王有旨,要长安君出来对话!”寂静的深夜,声音很快飞上城头,飞过城墙,传到城内。
没过一会儿,成蟜上到城墙上,银色的盔甲闪闪发光,可是仅仅看身形就显得萎靡不振。身后站着裨将嬴和等将领。
城墙上,裨将嬴和站在一边高声呼喊:“我们要单独见嬴政!——嬴政,嬴政,你敢不敢单独过来?”
嬴政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轻轻解下披风给许寒芳披上,给她温柔地系好领带,轻轻说:“你在这里等我!”言罢朝战马走去。
他要自己过去?许寒芳从后面一把拉住嬴政的手臂,低呼:“蚊子!”
嬴政转回头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许寒芳的手背,然后转过身大踏步飞身上了马,一夹马腹,准备上前。
老将桓齮忙催马上前,急道:“大王,这样太危险了!”
嬴政轻蔑地一笑,打马继续往前走。
桓齮一挥手,叫道:“盾牌兵!”几十个盾牌手闻声而动。
嬴政抬手制止,面不改色地说:“不用,寡人就单独会一会叛军首领嬴和!”说着又望了一眼满是担心的许寒芳,笑着点了一下头说:“放心,不会有事!”
寂静的深夜,只听见“的的”的马蹄声,嬴政骑着马一步一步走向城墙下。夜色中,嬴政的金色的盔甲在淡淡的月光照耀下烁烁发光。他在马背上昂首挺胸,稳如泰山,屹立不倒。
许寒芳站在后面看着嬴政沉稳的背影,再看看城墙上林立的刀光斧影,尽管她知道历史,还是不禁握紧了拳头。因为没有发生的事就不是历史,就随时有可能改变!
桓齮准备了五百名骑兵,随时应付突发事件。
嬴政策马来到城下,对着城上大声说:“成蟜,成蟜!我的兄弟,你为何负我,为何要违背我们当初的誓言?”
城墙上的成蟜低头不语。
“你是嬴政吗?”成蟜身边的一个人高声呼喊,嬴政听出那是裨将嬴和的声音。
嬴政冷笑一下,又高喊:“嬴和,你连寡人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吗?——寡人信任你,才将幼弟交于你,你却迫他谋反,该当何罪?”
城墙上一阵骚动,有人窃窃私语——
“真的是大王!”
“大王亲自来了!”
“大王单骑过来了!”
“是大王,我看清了,真的是大王!”
……声音中有惊讶,有恐惧,有兴奋,有自责。
听到士兵的小声议论和骚乱,嬴和开始沉不住气,尖叫道:“嬴政,你休要废话。造成今天的局面全因你和吕不韦而起。事到如今,不除掉奸相吕不韦一切免谈!”
嬴政微微一笑:“那是后话,今天你们先缴械投降,一切好说。”他在用缓兵之计。
嬴和大笑:“哈哈,嬴政!你以为我是三岁孩子?”
嬴政厉声道:“嬴和,我知道你们是被逼无奈,只要你们认罪态度好,我可以罪不及家族,否则修怪寡人无情!”最后的一句话,犹如裂石破冰,石破天惊。
“哼!我们和赵国已经订有盟约,赵国很快就发兵来协助我们。”嬴和极力掩饰自己的心虚。
嬴政叹了口气说道:“嬴和,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如此天真?秦赵之间定过多少盟约?有哪个实行过?相信他们,岂不是痴人做梦?缴械投降吧,这样我还可以留你们一条生路。”他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嬴和知道嬴政所言不虚,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只有硬扛,道:“哼,嬴政!你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嬴政耐着性子道:“寡人向来言出必行,你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他心里实在不愿意兵戎相见,最后再加强一次心理攻势。眼睛不由望向一直默不出声的成蟜,心里一阵失望。
嬴和正在踌躇间,立在一边的副将赵成低声说:“嬴将军,我们何必再与他啰嗦?直接一箭结果了他的性命,岂不了事?”
旁边的副将嬴悦也随声附和道:“是呀,将军,干脆一箭射死他!”
成蟜浑身猛地一震,惊惶地望向三人,又俯身看了看城下夜色中哥哥孤零零的身影。他知道哥哥是为他冒险而来。的8d
嬴和眯着眼睛点了一下头,他单独要见嬴政也有此目的,如果嬴政来了可以找机会一箭射死他;如果他不敢来,从气势上嬴政就已经输了。
成蟜正凄然间,看到嬴悦在阴暗处已经悄悄搭弓上箭,惊呼:“慢!”
可是嬴悦的弓已拉开,弓如满月,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成蟜大喊一声:“不!”用尽全身的力气扑了过去。
嬴悦被成蟜推得一趔趄,方向稍稍偏离,只听“嗖”的一声,利箭已经离弦。
利箭擦着嬴政的肩膀而过,黑暗中只见金属相擦的火花一闪。
嬴政耳边听到金属刺耳的摩擦声,回头再看利箭钉在身后的地上,箭身还在不断颤动。大怒,凌厉的目光扫向城墙,紧握的拳头关节咯咯作响。
嬴和、赵成和嬴悦同时暗叫可惜。许寒芳和桓齮无不大惊失色。
没有大王的令,敢不敢擅自行动?桓齮正在犹豫间,听到许寒芳在一边沉声道:“叫人跟我一起上。”打马直奔城下。
桓齮带着盾甲兵冲向城墙下,准备掩护嬴政。
嬴政失神地望着成蟜,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不相信他的亲弟弟会放箭射他。
成蟜望着城下,悲呼:“王兄,成蟜无能,无颜再见王兄!”一个翻身,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嬴政大惊,顾不得自己的安危,立刻催马去接,马到近前已经迟了。只听一声闷响,成蟜重重摔在地上。
“成蟜!”嬴政惨呼一声,翻身下马抱住成蟜。大声怒喊:“攻城!”
立刻有一队盾牌军冲了上来,掩护住嬴政,抬着成蟜向后撤退。
乍见惊变,许寒芳惊呆了。立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被盾甲兵掩护着带离城墙。
一时间号角齐鸣,鼓声雷动,喊杀声震天,秦军开始攻城。
叛军一看主帅成蟜跳城,失去主帅,军心涣散,已无心抵抗,有的人四散逃窜,有的人惊慌失措,有人打开城门缴械投降。一场叛乱的闹剧在嬴政大军开始攻城后,不到一个时辰就草草结束。嬴和等三人被生擒活捉。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此时,天已亮,一轮红彤彤的旭日跃出了地平线洒出万丈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地……成蟜已经昏迷了两天,一直没有醒。经过御医的诊治他身上多处骨折。
嬴政衣不解带地守候在成蟜身旁。亲自督促御医用药,亲自看着内侍给成蟜擦洗。
夜已深,整个屯留城死一样寂静。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土壤里还散发着血腥味。偶尔只有几队巡城的士兵整齐地走过。
屯留将军府内,成蟜的卧室里,柔和的纱灯发着淡淡的光晕。
许寒芳轻轻走了过来,看着形容憔悴的嬴政,关心地说:“你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休息一会儿吧,这里交给我!”她望着成蟜苍白如纸的脸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俊秀,内心一阵绞痛。
嬴政的胡须已经长得看起来很凌乱,他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不,我要在这里陪着成蟜。天黑了,他怕黑,他要是醒来了,见不到我,会害怕。”他有些语无伦次。
“你去吧,我守在成蟜身边,他醒了我立刻叫你。”许寒芳轻轻劝道。
嬴政熬红的双眼望了一眼许寒芳,声音有些哽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答应让成蟜来这里。我不该相信吕不韦和太后,说什么让他锻炼一下,我应该早点来救成蟜!”看着弟弟深陷的脸颊,枯瘦的身体,就知道这几个月弟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深深的自责。
“这不怪你,是吕不韦想处心积虑除掉成蟜,你防不胜防。”许寒芳的心也快要碎了。她刚才在军营里走了一圈,看到被俘的叛乱士兵,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根本不像军队,简直是难民!
许寒芳再望着成蟜枯瘦的面容,心疼得想要落泪。这哪里是那个憨态可掬,傻呵呵可爱的成蟜。简直就是一个瘦骨嶙峋的骷髅!这几个月缺衣绝粮的等待,只怕早已到了他忍耐的极限?
嬴政拉起许寒芳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哽咽着说:“芳,你知道吗?我很怕失去成蟜,很怕失去这个弟弟,他是我唯一的兄弟,他就是我的手足。我——我看着他这样,我这里很痛,像刀割一样痛!”
“成蟜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会醒过来!”许寒芳强忍着眼泪不让自己哭出来。
嬴政一言不发地盯着成蟜,一动不动。
“去吧,你去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守着,他也是我的弟弟。你相信我!”许寒芳诚挚地望着嬴政。
嬴政怔怔看着许寒芳半晌,终于点点头。一旁的内侍忙过来扶着几乎虚脱的嬴政到一边的榻上休息。
许寒芳坐在榻边,凄然地看着成蟜——这个和浩然有七分相似的男人。用手帕轻轻擦了擦成蟜额头上的冷汗。伏在成蟜耳边轻轻细语:“成蟜你醒过来吧!我们大家都等着你醒过来!你醒来以后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比剑、堆雪人、玩皮影……”
成蟜突然轻微呻吟了两声,身体艰难地动了一下。
还没等许寒芳叫嬴政,嬴政已经从旁边的床榻上跳了起来,一个箭步过来查探。问道:“醒了?——传御医!”原来他一直没有睡着?
御医急忙近来诊治。可是成蟜轻微呻吟了那两声之后又没了动静。
看着御医摇了摇头,嬴政痛苦万分,挥手斥退了屋内所有的人。颓然坐到成蟜身边,握住他枯如干枝的手喃喃道:“成蟜,我的好兄弟。你快点醒来。只要你醒来,要哥哥做什么都可以。甚至是王位哥哥也可以给你,成蟜……”他痛苦地哽咽着说不下去。
许寒芳也暗自垂泪,心如刀绞。
第二日午时,成蟜突然悠悠醒来,嘴里轻轻嚷着:“饿!饿!我饿!”
