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嬴政蹲在身边轻轻问。
“我在想就是成蟜带你来了这里,我们才认识的。”许寒芳言不由衷地回答。
嬴政心里一紧,半晌没有说话。
窗外渐渐暗了下来,夜幕悄悄降临。
“晚饭我们在这里吃,好吗?”嬴政征求许寒芳的意见:“我们自己动手做。”
“啊?哦!”许寒芳心不在焉地答应。
嬴政淡淡一笑出门,吩咐虎贲军去准备材料。
许寒芳点燃桌上的油灯,回头却看见快乐豆坊的牌匾还静静躺在墙角。她慢慢走过去,缓缓蹲下身,抱起牌匾,盯着“快乐”二字,把牌匾又慢慢放下。快乐已经不存在了!她把字面冲里翻了过去。赫然发现,在牌匾的背面写满了大大小小的“爱”字。
大大小小的爱写满了整个匾额!这是浩然的笔记!许寒芳心里猛地一惊!他来过这里?那天我没有看错!那个身影确实是浩然!我的直觉没有错,浩然真的在我身边!浩然何时回到这里写下了这样几个字?他为什么要躲着我?浩然,你在哪里?写满爱的牌匾在向我诉说什么?在传达爱的信息?
屋外传来脚步声,是嬴政。许寒芳怕嬴政看见,忙镇定心神把牌匾放好,装做若无其事。心里却在不断地揣摩着思索着……
从昨晚到现在二人一直都没有休息,却都没有一丝睡意。
许寒芳在厨房忙碌着,嬴政熟练地给他打着下手。二人都没有说话。二人的心情同样的沉重,同样心里都在想着一个人,只是所想的人不同而已。
吃完饭,许寒芳站在桃花树下看星星。人生有多少奇遇呀?奇异地穿回来,奇特的遇到浩然,奇妙的爱上浩然,最后浩然离奇的失去踪影。望着天空最亮的那颗星星,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
嬴政轻轻地走了过来,柔柔地问:“在看星星吗?”抬手给她披了件披风。
“嗯!”许寒芳轻轻应着:“我在回忆往事。——我记得我曾经在这里和成蟜炒过架。”不知为何,开始学会对嬴政撒谎。
嬴政和许寒芳并排站着,回忆着说:“你曾经在这里给我说过,只愿一生爱一人,二人相守一辈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还记得吗?”他清楚地记得她的原话。
许寒芳苦涩地笑笑,她当然记得那天晚上,也就是那天晚上才有了和浩然相守一辈子的冲动。
嬴政转过身,凝视着许寒芳,轻轻拉起她的手,含情脉脉地说:“芳……”
还没等嬴政把话说出来,许寒芳笑着打断:“时候不早了,我累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嬴政欲言又止,生是把话咽了回去,点点头说:“好!”
回到蕲年宫,王翦已经等候多时。看到二人走过来忙跪倒在地上迎接。
嬴政沉声道:“进来吧!”
“是!”王翦朗声答道。
在灯光下,嬴政第一次认真打量了王翦,见他三十多岁,全身铁甲,身材魁梧,长着一张相当英俊的脸,神情却非常威猛。
嬴政一见他就有好感,忍不住赞道:“好一表人才!真是一员虎将!”一边极口夸赞,一边呵呵笑着踱至王翦身前,端详着说:“这次多亏了你机智。寡人记你头功!——起来吧!”
王翦忙叩头道:“谢大王!”停了一下说道:“启奏大王,咸阳城已经全部封锁,王宫警卫也已经安排完毕。雍地也已经调兵前去包围封锁。”
“好!很好!你先退下吧!”嬴政点点头。
“是!”王翦躬身退下。
看着王翦的背影,嬴政欣赏地说:“芳!我看王翦虎背熊腰,目如闪电,气宇轩昂,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a7
许寒芳笑道:“将来他会为你灭赵、楚,降伏百越。统一天下立下汗马功劳,成为秦朝第一位猛将!”
“哦?你何以如此肯定?”嬴政充满好奇。
“因为!因为我会看相!”许寒芳只好信口胡诌道。
“哦?”嬴政笑眯眯地伸过脸来,打趣道:“那你也帮我看看?——看婚姻。”
许寒芳瞪着眼睛嗔道:“我不会!——刚平定了叛乱,你还有这份好心情?有力气想想你下一步如何做吧!”
嬴政扫兴地说:“我早就已经想好了。”拍了拍胸口:“都在这里装着了。”
许寒芳知道嬴政所言不虚,往榻上一倒也不言语。
嬴政站起身,目光深沉地望着窗外梦幻般的夜空,嘴角带着浅浅地笑,喃喃地说:“芳,你说得没错,你说过我的启明星很快就会升起!现在它就要升起。”在心里面却问自己:我的另一颗启明星何时才会升起?
东方的启明星缓缓升起。
嬴政换了朝服:“芳,你真的不想跟我一起去吗?”
“从今往后你就亲政了,别再说这孩子气的话!”许寒芳帮嬴政系好了腰带。
任何事都难不倒他,可是对她却毫无办法,嬴政无可奈何地笑笑。转而有些兴奋地说:“我忍耐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昨天他还没有来得及高兴。
“我早说过会有这么一天!”许寒芳笑着给腰带上挂了一块玉佩,就像当初给他挂玉佩一样。顿了一下嘱咐道:“记住,善待你身边的人。”她像第一次送他上朝一样送他出门。
嬴政开心地笑了。他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出大殿,走向朝堂。这是他加冕后第一次上朝。他要显示出他绝对的君主权威。
许寒芳不止一次地看过嬴政上朝,可是这次她知道从今天起,嬴政就可以施展他的理想和抱负,成了一个真正的君主。
嬴政已经亲政了,我也该走了。他有他的梦想,我也要去追求我的梦想。我不想改变历史!可能我也没有这个能力,就像我没有能力去挽救成蟜一样。我只想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生活。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嬴政端坐在高高的朝堂上。俯视着群臣。
桓齮呈报:“经过清点,大军死伤五千多人,叛乱重犯皆生俘,只有嫪毐逃脱。现在正在全力追查。”
嬴政轻蔑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叛乱的重犯,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下令:“这些谋反重犯下廷尉治理审问,待首犯嫪毐逮捕一并判罪。——侍中宣旨。”
侍中宣读了嬴政亲政后的第一道圣旨。
有功者先行赐赏——
国尉桓齮,秉性忠义,自始至终,与君共难,着进爵两级,升任大将军。
虎贲军王翦智勇双全,临危不乱,挽转狂澜,进爵三级,升任虎贲军都尉。
虎贲军杨端和,生性聪慧,见机而作,反乱为正,进爵三级,升任卫尉。
赵高,其志忠纯,护玺有功,进爵两级,赏金百两。
其余参战人员,连同宦者皆进爵一级,并厚予金帛赏赐。
接着又颁布了一系列措施,稳固自己的王权。例如:今后只封爵位而不再裂土,爵位只是一种世袭荣誉,不再拥有土地和兵权;设立左右丞相分离相国的专权;提出“轻商重农”的思想;土地、矿山、山林全部收归国有,不允许私人经营……等等。
众大臣凝神细听已经完全明白,大王不但野心勃勃,有统一天下之志,从今往后大王要把政权全部集中在他一个人手里,其他的大臣不过是大王发号施令,行使命令的仆从或工具而已。
嬴政扫视了一眼鸦雀无声的大殿,沉声说道:“传令下去,全国通缉嫪毐。有生擒嫪毐者得赏钱百万,杀之者赐钱五十万。并清理嫪毐余党!”目光又冷冷扫向吕不韦。
吕不韦目光霍地一跳。他知道嫪毐是自己向太后推荐的,难逃干系。
一时间整个咸阳城内,风声鹤唳,草木皆贼。
两天过去了,尽管官家民间、军队百姓,人人日夜都在全力搜查。嫪毐这个名字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可是嫪毐却像轻烟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嬴政眯着深邃的眼睛望着窗外,他知道嫪毐一定在那个地方。他不愿意和那个人有正面冲突的一天,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他仍旧摆脱不了投鼠忌器这个问题。
他还知道如果自己不亲自过去,其他的人根本不敢踏进那个地方一步。经过反复的思考,他终于下定决心,咬牙做了个决定:釜底抽薪!必须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两天来,嬴政一直都很忙,许寒芳根本没有机会向嬴政提起离开王宫的事。每天就是坐在王宫里听着呼啸的北风发呆,琢磨着找个怎样最合适的理由。
昨天嬴政刚满脸神秘地和自己说了一句话:“我这次收了国内全部商人的产业,但是……”
话还没说完,嬴政就接到奏报大臣跪在殿外求见,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匆匆去接见大臣。
此时,许寒芳正坐在殿内傻傻地发呆,嬴政快步走了进来,边走边说:“芳!同我去一个地方!”说着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去哪里?”许寒芳被拽着不停地跑着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嬴政说着不由分说把许寒芳抱上了马车。自己则骑上了御马。
许寒芳趴在马车窗户上,看见嬴政阴沉着脸端坐在马背上,不知道要去哪里。
到了之后,许寒芳才发现是阅兵场。她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好奇地看着嬴政要做什么。
阅兵场上,旌旗招展。黑色旌旗是步卒,携带的武器是强弓劲弩、戈、戟、剑;红色旌旗是骑兵,神出鬼没,冲锋陷阵有如急风暴雨;黄|色旌旗是战车队……
十万部队集合在大校场中,连一丝声息都没有,只见各色旗帜在风中翻飞,盔甲鲜明,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许寒芳早已见识了秦军的威风,已经没有初时的好奇和感叹。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嬴政。这时候他集合大军干什么?
嬴政登上阅兵台,目光逼视着人群,咆哮着说:“前往雍地,捉拿嫪毐!清除余党!车裂叛贼!”声音如雷。他知道只有这等情绪那些将士才会敢于闯进母后的领地!
十万铁甲军喊声震天:“捉拿嫪毐!清除余党!”
许寒芳这才明白,嬴政已经正式和母亲翻脸,他要去雍地的大郑宫捉拿嫪毐。
许寒芳不想去雍地,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她是一个没有野心,没有权力欲望的女人。她只想和心爱的人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她只有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可是现在这个小小的愿望她都没有办法满足。却卷到了无休止的斗争中去。
部队已经出发,她的马车也在缓缓前行。许寒芳看到随侍在自己车辆一边的赵高,掀开车帘道:“赵高,去禀报大王,我想见他。”
赵高没有想到许寒芳会主动和自己说话,忙不迭媚笑着答应,打马离去。
一会儿,马车停下,嬴政抬腿上了马车,在许寒芳身边坐下,笑问:“找我做什么?”
许寒芳本来想说我不想去大郑宫,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因为她看到嬴政牵强的笑容背后是伤痛。又改口道:“骑马太冷,坐到车里吧。”
嬴政淡淡一笑,扭头看着车外,半天轻叹了口气说:“总还是会有这一天,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又苦笑了一下说:“芳,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可是我比你更不愿意去!”
许寒芳低头不语。他总能看透我的心事,那么他应该也早已看出来我不愿意留在他身边!他是否和我一样也在装糊涂?在回避?
许寒芳胡乱想着,耳边听到嬴政说:“嫪毐谋反,我不诛他于心不甘,更无法向全国的百姓交待。”听语气他似乎在给自己打气:“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秦国立法根本,也正因为这样秦国才会强大。我如果让嫪毐躲在母后那里逍遥法外,将来如何面对百姓?如何要求百官严格执法?可是我要去了,就等于和母后撕破脸皮,她毕竟是我的母亲……”他已经说不下去,痛苦的仰起脸,闭上眼睛。
许寒芳明白他内心的矛盾,和太后翻脸,等于向天下承认了太后和嫪毐的丑事,他面对的指责和质疑已经太多太多,现在又要加上一条:有违孝道。可是不做,天下又会耻笑他软弱。真是进退两难!
嬴政拉起许寒芳的手轻轻,呢喃着说:“芳!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明白我,但是我要你明白我,理解我。”目光中充满渴望。
许寒芳理解地笑笑,诚挚地说:“蚊子,即使全天下的人都不明白你,我也理解你!”
嬴政又像个孩子一样笑了,他把头放在许寒芳腿上,用她柔软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脸,喃喃道:“芳,认识你真好!认识你真好……”他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几天,一直心绪不宁,寝食难安,从没有合过眼,此时他觉得心情是如此的放松,眼皮一沉昏昏睡去。
他脸上短短的胡子茬有些扎手,许寒芳看着嬴政那张霸气渐渐淹没稚气的脸,忍不住想:一个初登皇位的年轻帝王不显示自己的威严,不排除自己前进道路上的障碍,谁会怕他,谁会甘愿匍匐在他脚下?他只能这样做,只能鼓起勇气,去挑战他母亲的权威。去面对别人褒贬不一的评论。他别无选择。
大军进了雍地,远远的大郑宫已经在望,该面对的问题始终要面对。
车外马蹄声响起,先行郎中朗声禀报:“启奏大王!”
嬴政一激灵坐直了身子,微微一蹙眉头,面色立刻沉静下来:“讲!”
“太后传旨在大郑宫的大殿接见大王。”先行郎中在马上躬身禀报。
嬴政握着许寒芳的手猛地一紧,握得许寒芳疼得低呼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沉声道:“寡人知道了,摆驾大郑宫!”
“遵令!”
车驾到了大郑宫,嬴政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威严耸立的大郑宫,突然有了一些心虚和胆怯。他转回头,对着许寒芳轻轻说:“你陪着我进去!好不好?”
许寒芳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除了点头她还能怎样?她感觉像做梦一样,她宁愿这是梦。
豪华气派的大郑宫内,金碧辉煌。太后赵姬盛装朝服端坐在中央,冷冷俯视着嬴政和许寒芳二人。
许寒芳看到赵姬的眼神,心里一凛,这眼神太决绝,那神情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而是在看自己的仇人。为何这个女人被嫪毐迷惑到如此地步?她肉体上的欢娱足以让她牺牲自己的儿子?
许寒芳再看嬴政,只见嬴政微仰着脸,面无表情,垂着目光,似乎根本就没有望着台上的赵姬,程序化地行礼:“孩儿向母后请安。”说着跪倒在地,身体在动,可是目光一直盯着某个地方没动,连表情也没有改变。
许寒芳也忙一起跪下行礼。
“起来吧!赐坐!”太后机械地回答,声音和表情都是冷冷的。
“谢母后!”嬴政的声音同样冰冷的没有任何的感情。
听着二人没有丝毫感情的对白。许寒芳来回瞅瞅二人。这哪里像呣子?分明像两个在做戏的戏子!而且是不投入角色的戏子。
太后赵姬淡淡地说:“王儿难得到大郑宫来,哀家还以为你把娘亲给忘了呢!”冷冷的眼眸中有些许哀怨和苦楚,瞬间又完全被不满代替。
嬴政微微一怔,冷冷地顶了回去:“孩儿这不是来了吗?母后只怕也不希望孩儿来吧?”目光还是盯着某个地方。他是不敢看他的母亲?还是不愿看他的母亲?
赵姬目光闪了一下,嘲讽地说:“来一趟就带这么多人马?就是这样来看望哀家吗?”
许寒芳看到嬴政眼角微微一跳,眉毛轻轻一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痛苦,但是随即又恢复了冰冷,淡淡地说:“有人犯上作乱,儿臣担心母后安危,前来保护。”
许寒芳抬头,注视着太后的反应。
“哦?是吗?那咸阳之乱是否已经完全平定?”太后赵姬神态镇定,若无其事。
嬴政一愣,没有想到母亲居然如此说,感觉心里一阵剧痛,
就连许寒芳也没有想到太后会如此说,明明嫪毐就是拿着太后的玉玺和兵符谋反,她居然脸皮能如此之厚?
嬴政强压着怒火道:“孩儿据报,嫪毐那个贼子逃到了大郑宫。”他的目的不是来问母亲的罪,而是来抓嫪毐。所以他不想在太后有没有参与谋反这个问题上纠缠。
赵姬冷笑一声质问:“所以你就亲自带兵来搜?”
嬴政坚持着最后的耐心,淡淡地道:“孩儿不敢,只是怕乱贼惊扰母后。担心母后安危。”
许寒芳知道嬴政在给母亲台阶下,只要赵姬顺着说嫪毐和自己没有关系,他就可以替母亲粉饰一切。不觉期待地看向太后。
太后低着头思考了一阵,似乎有些妥协地说:“孩儿,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嫪毐这么多年侍候哀家,日夜都在哀家身边,令哀家身心愉悦,你就不能……”
不等赵姬把话说完,嬴政就坚决地顶了回去:“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谋逆大罪,罪当车裂。这是祖宗定的法律,嬴政不敢违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居然厚颜无耻地这样说,这样说就等于承认了和嫪毐的关系。心里又一阵黯然:如果兵败的是自己,嫪毐会放过自己吗?
太后没有想到嬴政会毫不留情得顶了回来,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大郑宫是我的地方,你搜搜看!”声音震得的整个大殿嗡嗡作响。
嬴政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吼道:“母后既然这样说,请恕孩儿无理了!——王翦,赵高!”
“微臣在!”“奴才在!”王翦和赵高二人应声而至,给太后行礼。
嬴政昂着头一站,目光冷冷地看着太后,扬声道:“王翦,寡人命你部署士卒搜遍大郑宫,一草一木也不得放过!”
“嬴政!你敢?”太后暴怒,怒目而视。
嬴政和太后四目对视,互不相让。
一时间殿内充满了火药味。
许寒芳手心也出了汗。
王翦跪在地上看看太后,望望大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两个人谁都得罪不起,真是左右为难!不觉偷眼望向许寒芳。
“王翦,你还愣什么?还不快去!”嬴政怒喝。
王翦看到许寒芳冲他无奈地点点头,这才朗声答道:“遵令!”站起身出了大殿。
许寒芳暗自叹气不觉望了太后一眼,太后也正好看了一眼她,眼睛中充满愤恨。
许寒芳下意识地把脸扭到一边,一阵心虚。却看到赵高一脸的阴鹜之气立在嬴政身后,正猥琐地望着太后,目光中充满怨毒。
赵高为何如此怨恨太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许寒芳不觉激灵灵打个冷颤……太后和嬴政在大殿内僵持着,二人谁都没有说话。立在殿内的人都不敢大声的呼吸。
许久,只听太后冷冷地说:“韩芳,韩姑娘,你真是一个好姑娘!”
许寒芳也摸不清太后说这话的意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太后冷笑一声:“你就这样不懂宫中的规矩吗?哀家同你讲话,你却无动于衷?”
“啊?哦!”许寒芳连忙行礼,却找不到话说,心头突突直跳。
太后赵姬咬着牙说:“哼!大王国事繁忙,无暇管理后宫,你是越来越不懂宫中规矩了,看来哀家需要好好治理一下后宫了。”
许寒芳心里一凛,知道太后在向自己发难。
嬴政更是骇然,太后是后宫之主,要想以管理后宫为由刁难许寒芳,就连自己也无法干涉!
赵高站在一边却隐约露出幸灾乐祸的模样,只是这模样稍纵即逝。
该怎样应付这样的场面?许寒芳暗自盘算。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被嬴政紧紧的握住,耳边听到他冷冷的话语:“母后……”
太后厉声喝道:“王儿住口,我在管理后宫的事宜,祖宗法律,大王也不得干预后宫事宜。”
嬴政一时为之语塞。
太后懒懒地坐下,扬声道:“来人,把这个不懂规矩的婢女给哀家拿下。”一脸的得意。
两个内侍听到命令走了出来。
许寒芳已经明白了太后的目的,她要用自己作人质交换嫪毐。她脑子飞转,该怎么办?是把两个内侍撂倒?还是束手就擒?
正犹豫间嬴政已抢身护在她身前,狠狠瞪了一眼内侍。虽然他不能公然干涉母亲管理后宫,但是谁也别想把她从他身边带走!
嬴政凌厉的目光吓得两个内侍浑身一颤,呆立在原地。
太后看到嬴政凌厉的目光心也猛地一震,可是又不甘示弱。斥道:“还不拿下!”
两个近侍进退两难,腿肚子直转筋,额头的冷汗啪嗒啪嗒滴了下来。
正僵持间,王翦大踏步走了进来,行了军礼。在嬴政身边轻声耳语道:“大王,整个大郑宫已经搜遍了,也没有搜道嫪毐。不过微臣发现了一条通到宫外的秘道。估计嫪毐已经逃出大郑宫。”
许寒芳看着王翦暗道:老兄,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就冲这次,回头也得在蚊子面前多美言几句。
嬴政微微皱了一下眉,有些失望,冲着太后面无表情地说:“宫中已经清查完毕,惊扰到母后,还望母后恕罪。”的6e
嫪郎已经从地道安然逃脱,也不枉我拖了些时辰!太后暗自欣喜,嘴上却讽刺地说:“大王真是公而忘私,为天下作出表率。”
嬴政也无心理会,拉着许寒芳的手往外走。他一心只想尽快擒获嫪毐,还不知道有没有秘道从雍地通到城外,必须尽快加强在城内的搜索。
两个孩童从殿外嬉笑着跑了进来。大一点的三、四岁,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后面小的才一、两岁的模样,乐呵呵蹒跚着跟在后面。
嬴政扫了一眼继续往外走。
身后,赵高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这两个孩子多可爱呀!小模样儿真喜欢人!”
许寒芳心里突然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嬴政心中猛的一惊,只是急着擒拿嫪毐,忘记了嫪毐的两个孽种。转身故意问道:“母后,这两个孩子是何人?”问的时候他感觉到他的脸微微发烫,他很清楚这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
太后心里也是一惊,故作镇静地掩饰道:“哀家在宫中寂寞,这是哀家收养的两个孤儿。”
嬴政正在思索怎么办,赵高阴阳怪气地声音再次响起:“启奏太后和大王,按秦律,宫中不得收养非王室血统子女。”
嬴政顺着台阶就下,沉声道:“哦!原来是这样。——王翦,将这两个孩子带走!”
“是!”王翦带着一个虎贲军上来抱起了两个孩子。
“娘!娘!我怕!坏人抓我,我怕!”两个孩子惊慌地伸着小手向母亲哭喊,手抓脚踢地挣扎。
太后护犊心切,站起身,从台阶上冲了下来:“嬴政,他们和你一样是我所生,你要把他们怎么样?”
嬴政脸微微一红,干脆不理不睬,一跺脚低声喝道:“走!”拉着许寒芳的手大步往外走。
“内侍,把孩子给我抢回来!”太后说着已经不顾自己的身份,扑向前和王翦抢孩子。
王翦哪里敢和太后去抢?几个争抢之后,孩子已经被太后抢到怀里,她抱着小儿子,又去拉扯自己的大儿子。
嬴政大声责问:“王翦,一个孩子都抢不过来?——抢回来!”
听到命令,王翦只好硬着头皮再去抢孩子,可又不敢使全力。两个孩子嗷嗷大哭。
太后惊慌失措又放下大儿子,一边拼命争抢小儿子,一边嚎道:“还给我,还给我!”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太后的威仪,冲内侍和宫女大吼道:“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抢回来。”
内侍和宫女都已经傻了眼,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太后此时已经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嚎叫道:“孩子是无辜的!嬴政,他们是你的亲兄弟,你不能这样对他们!”的f2
嬴政又惊又怒。太后的几句话等于亲口承认了孩子是她和嫪毐的。嬴政羞愧难当,彷徨失措。
赵高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在耳边轻轻响起:“大王!斩草要除根,永绝后患!”
嬴政浑身一颤,他知道这种事情必须当机立断,否则后患无穷,眼睛中瞬间露出杀机。
许寒芳被嬴政眼中的杀机惊得心头一颤,她一把拉住了嬴政,低声道“不!不要!你不能那样做!”她实在不忍心看到他杀两个可爱的孩子。
嬴政听了目光忽地一跳,犹豫了。
赵高凑进一步,压低声音道:“请大王三思,速速定夺,不要留下隐患!”小眼睛里全是恶毒。
许寒芳气愤地瞪着赵高,恨不能一脚把他踢飞。可是嬴政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根本无法挣脱。
嬴政似乎还在犹豫,
赵高突然尖声道:“启奏大王,按秦律谋逆者当诛三族。但宗室所嫁之女不是主谋者可免。”声音犹如豺狼之声,尖锐刺儿,振的耳膜突突直跳。
赵高确实了解我的心思,我正在想怎能堂而皇之地杀了这两个孩子?他就给我找到了台阶。嬴政嘴角浮起一丝阴冷的笑容,沉声道:“王翦,你知道该怎么办了?灭——三——族!”
王翦一愣,吃惊地望向大王,一手拽着孩子,一手按着佩剑就是拔不出来。
“奴才遵令!”赵高阴森地回答,一脸狠毒地朝稍大一些的孩子走过去。
“不要!”许寒芳急得又跳又蹦,想要挣脱嬴政的手,可是无济于事。
只见赵高拔出佩剑,举起长剑往正在哭喊的大孩子身上一挥,孩子立刻身首异处,血喷了赵高一身一脸。
“啊!”太后一声凄厉地惨叫,放下正在争抢的小儿子,扑向大儿子的尸体,抱着尸体放声痛哭。
许寒芳不忍心再看,把脸扭到了一边。
嬴政看到鲜红的血溅了一地,他的眼睛已经赤红,转头望向抱着小儿子的王翦,低声喝道:“王翦!”
王翦浑身一颤,牙一咬,心一横拔出宝剑,可是颤抖着手,杀不下去。
太后回过头,像一头保护幼仔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扑向自己的小儿子,企图保护自己的儿子。
嬴政撒开拉着许寒芳的手,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拔除佩剑。
许寒芳扑向嬴政,想要拽住他,可是已经晚了,嬴政已经一剑刺穿了孩子的胸膛。
许寒芳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捂着嘴,泪水夺眶而出。
“儿子!”太后厉声哭叫着,扑上来掐住嬴政的脖子,歇斯底里地嚎叫:“嬴政!你这个禽兽,你这个没有心肝的禽兽!还我的儿子!……”张开嘴没头没脸地乱咬着。
嬴政躲闪着母亲的撕咬,一把抓住了母亲的双手,把母亲搂进怀中,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平静地说:“娘!冷静点,只有孩儿才是你真正的儿子。”嘴角还带着一丝残酷的冷笑。
太后颓然跌坐在地上,好像不认识似的目光呆滞地望着嬴政,眼神空洞的没有一丝生气。
许寒芳在地上强撑着挪了几步,挪到太后身边,想要说话却嗓子紧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太后木然地仰起头,冷冷扫了周围的人一眼,那是能杀死人的目光。可是瞬间,那目光中又变成一片死灰。
许寒芳看着这一切心如刀剜。
虎贲军上来准备收拾尸体。
“都滚开!哀家自会处理!”太后的声音平静地可怕,她换了个姿势端坐在地上,恢复了太后的高傲和威仪。
嬴政转脸对还木鸡一样呆立在殿内的内侍和宫女沉声命令:“好好照顾太后,如有闪失,你们知道后果。”
内侍和宫女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嬴政弯腰拉起瘫坐在地上的许寒芳,向王翦和赵高低喝道:“走。”
许寒芳腿一软一软的根本走不成路,嬴政干脆直接把她抱了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
嬴政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抱着许寒芳的手紧得使她快要透不过气来。他走的步子很大,很快,很决绝。
许寒芳转过脸望着头发散乱、凄然而坐的太后,禁不住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任凭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突然,耳边听到了太后凄厉的号哭,那声音人不像人,鬼不鬼像鬼,像失去幼仔野兽的哀嚎……嬴政抱着许寒芳直接出了大殿,把她放上了马车,转头沉声命令:“封锁大郑宫。所有人等一律不得进出,包括太后在内!”飞身上了马。
许寒芳颤抖着躺在马车里,眼前还是刚才血腥的画面在晃动,满眼都是血红的光。她只觉得冷得浑身发抖,冷的牙齿打战,她把身子紧紧蜷成一团,抱着肩膀然后蜷得紧些,再紧些……
到了行宫,嬴政也不说话,直接把许寒芳抱出马车,大踏步进了行宫。
进到殿内嬴政轻轻把她放在榻上,柔声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还有些事。”突然间好像换了一个人,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着嬴政的若无其事。许寒芳颤抖着,忍不住大声质问:“你怎么那么狠心?为什么要杀那两个无辜的孩子?”
嬴政目光一跳,沉下脸坐在床榻边,淡淡地说:“这个你还用问?”
看过历史的许寒芳当然明白,可是还是忍不住狡辩道:“可他们还是孩子!”
“那二十年后呢?”嬴政漠然地反问:“二十年后他们还是孩子吗?到时候我就已经老了!到时候让他们来杀我?让他们像伍子胥那样来替父报仇?”
许寒芳只觉得心里憋闷得透不过气来,用力喘了几口,大声喊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事都是他父亲做的!”借此来发泄心中的恐惧。
嬴政忽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变得咄咄逼人,大吼着说:“如果这次败得是我,成功的是嫪毐。他会放过扶苏兄弟吗?你告诉我!”
许寒芳张了张嘴,却无言可对,低下了头,颓然不语。
嬴政的眼眸中露出阴冷,咬着牙说:“所以,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顿了一下又柔声道:“你先休息一会吧!”然后昂首大步出了大殿。
许寒芳突然想起来在中隐老人的院子内,嬴政拔光了师兄墨离花园内的杂草。当时自己还幸灾乐祸地觉得嬴政这样做是对的。难道自己的潜意识里也有残忍的一面吗?
嬴政走了。许寒芳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坐起身,下了地,随手拿了件斗篷披上走出大殿。她想要去透透气。的9c
初春的夜晚依然寒冷,许寒芳裹了裹身上的斗篷,仰望夜空。
满天的繁星还在眨着眼睛。那颗最亮的星星依然像那张明媚的笑脸。以前的日子是多么的宁静祥和呀!如果我没有来咸阳,是否现在正躲在某个角落里,自由自在的生活?还是早已被纷繁的战火所吞没?
人都有求生的欲望。正如自己在经历了蝗虫、瘟疫、战争之后,更加发现生命的可贵。更加珍惜活着的权利。
想起快乐豆坊的牌匾背面写满的“爱”字,许寒芳不觉又笑了。至少通过牌匾后面的字知道浩然也躲过了那场瘟疫,而且来过咸阳。并且给自己传达了爱的信息。可是浩然能躲过咸阳那场血战吗?
许寒芳迈步出了行宫,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她用力深呼吸了几口气,尽量让寒冷清冽的空气使自己变得清醒。
因为追拿嫪毐,全城戒严,所以百姓生怕惹什么麻烦,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大街上显得空荡荡的。
许寒芳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可内心深处觉得异常的拥挤。我看过瘟疫流行时的尸横遍野;看过战争后的血流成河;也亲眼目睹了咸阳城血肉横飞的厮杀。可是这些都没有刚才那一幕更令人震撼。两个粉雕玉砌、天真可爱的孩子刚刚从眼前跑过,瞬间就变成了两堆肉一样的尸体。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许寒芳用力摇了摇头。太后凄厉的惨叫还在耳边回荡,挥之不去,驱之不尽。
或许嬴政是对的,他不杀了这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就像他口中说的伍子胥那样,总有一天会向他举起复仇的利剑。但是我还是接受不了这样残酷血腥的现实。
脑海里闪过了电视上演的动物世界里的画面,这里和电视里的世界一样,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记得很清楚,草原上的动物遇到了多年不遇的干旱,所有的动物为了仅剩的一点点水源,拼得你死我活。而眼前这些人也是为了生存。
尽管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可是自己还是做不到!许寒芳仰望着天空,长长吐了一口气:看来我真的不适合在这里生存,我要离开这!我要去找浩然,哪怕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慢慢的等待终老,等待着死亡也好。
想到这里,许寒芳不假思索地向城门快步走去。
“什么人?”守城的士卒高声呼喊,走进一看,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参见韩姑娘!”
许寒芳没有想到士卒会认识自己,惊异地问道:“你认识我?”
士卒恭敬地回答:“您身上披的是大王的披风。”心道除了你还有谁敢这样做?
许寒芳这才注意到,自己随手摸了一件披风,原来是嬴政的。刚才一直在沉思,披风拖着地都没有注意。勉强笑了笑。
“您要出城吗?”士卒恭敬地问。
“哦!是的!”许寒芳失魂落魄地回答。
“可有大王手谕?”士卒试探着问。
许寒芳摇摇头。
士卒又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那对不起了韩姑娘,大王有令,没有手谕着一律不得出城。”
许寒芳心里涌起一阵失落:“没关系。我就是想出城走走。”颓然转回身往回走。
何时才能离开嬴政的禁锢和束缚?何时才能自由自在?我不想改变什么历史,也不想留在这里。我只想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她的心里反复响着这个声音。只感觉自己憋闷得想要大喊。
许寒芳忍不住握紧拳头,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啊!!!……”声音在空旷的大街上传出好远,久久回荡。
喊了一嗓子,也没有消除胸中的压抑和郁闷。许寒芳用力甩了甩头,抬手理了理长发,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的63
一个黑影悄悄尾随了上来,从街边窜出。
许寒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一个人从身后勒住了自己的脖子,并且觉得脖子一凉,用眼角余光一瞥,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架在了脖子上。
“别动!动一动就立刻割断你的脖子!”耳边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
许寒芳失声惊叫:“嫪毐!”她不用转头就可以确定是他,她认得他的声音。
“对!是我!”嫪毐恶狠狠地说:“不许喊,喊就立刻杀了你。”
怎么办?做任人宰割的羔羊!不!许寒芳脑子飞转,禁不住苦笑道:“嫪毐,我们还真是有缘?还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嘴上调侃着,心里冷静地分析着当前的形式,盘算着该如何自救。
嫪毐拖着许寒芳到了阴暗处,冷冷地说:“没心和你胡扯!我要你送我出城!”
许寒芳没好气地回答:“我怎么送你?我自己还出不了城!”已明白自己成了人质。
嫪毐狡诈地一笑,并不答言,
火把晃动,一队巡逻的士兵走了过来。
许寒芳眼前一亮,知道自己有了机会,故意大声说:“好!嫪毐,我送你出城,城门在那边!”
寂静的街上,巡逻的士兵立刻发现了两个人:“什么人?”士兵把两人团团围了起来。
嫪毐心里一惊,继而有恃无恐冷冷地扬声道:“告诉嬴政。他的女人现在在我手里,我要他放我出城!”他拖着许寒芳挪到街边,靠墙而站,避免被人偷袭。
二人和士兵僵持在大街上。
嫪毐的额头上已经出了冷汗,紧张使嘴角不停的抽搐,手不停的在颤抖。
许寒芳用力深呼吸,尽量使自己放松,以保持镇静和头脑清醒和应付突如其来的变故,还要防止嫪毐狗急跳墙。
一个士兵飞跑着前去报告嬴政,身影快速地消失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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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子胥:名员,字子胥,春秋时楚国人。出生于楚国贵族家庭,从小受到良好教育,史书称他“少好于文,长习于武”,有“文治邦国,武定天下”之才。公元前522年,伍子胥因父亲伍奢、兄伍尚被楚平王追杀,而避难逃奔吴国。后结识吴公子光,并策划刺死吴王僚,帮助公子光夺得王位。阖闾任命他为“行人”,成为吴国重要谋臣。
吴王阖闾九年,吴王亲率伍子胥、孙武攻下楚国都城郢,当时杀害他父亲的楚平王已死,于是伍子胥掘楚平王墓,鞭尸三百,报得杀父之仇。伍子胥帮助吴王西破强楚,北威齐晋,南服越人,吴国国力达到了鼎盛之势。嬴政接到奏报大吃一惊,匆匆赶至。
王翦听到消息也匆匆赶来,他负责雍地的搜查和安全工作,不但没有抓到嫪毐,还让他把韩芳抓成了人质,罪过不小,跑来时出了一身汗。
嬴政背着手,盯着嫪毐,厉声喝道:“嫪毐,你要干什么?放了她!”
“放了她?”嫪毐一撇嘴冷笑着说:“放了她我不是自寻死路?”
“放了她,寡人可以赏你个全尸!”嬴政上前一步吼道。
“不许你再往前走!否则我立刻杀了她!”嫪毐尖叫,手臂用力勒紧了许寒芳,勒得她几乎缺氧窒息。
嬴政停止了脚步,冷冷盯着嫪毐,深邃的眼睛中露出焦急的神色。
王翦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嫪毐,又怕不慎伤到许寒芳。没有大王的命令,更不敢贸然行事。
嫪毐暗暗吐了一口气。他在城中东躲西藏了一下午,根本无法逃脱,情急之下看到许寒芳只好出此下策试一试,没想到居然奏效?
嫪毐在许寒芳耳边嘻嘻笑道:“没想到你媚惑男人还真有一套,你看大王多着急!早知道我也试试身手了!看看谁厉害。哈哈……”
无赖就是无赖!都到这个份上还贼心难改?许寒芳双手用力掰着嫪毐的手臂,半天才透过气来。缓了几口气,怒道:“你放屁!”
“放屁?好臭好臭!”嫪毐市井无赖的习性又露了出来。
想起嫪毐这个混蛋,气就不打一处来,更何况被他挟持?恨不能摔死他!摔?想到这里,灵机一动。
许寒芳冷笑一声,镇静地说:“嫪毐,杀了我,你也跑不了!你还是让我好好的活着吧。对不,王翦?”喊着王翦的名字引起他的注意,然后给他递了个眼色。
王翦微微一愣,若有所思。接口说道:“对!没错!”
一句话说到了嫪毐的要害。嫪毐大叫:“你住口!”紧张得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五官扭曲:“都是因为你!你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地破坏我的好事!我不该相信你,上回在这里我就该杀了你!要不是你,他早已死在上林苑了!”手臂一紧,手腕一用力,匕首往前又探了一些!