许寒芳和嬴政惊喜万分。
内侍呈来一碗精心熬制的粥,嬴政把成蟜交到许寒芳手里,亲手把粥端过来,一勺一勺慢慢喂着。
许寒芳抱着皮包骨头的成蟜,感觉像抱了一副骨头架,禁不住转过脸悄悄落泪。
成蟜闭着眼睛吃了几口,皱着眉痛苦的摇摇头。
“成蟜,再吃一些,吃这一点怎么行?”嬴政的声音格外温柔。
成蟜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是嬴政在喂自己吃饭,又惊又喜,虚弱地喊:“哥!”
嬴政笑了。弟弟终于醒了,终于又听到弟弟亲热地喊声。
“哥!我对不起你!”成蟜带着哭音:“你还对我这么好?”
“傻瓜,你是我弟弟。”嬴政显得很激动:“我已经全都查清楚了,不怪你,你被挟持了。”
成蟜回忆了一下,吃力地道:“我手下的将领呢?”
嬴政咬牙切齿地说:“那些叛贼挟上作乱,死有余辜,押解回京后,行车裂之刑。”又心疼地说:“要不是你这纵身一跳,不知道还会死多少自己人。”
成蟜痛苦地闭上眼睛:“哥,城内所有的士卒都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他们都埋怨我,说我无能。说这次出征是秦军自征战以来最窝囊的一次,说我只会坐着等死。哥!我们没有吃的,连马都吃了,甚至开始有人抢尸体吃。有些受伤的士卒,身上都长满了蛆,他们不但要忍痛,还要防止被同伴杀了吃了!”他说着流下两行眼泪。
“成蟜,你不要说了。这些我都知道,哥都知道!”嬴政也忍不住想哭,极力控制住自己说:“我回去,一定要找吕不韦算账,替你好好出气!”
想起小时候自己和别人打架,一受欺负,嬴政都会出面把对方打倒,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成蟜露出孩子气的微笑:“我就知道,哥一定会来救我。所以我一直在等,我知道是吕不韦在搞鬼。哥,我答应过你,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背叛你!”笑得很天真很灿烂。
嬴政勉强挤了个笑容,笑着说:“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相信。是哥不好,哥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成蟜枯瘦的脸上,只显出了他的一双大眼睛,他笑眯眯地眼睛眯成一条缝:“哥,从小到大,我知道我都不如你,我学东西没有你快,我也不喜欢学帝王学,我觉得那样勾心斗角,太累!可是老师一讲,你立刻就能明白,还能举一反三。”
嬴政微微一笑,又喂了成蟜一勺粥。
成蟜眼中露出钦佩的目光,崇敬地望着嬴政:“哥,你比我没有大多少,可是从小到大,你都比我强。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这次,我换成你,你肯定不会弄成这样。”
“你胡说!”嬴政爱怜地望着成蟜,心里一阵刺痛,却笑道:“换了我也一样。换了我也比你好不了多少。——不要说了,你好好休息。过一段时间,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回京。”
成蟜本来已经虚弱地闭上眼睛,又突然睁开眼睛摇摇头道:“哥,我不能回去,我知道你疼我、爱我。就算你原谅我,我也不能回京。我是叛贼,那样会让你左右为难。”
“不!你不是!”嬴政轻斥道:“你不是叛贼,我说你不是就不是!”
成蟜流下眼泪,哭道:“哥,我没有抢你的王位,真的,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抢什么,是众将领以自杀来逼我,我不忍心看着他们自杀……真的!哥,我没有……”他由于激动,连喘了几口气。
“我相信!”嬴政抚着成蟜的胸口,安慰道:“你说的,哥都相信。有什么东西你喜欢,我都可以给你,甚至是王位,你喜欢,也可以拿去。”
成蟜目中波光一闪,脸上居然有了潮红:“哥,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和你抢过什么,可是,可是有一件事我曾经想过和你抢。”
嬴政笑着问:“是什么?你不用和我抢,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给你。我说了,即使是王位!你相信吗?”
成蟜孩子气认真地点点头:“我相信,从小到大,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脸上露出羞涩:“我不要王位。我只喜欢芳。我想娶她。我知道你也喜欢她。”
许寒芳搂着成蟜正在专心听二人对话,猛然听成蟜提到自己不禁一愣。望了嬴政一眼,又看看怀里毫无心机的成蟜,低下头没有说话。
“哥!可是芳不喜欢我!我不会勉强她。我看得出来她在宫里不快乐,你也喜欢她,应该给她快乐,让她快乐。”成蟜根本没有发现是许寒芳搂着自己。
嬴政被成蟜当着许寒芳的面捅破心事,微微一怔,岔开话题道:“好,不谈这些,不谈这些。”心里也觉尴尬。见许寒芳没有言语,也没有说破。又笑着打趣:“你今天说的话多了,该休息了。别光想着娶妻妾的事。”
成蟜无奈地笑笑:“哥,我知道芳不喜欢我。这点我很清楚。”又认真地说:“哥,芳的性格不适合在王宫,她也不会喜欢这里,她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哥,成蟜……成蟜求你不要勉强她。”
许寒芳心里一颤,没有想到成蟜如此了解自己?
嬴政下意识望了一眼许寒芳,说道:“今天你说了太多话了,有话我们回头慢慢再说。”
成蟜倔强地摇头:“哥,我再说一句。”他天真无邪地说:“哥,我觉得你有时候会变成两个人,一个是对兄弟友爱,对情人温柔的嬴政,另一个是对近侍残忍,对属下严厉的大王。哥,你要是能两者折中一下就好了。就是完美的。”
许寒芳不禁偷瞟了嬴政一眼,见嬴政低头不语,似在思索成蟜的话。
许寒芳又低头看看成蟜,看起来傻呵呵的成蟜,原来心里如此透亮?可是他却愿意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他傻乎乎的一面,来博得大家开心的一笑?
更让许寒芳感动的是,他已经重伤如此,还如此对自己念念不忘?
“哥,我刚才梦见芳了,梦见她在跟我说话!”成蟜的脸因为发热显得红润:“她何时才能从巴蜀回来呀。我想她!”
“我已经回来了,我就在这儿!”许寒芳终于忍不住轻轻说。
“芳!”成蟜在她怀里稍稍仰起脸,惊喜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许寒芳微笑着说:“我和蚊子一起来了,只是你一直昏迷不醒,不知道。我也想早点见到你。”
成蟜开心地笑了,想起刚才自己的话,又难为情地低下头:“我不是做梦吧?”
“不是,是真的!”许寒芳笑着,握起成蟜枯瘦的手说:“等你好了,我们还一起比剑、堆雪人,玩皮影。好不好?”
成蟜向往地笑了,又皱着眉摇摇头:“不!那样你会不开心,我要你开心!”表情严肃认真。
“不,我很开心,真的,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等到下雪了我们一起堆上几个雪人,全都做成笑脸的。好不好?”许寒芳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嗯!”成蟜像个孩子一样用力点头,却止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成蟜!”许寒芳和嬴政二人同时呼喊,着急地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成蟜叹了口气:“我可能回不了都城了。”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我做出这样的事,如果不受到一点惩罚,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他的泪水像泉水一样涌出:“我已经没有脸在活下去。我知道哥哥爱我,芳喜欢我就足够了……”他又痛苦地皱上眉,泪水不断流下。
“不,你不要这样说!”嬴政和许寒芳同时微笑着回答。
成蟜望着二人凄凉地笑笑,没有说话。突然“扑”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吐了嬴政一身。
二人大惊:“成蟜!成蟜!”嬴政大声呼叫:“御医!御医!”
“哥!好黑!”成蟜嘶哑着嗓子,惊叫道:“哥,好黑!我怕!我好痛,浑身都痛!我要死了,我怕!”他挣扎着,像儿时一样痛苦的呼喊。
嬴政一把抱住成蟜:“成蟜,哥在,哥在,不怕,不怕!”
成蟜躲在嬴政怀抱里,用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情绪有所缓和,凄楚地喃喃道:“哥,哥,你答应我一件事。我——求——你!”声音变成了哀求。
“什么事?你说!”嬴政含着眼泪。
“饶恕这次所有的叛臣,不罪及他们的家人,因为……因为你也是叛臣的哥哥……”成蟜的呼吸已经停止。他已经永远沉睡在敬爱的哥哥怀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许寒芳止不住泪如雨下。
傍晚,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许寒芳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默默发呆。下雪了,可是再也不能和成蟜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她擦拭了一下模糊的泪眼。成蟜憨态可掬的笑脸老是在眼前晃动。不是说我能改变历史吗?为何没有改变?是我没有尽力?还是我还没有具备这个能力?我不该在巴郡停留那么久,如果我早点回来或许能改变这些?的a8
嬴政立在院外的雪地里,仰着脸,任凭雪花打在脸上。难道说上天注定要我寂寞孤独?一般人梦寐以求的权势、财富和女色,在帝王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东西,有时甚至感到是一种累赘。而我追求的不过是平常人不以为然的幸福。
许寒芳看着嬴政的背影。谁说秦始皇残酷无情?他也有普通人的感情,只是他高高在上的地位决定了他比别人承受的多,不能表现出来而已。
害死他亲兄弟的不是别人,是他的亲生母亲和那个说不清关系的人。连父母对他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心里会是什么样的痛?
许寒芳轻轻站起身来,缓缓踱出屋子,慢慢走到嬴政身边,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还未开口,泪水已经流下,成蟜的死她除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就是揪心的后悔。
嬴政一抬手,把许寒芳拥进貂皮披风内,目光还是注视着遥远的天空一个字也没有说。
许寒芳可以感觉到嬴政全身在微微发抖。这断去手足之痛他该如何承受?她仰起脸望向嬴政。嬴政的脸上已经结了两行冰痕。那是他泪水的痕迹?
许寒芳望着挂在他高高扬起的下巴上晶莹透亮的冰滴,突然想问,是否这冰滴也冰冻了他原本渴望温暖的心?痛失爱弟的嬴政下令全军为长安君服丧,同时宣布除了挟持长安君的嬴和、赵成、嬴悦三人车裂,以他们的血祭成蟜外,其余的人一律免罪,并且不罪及家人。
叛军全军听到特赦令,全都伏在地上高呼万岁,呼声能传到几里外的旷野。
全军服丧等于表示成蟜没有罪。可是嬴政恨屯留的百姓,如果不是他们造反,成蟜就不会来这里,也不会死。他下令把屯留城毁掉,将屯留百姓全部迁到其它地方。
嬴政处事的明快果断,让全军将领心服口服。消息传到咸阳,朝中宗室大臣为之振奋,不再视他为一个懦弱的君主。
一条蜿蜒的道路伸向远方,道路两旁一根根、一丛丛的荆棘、灌木丛上都覆盖着皑皑白雪。
秦军的十万大军和招降的叛军缓缓走在崎岖的道路上。除了马蹄踏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和偶尔的盔甲磨擦声,连一丝其他声息都没有,只见各色旗帜在空中翻飞飘扬。
许寒芳坐在马车里,尽管马车围得很严实,她还是觉得奇寒彻骨。她把马车帘掀开一个缝,立刻一阵寒风夹杂着片片雪花灌进车内。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雪纷纷扬扬在下。
起风了,万花狂翔,琼玉缤纷,成团成球地在风中飞舞。风卷起地上的积雪,使整个大地浑浑噩噩,苍苍茫茫。极目远眺,山也朦胧,树也隐约,路也茫茫。
嬴政穿着金盔金甲和将士们一样骑着战马,缓缓地在雪地上走着。他的头盔上、肩膀上落满了积雪。可是他坐的依然端正,稳如泰山。
前方一匹战马奔行而至。
探路先锋飞马来报:“启奏大王,前面河水结冰,人马无法通行!”
嬴政勒住战马举目望了望,只见天地万物都被风雪裹成了杂乱无章的一团。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军在河边安营扎寨,先锋军开路破冰,大军随时准备过河!”
“遵令!”传令官飞马下去传令,马蹄声渐远。
牛皮帐篷内,升起了炭火。顿觉寒气骤减。
嬴政由虎贲军服侍着卸去盔甲,喝了两口虎贲军呈上的烈酒,暖了暖身子,挥手退下所有的侍卫,对许寒芳笑着说:“冷不冷?”
许寒芳脸冻得通红,一边在炭火上烤着手,一边说:“今年冬天怎么这么冷?”
嬴政在一边坐下,温柔地说:“下雪了,部队行军比较缓慢。——这趟辛苦你了!”抬起手想要去握许寒芳冻得红彤彤的手。
许寒芳借搓手取暖巧妙的避开,笑着说:“就当出来游山玩水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宫里也没事!闲得无聊。”
自从成蟜那次迷糊中捅破嬴政的心事后,许寒芳就觉得格外别扭,也刻意和嬴政保持一些距离。想起成蟜,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那回宫后给你找些事做做?比如掌管后宫?”嬴政试探着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掌管后宫?什么意思?尽管嬴政问得很含蓄,许寒芳也明白言外之意。只有六宫之主的王后才可以管理后宫。却装作糊涂一撇嘴说:“你还是饶了我吧,你就看不得我清闲?我在巴家已经管得烦透了,还让我管?免谈!”
嬴政淡淡一笑,望着熊熊燃烧的炭火没有说话。
“启奏大王,李长史求见。”帐外中军官启奏。
“宣!”
帐帘一挑,李斯在帐外抖了抖身上的雪,弓着腰进来。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四起的狂风和满天飞舞的雪花。
“微臣李斯叩见大王!”李斯小心翼翼地伏地行礼。
以往都是远观,只有这次许寒芳才能近距离观看李斯。只见他黄黄的皮肤,胖胖的脸上净是雀斑儿,肉肉的鼻子,厚厚的嘴唇。眼睛小小的,有点像麻雀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听说麻雀的眼睛在夜里是不好使的,李斯的眼睛不至于吧?
许寒芳脑子里想着耳边听到嬴政沉声问:“有消息了?”
李斯叩头道:“是。”说着向前膝行了几步,恭敬地呈上几卷锦帛。
嬴政抬手拿过来,逐一展开看了看,看到最后嘴角浮出一丝笑意,淡淡地说:“吕党的人开始惊慌了……”忽然想到,李斯也曾是吕不韦的门客,嘎然止住,转道:“你先起来吧。”
李斯叩了个头,小心翼翼地爬起来,躬身站在一边。
嬴政两眼沉静地望着铜盆中熊熊燃烧的炭火,沉思良久高声道:“来人!”
“微臣在!”一个侍卫应声而进。
嬴政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沉声道:“飞马到咸阳传寡人旨意,大军回到咸阳之日,就是寡人行冠礼之日。命奉常按礼仪准备。”
“遵命!”
李斯忙提笔蘸了墨汁,打了个腹稿,然后拟了道旨捧到嬴政面前请主上过目。
嬴政接过来看了看,目光流露出欣赏,点了点头,然后盖了印玺,交给侍卫:“你们二人都退下吧!”
李斯和侍卫行了礼躬身退下。
“李斯确实是个人才,才思敏捷,还写的一手好字!”嬴政由衷的夸赞,从新坐下来烤手:“更难的是能写多国文字。”
许寒芳笑着打趣:“就是长得太难看!”
嬴政似笑非笑地摇摇头:“你们女人总是以外表来看人。”
许寒芳撇撇嘴没有回答。
“哎!”嬴政往许寒芳边上凑了凑,笑着说:“你还记得不?我给你说过,加冕那天让你给我佩剑的?”
许寒芳一怔,做了个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道:“我可没答应!”
嬴政脸上写满失望,淡淡一笑,转了个话题道:“李斯的情报,各国对这次上党事件很震惊,认为我处事果断,所以对秦更为畏惧。”他的脸上有了些得意。
许寒芳看了一眼沾沾自喜的嬴政不知道如何接话,所以没有开口。因为成蟜的死,嬴政迁怒屯留的百姓,毁城迁徙,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冻死饿死在路上。
嬴政冷笑一声,深邃的眼眸中闪着寒光:“我还接到密报,咸阳城内的吕不韦的亲信由于上党事件,担心我回去追究他们的责任,人心慌慌,纷纷聚到吕不韦的府邸商讨对策。”
许寒芳思索了一下,问道:“你回到咸阳打算怎么办?”
嬴政冷冷地回答:“哼!这次回去我要好好和他们清算这笔帐!以告慰成蟜在天之灵!”他深邃的眼眸中是复仇的欲望。
许寒芳也痛心成蟜的死,所以恨吕不韦。但是她也很清楚吕不韦之所以这样做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眼前的他——嬴政。
吕不韦要替嬴政除去一切将来的隐患。可是吕不韦不了解成蟜的个性,更不了解嬴政和成蟜之间深厚的情谊。许寒芳心里在回顾历史,这就是王权之争,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父子、没有兄弟,有的只是厮杀和血腥。即使兄弟二人的感情再好,也架不住心怀不轨的人的惦记和利用。
嬴政见她一直低头不语,独自发呆,用肩膀碰了一下她问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许寒芳长长舒了一口气,颓然说:“没想什么,我在想成蟜。”
嬴政表情也黯然下来:“成蟜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许寒芳用火钳子捣了捣炭火,问道:“成蟜给你说的话,你可认真的考虑过?”
嬴政愕然,不解地问:“你指的哪些话?”
许寒芳迟疑了一下说:“蚊子。成蟜看起来傻呵呵的,可是他一点也不糊涂,他说的对,你有两个极端的个性。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我们认识也有好几年了,由这几年我对你的观察。你是个外表刚强,内心却非常脆弱的人,而且容易走极端。”她看着他的反应。
嬴政低头不语,脸上却露出极不服气的表情。
既然说了,索性直言不讳地说完,许寒芳接着道:“有些事表面看起来果断明快,似乎看来极其刚强,就像这次屯留,因为成蟜的死,你不惜劳民伤财,毁城迁居,这表示你克制不住自己。其实是脆弱的表现。可能我说的这些话你不爱听,但是如果你这样下去,或许过几年,连我也不敢同你这样讲话了!”
嬴政脸上出现了自省,急道:“不!芳,对你我永远也不会变!”
这是什么?是表白?是承诺?许寒芳勉强笑笑:“当初老爹让我在你身边就是让我能时刻劝谏你。老爹说,无欲则刚,自胜者谓之强。而你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这是极其脆弱的表现。百姓不知克制情绪,最多不过发脾气摔摔东西,但君主不知克制情绪,则会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轻则危害本身,重则亡社稷亡国。”
嬴政满脸惶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中充满感谢。一直以来,他听到的都是阿谀奉承,从来没有人会对他说这些,也没有人敢对他说这些。只有她!只有她敢。只有她把他当朋友,敢吐露真言。他内心的那种渴望又冉冉升起……
傍晚时,整整下了三天的雪,停了。
趁嬴政闭目养神的时刻,许寒芳独自一人走出帐外。
踏着松软的积雪,听着脚下咯吱的声响,许寒芳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她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拖着沉重地步子走到一个僻静一些的地方。她想堆上两个雪人,来悼念成蟜。
她蹲下,用手捧起积雪包了一个小雪球,在地上来回滚着。不知不觉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雪地上……
滚了两个稍大一些的雪球,许寒芳用袖子蹭了蹭已干的眼泪,把两个雪球摞在一起,做好了第一个笑脸雪人。然后开始做第二个笑脸雪人。身后听到一个人咳嗽的声音。她转回头,然后看到了李斯。
李斯在许寒芳身后站了许久,见专心致志堆雪人的她根本没有留意,只好故意咳嗽了一声,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的ba
“韩姑娘!”李斯长揖施礼。
许寒芳礼貌性地笑了笑:“你好!”