许寒芳恍然大悟,大声说道:“原来上林血案是你嫪毐所为?”
嬴政背着手气得脸煞白,可是又不敢轻举妄动。
“是又怎么样?”嫪毐怒吼:“还不是毁在你这个贱女人手里?否则现在他还哪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匕首划破皮肤,鲜红的血从许寒芳的脖子上渗出来。
“嫪毐!”看到许寒芳的脖子流了血,嬴政急得大喊:“你想怎么样?”一向沉稳的他大失分寸。
许寒芳也不敢再说话,怕再刺激到嫪毐,弄巧成拙。
王翦一使眼色,虎贲军手持弓箭慢慢缩小了包围圈。
嫪毐勒着许寒芳的脖子,用匕首抵在她的咽喉上,大声狂叫:“退后!都退后!都不许动,动一动我就杀了她!”的bb
嬴政恶狠狠盯着嫪毐,恨不能将其扒皮抽筋,却无可奈何的大声呵斥:“都退下,不许动!”他还从来没有被人要挟过。气得额头青筋暴露。
嫪毐一看嬴政果然受制,心里踏实许多。凑在许寒芳耳边冷哼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看来你在嬴政心里很重要?”又扬声道:“嬴政,这个女人救过你的命,我用一命换一命,你放我走,我出了城,没有追兵我就放了。否则,死我也要黄泉路上找一个垫背。!
嬴政几乎毫不犹豫地说:“好!寡人答应你!——但是你要是敢伤了她,寡人将你碎尸万段!”愤愤地一挥手,虎贲军让出一条路。
看到举着箭的王翦和虎贲军,嫪毐尖声说道:“叫他们把弓箭放下。否则我就同归于尽!”
嬴政咬牙切齿地一摆手。
王翦看看大王,迟疑着把箭放下,不禁惋惜地朝许寒芳望去,发现她正在冲自己挤眉弄眼带努嘴。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嬴政也多少看出些端倪,可是搞不明白二人究竟在做什么,迷惑地看看二人。
嫪毐看到王翦的神情和目光,又低头看了看许寒芳,咆哮道:“你个贱女人,你干什么?”
妈的,敢骂我贱女人?本来就压抑多天的许寒芳更是怒火中烧。反骂道:“你他妈的才贱!你个无赖、王八蛋!”用力扳着嫪毐的胳膊,尽力让匕首离自己的脖子远些。
“你住口!你住口!再说杀了你!”嫪毐狂躁地大叫。他没想到许寒芳这样强硬,可是又不愿一剑杀了她。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妈的!本姑娘吃什么都不吃威胁!许寒芳天生的倔强本性又冒了出来,吼道:“有种你就杀呀!——王翦,射死他!大不了一起死!做鬼了到地下也要和他打个你死我活!”她这回是真恼了!一根筋的脾气也上来了。
王翦脑子里飞转了几圈,迟疑着又把弓箭举了起来,对准嫪毐。
嫪毐歇斯底里地喊叫:“你闭嘴!贱货!闭嘴!”警惕的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虎贲军,对许寒芳稍稍放松了威胁,他惊恐万分地对着人群喊道:“退开,都退开!”
王翦见机高声喊道:“嫪毐,你以为挟持一个女人就能跑得了?你跑不了!看箭!”却没有放箭。
嫪毐听到王翦喊话,猛地一愣,手微微放松。
时机到!许寒芳本能地作出反应,沉腰上步,一手扳着嫪毐的胳膊,一手反抓使力,“啊”的一声大喝,把嫪毐从背上摔了过去。这一摔用尽了浑身的力,多天以来的压抑、郁闷、都随着这一摔发泄出来。
周围所有的人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呆若木鸡。只有王翦暗吐一口气,幸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也深深佩服许寒芳的沉着和勇气,不禁擦了把冷汗,投去赞许的目光。
嫪毐被重重摔在地上,眼冒金星,短剑脱手,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许寒芳跳起来,像踢野猪一样狠狠又蹦起来踹了嫪毐几脚,边踢边骂:“谁是贱货?你他妈的骂我?你才是贱货!”
嫪毐刚要反抗,虎贲军呼拉一下围了上来,把剑架在嫪毐脖子上。
嬴政吃惊之余,忙走上前察看许寒芳脖子上的伤势。
许寒芳用手抹了一下脖子上渗出的血液,骂道:“妈的,挟持本姑娘。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不知道姑奶奶我的厉害!”
嬴政又气又乐,连连摇头。说话也太粗鲁了!知道她不淑女,但是不知道她如此厉害,能撂翻一个男人?
嫪毐完全没有想到就这样束手就擒,愣愣地坐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许寒芳说:“你个贱女人,当初我就该杀了你。”
“你还敢骂我?”许寒芳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准备又是一顿暴揍。嬴政伸手拉住了她。
反正死了也是死,不如图个嘴上痛快,嫪毐撇着嘴道:“你就是贱女人,你不知廉耻,后背都。。。。。。”
只听了一半,就知道嫪毐要说什么。妈的!又要说我背上的胎记。正有气没地方撒呢!不等嫪毐把话说完,许寒芳就飞起一脚踢在嫪毐脸上。
只一脚就把嫪毐的脸踢得乌青,仰面跌倒。
踢了一脚不过瘾,许寒芳甩开嬴政扑到嫪毐近前,也没有什么章法,车轮拳、左勾拳、右勾拳、胡勾拳劈头盖脸地胡乱打去。
想起浩然,伤心!把伤心变成拳头;想起自由,失落!把失落变成拳头;想起父母,难过!把难过变成拳头。想起未来,彷徨!把彷徨变成拳头;想起战争,恐惧!把恐惧变成拳头……所有的压抑、委屈、愤恨全部变成了拳头雨点般落在嫪毐身上、脸上。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泼辣凶悍的女子。周围的人都看傻了眼,吓得虎贲军撤回了长剑,怕伤到她。
嬴政也看得目瞪口呆,瞪着眼睛连话都忘了说。
估计嫪毐已被揍蒙,也忘了从地上爬起,只是躺在地上,胡乱的挥手反抗。
王翦扔下弓箭,走上来帮忙,拽住了嫪毐的手臂,紧紧按住。立刻又有两个虎贲军按住了嫪毐的两只脚。
许寒芳左右开弓扇嫪毐的耳光。把多天所有的压抑和怒气,歇斯底里地发泄到了嫪毐身上。
嫪毐被按着手脚动弹不得,只有嘴还可以动弹:“你个……”他还要胡说,
许寒芳又是几巴掌下去,打得嫪毐嘴歪眼斜,口鼻流血。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揉着火辣辣疼的手背瞪着眼前这个败类。
“你#$&*。。。。。。”嫪毐已经口齿不清,还在嘴硬:“贱#$&*%#。。。。。。”
还敢胡说?许寒芳甩着生疼的手,左右瞅了瞅,也没有什么可用的武器,抬起脚脱下一只鞋,一条腿跪到嫪毐身上,继续没头没脸地用鞋子去打嫪毐的脸:“叫你还说!叫你还胡说!……”
嫪毐头早已被打晕了头,头昏脑涨地呜呜噜噜地说:“你个……”又让许寒芳密如雨点的鞋巴掌打得咽了回去。
嫪毐除了本能地摆着头躲闪着,已经什么都不会了。一个美男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挂彩,活像一个猪头。
众人先是惊得目瞪口呆,接着不禁大开眼界。周围已经有虎贲军忍不住偷偷在乐,只是咬牙忍着不敢出声,尽量不使自己失态。
用力过猛,鞋打飞了。没有“武器”的许寒芳已经歇斯底里的失去控制,拔起路边的野草连泥带土地塞到嫪毐嘴里:“!姑奶奶我忍了你好久了。早就忍无可忍了。我让你胡说!让你胡说……”不停地拽着,塞着。的94
嫪毐被塞得满嘴都是,还无处躲闪。
嬴政也早已看傻了眼,眼前这个女人不仅仅是厉害,而是凶悍!看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乐了起来,笑得脸通红。走上前一把拉住了几近疯狂的许寒芳。
许寒芳被嬴政拉住,还在喋喋不休地骂,抬脚凌空去踢嫪毐:“妈的。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姑奶奶我一脚把你踢成太监!——别拉我!”
这么露骨的话也能说出来?终于有虎贲军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一笑使大家有的蹲下身子,有的捂了肚子,有的掩着面,无不前仰后合,捂着嘴笑不可抑。
王翦也是止不住地乐。
嫪毐想说话已经说不清楚,只是呜呜噜噜地嚎叫。
嬴政满脸笑意强拉着许寒芳没有松手:“好了,够了。”刚才这出难得一见的好戏,驱散了他多天萦绕在心头的乌云。
许寒芳被嬴政拉着走了几步,感觉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光着,一高一低十分别扭。干脆把另一只鞋也脱下来向嫪毐狠狠扔了过去,吼骂道:“败类,去死!”然后光着脚迈着大步气呼呼离去。
嬴政摇着头连连直乐,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王翦笑着命人把鼻青脸肿,嘴歪眼斜的嫪毐五花大绑,押进天牢。
回到大殿,嬴政看着许寒芳的模样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芳,没想到嫪毐就这样被你抓住了,记你……记你头功!”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笑什么笑?”许寒芳翻着白眼看着他。
再一想,嫪毐这个混蛋加败类,这顿揍挨得不轻。忍不住也扑哧一下笑了。“噢!”一笑嘴角好痛。许寒芳倒吸一口凉气,低呼一声,抿住了嘴,用手按住了脸。
“来我看看,疼不疼?”嬴政止住笑,凑到近前小心翼翼看着:“呀,嘴角青了一大块!呀!手背全青了!”他心疼地看着,一边命人传御医,一边怪道:“要打嫪毐,也用不着你亲自动手。”
许寒芳揉着肿胀疼痛的手,撅着嘴说:“自己打才痛快!这叫自力更生!”发泄了一通,心里确实舒畅了很多。
嬴政叹了口气:“唉!说不过你。——这把短剑给你,这是你的战利品。”看许寒芳似乎不明白,接着说:“因为你擒获了嫪毐。他的兵器就归你所有了。我看过了是名剑呢!削铁如泥。”
“哦?”许寒芳好奇地接过来,拿在手里看着,嘻嘻一笑说:“这短剑上还有我的血呢。”
嬴政责备道:“你还笑得出来,刚才多危险?这么冒险的事你也敢做?”
许寒芳吐吐舌头:“那我怎么办?哭着喊‘蚊子!救我!’有用吗?——其实当时我也是被那个混蛋气昏头了,要不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和胆量。”
嬴政哭笑不得地咧嘴笑笑。
许寒芳拿着寒光闪闪的短剑在手里把玩着,回想刚才的一顿痛打感觉十分过瘾。她仰起脸咯咯一笑,若干年后的历史小说或评书里面会不会有《刁蛮女怒擒无赖男》这一回合?嫪毐被擒。接下来就是捉拿余党。咸阳城每天都在抓人、审案、追捕逃犯。百姓天天都是人心惶惶,心惊胆战。不知道下一个会牵连到谁?
许寒芳傻傻坐在王宫里,看着墙角的小草吐出新绿,看着枝头树梢露出嫩芽。看着小鸟在枝头唱歌跳舞……春天来了,却没有一点愉快地感觉。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儿。它们多自由自在啊!而我?像一个笼中的金丝雀,没有一点的自由,没有一点的快乐。
每次一给嬴政提起来想出宫,他不是装作没听见就是躲躲闪闪,说什么不安全之类的话。然后派一大堆近侍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那感觉像监视犯人一样。有心把竹简拿出来,又觉不妥。
许寒芳开始沉默寡言,郁郁寡欢。她觉得自己和几年前看到的那幅深宫怨妇图没有什么区别。天生好动的她最近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着发呆、愣神儿。
嬴政匆匆走了进来,走进大殿看见许寒芳闷闷不乐地坐在窗户边,问道:“芳,你因何发呆?”
哼!明知故问!许寒芳懒懒的连话也不愿意说。更不愿意搭理他!
嬴政快步走到许寒芳近前,抬手摸摸她的额头:“生病了吗?这么好的天为何不出去走走?”
许寒芳把他的手推开,淡淡地回答:“懒得动。也没地方可去!”
嬴政一愣在她身边坐下,歉意地说:“芳,我最近太忙,否则……”
“我知道!”不等嬴政说完,许寒芳就把话给打断。她赌气。
“你生气了?”嬴政温和地说:“我今天专程赶回来和你一起吃饭的。”
许寒芳淡淡地说:“没有。——你忙你的,不用特意陪我。”她并不领情。
嬴政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柔声道:“不是我不让你出去,现在宫外太乱,到处在抓叛党。”想起她被嫪毐挟持的事件就后怕。
许寒芳耷拉着眼皮,不无嘲讽地说:“你也知道到处在抓人?你准备牵连多少人?杀人时你很痛快吧?”
嬴政心里一阵刺痛,这说话的语气简直让人难以接受!他脸色阴沉下来,没有回答,扬声带些怒气地说:“赵高!传膳!”
饭菜摆上,一顿饭二人吃的都是闷闷不乐。
“大王已经亲政了,不必要再掩谁的耳目了。我是否可以搬出这里了?”许寒芳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嬴政目光猛地一跳,停下手中的筷子望了许寒芳一眼,垂目不语,筷子在盘子里胡乱扒着,却没再夹起一口菜。
“启奏大王,廷尉求见。现在殿外候旨。”赵高在殿外郎声奏道。
自从护玺有功后,赵高就被嬴政天天带在身边。每次上朝也是不离左右。后来,更是干脆把玉玺交给了他负责保管。每道旨意都由他负责盖章,赵高看到圣旨有时还会提一些自己的看法和建议。有的居然被嬴政采纳。无形中赵高的权利大增。
嬴政皱了皱眉,不悦地道:“叫他跪在殿外候着。”他知道廷尉是为审理嫪毐一案事宜而来。
哼!你让我不爽,我也要呕的你心里不痛快!许寒芳干脆一赌气,直接放下碗筷,站起身走进内殿往榻上一躺脸朝着墙,背对着嬴政也不言语。
嬴政心里也堵得难受,几欲发作。望着许寒芳的背影,气呼呼看了片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出了大殿。的28
许寒芳小睡了一觉,起了床。也无心梳洗,迈步出了大殿。近侍忙远远地跟在后面。
许寒芳在御花园内漫无目地走着。这样的冷战要到什么时候?嬴政究竟会不会放我出宫?浩然现在还在不在咸阳?那个背影是他!牌匾上的字是他写的,他究竟在哪里?想到这里简直快急疯了。忍不住大吼了一声。的4e
吼声吓了后面的近侍一大跳,可又不敢过来。
实在不行我就把竹简拿出来,我要离开!许寒芳打定主意。忽闻一阵悦耳的筑声传来。筑声叮叮咚咚十分悦耳,只是筑艺似乎还有些生疏。
顺着清脆的筑声,许寒芳边寻边听,不觉走到一个偏殿。抬头才发现是苏和其她姬人的住所。筑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
许寒芳这才想起来好久没有来看苏了,迈步进了苏的院子。
苏正在殿内击筑,几个无聊的姬人坐在一边静静地听。旁边小扶苏已经有两岁多了,听到筑声手舞足蹈,乐得屁颠屁颠的。
“妹妹来了。”苏看见许寒芳进门停止击筑站起身来行礼。其她几个姬人也忙站起来行礼。
“好久没来看姐姐了,今天终于有时间来看看你!”许寒芳尽量调动自己的情绪,使自己看起来很愉快。
分宾主落了座,许寒芳看了看筑笑着说:“姐姐在击筑。”
苏妩媚地一笑,低下头略带羞涩地说:“击得不好,妹妹见笑。”
“姐姐何时开始学击筑了?我记得姐姐以前一直是爱安静的。”印象中苏只喜欢安静的绣花,连话都很少说。
苏低头摸着扶苏脑后刚刚留起的小短毛,无奈地说道:“王室有规定,男孩子一到五岁就要抱走习六艺和剑法。我们就不可能天天相见了。我到时候想他了,就击筑,筑声会飞过高墙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就知道是母亲思念他了。”
许寒芳心里一颤,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这深宫大内,她们天天翘首企盼的那个男人对她们根本不屑一顾。所以她们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孩子,可是就连孩子也要无情的夺走。这是什么破规矩?
看到可爱的扶苏,许寒芳莞尔一笑,把扶苏拉过来,抱进怀里:“时间真快,扶苏都这么大了!越长越漂亮了!”的85
扶苏已经有些认生,挣脱许寒芳往苏的怀抱里钻。
“是呀,时间过的真快。”苏也无限感慨。
许寒芳环视整个偏殿,偏殿院院相连,每个独立的小院子内都住着一个已经有了孩子或受孕的姬人,由专人服侍。的69
许寒芳回眸再看苏的屋子,看到屋角的织布机和绣品,笑道:“姐姐织布绣花,生活的还挺有情趣!”看到苏过的如此,也稍觉欣慰。
苏搂着扶苏苦笑一下:“我们哪里有妹妹好福气,大王宠爱妹妹,妹妹可以在宫中随意走动。我们在这个院子里,没有大王召见,是不允许出这个院子的。没事做我们几个姐妹在一起消磨一下时间。”
其她几个姬人也是一脸的落寞。
唉!知足者长乐。与这些女人相比,我真是比她们幸福多了!许寒芳心里说不出的苦涩,勉强笑了一下道:“我有好久没有击过筑了。让我也试试?”
“妹妹也会?”苏惊异地问。
许寒芳微笑着一点头抱过了筑,先简单敲了几下找找感觉。
许寒芳环视了一脸寂寞的众人。音乐都是用来抒发情感的,这会儿最能代表我心情的就是悲苦的音乐了!可是,我低落的情绪还是不要影响到大家了,她们已经够可怜了,我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了,还是击个欢快点的音乐吧。
许寒芳想了一下,轻轻击起了《最浪漫的事》。
音乐确实很能感染人的情绪,引起共鸣。愉快地旋律很快感染了每一个人。就连许寒芳自己也变得愉快起来,不知不觉跟着音乐的节奏摇摆起身体。
小扶苏更是又转圈,又抬脚,又摆着小手嘎嘎地笑着手舞足蹈。众姬人也不觉忘情地跟着音乐打着节拍,翩翩起舞。
一曲击完,众人脸上都洋溢着醉人的欢笑。
苏忍不住赞道:“没想到妹妹击得这么好,听后真的感觉好愉快。”
旁边的姬人也是赞不绝口。
许寒芳也开心的不得了,脸上泛着红晕。原来能带给别人快乐自己也会很快乐?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门口有人击掌大声说:“好!击得好!”
把众人下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大王!忙离开座位跪下行礼。
嬴政听完了廷尉关于嫪毐一案进展的奏报,挥退了廷尉。心烦意乱地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琢磨着许寒芳的事情。终于拿定主意回到蕲年宫,没有见到许寒芳,就信步走了出来。
嬴政走御花园内恰巧听到愉快的音乐。闻声走来,看到许寒芳开心纵情的样子,心已陶醉。自己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她吗?这几天那个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的她早已让他看的心碎。
这音乐声太优美了太欢快了!听得嬴政忘了神。音乐结束半天才想起来叫好。他迈步走进了殿内,满面春风夸赞着说:“好听!——都平身吧。”
众姬人起身恭敬地立在一边,一个个面带惊喜地低着头,偷眼瞅着大王。
嬴政弯腰摸了摸扶苏的脑袋,说道:“都长这么大了?寡人看看。”印象中还是那个向小老鼠一样的婴儿。
苏忙躬身过来,把扶苏抱起让大王看。
嬴政端详着看看,捏捏扶苏胖嘟嘟的小脸,又捏捏扶苏的小鼻子,夸道:“嗯!长得跟母亲一样清秀可人。”
扶苏被捏的极不舒服,抬起小手去推嬴政捏着他鼻子的手,又伸另一只手去打嬴政的脸。
苏大吃一惊,忙去拉扶苏的手,惊慌地语无伦次:“大王……扶苏……臣妾……恕罪……”
嬴政没有计较,他此时的心都在许寒芳身上,淡淡一笑,转头问默然站在一边的许寒芳:“你何时会击筑的?寡人为何不知道?”当着众姬人的面,总是不能太随便。
许寒芳面无表情,程序化地行礼回答:“回大王。我在进宫前学的。”一句话说的有语病,即称“大王”又称“我”。
嬴政听着这样陌生地回答觉得十分别扭,可是别无它法。左右看看,走上前轻轻敲了一下筑,思索了片刻,对侍立在身后的左史沉吟着说:“史官,记录下来,今后宫中姬人都要学习琴艺。”看见墙角的一台织布机,顿了一下道:“还要学习纺织。”
给这些妇人找些事做做,免得平日锦衣玉食,无所事事,勾心斗角来争宠。史书上后宫争宠的事绝对不能在我身上发生!嬴政如是想。
嬴政又仔细想了一下补充说:“有鉴于全国百姓男耕女织,终年辛劳不休,荒年仍吃不饱穿不暖;而宫中这样多的男女,众多人服侍少数几个人,个个好逸恶劳。寡人决定,宫中内侍除了份内的勤务外,参加军事操练;姬人、宫女则应规定日织多少布,让他们也体会一下军中之苦和民间妇女的辛苦!作为宫中今后的制度。寡人亦将亲作表率。”
“是。”史官记录完毕退到一旁
出了偏殿。许寒芳和嬴政一言不发地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整个御花园桃红柳绿,花团锦簇,一派盎然的春色。
“你刚才击筑击得真好听,我还不知道你会击筑。”嬴政没话找话说,想打破尴尬的局面。
许寒芳不冷不热地回道:“大王真是勤政,处处不忘政务和工作。几句话就解决了宫内人人懒散,好逸恶劳的恶习。”
一句话噎得嬴政干伸脖,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瞪着眼睛看了看她却找不到话反驳,又是呕了一肚子的闷气。
嬴政压着闷气想了想,伸出手来拉许寒芳的手,被她冷冷地甩开。
一群候鸟鸣叫着从天空中自由地飞过,许寒芳情不自禁地抬头望了望,目光中全是对自由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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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载商汤灭夏前,初都于此,称“南亳”。西周灭商,成王封殷纣王的庶兄微子启于宋,始建宋国。宋国是中国春秋时期的一个诸侯国,国君子姓,位于现在河南商丘一带。其疆域最大时包括河南东北部、江苏西北部、安徽北部、山东西南部。
另有一说,公元前1046年,周武王伐纣,商朝灭亡。武王将当时沦为奴隶的商朝贵族微子启封于宋,公爵。微子启下传七代到宋厉公。公元前286年),齐愍王发兵灭宋,君偃死在魏国。宋立国761年,共26世,32君。
宋襄公时,宋国曾为春秋五霸之一,宋国都城址在今商丘市区西南部。公元前286年,宋被齐楚魏三分其国。商丘市城区以西属魏,以南属楚,夏邑至永城一带属齐。秦统一中国后,始置睢阳县,因城址位于睢水之北故名。嬴政望着满脸向往的许寒芳,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心底一阵无奈。抬手挥退了身后侍立的史官和内侍,只留下他们二人单独相处。
二人继续在满园新绿的御花园中默默走着。
嬴政沉思了良久说:“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不开心,我最近太忙没有抽时间陪你。是我不好。”
许寒芳听着软软的话语,心里也一软。不禁抬头看了看嬴政,见他目光平视前方,脸上也是说不尽的落寞。
这神情和刚才那些女人有什么区别?为何这王宫里面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的寂寥、落寞?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渴望欢乐,可是王宫的那道高墙阻隔了他们追求快乐的权利。他们渴望亲情、爱情、友情一切美好的东西,可是这些离他们太遥远,所以在他们的心底深处筑起一道高墙,把自己的心灵给禁锢起来。然后默默地去忍受那份孤独和寂寞。
嬴政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注视着她,沉吟着说:“我刚刚亲政,后面还有许多问题要面对。芳,我希望你能再留到我身边一段时间,成蟜不在了,我——我只剩下你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他把头又扭向一边,看不到他的表情。
许寒芳心里一颤。我为何不能站在他的角度去理解他?我应该明白嬴政此时的心情才对?唉!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其实对我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他作为一个帝王能如此待我,我还要他怎样?或许因为他特殊的身份,使我在心里面也筑起了一道高墙?想到这里,忍不住说:“是我不好!我不该和你赌气。”
嬴政一愣,继而笑了,温和地说:“你不生气了?”
许寒芳摇摇头,自责地说:“我不该乱耍脾气。更不该冷冷地对你。”
“你不生气就好了!”嬴政如释重负。
许寒芳轻笑着说:“谁让你把我困在这王宫里?你叫我不舒服,我也叫你不痛快!”
嬴政见许寒芳又恢复了本性,开心地笑了:“我知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不觉伸手拉起许寒芳的手,二人一起往回走。
许寒芳没有再抗拒。
此时再看御花园内的景致又是一番感觉。沐浴在春风里,融融的春意融化了心里的冬天。
二人不觉漫步到了湖边。
许寒芳看见清澈的湖水眼睛一亮,似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嬴政看了看微波的湖面,转头对赵高说道:“赵高,去拉条船来。”又回头笑着对许寒芳说:“一起划船?”
“嗯!”许寒芳见嬴政脸上有了笑容,也不忍心让其扫兴。
上了小船,湖面上吹来的风还有些凉,嬴政解下自己的披风给许寒芳披上,柔声说:“春寒,小心着凉!”
“我有披风,你也要注意。”许寒芳想要把披风还回去。
嬴政挑起眉毛笑笑:“我没事。我是男人。”还举起手臂,握紧拳头作了个很有力量的姿势。仿佛一下子又变成了一个大孩子。
看着嬴政俏皮的样子。许寒芳失笑道:“是呀,是呀!你不仅是男人,还是个很厉害的男人!天下最厉害的!”
嬴政笑着去摇橹划船,眼睛里也都是融融春意。
身边这个人真的是那个残暴的暴君吗?真的无法相信。许寒芳看着飘荡着薄薄云雾的湖面,感觉像在梦中一样。
嬴义现在怎么样了?为何好久都没他的消息?他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许寒芳默默看着清澈透明的湖水中变换的云影,沉思默想。想起当日划船嬴义初坐到船上是紧张的神情和头上顶着那个小“尾巴”的模样不觉轻笑了一下。
“芳,你笑的样子真好看!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嬴政望着嘴角轻笑的许寒芳突兀地冒了这样一句。
“啊?你说什么?”许寒芳光顾看倒映在水里变幻的云影,根本没留心嬴政说了些什么。
嬴政刚想说话。一尾鲤鱼从湖中跃起,在湖面上打了个翻飞,“咕咚”一声又沉入水底,湖面上泛起圈圈涟漪。
“鱼!鱼!有鱼!”许寒芳用手指着,兴奋地大喊。脑海中突然浮出了和嬴义一起捉鱼的画面……
弃舟登岸,嬴政拉着她的手回到蕲年宫。
在宫门外,许寒芳看到两辆崭新的马车停在宫门口。华丽的马车涂着朱红的漆,车身庞大。如果是汽车,颇有点劳斯莱斯的感觉。里面也一定很宽敞!禁不住好奇地说:“咦?怎么有两辆马车停在这里?”
嬴政笑着,柔声问:“你看看喜欢吗?我命人专为你做的!”
“我?”许寒芳瞪大眼睛看着嬴政,脚却情不自禁往马车走去。
近侍忙走上前掀开车帘。
许寒芳伸头一看。哇!这简直就是古代的劳斯莱斯!车内设计的精致豪华,马车内可坐可躺,看着就很舒服。车内还有个雕工精细的梳妆台,梳妆台上女人用的物品一应俱全。
“喜欢吗?”嬴政走过来,把头凑到许寒芳耳边问。
“嗯!”许寒芳用力点头,瞬间又颓然地低下头:“喜欢又怎么样?只能看,不能用。”
嬴政神秘地一笑:“我们先进去。”托起许寒芳的手往里走。
许寒芳又回头看了看两辆豪华马车,连连叹息。
进了宫门,一个全身盔甲的虎贲军跪候在丹墀下,听到脚步声,知道是嬴政走了进来,伏地叩首朗声道:“叩见大王!”
“嗯!起来吧!”嬴政略一摆手。
“谢大王!”盔甲声哗哗作响,此人站了起来,垂手肃立。
许寒芳忍不住惊叫了起来:“嬴义!”刚才听声音就觉得是他,不敢确信,此时一看果然是他。
“末将参见韩姑娘!”嬴义抱拳行礼。
许寒芳迷惑地看着笑眯眯的嬴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嬴政偷偷冲许寒芳挤了一只眼,然后转头严肃地对嬴义说道:“从今日起,你调至蕲年宫,负责宫内的安全防卫。”顿了一下接着说:“还有,负责护卫韩姑娘的安全。不得再出现类似被嫪毐挟持的情况。”
“遵令!”嬴义伏地领命,然后起身恭敬地退到大殿一边。
许寒芳忍不住又看了嬴义几眼。嘻!刚想到他,他就出现在我面前,还真是心想事成!好想和他好好聊聊问问现况。可是嬴政在旁边又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嬴义挺身站立,目不斜视,表情肃穆。心里却也是说不出的一阵激动。
嬴政拉着许寒芳进了大殿,内侍解掉二人的披风,呈上茶水点心退到殿外。
嬴政轻笑着说:“我又把嬴义给你调来了,以后你再出门,还由他负责你的安全!”喝了口茶水,对满脸诧异地许寒芳接着说:“今后你想去哪里直接坐着马车就去,整个咸阳城你想去哪里去哪里。”
这简直难以置信。许寒芳高兴的快要跳了起来,喜笑颜开地问:“真的?”
嬴政端着茶杯笑着点头,接着说:“你看我像说假话吗?——但是你出宫必须提前告知我,否则我可不依!”
“嗯!嗯!”许寒芳拼命地点头:“我一定会提前向你请示的!”
“来,吃些点心吧!中午你肯定也没吃好。”嬴政把一块点心递到许寒芳嘴前。
许寒听话地咬了一口,嘻嘻笑道:“蚊子,你真好!”
嬴政咯咯一笑:“随你的心意就说我好,不随你的心意就给我冷脸看。脸变得真快,难怪都说‘唯小人、女子难养也’。”笑着把剩下半块点心塞进嘴里,得意地斜睨着她。
许寒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挠着发红的脸说:“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高兴不高兴全写在脸上。不会掩饰的。。。。。。”低头看到放在几案上着的面具,拿起来把面具戴在脸上:“这样好不好,以后我在不高兴了就带着面具,不给你脸色看。”
“还是不要了!”嬴政笑着把面具拿开:“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云开雾散了!许寒芳觉得肚子也饿了,埋下头一阵狼吞虎咽把盘子内的点心吃了个精光,吃完拍拍肚皮说:“好了!这下吃饱了!”
嬴政一笑用手帕替许寒芳擦了擦挂在嘴角的碎屑:“唉!气的自己不吃饭,何苦呢?”看她用白眼翻着自己,忙又笑着改口说:“你还说我?我看你和我一样,是两个极端的性格。有时候成熟的像个谋士,有时候天真的像个孩子。”
许寒芳嘻嘻笑着,低头去喝茶,嘴里噙了口茶暗自发乐。
嬴政饶有兴致地说:“芳!你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过。我要统一六国,一半要实现我征服整个天下的梦想,另一半也让你实现踏遍万水千山的梦想。等将来,我统一了六国,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到时候我陪着你一起好不好?我们让每一寸土地上都留下我们的足迹,好不好?”
“扑!”许寒芳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开始剧烈的咳嗽。
嬴政帮许寒芳拍打着背,关心地问:“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他怎么又提起来这件事?以前他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在开玩笑?许寒芳哭笑不得。
“你没事吧?”嬴政还在不停地问。
许寒芳摇了摇头,用手帕擦了擦嘴,挤了个笑容说:“没事!没事!不过你要是为了我去统一天下,我会良心不安的。因为去打仗会死很多人。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心里压力太大!”
老天!他统一六国还要十来年的时间。被他拴到那个时候,岂不是死翘翘了?
嬴政摇头笑笑。女人真是善变!
许寒芳抬头看看天色尚早,笑眯眯地说道:“蚊子!请示一下,我能不能现在就出宫转转?”一脸的笑意。
“哦?这么快就迫不及待了?”嬴政斜睨着她问。
“如此漂亮的马车,不想马上坐坐是假的。再说,你送给我的礼物,也想我尽快试试对吧?”许寒芳狡辩和说服的功夫向来是一流的。
“真的想去?”嬴政故意仰着脸不以为然地问。
“真的。”许寒芳一脸讨好的笑容。
“那就去!”嬴政说着站起身,一下抱起许寒芳哈哈笑着往殿外跑去。
赢政哈哈笑着跑到马车近前,直接把许寒芳放在软软的马车上。然后自己也跳上马车,大声说道:“赵高,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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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于语言问题,在写文之前我也考虑过。严格来说女主的语言可能会不通,但是我想穿越这样最不可能的事都发生了,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啦。所以我就把语言问题忽略不计了。
在写的过程中我也曾考虑过,是写成什么样的文字。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写的稍微现代一些吧,其实要写得古香古色一些也可以,如:
政拉着芳的手轻问:“芳,尔喜钓乎?”
芳摇头:“否。”
政轻笑:“吾喜甚。钓可养吾性也。”
……如果我要是写成这样,就不是《秦简》现在这个风格了,哈哈,对不?所以我选择了小白一些。回头全部完稿后我再修改吧。
2。我写的时候查过文章中的果实。上林苑作为一个还没有围起来的野生林地,有猕猴桃或许不奇怪。如果大人实在觉得碍眼,我换成其它水果也未尝不可。
从考古资料看,我国史前时期采集或栽培的瓜类主要是甜瓜,水果主要有被《礼记》称为“五果”的桃、李、梅、杏、枣等。
追溯历史,猕猴桃古名苌楚。远在2500余年前的《诗经?桧风》中就有“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其时猕猴桃又名杨桃、毛梨桃,为中国原产的珍贵果树。
它的栽培史起于1200年前的陕西,而作为观赏栽培至迟在唐代就开始了。它当做药物的历史也很悠久,唐代的《本草拾遗》中说:“猕猴桃甘酸无毒,可供药用。主治骨节风、瘫痪不遂、长年白发、痔病等。”
3。筷子,古代叫“箸”,也叫“筯”,还叫“棶”。人类使用筷子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千年以前,《礼记?曲礼上》就有“饭黍母以箸”和“羹之有菜者用棶”的记载
“纣为象箸”的故事就是讲殷纣王做了一双象牙筷子,他的臣子箕子非常恐惧。箕子认为:使用象牙筷子必须配以犀玉之杯,同时要吃牦牛、大象和豹胎。既然吃的是珍品,穿的也需锦衣,住的也需广厦。箕子认为这是导致亡国的开端。果然过了五年,纣王筑肉囿,设炮烙,登上酒糟堆成的小山,观赏酒池。殷终于亡国。最近几天嬴政似乎特别忙,几乎很少和许寒芳照面。从谈话间,许寒芳知道嬴政制定了一些列措施来巩固政权。并对嫪毐的余党进行了全力清剿。要做到一个也不放过。
闲着没事,出宫也方便了。许寒芳就带着嬴义和虎贲军在咸阳城内满大街转悠。希望能够再看到浩然,可是几天过去了一无所获。
一段初恋的感情就这样画上句号?草草结束?解不开浩然离开的这个谜,许寒芳不甘心就这样放弃。继续在不停地寻找,想要当面问个清楚。
咸阳城几乎每天都在抓人、杀人,而且一杀就是几百人。菜市口地方狭小,干脆就挪到旷阔的阅兵场。
许寒芳发现这时候的人真的是闲得无聊,每次杀人的刑场上都围观了许多人。更让她受不了的是当别人人头落地的时候,围观的居然纷纷叫好?
到饭店吃饭听到的,也是大家在绘声绘色地谈论被杀者的生活背景和谣传等等……大街小巷,茶余饭后谈的全是这个话题。这让许寒芳很反感。
嬴义看许寒芳每天都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瞎转,就知道她是在做什么,可是又不便多问多说。
宫内这么多的侍卫、近侍,又是在大王的眼皮底下,岂敢造次?
许寒芳也刻意和嬴义保持的应有的距离。她很清楚,自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嬴政眼中的那一抹杀机她至今也没有忘记。
亲政后的嬴政,脸上的稚气已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霸气。许寒芳对他少了三分邻家男孩的亲切感,多了几分畏惧。
转悠了一上午又是毫无收获的许寒芳,无精打采地回到蕲年宫,准备吃过午饭好好睡一觉,下午再接着去做无头苍蝇。
坐在几案边喝了几口茶。许寒芳看到一摞书简,随手拿起一册来看,是廷尉刚呈报上来关于嫪毐案件的牵连者。再看看日期是今天,上面都是刚查出来的准备批捕的名单,奏请嬴政批复。
许寒芳拿起茶杯缓缓喝着茶,慢慢看着,看到最后几行时,一个名字赫然跃入眼帘:屈怀!
许寒芳心里一惊,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屈怀应该也是嫪毐一党。他也会因为嫪毐的事而获罪。
“怎么在偷看我的奏章呢?”一个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却吓了许寒芳一跳。
是嬴政回到蕲年宫知道许寒芳在殿内,蹑手蹑脚走了进来,看到她正坐在几岸边皱着眉发呆,轻轻走了过去。
“吓死我了!”许寒芳嗔道:“你何时走路变得没有声音了?学会吓人了?”装作若无其事扔下奏简。
嬴政嘻嘻一笑:“今天不太忙,专程早些回来陪你。一会儿一起吃饭,吃完饭下午去钓鱼可好?”说着拿起奏简看了几眼,抬手做了批复。
许寒芳看着嬴政朱砂作了批复,知道一旦盖了玉玺就要发去执行。急得满头冒汗。却无计可施。怎么那么凑巧?刚想去报信,偏偏嬴政今天下午又闲得约了自己钓鱼,使自己无法脱身。
看着嬴政拿起第二卷奏简,许寒芳想都没想的抢了下来。不能让他再批了,批完了发下去执行,就一切都晚了!
“干什么?”嬴政猛地被抢去奏简,吓了一跳。
“一会儿再批。我们先吃饭,我饿了!”许寒芳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
嬴政看看计时沙漏,轻点了一下许寒芳的鼻子,带些宠溺地说:“这么早就饿了?好,吃饭。”一边命令赵高传膳,一边拉着她在一边坐下伸了个懒腰。
许寒芳边吃饭边想心事。屈怀是否已经逃走了呢?他不会傻得坐以待毙吧?怎么样能给他送个信呢?
看见立在殿外的嬴义。现在身边值得信赖的人只有嬴义。可是让他去告诉屈怀,让屈怀逃走。这种背叛大王的事他绝对不会去做。怎么办呢?突然看到格架上摆放的玉雕桃树摆件,有了主意。
嬴政也在想着政务上的事,也没有言语。
吃罢饭,许寒芳瞅了个机会站了起来拿起玉雕摆件,走出大殿,走到嬴义身边说道:“嬴义!”
“末将在!”嬴义忙躬身行礼。
“你帮我把这个送到一个地方。”许寒芳把玉雕递了过去,说了屈怀家的地址。
嬴义恭敬地双手接过,垂首答道:“是。末将遵命。”转身往外走去。
许寒芳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回到大殿看到嬴政还在专心批阅奏简。在嬴政跟前还是小心一点吧!他的眼睛可是能洞悉一切的。却又突然担心起来,自己怎么如此没有大脑?这样做会不会给嬴义带来什么麻烦?
满园的春风吹的人心也陶醉。湖边的柳树已穿上了翠绿的衣裳。柔软的枝条在春风中婆娑起舞。时而抚过清澈的湖面,时而在春风中荡漾。
坐在湖边的许寒芳钓鱼也是心不在焉,钓了半天一条也没有钓到。
身边的嬴政倒是一条接一条钓个不停,一会儿就已经钓了十几条。
“是不是我的鱼饵有问题?”许寒芳不满意地说:“为什么鱼都不咬我的钩?”
“那换换?”嬴政不以为然:“不会钓鱼却说鱼饵的毛病。”
“哼!我看这些鱼也是势利眼,看你是大王拼命往你那里游。”许寒芳执着鱼竿强词夺理。
嬴政聪明地闭嘴,和她斗嘴没有什么好处。
立在嬴政身后的赵高悄悄退了下去。
许寒芳又心不在焉地甩了个钩下去,鱼竟然很快咬了钩,讶道:“咦?奇怪了,我没有放鱼饵鱼也能上钩?”
嬴政一听,目光一闪,回头看了赵高一眼,怒道:“赵高!”
“奴才在!”赵高一哆嗦,忙过来跪下。
嬴政沉着脸问:“你安排的?”
赵高忙叩了个头,颤声道:“奴才想着大王难得放松一下,于是就……”
嬴政忽地一下站了起来,举起鱼竿狠狠抽向赵高,怒喝:“要你多事!你知不知道这叫欺君?”
嬴政突然发怒,吓得旁边的近侍全都“呼啦”一声跪在地上,不知道大王为何发怒?又会迁怒于谁?今天谁又要遭殃?
赵高被抽得浑身一抖,疼得额头冒汗,咬着牙连连叩头:“奴才知罪!大王恕罪!”
嬴政气得脸色铁青,怒吼一声:“滚!”一脚把刚钓上来的鱼盆里的鱼全部踢到了湖里。
赵高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跑开。
这还真是伴君如伴虎!许寒芳莫名其妙地看着嬴政,不知道好好的他为何突然发怒。
嬴政对着湖面吼道:“都滚出来!”
湖里有两个近侍爬上了岸,跪在岸边瑟瑟发抖如小鸡叨米般磕头。
许寒芳明白了。赵高安排人在水底往鱼钩挂鱼。两个近侍也太笨,做的太明显。哈哈!赵高,你这下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了!活该!环顾四周,想要寻罪魁祸首赵高的晦气,可是这混蛋比兔子还狡猾,早已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嬴政又拿起鱼竿重新坐下。淡淡地问两个近侍:“你们自己说怎么办?”面带微笑地用眼角扫着两个瑟瑟发抖的近侍。目光却是阴冷的。
两个近侍哆嗦成一团,不停地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头发散乱,额头乌青。
许寒芳可以感觉到青石地板振动的“咚咚”声,振得她的心也一跳一跳。
嬴政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那就死吧?”说出来的话却让许寒芳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两个近侍的瞳孔中露出恐惧,那恐惧使他们连求饶也失去了勇气。像一摊泥一样瘫倒在地上。
嬴政扫了两个近侍一眼,面无表情地说:“砍去手足,丢进湖里喂鱼。”
两个虎贲军走了上来,弯腰就要捆绑二人。
“不要!”许寒芳不由自主高喊。
嬴政转过脸,探寻地笑望着她。
许寒芳看着这川剧变脸般的笑容,突然间多天积累的亲密感荡然无存。她咽口吐沫,只觉的嗓子发干,然后从自己发紧的嗓子里艰难地发出了几个音节:“别杀他们!”
嬴政的目光猛地一闪,他转回头目光来回闪烁了几下。终于,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斥退了虎贲军。
许寒芳稍稍放心,怔怔地望着湖面,心里却翻腾得厉害。
“这些狗奴才,敢来干涉寡人的事?哼!胆大包天!”嬴政似乎余怒未消。
许寒芳硬着头皮说:“算了,难得你有空闲,高兴一下。”转了转眼睛,说道:“我给你做个鬼脸。”说着对起斗鸡眼,一手顶着鼻子,一手拉着两腮做了个小猪脸。
嬴政本不在意地望了一眼,看到她滑稽的表情,咯咯乐了,笑道:“这表情你也能做出来?太滑稽了!”笑得浑身乱颤。
许寒芳揉揉发酸的脸,笑道:“好了,好了,你笑了就好!”心里又苦又涩。
嬴政凑过身来轻声道:“芳,你真好!”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
许寒芳眯起眼睛挤了个笑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一个近侍跑了过来,看到这个阵势知道大王又在发怒,哆嗦着腿跪下,却又不敢言语。
嬴政瞥眼看到哆嗦着跪在一边的近侍,沉声问道:“何事?奏!”
近侍怔了一下才发现大王是在向自己问话,忙伏地奏道:“启奏大王,赵国使节求见。”
“韩国使节刚走,赵国使节又来了!”嬴政的脸又阴沉下来:“又是来给吕不韦求情的!寡人还没说如何处置吕不韦,求情都来了?不见!”
许寒芳听嬴政说起过,因为按秦律,嫪毐是吕不韦引进宫中,嫪毐犯罪,他要受到株连。而且吕不韦知道嫪毐谋反后,姑息纵容,更是罪加一等。
可是嬴政尚未决定如何处理吕不韦,朝中大臣就纷纷上奏力保,各国国君及权贵都派使者来说情,民间也发动请愿,希望免吕不韦的罪。
吕不韦有形无形的势力控制着的秦国经济命脉,使嬴政的政权一直并不是十分稳固。嬴政不止一次的给自己说起,一想到吕不韦就有如芒刺在背,夜不能寐。
许寒芳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大王应该有比别人更大的肚量。”
嬴政猛地一愣,却见许寒芳拿着鱼竿,盯着湖面,独自垂钓。虽然前面一句话不是很明白,但是想了一想,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命令:“传寡人令,朝阳宫觐见!”
启奏的近侍如获大赦,急忙退下。
气归气,各国的使节出于面子上还得接见。嬴政再面对许寒芳时又是满面春风,还没说话,就听到许寒芳淡淡地说:“别生气了,去吧!”她的眼睛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
嬴政释然地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去。
那个该死的赵高不知道又从哪里冒过来,哈着腰跟在嬴政后面一溜小跑离去。
许寒芳看着嬴政离去,暗吐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唉!为了救人还得扮小丑?望了一眼还瘫在一边的两个近侍,道:“快起来,赶快回去换衣服吧!”
两个近侍怔了半天才敢确信这是真的,哆嗦着跪直身体,含着一汪热泪,重重磕了三个头,才颤巍巍爬起来,躬身退下。
周围的虎贲军和近侍都钦佩地望着她,一群近侍更是面带感激。
嬴义差不多该回来了吧?许寒芳记挂着屈怀的事,想着匆匆往蕲年宫赶去。
回到蕲年宫,嬴义已经回到宫内。
大殿内,二人一坐一站。
“东西送到了?”许寒芳迫不及待地问。
“是!”嬴义躬身回答,顿了一下又说:“末将有一事想不明白。”
“什么事?”的e5
“他的家境是够惨的。但是您送他一副这么大的玉雕他要是想用也无法用,为何不直接送些黄金呢?”
许寒芳一头雾水,根本没有听明白嬴义说什么。
“一个残废人领着一个孩子,确实日子难过。”嬴义回忆着自己今天看到的一幕。
“你说什么?一个残废人?”许寒芳更加迷惑。
嬴义也懵了,傻傻看着许寒芳。
许寒芳忽地一下站了起来,说道:“走!这会儿有时间,我亲自去一趟!”
留虎贲军在街口守着,嬴义驾着马车,转过一片瓦砾,看到了屈怀的家。
屈怀的院子经过战争的摧残已是千疮百孔。院子只剩下半段院墙。墙上枯藤四攀,老树婆娑刚刚吐出新绿,和倒塌的残垣断壁显得格格不入。
刚到院外,许寒芳就开始自责,咸阳之战过去这么久了,自己为何就没有想起来看看这些以前给了自己帮助的老邻居?给他们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许寒芳呀,枉你以热心肠、有情义自居,却连这点都想不到,真是白活了!
一面自责,一面扭头对嬴义说:“我给你说一些地址,你安排人去帮我给他们送些黄金。——算了,你给我准备好黄金,一会儿我亲自去送。”
“是!”
不能让嬴义知道屈怀是叛党,否则嬴义不会放过他。许寒芳想了一下又说:“你在院外等着我吧!我自己进去。”
迈步向院子走去……许寒芳推开残破的院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草药味。迈步进了院子,原本精致的院落,如今看起来破旧不堪。
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正在厨房里,趴在地上煎药。手里拿个破扇子扇着柴火,烟熏得脸上黑黑的,还不停的咳嗽着,用衣袖蹭着被烟熏出来的眼泪。这个孩子正是屈良。
许寒芳走进厨房,屈良抬头看了看,惊喜地叫到:“韩姑姑!”站起身礼貌地说:“韩姑姑好!”
“好!”许寒芳看着屈良的模样心疼得想哭。破烂的衣裳露着丝絮,还短了半截,鞋子也烂了,脚趾头在外面露着。手上全是冻伤留下的痕迹。
屈家究竟怎么了?屈良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许寒芳一肚子的疑惑。
“姑姑喝水。”屈良双手捧过来一碗水,说道:“家里面没有茶了!”
许寒芳接过水碗,摸摸他的头,笑着说:“谢谢你!”小家伙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懂礼貌!
屈良又趴在地上吹炉子。
许寒芳蹲到屈良身边问道:“屈良,你给谁煎药?”
屈良停了一下,眼圈红红的,却倔强地把眼泪忍了回去,说道:“爹受伤了。已经躺了好几个月了。”说着把煎好的草药老练地倒进碗里。
跟着屈良进到屋内,屋内一股发霉难闻的味道。
屈怀紧闭双目躺在床上,头发散乱,形容憔悴。
“爹,吃药了!”屈良把药放到床榻边的几案上,爬到床上吃力地扶起屈怀,然后转身腾出一只手来拿药碗。
许寒芳走过去帮忙扶住屈怀拿了个靠枕放在屈怀身后。摸到屈怀的一瞬间,她想起了瘦骨嶙峋的成蟜。此时的屈怀和当时的成蟜一样骨瘦如柴。
屈怀喝完药,睁开眼睛看了看,突然看见了许寒芳,目中波光一闪:“是你?”
“屈大哥,是我!”许寒芳忍不住想落泪。
屈怀扫了一眼放在几案上的玉雕桃树,苦涩地一笑:“谢谢你的好意,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逃?”说着掀开了破烂发霉的被子。
小屈良把脸扭到一边,咬着嘴唇。
许寒芳低头一瞅,倒吸了一口凉气。屈怀的一条腿已经从大腿根处齐齐断掉,伤口处已经溃烂,还在不停地冒着血水。“你的腿?”她只觉得嗓子发堵,说不出话来。
屈怀不以为然地笑笑,自嘲地说:“咸阳之战中被嬴政砍掉的。良儿把我从死人堆里背了回来。”
小屈良清澈的眼睛中露出憎恨,却咬着牙没有说话,端了一盆清水给父亲擦洗伤口,换药。
战争时那种乱七八糟的场景,谁还会记得?许寒芳一点记忆也没有。呆呆看着屈良给父亲换药。这瘦小的身躯如何能背动他的父亲?他幼小的心灵怎能承受这样的疼痛?
屈怀低下头对屈良说道:“良儿,你先出去,我有话对你韩姑姑说。”
“是!”屈良给许寒芳又行了个礼,礼貌地退下。
看屈良出门掩上破旧的屋门,屈怀扭过脸注视着许寒芳,问道:“咸阳血战从嬴政进城开始,我看到你就一直在他身边。你还带他冲出了巷战的包围圈。你早已是嬴政的女人?”
“啊?不,不是!”许寒芳连连摇头。屈怀的腿一定是在伏击嬴政的那场战役中被砍伤。当时的嬴政确实很勇猛。的c5
屈怀不解地问:“那你为何一直帮助嬴政?甚至为了他不惜性命?”
“不惜性命?”许寒芳诧异地反问:“我没有呀!”
屈怀苦涩地说:“秦王政五年我找了十个死士在树林里刺杀嬴政,如果不是有人替他挡了一剑,他早就已经死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
上林疑案原来是屈怀一手策划?许寒芳此时才彻底明白,低着头说:“我认识嬴政是在快乐豆坊里面,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王。后来我去找浩然被抓紧了王宫,才知道他是王。”她的心里一阵阵发虚,总觉得对不起屈怀。屈怀一直很信任自己。而且这种信任莫名其妙,不知从何而起?
屈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许寒芳进一步解释道:“当时我也没想着要舍命救他,就是出于本能的反应推了他一把。”
是什么还重要吗?屈怀苦涩地笑笑:“天意!这都是天意!”
“对不起……”许寒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屈怀惨淡地笑笑:“天意如此,你也用不着跟我说对不起。我原想效仿吕不韦,帮助嫪毐谋反成功,将来再控制嫪毐,没想到也失败了。”
许寒芳心里苦笑:吕不韦就是吕不韦,历史上只有一个,岂是那么好效仿的?更何况你的智商似乎比吕不韦差了很多。看人也不是很透彻。嫪毐那个败类岂能指望?
屈怀目光落到玉雕桃树上,凄凉地笑笑:“谢谢你此时还惦记着我,提示我让我逃走。”心中又想起了那段屈辱的历史,悲从中来。
许寒芳心里很不是滋味,屈怀的这个样子,自己多少也要有一些责任。
屈怀思索着说:“其实这些天我也想了许多,今天见了你也想给你说说,就是不知道妥不妥。”
看到屈怀弄成这个样子,许寒芳心里十分难过。快要哭了出来,悲声道:“屈大哥,有话你尽管说。”
屈怀把头靠在枕头上:“其实这段日子我在想,你成为嬴政的女人也好!如果我还能见到你,一定要告诉你:你一定要给他生一个儿子,将来让你的儿子坐上王位,你一定要从小教育你的儿子他是楚国人,有着楚国一半的血统,让他善待楚国。”
“啊?”许寒芳听的哭笑不得,这是什么馊主意?他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这么幼稚的想法也能想出来?忍不住说道:“我不是嬴政的女人,只是他的朋友。我只喜欢浩然一个人。留在嬴政身边是迫不得已。我早就想离开王宫,他不放我走!”干脆和盘托出,毫无保留。
和王做朋友?屈怀半信半疑地望着许寒芳,却没有再说话。
许寒芳突然想起来此行的目的,说道:“屈大哥,我的马车就在外面,我送你和良儿走吧。一会儿批文下来,就要来抓你了!”
屈怀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我不走了!我这废人还有何用?”转而又道:“我死也就罢了。可怜良儿母亲过世后,跟着我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按照我的罪行,他也会被处死。”
“那我们赶快走。”许寒芳急不可待。
“不!你听我说,我不会走,楚国人不做逃兵。我的任务既然没有完成,回去也没有面目见李相国和楚国的百姓。”屈怀一脸的悲哀。
许寒芳劝道:“说这些干什么?胜败乃常事。先走了再说!”
屈怀平静地说:“我一直放心不下的就是良儿,如今你来了,我就拜托你把良儿送到韩国他的外公家里。他的母亲是韩国人,你把他送到韩国吧。我也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许寒芳坚持道:“我把你们两个都送到那里。这就走!”
“不!我不去了!”屈怀慢慢闭上了眼睛:“你们快走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看着屈怀坚决的表情,许寒芳知道屈怀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猛然间想起了悲怆自杀的斗介。楚国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固执,不开化?可是宁死不屈的精神也让人敬佩。
“良儿!”屈怀睁开眼睛高声叫道。
屈良走了进来:“爹!”
屈怀缓缓地说:“跪下!”
屈良一愣,跪了下去。
“我要你记住几件事情。”屈怀开始交待自己的后事:“第一,你记住,你是楚国人,秦国是楚国的仇敌。你长大后该如何做你可知道?”
屈良叩了个头道“是,孩儿记住了。孩儿知道,孩儿会记住爹的教诲!”
屈怀点了点头:“第二,我要你记住,韩姑姑是你的恩人,没有他你今天就会死在秦国。将来如果有机会要好好报答她。”
“是,孩儿也记住了。”
屈怀颤抖着声音说:“第三,从今往后你跟随你母亲的姓氏。再也不要提起来我,不要提起你的过去。明白了吗?”
“是,孩儿都记住了。”
“给你韩姑姑磕三个头,跟着韩姑姑走吧!”屈怀在极力控制自己,不让声音抖得那么厉害。
“去哪里?”屈良不解地问:“爹,您呢?”
“去你外公那里。我曾经给你说过如何能找到你外公的。你还记得吗?”
屈良点点头:“孩儿记得!”却突然扑到屈怀的怀里,哭道:“爹!我不走!您不走,我也不走!”几个月前父亲就曾撵过他走,他舍不下。
屈怀目光中也全是不舍,可是却瞪着眼睛喝道:“你什么时候学的不听话了?”
屈良心中一凛,不敢再说,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哽咽着说:“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却不敢哭出声。
屈怀眼睛红红的,强忍着摆了摆手:“走吧,走吧!不要哭!不要回头!”又转过头对许寒芳说:“拜托了,你只要能安全给他送过河,他到了韩国境内,他就能找到他外公了!”
这段时间许寒芳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已经欲哭无泪。她抽泣着点点头,拉着屈良冰冷的小手慢慢走出了房门。的c2
屈良想回头再看看,可是想起父亲的叮嘱,咬着嘴唇忍着眼泪没有回头。
屈怀看着二人的背影,泪水夺眶而出。如今已经了无牵挂,他从枕下拿出一个药瓶,仰天长叹了一下,打开瓶塞,一饮而尽。
许寒芳拉着屈良出了院门,嬴义已经等候多时,看到许寒芳领着孩子出来,一愣忙迎上去:“您出来了?您要的黄金末将已经准备好了。”
“嗯!知道了。”许寒芳心情沉痛,带着屈良上了马车。又回头望了一眼破旧不堪的院落。突然回想起和屈怀在甘泉宫遇到那天一样,各自就走着各自的路,方向也不同。或许从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马车刚走了没几步,正碰上前来捉拿屈怀一家的一队卫兵。好险!幸亏早了一步!看看没有被卫兵发现,放下心来。往四周看看,这条街道比较僻静,应该没有人发现。
卫兵直接冲进屈怀的家,过了片刻就听到身后的卫兵大声说:“报告大人,屈怀已经畏罪自尽。”
“户籍上应该还有个孩子,孩子呢?”
“回大人,没有孩子!——大人,会不会在咸阳之战孩子已经死了?”
“嗯!极有可能!——把尸体带上回去交差!死了也得抓回去正法!”
许寒芳痛苦的闭上眼睛,禁不住泪水再次顺腮而下,停了一下她突然想起身边的屈良,为何这个孩子没有一点动静?他应该也听到刚才卫兵的话了。
许寒芳低头看了看屈良。却发现屈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坐着,泪水在不断的汩汩留下,胸前的衣服早已经湿透。他牙齿咬着的嘴唇早已经渗出血来……
许寒芳心疼地把屈良搂进怀里,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到了街口,嬴义拉住马车,回头问道:“咱们往哪里走?”刚才卫兵的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事不宜迟!许寒芳想了一下道:“往西走,过函谷关!”她要连夜送屈良离开秦国。
嬴义瞟了许寒芳一眼,不需要任何语言,他理解她!他用力一挥鞭子打在马身上,义无反顾地驾着马车出了城门。的a6
路上给屈良买了几身合体的衣服,一路平安无事到了函谷关。
站在黄河边等渡船,许寒芳遥望着函谷关,无限感慨。上次我追浩然就是追到这里被蝗虫和瘟疫阻断了道路。
突然有了想去找浩然的冲动,他或许在家里?也或许能从他的家里打听些消息?如果我过了黄河是否就能摆脱了嬴政的控制?许寒芳想到这里一阵阵激动,心怦怦直跳。
立在身旁的嬴义看着许寒芳的表情目光一闪,有欣喜,有不舍。
身后响起了马队的马蹄声。回头再看,远处黄沙滚滚,一队骑兵奔行而来。许寒芳心里一紧。坏了!来追屈良了!一个孩子,干吗非要斩尽杀绝?拉着屈良躲上了马车,不禁搂紧了屈良。
屈良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过来冲许寒芳笑了笑,异常的镇静。
“参见韩姑娘。”马队飞奔而至,为首的将领下马行礼。
许寒芳让屈良坐好。自己掀开车帘出了马车,硬着头皮问:“干什么?”明明知道是来抓屈良的还要装作不知道。的a6
“大王让寻您回去!”骑兵首领恭敬地回答。
“哦!”许寒芳应着,又问:“还有吗?”
骑兵首领迷惑的抬起头望了许寒芳一眼,又低下了头,恭敬地回答:“没有了!大王只是令,追到您让您立刻回去。”
没有了?许寒芳一阵窃喜。突然明白了。这些人不是来抓屈良的。是来追自己的!一定是因为救屈良的那晚没有回宫,嬴政派人找她,骑兵沿着马车的足迹追了下来。
谢天谢地!只要不是抓屈良回去就好!许寒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可是又有了一些遗憾,再快一些是不是自己也可以过河了?又一想,过了河又能怎样?或许同样会被追回来。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我知道了,你们到一边儿等着吧!”许寒芳冷冷地撂了一句转身回了马车车厢。
“是!”骑兵首领恭敬地退下。
把屈良送上了渡船过了河,许寒芳叮嘱道:“姑姑只能送你到这里,前面没多远就到韩国了。屈良,你路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嗯!”屈良懂事的点点头。又突然想起来道:“韩姑姑,从今往后我不叫屈良,父亲说让我从母姓,我姓张叫张良!”
张良?许寒芳一愣,哪个张良?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屈良认真地说:“我外公是韩国的相国,姓张,所以我以后姓张,叫张良!字子房!”
许寒芳惊得后退了一步,捂住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孩子难道就是韩国灭亡后,散尽家财收买铁锥刺客,在博浪沙刺杀秦始皇的张良?难道就是遗桥三敬履,因为懂礼貌获得黄石老人兵书的的张良?难道就是协助汉高祖刘邦夺得天下的秦末汉初杰出军事谋略家张良?难道就是与萧何、韩信同被称为汉初三杰,生前被封留侯,死后谥号文成侯的张良?一连几个难以置信的问号让许寒芳哭笑不得。
屈良像个小大人一样皱着眉头问:“韩姑姑,您怎么了?”
“我,我没事!”许寒芳极力掩饰自己的吃惊。
屈良皱着眉:“父亲说了,您是我的恩人,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您的。我会一辈子记住您对我的恩情。”说着跪在地上叩了个头。
“快起来!”许寒芳拉住他。再次细细看着张良。童真幼稚的脸上透着和父亲一样的执著,瘦小的身躯骨子里却有着倔强。
张良望着许寒芳,又天真地笑了:“韩姑姑是好人,以后我要是见不到姑姑,我就对姓韩的都好!”
许寒芳勉强笑了笑,说道:“好孩子,快走吧!”
“嗯!”张良接过来包袱,又礼貌地深深一揖,沿着山路走去。
许寒芳望着张良瘦小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山路上。难道这就是中隐老人说的‘成也是我,败也是我’?难道这就是张良以后对韩信格外信任和友好的原因?
唉!历史还真是光怪陆离的说不清楚!唉!成也好,败也罢,一切随它去吧……回到马车边,骑兵首领正在焦急地张望,看见许寒芳回来,忙躬身施礼,眼睛里还带着疑惑。
许寒芳淡淡地说:“大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啊。没有没有.....”骑兵首领说着又往张良消失的方向望了望。
“我在游玩的路上遇到的一个孩子,觉得比较投缘,我就让他上了我的马车,怎么?有问题吗?”许寒芳心虚地掩饰。
“末将明白!末将明白”骑兵首领放下心来,连声应着,请她上马车。
许寒芳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上马车往回走。反正好不容易出来了一趟,干脆好好玩一玩。一路晃呀晃地往回走。
的监狱差不多吧?
她茫然望望四周。我天天究竟在做什么?像一个只会消耗粮食的肉虫,没有方向,也没有任何人生的没有目标。嬴政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天天在一个随时有可能爆炸的炸弹旁边,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无法描述。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脑子里胡乱想着,马车进了咸阳王宫。许寒芳回头看了看早晨初升的太阳。都说朝阳充满了希望,为何我看着今天的朝阳却像落日?忍不住对嬴义说:“嬴义,我讨厌王宫!”
进了王宫大门,快到蕲年宫宫门,嬴义就不敢在坐在马车上驾马车而是下车拉着马车缓缓前行。听到许寒芳说话,回头望了一眼,却没敢说话。
马车快到了蕲年宫宫门。许寒芳撅着嘴坐在马车里。嬴义担心的朝马车上看看,心里七上八下。
嬴政背着手,黑着脸立在宫门口,远远看到马车过来,目光中的欣喜一闪而过,脸立刻又阴沉了下来。
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外。
嬴义伏到地上给大王行礼。
嬴政狐疑地看了一眼嬴义没有理会,径直大踏步来到马车旁,也不等内侍动手,直接一把扯掉车帘,探身子一把把许寒芳拽了出来,往腋下一夹,大步往殿内走去。
许寒芳被夹在腋下,脚比头高,脸涨得通红,手脚在空中不停地狂抓乱踢,嘴里不停地大叫。
众内侍惊慌地望向许寒芳,不知道大王会如何对待她。
嬴义跪在地上偷偷的抬头瞅了一眼,呈现出惶恐,却又无可奈何地低下头。
进到殿内,嬴政往榻上一坐,把许寒芳横放在腿上,一只手按住上身,一只手撩开她的衣襟,只隔着薄薄一层衣服,抡起有力的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她的ρi股上。
“啊!”疼得许寒芳一声大叫。第二巴掌又结结实实地落在ρi股上。
许寒芳手刨脚蹬地挣扎,却是徒劳。只觉得ρi股上火辣辣的疼。大喊:“哎呀!好疼呀!哎呀!”
嬴政一把把许寒芳翻过来,揽在怀里,阴沉着脸说:“疼?我就是让你记住疼!”又像翻烧饼一样把许寒芳翻了回去,第三巴掌结结实实地打了下去。
“哎呀!蚊子,别打了!好……好疼呀!”许寒芳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是嬴政的大手十分有力,饶是自己有一些力气扭着身体挣扎了几下,还是根本动弹不了。
嬴政举在空中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又咬着牙说道:“不行!求饶也不行!”大手又毫不留情地打在许寒芳的ρi股上。
许寒芳疼得痛哭流涕,嗷嗷嚎叫。可是嬴政一点也不手软,第五巴掌又打了下去,边打边怒气冲冲地说:“你一句话不说就失踪了,害的我以为你出了事,让我坐立不安。命人把咸阳城翻了个底朝天。你却跑到函谷关去逍遥?失踪了九天,我就打你九巴掌,让你也疼九天。”
殿内这么大的动静,使得殿外的近侍和虎贲军不住好奇地探头观看。大王亲手打人还是第一次见。而且是如此打法?
嬴义跪伏在殿外,脸色煞白,紧紧地皱着眉,表情痛苦。
许寒芳也知道自己理亏,曾经讲好的出门必须给嬴政言一声的。不该不说一声就没了踪影。可是去偷偷救人呢,如何能给他说?
嬴政是练武之人,每一巴掌下去,觉得ρi股都要开了花。许寒芳哭着喊着,抓着嬴政的衣服求着饶。但是嬴政无动于衷。
嬴政这次真动了怒。当晚许寒芳到天黑也没有回来,以为她出了事,命人去找,自己急得一夜没合眼。直到接到奏报说有人看见马车出了东城门,忙派人沿路去追。在焦急中等待了几天,收到消息在函谷关追到了她。自己急得不得了,她却优哉游哉玩的美?跑这么远也不说一声,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不能再这样任性妄为!
七巴掌下去,许寒芳的ρi股疼得都麻木了。嬴政的手又高高举起,却又停在了空中,然后把许寒芳翻过来搂进怀里,阴着脸看着,沉声问道:“下回还敢不敢了?”
不理你!许寒芳赌气不说话,只是咬着嘴唇哭泣。
“不说?”嬴政一声冷笑,手一抖又把许寒芳翻了过去,举起手准备打第八掌。
许寒芳吓得大声求饶:“哎呀!不敢了!不敢了!求求你别打了!呜……”
嬴政嘴角浮出一丝笑意,手又狠狠打了下来。
“啊!”许寒芳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嬴政的大手又打了下来,挤着眼睛大叫一声,然后咬紧了牙等着ρi股开花。却发现ρi股上只是轻轻挨了两下,耳边听嬴政说道:“知道错了就行!但是说了九掌,就是九掌,一下也不能少!”
虽然只是轻轻两下,许寒芳也觉得ρi股火辣辣的疼,现在是一碰就疼。
嬴政又把许寒芳搂进怀里,问道:“以后还敢不敢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虽然我不是好汉,也不能吃眼前亏!许寒芳忙不迭地点头又赶快摇头,瘪着嘴泪水还挂在腮边。的6c
嬴政一笑:“点头带摇头是何意思?”用手指替她把脸上的泪珠轻轻拭去,柔声问道:“真的很疼?”
“嗯!”许寒芳不停地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谁让你做错事?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嬴政拿过丝帕替她擦拭眼泪。
许寒芳不领情地把脸别开,抽泣着,越哭越伤心,干脆把头埋在嬴政怀里,不停地哭泣,有委屈,有恐惧。鼻涕眼泪弄了嬴政一身。
流出来的长长的鼻涕也不用手帕擦,许寒芳直接全抹在了嬴政身上,还抓过他的衣服当成手帕拧了拧鼻涕。
嬴政低头瞅了瞅被她抹得一塌糊涂的衣服,皱了皱眉,却宠溺地看着她,紧紧搂着她。
许寒芳还在不停地哭泣,嬴政搂着她柔声哄道:“好了别哭了!我知道你爱玩儿!下回你再想去哪里玩提前说一声,多带些人去。就像去巴郡一样,好不好?现在这么乱,你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许寒芳还是躲在他怀里不停地哭:“去巴郡我哪里玩了,天天净是给你和吕不韦干活了!”
嬴政用手理着她乌黑的长发,轻轻说:“我知道。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
“不用!”许寒芳别过脸:“不稀罕!”又委屈地流下眼泪。
嬴政满脸笑意地看着她,她的小女人模样令他十分喜欢。后宫中的姬人每次见了自己都是奉承讨好还来不及,哪里敢耍性子?看着杏花带雨的她,又十分心疼。紧紧把她搂进怀里。
“启奏大王,齐国使节和燕国使节求见。”赵高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嬴政一皱眉,脸上露出厌烦之色,站起身把许寒芳轻轻放在床上道:“我去去就来!”叫进内侍更衣,然后离开大殿。
嬴政走后,许寒芳趴在卧榻上。揉着胀疼的ρi股。今天挨了这顿打,当时自己叫得这么惨,殿外的人一定全听见了。多没面子!不过看他生气的样子,没把自己拖出去砍了,是不是已是万幸了?
突然心里又一阵阵后怕。似嬴政这样有板有眼的人,如果要是知道自己救走了钦犯的儿子,他会怎样?他会不会杀了自己?会不会连累随行的嬴义和虎贲军?后背冒起一阵阵凉气。
在马车上颠簸了几天,又哭嚎了半天,许寒芳又困又累,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寒芳觉得有人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慢慢睁开眼睛,嬴政正坐在床边,面带微笑地看着她,轻柔地抚着她的长发。
一看是嬴政,许寒芳本来想挤个笑,讨好一下。可是稍微一动感觉到ρi股上又是一阵疼痛,到嘴边的笑容一下变成了冷哼:“哼!”然后把脸扭了进去。
这才像个女孩子!完全本性的流露。嬴政饶有兴致地看她耍小性儿的样子。平常大大咧咧、毫不在乎的模样,哪里像女人?
嬴政坐在床榻边,耐心地哄着她:“还疼呢?一天没吃东西怎么行?我问过内侍知道你早上到现在一直没有吃东西。连午饭都没有吃。”上午因为生气,下手有些重,他也着实后悔。
内心想伪装一下,可是却做不出来?许寒芳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来!转过来,让我看看!”嬴政一只手来扳她的肩膀。
许寒芳一下把他的手推开,气呼呼地说:“怎么看?那里怎么看?”又是本能的反应。
嬴政嘿嘿笑着,一条腿放到床榻上弓着腰来看许寒芳的脸。
许寒芳把脸埋在枕头上,不让他得逞。
嬴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回身坐下,说道“送给你一件礼物,奇特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把我当什么?三岁孩子?打一巴掌再给个糖豆吃吃?许寒芳没好气地说:“不要!”
嬴政微微一乐,挑逗道:“真的不要?这可是我见过的最奇特的东西。”
许寒芳虽然心里面有些痒痒,嘴硬说:“不稀罕!”
嬴政从怀里拿出来在许寒芳脑后晃着:“你看看再说!这东西在太阳底下特别好看!”
“不看!”许寒芳抱着枕头挤着眼。
嬴政看又看不到许寒芳的脸,又怕弄疼她不敢硬拉,仰脸想了一想,挥手叫进了几个近侍耳语了几句。
闭目假寐的许寒芳突然觉得床榻一动,然后被人连床带人搬了起来。搬出大殿,放在太阳地儿里。
和暖的春风,暖暖的旭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许寒芳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微微睁开了眼。然后就看见一个物体在眼前晃来晃去,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你看看,多好看!”嬴政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许寒芳倔强的闭上眼睛翻了个身:“不看就是不看!”但是心里面好奇,是什么这么璀璨夺目呢?把眼睛稍稍睁开了一条缝,看到嬴义在几米远的地方站立着,正不时偷眼往这里看,目光刚好和她对在一起。
还好,谢天谢地,嬴义没事!许寒芳冲嬴义呲牙一笑,嬴义也微微一笑,却又突然敛住了笑容瞟了大王一眼,低下了头。
嬴政耐心地转到床榻另一边,继续晃着手里的物件:“真的不看?”
许寒芳看清楚了,一颗紫色的水晶挂在一条紫色的丝带上。紫水晶在太阳的照射下烁烁放光,光彩夺目。她呼地一下坐了起来,失声叫道:“天使之泪!”“哎呀!”一声,ρi股疼得又侧躺了下身子,
这不正是她要找的那颗紫水晶?
“真的很疼?”嬴政扶住了她,顺势把她揽在怀里,心疼地说:“我下手下重了?”
许寒芳依偎在他怀里,委屈得直掉眼泪:“岂止是下重了,快打死我了!你真狠心,打得真疼……”目光却落在紫水晶上,被它深深吸引。
嬴政顺着许寒芳渴望的目光看了看手里的紫水晶,摊到她面前:“喜欢吗?给你的——对了,刚才你说什么?”他迷惑地问:“什么类?”
仿佛怕嬴政变卦似的,许寒芳一下子把紫水晶抓到手里,随口回答:“我说,天使之泪。”
嬴政被她夸张的神情逗得直乐,又皱眉问道:“天使之泪?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什么是天使?”
许寒芳拿着紫水晶对着太阳看着,漫不经心地说:“天使,就是天使呀!”哈!这下有希望穿回去了吧?喜上眉梢。
“天使?”嬴政皱眉思索着,突然又笑了:“今天我刚接见了齐国和燕国的使者。不知道还有天使?”