李斯一愣,显然不习惯许寒芳的问候方式,迈前几步问道:“您在做什么?”
许寒芳手里来回滚着雪人,敷衍着回答:“堆雪人!”她现在只想怀念成蟜,不想说话。
李斯任长史一职,负责掌管秦国在各国的奸细系统的各种情报,有些情报直接报给他然后汇总向嬴政汇报,有的直接则是呈给大王的情报,他也无权拆看。今天听到嬴政说起吕党欲言又止,心里一惊。他自己很清楚自己也曾是吕不韦的门客,那大王又会如何待自己?
李斯越想越郁闷,越想越惊慌,压抑的走出毡帐想透透气,意外却看到了许寒芳独自一人在雪地里,顿觉眼前一亮。她是大王身边的红人,我为何不向她打探打探?
李斯站在许寒芳身后,琢磨着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遇到她,该怎样向她打听一下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许寒芳感觉到了李斯还站在自己身后,头也不回地问:“李大人,你有事吗?”她想李斯尽快离去,自己独处一会儿。
“这个……啊,有……”李斯寻思着该如何开口,问不好了,回去她再对大王一说,岂不是自找麻烦?
许寒芳听出李斯有难言之隐,淡淡地问:“有事就说!”她打心里不太喜欢李斯。
李斯寻思了半晌,壮着胆子走到近前,也蹲下身子,轻轻地问:“大王……”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表达。
许寒芳也是通透之人,立刻就明白了李斯的来意,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放心,只要你对大王忠心,你这个粮仓老鼠做定了。而且将来会做个大老鼠!”将来他位居丞相,算是个硕鼠吧?
“做个清贫读书人,不如做个粮仓硕鼠。”这是李斯自己以前和朋友戏侃的话。他暗自纳闷为何许寒芳会知道。难道是大王身边的密探?……想到这里,李斯冒了一身冷汗。大王一定有许多密探和眼线,有一些可能连自己也不知道。幸亏一支直来自己对大王忠心不二,否则只怕早已人头落地。
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许寒芳和李斯回头一看,是嬴政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来。
李斯忙跪倒在雪地上行礼:“参见大王!”心里在七上八下。这一幕被大王看见,生性多疑的大王会如何想?
嬴政只是冲李斯略一挥手。
李斯忙识趣地退下。
嬴政走到许寒芳身边轻轻问:“你在干什么?”看到一个笑脸雪人道:“我醒来看你没在帐内,原来你在这里堆雪人。”
“我答应过成蟜下雪了再一起堆雪人的。”许寒芳忍不住眼泪又夺眶而出。
嬴政眼圈也微红:“我们一起堆!再多堆一个,我,我也陪着成蟜。”
许寒芳听得鼻子一酸,眼泪掉在雪人脸上,融化了雪人。
二人在雪地上慢慢堆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李斯刚才在这里干什么?”嬴政首先打破了沉默。他觉得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许寒芳随口回答:“没什么!”
“他担心吕不韦的事牵连到他?”嬴政脸上现出了了然的笑。他总是能洞悉别人的心思。
许寒芳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对你倒是忠心耿耿。”
嬴政把滚好的雪球递给许寒芳,漫不经心地说:“这个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重用他。他做人谨小慎微,胆小如鼠,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背叛我!”
许寒芳惊异地望了嬴政一眼,把手中的树棍在雪球上做了个笑脸的表情,没有说话。
雪地上,堆起了三个雪人,三个雪人在阳光下笑的很灿烂,可是看起来却是显得那么的奇怪。
总觉得雪人笑得似乎很牵强。许寒芳看着三个雪人,知道自己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无忧无虑的笑容了……开路先锋或把冰破开,在河上搭了临时的浮桥。保证大军可以通行。
嬴政的十几万大军又开始浩浩荡荡向咸阳进发。
出了河东地界,过了黄河才发现,河的这边根本没有下雪。沿途大片大片的衰草、枯叶在平原山间起伏如波。
白天行军,夜晚安营。
干冷的气候比下雪更让人难以忍受。许寒芳觉得自己的嗓子直冒火,鼻孔里都是干的。在大帐里不停地喝水。
嬴政拿着一卷锦帛看了看,冷篾地一笑:“嫪毐已经蠢蠢欲动。”
许寒芳喝着茶水,低头想了一阵说:“蚊子,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何事?”嬴政饶有兴趣地问。
“嫪毐曾经拉拢我害你!”许寒芳把大致经过讲了一遍,只是把关于太后的细节略去。不忍心太伤嬴政的心,毕竟他刚失去弟弟。
嬴政听完冷冷地一笑:“嫪毐根本不足为惧,他一个没有实权的长信侯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许寒芳想说你不要忽略了他有太后撑腰,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的心痛已经如此,又怎忍心雪上加霜?
大军安营扎寨的地方因长年战乱,土地无人耕种,荒草长的末过膝盖。偶尔见到野兔、野羊在草丛中惊慌失措地跑过。
秦国的祖先就是牧马的,擅长骑射。嬴政兴致大起和侍卫一起跨上战马狩猎。猎了十几只野兔,十几只野羊,收获颇丰。
嬴政下令把猎来的野味赏给所有的侍卫。迈步回了大帐。见许寒芳懒懒地躺在榻上,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许寒芳有气无力地说:“我头疼!”她知道自己是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感冒。可是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消炎药。
随军的御医给许寒芳开出了药方。嬴政看着许寒芳喝下草药,挨在许寒芳身边倚下,静静看着熟睡中的她。
夜幕降临,寒风凛冽。
呼啸的北风在空中不时发出低吼,想要撕碎夜的宁静。
大帐内的火烛把帐内照的灯火辉煌。
嬴政拿着书简倚在许寒芳身边静静望着她,他喜欢这种宁静的感觉,他只要一看到她所有的烦恼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把她视为良师、益友,情人。他静静地享受着这份独属于自己的宁静……
突然,听到帐外一阵喧哗声。隔着帐篷也能看到帐外红光冲天。
两名虎贲军惊慌地跑进帐内:“启奏大王,平原上起火,就要烧过来了,请大王速速撤离!”
嬴政心里一惊,但是脸色却异常镇静,皱眉问道:“怎么回事?”说着一步踏出帐外。
嬴政举目观望,只见北边方向烈焰腾空,黑烟和燃着的枯草冲起老高。此时北风正烈,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一片火海漫卷过来。
桓齮跌跌撞撞地冲到御营:“大王,请大王速速撤离,大火马上就会烧过来了。臣带人去扑火,就是拼死也要阻止大火烧过来。”
嬴政看桓齮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沉着脸训斥:“这是什么大事?值得你这般惊慌?别忘了你是主将!尽快组织人扑火和撤退就是!”嘴上说着却知道平原上的火一旦烧起来势不可挡,再加上如此干燥的天气,一旦烧到军营后果不堪设想。
桓齮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大王教训的是。臣这就去安排。”他见大王如此沉着,心里也稍稍安定一些。但是如此大火,万一大王有个闪失,自己如何向朝野臣民交待。忙转身去安排一切事宜。
两个虎贲军要来扶嬴政上马。
嬴政抬手制止,转身大步流星回到帐内,取下挂在衣架上的貂皮披风,抱起榻上昏睡的许寒芳,走出帐外。
昏昏沉沉的许寒芳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在嬴政怀里。转转眼睛再看,只见夜空火光冲天,有气无力地问道:“怎么了?”
“北边起火,我们需要撤退!”嬴政的声音沉稳温柔。
许寒芳强撑着身体往远出看了看,惊呼:“我们跑不过这火。跑不是办法!快放火!”见嬴政疑惑的望着自己,她挣扎着下到地上,拿起一个火把,往地上一扔,立刻将脚下的枯草和和落叶燃着了。
嬴政立刻恍然大悟,大声传令:“传令下去,各营立刻点火,烧出空场,把大营移过去!”
众将领立刻领命各自去安排。霎时间,整个军营南边也成了一片火海,向南蔓延烧去。
等到北边的火烧到时,嬴政的大军早已移营到了南边烧出的空地。北边的火烧到空地没有枯草可持续燃烧,火势渐渐熄灭下来,而南边的火越烧越远,对大军已经丝毫构不成威胁。
此时天已经亮了。
烧焦的平原上弥漫着焦糊的味道。由于转移及时,嬴政大军的损失微乎其微。
嬴政巡视完各营回了大帐,看许寒芳刚刚喝了一碗粥,气色也好了一些,坐到榻边仔细端详了一阵:“嗯!气色好多了!——昨天晚上,多亏了你,不然,我军有可能被这场大火烧个全军覆没。”
许寒芳笑笑,又从新躺下。
嬴政替许寒芳盖盖锦被,赞道:“你真聪明!你是怎么想出这个办法的?”
许寒芳不假思索地回答:“电视上学的!”
嬴政不解地皱着眉。
许寒芳发现自己跑了嘴笑道:“无意中,从书上看的。”
嬴政用狐疑的眼光看着她。
御医呈上草药,嬴政刚要伸手去接,许寒芳却坐起来伸手端过药碗,咕咚咕咚几口喝了下去。她不想嬴政一勺一勺喂她。
嬴政无可奈何地挑挑眉,站起来背着手仰着脸踱了几步,思索着说:“我总觉得这火起的蹊跷。是人为呢还是天意呢?……”
许寒芳本来已经闭上眼睛养神,听到此话,突然睁开了眼睛,呼道:“是他!一定是他!”她突然想起来了屈怀告诉她的举火为号。
屈怀清清楚楚地说过,如果秦国一乱起来,楚国就可以趁机举兵。他的心理和赵魏两国看着嬴政和成蟜窝里斗的心理一样。一定是屈怀见许寒芳迟迟没有动静,等不及放了这把火。好个一石二鸟之际!如果一把大火把嬴政烧死,秦国内乱,楚国得利。就算烧不死,嫪毐看到大火以为下毒成功,举兵谋反,秦国一样会内乱。
“谁?你说是谁?”嬴政逼近许寒芳身前,目光如炬地望着她。
“嫪毐!”许寒芳实在不愿意说出屈怀的名字:“你忘了我给你说过,嫪毐让我给你下毒。”却不由自主垂下目光,她怕嬴政看透她的心思。
嬴政深邃的目光中闪过寒光,咬牙切齿地说:“嫪毐!我不将你五马分尸,誓不为人!”转过头,对着帐外怒吼:“传令下去!全军日夜兼程赶回咸阳!”