许寒芳抢白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天使,就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呀!笨!”她嘴里胡乱解释着,仔细研究着水晶。的c4
它如何能带我穿回去呢?咦?这个紫水晶形状、大小、颜色和我原来那个一模一样。但是我记得我那颗里面隐隐约约有些什么东西,可是这个透明的没有一丝杂质。许寒芳皱起了眉。
被抢白了一顿,嬴政乖乖地闭嘴。见许寒芳拿着紫水晶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轻笑道:“说起来这块玉,还有一些趣谈呢。这块玉产自蓝田。蓝田玉色彩斑斓,颜色以翠绿居多,也有|乳白、青、黄、红等颜色。但是紫色的透明的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据说发现它,是因为有一天晚上,一个工人看到一块石头一直发出淡紫色的光。于是把玉胚石采下,回去慢慢凿开胚石后,里面就出现了这块像包在杏子里的核一样大小的玉。这可是天然的没有经过任何雕琢和打磨的形状。你说神奇否?”
难怪老师也鉴定不出来水晶的年代?天然的?许寒芳用力点头:“神奇,真神奇!天然形成这么规则的形状,比打磨过还要精美,太神奇了!——对了,蓝田那里还有没有?”总是奇怪为何这块和自己那块有一点区别,难道不是一块?
“没有了!只此一块。又往下开挖了很深,再也没有找到一块类似这样的玉。如果还有就不稀奇了,我怎会送给你?”看到她对紫水晶很感兴趣,嬴政很开心,能让她喜欢的礼物不好找!
“哦!”许寒芳有些失望,又纠正道:“不过这不是玉,这叫紫水晶。”
嬴政点着许寒芳的鼻子,笑道:“紫水晶?天使之泪?好奇特的名字。你的小脑袋里天天都装了些什么?”
许寒芳咯咯一笑:“说你孤陋寡闻,你还不承认!不过产玉的地方猛地蹦出一块紫水晶,确实有意思!”惊叹着琢磨着。
“来,我给你戴上!”嬴政拿过紫水晶,戴在她的脖子上,贴在他耳边说:“我看它像星星一样光彩夺目,所以送给你。你不是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最亮的星星吗?你就是我最亮的那颗启明星。”
许寒芳一愣。这算什么?爱情表白?怎么办?怎么回答?闭嘴不答?装作没听见?唉!以后想继续装糊涂?只怕不那么容易。
嬴政又贴在她耳边柔声说:“你说它叫天使之泪,那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天使!但是,我不希望你流眼泪。”
许寒芳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目光飘忽不定,却无意间看到了嬴义。
嬴义微微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目光却有些散乱无力……许寒芳这顿揍挨的确实不轻。洗澡时找了个铜镜,脱下衣服照了照,看到背后的那块红色胎记,十分的郁闷。再看ρi股上乌青乌青的,又自我怜惜。难怪连着几天都是只能歪着身子躺和坐?
每次见到嬴政都免不了数落、埋怨一番,然后再哼哼唧唧掉几滴眼泪:“长这么大,父母都没有动过我一指头。被你打了一顿!”委屈的不得了。
每到这时,嬴政就放下手边的奏简,打起万般温柔直到哄得她破涕为笑为止。
许寒芳因为挨了嬴政一顿揍,也老实了许多。每次出门时都和嬴政请示一下,然后再带着嬴义和一群虎贲军前呼后拥地出宫。
嬴政也非常爽快,只要许寒芳提出来就一概应允,从不拒绝。但是也会命令嬴义严加保护。他亲政后的时局并不稳定。
让许寒芳宽心的是,好在嬴政没有追究嬴义和虎贲军的责任,只是叫去严加训斥了一番,每人罚了半年俸禄。
她自然会加倍把大家的损失弥补过来。她给大家开玩笑自嘲时说的一句话:“我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说这些时许寒芳心里有无尽的酸楚。
自从回到宫里以后,许寒芳始终刻意和嬴义保持一些距离。她很清楚古代不同现代,男女是不可以做朋友的。其实很想找个理解自己的人说说话,可是累了自己也还罢了,但是不想给嬴义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爱情、友情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
日子过得很平淡,也很无奈。天天周旋在嬴政身边也格外的累。面对嬴政,躲?躲不开;走?走不成;说?不敢说。如果让嬴政知道自己内心的所属,他会不会挖地三尺也要把浩然给宰了?这样喜怒无常的人还是小心为妙。
许寒芳没事也会研究紫水晶的奥妙,它究竟怎样才能发挥魔力把我带回去?可是研究了多天一无所获。
许寒芳把邻居家走了个遍,一送金子,二叙旧情。也帮助这些邻居很快过上了幸福生活。她对嬴义和虎贲军说:“美其名曰这叫小康生活!懂吗?”
嬴义笑着说又学了一个新名词。虎贲军也跟着呵呵直乐。
许寒芳心里一动:紫水晶曾经把秦煜带到了未来找到了自己,那么是否也能把嬴义带到未来看看,再送回来?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许寒芳依旧在找浩然,有时候她会在快乐豆坊抱着写满爱的牌匾等待,可是仍然没有见到浩然的半点影子。她已经没有别的奢求,只求能见到浩然亲口告诉他一句话。
不管当年他为何离开?是因为知道了嬴政的身份还或是其它?也不管他现在如何,是否已娶妻生子?许寒芳都想把当年自己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说出来,那就是:我爱你。如果这段感情注定已经结束,她会对他说:我曾经爱过你。
失落之余,她也很会安慰自己:该遇到一定会遇到的,缘分这东西不能强求!这也是她乐观坚强本性的表现。
一切想开了,许寒芳又恢复快乐的本性。而且一想到已找到紫水晶,随时有可能解开秘密穿回去,更是开心的不得了。连走路、吃饭、睡觉都会笑出来。
最近嬴政迷上了钓鱼。每到闲暇的时候就会带上许寒芳坐到湖边钓鱼。嬴政说这样不仅能磨性子还能思考很多问题。
自从上次赵高弄虚作假被痛斥一顿以后,安分守己地再也不敢胡来。免得再拍到马蹄子上。可是他也很狡猾,从来不给许寒芳抓到什么把柄。
许寒芳想直接了当给嬴政说杀了赵高,可是又找不到借口,想说赵高曾偷看自己洗澡,又觉不妥,嬴政如果问早不说现在来说?我该如何回答?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又不能说自己来自未来。这鬼话谁会相信?只好暗自留心,等待机会。
百花盛开,已过清明。
柳树穿上了碧绿的衣裳。湖边海棠花树形成了一片花海,阵阵甜甜的幽香沁人心脾。湖水碧波荡漾,倒映着蓝天上的朵朵白云,交相辉映。
许寒芳捧着脸看着沉稳坐在湖边的嬴政,怎么看怎么不像那个让自己给他洗脸的嬴政。嬴政亲政后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稚气。举手投足充满了一个帝王的傲气,不怒自威的表情带着无法抗拒的威严。
嬴政手里拿了个鱼竿,眼睛盯着湖面的鱼漂,悠悠说道:“你为何一直看着我?”
许寒芳傻呆呆的没有说话。
嬴政把一条咬钩的鱼提出水面,甩到岸上,身边的近侍急忙过来跪下把鱼从鱼钩上取下来,又重新装上鱼饵。
嬴政把鱼钩再次甩水里,轻笑道:“我看你最近春风满面,比这湖面上的春意还浓。”
许寒芳吐了吐舌头,挤了个甜甜的笑容:“那还不是因为蚊子对我好。我过的开心。”还是拍一下马屁吧。领教了他一顿巴掌之后,更是惧了三分。尽量不去惹他!
嬴政斜睨着她笑了一下,眼睛又盯着浮漂,等待着鱼儿上钩。
许寒芳没有耐性钓鱼,每次都只是傻傻看着嬴政垂钓。想起来被他打了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生气,好歹我也是练过的。为何在他面前一招也使不出来了?咦?当时我怎么没想到咬他?不行!ρi股疼了七八天,这个仇得报!想到这里,连考虑都没考虑,歪过头在嬴政肩上吭哧就是一口。
刚好有一条鱼咬钩,嬴政急忙收杆,却冷不防肩膀一疼,惊呼一声扔掉了鱼竿,捂住了肩膀。
她敢咬大王?周围的内侍和虎贲军都是一惊。一旁的嬴义更是大惊失色。
许寒芳咬完也突然后悔。自己办事怎么总是不经大脑思考?他可是喜怒无常的大王那!嘴张成了一个0型,傻傻望着嬴政。
嬴政不怒反乐,咯咯笑了。
大王对她的冒犯不怒反笑,这引起侍立一旁的史官和内侍的震惊和不安,这不像平日动则暴怒的大王。但他们更怕的是,在乌云透出阳光后,接着是雷电交加的暴风雨,因为大王不止一次有在微笑中处死人的记录。他们都替许寒芳捏了一把汗。
谁知嬴政笑着一把把许寒芳拉近自己怀里,怒中带笑问道:“为何咬我?说!”
“我……我……”许寒芳躺在嬴政怀里望着他不怒自威的目光,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你敢咬我?得给你点惩罚……”嬴政笑着去抓许寒芳的腋下。他知道她最怕痒。
许寒芳笑着躲闪,脸憋得通红,乌黑的秀发随风飘扬。
嬴政清晰的闻到怀里的她身上散发出的Chu女特有的幽香,看着她刚足盈握扭动的细腰,高高突出的胸部,他突然浑身一阵燥热。停止了笑声,停止了动作,静静望着她,眼睛中交织着占有的欲望。
许寒芳笑声中发现这双深邃的眼睛里,是可以把人熔化掉燃烧掉的欲火,不觉呆住了,瞪大眼睛望着他。
赵高见状忙悄悄命人用红锦缎把嬴政和许寒芳二人围了起来。众人都屏息蹑足退到一旁。
嬴义退到一边又偷眼瞅瞅红的刺眼的红锦缎,黯然低下了头。
嬴政静静望着许寒芳,慢慢把头低了下去,想要去吻她的唇。
许寒芳本能的把脸扭到一边。
嬴政皱了下眉把她的脸扳过来,继续去寻找她的唇。执拗地用力想要强吻她。
许寒芳出于女性的本能反应突然尖叫了一声:“啊!”惊慌地伸手抵住了嬴政前倾的身体,惊恐地望着他。
嬴政猛地一愣,看了看推在自己胸前极力拒绝的一双手。像变戏法一样,目光中的欲火突然瞬间完全熄灭。索然无味地坐直了身子。
许寒芳借机从嬴政怀里跳出来,想要逃走,被嬴政头也不回地一把拽住,说道:“坐下!我说过我不会强迫你!”说着将鱼钩甩进湖里,继续钓鱼。
许寒芳只好乖乖坐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偷偷望了一眼嬴政,见他目光沉稳地盯着湖面,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只是细看,发现他的手握鱼竿握得紧紧得,似乎要把鱼竿握断捏碎。
许寒芳转回头眼睛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我曾经多么渴望浩然的吻,那个夜晚期待着浩然来吻我,可是浩然没有。而对嬴政的吻,为何却是从心底抗拒?
似乎突然间明白,原来情人间的爱和朋友间的喜欢是有明显区别的?
嬴政盯着湖面起起伏伏地鱼漂,长长地吐了口气,突然转了个话题:“经过我这些天的调查,发现吕不韦的势力不但遍布秦国内外,而且已深植民间各个行业;不光是官僚体系,而且渗透到士、农、工、商各个阶层。”
“啊?哦!”许寒芳一时还没有明白嬴政怎么突然转了话题。
嬴政无奈地接着说:“因为吕不韦不只是相国,他也是地主、工业家、商人和文人精神上的领袖。他会赚钱,也会用钱,他把利用权势赚来的钱,再用来收买人心,增加他的权势和影响力。”
“嗯!”许寒芳默默点头,静静听着。
嬴政又习惯性地仰起了脸眯上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眸:“更让我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势力遍布六国,我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置它,各国国君都派人来说情,还有百姓闹事。不除掉吕不韦,实际上秦国不是属于我的。”
“我相信你已经有了办法!”许寒芳一只手托着下巴,望着湖面。史书上记载嬴政亲政第二年就除掉了吕不韦。好像没有怎么费力,事实也是这样吗?毕竟亲眼看到了嫪毐叛变和书上、电视上的就不一样。
嬴政目光一跳,笑道:“对我这么有信心?”
“嗯!绝对有信心!”许寒芳脸上浮出笑意。
嬴政望着微起波澜的湖水,冷笑着道:“先除掉嫪毐再说。”
浮在水面的鱼漂突然动了一下。“哎!上钩了,上钩了!”许寒芳指着湖面大喊。嬴政手腕用力一提,一条肥大的鲤鱼被提出水面,在鱼钩上翻转扭动着身子挣扎着。
活蹦乱跳的鲤鱼被甩到岸上扭着身子垂死挣扎。许寒芳忙跑上前,按住鲤鱼,小心翼翼将它从鱼钩上取了下来,放进盆内。
嬴政探头往盆里看了看:“这是今天钓到的最大的一条鱼,也是最后一条……”他眯起眼睛,脸上浮出了难以捉摸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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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称水晶为“水玉”、“菩萨石”、“千年冰”、“玉晶”和“放光石”等,也叫“水精”的。廷尉依秦法对嫪毐谋反一案做出了判决,并上报嬴政。
秦时的株连制度,嫪毐一案牵连了几千家,和这几千家有一丝关系的也一律发配到蜀中去居住。涉案人员上万人。的ac
咸阳城每天还在不断杀人。然后出现了送行的人潮。被送的都是因嫪毐一案贬到被称为蛮荒之地的蜀中做苦役的人。每天南门都是哭成一片。
嫪毐领军叛乱,判车裂之刑,诛三族,罪及门人。可是嫪毐一个人在秦国,没有父、母、妻三族可杀。门人中随同谋反的一律斩首,没有参与谋反的罚劳役三年。几个参与的叛军首领,全部斩首,灭其宗族。
嬴政在奏简里嫪毐的名字上用朱砂画了个叉,交给赵高去盖玉玺。然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目光中透出一点寒芒,幽幽地说:“嫪毐行刑时,我要让吕不韦监刑,我也亲临观刑!”
许寒芳知道嬴政是在同自己说话,也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浓浓的春色,墙角的一丛蔷薇花开的血红一片,令人联想起血腥的场面。忍不住说道:“那将是怎样一种场面?”
“芳!我要让你跟我一起去,这是多么令人激动兴奋的场面。”嬴政的目光中全是兴奋。
许寒芳摇摇头:“不,我不想去,我不喜欢血淋淋的场面。”不用去看就可以想象得到那可怖的场景。
嬴政的两眼放光:“那将是一个非常刺激的场面!”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寻求刺激,喜欢上了因为刺激而近乎疯狂的感觉。
许寒芳看着嬴政暗自摇了摇头。
嫪毐行刑那天,嬴政又不容抗拒地把许寒芳抱上了马车。
在虎贲军的开道下,嬴政的御辇缓缓走在咸阳的街道上。这些预定经过的路段,早一天就已经派百姓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在百姓顶礼膜拜,高呼万岁的呼声中,嬴政显得很兴奋。他命人把车帘掀开,准许百姓瞻仰龙颜。百姓都像敬神一样跪在地上,崇拜的仰望着他。
嬴政在志得意满的心情下,不禁又回忆起和许寒芳漫步街头的温馨和浪漫,留恋地说:“芳!以后我们想再漫步街头,只怕不容易了!”
许寒芳望着车外的人山人海,感叹着说道:“只怕你也没有这个时间了。”
嬴政不无遗憾地感叹:“是呀!做了君王,亲政后就再也享受不到那种自由自在了。”又探身看了看伏地山呼万岁的人群,笑着说:“这些百姓多可爱呀,寡人该好好为他们多做点事!”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许寒芳回头看了一眼沾沾自喜的嬴政想说话,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苦笑一下,原来是人都有虚荣心?的3a
刑场上阴风飒飒。围观的人群犹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迈步上了监斩台,嬴政坐在监斩官吕不韦身后,他命人专门给许寒芳在自己身边加了一个位置。他喜欢和她分享他所有的成果和乐趣。
许寒芳极不情愿地坐了下来,探身朝台下望了望。
台下跪着五花大绑的嫪毐。他身上的白色囚衣沾满了受刑逼供时留下的血迹。撕破的衣服下,祼露着身上成块的肌肉,展示着男人的粗犷豪放。
他的身材威猛,却配上了一张极其俊秀的脸。脸白皙得有如冠玉,嘴唇红得像涂过胭脂一样,眉清目秀,挺直高隆的鼻子,更是他面部美的焦点。微风吹动他额前的散发,那股飘逸俊秀如同处子一般秀美。
阳刚和秀美全部完美的体现在一个人身上。如此美轮美奂之人,使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人都看呆了。甚至忘记了他是即将被行大刑的囚犯。
嫪毐闭着眼睛,一副无所谓的无赖相,和他绝美的五官极不相符。
吕不韦抬头看看昏暗的天空,根本看不到太阳,问计时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相国,还有一炷香到午时。”
吕不韦觉得这一炷香时间比一年还要漫长。他转脸看了看坐在看台上正中的嬴政,看到嬴政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吕不韦摇头苦笑着在心里想:成王败寇,假若嫪毐那天成功,那么今天押在场中央的一定是嬴政,嫪毐会和嬴政易地而处,坐在观刑台上,也许旁边还会坐着太后,那我呢?又会身在何处?
“禀相国,午时到!”计时官的禀报将吕不韦从思潮中惊醒。
吕不韦高声喝道:“将囚犯验明正身!”却觉得自己的底气严重不足。嬴政对付完嫪毐,下一个会是谁?
嫪毐被两个刽子手押到台前,抓着头发仰起了美得绝伦的脸。
“你可是叫嫪毐?还有何遗言?”吕不韦依照程序询问。
嫪毐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脸上还是惯有的不可一世。
总觉得嫪毐有今天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自己当初不就是为了摆脱太后的苦苦纠缠,而把嫪毐举荐给太后作了性欲的奴隶?吕不韦再次耐心地问嫪毐:“你可有遗言?”
嫪毐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炯炯有神,瞪着吕不韦。
瞪得吕不韦心头一颤。这眼神是什么?怨恨?歹毒?阴损?憎恶?乞求怜悯?似乎都有一点,似乎又都不是。又似乎在告诉他什么。
嫪毐盯了吕不韦片刻,却把目光转向了许寒芳,歪嘴一笑说:“我对她有话说。”笑得十足无赖样。
众人把目光都集中到许寒芳身上。
许寒芳左右看看,确定是和自己说话,一愣:“我?”扭头看向嬴政。
嬴政显然也很意外。
嫪毐朗声道:“这位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嘴角还是带着无赖的笑。
按惯例,死刑犯最后的要求是不会被拒绝的。嬴政抬手勾了下手指示意嬴义跟着保护。
许寒芳在嬴义的护卫下迈步下了台阶,缓步走到了嫪毐身旁,茫然地问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嫪毐突然咯咯一笑,玩味地说:“没想到我是靠女人起家,最后也是坏在女人手上。”眼神里面有嘲讽,有怨恨,还有些不屑一顾。
许寒芳无言可对,低头不语。
嫪毐突然间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浩然兄弟是个好男人。他为你做了很多。你应该去找他!”这句话说得声音很小,只有近处的许寒芳和嬴义听个清楚。其他的人都只是看到嫪毐的嘴动了几下,却没有听到一个字。
声音虽小,对于许寒芳来讲像个惊雷,浑身一颤,问道:“你说什么?”
嫪毐笑望着她。
许寒芳脑子飞速想了一下,继而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浩然在哪里?”
嫪毐得意地笑着闭上了眼睛,缄口不答,一脸的高深莫测。
“告诉我,告诉我浩然在哪里?”许寒芳拉着嫪毐的衣襟,继续压低声音问。
嫪毐任其晃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我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告诉我浩然在哪里?”许寒芳急得流下眼泪,却又害怕嬴政听到不敢大声说出来。
嫪毐仍是一言不发。
嬴政在台上看着失态的许寒芳莫名其妙,不知道嫪毐说了些什么,让许寒芳痛哭流涕。对嬴义大声说:“嬴义,把你主子扶上来!”
“是!”嬴义躬身回答。然后走到许寒芳近前低声说:“大王请您上去。上去吧!”
许寒芳看着无动于衷的嫪毐,无计可施,可是又不甘心放弃,哭着说:“嫪毐,我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
嫪毐挑着眉毛,耷拉着眼皮,得意地笑了笑:“我死之日,也有人掉了眼泪,嘿嘿,死亦瞑目了!”
许寒芳愕然了,不知道嫪毐说得是真是假,问道:“那浩然呢,你说的浩然的事?”
“浩然……”嫪毐压低声音似乎刚要说。就听到嬴政厉声喝道:“嬴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扶你主子上来?”嫪毐又闭上了眼睛。
嬴义心头一凛,忙躬身上前,伸出一支手臂让许寒芳扶着。
许寒芳抓住嬴义这有力的手臂,用力握了握,她知道此刻只有他懂她。
嬴义理解地望了许寒芳一眼,又低下了头。小心扶着她上台阶。
许寒芳无力地上到看台上,颓然坐下,眼睛看着嫪毐被押赴刑场,耳边听到嬴政关切地问:“嫪毐那个贼子给你说了什么?让你难过成这样?”
“他说他死了没人为他哭,让我为他哭。”许寒芳表情呆滞地回答。
嬴政抬头瞥了嬴义一眼,嬴义抱拳行礼点头。
敢让自己的女人为他掉眼泪?嬴政一拂袍袖怒道:“哼!这个贼子,死有余辜!”
太阳突然从云端露了出来,把大地照得刷白。
嫪毐被押到象征着金、木、水、火、土五行(刑)的五辆不同颜色的马车中间。
两名刽子手将嫪毐囚衣脱去,只留下一条内裤,四周观众响起一片惊叹,他们是在赞叹嫪毐发育完美的男性胴体。的21
这完美的胴体配上他绝美的五官,真是难得一见的绝世美男子。在如此情况之下还如此貌美,那在春风得意时呢?会美成什么样子?观刑的一些人开始浮想联翩。而且大多是女人这样想。男人们更多的是嫉妒。
许寒芳暗叹:可惜了上天给了他一副绝美的皮囊,却没有用到正地方!他说的浩然的事情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我将再也无法从他的口中知道。如果是假的,嫪毐确实能抓住女人的心理。
场中,刽子手将五条带钩的绳索分别绑住嫪毐的手脚和脖子,然后将铜钩挂住马车后的钩环,嫪毐成大字形躺在地上。
嫪毐侧过脸又恶狠狠望向吕不韦,那目光和先前一样,似乎在对他说着一句话。吕不韦心底又泛起一阵寒意。
驾驭五部马车的御者在监刑官的一声令下,扬起鞭子,五匹骏马四蹄腾空而起,分成五个方向狂奔。
许寒芳不禁闭上了眼睛,把脸扭向一旁,不忍心看着血腥的一幕。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马蹄印、车辙痕,加上嫪毐身首四肢在刑场上拖出的点点血迹,形成一幅血淋淋的悲惨画面。
殷红的血迹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红光。
嬴政眼睛露出兴奋异常的光芒。他不禁坐直了身体,冷冷地俯视着台下。他阴冷的目光又扫向吕不韦的身影。
吕不韦似乎觉察到了这阴冷的目光,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这目光和刚才嫪毐看他的目光一样,里面是同样的内容。
吕不韦读懂了嬴政的眼神,也读懂了嫪毐的眼神,他们一个君王、一个死囚在同样对他说着同一句话:下个是你!回到蕲年宫,嬴政还沉醉在兴奋中,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芳,你知道吗,今天我看见嫪毐被五马分尸的时候我开心极了。我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嫪毐的所作所为是不能容忍的!”他说着还挥了一下手。
许寒芳无心去分享嬴政的快乐,默默坐着还在想着浩然的事。
嬴政背着手的在殿内来回不停地走动,显得很亢奋:“还有,我让吕不韦监斩,就是要让他看一看和我作对的下场!”他的目光中寒如坚冰。
许寒芳本来想为吕不韦说情,想起来成蟜的死又把话咽了回去。
嬴政蹲下,看着神不守舍的许寒芳诧异地问道:“芳,你怎么了?”
许寒芳突然想起了太后赵姬,忍不住问道:“那你母亲呢?你打算怎么办?准备一辈子将她软禁在大郑宫?”自己离开浩然都如此伤心,何况她刚痛失两个孩子,再闻到嫪毐已死的噩耗她会怎样?
嬴政的脸立刻阴沉下来,咬牙切齿地说:“不要给我提那个女人!”
“她毕竟是你的母亲。”许寒芳坚持道。
嬴政突然大吼道:“她不是我的母亲!她不配!她是一个下贱邪恶的女人!为了她自己的快活甚至要牺牲儿子的王位!”他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我不许你在我面前提她!明白没有?”
许寒芳的手腕被嬴政攥得生疼,挣扎着:“你放手!好疼呀!”
嬴政双目赤红,吼叫着:“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你回答?”几近疯狂。
“知道了!”许寒芳挣扎着:“你放手!”她感觉手腕快要断了,泪水又滚滚而下,她忍无可忍低下头去咬嬴政的手背。
失去理智的嬴政感到手背猛地一疼,清醒了过来,看着满面泪珠的她,歉意地说:“芳,我弄疼你了?”
许寒芳知道刚才自己说到了嬴政最深的痛楚,以致他会失去理智。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像戴了两个手镯,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是不是看前些天送个紫水晶不够,再送给我一副手镯?”
嬴政小心地捧起她的手腕,心疼地吹着揉着:“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我不好。”想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许寒芳巧妙地躲开了嬴政的怀抱。她发现最近嬴政动不动就喜欢把自己抱进怀里,而且越来越频繁,很多时候躲都来不及。上回湖边的教训还清晰的记得。同样的错误坚决不能犯两回。
嬴政目光闪动了一下,突然有了种兴奋后的空虚。他也发现了自己喜欢上了搂着她的感觉。每次一搂着她就觉得心里面很充实。而放开她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想一直搂着她。可是不愿意强迫她。
嬴政定了下心神说道:“我还要看看关于吕不韦的卷宗,不陪你了!你自己安排!”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研究吕不韦的案子,想尽快除掉吕不韦。也想借助于其它的事情来分神,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他和她的事情。
许寒芳微笑着点头“好。”却觉得自己的笑容已经僵硬。
许寒芳送嬴政出了蕲年宫。嬴政又回头对许寒芳笑了笑,才快步离去。
许寒芳回到院内在假山水池边坐下,抬头看看蕲年宫的整个宫阙,房檐屋脊上的飞龙走兽,在湛蓝的天空中勾出清晰的轮廓。
这宫墙深处好像龙潭虎|茓一样,嬴政现在的脾气越来越难以捉摸。一不小心自己还会丢了小命也说不定。可是又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离开?
许寒芳从脖子上取下紫水晶对着阳光看着。清澈透明的水晶没有一丝的杂质,真的和自己原来那颗带有虚无缥缈云纹的水晶不一样。
这颗紫水晶能带我回去吗?我该怎样让它发挥魔力带我回去?我回去以前真的很想再见浩然一面,可是浩然在哪里?嫪毐没有说完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许寒芳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从池边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到花园走走!”
“是!末将遵命!”嬴义的声音还是那么浑厚好听。
许寒芳和嬴义二人一前一后在御花园的小路上走着。虎贲军和近侍跟随其后。
许寒芳很想找个人说说话排解一下胸中的郁闷和压抑,她想和嬴义尽情聊几句。可是这些对她来说已经成了奢望。只怕一不小心给嬴义带来什么麻烦。
“您怎么了?”嬴义躬着身小心地问。
许寒芳回头看了嬴义一眼,还没说话眼圈已红,她张了张嘴,看到后面相随的虎贲军和近侍又把话咽了回去。
嬴义也往后看了一眼。人多嘴杂,人言可畏这个道理他懂。又关切地望了她一眼,把头低下,随侍在身后。
许寒芳走了一会儿,看到湖面上漂的小船,随口说道:“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从巴郡回来都半年多了。”
嬴义也望了一眼小船,抱拳恭谨的回答道:“是呀!回来快一年了!”身后还有很多双眼睛,必须按照礼数办事。的e0
“也不知道我要在这里被困到什么时候?”许寒芳环视高高耸立的宫墙,压低声音。
嬴义望了许寒芳一眼,斟酌着说:“大王很宠爱您!给您的宠爱超过任何人。”
“我知道,可是我消受不起!”许寒芳说这话的感觉想哭。别人看起来是幸福无比,可望不可求的事情,对自己却是避之唯恐不及。
“我知道,您一直在找他!”尽管其他人离得较远,但是嬴义说这句话声音还是压得很低很低。
“可是,我在咸阳城找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一点消息!”许寒芳无比的颓废。
嬴义思索了一下说道:“记得您给我讲过一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如果您和他有缘,今生一定会再见的。”
许寒芳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嬴义,微微一笑:“你的记性真好!没想到,你还挺会开导人的。一句话就把我的心结解开了。”
嬴义抬头看看许寒芳开心地笑了,又露出他迷人的单酒窝,低下了头。
走到湖边,嬴义看着飘荡的小船,问道:“您想划船吗?”
许寒芳微笑着反问:“你敢划船吗?”
嬴义向湖面望了望,有些望而却步,但还是微笑着点点头。
许寒芳回头命令一个近侍:“去把那边的船拖一条过来。”
近侍飞奔着而去,不一会儿拖来了一条船。
许寒芳故意大声说:“嬴中尉,我要划船!”总得在其他人面前做做样子。
“遵命!”嬴义朗声回答着,牵过缆绳,扶着许寒芳上了船。
上了船,小船划到了湖心,二人说话方便了许多。由于二人本来体重悬殊就大,再加上嬴义一身盔甲,小船显得一头翘翘的。
许寒芳迫不及待地说:“那天多亏了你。要不然我送不走屈怀的儿子。路上人多,一直无法谢谢你!”
嬴义笑笑:“我知道您是一个重情义的人,我也知道屈怀是叛党。我更知道您会不顾一切救他的儿子。”
许寒芳意外地望着他:“那你还?”
“我只知道,您既然做了就一定有理由,就像在巴家一样,您不想连累无辜。”嬴义笑得还是如此真诚。
许寒芳开心地笑了:“谢谢!谢谢你懂我!”看着他慢慢地摇桨,说道:“回想起我们在巴家的日子,还真有些同舟共济的感觉。”
嬴义体味了一下这个词语的含义,微笑着又摇了摇船桨:“跟您在一起总是能学到很多东西。”
许寒芳笑道:“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勤学好问的人,而且记忆力超级棒!”她情不自禁竖起了大拇指。
嬴义腼腆地低下头,却掩饰不住笑意。
许寒芳弯腰撩撩清澈的湖水,看着清澈的湖水从指缝中趟下:“和你说说话,心里舒服多了。但是,不找到浩然我总是不死心。”她甩了甩垂下的长发,脖子上的紫水晶随着荡了出来,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补全)
嬴义目光盯着紫水晶看了片刻,低下头想了想说:“我没有见过他,但是看他在您心目中的位置,就知道他一定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男人。”
许寒芳扬起脸甜蜜地想了想:“他可能不是最优秀、最出色的,但是他在我心目中是最美好的。”想起他那张明媚的笑脸,想起了他无微不至的体贴,嘴角洋溢着沉醉的幸福。
嬴义目光中闪过几许羡慕,盯着紫水晶说:“这颗石头真好看。您给它起的名字也很好听——天使之泪!”
许寒芳把紫水晶摘下来,对着阳光,笑眯眯地说:“这个名字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我起的?这个谜我何时能解开?”想起秦煜,又看了看嬴义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秦煜的灵魂穿到别的地方了?
嬴义清澈的眼睛盯着紫水晶,眼眸中全是崇拜和敬仰,笑着说:“您是女神,只有您能佩戴它,也只有它配的上您。”
许寒芳失笑道:“不要再提那个茬儿。那纯粹是浪得虚名。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
嬴义欲言又止用力摇了几下桨,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露出迷人的酒窝。
岸上传来了近侍的呼声:“韩姑娘,大王召您回去!”
唉!并不是经常有机会能这样和嬴义开心地聊天的。还没聊几句就被叫了回去!许寒芳遗憾地耸耸肩:“我们回去吧!——不过,我的心情这会儿好多了!”她是个很会调整自己情绪的人。
嬴义笑望着她,默而不答。
小船慢慢向岸边靠拢。
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只大黄蜂,嗡嗡叫着朝许寒芳飞来。
没有女孩子不怕这种飞行物的!许寒芳一声尖叫““啊!”本能地往一边躲闪,却忘记了是在船上。
小船本来就偏沉,那里经得起她这样晃动?小船晃了几晃,一个侧身反扣在水里。许寒芳和嬴义二人惊叫一声落入水里。
岸上的人大惊。几个会水的虎贲军忙脱了盔甲下到水里营救。
许寒芳会游泳,在水里起伏了几下就漂了上来。露出了水面,不费力就游到了岸边。
嬴义本就不会水,又是一身盔甲,在水里挣扎了几下,不见了踪影。
“嬴义!嬴义!”许寒芳大叫。
岸上的虎贲军,先把许寒芳拉上了岸。
许寒芳在岸上急得直跺脚:“快!找到他没有?”
几个虎贲军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不一会把喝了一肚子水的嬴义托了上来。
好在时间不长,嬴义只是喝了些水,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趴在地上不停的咳嗽。
“您没事吧?”这是嬴义上岸的第一句话。然后翻身跪伏在地上,叩首道:“末将该死!请您恕罪!”
又是这句话?每次都是忘记自己的安危,记住我的安危?看着叩头请罪的嬴义许寒芳心里像翻了五味瓶,撅着嘴嗔道:“不怪你,是我把船晃翻的。”她这样说等于给他脱了罪。看着面色苍白的他,又忍不住说道:“问问你自己吧,我会水,我一点事都没有。没想到你这么菜?”
嬴义羞涩地笑笑,却叩头拘谨地说:“末将从小就怕水!”
从小就怕水?那为何还要和我一起划船?这道理不用想,许寒芳就明白。
浑身湿漉漉地回到蕲年宫,嬴政坐在殿内正在给蒙恬训话。
蒙恬恭敬地坐在副席上聆听圣训,看见许寒芳进门忙站起来行礼。
“咦?蒙恬,是你?好久不见了!”许寒芳落了水,心情却突然好了起来。不知道是嬴义的开导起了作用,还是清澈的湖水把烦恼都洗刷掉了。
嬴政皱眉:“怎么搞得?”从头到脚打量着她。
许寒芳咬着手指怯怯地说:“划船掉水里了。”
嬴政眉头皱的更紧:“又掉水里了?上回就掉水里了?”那年夏天,她光着脚跑回来的情形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许寒芳老老实实地回答:“上次是摘荷花,这次是划船。”
嬴政阴着脸责备道:“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许寒芳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ρi股,撅着嘴说:“下回不敢了!”翻着眼睛偷偷看着嬴政。
没办法!她总是那么贪玩!嬴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摆摆手:“快去换衣服。别受凉!”
“哎!”许寒芳应着一溜烟跑出了大殿。谢天谢地!他没生气!
许寒芳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回到大殿。
嬴政看到沐浴出来的许寒芳眼前一亮,她还是那么俏丽动人,浑然天成。看了几眼,才想起来正容道:“寡人让蒙恬拜你为师,从明天开始你把你的所学教给他,——哦,对了,还包括上回演算的那些方法全教给他。”
“拜我为师?”许寒芳瞪大了眼睛,又点点头:“哦!”
蒙恬给许寒芳行了简单的拜师礼,在嬴政的示意下退出大殿。
嬴政望着许寒芳湿漉漉贴在脸上的头发,生理上起了某些变化,又很快克制住自己,转回身看着殿外说:“蒙恬确实是一个可造之材。需要好好再培养一下。我考问过他的一些兵法,确实有过人之处。从明天开始我再抽时间对他指点一二。”
许寒芳歪着头整理着头发上的水,笑着说:“怪不得蒙恬将来这么厉害,原来是名师出高徒!”
嬴政不敢转回头来看她,迈步走到殿外示意近侍召个姬人速速送到偏殿。
近侍领旨飞奔着而去。
没有办法,自己只能这样做,虽然这是解决自己烦恼的下下策!嬴政又回头看了一眼殿内怡然自得的许寒芳,无可奈何地连连苦笑。
夜幕降临,许寒芳坐在窗边风干自己的头发。
嬴政放下奏简,笑眯眯地看着许寒芳梳理头发。停了片刻,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乌黑的秀发,然后一把抱起她来到殿外廊下的凉榻上坐下。
许寒芳惊慌着刚想挣脱开,嬴政在耳边低声说:“别动!在我怀里老老实实坐着,我不会强迫你做其它事,只要你坐在我怀里。这是最高要求!”
许寒芳只好老老实实坐在嬴政的怀里。唉!这算不算性骚扰?算不算上司对下属强迫的性骚扰?
“你又在想什么?”耳边嬴政轻柔地问。
许寒芳抬起头发现嬴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叹了口气说:“我在想我为何不吃成一个特别胖的大胖子?这样你就抱不动我了!”
嬴政淡淡一笑,把许寒芳搂得更紧些,把下巴轻轻抵到许寒芳头顶,闻着她头发上醉人的清香,遥望着夜空,喃喃说:“我记得你以前爱看星星的,为何最近不见你看了?今天我陪你一起看星星可好?”
许寒芳猛地一怔,猛然发现自己确实很久没有看过星星了。是因为不愿意看到星星想起伤心的事?还是根本忘记了看星星?她抬起头望向那颗最亮的星星,星星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是否还是浩然像往常一样在向自己诉说着相思的衷肠?…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间,墙上的苔藓又变成一片翠绿。何首乌、牵牛花郁郁葱葱的藤蔓从墙角爬上了围墙,与墙外的翠绿的藤蔓连成一片。星星点点的牵牛花点缀在绿叶之间,犹如满天的繁星。
自从蒙恬拜师后,每天都按时来到蕲年宫向许寒芳学习。
许寒芳起初不知道该怎么教蒙恬,干脆从乘法口诀开始教起,然后讲一些力学、物理学、天文地理上的知识。只要是觉得对于蒙恬有用的,都会讲给他。
蒙恬悟性很好,也很活泼好动,接受能力很强,很快接受了许寒芳的这种现代式教育。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树上的知了唧唧地叫着,湖边的柳树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丝风也没有。天气热的出奇。的2a
旁边的内侍和宫女扇着扇子,可扇出来的风也是热的。
许寒芳坐在凉亭里挽着袖子用小木棍在地上不时画着,指手画脚,在给蒙恬讲有关地理的相关知识。
蒙恬时而沉思,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时而问一些疑问,时而认真地做着纪录。
一旁侍立的嬴义也聚精会神听着许寒芳给蒙恬讲解的内容,不住地点头,偶尔会面带微笑地悄悄望一眼她,清澈的目光中全是如水般的温柔。
嬴政面带微笑,大踏步走进了蕲年宫,径直走到凉亭下。深邃的目光如电般扫了一眼众人。
蒙恬忙停下手中的毛笔跪到地上行礼:“叩见大王!”
“平身!”嬴政一摆手,在许寒芳身边坐下,和颜悦色地问道:“讲得怎么样了?——蒙恬你学的如何?”
“回大王,蒙恬受益匪浅。”蒙恬恭敬地回答。
嬴政点点头道:“嗯!你要多多用心,而且要会活学活用,不能像赵国的赵括只会纸上谈兵。结果败得一塌糊涂。”
“蒙恬谨记大王教诲!”
嬴政转过脸笑眯眯地问许寒芳:“今天都讲了些什么?”目光却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和祼露的胳膊上。
许寒芳抬手臂蹭了把汗,挥汗如雨地回答:“准备给他在讲河流山川,地理地貌。”然后低头用小石头在沙盘上摆出山脉,用手指在沙子上画出河流。
嬴政此时才注意许寒芳摆弄的东西:“你在做什么?——地图!”不等许寒芳回答,他就已经看明白,深邃的眼睛目光一闪。
“聪明!”许寒芳专心摆弄着夸赞。
嬴政眯着眼睛看了片刻说道:“蒙恬,你把教给你的知识全部整理出来,交给寡人看。”
“遵命!”蒙恬伏地领命。
许寒芳是路盲,但是地图记得很清楚,她又开始给蒙恬讲七国的地貌特征。
嬴政在一边听着也频频点头,不住的望向滔滔不绝的许寒芳。目光中全是赞赏和宠爱。看到她的额头、鼻尖上全是汗,拿了一条丝帕想要替她擦擦汗。
许寒芳下意思地躲闪了一下,自己用衣袖蹭了蹭汗,接着讲课。
嬴政略显不自然的把手帕丢在几案上,愣愣看着许寒芳发呆。
讲了半天,讲的许寒芳口干舌燥终于讲完了今天的内容,长舒一口气道:“小恬子,今天就讲这么多,回去复习一下,明天考你,答不上来打手心!”
“是!”蒙恬笑嘻嘻地回答。他早已摸清了这个小老师的脾气,只是动口不动手,吓唬吓唬他。不过他的功课也从来不敢马虎。
蒙恬又给嬴政行了个礼,抱着笔记,躬身退下。
内侍呈上冰镇过的桃子。
许寒芳拿起一个冰凉的桃子咬了一口。冰凉香甜的感觉透心凉爽,忍不住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享受地说:“啊!真舒服!”桃李梅杏,她只对桃子情有独钟。所以一到桃子成熟的季节,上林苑就会把最好的桃子敬贡到宫里。
嬴政笑呵呵地望着他,说道:“吃个桃子也能吃得美成这样?——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他早已经习惯了她不淑女的动作和神态,尤其是亲眼目睹她痛揍了嫪毐一顿以后。再也不会要求她做淑女。
许寒芳闭着眼睛,吧嗒着嘴,嘻嘻哈哈地道:“心不苦,命苦!”
嬴政皱皱眉,根本没有明白她说什么。
许寒芳狂吃了两个桃子,驱走身上的暑气。
“慢慢吃,小心太凉!”嬴政关心地说。
旁边侍立的嬴义目光一跳,又黯然地垂下了头。
许寒芳作了个体格强壮的造型嘻嘻笑道:“我每天早上坚持锻炼,现在身体好得很。——对了,你干吗让我教蒙恬这些?”
嬴政叹了口气:“我将各国锋利兵器用来和自己的武器比较,我发现别国剑戟有的已进步到精钢地步,而我们军队用的武器还是铜制的。所以我想让蒙恬改进兵器。”他在发现这些时就暗暗心惊。
嬴政又微笑着接着说:“但是没想到你不仅能帮他造改造兵器,还有着许多丰富广博的见识,——你的小脑袋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抬手去抚摸她满头乌黑的秀发。
许寒芳笑道:“科学知识!”
嬴政发现许寒芳的话自己有很多听不懂,忍不住皱眉问道:“有时候我会想,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为何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许寒芳笑而不答。
立在一旁的嬴义不经意间会心地微笑一闪而过。
见嬴政佯装生气的样子,许寒芳咯咯一笑,摇头晃脑地说:“我自来处来,向去处去!”
嬴政斜睨着她,淡然一笑,懒得理她的胡说八道。
许寒芳想起冠礼那天蒙恬的从容调度,指挥得当,说道:“看蒙恬那天指挥强弩队,就可以看出来,他确实是一个可造之材。——不过,你更厉害!你何时训练了那支弩队?”
嬴政得意地一笑,弩队是许寒芳去巴郡时自己秘密训练的,所以她自然不知道。又慎重地说:“蒙家这是第三代,他祖父蒙骜是名将,他父亲蒙武是重臣,我要好好锉锉他将门子弟的锐气,将来让他做一个文武兼备的将才!赵括的历史不能在他身上重演。”
许寒芳毫不犹豫地回答:“嗯!你会的!”也不再追问弩队的问题。聪明的她知道如果别人想告诉你自然会说,不想告诉你问也没有用。
嬴政一愣,好奇地问:“你为何说话总是如此确定?”
许寒芳不置可否地一笑:“因为我对你有信心呗!——吃桃子,吃桃子……”说着嘻嘻笑着自去吃自己的桃子。
嬴政只好去吃自己手中的桃子。
嬴义脸上都是了然的笑。
秋夜。
天高露浓,一弯月牙在西南天边静静地挂着。清冷的月光洒下大地,是那么幽黯,银河的繁星却越发灿烂起来。
巍峨的蕲年宫灯火通明。宫外的御花园内此唱彼应地响着秋虫的唧令声,蝈蝈也偶然加上几声伴奏。
嬴政背着手站在窗边,看着水一样梦幻的秋色,眉头紧锁。半晌才转过身来对着正在摆弄着几个玩偶的许寒芳说:“芳,我要除掉吕不韦!”
嬴政恨吕不韦,想起成蟜的惨死,更是咬牙切齿。经过一段时间的搜集,现在搜集到的证据足够置吕不韦于死地。的59
许寒芳目光霍地一跳,尽管知道历史,还是禁不住心里一惊,望着手里的几个玩偶,淡淡地问:“你打算怎样处置吕不韦?”
嬴政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端起杯茶,思量着说:“吕不韦的势力盘根错节,我要连根铲除!”他决心除去吕不韦,尤其是国内外朝野为吕不韦说情,他在怨恨以外,又多了一层猜忌。一心一意计划如何在最小的伤害下,根除掉吕不韦在秦国根深蒂固的势力。
“你又准备杀人?”许寒芳拿着玩偶漫不经心地问。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些像手中的玩偶。
嬴政知道她不喜欢他杀人,可是他却认为这是解决问题最根本的办法。狡辩道:“这是最彻底的办法。”
许寒芳放下手中的玩偶,不悦地说:“杀人的事不要同我说,我不爱听!”她知道吕不韦“奇货可居”的故事,也知道没有吕不韦嬴政的父亲异人根本不可能登上王位,就更没有嬴政的今天。她的内心也很矛盾,她想对嬴政说人不能忘本,不能忘记对自己曾有恩的人,可是一想起来成蟜,又把话咽了回去。
嬴政不以为然地闭上了口,不想争论,自去悠闲地喝茶,深邃的目光寒芒闪过。
想起成蟜,许寒芳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她站起身走到殿外,立到廊下,想让凉爽的秋风吹散心中的乌云,却看到值守的嬴义昂首挺胸地站在殿外,月光洒在他高大挺拔的身躯上。
嬴义正好也有意无意看到许寒芳,目中波光一闪。
许寒芳悄悄冲嬴义淡淡一笑,算是问候。
嬴义也微微一笑,却突然又低下头。
许寒芳只觉得后面有一双手揽住了自己的腰,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嬴政。唉!他又来粘人了?真是没办法!耳边听到嬴政柔柔地说:“芳!你不高兴了?你不喜欢听我以后不给你说这些好不好?”
许寒芳听得心里一软,唉!也不知道嬴政对我哪来的这份耐心和忍让?也不好再拒绝,轻声回道:“我没有不高兴,只是不想你杀人。你有没有想过,让每一个人都能打心里敬佩你,拥护你,就像……就像蒙恬、李斯那样?”
嬴政弯下腰,把下巴放在她的香肩上,闭着眼睛,轻声说:“好,我听你的,我就以德服人!”
许寒芳忍不住扑哧一笑:“你还记得以德服人?”“以德服人”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有些怪怪的感觉。的5d
嬴政很想把自己的脸贴在她洁白清纯的脸上,可是又怕惹恼了她,用脸蹭着她满头的秀发,在她耳边喃喃细语:“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我都不会忘记!”
许寒芳猛地一愣,这句话怎么如此耳熟?眼睛不由望向嬴义。他似乎也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浩然呢?浩然是否也说过?
许寒芳望望嬴义,又转头看看嬴政。一个孤零零立在殿外,一个孤单单的站在自己身后。那浩然呢?她抬头又看了看那颗最亮的星星,此刻他是否也一个孤零零地站在月光下?
“芳,你怎么了?”嬴政缓缓睁开眼睛,侧目望着她。敏感的他感觉到她的呼吸发生了变化。
许寒芳打了个哈欠,敷衍着说道:“我困了,明天还要继续教蒙恬做沙盘,这可是你布置给他的任务。”
嬴政淡淡一笑:“我让蒙恬把六国的地理形势全做出来,做一个巨大的图,这样一目了然。将来我要看着秦国的大军一点一点攻入六国的国土和都城。”每次一想起这些,他都异常兴奋,飞扬着神采。
“唉,战争又要死许多无辜!”许寒芳禁不住长吁短叹。因为经历两次战争,这辈子就再也不想看到战争残酷的场面。
嬴政微微一笑:“那我们不说这些。”一把抱起许寒芳往殿内走,对立在廊下的近侍朗声说:“换灯!”
他越来越得寸进尺,会不会有一天他失控?许寒芳不无担心,可又无可奈何地说:“能不能商量一下,你可否不要动不动就突然把我抱起来了好不好?否则我长腿干什么?”
嬴政咯咯一笑:“你长腿是让你到处跑着玩的。而不是在蕲年宫里跑的。在这里我们共用一双腿!可好?”
许寒芳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殿内通明的烛火换成了柔和的纱灯,仿佛笼起一片轻烟,股股脱脱,如同坠入梦境。
嬴政像往常一样,侧着身子支着脑袋痴痴看着躺在一边的许寒芳。
许寒芳叹口气,翻了个身子,故意背对着他,淡淡说了句:“别看了!睡觉!”
嬴政目不转睛地回答:“你睡你的,我看我的!”轻轻摸了摸她的秀发。每次看到她不管是笑脸还是背影,都会觉得心里很宁静,宁静的像这柔和的秋夜,心中没有一丝烦恼和杂念,也不会因为政务激起心中一丝的波澜。
闭着眼睛,许寒芳可以感觉到嬴政轻柔的抚摸。浩然明媚的笑脸似乎又浮现在眼前。有些东西失去了,是否就再也寻不回来?
都说红尘有爱,可一颗火热的心是否会变?都说红尘有爱,可今生和谁的宿命相连?都说红尘有爱,可誓言是否经得起时间?或许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沉淀,但是,浩然,你依然是我心灵深处最在乎的从前。泪水悄悄滑落眼角……
芳!如果能这样看着你一生一世该多好!慢慢看着你从青丝到白发,从红颜到皓首,怎么看也看不够!嬴政心里感叹着。不觉又去轻轻抚摸她如瀑布般的秀发,直到深夜……嬴政亲政后要除去吕不韦的迹象已经很明显。
可是吕不韦却没有一丝要反抗的迹象。每天就是坐在家里拥着美姬、听着丝竹、看着歌舞、饮着美酒怡然自得。
这使得嬴政反而有所顾忌,面对莫测高深的吕不韦迟迟不愿下手。猛地想起一些谣言,嬴政犹豫了。
蔚蓝色的天空,一尘不染,晶莹透明。朵朵云霞映在清澈微波的湖面上,为清澈的湖水增添了梦幻般的色彩。
许寒芳和嬴政二人又坐在湖边钓鱼。
嬴政把虎贲军侍卫和内侍支得远远的,只留下自在的二人。
“芳,能不能帮我做件事?”嬴政盯着微起波澜的湖面,开门见山地说。
“又是什么事?”许寒芳撇着嘴,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我想…。。我想……让你去帮我打听一件事!”嬴政迟疑着,面露难色。
许寒芳看着嬴政吞吞吐吐的模样,反而好奇起来,忍不住问:“打听什么事?”
“去向太后打听……打听……”嬴政的手紧紧地攥着鱼竿,不停地搓着,鱼竿的抖动惊走了准备咬钩的鱼儿。
“你的身世?”许寒芳直截了当替他说了出来。
嬴政点点头,沉默不语。他始终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件事。可是他又忍不住想去去打听。
良久,嬴政颓然说:“芳,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你——愿意吗?”
“好!”如果这是选择题,许寒芳只能选这一个答案。
醉人的秋色,到处是迷人的金黄|色。
这是许寒芳第三次去雍地。每次的心情都不一样。第一次是好奇,第二次是无奈,这第三次却有点兴奋。觉得很快自己就能亲耳听到关于秦始皇身世千古之谜的答案。
走在去雍地的路上,许寒芳望着耀眼的金灿灿的田野,黄澄澄的山川,思考着见了太后会是怎样一种场面。太后凄厉的喊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我一进门,太后会不会像母兽一样把我撕碎揉烂,然后一点一点吃掉?恐惧很快代替了兴奋。
许寒芳忍不住探出头,看了看骑马随车而行的嬴义。
嬴义此时也正望向马车,见她望过来颔首微微一笑。
他一定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许寒芳想着又报以一个甜甜的微笑。嬴义浅浅的酒窝又呈现在眼前。耳边却听到探路官来报:“启禀韩姑娘,前面已到雍地城门。”
许寒芳不禁掀起车帘,看了看高耸的城墙,深吸了一口气,命令:“直奔大郑宫。”说着又回头看了嬴义一眼。
嬴义端坐在马背上,手按着佩剑,身上的盔甲被路边的黄叶映出灿烂的金光,犹如天神。许寒芳心里骤然踏实下来。
出乎意料之外,太后在偏殿接见许寒芳时淡淡的,没有丝毫异常的举动,也没有过激的行为,只是端坐在几案后上,保持着太后的威仪。
眼前的赵姬已经没有往日风华绝代的风采,顾盼间也没有了流光溢彩。眼尖的许寒芳看到赵姬眼角、嘴角已经有了许多皱纹。原本秋波频传的美目似乎只剩下两个空洞的眼眸。禁不住心里一阵惋惜和刺痛。伏在地上行礼。
太后空洞的目光看着伏在地上叩头行礼的许寒芳,木然地问:“你来做什么?”目光中没有欣喜,没有憎恶,空洞的连一丝感情Se彩也没有。
也没有听到叫起的话语,许寒芳只好硬着头皮自己站起来,讪讪地说:“回太后,大王让我来看看您。”
“是吗?”太后一声冷笑,目光空洞地望着地面,冰冷地说:“他会这么好心?他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吧?”
许寒芳一愣,他们呣子现在已经完全成了不可调和的仇敌。再看赵姬,许寒芳也能够理解,一夜之间失去两个骨肉那彻骨的疼痛如何能承受?而向她高举佩剑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养大的另一个孩子。这种刀口上洒盐的疼痛如何能够平复?
“你直接了当说吧,不用绕弯子!”太后毫无表情的脸像石刻一样。
许寒芳嗫嚅着说:“大王想知道……想知道他的……”
“他想知道,谁是他的父亲?”赵姬直接替许寒芳说了出来,然后冷冷地反问:“我是先王的王后,你说这个孩子是谁的?”目光直视着许寒芳。原来她的心里透亮?
许寒芳无言以对,只觉得太后阴冷的目光逼得自己直冒冷汗。
“我知道大家都在流传这个孩子是吕不韦的。”太后嘴角漏出一丝轻蔑地笑:“可就是先王的孩子。”
许寒芳心道原来如此?却又半信半疑,不知为何隐隐还有一些失望。难道自己潜意识中希望嬴政是吕不韦的儿子吗?
窗外,落叶像断了魂的精灵在空中独自舞蹈。
太后站起身,对着窗子,看着飘零的落叶,失魂落魄地说:“我当初故意骗吕不韦,就是希望他能念在孩子的份上把我留在身边。可是……”太后猛地冷哼一声:“哼!可是他还是把我当货物一样送给嬴异人,供其享乐,自己好借以爬上高枝,却把我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许寒芳看不到太后赵姬的脸,只看到她浑身在微微颤抖,从声音中似乎可以听出她对吕不韦恨之入骨。
停了片刻,太后突然问道:“大王准备除掉吕不韦?”
许寒芳佩服地瞅了太后一眼。在经历了沉痛的打击后,她还能保持常人的清醒和理智,也非同一般。点点头如实答道:“是的,大王想铲除吕不韦的势力。”
太后赵姬浑身一颤,许久没有说话。
许寒芳不禁又仔细看了看太后的背影,这个年仅四十岁的女人,曾经聪明美貌,可是她没有野心,没有对权力的欲望,以她的聪明才智,如果有权力的欲望,她会怎样?另外一个吕后?又一个窦太后?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和常人一样的追求,一个爱自己疼自己宠自己的男人。
沉寂的大殿内,突然想起一个恶狠狠的声音:“我恨他。”
猛地把胡思乱想中的许寒芳吓了一跳,忙收拢心神,看向太后。不知道她说的“他”指得是何人?
太后咬牙切齿地说:“我的一生就是毁在他的手里。他把我当货物送人来完成他的野心。事成后,又送给我一个嫪毐,让我身败名裂。我恨不能他死!”太后空洞的眼睛里有了仇恨:“我恨不能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
原来她口中的“他”指的是吕不韦?许寒芳诧异了,怔怔望着太后,原以为赵姬会替吕不韦求情。孰料太后却说出这样一番话?
殿内一片死寂,许寒芳觉得空荡荡的大殿内似乎能听到两个人的心跳。
又过了许久,太后转过身,望着许寒芳说:“韩姑娘,你可否帮哀家一个忙?”似乎是在渴求,又似乎是命令。
“太后请讲!”
“我要见大王!”太后高傲地仰起头,似乎在维持自己高贵的尊严。
对许寒芳来说,又是一个选择题,答案又是只能选“好。”
太后接着说:“办法你来想,哀家相信你有办法。”
许寒芳别无选择,只有回答:“好!”因为她不忍心拒绝。她此时才发现,想要说“不”原来是这么的难?反复思考了一路,回到咸阳,许寒芳对嬴政如是说:“太后说非要见到你本人,亲口给你说真相。”
嬴政立在窗边,沉思了许久,终于点头同意太后踏出大郑宫来到咸阳。
几天后,在一个月圆的夜晚,太后的车驾从雍地来到了咸阳。
嬴政按照礼节给太后行了跪拜礼,把太后接进蕲年宫。
看到太后的第一眼,嬴政心里一颤,才几个月她憔悴了许多,这哪里还是自己心目中那个艳若桃李,高贵华美的母亲?
嬴政走了几步,回过头严肃地下令:“任何人不准接近大殿三十丈以内,违令者死!”
嬴义躬身领命带领众人退到三十丈以外。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铜兽炉内焚烧着桂花香,袅袅的香烟缭绕了整个大殿。
以往闻着淡淡的香气,今天却使人觉得快要窒息。究竟是香的味道还是殿内紧张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许寒芳用力吸了一口气,透过窗缝望了望天空的圆月,又看了看怒目而视的呣子二人。月圆之夜,呣子团圆,却是这样一种气氛?
太后在正位矜持地坐下,淡淡扫视了一眼整个大殿,表面冰冷内心却已经融化:政儿长高了,面上的胡须已经蓄了起来,他再也不是那个缠在自己膝头让自己给他唱歌讲故事的那个政儿。
太后镇定了一下心神,开门见山地说“王儿不能杀仲父吕不韦!”声音还是冰冷的毫无感情。
嬴政深邃的目光一跳,瞬间又恢复了沉寂,故作不解地说:“母后此话从何说起?儿臣没有打算杀他!”淡淡的声音同样没有任何的温度。
许寒芳也是一愣,那日太后不是曾说过恨不得吕不韦死吗?为何又来求情?难道……静静往下听着。
太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嬴政,嬴政目光望向殿顶的横梁,二人都没有说话。空气变得更加压抑,似乎空气就要被冻得凝结。
半晌,嬴政侧仰着脸,歪着头冷冷地目光看着太后,玩味地问:“为什么?”
太后空洞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也无心去计较嬴政并不恭顺的态度,迟疑了一下说:“因为……因为他对你有恩。没有他就没有你父王和你的今天!”她转过脸不愿意和嬴政对视:“你应该知道,是他当初协助你父王从赵国逃回秦国,又协助你父王登上王位。然后助你当了太子,所以才有你的今天。”
嬴政刚想开口说话,又被太后厉声打断:“王儿,先听我说完!”
嬴政背着手仰起脸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耐心听太后说话。
“吕不韦被你父王任命为相国,又让你称其为仲父。可见连你父王对他都是推崇备至。更何况吕不韦自出任相国以来,对你也使尽心尽力,对秦国也有巨大的贡献……”
“好了!够了!”嬴政大喝一声打断,强压着怒火说:“对秦国贡献巨大?寡人看他是利用权力疯狂敛财才对!土地、矿山、资源、工业都在他的控制之下,秦国的军队打到哪里,他的生意就做到哪里。”嬴政愤怒的抬手一指:“去查查吕不韦的家产,只怕比整个秦国的财富还要庞大!他就经常向别人夸耀,他富可敌国!逢出兵或国家有重大开支,国库还得向他和他的团体设法调借!”
嬴政由于激动和气愤脸涨得通红。每次想到这些他都觉得喘不过气来。他感觉吕不韦无形的手就像掐在他的脖子上一样,控制着整个秦国的命脉。
太后争辩道:“可是他这样做并没有给秦国带来任何损失,他的一些列措施反而使得秦国更为强大,对秦国功不可没!”
嬴政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更加痛恨吕不韦,为何全天下的人都在给他求情?就连太后也在为他求情?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太后纠缠,转了话题淡淡地道:“母后,您应该知道儿臣亲政后,后宫就不得再干政!”的05
太后一愣,退让了一步说:“那好,那我就给王儿说家事。”
嬴政冷冷地顶道:“为王者,无家事!”
太后顿了一下,勃然喝道:“怎么给我说话呢?我是你的生身母亲!”眼神中充满愤怒。
嬴政触到这种眼神,为之一震,凄凉地反问:“母亲?您也知道您是我的母亲?”他的眼里有了泪花:“您是我的母亲,却和嫪毐一起来害我?”
太后端着茶碗的手一抖,茶碗里的水洒了一手,洒了一桌子。
“若不是我运气好,遇到了她。”嬴政一把将呆立在一边的许寒芳拉到身边,盯着太后,悲愤地说:“若不是遇到了智勇双全的王翦,遇到了桓齮这样的忠臣,有了灵活机智的蒙恬,恐怕当日在刑场上受车裂的是我!观刑台上坐的会是您和嫪毐!对吗?太后!”
太后端着茶碗,目瞪口呆地望着嬴政,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端着水杯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嬴政悲愤地看了太后一阵,放开抓着许寒芳的手。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块断为两截的玉佩,伸到太后面前,凄然问:“当年您把玉佩还给儿臣的时候,想过您是儿臣的母亲吗?”
太后的泪水不断地流下,咬着嘴唇在极力克制自己。空洞的目光落在玉佩上似乎有了复杂的情感。
嬴政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流下:“都说虎毒不食子,而您呢?您为了一己的私欲,要牺牲您的儿子。——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为了情yu不惜牺牲一切的女人!”
太后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剧烈一抖,忍不住哭出声来:“你!你怎能这样侮辱你的母亲?”
嬴政狂躁地喊:“你不配!你不配做我的母亲!”继而又气急败坏地在屋内转来转去,暴跳如雷地说:“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让我被天下人耻笑,耻笑我有这样一个……一个淫荡的母亲!”
太后掩着嘴嘴忍不住哭出声来,浑身不停的颤抖。
许寒芳看看掩面哭泣的太后,望望情绪激烈的嬴政。发现自己老是夹在这尴尬的中间,左右为难?
太后抽泣着说:“既然你这样说母后,为娘的也不怕说破了。你们男人,哪个不是姬妾成群。”说到这里太后反而平静了,泪光中带着微笑:“可是,你身为王室的男人,知道后宫女子的痛苦吗?你当然不明白后宫女人的苦闷。你们男人这样做就理所当然,女人这样做就是淫荡,女人也是人!”微笑中却带着无限凄楚。
嬴政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地说:“您是我的母亲,您怎么做我管不了,但是嫪毐和吕不韦我就非杀不可!”他握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
“不!你不能杀他,就像不能杀我一样!”太后神情坚毅,静静地望着嬴政。
嬴政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太后,等待着他期待而又怕听到的答案。
太后微笑着一字一字地说:“因为他是你的父亲!”
嬴政感觉头顶上好像响了一个炸雷一样,浑身剧震,呆呆地问:“您说什么?”
太后微笑着重复:“我说吕不韦是——你的父亲!”一字一字清晰的回荡在大殿内。
嬴政瞪着眼睛呆了片刻,狂跳起来:“不!这不可能!”双手把几案上、书架上的书简、物品全都扫到地上,不停地喊:“你骗我!你骗我!你是为了救吕不韦才这样说!”额头、脖子上青筋凸起,双目因为充血变得通红脸,脸却煞白。
许寒芳也不禁捂住了嘴。多少次的猜测,多少年的疑惑,两千多年的千古之谜,此刻自己亲耳听到,却难以相信这是真的?傻傻地望着眼前这两个似乎都不太正常的人。
“吕不韦,我要杀了你!我要诛你九族!”嬴政歇斯底里地喊叫着,握着拳头疯狂地砸着殿内的东西。他的吼叫声在整个殿内回荡。刺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太后微笑着看着歇斯底里发泄的嬴政,那神情就是一个母亲在看自己撒泼耍赖的孩子,静静等待着暴风雨结束。
许寒芳知道嬴政需要发泄,他的外表越激烈,内心就越脆弱,暴风雨过后一切就会归于宁静。她不由望向太后,知子莫若母,她一定也知道嬴政的这个性格,所以一下子击中了嬴政的要害。
太后站起身,平静柔和地说:“好了,我要走了!”目光很复杂地看了一会儿嬴政,又恢复了空洞。
狂躁中的嬴政突然冷静下来,抱拳给太后深深一揖,侃侃地说:“儿臣恭送太后。”
太后猛地愣住了,觉出了嬴政的不寻常,愣愣看着他。
嬴政深邃的眼睛望着太后,突然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笑容冷的可怕,让许寒芳看得不寒而栗,不觉打了一个冷战,抱住双肩。
嬴政慢慢伸出一只手,缓缓摊开手掌,手掌里是两截断玉,他盯着太后看了片刻,一翻手掌,两块断玉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激起回音。
许寒芳和太后恐惧地看着安静得可怕的嬴政。
只听嬴政冰冷地说:“太后,从今日起,儿臣再也不愿意见到太后!今生今世都不愿!”嘴角还带着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笑意……“今生今世都不愿”太后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一晃险些栽倒,被一旁的许寒芳一把扶住。
太后望着嬴政泪如雨下,翕动着嘴唇颤声道:“政儿,我的孩子......”
嬴政把脸扭向一边,踱到窗边,推开窗子,仰望着天空中一轮犹如冰盘的圆月。
月光洒在他的黑色的龙袍上,龙袍上象形的龙纹张牙舞爪地显示着一个帝王的不可冒犯的威严。身后被月光投下的身影,却显得冰冷孤寂。
停了良久,嬴政淡淡地说:“送太后!请太后回大郑宫!”声音似乎已经被冰雪冰冻,让人陡增寒意。
一阵秋风吹过,许寒芳不由自主又打了个冷战,觉得浑身直冒凉气。
太后悲戚的望了片刻,缓缓闭上眼睛,身躯微微晃了晃,又睁开眼睛看了嬴政一眼,黯然转过身向殿外走。
许寒芳看到太后赵姬眼神由悲戚转为哀伤,由哀伤转为痛苦,由痛苦转为木然,然后渐渐地变得空洞……又是空洞的毫无生气,没有一丝的感情。她不觉握紧了太后颤抖的手,扶稳了太后不停颤抖的身体。
太后扶着许寒芳的手迈着沉重的步子,艰难地出了大殿。
萧瑟的秋风吹来,吹乱她原本挽在一起头发,丝丝缕缕抚过苍白憔悴的脸庞。许寒芳发现从大殿内出来的太后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昔日的绝代芳华已经完全不复存在。
许寒芳忍不住握紧了太后冰凉的手,轻轻唤道:“太后!”
太后木然地瞟了许寒芳一眼,似在自言自语,也似在对她说话:“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给政儿这样说?”不等许寒芳回答,又接着说:“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保住吕不韦的命。”
许寒芳迷惑地看向太后,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太后继续自言自语:“吕不韦负了我,可我不愿意负他。”语气很平静很平静,平静得没有喜怒哀乐。
许寒芳不经意间看到,太后说起吕不韦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竟然有了少女的一抹柔情,那神情似乎回到了从前。只是这柔情稍纵即逝,立刻淹没在孤寂岁月刻下的皱纹里。
太后凄然说:“你说的很对,不能做王的女人。王的女人除了孤独寂寞什么也没有。”她的脸上写满孤寂和凄凉,嘴角带着嘲讽的笑。
许寒芳低头不语,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能逃得出这红墙大院吗?
太后苦楚地一笑:“可是,我没有选择。在吕不韦眼里我是一颗棋子;在子楚眼里我不过是一个玩物;在嬴政眼里我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她空洞的眼睛里流下眼泪。
这些男人都是他生命中重要的男人。可是她在他们心目中呢?许寒芳除了搂紧太后浑身发抖的身体,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有嫪毐。”太后脸上有了一丝笑容,眼睛中有了一点光亮:“只有嫪毐是真心爱我的。他给了我一个女人应有的快乐和幸福。让我体会到什么是女人的快乐。他曾经对我说过,我是她生命的全部,他为了我愿意做任何事......”她陷入甜蜜的回忆。
许寒芳愕然,傻傻看着陷入痴迷的太后。心里暗问:如果你要是知道嫪毐这个无赖真正的面目,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会不会这样想?
太后的目光中有了迷恋,喃喃地说:“我不后悔,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别人说我淫荡也好,说我不知廉耻也罢。只要我知道,我这一生还有一个男人曾经用生命爱过我,这就够了。”她的脸上有了幸福的红晕。“可是,我不让他谋反,他不听。他说要让我做一个世上最幸福快乐的女人。可他现在也死了……”声音又变得悲戚。
许寒芳心里一颤,一个如此痴情的女人?一个为爱执着的女人?男人的几句谎言就把她变成了最笨最傻的女人?禁不住泪水顺腮而下,背过脸去悄悄擦拭。
太后继续喃喃自语,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这世间只有嫪毐是真心爱我的。他谋反也是为了我!这世上他是唯一一个爱我的人。唯一的一个……吕不韦把我当成交易品,子楚把我当玩物,只有嫪毐对我是真心的付出。只有嫪毐……我这一生知道还有一个人真心爱过我就足够了!足够了……”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容。
许寒芳张了张口想说话,但是转念一想又把话咽了回去。还是让她生活在谎言中吧!至少她可以保留一些美好的回忆。否则这个女人什么也没有了。
一直生活在谎言和虚幻中的一个女人。许寒芳内心深处替这个女人感到悲哀,感到心痛,替她流泪。
二人已经走到蕲年宫的宫门处。
宫门口的大杨树树叶已经七零八落,只剩下几片稀疏的枯叶挑在树梢枝头。光秃秃的枝杆被月光投在地上,像个张牙舞爪的怪兽。
太后顿了一下,幽幽说:“如果你能见到吕不韦,替我转告他,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他。”月光下的她面无表情,却隐隐看到眼眸中的一点星光。
难道是爱得越深恨得越深?可是她的目光中为何没有仇恨?许寒芳心中荡起无限波澜:或许她最爱的人是吕不韦。只是在得不到她想要的爱后,把对吕不韦的爱全部转嫁到嫪毐身上?
走到马车边,赵姬突然停下脚步说:“其实这个孩子是谁的?我也说不清楚!他究竟是谁的孩子呢?那一天,异人趁不韦不在强行占有了我。晚上我又服侍了吕不韦。你说政儿是谁的孩子?”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神经兮兮地笑。
她怎么突然冒了这样一句话?许寒芳瞪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太后。
太后玩狎地望了许寒芳一眼,嘴角一扯,轻笑道:“命运捉弄我,我就捉弄世人。世人都想知道他究竟是谁的孩子,我就是要让世人来猜测,猜测这个永远也得不到谜底的谜题!我就是一个淫荡的女人,我就要追求我想要的,别人都不敢做的,只有我敢......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转成了悲声,惊飞了树上的宿鸟,在寂静的王宫内传出好远。
许寒芳泪光莹莹地看着疯疯癫癫的太后,突然想起来一句诗: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太后登上马车,目光又恢复了空洞。
马车走了,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马车带着这个孤独寂寞的女人回到清冷的大郑宫。从此这个女人不再有欢乐,不再有幸福,有的只是悲伤和寂寞。或许她连悲伤和寂寞也没有,有的只是一副没有依托的灵魂和空荡荡的躯体……
湖边的柳树在静静地垂着枝条,荫影罩着湖边蜿蜒的鹅卵石小路。路边星星点点的宫灯在黑夜之中闪闪烁烁。
许寒芳一个人来到湖边浑身无力地坐下,颓唐地靠在一棵柳树上,抱着双膝,静静看着倒映在水中的圆月,独自发呆。
似乎所有的人都没有错。赵姬没有错,她只是想追求每一个女人都渴望的爱情;嬴政没有错,他只是想保住自己的政权;吕不韦有错吗?吕不韦追求的是每个男人都想追求的东西。又好像所有的人都错了?所有的人都为了自己的目的变得疯狂!
那我呢?我有错吗?我追求的是什么?我爱的是浩然,却一直不清不楚地留在嬴政身边,无法离去。何时才是个头呀?
湖面上起了淡淡的薄雾。让人感觉身坠迷雾找不到方向。
许寒芳环顾黑魍魍的四周,清冷的月光透过薄雾为整个王宫披上一层如梦如幻的轻纱,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她低头看见秋夜的寒气在枯草上点缀出点点晶莹的露珠。和脖子上的紫水晶一样晶莹剔透。她轻轻把紫水晶从脖子上取了下来。对着月光细细看着。紫水晶默默地折射出月亮的光华。
研究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这颗小小的紫水晶如何发挥魔力?隐隐记得秦煜说过他听到了紫水晶的召唤所以找到了我。那么究竟是它把我带来的吗?它真的能把我带回去吗?我如何使用它呢?许寒芳只觉得心烦意乱。
背后响起脚步声,许寒芳转回头一看,是嬴义。她凄然一笑:“你怎么来了?被人看到不好。”
“我看您送走太后,一直没有回来,不放心,所以来看看。”夜色中嬴义的声音浑厚柔和得像一首优美的音乐。
“坐吧。”许寒芳示意嬴义坐下。
嬴义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终于还是规矩地端坐在一边。
许寒芳幽幽叹了口气。
“您怎么了?”嬴义的声音听起来感觉让人如沐春风:“您不开心吗?”
许寒芳又叹了口气:“唉!心里堵得难受,压抑的不得了!”那表情像吃了个苦瓜。
“大王对您很好!”嬴义低下头,月光照不到他脸上,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觉得我不用给你说太多,你也应该明白我!”许寒芳换了个姿势,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说道:“我这人一直都是在糊里糊涂中度过,以前没有天使之泪的时候,拼命想找到它然后回去,现在找到了,因为心里面有牵挂,又犹豫该何时回去.....”
嬴义盯着月光下的紫水晶:“您是说您要回两千年后吗?您说它能带您回去?”这些在他听来简直不可思议。可是他相信她的话。
“唉!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让它带我回去?”许寒芳唉声叹气地从新靠到树上,枕着手臂,望着被湖面拉长的月影:“我渴望的东西怎么都像这水中月,镜中花?看得到,摸不着呢?郁闷!”