大军日夜兼程行了数日,人困马乏,午夜时分终于到了咸阳城外。可是咸阳城的四门紧闭,居然没有百姓夹道欢迎,也没有官员在此迎接。一切静得可怕。
派出传令官进行喊话:“城墙上的人听了,大王现已班师回朝,传令进去速速开启城门迎接!”
不一会儿城墙上喊出话来:“奉太后懿旨,有人劫持主上犯上作乱。不得进城。”
嬴政听到奏报火冒三丈,大发雷霆。
许寒芳不禁愕然,这怎么和电视上、小说里的情节不一样?
嬴政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说寡人被挟持?寡人到要他们看个究竟。”说着飞身上马在盾牌兵的地掩护下来到城下。
“把火把点起来,寡人要这些忠心爱我的士卒看看,寡人并未遭到劫持,他们只是被奸人所利用。”嬴政沉声命令。
火把点起,照得嬴政的金盔金甲闪亮闪亮。
嬴政命令传令官向城墙上喊话:“大王在此,让城墙上的指挥官出来见驾!”
城墙上接到信息立刻去禀报,不一会儿指挥官上到城墙上俯身一看,惊呼:“不错,是主上!快开城门!”
“慢!”随着一声高呼,一个锦袍玉带,头戴高冠的人走上城墙,正是嫪毐。
嫪毐走到城墙边,俯身说道:“不要听他的,主上已经被人挟持,本侯奉太后命令救驾。”
指挥官急道:“可是,侯爷,城下的确实是大王本人!”
“哼!这个是假的大王,真的大王已经被软禁了!”嫪毐也纳闷为何嬴政看起来毫无中毒的痕迹?只有急中生智狡辩。
指挥官又俯身仔细观望,以往自己见大王次数也不多,都是伏在地上叩头不敢仰视,此刻也仅是凭服饰判断城下的是大王,也半信半疑。
嬴政一听怒不可抑,大吼:“嫪毐!你个乱臣贼子,敢犯上作乱?寡人必当诛你!”声音显得十分尖锐刺儿,划破黎明的寂静,在空中回荡。
嫪毐心虚地大叫:“不要听他胡说,我有太后手谕!放箭!”
嬴政听说嫪毐是奉太后的命令来平定所谓叛乱,他痛苦闭上眼睛。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遗弃了我?
强弓劲弩纷纷发射,箭像蝗虫一样集中飞往城下。盾牌兵立刻以盾牌形成一座高墙护住了嬴政。
箭势稍歇,桓齮急忙打马上来劝谏:“大王,太危险了,请您速速离开。”许寒芳也心里一惊,不由自主打马来到近前。
嬴政回头看到许寒芳也打马跟到近前,心里一股暖流静静淌过,她为了我能不顾危险?有她一人我已足矣!神态自若地笑道:“别怕!不趁此机会揭穿嫪毐,就没有更好的机会了。”这话似对桓齮说也似对许寒芳说。
我知道历史,所以知道嬴政一定会赢。而他呢?不知道历史还能神态自若,临危不乱?许寒芳由衷的佩服,策马到了近前,轻声说:“我相信你不会有事的!”
嬴政笑了笑,转头又望向城墙。
盾牌兵护住嬴政、许寒芳、桓齮三人。
嬴政又大声呼喊:“嫪毐,你说寡人被人挟持,你说说看是谁挟持了寡人?……”
又是一波箭雨射下。
嫪毐恨恨地看着嬴政,他命人一波波放箭,不让嬴政有喊话的机会,能一箭射死他最好。另外,他还在等,等着他盼的地方军队到来,来个两面夹击,把嬴政一举歼灭。
桓齮见大王临危不乱地神态,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佩服的五体投地。
嬴政抬头望望天色自言自语道:“等天亮了就好了,等天亮后他们就能看清楚寡人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些士兵经过连夜的长途跋涉根本已经没有多少精力攻城。而班师回朝被挡在城外,真可谓是奇耻大辱。的10
正僵持间,探马来报:“启奏大王,城外五十里处发现大军向咸阳城方向赶来。”
“大军?”嬴政皱眉眼睛扫向桓齮:“哪方面的人马?”
桓齮也大惑不解:“臣未曾调动任何军队。”心里七上八下。
探马进一步禀报:“大军看着像地方军,而且打出口号说是奉太后旨意来勤王救驾。里面好像还有夷军。”
嬴政全身剧震了一下。桓齮也大惊失色。
许寒芳却不明白怎么回事,疑惑地望向嬴政。
嬴政随即平和地笑着说:“这是寡人一时疏忽,只废掉虎头符调动大军的权力,而忘记连调动地方军的调动一起都废掉。”
桓齮明白大王是帮他解脱责任,否则就连他也有和嫪毐合谋的嫌疑。他感激望了大王一眼,在马上抱拳躬身行礼,泪流满面。
嬴政回到临时搭起的大帐,和众将领商讨对策。
按常理推测,嫪毐的叛军应该不会料到嬴政大军经过长途跋涉后,会不经整顿和休息连夜攻城。所以此时是最佳时机。但是此时攻城也是最危险的一步棋。
用虎符调动外围军队来平定叛乱,根本是远水不解近渴。
如果嬴政出面能收服正在往咸阳城赶的地方军还好,如果不能收服,对方不分青红皂白打起来,受到两面夹击,后果更不堪设想。
然而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地方军是蓄意谋反,根本不可能收服。
为今之计只有迅速攻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进咸阳城,把真相昭告于天下。
嬴政背着手在帐内来回踱了几步,眯着眼睛,目中寒光一闪,果断地下令:“全军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偷袭咸阳。”
众将领领命而去。
嬴政望着几案上扑扑跳动的烛火。在咸阳城内,他还有最后一张王牌,不到迫不得已的最后时刻,他不会用这张王牌。
想起这张王牌,嬴政诡秘而得意地笑了……分析了咸阳城内的部署,知道城内应该除了卫卒不应该再有其他的防卫部队。顶多再加上嫪毐的亲兵。
嬴政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地安排了战争攻略。
一切安排完毕,嬴政踏出大帐,抬头遥望着黎明前黑暗的夜空,喃喃地说:“咸阳,我实在没有想到我会以这种方式进咸阳城!”他眯起眼睛,深邃的目光中充满凄凉。他没想到刚经历了痛失手足,这么快就迎来了母亲的抛弃和背叛。
许寒芳从后面给嬴政轻轻披上貂皮披风:“寒气重。”她理解他的心里之痛。
嬴政转过头,又不容抗拒地把许寒芳拥进斗篷下,自言自语说:“幸亏还有你!”他的心底暖暖的。
再有一炷香就要攻城了!许寒芳望向咸阳城高高的城墙。她知道再进入咸阳城的嬴政将不再会是以前那个嬴政。
嬴政手里拿着两块半截的玉佩,痴痴看了一会儿,目光中充满悲哀。
许寒芳目光霍地一跳,认识这是当日太后借自己的手还给嬴政的玉佩。嬴政当时愤怒地把玉佩掰为两段。没想到这个断为两截的玉佩他还一直收藏着?而且还随身携带?
许寒芳此时才明白,太后奉还玉佩的那一天,二人已经决裂,太后已经告诉了嬴政她作出的选择,难怪当时嬴政如此痛苦?
嬴政思索着说:“就要攻城了,我再到军前鼓舞一下士气。此一战只能赢不能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他低下头深情地看着她:“芳,一会儿打起仗来,我会安排人守护你在后方,如果你发现形式不对,迅速带上几个人离开,再也不要回来!”他知道经过长途跋涉疲劳奔波的军队战斗力是怎样的,心里知道这一仗并不好打。说不定会玉石俱焚。
想起战争,许寒芳心中涌起一阵阵恐惧,嬴政的结局她知道,可是自己呢?能否平安经历这场战争?可是嬴政已经失去了两个最亲爱的人的支持,此时又怎能弃他而去?
许寒芳倔强地说:“我不走。”
嬴政目中波光一闪:“芳,我……我……”他激动地拉起她的手。
透过嬴政的目光,许寒芳看出了他的深意,心里一惊,抽开手笑着打断:“有什么话我们留到咸阳城内再说。”
嬴政抢着说:“不,我要是不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许寒芳再次打断,站到嬴政面前,注视着他,坚定地说:“你听我说,你一定会赢的!你不是说过还要我给你佩剑吗?我会和你一起杀进咸阳!我要亲眼看着你加冕!我说过我一直都会站在你这边。——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许寒芳坚定的态度,让嬴政一愣,他想笑,却笑得有些牵强。他抬起双臂把她抱进怀里。因为他不想让她看见他在流泪。他曾经对自己发过誓,再也不在她面前流泪!
许寒芳陪着嬴政最后巡视准备攻城的大军。
秦国军队是天下最强的军队,纪律严明,骁勇善战。虽然经过长途跋涉,但是鲜明的盔甲、武器和旗帜,在灰暗冷寒的天空下,仍然显得兵强马壮,精神抖擞。
负责贴身保护嬴政的虎贲军,更是秦军百中挑一的精兵,他们英勇善战,忠心耿耿。
天边现出一道曙光,天空已经渐渐发白。许寒芳又望了望灯火通明静悄悄的城楼。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她的眼帘,是王翦!——这个化成灰都能一眼认出来的老朋友。
看到王翦,许寒芳眼前忽地一亮,失口喊道:“王翦!”