水中月?镜中花?嬴义低头认真思索着她的话,停了一下,劝道:“我相信您一定会愿望成真的。您对我说过只要不轻易放弃,一切就皆有可能。”
许寒芳转过脸望着嬴义诚挚地笑道:“你总是那么会开导人?”
嬴义淡淡一笑:“我听说有一种放灯的习俗,据说可以使愿望成真。”
“哦?”许寒芳兴致勃勃地说:“放花灯!——可是哪里去找灯呢?”她也想起来似乎哪里有这个习俗,可是没想到这个习俗句让已经流传了两千多年。
嬴义遗憾地说:“今天不行了,改天我给您做个花灯让您放。”
许寒芳有了幸福的微笑:“谢谢你......”能有一个默默守候在自己身边的朋友真好!可遗憾的是已经不能像在巴郡那样无拘无束。在这王宫禁地,更不敢随意地交谈。
嬴义腼腆地一笑,从怀里取出两个桔子,低下头说:“我托人在巴蜀捎回来的,今天一直带着,只是没有找到机会。我知道宫里不缺这个。——我,我……”
许寒芳不等他话说完一把抢过来,失笑道:“也难为你。宫里的不比你的,和你的不一样。”笑着剥了一个,拿起一瓣放进嘴里,却酸得一缩脖子一挤眼。
“很酸吗?”嬴义观察着她的表情轻轻问。
许寒芳笑着回答:“不酸,很甜!真的!”此时,她吃着再酸的桔子也觉得心里是甜的。桔子上还有他的体温,在传递着朋友间春天般的温暖。
嬴义笑着低下头,朦胧的月光下,又勾出他完美的轮廓。
许寒芳看着手中的桔子皮,灵机一动,从衣服上扯了几根丝线把桔子皮陇在一起,做好了一个小桔灯,捧在手里:“你看这就是小桔灯,要是有蜡烛就好了!”
嬴义看了看精致的小桔灯,挠着头想了想,一笑说道:“您等着!”说着转身走到路边的宫灯旁取下里面的备用蜡烛切掉两小节走了回来。
嬴义从许寒芳手中拿过桔灯,把蜡烛放在里面点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递了回去:“给您!”
蜡烛在桔灯的笼罩下发出柔和的光,风吹过烛火轻轻一跳,似乎桔灯已经变成一个有了生命的小精灵,在低低诉说着心中小小的愿望。
两个桔灯做好。许寒芳笑着说:“我们一人一个,放到水里,各自许一个心愿。”
“好!”嬴义笑着接了过来。
许寒芳拿着桔灯站起身顺着台阶下到湖水边,蹲下把桔灯轻轻放进水里,许了个心愿,看着桔灯在水里载着自己的愿望,晃晃悠悠漂向远方。
许寒芳转回头,看到身边的嬴义面色凝重地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睁开眼睛,神色庄重地把桔灯放到湖面上。禁不住好奇地问:“你许了什么愿?看你如此郑重其事?”
嬴义羞涩地一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有回答。
许寒芳撇着嘴嗔道:“不愿意说算了,我还不稀罕知道呢!看你的神情就知道在想什么!还不好意思说?”
“不是!”嬴义涨红了脸,讷讷地说:“我……我许愿……愿您的愿望成真。”窘得头垂得低低的,大手不停地搓着衣襟。
正在嘻嘻笑着的许寒芳笑容猛地僵住了,怔怔望着嬴义,眼睛已经模糊。
二人低着头都没有再说话,都若有所思地望着水中的月影,……许寒芳一滴眼泪悄悄滑落,滴落在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使二人月光下的身影变得模糊,变得飘忽,变得交错。
雾渐渐浓了,寒气渐渐重了。
嬴义站起身看看雾蒙蒙的四周,说道:“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去了,大王一会儿会寻您的。”
许寒芳望了他一眼,缓缓站起身,默默往回走。嬴义遵照礼节跟在身后。月光把二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交叠在一起,似乎变成了一个人。
回到宫内,嬴政一个人坐在廊下,仰望着夜空,看见许寒芳走了过来,扫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嬴义,又把目光转回来,淡淡地问:“她走了?”
“啊?哦!走了!”许寒芳想他问得一定是太后。
嬴政有意无意又扫了嬴义一眼,拉着许寒芳把她拥进怀里,紧紧抱着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坐着。
许寒芳知道反抗也没有用,他刚给母亲翻了脸,心情正不好,还是不要惹他吧!乖乖地躺在他温热怀里。到雍地回咸阳折腾了多天,有些疲惫,渐渐有了睡意。
嬴政低下头,贴在她耳边轻声说:“睏了?这些天你也累了。早些睡吧。”抱起她进了大殿,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的58
许寒芳看到嬴政满脸的疲惫,想要安慰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看看这是处置吕不韦的诏令。”嬴政递过来一卷丝帛。递丝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让我看?”许寒芳迷惑地看着嬴政,见他点了一下头,迟疑着抬手接了过来。
诏令上清晰地写着——
相国吕不韦举人不当,按律当连坐,姑念对国功大,着予免去相位,出就河南封地。
许寒芳知道这一役太后赢了,嬴政还是做了退让。但是史书上记载,终究嬴政还是没有放过吕不韦,吕不韦被贬到封地后,仍是被赐了一壶毒酒了却残生。
最后的胜利者仍是嬴政。许寒芳对吕不韦突然有了恻隐之心:“太后说的没错,吕不韦对你确实尽心尽力……”
“你闭嘴!不要说了!”嬴政突然咆哮大怒:“以后我再也不想听到关于他们两个人的一切!”
许寒芳识趣的闭口,她知道他接受不了他是吕不韦的孩子,特别是从他的母亲嘴里说出来,更难以接受。这等于告诉他,他确实不是正统的王室子孙,以往别人的猜忌都是正确的。可是对于他只有隐藏好自己的空虚和恐惧将错就错下去。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高高的火烛偶尔跳动一下。
过了一炷香时间。
嬴政在许寒芳身边轻轻坐下,柔声问:“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我刚才说你说的重了?”
许寒芳想虚伪地摇摇头,可是还是本能地点了一下头。她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
嬴政轻轻吁了口气,却突然转了话题:“我知道你寂寞,在宫里没有人能说话。否则我也不会让你随便出宫。”
许寒芳略显委屈的点点头。原来嬴政如此明白她?
他想抬手去搂她,她却直接躺在了床榻上。他改搂为摸了摸她的秀发,淡淡地说:“好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在宫里就不寂寞了!”
“为什么?”许寒芳迷惑不解。
嬴政高深的一笑,缄口不答。他手里摸着她如丝般光滑的秀发。这秀发记得小时候好像在哪里也摸过?
这呣子两个一个比一个会玩深沉,一个比一个像大尾巴狼,都是说一半留一半!许寒芳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挤兑道:“你不说就算了,我也不听了!放到你肚子里沤烂吧。”
嬴政瞅了一眼闷闷不乐的许寒芳:“不是不告诉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让你不再寂寞……”却突然想到了母亲的话语,母亲的寂寞。
嬴政手里摸着如丝般的秀发,笑容却僵在脸上,因为他想起了在哪里曾摸过这如丝般的秀发......
曾经叱咤风云的吕不韦就这样被一份诏令贬到了河南。也因为嬴政的诏令,他的产业全部收为国有。他辛辛苦苦创建的商业帝国就这样顷刻间土崩瓦解。
可是吕不韦似乎并不在意,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别人看来都佩服他的大度和淡然,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欣慰。但是欣慰之余也有那么一些失落。
吕不韦在秦国的势力确实根深蒂固,临行时达官显要、商贾富豪等各行各业为他送行的人,从城外绵延到了十里长亭。
许寒芳给嬴政说抱着来看热闹的心理也来为吕不韦送行。其实她内心深处想再来看看这个最早的官商,也打心里佩服吕不韦的魄力。在她认为吕不韦确实为推动秦国的经济作了不小的贡献,也是历史上值得敬佩的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虽然吕不韦害死了成蟜,站在他的立场上,站在历史的角度上他或许并没有错。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永远也不能相认的儿子。许寒芳想起这些,仇恨也渐渐化为乌有。要怪只能怪自己无能为力,没能改变历史,救下成蟜。
给吕不韦送行的众人看到许寒芳与众不同的朱漆马车,就知道是大王身边的红人来了,纷纷让路。也有人纷纷猜测,这个女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封号,没有子嗣,却享受着比任何女人都尊贵的殊荣。
许寒芳的考古阅历很浅,不大懂得这个时候得礼仪礼节,根本不知道自己乘坐的马车是只有贵为太后、王后才可以乘坐的马车。当下车时,看到别人异样的目光,大惑不解,迷茫地望着众人。
众人看到她的目光扫过来,忙若无其事的低下头,自去谈话。可是等她已走过去,又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背影上。
许寒芳浑身不自在起来。她可以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并不友好,有羡慕,有嫉妒,有讽刺,有献媚,有讨好。
嬴义也觉出了周围人群的异样,一挥手叫来了一队虎贲军护在两旁,隔离了众人的视线。
凛冽的寒风吹得人衣袂飘飘,吹得路边的衰草沙沙作响。萧条荒凉的冬日徒增离别的伤感。
许寒芳走到吕不韦身边,轻施一礼:“相国大人,我来给您饯行。”说着端过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樽美酒。
吕不韦苦笑道:“韩姑娘我已经不再是相国了。”抬手端起酒杯。
许寒芳诚挚地笑:“可是在我心中,您永远是相国!”
吕不韦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望了许寒芳片刻,儒雅地一笑,把酒一饮而尽,略一点头。
吕不韦坐着一辆简易的马车走了,消失在蜿蜒的小路尽头,淹没在荒草枯棘背后。曾经何等的风光,如今却是孑然一身,孤零零冷清清地离去。
许寒芳看着马车渐渐成为一个小黑点,太后赵姬的话她没有对吕不韦说,她觉得所有的恩恩怨怨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慢慢过去,何必非要彼此去伤害?
已经破损,在寒风中抖缩飘荡。
来了多次。这里再也没有发现浩然来过的痕迹。难道浩然已经不在了吗?还是他不能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许寒芳走进豆腐房,屋内也到处是灰尘。她抬头望了一圈,在这里她曾经和浩然相敬如宾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在这里她曾经和浩然为了生计早出晚归忙忙碌碌;在这里她和浩然、高渐离曾经一起击筑高歌,纵情欢笑……这里洒满了她和浩然的汗水;这里充满了欢笑;也浸透了生活的酸甜苦辣。
许寒芳轻轻摸着落满灰尘的石磨,用手指在石磨上写了“浩然”两个字。她慢慢走着,一点一点看着,所到之处她都用手指在满是尘埃的地方写一个字:爱。
嬴义默默跟在她身后,忘情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全是理解和关切。
示意嬴义留在院内等候,许寒芳走进屋内,抱起那块写满爱的牌匾,看了许久。她想了想,从身上取下自己的战利品——那把短剑,沿着浩然的笔迹,认真地把每一个“爱”字刻在牌匾上。
尽管是削铁如泥的短剑,可是刻着细小的字许寒芳还是觉得很费力,刻到最小的一个“爱”字,手腕发酸忍不住手一抖,短剑剑尖划过手指,鲜血立刻喷涌而出,滴滴答答滴在牌匾上,染红了一个个“爱”。
一股钻心的痛从指尖传到大脑的神经中枢,许寒芳扔掉短剑,按着了手指,忍不住喊道:“浩然!”
可是哪里有人回应?她的眼睛已红,手指的痛哪里有心口的痛深?看着鲜血从指缝溢出,这才想起来喊道:“嬴义!”
守在院内的嬴义立刻走了进来:“末将在!”表情复杂地看着她。
“快!我的手划破了!”许寒芳按着伤口,鲜血还在往下不断地流。
嬴义快步上前,单膝跪下,查看伤口,心疼地说:“怎么弄得?我看看!”低头看见牌匾上的血迹和短剑已经明白怎么回事。
武将都会随身携带刀伤药。嬴义从怀中取出刀伤药小心翼翼给许寒芳包扎好伤口,轻轻问:“疼吗?”他很想把她的手捧到手心暖着,可是想起她的第一声呼喊,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
许寒芳微微笑笑,摇摇头。弯腰拾起短剑,想继续把没有完成的字刻完。
“你的手受了伤,改天再刻?”嬴义小声说。
许寒芳边认真地刻着边认真地说:“不,我不喜欢半途而废,我要做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完。”本来刻得就很费力,翘起一根受伤的手指就更费力,指尖钻心的痛使她的手在不断地颤抖。
她执着的神情让嬴义感动,默默看着她一笔一划用心地刻着。
锋利的短剑刻木头上的字,确实是杀鸡用牛刀,不太好使。不一会许寒芳的鼻子尖上沁出了汗珠。她的手指也火辣辣的疼。握着短剑的手也抖得更厉害。
终于刻到最后一个字。许寒芳停下来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用袖子蹭了把鼻尖上的汗,休息了片刻,咬牙坚持着想把最后一个字刻完,可是手已经抖得不听使唤。
一旁的嬴义迟疑了半晌,看了看严肃认真的她,咬了咬嘴唇,伸出一只手,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许寒芳一愣,扭头看向嬴义,看到嬴义清澈的目光中全是挚诚。她莞尔一笑,低下头看着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嬴义的大手很有力,他握着她的手稳稳当当地把最后一个字刻完,这个“爱”字比其它的字刻得更深入,更清晰……吕不韦走了,嬴政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每天不管再忙,都会抽出时间一段时间来陪许寒芳。
连日来一直是阴沉沉的天气,难得今天是个响晴的天。碧空万里,艳阳高照,白云朵朵,没有一丝的风。
嬴政命人在院内摆了几案和软榻,和许寒芳二人坐在太阳地里暖洋洋地晒太阳。
几案上摆放着巴蜀进贡来的水果。
嬴政拿起一个黄橙橙的橘子在鼻子上闻了闻,笑眯眯地递给许寒芳。
许寒芳接过橘子却不由抬头望了一眼恭敬地侍立在一边的嬴义。想起了二人在一起吃桔子,在湖边放橘灯的情形。禁不住低下头温馨地笑了。
嬴政歪着头瞅着暗自偷乐的许寒芳,皱眉好奇地问道:“你为何偷乐?说出来也叫我乐乐?”
许寒芳打着马虎眼,嗔道:“不告诉你,谁让你尽给我卖关子?”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怕嬴政看透自己的心思。的d8
“不说算了!”嬴政无所谓地耸耸肩,随手拿起一份奏简看起来。看了片刻,抬头看许寒芳还拿着橘子发呆,问道:“怎么不吃?”
“我怕酸!”许寒芳把橘子当作小球在手中不停地撂着,眼睛随着橘子在空中、手心一起一落。思绪却不由自主飞回到巴蜀时的情形。
一旁的嬴义稍稍抬了下头,又立刻低下头,嘴角挂上若有若无会心地笑。
嬴政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立刻有一个近侍跑了过来跪下。
嬴政用手一指:“尝!”他对别人说话向来是很简单。
“遵令!”近侍叩了个头,膝行几步来到几案前捧起一个橘子尝了尝,对许寒芳说:“韩姑娘,这个不酸。”
许寒芳接了过去,想了想递到嬴政面前:“你吃吗?”见嬴政盯着奏简摇摇头,说道:“我可是让过你了,别到时候又像上次吃苹果一样说我光顾我自己,不管你!”
嬴政瞟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摇摇头道:“这么久了,你还记着?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吃吧,我从不吃桔子的。我也怕酸!”
许寒芳晃着腿,似真似假地说:“你才知道?女人都记仇的!特别是我,所以最好谁都别惹我!惹了我,我记一辈子。”浑身乱晃着,像个蛮不讲理的小混混。
嬴政扭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嘻嘻地自己去清理橘子上的白筋,看了她片刻又转回了头。
许寒芳捏起一瓣橘子放进了嘴里,嚼了一口:“哎呀!”一声捂住了嘴,表情十分夸张。
一旁的近侍惊得浑身一颤。
“怎么了?”嬴政关切地望着异样的许寒芳。
“太甜了!这个橘子太甜了!”许寒芳吧嗒着嘴,享受着说:“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橘子。不吃太可惜了!”那表情简直要陶醉了。
“真的?”嬴政半信半疑。
“嗯!”许寒芳绷着嘴用力点头,又挤了个笑容出来:“不吃?可惜了!会后悔的。”
嬴政迟疑着拿起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突然表情大变。弯下腰“呸!呸!”全吐了出来。
许寒芳也终于憋不住把嘴里的桔子全吐了出来,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又恶作剧了一下!
这桔子太酸了!嬴政拿起茶杯连连漱口,哭笑不得。
漱了半天觉得牙上还是酸的,嬴政苦着脸,瞪了她半天,不悦地说道:“你这是欺君知道吗?”
许寒芳看着嬴政难受的表情正笑得前仰后合,听到嬴政的话嘴成了0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近侍吓得连连叩头,磕磕巴巴地说:“奴……奴才不敢。启……启奏大王,奴才家是是酿醋的,自小不怕酸……”近侍已经吓得汗流浃背,豆大汗珠从额头上滚落。
嬴政却又突然笑了。没办法,自己又被她捉弄了!除了她还有谁敢这样?
虽然吃了口酸得倒牙的桔子,但是叫许寒芳这么一闹,嬴政心情却好起来,他对近侍轻轻摆了摆手。
近侍如蒙大赦,擦着冷汗爬起来躬身退到一旁。
嬴政和许寒芳二人闻言不禁对望一眼,又咯咯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你仍没变,还是爱捉弄人!”嬴政揉着两腮,笑着拿起一份奏简看了几眼,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好!好!”
许寒芳忍不住把头凑过来,好奇地问:“什么好?看把你高兴的?”
嬴政抚掌笑着说:“是王翦,王翦的奏简。”他笑着把奏简递过来:“芳,你给我推荐的大将就是厉害!我尝试着命王翦率军攻打赵国的城池阏与。王翦虽然初次领军,他整顿了军容军纪。从原军队中,每十人选出两人留在军中,其余的全部回家。只用了十八天时间,操练了这些军中精锐,王翦就用这支士气高昂的精锐部队攻下了阏与。同时还一并攻取了赵的九座城邑。——王翦不愧是一员难得的大将。哈哈!”他乐开了怀。
听到这个消息,许寒芳也替王翦高兴,拿过奏简看了看。
“这次,王翦班师回朝,寡人要重重赏赐他!——还有,亲自加封他!”嬴政乐得眉飞色舞,转令道:“把赵国地图抬出来!”
几个内侍吃力地把蒙恬和许寒芳做的立体地图抬了出来。立体的沙盘上面,河流山川,城池湖泊样样俱全。
嬴政站起身走到沙盘前面,俯身看了看,找了找方位。抬起手,用毛笔蘸了朱砂,在赵国的几个城池上各写下一个“秦”字。写到城池阏与时,嬴政拉起许寒芳的手,轻轻说道:“芳,这个秦字你来写。”
许寒芳一挥手,不好意思地推辞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写毛笔字!故意让我出丑?”对他嗤之以鼻。
嬴政微微一笑,把她拉过来笑道:“不会写,没关系,我来教你。”说着把她拥进怀里,握着她的手,提着毛笔,在阏与城处写了个大大的“秦”字。
嬴义挺直地站在一边,目光呆呆地望着大王的手握着她的手,似乎已经想出了神。
嬴政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略一沉思,又握着她的手在几个“秦”字中央写了两个字:政、芳。在她耳边轻轻耳语:“我说过,让你和我一起看着这一寸一寸的土地成为大秦的国土,踏在我们的脚下。”
许寒芳微笑着歪头看着这个“秦”字,红色的朱砂字在太阳下耀眼夺目。突然有了成就感和自豪感。原来征服天下的感觉如此的美妙?
一个内侍呈上来廷尉署刚送到的奏简。
嬴政放下毛笔,拿起来一看,呈报的是最近收缴的商人的产业,翻了翻了笑道:“我这次收了国内全部商人的产业,但是有一个人的产业我不仅没有收,还允许她把生意做到咸阳来,你猜猜这个人是谁?”今天喜事连连,他心情格外的好。
许寒芳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嬴政嘴里的这个人一定是巴清。
嬴政笑着继续说:“我准许她走国家的驰道运送货物,允许自己成立护卫队来保护自己的产业。我让你这个姐妹的生意随着秦国国土的递增做遍天下,可好?——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哦!知道巴家的事业里面有你的血汗。你怎么谢我?”他弯着腰笑眯眯地望着她。
许寒芳仰脸往榻上一躺,毫不领情地说:“你爱收不收,关我何事?”暗自苦笑,我对巴家真是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原来巴清能礼抗万乘、名扬天下和我有密切的关系?
嬴政也侧歪下身子,支着脑袋,笑道:“你说的是真心话?那我可是下诏令了。”说着坐直身子拿起毛笔。
“别!”许寒芳一把拽住嬴政的手臂:“我胡说的!我谢谢你还不行?”
“哦?那你如何谢我?”嬴政斜睨着她,一脸坏坏的笑意。
“我……我给你剥桔子吃。”许寒芳笑嘻嘻地把一个桔子举到他面前,眼珠骨碌碌乱转。
嬴政皱了皱眉,看看桔子:“明知我不吃,故意的!”淡然一笑,接着去看奏简。他不需要她谢他,只要她能高兴,自己能看到她灿烂的笑脸就好。
夜晚。
许寒芳站在廊下,遥望夜空。黑沉沉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星星在哪里?一阵寒冷的风吹来,陡增寒意,不觉抚了抚双肩。
“小心着凉!”嬴政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件镶金边白狐的皮裘轻轻披到了她的肩上,紧紧裹住了她。
许寒芳感谢地笑笑。她很清楚嬴政对自己的好,然而自己似乎对他怎么也没有感觉。是他嗜血的阴影一直笼罩着我,使我望而却步?还是心里有了浩然的先入为主,很难有位置容得下其他人?感情的事真的是很奇怪,好像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是对嬴政之间又明明不是朋友这么简单,这样不清不楚地已经好多年,何时才能和他说清楚?这感情的事真的很麻烦,剪不断,理还乱!想到这里,心里堵得难受,呼吸变得沉重。
“你怎么了?”嬴政关心地问。
“我有一些话早想跟你说,可是不知道该不该说。”许寒芳迟疑着。
“那就不要说。等想好了再说!”嬴政从后面搂住了她,把脸贴在她的耳边。
许寒芳把脸侧到一边,想要躲避,可是又无处可躲。不能总这样拖着,躲闪着,周旋着!事情总要有个决定和了结吧?她打定了主意说道:“蚊子,我……”
“嘘!不要说话!”嬴政用下巴蹭着她的耳垂,柔声道:“你听!这会儿好安静,静得可以听到我们的心跳。”
“我……”许寒芳闪躲着还要说话。
“不要讲!让我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好吗?”嬴政再次霸道地打断。
许寒芳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无奈地望向黑沉沉的夜空。似嬴政这样能洞悉别人内心之人,不应该不明白我的想法。他也是在逃避吗?还是……
许寒芳颓然把目光收了回来,又看到了寒风中一动不动站立的嬴义。心中突然一动:嬴政如此精明睿智,把他调到我的身边,是否会发现他的异常?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灾难?我该如何去应对?
想到这里,许寒芳出了一身的汗。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裘皮捂出来的热汗。再看嬴政,他正闭着眼睛静静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又到了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的冬日。整个天地都变成了冰雪的世界。殿宇上、树枝上、楼台前……漫天的飞雪把整个王宫装扮的粉雕玉砌,琼楼玉宇一般。
蒙恬在蕲年宫内写写画画地在完成许寒芳给他布置的作业。如果完不成,会被老师打手心,许寒芳每天就是这样吓唬他。虽然他一次打也没有挨过,但是对这个另类的老师还是怯上三分。从来不敢违逆。
许寒芳立在廊下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说不出来的惆怅。
那个下雪的冬日遇到了高渐离,和浩然一起度过了最艰苦的冬天;那个下雪的冬日独自一人在荒山树林里,苦苦挣扎在死亡线上;同样是下雪的冬日在和成蟜堆雪人;那个雪后和蚊子一起在上林遇到刺客;去年的第一场大雪时成蟜已经离开了人世……
时间过得真快。此时脑海中只有几个形容词:光阴如梭,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
许寒芳正在感慨时间如流水,岁月如蹉跎。透过宫门,远远看见下了朝的嬴政在飞扬的雪花中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他仍保持着走路上下朝的习惯。
嬴政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绿衣女人。翠绿的衣服在洁白的世界中分外耀人眼目。
她是谁?许寒芳禁不住踮起脚尖,伸头观看。可是满天的雪花中只觉得来人的身形似曾相识,可是看不清脸。
嬴政稳稳当当地走了过来,身后留下的一串脚印很快被缤纷的雪花掩盖。他的皮裘披风上全是积雪,眉毛上、发稍上的雪花已经融化成颗颗晶莹的水珠。
走到廊下,内侍解掉嬴政的斗篷,躬身退到一边。
嬴政边擦着脸上的雪水边柔和地问:“这么冷得天站到外面干什么?怎么不在屋内暖和着?——又在赏雪景?”
“我在想一年一年时间过得真快!”许寒芳淡淡一笑感慨着,望着飘舞着白色精灵的天空,喃喃自语:“又下雪了!”
绿衣女人也走进宫门走到廊下,摘下斗篷的帽子,许寒芳一眼就认了出来,惊叫一声:“清姐!”
“芳妹妹!你好!”巴清亲热地打招呼,笑得娇艳妩媚。
“你怎么来了?”许寒芳像一只雀跃的小鸟,快步走到巴清的面前,叽叽喳喳不停地问:“你何时来的?为何不提前说一声?这么大的雪你路上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吧?”
巴清边解斗篷,边笑着回答:“路上倒没有下雪。到了咸阳城才下。原本是要给你写信的。”说着美目瞟了一眼嬴政,清脆地说:“大王说要给你个惊喜。我接到大王的令就立刻动身赶来了。我也好想妹妹呢!妹妹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她还是川妹子典型的快人快语。
一年多没见巴清,现在的巴清看起来神采飞扬,顾盼生辉。说话时飞扬的神采、眉目里透出来的精明,无一不显示着她的智慧和果敢。两年前那个娇小女人的模样已经找不到一丝痕迹,如今像个十足的女企业家。
许寒芳回头望向嬴政,嬴政正背着手笑眯眯地望着她。她这才想起来几个月前嬴政告诉她:过一段时间你就不寂寞了,给你个惊喜……指得是这件事。
进到殿内,殿内温暖如春,铜鼎中的百合香散发着袅袅香气。
正在写写画画的蒙恬忙起身行礼。
嬴政一面示意蒙恬免礼,一边问:“蒙恬,寡人命你整理的东西怎么样了?”
许寒芳乐呵呵地说:“小恬子,拿来让大王看!”
蒙恬恭敬地回答:“是!”又笑嘻嘻地瞅了许寒芳一眼。瞅见许寒芳身边的巴清,眼睛一亮,又低下了头,双手捧过竹简呈上。
嬴政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指着一卷书简问道:“这是什么?”
许寒芳伸头一看,笑道:“这是乘法口诀。”
嬴政拿起来看了看,点头赞道:“嗯,很好,变成口诀后确实比以前好记了很多。”一边点头称赞,翻看其它书简,沉吟着说:“寡人看有很多东西需要推广下去。蒙恬,你把这些分类编成册,制定一个标准,以后在各学堂讲授。”
“是!”蒙恬顿首回答。
“好了,我再来考考你的兵法。”嬴政放下竹简沉声道。
“是。”蒙恬长跪而起。
许寒芳一听和自己不相关,迫不及待地拉着巴清站起来,笑着道:“大王,您在这里研讨兵法。我和清姐一边儿去说悄悄话。行吗?”
嬴政微笑着点头。
许寒芳和巴清轻施一礼退下。
进到内阁。
许寒芳拉着巴清的手喋喋不休:“清姐,一年多没见了,你还好吗?大家都还好吗?”
巴清笑着回答:“好好!一切都好。当年妹妹把一切都理的那么顺当,我可真是省心了!现在一切都不用费力。”的4c
许寒芳咯咯一笑,给巴清倒了杯茶:“还是姐姐能干。——唉!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又是一年!”
“是呀,时间过得真快!——妹妹看起来有心事?”巴清果然玲珑剔透,蕙质兰心。
许寒芳探头看了看正在外面给蒙恬讲授兵法的嬴政,压低声音说:“我们出去吧,到外面再聊。”
巴清也悄悄望了望嬴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鹅毛一样的大雪在空中悠荡旋转,厚厚的覆盖了整个王宫的地面、屋顶。王宫的红墙在雪白的世界中更显得耀眼夺目。
许寒芳和巴清二人也不用内侍撑伞,踏着积雪走在只有红和白两种强烈反差颜色的王宫中。
嬴义手按长剑,步履沉稳地侍卫在身后。
巴清回头看了看嬴义,嘻嘻笑道:“这块木头还跟着你?”
许寒芳也回头看了看嬴义,叹气道:“我也只剩下这一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了。”
“用你的话讲,他真是越来越帅了!”巴清取笑着说:“比在巴蜀还帅。你还经常捉弄他吗?”
“姐姐不要再取笑我,这里不比巴蜀,此话也千万不能传到大王耳朵里,否则只怕会有无妄之灾。”
巴清也是一直随意惯了,听了许寒芳的话,面色一凛说道:“妹妹说的是,姐姐疏忽了。”
许寒芳微微一笑,拉起巴清的手,继续在雪地上走着。二人的串串脚印留在雪地上。
嬴义有意无意踏着许寒芳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走,他的步子很大,总是一步就跨了她两个脚印。他的脚印落在她的脚印上,重叠在一起,把她的小脚印变成他的大脚印。他自己思量着、遐想着笑了。
“我看大王对你很好。”巴清轻轻说。在她的嘴边呼出一团白气。
许寒芳苦涩地笑笑:“可是我不愿意在这里。我不喜欢这里的生活。”
“哦?”巴清停下脚步,透过雪花看着满面愁容的许寒芳。
许寒芳回头看了看跟随在自己身后一大队侍卫和内侍、宫女,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我在这里没有自由,每天一群人盯着,想笑也笑不出来。无法逃避,不敢争取,我觉得我活得越来越虚伪。””
巴清轻叹了口气,低下头沉思。
信步走到一个凉亭,二人迈步走到凉亭下暂避大雪。
嬴义和虎贲军、内侍不敢避雪,立在亭外守候。
抖了抖身上的雪,许寒芳问道:“姐姐这次来咸阳会住多久?”
巴清思索了一下说:“可能要住上一阵子,等到所有的店铺开张了,我会回巴郡一趟,然后每年都要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许寒芳乐道:“那太好了,以后就能经常见到你了!我可有人说话了!”又羡慕地说:“姐姐自由自在的,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多好!”
巴清理了理被斗篷弄乱的头发,笑道:“回头给大王请示一下,妹妹再和我一起往家走走。大家都想你了。”
“好啊!”许寒芳突然想起当初自己离开巴郡时的心愿,看看左右无人,放低声音对巴清说:“姐姐,有一件事,我想你帮我。”
“何事?”巴清见她说的慎重,也止住了笑。
许寒芳左右看看,估计身边的近侍听不到二人谈话,小心翼翼地说:“我想让姐姐帮我寻找一个人。”
巴清不解地问:“找人?你为何不让大王帮你找?大王要找一个人,应该很容易。”
许寒芳笑得牵强:“这中间的原委几句话也讲不清楚。他的名字叫浩然……”
巴清听着连连点头,不时露出会心的笑容。听许寒芳说完,叹了口气:“没想到妹妹还有一段如此辛酸的往事。”的7b
许寒芳望着天空中飞舞的雪花,思量着道:“我也曾想过浩然的走和大王有关,也在王宫侧面打听过,可是一无所获。我也试探着问过大王,”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大王的性格我太了解,他的城府深得像看不到底的深潭。除非他自愿告诉你,否则你永远也别想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我也不敢硬来,他是王,如果惹恼了他,不知道会连累多少人,真是伴君如伴虎呀!”
巴清赞同的点点头:“是呀,伴君如伴虎,你说的没错!君王一怒,会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心里无限感慨。
许寒芳说出来觉得心里舒畅了很多,深深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这么些年来,我和大王之间一直有一个从未涉及到的话题,那就是关于浩然。我们谁也没有捅破我和浩然的关系,我可以感觉得到,他似乎也在刻意回避。”
“为什么?以大王的权势和身份,想要得到什么太容易。”巴清好奇地望着她。她和大王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
想起那片写着承诺的竹简。许寒芳疲惫地笑笑:“或许是因为他对我的誓言。”顿了一下,接着说:“也或许是他了解我的性格就像我了解他一样。所以才会用尽各种方式把我拴在这监狱似的王宫里,绑在他身边。而我一直周旋在他身边,感觉筋疲力尽。”想起自己有时候像个小丑,刻意地去使嬴政高兴,无限的辛酸和疲惫。
巴清理解地说:“两个同样聪明的人在一起真的会很累。”
许寒芳抬手接着一片雪花,看着雪花在掌心化成一滴晶莹的水珠:“我不聪明,我是世上最笨的女人。也是世上最糊涂的女人。
巴清望着许寒芳,美目波光一闪,又转脸目光望向了王宫高耸的宫墙,陷入沉思。
许寒芳又莞尔一笑,乐观地说:“姐姐也不必为我担心,开开心心也是过,闷闷不乐也是过,我很想得开,会让自己开开心心过每一天。”她拉着巴清的手,微笑着说:“大王的脾气我还能摸得住。而且也能有意无意救些人,也挺有意义的。”不知道她是在开导巴清还是开导自己。
巴清轻笑道:“我就是喜欢妹妹的这种性格。”又不无担心地叮嘱:“早听说大王喜怒无常,妹妹还是要多加小心。”
飞雪中,许寒芳淡淡一笑,笑得从容、淡然。让巴清想起了她立在巫山山边笑看风云的神情,钦佩的眼神里闪烁着泪光:。
踏着两寸多深的积雪,回到蕲年宫。
嬴政也刚刚给蒙恬讲完兵法,看见二人满身是雪地回来,笑问:“又去赏雪景了?”
“嗯!”许寒芳笑着回答。脱去斗篷问道:“大王讲完兵法了?——小恬子好好学,也不枉大王一片苦心。”
“是!”蒙恬躬身回答,却又无意间看了看巴清。
巴清望着满面带笑,谈笑风生的许寒芳,暗自摇头叹息。
嬴政抬头望望殿外,说道:“此时雪下的还大,你们二人就留在这里和寡人一起用膳吧。也顺便为巴清洗尘。”
“谢大王!”巴清和蒙恬忙跪下谢恩。
蒙恬似乎又悄悄瞅了瞅身边的巴清,似乎嘴角还带着笑意。
送走了巴清和蒙恬,许寒芳回到殿内。
嬴政一把把许寒芳抱起来笑着问道:“今天开心吗?”
“嗯!”许寒芳用力点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当然高兴!”托巴清去找浩然的下落,以巴清的家族势力在咸阳城找个人应该不成问题。觉得自己又有了寄托和希望。
嬴政看到她笑面如花,也觉十分快活。
许寒芳请示说:“清姐来,我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你送给我的马车有一辆一直闲置,我送给她好不好?就当给她发了个通行证,这样她也可以随时进宫来找我。这不是一举两得?”
这个傻丫头为何连我送给她马车的深意都不明白?嬴政微微皱了皱眉头。这种马车岂是常人能坐的?但是又不想直接说明,点头道:“只要你喜欢,怎样都好。”
“谢谢蚊子!”许寒芳在目的得逞时总是笑得能把人甜死。
嬴政看着她甜甜的笑容,已经沉醉,很想吻一吻她红扑扑的脸蛋,却没有这样做。柔声道:“今天下雪路不好,哪儿也不许乱跑,老实呆在这里陪着我看奏简。”总希望她陪在身边,能随时看到她。
“是!大王!”许寒芳笑嘻嘻地从嬴政身上跳下来做了个鬼脸,呵呵笑着跑开:“我去给你煮茶……”话音落,人已没了影子。
望着她兔子一样消失的背影,嬴政苦笑着连连摇头。御花园的梅花傲雪绽放。晶莹剔透的花瓣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积雪。空气中一阵阵暗香袭来,为漫天飞雪的冬日更是增添了几分浪漫的情趣。
来到御花园内,许寒芳想效仿古书上的人也收集些梅花上的雪煮茶,这样多有诗意呀!可是当手冻得通红,鼻涕直流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浪漫、诗意是要付出代价的。一点也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惬意。
把一捧雪放进随行的内侍捧着的铜罐里。哈着冻僵的手,许寒芳看到一个人匆匆赶奔蕲年宫,觉得身影挺熟悉,问身后的嬴义:“那个人是谁?”
嬴义回头看了看,躬身答道:“回您的话,是蒙骑射,蒙大人。”
哦!是蒙恬的老爸蒙武。当日在朝堂上见过,难怪觉得眼熟。许寒芳点点头继续收集梅花上的积雪。
捧着装满积雪的铜罐回到殿内。
嬴政面色阴沉地坐在几案后,若有所思。
蒙武恭立在一边,面色焦急。
“怎么了?”许寒芳忍不住好奇地问。
蒙武听到许寒芳说话猛地一愣。大王和大臣议事,她一个女人怎能随便Сhā口?不由望向大王。
嬴政却没有在意,只是在说话时还拿着大王的架势:“李斯确实是个人才!可惜了!”
大王不但没有动怒还回答了问题?蒙武不禁诧异地望了一眼许寒芳——这个冠冕大典给大王佩剑的女人。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
许寒芳放下铜罐,看到几案上放着一卷竹简,走过拿起一翻,是历史上有名的《谏逐客书》。
许寒芳知道,李斯在嬴政下了逐客令后写了这个奏简,名曰《谏逐客书》。她捧在手里仔细看着。大致内容如下:的4b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穆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
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的10
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
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者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士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李斯一方面列举游士对于秦国的历史功绩,打动嬴政,另一方面,分析留客逐客的利弊,晓以利害。确实是一篇难得的佳作,令人叹服。
许寒芳看得频频点头,忍不住赞道:“李斯确实才气逼人、文思如涌!他引经据典,举事实摆道理说明他国之材也可为秦国所用,倒是有理有据,让人心服口服。”
蒙武低着头听到许寒芳的话,微微一怔,偷眼瞅向大王。
嬴政眯着眼睛,似在沉思。
许寒芳把竹简放下,顿了一下又道:“更难得李斯一手好看的字。——只是这篇为游士一辩的谏文,并非惜才之论,而是功利之言。”
嬴政深邃的眼睛波光一闪:“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他站起身来,踱到窗边推开窗户,说道:“韩国派了一个名叫郑国的人来修渠,表面上说是来富秦,其实是妄图利用这种浩大工程来消耗秦国的人力、财力和物力,削弱秦国国力。寡人岂能容他?哼!他还辩解说什么修此工程只能让韩国苟延残喘几年,但却能为秦国带来巨大而长久的利益。”
嬴政用力吸了一口气,想让窗外凛冽的空气扑灭胸中的余火:“这些别国的人一个也不能相信,寡人一怒之下,把所有的别国人赶出了秦境。”想起这些还是有些生气。
许寒芳想了想道:“凡事大王也应该一分为二去想。我觉得郑国这样说没什么错。”
蒙武的眼睛一亮,不由望向许寒芳,目光一闪又低下了头。
“哦?”嬴政转回身望着她。
“其实大王好好想想。渠修成之后的好处!”许寒芳知道要想让嬴政收回命令,总要有个台阶下,启发道:“如果渠修成了,沿渠两边用肥沃的泾河水灌溉,会有多少良田?”
许寒芳清楚地记得史书记载:十余年后,渠成。关中地区一跃而为沃野,秦国由此走向强盛,最终兼并了各路诸侯,一统了中国。因而,该渠以郑国之名命名为郑国渠。据《史记》记载,此渠修成后,“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改变了连年旱灾的局面。
换个角度讲,郑国渠的修建为秦始皇最终统一中国做好了物质上的准备。
嬴政在屋内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子,仰着脸想了一阵,对恭立在一边的蒙武说:“寡人命你立刻把李斯追回来。——还有,即刻解除逐客令!”
“尊令!”蒙武喜形于色躬身领命,匆匆告退。他来求见大王就是想大王留用李斯。没想到许寒芳几句话,大王不仅留用了李斯,还撤销了逐客令。真是意外地惊喜!
蒙武走了,也不必要再拿着架势。嬴政说话随便了许多:“希望蒙武能把李斯追回来。”他叹了口气,颇有些自责地说:“我太武断了!——也亏了你给我台阶下!否则真的很不体面。”
许寒芳莞尔一笑,“李斯一定会追回来的,放心吧!”把铜灌内的雪倒进煮茶的茶壶中,准备煮茶。
嬴政又仰着脸想了一阵说道:“李斯确实如你所说是功利之人,不过,人只要有弱点就好控制!”
用人方面,嬴政慧眼独具。许寒芳微微一笑,把茶壶放在炭火上。突然又想起来赵高,忍不住说道:“李斯此人也还罢了,我就是讨厌赵高,你找机会把他撵得远远的吧,我非常不愿意看见他。”想起赵高杀孩子的镜头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说道:“你把他杀了最好!”
嬴政淡淡一笑说:“你怎么老是跟一个阉人过不去?我觉得赵高挺顺眼的!——你呀,就是喜欢以貌取人!”他又想起赵高那副哈巴狗一样的神情,不觉嘴角露出笑意。
古往今来,这善于阿谀奉承的人还真的挺吃香!许寒芳白了嬴政一眼:“我给你说赵高不是好人,信不信由你!我话就说到这里。哼!好心没好报!又反过来说我?”顿了一下强调道:“我就是讨厌他!就是讨厌!”
嬴政忙顺着她,赔笑道:“好好好!你别生气。不管怎样,改天我把他撵走就是!这下你满意了吧?——你又是在看相?”
许寒芳噗嗤一笑,答非所问地说:“我从梅花上收了些雪,给你煮茶喝,要不要?”
“难得你有雅兴!何时也做起这斯文之事了?难得!难得!”嬴政笑着打趣。
许寒芳啐道:“去!讨厌!再取笑我,不给你煮茶了!”
嬴政老实地闭嘴,拿起李斯的《谏逐客书》又反复地看着,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欣赏。
许寒芳支起炭火架上茶壶,不一会儿,清新的茶香飘满了整个大殿。
大雪初晴,初升的朝阳为雪白的大地披上一层金黄|色的蓑衣。
嬴政踏着积雪哈哈笑着走进蕲年宫,人还没有进殿就朗声道:“芳,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许寒芳边摆弄自己的筑,边扬声回答:“什么事这么高兴?”
嬴政几步跨到许寒芳面前,看着她纤长的手指擦拭着筑,说道:“李斯已经被追回来了。逐客令一撤销,好多能人异士又投奔了秦国。前些天我接见了一个叫缭的人,也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我当即封他为国尉。今天中午我在这里给他赐宴,你也见见这个人!”
缭?许寒芳停下手中的活想了想,知道了。历史上有名的军事理论家——尉缭。据说缭本不姓尉,只是因为被秦王拜为国尉,所以后人称其为:尉缭。
许寒芳淡淡地说:“他有什么好见的,我约了苏去击筑!”来古代这么久了,早已经对古代的名人失去了兴趣。现在唯一想见的人就是浩然
嬴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让你给他看相!你不是善于此吗?你看得王翦就挺好!”
“不给你说了,我去找苏了!”许寒芳抱起筑就往外走。
嬴政一把把许寒芳拽进怀里,用手指揪着她的鼻子威胁道:“你可是唯一一个敢违抗我命令的人。就不怕我生气吗?”眼睛里隐藏着笑意。
许寒芳抬手揪着嬴政的鹰勾鼻子:“你可是唯一一个敢捏我鼻子的人,就不怕我生气吗?”说着顽皮地眨了几下眼睛。
嬴政无可奈何地只好败下阵来:“你去吧,不过最好赐宴的时候能回来,我真的想你见见他。”
“好吧,我一定回来!”许寒芳见好就收。嬴政已经很谦让自己了,不能太过分。
走在路上,许寒芳还在想:据书上说,嬴政对尉缭此人谦恭有理,待如上宾。但是不知道为何,此人突然间逃走,还说了嬴政一大堆坏话。说嬴政这个人,隆鼻,长目,鸡胸,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平时节俭勤奋,对人恭敬有礼,但将来得志后,亦会轻易吃人。还说什么现在我身为布衣,没有担任官职,大王见到我谦恭有理,不过有一天得到天下以后,所有天下人都会变成他的奴隶,这种刻薄寡恩之人无法跟他长久相处,还是走了的好。
想到这里许寒芳耸耸肩,我见到的嬴政长得虽然不是极帅的帅哥,但是也长得剑眉虎目,高大挺拔。特别是那种不怒自威,俯视天下的霸气并不是每个男人都有的。怎么到了尉缭嘴里就成那个模样?这世间的事还真是想不明白!
因为心里有事,许寒芳没有在苏那里停留太久。击了一会儿筑就起身回蕲年宫。
许寒芳抱着筑刚走到蕲年宫殿门口,就听见殿内嬴政开怀的笑声飞扬出来。
难得见大王如此高兴,内侍一个个也喜气洋洋。
赵高看见许寒芳进来,忙哈着腰过来,媚笑道:“奴才见过韩姑娘,大王就等您呢,说是您回来了才传膳!”抬手想要接过她手里的筑。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声音就恶心!许寒芳闪身避开,冷冷地说:“知道了!”径自进了大殿。
留下笑容僵在脸上的赵高独自立在秘道边,尴尬地发呆。
大殿内,嬴政正和颜悦色地同一个人聊得愉快,看见许寒芳进来说道:“韩芳,来!寡人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国尉缭。”
“是大王!”许寒芳顺从的行礼,又转身对尉缭行礼:“见过国尉大人!”在外人面前,这点礼数还是要遵循的。毕竟嬴政是大王,自己不能太不懂规矩。这一点分寸许寒芳把握地很好。
尉缭长跪起身还礼:“韩姑娘有礼!”
许寒芳抬头看到尉缭一愣:他?
与此同时尉缭也是一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许寒芳、尉缭二人四目对望均是一愣:怎么他(她)看起来如此眼熟呢?在哪里见过呢?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极力思索。
“芳,你坐下。”嬴政笑着命令。打破了僵局。
许寒芳在下首位置坐下,不停地看尉缭。瘦高个,白白净净的脸,留着一字胡……这个人为什么越看越眼熟?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尉缭也不住偷眼打量许寒芳,似乎也在不断寻思。
嬴政看看眉头紧锁的二人,微微一笑,朗声道:“赵高,传膳!”然后转对尉缭讲:“国尉,接着给寡人讲武议!”
尉缭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躬身答道:“是大王!——微臣以为凡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故兵者应该是诛乱、禁不义也。……”说着忍不住又偷眼望像许寒芳,显得心神不宁。
嬴政眯着眼睛沉思片刻,两眼放光,兴致勃勃地说道:“有道理。你再接着说说你的制谈!”
尉缭端坐侃侃而谈:“凡兵,有以道胜,有以威胜,有以力胜。讲武料敌,使敌之气失而师散,虽形全而不为之用,此道胜也。审法制,明赏罚,便器用,使民有必战之心,此威胜也。……”
许寒芳无心去听二人讲些什么,只是在苦苦思索为何尉缭看着如此面熟。正想的专心,只听着嬴政哈哈大笑:“哈哈!妙!真妙!”
嬴政抚掌说道:“国尉所言甚得寡人之心。听说你将这些已经写成了书籍《尉缭子》,共有五卷二十四篇,回头呈给寡人,寡人要好好阅读,思索其中的奥妙。”
尉缭忙长跪起身:“遵令!”
几案上已经摆满丰盛的膳食。
嬴政满面春风地说:“芳,代寡人给国尉斟一杯酒。作为赏赐!”
“是!大王!”许寒芳恭敬地站起身,走上前给尉缭倒了杯酒,双手捧上,笑着说:“国尉大人,请!”
尉缭受宠若惊,忙双手来接,嗫嚅着说:“岂敢劳姑娘大驾。”说完歉意地一笑。
许寒芳看到尉缭冲自己一笑,发现他少了一颗牙。看到这颗牙突然想了起来——是他!禁不住张大了嘴,用手一指,却说不出话来。
尉缭似乎也想起来什么,脸色变了一变,变得苍白。
嬴政笑眯眯地看着二人,见二人脸色突变,疑惑地问:“你二人为何如此神情?”
尉缭反应机敏,忙躬身答道:“微臣早闻韩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又恢复了镇静。
嬴政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愉快地道:“国尉,请!”
许寒芳气呼呼地回到座位上,冷冷看着尉缭。
她已经完全想了起来,这个尉缭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骊山陵墓想要非礼自己,被自己打掉一颗牙的校尉。因为打他自己还挨了曝刑。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遇到了!
尉缭被许寒芳如炬的目光看的很不舒服,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额头也冒出了汗。
嬴政看出了尉缭的异样:“国尉是否不适?寡人看你心神不宁?”此时他只顾专心和尉缭讲话,没有看到怒火中烧的许寒芳。
尉缭勉强笑道:“微臣不胜酒力,故而失态,请大王恕罪。”停了一下,说道:“酒已令微臣昏智,恐冒犯大王,请大王容微臣先行告退。”说着伏地叩首,却用余光偷瞟许寒芳。
嬴政略觉遗憾地说:“既然这样,寡人改日再向你讨教。”他显得平易近人。
尉缭连连顿首,匆匆告退。
许寒芳看着尉缭的背影,鄙夷地想,难道真的是食色性也?一个曾经卑鄙无耻的小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侃侃而谈的军事理论家?
“芳,你怎么了?”嬴政转回头看到许寒芳嗤之以鼻的表情,一脸的不解。
“一个小人!”许寒芳愤愤地说。
“你说谁?国尉?”嬴政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看他是个栋梁之材,有能臣风范。他的许多军事政治理论我看是别具一格,颇有建树。听说他已经把他的理论撰写成《尉缭子》一书,我正要好好研读呢。”他掩饰不住求才若渴的喜悦。
许寒芳耸耸肩,撇撇嘴,一派不置可否的样子,也不去反驳。
第二天中午,嬴政气呼呼地回来:“芳,还真让你说对了!缭那家伙真是个小人,我对他待入上宾,他却连夜逃走了!还说我是刻薄寡恩之人?真是气死我了!”一拂袖子坐到地榻上,还在连连喘气。
许寒芳哑然失笑。早知道尉缭会逃走,还会说嬴政坏话,只是不知道原来他是因为这个原因?哼!算他跑得快,要不然揍得他满地找牙!
“芳,没想到你还真是会看相!”嬴政瞬间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你说他是小人他还真是小人。你说王翦是员难得的大将也没错!”
嬴政又凑了过来调笑道:“你再给我看看相?”
许寒芳白了嬴政一眼,低头摆弄手中的筑不去理会他。心里暗笑:看来史书也不一定完全是真的,历史也是人写的。历史也会歪曲,也会道听途说。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有我看到的历史才是最真实的,我眼中的嬴政才是最真实的。
嬴政见她不言语,只好无趣地拿起奏简,自行翻阅,时不时眉眼带笑地偷眼望向许寒芳。
傍晚,许寒芳和嬴政在御花园内散步。
鹅卵石小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除干净,堆在路边。有些地方的积雪已经融化,祼露着地面,一块黑一块白,斑斑驳驳。
二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许寒芳停下脚步。眼前的这个花园是当年和成蟜一起堆雪人的地方。
几天前许寒芳悄悄堆的雪人已经化成两个冰堆,散乱无力地歪在地上,就像成蟜凄惨的离去。心中又涌起一阵感伤。
“再过几天,是成蟜的忌日。”嬴政背着手,扫视着墙头、枯枝上的未化的星星点点积雪。
许寒芳叹了口气,不想说话。眼睛盯着地面,回想着和成蟜在雪地上追逐打闹的情形,回想着成蟜憨态可掬的笑容。
嬴政伤感地说:“成蟜死的凄惨,我却不能为他报仇。”满脸的无奈。
嬴政默默拉起许寒芳的手回到大殿,命人抬出了当日从成蟜府抬回的几口箱子。把各种小玩意拿出来一一看着,回忆着兄弟二人难忘的童年……
成蟜的忌日,奉常在嬴政的指令下按照宗室礼仪给成蟜做了一个纪念活动。嬴政也亲往拜祭,告慰成蟜的在天之灵。
许寒芳和嬴政到了成蟜府,抬头看见忙忙碌碌的赵高。
嬴政听了许寒芳的话把赵高从身边支开,派到了别的地方。
赵高满肚子委屈也不敢表露出来,继续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地办差。看到许寒芳和嬴政进了成蟜府,忙跑过来趴在地上叩头:“叩见大王,叩见韩姑娘。”
许寒芳厌恶的地躲开,迈步直接进了正堂。
嬴政略一点头道:“起来吧。”
赵高小心翼翼地爬起来,躬身退到一边。像个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偷眼瞅着嬴政,期盼大王能给一点雨露恩典。
嬴政漫不经心地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又回头沉声道:“赵高,不论在哪里都要好好做事,知道吗?”
赵高忙跪下叩头道:“奴才明白。奴才在哪里都是为主上效命。”
嬴政淡淡一笑,迈步离去。
嬴政开始拜祭成蟜。
许寒芳抽身到内堂去安抚成蟜的遗孀,看到她们孤儿寡妇生活的倒也丰衣足食,略觉欣慰。
她立在廊下,看到院内盛开的红梅,红梅中浮现出成蟜傻乎乎的模样。不觉眼角湿了。有一句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而我此时是什么?故人离去,梅花依旧?
强忍悲哀,迈步出了内堂,许寒芳看到一个猥琐的身影在墙后一闪,又躲了回去。
许寒芳本来装作没有看见,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想想觉得别扭,怒斥一声:“滚出来!”
躲在角门后面的赵高被吓得一哆嗦,“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跪爬了几步,爬到近前:“奴……奴才给韩姑娘叩头。”
许寒芳乜斜着眼皮看着他,冷冷地问:“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赵高偷眼望了许寒芳一眼,战战兢兢地答道:“奴才知道当日冒犯了姑娘。奴才已经知罪,痛改前非了!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奴才。”
许寒芳撇撇嘴,冷笑一声说:“你这话怎么说呢?我怎么着你了?”
赵高被嬴政从身边撵走,有万般的委屈。也明白全是因为眼前这个主儿厌恶自己所致。今日来原本就是为自己的前程而来。所以心一横豁了出去:“奴才知道,姑娘厌恶奴才。但是奴才对大王一片忠心,只求姑娘能替奴才美言几句,让奴才侍奉在大王身边。”说着痛哭流涕。
许寒芳冷冷地看着他。这个当日害过自己的卑鄙小人,居然还有胆来求饶?
赵高抹着眼泪,继续说:“奴才的父亲自小跟随先王,更是为了救先王……为先王尽忠。奴才也愿意为大王尽忠。”
尽忠?擅自改遗诏也叫忠心?许寒芳因为知道历史所以对赵高一点同情也没有。懒得和赵高啰嗦,抬脚往前走。
“韩姑娘!”赵高高呼一声,爬了几步,爬到许寒芳面前挡住了去路。
许寒芳怒道:“你要干什么?”
“韩姑娘,求求您了!求求您了!”赵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连连叩头。
许寒芳停下脚步,不耐烦地说道:“你别以为我是因为你害过我,所以故意刁难你。我当日既给你说过不再追究,我也是言而有信之人。只是……”想起赵高望着太后时一脸的怨恨和阴毒就想一脚踢死他,厉声问道:“我问你,当日你为何杀那个可爱的孩子?”
赵高浑身一抖,微微一愣,答道:“奴才是替大王着想。替大王绝去后患。”言辞闪烁。
许寒芳冷笑一声,把脸扭到一边。
见许寒芳不相信,赵高迟疑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奴才,奴才要给兰姨报仇。”
许寒芳扭过脸,随口问道:“兰姨?什么兰姨?”
赵高啜泣着说:“兰姨是先王的宠姬,可是先王死后几年,兰姨被太后命令去给先王殉葬了!”他不住地哭泣,看样子十分地悲伤。
许寒芳猛然间想起殉葬的兰儿,那段尘封的记忆。心里一阵刺痛。
赵高用衣袖蹭了把眼泪和鼻涕,跪近了些,接着道:“奴才母亲因为生奴才难产而死,三岁时,父亲为救先王而死。奴才五岁时,先王可怜奴才,就将奴才寄养在兰姨那里,让兰姨照顾奴才,兰姨就好比奴才的母亲一样。先王死后,太后却说……却说奴才和兰姨之间不清不楚,就把奴才阉了做了这不人不鬼的怪物,而兰姨就……其实太后是嫉妒兰姨长得比她美……”忍不住嚎啕痛哭。
他居然也流下了心痛的眼泪?许寒芳呆呆看着赵高,这个历史上最卑鄙无耻、最狡诈阴损的小人。
赵高止住悲声,叩头道:“奴才恨!恨太后!每逢无人,奴才气愤时,就会手捏双拳,咬牙切齿,悲苦地仰苍天问,老天为何对奴才如此不公平。奴才成了废物还苟活于世上,可是,可是兰姨死得太惨了。所以……所以才……”又忍不住放声哭泣
想起兰儿的死,许寒芳痛苦地低下头。兰儿写满寂寞美丽的脸庞在脑海中已经渐渐模糊。可是兰儿在进入陵墓时笑容里的温暖,眼睛中的倾诉,那哀怨和恐惧的目光……这些怎能忘记?
许寒芳抬手理了理长发,把头发向后拢起,用力吐了一口气,不想当着赵高的面流下眼泪。
赵高虽然不知道许寒芳和兰儿的那一段情谊,但是察言观色见她面色有所缓和,膝行向前,进一步说:“后来害您,也是因为害怕,所以……您要是不能原谅奴才,就一剑杀了奴才吧!”双手恭敬地呈递上一把短剑。
许寒芳低头看了看短剑,又看了看猥琐的赵高,没有说话,迈步离去。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赵高或许生出来也不是恶人,只是后来的经历使他的人格变得扭曲和疯狂。
虽然是这样,许寒芳还是无法原谅和接受赵高这样卑鄙阴损的小人。一定要让嬴政把他除掉!我要改写历史!
这是许寒芳唯一没有心软的一次。也第一次有了想改变历史的欲望。
出了院子,许寒芳迎头碰见嬴政。
嬴政刚祭奠完成蟜,眼睛也红红的。
嬴政拉起许寒芳的手,缓缓往回走。寒风中,嬴政手掌心的温暖不断地传递到她的手心。
许寒芳望着满腹心事的嬴政,这个曾经充满亲情和温暖的人,后来为何会变成了历史上有名的无情暴君?还是历史把他人为地丑化?时令渐渐变暖,宫墙上、砖缝里的嫩草由黄变绿,露出了绿绿的芽头。
许寒芳在殿前站着,任柔和的春风吹拂。殿檐下两只呢喃的燕子忙忙碌碌、飞进飞出共同搭建着自己的家园。
许寒芳拢着被风抚乱的长发,看着可爱的燕子,笑了。这多像当初浩然和自己?当年二人也是这样忙忙碌碌,构建着自己的小屋。
巴清替自己找浩然找了好久,仍然没有浩然的任何消息。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对浩然的感觉会慢慢淡忘。可是许寒芳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对浩然的思念更加刻骨铭心。难道真的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咸阳城的大街上出现了很多装饰一样的店铺,仅从外表豪华的装修就可以看出来这是巴家的店铺。巴家在咸阳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非常红火。巴清的各种商业手段发挥的淋漓尽致,就连许寒芳也自叹不如,佩服不已。
最近巴清经常以前来求教的名义往宫里来,依旧是风风火火的来无影去无踪,十足火辣辣的川妹子。只要她一来,整个蕲年宫都会听到巴清宛若黄莺清脆的声音。
蒙恬机灵活泼,经常把许寒芳逗得哈哈大笑,就连巴清也会笑个不停。两个女人的笑声直飞出窗外飞上云霄。
虽然笑得响亮,可是许寒芳知道自由离自己越来越远,率真离自己越来越远。一颗飞扬跳动的心逐渐被束缚,被禁锢。人渐渐成熟起来,再也没有了捉弄人的心思,再也没有了无忧无虑的天真,再也没有了苦中作乐的心情。这是否就是成长的烦恼和代价?
蒙恬活泼好问,而且问题越来越多,许寒芳天天是教了蒙恬教巴清,忙得不亦乐乎。她隐隐可以感觉到这似乎是嬴政刻意的安排,想让她忙碌起来,以牵制她不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往宫外跑。否则以现在的巴清,比自己还强百倍,哪里用的着自己教?
她不觉想起了曹雪芹笔下的王熙凤,巴清的干练果断、八面玲珑比王熙凤有过之而无不及。干巴脆的小嘴说出来又软又甜的话语,经常把嬴政也逗得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正想着嬴政,嬴政就背着手,仰着脸,紧锁眉头走进宫门。他看到许寒芳淡淡一笑:“站在这里干什么?晒太阳?”
许寒芳语带双关地说:“我在看燕子,这人间的宠鸟,多么自由自在!”
嬴政脸色微微一变,转变话题道:“吕不韦这棵大树真的是盘根错节,附属在上面的势力太多。真后悔当初没有连根除掉。”
许寒芳心头一跳,目光转向嬴政。她知道嬴政要向吕不韦下手。
嬴政背着手,在和暖的阳光下迈着方步:“吕不韦到了河南后,河南几乎成了秦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各国使节来之前都要先到河南去拜会他,然后才来咸阳。到咸阳后使节所说的都是从他那里得来的结论。”
许寒芳静静看着,静静听着,并不发表自己的看法。
嬴政望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许寒芳,停下脚步,不无担心地说:“大臣现在有问题还会向吕不韦去请教,甚至会亲自跑去。我还得到消息,赵国准备请吕不韦做相国。”
嬴政似乎在自言自语:“更有甚者,各国想联合授予吕不韦六国相印,想让他像苏秦一样联合六国对付秦国……”他的眉头锁得紧紧的,眯着的眼睛望向殿檐的走兽。
许寒芳终于忍不住问:“你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想怎么办?”
嬴政目光突得一跳,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许寒芳面色凝重地说:“吕不韦对秦国确实功不可没,而且如果没有吕不韦确实没有你们父子的今天!”她言辞很尖锐。因为她决定阻止嬴政杀吕不韦。
嬴政陡然泄下气来,悻悻的走进殿内,独自坐下不语。多天来听到吕不韦的这些事宜就如同芒刺在背,夜夜不能安睡。本来今天终于下定决心,却被她的几句数落动摇了他的决心。
一个上午,批阅奏简的嬴政都显得坐立不安。午膳时,举着筷子的手在盘子里翻了半天,也没有夹一口菜。
嬴政干脆放下筷子,思索了半天,同许寒芳商量道:“芳,我准备把吕不韦一家迁到蜀郡去,远离各国,这样会好些。”
许寒芳边往嘴里扒着饭,想了想道:“这也是个主意!”
嬴政搞不明白许寒芳为何如此袒护吕不韦,难道她不痛心成蟜的死吗?可是又不想多问。猛然间想起母亲的话,他又犹豫了,难道母亲的话是真的?他真的不是嬴家的子孙而是吕不韦的骨肉?他还是不愿相信。
嬴政沉思良久,换了一种方式。他没有下诏令,而是写了一封信。嬴政在心里对自己说:假如他真是我的父亲,他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信写好,仿佛用完了嬴政全身的力气。他又考虑了片刻,慎重地说道:“芳,我想辛苦你一趟,亲自把信送去,交给吕不韦。可否?”这样机密的事他只信任她。
这正合许寒芳心意。她原本担心嬴政暗中加害吕不韦,由自己去完全可以避免这些。于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答道:“好。我愿意去一趟。”
远山绿了,平原绿了。小草悄悄钻出地面,麦苗返青,一望无际的绿色使人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许寒芳在嬴义的护送下,沿途浏览着绿色的春景,到了吕不韦的封地——河南。
刚到吕不韦贬居后的府邸,就有门人守在门外迎接。看到马车过来,跪下行礼道:“韩姑娘,我家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许寒芳扶着嬴义的肩膀下了马车,站定了道:“吕相爷知道我要来?”
门人躬身行礼道:“三天前,我家老爷就知道姑娘今天会到。”
许寒芳忍不住和嬴义对视了一眼。看来这吕不韦确实是对朝廷的一切动向了如指掌。
迈步进了府邸。府邸不大,但是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草树木点缀其中,移步换景温馨雅致。
许寒芳暗暗点头,吕不韦不愧是吕不韦,被贬后仍然生活的情调高雅,怡然自得。
抬腿进到花厅,吕不韦端坐在花厅中央,听着丝竹演奏,手叩着几案合着节拍,嘴角带着淡淡的平易近人的微笑,温和地说:“你来了?”
许寒芳一愣,轻施一礼,微微笑道:“韩芳见过相爷。”
耳边传来悠扬的丝竹之音,吕不韦轻叩几案的手停了,苦涩的笑溢在嘴角:“姑娘莫要再取笑老夫了。——请坐。”
许寒芳微微颔首,躬身道:“谢相国!”走到榻边,原本习惯盘腿而坐,可是出于礼貌和尊重还是规规矩矩地正坐坐好。
吕不韦眯着眼睛,摇头欣赏着音乐,问道:“姑娘来当信使?”
他真的是对一切了如指掌,任何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许寒芳从容一笑,放下茶杯,从袖兜里拿出一卷锦帛递了过去:“是的,这是大王给您的信。”
吕不韦双手接过,展开认真地阅读起来。停了片刻,他目光闪烁,手似乎在微微颤抖。
许寒芳没有看过这封信,看到吕不韦的神情,有些诧异。这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吕不韦凄惶地笑笑,把信递给了许寒芳。
许寒芳接过来一看,信上写道:“……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其与家属徒处蜀!…。。”
嬴政信里的措辞十分严厉,字里行间发泄着对吕不韦的不满和愤恨。
许寒芳合了锦帛,看向吕不韦。
吕不韦听着悦耳的丝竹声,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孤漠悲凉之感,他抬手挥退了正在演奏的美姬,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内来回兜了两圈,又重新坐下。问道:“主上命我家属迁蜀,可有期限?”
许寒芳摇摇头。
“你临行大王还有没有别的话?”吕不韦追问。
许寒芳依旧摇摇头,她不明白吕不韦为何问这些。
吕不韦容颜惨淡,凄楚地笑笑,缓缓地道:“老夫知道了。老夫会让家属全部迁到蜀地。”
许寒芳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在肚子里,吕不韦只要去了蜀地或许就安全了。
吕不韦寒暄道:“韩姑娘风尘仆仆,远道而来,请到厢房休息片刻,晚上老夫设宴为姑娘接风洗尘。”
许寒芳本想推辞,又一想恭敬不如从命,于是道:“多谢相爷。”起身告退。
吕不韦望着许寒芳款款离去的背影,失魂落魄地笑了,笑容里还有些凄凉落寞。
许寒芳在侧厢房内,打开窗子瞅着窗外融融春色,对侍立在一边的嬴义说:“嬴义,我觉得世人就是想不开。权力也罢,富贵也罢,其实不过都是过眼烟云。我觉得开心快乐地过日子才是最实在的。你说是吗?”
嬴义躬身笑着道:“您说的是。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您的这种境界。”
许寒芳给了他个白眼:“屋里就我们两个,你还给我来这套?”
嬴义脸嘿嘿一笑,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满脸笑意地偷偷瞅着她。
“走,这么好的景色,我们不出去走走,饱揽一下这醉人的美景,可惜了!”许寒芳拿了一件夹层斗篷披上出了门。
到了院内,看到吕府的人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搬东西。一打听才知道,吕不韦已经下令家属连夜迁往蜀地。
蜀地是蛮荒之地,路途遥远,所以房前屋后,院里院外,仆人穿梭不停如同乱麻一般。
吕不韦为何这么着急迁走?许寒芳是一肚子的疑问。
月上柳梢头。一轮圆月挂上枝头。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长空无云,晴空万里,亭台楼榭,花草树木,石山荷池,小桥流水,全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披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
许寒芳抬头看看如冰盘的圆月,看看侍立在一边的嬴义。人生如梦。月光总是给人以遐想。月光下的他总是给自己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不觉笑了。
夜风轻轻撩起她飘逸的长发,在春风中飞扬起舞。嬴义看着丝丝飞舞的长发,不觉得有些痴了。
“真美。”迷人的夜色中,嬴义醉人的声音为夜色更是增添了梦幻般的色彩。
“是呀,夜色真美!”许寒芳笑着抬起头目光转向着嬴义。却发现嬴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目光中是仰慕已久的爱慕。和自己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嬴义立刻垂下了头,眼神里又恢复了谨慎和恭敬。
这似曾相识的眼神究竟是属于他?还是他?脖子上的水晶突然闪了一下。许寒芳突然间有了一阵心悸般剧烈地心跳。她连连吸了几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更加的心绪不宁。园内景色宜人,已没有了赏景的心情。
“您怎么了?”嬴义关心地问。眼睛里爱慕的光芒又一闪而过。
“没事!”许寒芳抚着胸口,连喘了几口说道:“我想去看看吕不韦。”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要尽快离开。这是在逃避吗?
话音刚落,一个仆人过来躬身道:“韩姑娘,我家老爷有请。”抬眼望了一眼威风凛凛的嬴义,又道:“老爷请姑娘您单独过去。”
许寒芳逃跑一样,躲开那让人心跳加速的眼神,再次来到花厅。
吕不韦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衣服,面带微笑坐在中央。他的衣服和月光的颜色一样皎洁柔和。虽然他已经有五十岁的年纪,但是看起来挥洒自如、风流倜傥。
他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帅很迷人。许寒芳想着,镇定心神上前行礼:“参见……”
“韩姑娘,今天我们不讲礼节,就以朋友的身份谈谈心如何?”吕不韦抚着长髯笑着打断。
“恭敬不如从命!”许寒芳爽快地一笑,在客席上坐下。
厅内的从人全部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二人。一时间,厅内显得十分寂静,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到地上也可以听到。的71
吕不韦自嘲地一笑说:“为何是他?要是别人,我可以三步一计,五步一策,但却是他,,也是唯一的他,无人可以取代的他。”
许寒芳低下头轻轻地抿着茶水,思索着吕不韦的话语。
花厅内又归于沉寂。
吕不韦站起身,背着手踱到窗前,推开窗子。时值暮春三月,朦胧的月光下,园中一片翠绿,各色各样的花,姹紫嫣红,争芳斗艳,那丛龙柏更是青郁宜人。他转过身对许寒芳笑道:“你看,这就是我留给他的财富。”
“啊?”许寒芳被吕不韦突兀的一句话,搞得云天雾地,压根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留给……他的财富远比金钱要有意义。”吕不韦硬是把嘴里的政儿给咽了回去。心中却有一番忧伤、怅惘。
“是的,远比金钱有意义。”许寒芳站起身也望向窗外的迷人的夜色,突然发现这花厅能够浏览到园中各个分院不同的美景。禁不住说道:“原来在大自然里,美,比比皆是!”
美比比皆是?吕不韦蓦地一惊,目中波光一闪,好奇地望向许寒芳。原来我太过于追求身外物,而忘记了身边的美好?
停了片刻,吕不韦充满遐想地说道:“春天总是给人以希望,他就是我的希望。”
许寒芳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嬴政。
许寒芳还是想知道答案,问道:“你确定,他是你的孩子?”
吕不韦嘴角带着笑意,回忆着说:“你看他的鬓角,他的眉毛,他的眼神多像我。简直和我一模一样。他不是我的孩子,会是谁的孩子?”
许寒芳颓然望向吕不韦:这可能就是他的追求。为何人都活在虚幻中?还是他宁可相信嬴政就是他的孩子。来给自己心灵上的慰藉?
“我没有实现的愿望将由他来实现。”吕不韦目光中闪动着激|情和兴奋。
“他会的,他会征服六国,统一天下。”许寒芳淡淡地接道。
吕不韦目光一跳,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呆呆看着她。喃喃说道:“所以我选择成全他。我老了,只有过去和现在。而他?就像这盎然的春日正年轻,有的是无尽的将来。我要让他实现我的梦想——统一天下。我要让我的子子孙孙做天下的共主。”他的嘴角有了高傲的满足的笑容。
许寒芳这才明白不是吕不韦斗不过嬴政,而是压根就没想斗。突然发现,吕不韦和嬴政立在窗边的姿势很像很像。难道他们真的是父子?
吕不韦怅怅地看着窗外,有些凄凉地说:“他可以不承认我这个父亲,但是我却不能不承认他这个孩子。”凄凉中又带着几分理解。
“你为何不和他相认?”许寒芳说:“这个传言早已传遍天下,他也已经知道。”
“不可以!不可以!”吕不韦连连摆手:“传言归传言,但是一旦证实。这连他的地位都会动摇!不要告诉他我是他的父亲。我要让他完美无缺。”
完美无缺?许寒芳心里一颤,说道:“可是,太后已经告诉他,你就是他的父亲。”
吕不韦浑身一震,痴痴呆呆地看着许寒芳,又回头看了一眼几案上措词严厉的书信,心底涌起一阵酸涩。叹了口气,苦笑道:“她不该告诉他,别人说始终只是猜测,而她告诉他就等于证实。”
许寒芳张了张嘴,却无言可对,一时厅内又归于沉寂。
二人望着窗外迷人的夜色都没有说话。
良久,吕不韦长舒一口气:“我该走了!”似乎下定了决心。
许寒芳细细思索吕不韦的话,似乎察觉出了不祥。心里一惊,脱口道:“你要去哪里?”
吕不韦镇定自若,处之泰然地一笑:“永远的离开。”
许寒芳张皇四顾,突然看到吕不韦的几案上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杯,玉杯旁边放着一个当日给自己的一模一样的瓷瓶。她清晰的记得吕不韦曾给自己说过,这毒药一滴就可以杀死一头牛。
许寒芳觉得眼睛发涩,鼻子发酸:“你不必死,你可以到蜀地去,去隐居一辈子。”
吕不韦淡然地一笑:“阿政是我的儿子,他的个性我了解。——我要专心让他忙于政事,让他完成他的事业。”阿政这个名字是他第一次叫出口,却觉得如此亲切,如此贴心。
“他不会再难为你,他亲口对我说的。”许寒芳欲哭无泪。难道改变历史真的这么难?
吕不韦摇摇头:“我在这里,各国的人络绎不绝,这里几乎成了政治的中心,试问他会做何感想?各国要请我去做相国,要联合抗秦,试问将他处于何境?”他叹了口气,淡淡笑道:“我要让他放心,彻底放心。不要因为我分心。让他专心成就他的霸业。”
吕不韦脸上露出骄傲满足的笑容:“来秦国的十余年来,我殚精竭虑,唯一的目标是一旦我的儿子登基,秦国除了足食足兵,有天下最精良善战的军队外,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和物资,以作为统一天下的本钱。”他张开双臂,充满骄傲自豪地说:“我要让政儿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我已经做到了,已经没有任何遗憾!”