嬴政及众人听到许寒芳的呼喊,都忍不住回头观望。
嬴政策马来到近前,轻声问道:“芳,你说什么?”
许寒芳脑子飞快运转,嘿嘿一笑说:“真是绝地逢生。我有办法,让他们把城门打开。”
嬴政迷惑地望着许寒芳。
许寒芳笑道:“你不是说主要是大家不明白真相吗?我想办法让知道真相的人把城门打开!”
许寒芳借着微亮的曙光慢慢朝城墙走去。
嬴政打马追上许寒芳,叫道:“芳,你要干什么?危险!”
“找一个朋友!让他开城门!”许寒芳显得胸有成竹:“放心!——你在这里等我!”她又看了看王翦熟悉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气。
嬴政看她信心十足的模样,迟疑着点点头。
许寒芳走到离城墙一定的距离停了下来。她跳下马弯腰在地上捡了一个小石头,从腰后取下弹弓,微微一笑,拉开弹弓“嗖”地一下射了出去。
弹弓“啪”地一下准确无误地打在王翦的头盔上。
本来城墙上的人已经看到了一个女人慢慢走了过来,正在纳闷,却看见一个飞石射中王翦。
几个巡城兵俯身观看,一个人眼尖,说道:“王大人,是韩姑娘!”说话的正是当日被许寒芳拉下水的杨端和。
由于城内兵力不足,原本守卫王宫的虎贲军也被调来守城。今天恰巧轮到王翦带领的小队负责巡逻。
王翦俯身定睛一看,说道:“没错!是他!”对许寒芳招了招手。
许寒芳看见王翦对自己招手,高兴地在地上又蹦又跳,举起双臂,连连挥手。可是怕惊动了别的士兵不敢喊叫。
“快!快给我写个纸条!——不,布条!”许寒芳,快步跑回去仰脸冲着马上的嬴政喊。
立刻有人捧来了笔墨,嬴政问道:“写什么?”
许寒芳掐着腰翻着眼睛想了想说:“就写大王没有被挟持,嫪毐谋反!快开城门!”
李斯忙把锦帛写好交给许寒芳。许寒芳拿着一溜烟跑了回去,缠在石头上射上城墙。
城上的王翦看了大吃一惊,挠了挠头,找来笔墨写了个布条:何以见得?也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弹弓,把布条缠在石头上射了回去。
许寒芳拾起布条一看,忙快步跑了回去,她像个小蚂蚁一样来回穿梭,城下城上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的3c
跑到军前,许寒芳气喘吁吁地说:“跟我过去一个人写字。来回跑,受不了了!”
李斯忙献媚地说:“大王,请让微臣跟着前往。”
“不!”嬴政坚决地说:“寡人亲自去!”他已经看出来王翦应该很容易可以招降。
“我身边的就是大王,有印玺为证!”盖了印玺的小布条又飞上城墙。
王翦在王宫一直是守外城宫门,很少见到大王。犹豫着射下一个条子。
二人一个在城墙上,一个在城墙下,一来一回用弹弓来回射着布条。二人在无声无息地传递着信息,也不会伤到彼此。
哈!没想到弹弓在这个关键时刻起了作用。许寒芳说不出的兴奋。
王翦正犹豫间,又一个小布条飞了上来。他打开一看浑身一震。
原来许寒芳看出来王翦的犹豫,想了想又写了一个小布条:“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然后盖上印玺,射了上来。
他知道许寒芳绝对不会骗他,此时天光已经放亮,王翦俯身细看许寒芳身边的人,此人端坐在马上,稳如泰山,雍容的气度,不怒自威,嘴角带着淡淡的高傲的笑容。颇有王者的风范。
他下定决心:打开城门,迎接大王。刚回了个条子:“一盏茶内打开大门。”就听到身后有人怒喊:“你们这群人在干什么?”是巡城将领秦敢。
秦敢是嫪毐的铁杆嫡系,他大踏步走到近前俯身一看是嬴政,大呼:“快放箭!”
王翦见状知道情况紧急,拔出佩剑反手架在秦敢脖子上大声呼喊:“兄弟们,嫪毐假传手谕,犯上作乱,其罪当诛。从犯同罪!”说着手起剑落砍下了秦敢的脑袋。
秦敢的亲兵护卫想要来营救已经来不及了,王翦也不容他们做出反应,接连几剑,几个人应声而倒。
这边杨端和等一直跟随王翦的弟兄们,唯王翦的马首是瞻。和王翦一起把秦敢的亲随杀的一个活口不留。
王翦这一反应干净利索,城上打杀完毕,城门洞的人还不知道城上已经有了变故。
王翦学着许寒芳的模样在城墙垛口给她做了个胜利的姿势,然后示意大军准备进城,转身下了城墙,如法炮制不等守城士兵反应过来,就将其全部制服,把城门缓缓打开。
城墙上的变故突起。许寒芳和嬴政在城墙下看到来了一个将领,然后就看到王翦似乎说了几句话,紧接着人影晃动,只一眨眼功夫王翦就手起剑落结束了所有的人。然后见他探出城墙做了个手势,就没了踪影。
嬴政忍不住夸赞道:“真是一员智勇双全的猛将!”猛地回过神来道:“芳!我们快回去,大军准备进城!”弯腰一把抱起许寒芳放到自己的马背上,打马回到军前,大声下令:“攻城!”
霎那间,号角声、鼓声、喊杀声,惊动天地,震慑人心。
嬴政的大军如潮水般涌向咸阳城。
咸阳城门洞开。咸阳城守城的士兵还在梦中,嬴政的大军已经杀到了眼前。卫卒听到喊话,纷纷缴械投降。
但是还有一支军队在负隅顽抗,看衣着就知道是嫪毐的亲兵,他们清楚自己即使投降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拼命反击,等待着城外地方军的救援。
城中的厮杀声让人透不过气来。狂跳的战马纵横跳跃着,血刃相交响起一阵阵令人心惊胆寒刺耳的碰撞声。士兵们有的被砍掉了手,有的被削飞了脑壳,有的被一剑穿心,有的身体被拦腰砍段,上身还在兀自挣扎,恐怖异常……
血花缤纷如雨,洒落在寒冷的咸阳城街道上,地上的鲜血汇流成了河,被砍倒的战马和人或俯或仰,有的半死不活在血泊中痛苦地挣扎着……
许寒芳和嬴政同骑着一匹战马,在虎贲军的护卫下冲进咸阳城。看到眼前的惨状,不由抱住了嬴政的腰,把脸埋在嬴政的怀里不忍再看。
嬴政手里举着长剑砍翻了几个过来偷袭的卫兵,高声呼喊:“活捉嫪毐,重重有赏!”鲜血已经溅红了他的金盔金甲。
王翦带着杨端和等人一番激烈地砍杀,冲到嬴政近前,和虎贲军一起把嬴政团团护住。
此时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只见咸阳城火光冲天,烟雾四起,火光照亮了一片。接着西边城也起了火。号角声此起彼伏,急促的马蹄声敲击着坚硬的冻土和石板路。还夹杂着妇女、孩子惊恐的哭声和尖叫声。
整个咸阳城陷入了极度恐慌和不安的混乱中。
嬴政明白这是嫪毐的毒计,他在给尚未赶到的地方军释放信号,咸阳城越乱,嫪毐越能浑水摸鱼。
策马到了王宫。
王宫中也是一片火光,经过劲风一吹,火势蔓延加强,王宫内一片骚乱。宫女太监没头没脑奔逃、号哭,乱成一片,到处是人影憧憧,鬼哭狼嚎。
嬴政皱皱眉头大声命令:“王翦,你带人去整理宫中内侍,各就各位,乱奔哭嚎者斩!”
王翦奉命下去,他的效率确实快,一会儿就回来复命。宫内再也听不到哭喊嚎叫,看不到人奔走乱窜。
许寒芳被嬴政拉着直接奔蕲年宫走去,沿途看到地上的污血斑斑,尸骸狼藉,惨不忍睹!
进到蕲年宫,嬴政直奔存放玉玺的地方,一看倒吸一口凉气,玉玺已经不见了!如果要是被嫪毐拿走了玉玺,随意发号假命令,那会怎样?背后泛起一阵阵寒意。
“搜!”嬴政果断地下令。
嬴政刚出了蕲年宫大殿,走到秘道上,听见旁边有个微弱的声音喊:“大王!大王!”
嬴政凝神细听,声音来自假山池塘,迈步过去一看,池塘内一人已经快结成了冰人,正发出微弱的呼喊,细一看是赵高。
“拉上来!”嬴政大声命令。
两个虎贲军忙下到池塘里把赵高拉了上来。赵高脸色铁青,嘴唇冻得发紫,伏在地上不停的打颤,人已经冻得僵硬,不会动弹。
“抬到殿内!”
赵高被抬到温暖的大殿内。几个炭火盆将他围在中间。又有人喂了赵高几口酒,才稍微好转。
赵高伏在地上,嗷地一声哭了出来,跪爬几步到了嬴政脚下,抱住嬴政的脚哀号道:“大王!奴才以为再也见不到大王了!”
嬴政因为丢了玉玺本来心烦意乱,不耐烦地说:“哭什么?寡人这不是好好的?”
赵高擦了擦眼泪,边哭边说:“奴才死不足惜,只是这玉玺不能落在贼人手中。”说着抖索着手从怀里取出一个明黄包袱。
嬴政打开一看,正是自己要急着寻找的玉玺,大喜过望。
赵高边叩头边断断续续地说:“乱臣贼子昨晚突然占据了王宫,奴才就拿着玉玺东躲西藏。遇到嫪毐前来搜玉玺,奴才情急之下抱着玉玺沉入池塘躲藏,待他走了之后才敢浮上来,奴才,奴才以为自己不会有命见到大王了……”说着放声痛哭。
嬴政低头看了看赵高,一身湿漉漉的衣裳,这滴水成冰的季节在池塘里那滋味只怕常人难以忍受。看赵高对自己如此忠心,也稍微有些感动,第一次对赵高有了怜悯和同情,温和地说:“不要哭了,寡人这不是回来了?”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赵高,你不负寡人一番教诲,好样的,护玺有功,寡人会好好封赏你。”
赵高听完,一阵眩晕,瘦小的身躯扑通一下倒在地上当场昏了过去。
“速抬到太医院进行救治,寡人要他活!”
-----
毛笔作为书写工具,其历史非常久远,早在新石器时代的彩陶上就留有毛笔描绘的痕迹。虽然西周以上迄今尚未见有毛笔的实物,但从史前的彩陶花纹、商代的甲骨文等上可觅到些许用笔的迹象。东周的竹木简、缣帛上已广泛使用毛笔来书写。由此可知毛笔起于殷商之前。最早的毛笔,大约可追溯到二千多年之前。湖北省随州市擂鼓墩曾侯乙墓发现了春秋时期的毛笔,该笔是目前发现最早的笔,是上古时代遗存的不可多得的宝贵资料。咸阳城内,还在进行激烈的巷战。
嬴政的大军虽然人数比嫪毐的亲兵人数要多。可是一部分是饿了近半年的成蟜的军队。而且连日长途跋涉,体力不济。原本的十万大军,还要留下一部分在城外抵御地方军不明事理的进攻。而嫪毐的亲兵养精蓄锐了多日。所以嬴政的大军人数上、体力上都不占优势。
好在原本城内的卫卒和虎贲军明白真相后有不少反正,加入了剿灭嫪毐亲兵的行列,使得可以打个平手。一时之间城内打得难解难分。
吕不韦原本的态度,因为怕嬴政回来追究他的责任,干脆先来个坐山观虎斗,也不表态支持谁,纵容嫪毐,等到真打起来,再来个真正的救驾,以求到时候能够将功补过。谁知嬴政的大军居然如天降奇兵一般杀进咸阳城。吕不韦忙组织家丁和门客也加入到战斗当中。
经过嬴政回师的部队和卫卒部队及虎贲军的夹击,部分叛军开始纷纷撤离王城。有的叛军在咸阳城民屋设防,负隅顽抗,尤是嫪毐的亲兵知道秦法严峻,难逃一死。部分亲兵在民间大事掳掠,准备搜括点逃亡的本钱,抢完了就放一把火,烧得精光,对妇人女子更是不肯放过,烧杀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在做临死前歇斯底里的疯狂。
桓齮带领大军抵御了地方军不明真相的攻袭。双方暂时将持在城外,都等待着下一步的诏令。
王宫内,还在四处燃烧着火焰。
嬴政在蕲年殿里来回踱着步子,手里捧着玉玺,耳边听着不断的厮杀声,目光一闪一闪地说:“寡人说过,大军回来之日就是我加冕之时,君无戏言!”
嬴政走出大殿对躲在一边内侍,大声命令:“传令奉常,今日午时寡人举行冠冕大礼!”
奉常接到旨意,急惶惶跑来:“大王,现在局势不稳,冠礼太危险!”
嬴政阴冷的目光一闪,冷笑道:“君无戏言。寡人到要看看是嫪毐那个贼子厉害,还是寡人命硬!”
奉常忙下去准备。一会儿又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启奏大王,一切早已准备完毕。”
嬴政目光霍地一跳,大声命令:“传令群臣,冠礼台迎驾!”
厮杀声还在继续,烟火还在继续。
嬴政站在窗边,背着手仰望天空,思索了片刻,又对诸多事宜做了妥善布署。一切安排完毕,抬头看看天色,已是巳时,他命令内侍更换了吉服,拉起许寒芳的手,朗声说:“走,到冠礼台!”
嬴政一行人骑着骏马,奔行在咸阳城乱糟糟的街道上。
咸阳城内,到处是燃烧的民房黑烟滚滚;到处都是尸体和血泊;到处可以听到金戈铁马和哭喊声,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和血腥味。路上,还不时看到四散逃窜的百姓和惊慌出逃的卫卒。
嬴政手持长剑冲在最前面,不时砍倒路边的叛军。许寒芳和王翦紧随其后。虎贲军侍卫护在左右。
拐过一道街口,只见嬴政狂奔中的坐骑突然一个前扑,栽倒在地上。是叛军的绊马索!
城内的叛军大多数是嫪毐的那五万亲兵,他们早就知道要谋反的是嫪毐。但是他们早已经追随了嫪毐,习惯了耀武扬威。如果嫪毐阴谋得逞称王称霸,他们就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们也会更加威风。他们发自内心地希望嫪毐成功,也想协助嫪毐成功。他们甚至觉得风度翩翩的嫪毐比秦王更像秦王,比秦王更有王者风范。
叛军听到嬴政要来加冕,他们埋伏在通往冠礼台路上。如果能杀了嬴政,将会立刻扭转局势。这是他们最后反击的机会!
嬴政机敏的一个就地翻滚,人已经站了起来。挥剑一阵狂刺刺翻了伏击的叛军。他手中的宝剑是徐夫人所铸的名剑,挥到之处,所向披靡。
一阵金铁交鸣,叛军的长剑纷纷断落。趁对方惊愕之际,嬴政砍瓜切菜一样削掉了叛军的脑袋。人头滚得满地都是,鲜血溅得满身都是。
嬴政犹如天神一样勇猛,挥剑砍下一个叛军的头颅,将刚砍下的血淋淋的人头朝着一个正在大声叫嚷“嬴政在这里”的叛军面门扔去。
叛军没有想到嬴政会如此神勇无畏。
“嬴政在这里!擒杀嬴政!”叛军都叫嚣着喊,露出了本来面目,更为狰狞可怖。
叛军在做最后的挣扎,他们把希望寄托在这里。叛军最精悍的三千铁骑听到呼声,旋风般杀到了这里和嬴政的虎贲军短兵相接。
嬴政的虎贲军只有几百人,立刻被这三千人包围在中间。这些叛军穷凶极恶地把嬴政和虎贲军分离开来。
王翦带领虎贲军几次冲杀都被叛军凌厉的攻势逼了回来,只有在外围不断拚杀以牵制叛军的力量。
许寒芳已经顾不得害怕,自卫的本能使她抽出马匹上的佩刀,一阵乱砍乱刺,不让叛军欺身到自己近前,做最底线的防卫。也幸亏有杨端和等人拼死护在左右,否则只怕她早被叛军诛杀于马下。
虎贲军也在奋勇的拼杀。
嬴政手持长剑已经杀红了眼,已经疯狂。他一边大吼着一边劈刺砍剁,鲜血浸湿了龙袍,脸上身上全是粘稠的血,已经分不出来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叛军看得有些眼直,但是还在不断地围上,嬴政凌厉的剑法已经渐渐显得有些迟缓,他一招乌龙扫雪,一转身砍断了不少马腿,几剑结束了坠地叛军的性命。
嬴政抬脚踹翻了刺在剑上的一具尸体,筋疲力尽地持剑在手,扯开嗓子用尽力气大喊了一声:“蒙恬!”喊声直透云霄。
喊声刚落,不知哪里杀出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就像平地冒出来了一样。这些人全都是一身黑色劲装,个个手持五连发的劲弩,对着叛军就是一阵发射。
箭如雨下,叛军如高粱秆一样,一波波倒下,一排排倒下。有的叛军被射成了刺猬。
许寒芳见终于有隙可乘,大声一喊“蚊子!上马!”用腿一夹马腹,骏马跃过堆积如山的尸体,跃进包围圈,来到嬴政近前,她俯身伸出一只手。
嬴政探手抓住许寒芳的手跟在骏马后面助跑了几步,飞身跃上战马,二人在弓弩队的掩护下,冲杀出一条血路,飞一样向冠礼台奔去……
宗室大臣听说大王回来了,精神为之一振,接到旨意后,纷纷冒死赶往冠礼台。吕不韦的嫡系听到消息,也只有忧心忡忡地赶到冠礼台。
叛军也从四面八方涌向冠礼台,准备做穷途末路后的扑袭。可是还没有冲到嬴政身边,就被蒙恬的弓弩队射杀倒在地上。弓弩队的威力像现在的狙击队。
到了冠礼台,嬴政跳下战马,顶着如蝗箭雨,跨过一具具尸体,一步一步向冠礼台走去……
嬴政一步一步走上了台阶,每一步走的都很沉着,都很稳健。他站在高高的冠礼台上,冷冷地扫视远处血腥的厮杀,高傲地俯视台下的肃立的群臣。
他眯着眼睛,亲眼欣赏着战争伟大的场面;他背着手,回忆亲身体会了战斗中的忘我及疯狂;他高傲地仰起头,感觉自己就要体会到胜利后的狂喜和无法替代的成就感。他感觉自己天生就喜欢战争,喜欢那种疯狂的快感。
奉常捧来水让嬴政简单的净了净面。嬴政看着被血染红的清水,他的眼眸深处是和血一样红的颜色。
他凛然地站直身子,挺直了腰板。他听到自己的骨骼在咔咔地响,他感觉到自己的浑身的血液在沸腾,在燃烧,他的目光中露出飞扬的神采。
众大臣躬着腰低着头,不断的有人偷偷扫视自己的同僚,大家的目光碰在一起都是火花一闪,却没有人说话。
蒙恬带领着劲弩队,训练有素地环立在冠礼台周围,控制着周围的一切,内一层护住大王,注视着群臣,提防有人暗杀嬴政。只要任何人轻举妄动就立刻举弩射杀;外一层弓弩一致对外,不停的射杀想要偷袭的叛军。
一队弩箭射完马上退下,替补队立刻接上,没有任何的空当,不留给敌人一点喘息、偷袭的机会。蒙恬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弓弩队任何的调动,全靠手里的一面令旗井然有序地完成。
许寒芳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感叹: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蒙恬,就是这支队伍的将军,合格的将军。蒙恬,不愧是未来的名将!
吕不韦躬身上来,恭敬地给嬴政戴上了王冠,目光无意中和嬴政对视,心头一颤目光一抖低下了头。嬴政的目光太锐利,太凌厉,目光中还有三分挑衅和怨恨。
突然间,一股颓废涌上吕不韦心头:我老了!他心里感叹着,小心翼翼地捧起宝剑给嬴政佩戴,却被嬴政厌烦的一把推开:“不用你!”目光望向许寒芳,沉声说:“寡人要让她给我佩剑。”声音虽小却像一个惊雷。
众大臣都是一愣。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表示异议。这太离谱了!一个女人给大王佩剑?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先例!但在弓弩队的环视下却没有人敢公然反对。
群臣的小声议论,许寒芳听得一清二楚,只觉得心里发毛,头皮发麻,手心已经握出了汗。
嬴政眯着眼睛扫视全场,眯起的笑眼充满了笑意,但是那种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吓得大臣们渐渐细若蚊虫,最后鸦雀无声。虽然他一个字也没有说,但是他已经彰显出了一个王者的独具的霸气和不容抗拒的威严。的67
奉常把宝剑捧到许寒芳面前跪下。
许寒芳看了看面前的古朴精美的宝剑,迟疑着望了一眼嬴政。
嬴政正微笑着望着他,此时的他目光中充满期待和鼓励。
许寒芳顿了一下,颤抖着手捧起宝剑。双手捧着宝剑觉得这剑有千斤之重。
众目睽睽下,许寒芳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冠礼台,耳边还能听到远处金戈铁马的厮杀声,似乎也能听到地上自己的脚步声,甚至她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她每走一步感觉就像走过了一年,每跨过一个台阶感觉就像是跨过了一个世纪。
经过漫长的等待,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来,她将亲手完成这个时刻。她将为历史写上这样永恒的一笔!她的手在颤抖,她的腿在颤抖,她的心在颤抖,她的心脏紧张得快要跳动出胸腔。
好不容易走到嬴政面前,许寒芳抬头望着他,他的眼睛已经湿润,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他的嘴唇也在微微颤抖,似乎在告诉她:“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谢谢你!”
许寒芳含着眼泪笑了笑,低下头往嬴政腰间挂剑,可是眼前模糊一片,颤抖的双手怎么也不听话,手抖得怎么也挂不上宝剑。她急得出了一头的汗。
嬴政低下头温存地笑笑,有力地大手握着她颤抖的手,把宝剑稳稳挂在腰间。四目对望。他深邃的眼底全是柔情。的43
许寒芳禁不住流下欢喜的眼泪。
嬴政拉起许寒方的手,另一只手抽出宝剑,高举在空中大声宣布:““从今而后,政令出于秦王一人!”
吕不韦和群臣跪下,肃穆地随声附和道:“今后政令皆出于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站在高高的冠礼台上,望着伏在脚下的群臣,嬴政又紧紧握了握许寒芳的手,扭过头像个孩子般天真得意地笑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芳,我要让你和我一起同享这份尊荣。”
许寒芳没想到自己能见证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历史时刻,感觉像做梦一样。她迷离地望着匍匐在脚下的群臣。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不再是那个傀儡秦王,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一个真正的秦王政。他要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他要为横扫天下,统一六合的目标而奋斗!
他会让每一寸土地都踏在自己脚下,他会让六国全部臣服于他的脚下。从这一天开始六国就注定了被歼灭的命运。的ab
嬴政笑容一敛转回头,对着台下厉声道:“让城外的地方军进来见驾!”
不一会儿马蹄声响起,地方军首领刘贾带着众将领和大军进入城内,来到冠礼台下。
嬴政迈步下了几阶台阶,面对大军,没有一丝的慌乱。他背着手立在台阶上,笑眯眯地问:“你看寡人像被挟持吗?”
刘贾一愣,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李斯出现刘贾面前,向着叛军冷笑,高喊:“秦王在此,嫪毐谋反!”
蒙恬麾下的勇士同声高喊:“秦王在此,嫪毐谋反!”声震咸阳,直冲九霄。
嬴政从容淡定地说:“嫪毐谋反!尔等被贼人蒙蔽,若及时悬崖勒马,寡人赦你无罪!”声音虽小却透着难以抗拒的威严。
刘贾听得清清楚楚,顷刻间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忙滚鞍下马,匍匐在地,高声道:“罪臣刘贾被贼人蒙蔽,险些酿成大错,请大王治罪!”
其余众将领和士兵一看也忙扔下兵器,都匍匐在地,山呼万岁。街道上、小巷里、城门边跪满了士兵,此起彼伏“万岁”的呼喊声,在整个咸阳城连绵不断。
嬴政俯视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众人,过了片刻,他仰起了脸望向天空,正午的太阳刺得他眯上了眼睛……
许寒芳可以感觉到嬴政的手在微微颤抖,握着她的手握的更紧,更有力。自己不觉也用力握了握。
一切终于结束了!许寒芳忍不住再次流下了热泪。她抬手擦了擦激动的泪水,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早已经被鲜血染红,再看嬴政黑色的龙袍早已被鲜血染透。心里无限感慨:这就是在血雨腥风下诞生的王权……咸阳巷战经过了几个时辰,总算完全平定下来,蕲年宫伤痕处处,咸阳城近乎半毁。叛贼全部被俘,只有嫪毐一人逃脱。嬴政下令加紧追捕。
宫中近侍开始整理叛乱后凌乱的痕迹。百姓也开始慢慢恢复自己的家园。
宫殿可以从建,家园可以从建,可是失去的亲人再也不可能复活。留给人内心的伤痛即使经过岁月的流逝也永远不可能平复。
北风呼啸,很快吹干了地上的滩滩血迹,吹散了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吹走了天空中飘荡的浓烟。
嬴政在虎贲军的护卫下,在群臣的簇拥下,轻轻拉着许寒芳的手,缓步走在满是疮痍的大街上。
一行人所到之处,百姓抹着眼泪跪下行礼,却没有人嚎叫痛哭。他们尊敬他们的大王,他们知道这场战争是因一个叫嫪毐的人而起。他们痛恨嫪毐,痛恨嫪毐毁了他们的家园,毁掉了他们原本幸福平静的生活。
嬴政停下脚步,转回头对跟在身后的蒙武吩咐道:“从国库中拨些钱粮,帮助布衣黔首重建家园。”
“遵令!”蒙武躬身领命。
许寒芳不经意瞥了一眼吕不韦,看到吕不韦一脸的落寞,低着头,眼神中全是无奈,无奈中似乎还有些欣慰。
巡视了一周,不知不觉走到了成蟜的府邸。
嬴政望了望府门歪歪斜斜的匾额,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命令:“所有官员回到岗位上,各司其责,清理战后事宜,明日早朝如实上奏。”
众大臣行了礼躬身退下。
许寒芳和嬴政轻轻迈步进了成蟜府。
树倒猢狲散,成蟜的家仆听说成蟜谋反而且已死。纷纷卷铺盖逃走。偌大的府内,走半天遇不到一个人。府内的东西被人趁乱几乎席卷一空。只留下空荡荡的房子,和斜挂在上面的残破门窗在风中忽闪作响。
迈步走到成蟜的卧室。空荡荡的床榻上已经看不到那张傻呵呵的笑脸。几口箱子敞着箱盖,箱内的东西散乱了一地。
许寒芳蹲下身拾起一个被摔碎的面人,看着支离破碎的面人,黯然伤神。
嬴政走到箱子边,往箱子里瞅了瞅,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把小木剑默默看着。看了片刻颓然地坐在箱子上,眼睛望着屋外,无限感伤。
二人一个蹲着,一个坐着,都没有说话。只觉得屋内阴冷的像冰窖一样,心也冰冻。
嬴政抬头看看西坠的斜阳。把地上散乱的儿时玩具拾起,逐一放进箱内,挥手传进虎贲军,吩咐道:“把这几个箱子抬回宫。”
许寒芳抬头看到窗后一株梅花树花朵开得正艳。迈步出屋绕到房后,站到梅花树下,仰头静静看着。忽然听到隐隐有嘤嘤哭泣的声音。忍不住寻声找去。
后院一间厢房内,几个妇人抱着几个孩子正在低声哭泣。最大的孩子也不过两、三岁。最小的只有几个月还抱在怀里。
嬴政也跟着许寒芳踱到后院。
几个妇人看见来了人,都缩在一起惊慌地看着。看到嬴政更是大吃一惊,恐惧地往墙角慢慢靠拢。
许寒芳蹲下来,轻声问道:“你们是不是成蟜的家人?”
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妇人抽泣着点点头,顿了一下惊恐地说:“大王饶命!”此话一说妇人都哭了起来,孩子见状也放声大哭。一时间哭喊声一片。
许寒芳和嬴政明白了。虽然成蟜没有正式娶妻立妃,但这些都是成蟜的姬妾和遗孤。成蟜出了事,家仆全部逃亡,只剩下这些妇孺无处可逃,躲在这里暗自垂泪。
嬴政也蹲下身,温和地看着她们:“你为何这样说?”即刻又明白了,说道:“寡人曾经说过,成蟜没有谋反。他的爵位由其长子世袭。”
这些妇人一听一个个失声痛哭,各自搂着自己的孩子,以头碰地。
安置好这些妇孺,二人心情沉痛的离开成蟜府。
路过快乐豆坊,快乐豆坊的房屋在战争中奇迹般的竟然没有损毁。许寒芳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惘然若失。
“你要是想进去,我们就进去看看!”嬴政理解地说。
许寒芳点点头。
屋内的摆设被人踢的凌乱,稍微值钱一些的东西都被仓惶逃窜的叛军卷走。
许寒芳蹲下身,就像拾起已经破碎的记忆一样,一点一点把东西放在原处,想要把记忆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嬴政也帮忙拾掇着。
许寒芳把屋内的摆设恢复成了原样,呆呆坐在几案上,脑海中一片空白。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