许寒芳知道吕不韦死意已决,劝已无益。他要用他的死来成全他的儿子,原来父爱如此伟大?模糊中她眼前看到的是一个伟大的父亲,这个身影越来越高大……
吕不韦回到几案边,神不守舍地坐下,凄然说:“我这辈子,亏欠最多的就是玉儿,我对不起她。”眼睛闪烁着泪花。他转身拿出一个锦盒:“老夫请你把这个交给一个人。”
许寒芳接过来,在吕不韦的示意下打开一看,是一只翠玉的镯子。
吕不韦甜蜜而凄然地说:“这只玉镯你帮我交给太后,这是当年在邯郸我为她打的一对玉镯。当时我们两个一人一只,她说上面刻的字念不通,你把这只也给她,她合在一起就念通顺了。”回想起海誓山盟的誓言,心中无限感慨。
许寒芳这才知道太后的小名叫玉儿。回想起太后提起吕不韦这个名字是少女般娇羞的神情。他二人有怎样迤逦甜蜜的过去?思索了一下,说道:“太后曾经给我说过,他最欣赏的男人就是你。”
吕不韦听后,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他回想起二人月下泛舟、络绮销魂的时刻,恍若如梦。
许寒芳五内俱烈,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吕不韦端起酒杯,缓缓踱到窗前,举起酒杯,喃喃向天祈祷,凝视着皎洁的明月,由衷的赞叹道:“今晚的月色真美!”言罢将毒酒一饮而尽。一抹猩红从他挂着沉醉笑容的嘴角缓缓流下……许寒芳几乎是被嬴义掖着出的吕府。她已经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腿像灌了铅似的,一步也走不动。
她已经不敢在那里停留片刻。吕府上下所有的人都一脸的悲戚,却没有一个人哭出声来。都只是默默哭泣。可他们望向她的目光却充满了仇恨。他们认为是大王派她来逼死了他们敬爱的老爷。
许寒芳想对他们说:“不是,吕不韦不是我逼死的,也不是大王害死的。我来是想救吕不韦的!”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寒芳迷迷瞪瞪,怅然若失地离开吕不韦的府邸。被嬴义抱着走向马车。
被嬴义抱着的一瞬间,她把头靠在嬴义宽广的肩膀上,突然觉得好疲惫,好累。很想永远靠在这里不再起来。
嬴义把她轻轻放上马车,许寒芳一把抓住嬴义的衣袖,流下眼泪:“不!吕不韦不是我逼死的。真的不是。”
嬴义温存地笑笑:“末将知道。”他理解,一个女人扛着这么重的任务和担子,她如何承受?
“可是从他们的目光中我可以看到他们恨我,都以为是我。”许寒芳捂着嘴,忍不住哭出声来:“我原本是想来救他的。可是我谁也没有救了。成蟜我没救了,吕不韦我同样没有救了。我真的很没用。”
嬴义很想把她搂进怀里好好安慰,可是又不敢逾越礼数,只好勉强笑着说:“一切都会过去的,大家都会明白的。”他想拉起她冰冷的手,想去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珠,可是在众多虎贲军的目光下,只好强忍着作罢。
许寒芳颤抖着,哭泣着。
“向您请示一下,我们现在回咸阳吗?”嬴义小心翼翼地请示。
许寒芳蹭了下眼泪,吸了吸鼻涕答道:“不!去雍地的大郑宫。”她还没有完成吕不韦的遗愿,还没有把玉镯交给太后。她觉得她有义务和责任完成吕不韦的遗愿。
嬴义愣了一下,大郑宫是大王明令的禁地,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但是还是抱拳点头答道:“是!”
大郑宫的守卫看见许寒芳的车驾仪仗根本没敢阻拦。许寒芳的马车大摇大摆,缓缓驶进大郑宫的宫门。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仅次于大王的车驾仪仗,就只有许寒芳一个人蒙在鼓里。
许寒芳拿出玉镯,忍不住看了看上面刻的细小的字:无江为冬震夏雪地乃与绝玉。
她用手指摩挲着这行小字,这句话确实不通顺。不过吕不韦说的很明白,两只镯子合在一起,就可以通顺的念出上面的句子。
车外,嬴义浑厚优美的声音响起:“禀主人,到了。”
许寒芳在嬴义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如此酸软无力。
嬴义扶着他的大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臂。
许寒芳知道嬴义只能以这种方式安慰她,鼓励她。她抬手拍了拍嬴义的肩膀,感谢地一笑。她也只能这样。
太后正坐在殿内缝制衣服。看见许寒芳走进来漠然地抬头望了一眼,低头继续缝制衣服。
许寒芳走近一看,愣住了。才几个月不见,太后赵姬的头发里已经夹杂了些许白发,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好半天,许寒芳才开口道:“太后,我受人之托,有一件东西给您。”
太后手里的针停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去缝补衣服。
许寒芳这才看清,太后的手边放着大大小小好几件衣服。小的只是几个月的孩子可以穿,大的也只是三四岁的孩子穿。每一件衣服的衣角都绣了一个“政”字。
许寒芳心里像倒了五味瓶一样,鼻子发酸眼眶已红,双手把玉镯捧了过去,捧到太后眼前。
太后看见玉镯,浑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木然接过镯子。她很清楚地认识这只镯子。自己曾不止一次找吕不韦要这只镯子,想看上面的字,可是都被吕不韦婉言拒绝。
太后抖索着站起来,空洞的眼眸深处闪烁了几下,她急切的转过身,在柜子内慌乱地又扒又找,嘴里还念叨着:“另一只呢?另一只呢?”看起来似乎有些神经错乱。
许寒芳把脸转到一边,咬着嘴唇极力控制自己的眼泪,停了片刻,慢慢走过去,轻声说:“别急,慢慢找。”
太后神经质地自言自语:“怎么不见了?怎么不见了?前几天我还拿在手里看……哪儿去了?哪里去了?……”
许寒芳悄悄擦了下眼角帮忙一起寻找。赫然看见太后手腕上的玉镯和自己带过来的那只一模一样。难过地拉起太后的手,说道:“在这里。”
太后看见手腕上的玉镯,激动地笑了笑:“好了,好了……找到了……怎么会在这里?”她颤抖着手把手腕上的玉镯褪下,两只玉镯并在一起一看,僵硬地立在原地。
太后僵了片刻,嘴唇微微颤动。猛然间悲戚地大喊一声:“不韦!”放声痛哭,泪如雨下。
许寒芳诧异地拿起两只镯子对起来一看,玉镯上清晰地刻着:
山无
棱江
水为
竭冬
雷震
震夏
雨雪,
天地
合乃
敢与
君绝
念玉
两只镯子上刻的字合起来正是一首情诗: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玉是太后的闺名。念玉在表达什么?还用再解释吗?
本来表达农情蜜意、无怨无悔的诗句,此时读起来却格外的辛酸,格外的揪心。许寒芳也禁不住潸然泪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心痛地看着只是悲戚地干流泪,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太后……
天色渐渐暗下来,殿内没有掌灯,黑漆漆的,只有清冷的月光照进殿内,将地面照得惨白一片。月光照在两只晶莹剔透的玉镯上,玉镯泛着梦幻一样的光泽,只是上面的誓言更加的清晰醒目……
在回往咸阳的路上,不知何时,天空中飘起了濛濛春雨。像一阵湿漉漉的烟雾笼罩着、滋润着生机勃勃的大地。
许寒芳坐在马车内,还在不停地擦拭眼泪。她拿出刻着自己誓言的玉簪,摩挲着浩然留下的竹简,望望烟雨蒙蒙的天空,又望望春雨中绿茫茫的大地,黯然伤神。
嬴义随侍在马车旁,时不时望望临着车窗的许寒芳,偷偷地叹息。
许寒芳挑开车帘下了马车,站在细细的春雨中,任凭春雨洒在自己身上。原来人生也像这濛濛细雨中的大地,需要爱情的雨露的滋润才会显得充满希望,充满幸福。
没有爱情的人生就像干涸龟裂的土地,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气。而我的爱在哪里?浩然?不能爱;嬴政?不愿爱;嬴义?不敢爱。
嬴义立在一边,蒙蒙春雨打湿了他英俊的脸庞。这春雨不仅打湿了他的脸庞,还打湿了他的眼神,他的心灵。他的眼眸中是否也是无悔的目光?他低着头,让人看不见。
许寒芳昏昏沉沉回到王宫,进到蕲年宫,向焦急等待的嬴政讲述了吕不韦自杀的经过。
嬴政默默站起身,立在窗边,面无表情地问:“他真的这么说?”
许寒芳同样面无表情地回答:“是的。”
嬴政木然转过身,望向窗外,良久,似乎抬手偷偷擦了一下眼角。
许寒芳看不见嬴政的脸,但是可以看到他微微颤抖的身躯,和紧握的双拳。可能这个父亲他嘴上永远也不能承认。但是他的心里呢?心里是否已经承认?
许寒芳抬头看看飘洒着春雨的天空,这蒙蒙春雨是否也打湿了嬴政的心灵?是否能给所有的人带来春的希望?……已经回宫三天了,许寒芳还没有从吕不韦的死亡阴影里走出来。为何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开这个尘世?经历了生离死别,经历了战火的洗礼,许寒芳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不再似以前那个考虑问题不愿费脑子往深处想的许寒芳。也缺少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她有些自嘲地想:我真的长大了,成熟了?做事也开始瞻前顾后,畏畏缩缩了?
今天心情不佳,所以蒙恬过来求教的时候,许寒芳懒懒地告诉蒙恬:“今天放假一天。”
机灵的蒙恬看到许寒芳闷闷不乐,嬉笑着说:“老师,我看您不高兴,要不您教我变个儿法,让您高兴高兴?”
许寒芳看着蒙恬骨碌碌转得两只大眼睛,嫣然一笑说:“你这鬼灵精,想让我高兴,还让我教你?”其实蒙恬虽然年龄小,但是个头一点也不小,从长期趋势来看将来就是一个大个。蒙恬长的浓眉大眼,性格活泼好动,这让许寒芳十分喜欢。
蒙恬嘻嘻笑道:“老师,我知道您比我大不了几岁,您比主上还小几个月呢?”
“哦?”许寒芳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时代的确切年龄,以前只记得浩然含糊地提过一次。
“真的,我查过您的户籍!”蒙恬一脸的严肃认真。
“你没事查我的户籍干什么?”许寒芳心里疑惑。
“大王命令我查的,我也不知道干什么。”蒙恬也是一脸的不解。
“哦!大王让你干的事还真不少?”许寒芳猜测着嬴政的用意,心里打鼓:要我的生辰八字不会是……陡然一惊。的e4
“老师,您怎么了?”机灵鬼蒙恬看出来她脸色不对。
“你真的不知道大王为何让你查?”许寒芳观察着蒙恬的表情。
蒙恬撅着嘴摇摇头:“不知道。”表情很认真。
许寒芳无奈地叹息只好作罢。突然想起来又问:“对了,你那个弓弩队现在怎么样了?”
蒙恬一听问弓弩队的事,立刻闭上了嘴,一个字也不再说。
“嗬!嘴还挺严的?”许寒芳用手里的竹棍敲了蒙恬的头一下。
蒙恬快速揉了几下被敲打的脑袋,严肃地说:“大王的话就是王令,必须服从。违抗了就是违反王令,背叛大王。——我父亲天天这样训导我们兄弟。”
提起蒙武,许寒芳突然想起来当年王翦告诉过自己,自己被放出来就是蒙武通知他的。她决定去找蒙武一趟。一来谢谢他当年救命之恩。二来打听一下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打定主意对蒙恬说:“小恬子,走,去你家转转。”
“我家?”蒙恬瞪大了眼睛。
“对!你家!”话音落许寒芳已经出了殿门。
许寒芳带着嬴义跟着蒙恬到了蒙恬家。刚到了门口,门上有人飞快去禀报蒙武。
蒙武纳闷许寒芳一个人为何来了?他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早晚有可能会成为大王的王后。所以不敢怠慢,忙出门迎接。
高大英挺的蒙武快步出了门,迎上正往里走的许寒芳抱拳躬身道:“不知韩姑娘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狐疑地瞪了一眼跟在许寒芳身后的蒙恬。
蒙恬低下头,暗暗吐了下舌头。
到了厅内,分宾主落座,蒙武欠身道:“姑娘驾临,按礼数本应内眷出来招呼,可是内子几年前已经去世了。姑娘见谅。”
许寒芳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道:“哦,真不幸!”再看垂手侍立在蒙武身后的蒙恬眼睛红红的。
蒙武牵强地笑笑,寒暄着转变话题道:“犬子顽劣,姑娘费心了。”
你儿子小小年纪都已经在嬴政的教导下训练了一支王牌军了,还说顽劣?许寒芳觉得这些客套话很没意思,可是又不得不应酬。看了看蒙恬道:“他机灵好学,要不了多长时间,就把我会的学完了!——他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蒙武欠身说道:“姑娘过谦了!”
许寒芳发现蒙武年纪不老,但是挺迂腐,一点不似王翦随和、贴心。估计蒙恬兄弟的机灵劲是得自母亲的遗传。脑子里胡乱想着,想起此行的目的,笑着说道:“蒙骑射!当年,多亏你救了我。”
“啊?”蒙武端起茶杯正要喝茶,被许寒芳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一愣。
许寒芳直截了当地说:“我就是那个因为一个上林苑的果子,被抓到骊山修王陵的人。您还记得吗?”
“哦!”蒙武目光霍地一跳,却笑道:“下官想起来了。”
“我想知道您救我的原因。”许寒芳探索地望着蒙武。
蒙武狎了口茶,微微一笑说道:“本官就是根据秦国律法进行的判决,没有什么原因。再说本官判的案子极多,要不是你的案子特殊,我也不会记得。”
许寒芳原以为能打出来点什么内幕出来,谁知却一无所获,有点失望。和蒙武又随意聊了几句,起身告辞。
出了蒙恬的家门,许寒芳对跟在身后的嬴义说:“让马车先回去吧,我想步行走走。”
“是!”嬴义躬身答着,去安排。
蒙恬在一边伸过头来说:“老师,您去哪里?能不能带上我?”
许寒芳白了蒙恬一眼,怪道:“你是干什么都想跟着!——走吧!”
蒙恬嘿嘿嬉笑着,欢天喜地地跟在旁边。
有了蒙恬在一边也真的不错,蒙恬像个导游似的不停地给许寒芳讲着咸阳城的奇闻趣事。使原本阴云密布的许寒芳心情渐渐晴朗起来。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看见咸阳的主干道上巴家清一色的装修门面,许寒芳说道:“走!到清姐那里看看!”
蒙恬的目光猛地一闪,露出欣喜。
信步来到的是巴家的盐庄。打理盐庄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的盐矿管事刘飞。看见许寒芳进门,惊喜异常。忙跑过来行礼道,瓮声瓮气地说:“小的给韩姑娘叩头。”
“呀!是刘管事!你怎么来这里了?——快起来!”许寒芳挺喜欢刘飞直率的性格。
刘飞行了礼爬起来,回道:“主母想让小的开开眼界,所以就把小的带到咸阳来主持咸阳的事宜。小的早想去给您问安,可是王宫戒备森严,小的进不去。”说话还是会震的屋内嗡嗡作响。
许寒芳愉快的笑道:“好了,你这份心我领了!——清姐呢?”
刘飞恭敬的回答:“主母在咸阳只负责丹砂坊,估计主母这会儿在那里。我叫人去给您请?”
“不用了,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溜达着去!”许寒芳心里偷乐,清姐还真会享清闲,只负责丹砂坊?
到了巴清的丹砂铺,巴清却不在。许寒芳有些失望。就连一边的蒙恬也似乎有一丝失望。
许寒芳无可奈何地说:“走吧,我们改天再来。”转头看到蒙恬的表情,纳闷地问道:“你怎么看起来也好像挺失望的样子?”
“啊?没……没有。”蒙恬掩饰着脸却红了。
“没有?没有才怪?”许寒芳盯着蒙恬的脸,莫名其妙地说道:“脸怎么还红了?”
蒙恬低着头,挤着一只眼,咧着嘴表情难堪地把脸扭在一边。
站在一边的嬴义看的一目了然,掩着嘴偷偷地乐。
走在大街上,许寒芳手搭凉棚,抬头看看天空中有几只风筝在飞翔。忍不住说道:“嬴义,我好久没有放过风筝了,好想放风筝。”
嬴义还没说话,蒙恬伸长了脖子看看,笑嘻嘻地说:“老师想放木鹞了?回头学生给您做一个。”
“无事献殷勤,肯定有求于我。”许寒芳白了蒙恬一眼。
“没有,没有!”蒙恬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说道:“老师冤枉学生了,学生只是想跟老师多学点本领。老师,行吗?”
许寒芳只是笑而不答。抬头却看到巴清的马车,缓缓从街角转了过来。还没等她说话,蒙恬就兴奋地喊道:“是清的马车!”喊完却又低下了头。
这么久了,许寒芳是第一次来巴清在咸阳的府邸。进了挂着巴府牌匾的大门,才发现府邸分为三进,最外面的大门是按照通常的府邸修饰的豪华气派。可是到了里面就是别有洞天。内一层的宅院院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清清小筑
进到院内,院内的布局和巫山的清清小筑布局一模一样。她在怀念他故去的丈夫?许寒芳忍不住看了一眼巴清,巴清略带苦涩的笑笑。
进了清清小筑,巴清吩咐仆人去准备些瓜果点心,和许寒芳到了假山上的一个凉亭坐了下来。
许寒芳看看身后的蒙恬和嬴义,笑道:“这也不是宫里,清姐也不是外人,你们也过来坐吧。”
蒙恬喜笑颜开地应着过来坐下,眼睛不时扫向巴清。
嬴义则笑吟吟地不时看看许寒芳,不时看看蒙恬。
四个人落了坐。
许寒芳吹着微风,环顾假山下四周的风景。只见山下一片翠绿,却看不到花红柳绿的景色。翠竹潇潇、緑萝藤蔓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几棵参天古木上,跳跃着几只黄鹂鸟,不时叽叽喳喳的叫着,打破院子的寂静。
“咦,这里有个棋盘,还有一个棋局?”是蒙恬好奇的声音。
许寒芳闻声转过头来,低头看见亭子的一角果然放着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清姑娘也爱下棋?”蒙恬饶有兴致地问。
巴清爽朗地说:“闲来没事,自己琢磨着玩。”声音宛若树上的黄莺清脆悦耳。
“那我们是否可以切磋一下?”蒙恬发出了邀请。
“这……”巴清迟疑了一下,爽快地点点头:“好吧,不过我的棋艺不精,你们不要取笑。”
蒙恬嘿嘿一笑:“我的棋艺也不好。”说着搬过来棋盘放在几案上。
许寒芳不懂围棋,探头毫无兴致地说:“下棋多没意思,我们玩点别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边的嬴义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
“你拉我干什么?”许寒芳转过头,不解地问。
巴清和蒙恬同时望向嬴义,嬴义被弄了个大红脸,低头讪讪地道:“末将,末将有话想和您说。”
“说吧?我听着呢!”
嬴义更觉难堪,局促不安地说:“末将能不能……能不能不在这里说?”
“那好吧!”许寒芳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还嘟噜着:“什么话不能说?那么神秘?”
嬴义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外面。
走到凉亭外,许寒芳埋怨地说:“什么话?什么时候不能说?专拣这个时候说?说吧!”
嬴义低着头抿嘴一笑,也不说话。
“哎!你这人怎么不说话呀?”许寒芳不满地说道:“你叫我出来了,却又不说话?”见嬴义还是笑着低头不语,怪道:“你不说,我回去了。”
“别!”嬴义拦住了许寒芳,朝凉亭一努嘴:“您自己看看!”
许寒芳踮起脚尖,伸头张望。
凉亭内,蒙恬正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巴清,巴清下了一子说道:“好了,该你了。”
蒙恬呆呆地看着巴清,手里执着棋子并没有落下,似乎并没有听到巴清的话。
巴清诧异地抬起头,正好和蒙恬的目光对在一起,目光一闪,低下了头。
蒙恬冷不防和巴清的目光对视,也是一惊,下意识地想端起茶水,不料手指却Сhā到茶杯里,烫得手一抖,十分狼狈。忙胡乱下了一颗棋子在棋盘上。
巴清和蒙恬二人突然不自在起来,都是目光闪烁,坐立不安。
许寒芳缩回身子,思索着笑笑,刚要说话就听到凉亭内蒙恬喊:“哎呀,错了!错了!刚才这步怎么走错了?——唉,举棋不悔!错就错吧!”
许寒芳心里一动说道:“嬴义,你觉得吗?人生如棋。一步错了,满盘皆输。下棋还可以从头再来,而人生呢?人生能够从头再来吗?”
嬴义目中波光一闪,理解地望向满面愁容的她……早朝。
金灿灿的大殿上,盘龙雕凤,金壁辉煌。
嬴政端坐在龙位上。正有二十一个宗室大臣联名上奏,请求大王迎回太后。
“启奏陛下,嫪毐一案已经完结三年,大王应该以慈孝为怀,早日迎太后回咸阳。”二十一个大臣异口同声地启奏。
嬴政一听是关于太后的事,怒气就上升,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太后的事,寡人自有主张,各位卿家不必再多言。”
“大王长期拘禁太后,有违孝道。”一个须眉白发的宗室大臣大声奏道:“请大王速速下令迎回太后。”
嬴政压着怒火,耐着性子,微笑着说:“寡人说了,自有主张。——再有人提起太后之事者——死!”
“请大王迎回太后。”二十一个人又是异口同声地说。
嬴政惊诧地望着这些人,眯起眼睛俯视着众人,目中陡的寒光一闪,缓缓道:“寡人刚说过,再提太后事者死!——来人!”
殿外的虎贲军应声而至。
“将这些人全部推下去斩了!”嬴政的嘴角似乎还挂着微笑。
众大臣面面相觑,没想到大王微笑着说的“死”是真的。
众虎贲军蜂拥而至,将大臣捆绑起来。
“慢!”骑射蒙武急忙出班跪伏在地上:“大王且慢!大王息怒!”
嬴政望了一眼伏在地上的蒙武,淡淡说道:“爱卿不必求情。退下!”声音虽低却不容抗拒。
轻轻的话语给了蒙武极大的压力,他焦急地望了一眼被绑的大臣,无计可施,急了一头汗。
“大王!”王翦也出班伏在地上高声奏道:“启奏大王,大臣谏事,罪不致死。请大王三思。”
“请大王三思!”所有的大臣都跪伏在地上,齐声求情。
嬴政皱着眉头,深邃的眼睛目光冷冷地俯视着群臣,缓缓地道:“再有求情者,同这二十一人一并,斩!——蒙骑射,由你来监刑。”又注视了群臣片刻,缓缓站起身来,说罢站起身来,一甩袍袖,起身离开大殿。的17
回到蕲年宫,嬴政拿起茶杯想要喝茶,发现茶是冷的,气冲冲顺手一掼,把茶杯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众内侍吓得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门外一个小内侍见状,忙一阵小跑去找他们的救星——许寒芳。却和走进宫门的许寒芳撞了个满怀。
许寒芳被撞得后退了两步,跌在嬴义怀里,站直了怪道:“谁这么不长眼睛?跑这么快干吗呢?”
小太监忙跪下:“韩姑娘恕罪,大王正在发怒,奴才寻您,想求您解围呢。”
许寒芳听着快步向殿内走去,边走边问:“什么原因?”
“早朝时,有二十一个大臣触怒了大王……”小太监口齿麻利地讲了一遍。
“哦?”许寒芳一听是关于朝政,放慢脚步。殿内的近侍还是其次,关键是那二十一个大臣的性命。迟疑了一下回头吩咐:“嬴义,去让蒙武迟一迟再杀人。”
“是!”嬴义快步跑着离去。
许寒芳打定主意迈步进了大殿,看到嬴政背着手仰着脸,站在大殿中央胸口一起一伏,还在生气。她冲内侍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走到嬴政身边,轻声问:“蚊子,怎么了?”
嬴政仰着头深呼吸了一口气,简单把经过讲了一遍。抬手把她搂进怀里,想把脸埋在她的秀发里,寻找片刻的安宁。
许寒芳躲闪着站直身子,思索着说:“蚊子,我是女人,我知道按照规矩我不能对政事发表言论。”
嬴政拉起她的手,说道:“你不一样。”
“那我就说一句?”许寒芳歪头轻笑。
“嗯,说来听听。”嬴政鼓励道。
许寒芳巧妙地说:“我不懂什么朝政。但是我知道只有有了大肚能容的君主,才会有忠言直谏的大臣。”说着观察着嬴政的反应。
嬴政眼皮轻轻一跳,目光一闪,微微一怔。
“我担心如果你要是杀了这二十一个大臣,以后就没人敢对你直言进谏了。”许寒芳似在轻轻叹息。
嬴政在殿内来回踱了几步,仰脸想了一阵,权衡了片刻,思量着说:“只怕已经来不及了,人可能已经杀了。”开一面,饶恕这些人。”他显得从善如流。但话锋一转又严厉地道:“然,今后再有提及太后事者,定斩不赦!”
众大臣暗吐一口气,伏地山呼:“大王英明!吾主万岁!”
许寒芳看着却步退下的大臣,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地,也颇有些救了众生的成就感,隐隐还有一些苦涩。
虽然嬴政已经颁布王令,可是仍旧有冒死直谏的大臣。
廷尉江简冒死奏道:“大王,秦国乃天下至强之国,大王乃天下瞩目的焦点。车裂假父嫪毐,有不义之嫌;逼死仲父吕不韦,有恩将仇报之谤;杀害幼弟,有不慈不仁之名;软禁太后,有不孝之行……”
不等廷尉把话说完,嬴政就冷笑一声道:“廷尉住口”
廷尉江简心一横,倔强地叩头奏道:“大王,请大王早日接回太后。”
“寡人刚下的令!你忘了吗?”嬴政眯着眼睛逼问,就要发作。
“臣没有忘!臣为江山社稷着想,冒死请求大王迎回太后。”江简把脖子一梗,摆出一幅不怕死的样子。
嬴政气得脸色煞白,拍案大怒,怒吼道:“来人!”
“大王!”江简痛呼一声:“大王所作所为,天下闻之,尽皆心寒。假若大王再不听忠言直谏,一意孤行,秦国民心尽失,天下将轻视大王和秦国,如此以来各国联合攻秦之日不远矣,大王用什么抵挡天下之怒?秦国亡国之日亦不远矣!”
嬴政像是被电击了一下,五官都错了位,眼睛冒出可怕的火,左右看看,恶狠狠狞笑道:“好你个江简,你敢在这里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你真就不怕死吗?”
江简似乎不知好歹,咚咚碰了几下头,抗声道:“臣愿做逢龙、比干这等圣贤之臣。故冒死进谏。大王如若不听忠言直谏,乃是桀纣之主!”
一番话气得嬴政快要发疯,狂躁的吼道:“江简,你敢说寡人是桀纣之主?好!寡人成全你!让你做逢龙、比干!——拉下去,斩!”
虎贲军上来扭绑江简,江简一甩膀子挣脱,叩头低沉地说:“谢恩!”仰天长长叹息一声,满面泪痕,起身昂首阔步走出大殿。
“大王!”内使滕珩和江简私交甚密,故出班冒死求情:“大王息怒,大王开恩,念在江廷尉……”
不等滕珩把话说完,嬴政就暴喝一声:“求情者,推下去,一并——斩!”
虎贲军把江简、滕珩押到殿外,手起刀落砍下人头。回到殿内把人头呈给大王过目。一桶清水把殿外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嬴政扫了一眼脸色焦黄的众大臣,狞笑着说:“还有不怕死的,尽管奏来。”
大殿内静得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偷偷瞅着暴怒的嬴政,人人心里七上八下。却没有人敢再言语。
听完蒙武和王翦的讲述。许寒芳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凝思片刻,问道:“你们二位给我讲这些,是想要我做什么?”
王翦抢着道:“大王所作所为,如今已经犯了众怒,每天都有各国使节因为太后一事求见大王,都被大王挡回不见。拒见各国来使,对派出国是奇耻大辱。长此下去,必将给他国发兵带来口实,恐怕会引起战端。”
蒙武接着道:“是呀,王将军所言没错。我们想请姑娘劝谏大王,让大王迎回太后。”
王翦也连连点头,附和着说:“如今能劝动大王可能只有韩姑娘了。国家安危都在姑娘的身上了。”炯炯的双目期待地望着她,甚至是渴求。
许寒芳苦笑一下:“两位大人言重了。以往我也不是没劝过。也被大王喝止了。”
蒙武泄气地说:“如此说来,是毫无办法了?”
许寒芳目光闪动了一下,思量着说:“不过既然二位大人来了,我必当再试一试。只是……”
“只是什么?”二人异口同声地问。觉得眼前现出了曙光。
“只是大王曾说过,今生今世也不再和太后相见,君无戏言。大王说出来的话,如何让大王收回?”许寒芳想起了那个月圆之夜。
蒙武和王翦思索了一阵,目光一闪对望一眼。王翦笑道:“韩姑娘,此事不难,我们只需要效仿古人就可以了。”的6d
许寒芳脑子一转,灵光一闪说道:“二位大人的意思是……”
蒙武和王翦二人同时点头,三人会心地笑了。
已过未时,快到了晚饭时间,该怎样劝说嬴政呢?许寒芳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
御炉香烟缭绕,檐角的风铃当当作响,外边长长的秘道两边,肃立着带剑的虎贲军,一片森严肃穆。
脚步声响起,许寒芳看看计时沙漏,应该是嬴政回来了。他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和她一起用晚膳。
“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嬴政踏入大殿,笑着问。
许寒芳帮嬴政除去朝服,换上便装,笑眯眯地回道:“回大王,奴婢今日先把蒙恬的学业画了个句号,然后找了巴清,在那里坐了一个时辰,中午回宫用的餐,午后小睡了片刻,然后去找苏姐姐击筑,然后就回来等着大王回宫用膳。”
嬴政诧异地望了许寒芳一眼:“你今天为何变成这般说话了?”笑着把许寒芳搂进怀里,转身坐在榻上:“今天你怎么了?说话怪怪的?”在一起着许多年,嬴政也学会了她说话的语气和词语。
又是几年已经过去,嬴政身材长得高大伟岸,靠在他身上感觉像靠在一座山上一样。
许寒芳乖巧地把头放在他宽阔的肩上:“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宫走走了,明天我们出宫走走好吗?”相处了这么久,除了友情似乎更多了些亲情。
“明天?”嬴政摇头:“明天不行。明天事务太多!——改天好吗?”他实在不忍心拒绝。
许寒芳把头靠在他的怀里,没有说话。
嬴政低下头,柔声问:“你生气了?”
许寒芳颓然说:“你是大王,我岂敢生气?”
嬴政扳起她的脸,哄道:“你别生气,改天我一定陪你,明天上午我要巡视一项工程,下午我要……”他思索着安排自己的时间。
许寒芳叹了口气:“唉!真希望哪天我们能像在豆坊一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她的这句话就像符咒,嬴政眼中立即出现了梦幻的向往。
嬴政叹了口气:“哪里还能像那个时候整天无所事事,那么空闲呀!”他的脑海中又回忆起难忘的从前……
嬴政虽然没有答应,但是第二天下午早早就赶了回来。笑着说:“芳,我把政务赶完了。——今天我们不带侍卫,微服好不好?”
“安全吗?”许寒芳不知不觉间开始担心嬴政的安危:“要不少带上几个人?安全些总是好的。”
嬴政略一思索对侍立在身边的近侍说:“传令,蒙武、李斯随驾。”
近侍领命飞奔而去。
和许寒芳换了便装,嬴政转身笑道:“正好微服访一下民情。”
许寒芳挽好自己的秀发,赞道:“大王真是勤政,出游不忘体察民情!”
嬴政呵呵一笑,拉着许寒芳的手出了大殿。蒙武赶着一辆民家常用的马车,载着嬴政和许寒芳。李斯的马车跟在后面。一行人乔装出了宫门,来到城外。
到了郊外,蒙武拉住了马车,恭敬地说:“主上,前面有一个小村子。”
许寒芳掀开车帘,往前方望了望,又看了蒙武一眼。蒙武略一点头,二人心领神会地一笑。
嬴政也探身出来望了望,说道:“就在这里下车吧!”拖着许寒芳的手下了马车。
时值立夏,各种时令农作物即将成熟。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芬芳和农作物的清香。
田里的麦子已经麦穗已经颗粒饱满,随着微风荡起层层麦浪,向远方扩散开去。田野到处是牧童赶着牛羊的吆喝声,蓝天上点缀着朵朵云霞,好一幅美丽的原野风景画。
嬴政深呼吸了一口气,望着沉甸甸的庄稼欣喜地说:“今年看来会有个好收成。——这水渠修好就是灌溉出了万顷良田呀!”伸展了一下腰肢,舒活了筋骨,若有所思地说:“农民和工匠。平时他们默默耕种或劳作,提供全国所需的粮食和生活用品,战时从军服役,奋勇杀敌。上了年纪的,不上战场还要在后方从事各种劳役,保障军需。这些人占了全国人口的九成以上。所以他们这些人才是秦国真正的力量。”的d1
嬴政蹲下抓了把泥土在手里,捏在手里细细碾着,又转回头,对随侍在身后的蒙武和李斯说:“君主平时所听到的,不是士大夫的制度云云,就是怀才不遇的牢骚,要不就是大臣结党营私,相互攻击的言论。而真正出钱流汗的百姓却听不到他们一点的声音,所以你们该经常来听听百姓的呼声。多为百姓做点实事!”
蒙恬和李斯连忙躬身称:“是!”
嬴政站起来拍拍手,拉起许寒芳的手,温和地笑着道:“走吧,我们进村看看。”
许寒芳第一次发现嬴政原来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君主,并不像历史上描述的昏庸残暴的暴君。不觉微笑着投去赞赏的目光。
嬴政踩着脚下松软肥沃的土地边缓缓走着,还边向两位大臣训话:“在城内大多听到的都是市井、商人的言论。其实市井人要发哪些牢骚,不用听也知道。商人一定会骂税捐太重,生意难做,土地和重要原料全为国家掌握,再不像吕不韦相国时代可以垄断操纵,因此再也不容易发大财。至于那些游侠无赖一定怨恨法律太严,使他们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不像燕国赵国等地那样如鱼得水,自由自在。所以他们的牢骚不听也罢。”
蒙武和李斯忙随声附和:“大王所言极是,微臣受益匪浅。”
嬴政又停下脚步对李斯说:“所以,你的机构应该多向我反映一些民声。不要老是反应些商人骂税赋太重,官僚怨制度太严等等,寡人早都听腻了……”
李斯唯唯诺诺,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频频点头。
一行人走到小村前。
村子周围有着各种花树,枝叶茂密,传来阵阵花香,村里除了大多数的茅顶泥墙房屋外,也有不少砖墙瓦顶大宅掩映在树丛中。
村口大批的儿童在嬉戏,嬉笑声夹杂着母亲的唤儿回家声。看着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嬴政心里十分快活。
刚进到村内,村民见来了陌生人,都好奇的张望。
嬴政虽然穿着极普通的衣服,但是气宇轩昂,举止之间掩饰不住他的王者风范。许寒芳特有的气质,蒙武的俊秀洒脱,怎么看也都不像一般人。再加个小心拘谨的李斯,一行人十分惹眼。
来到一个院外,看到一个花白须发、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在打理院内种植的瓜果。
蒙武向前施礼说:“老丈,我们是外地来的商人,想去咸阳,现在人马都饥渴,是否能卖点吃的给我们?”
老人打量了一行人几眼,客气地说:“乡下人,粮食蔬果都是自己种的,不知道怎么个卖法。几位要是不嫌弃,就进来坐吧。”
蒙武道谢一声,引着嬴政等人进到院内。
许寒芳坐定后看了看四周,院子不大但是绿树成荫,爬满架的葫芦藤已经结了大大小小的葫芦,挂在藤上,十分喜人。
嬴政进到院内坐下,和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留心了解着民计民生。
“看老人家日子过的也还算充裕?”嬴政笑着问。
老人苦笑着摇摇头:“只要不打仗就会好起来。只是恐怕又要打仗了。”
嬴政好奇地追问:“老人家怕打仗?”
“怕?”老人瞪大了眼睛:“秦国人何时怕过打仗?难道你不是秦国人吗?”又叹了口气说:“但是一打仗,我的小儿子只怕也要上战场了。我的大儿子死在长平之战,二儿子死在攻韩之战,他们都已经死在战场上。大儿媳悲伤过度死了。只剩下二儿媳和小儿子支撑着这个家。”
听老人说的凄惨,众人都不觉伤神。
老人叹息着说:“这二十年来,村中男丁死得十之八九,只剩下老弱妇孺喽。村尾有一家,五个儿子全死光了,儿媳疯的疯,跳井的跳井,只剩下一个瞎眼的老婆子带着两个小孙子艰难度日。唉,各家有各家的苦呀!”
嬴政忍不住问:“老人家,你恨嬴政?”
老人刚要说话,院外一个人高声嚷道:“齐老爹,村头阿才家的母牛就要下小牛犊了,请你过去看呢。”
“噢!知道了!”老丈应着,转回头瞪着眼睛大声斥责道:“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不懂事?主上的名讳岂是随便乱叫的?难道你不是秦国人吗?”
嬴政尴尬地笑笑,不知如何接言。
蒙武忙在一旁打圆场:“老人家,我家主人很少出门不善言辞,您别在意。”
嬴政忙附和着点点头。
老人盯着嬴政看了片刻,自言自语道:“长的还真有些像……像主上……”似有所思。
众人心里一紧,大王如果被认出来可非同小可。蒙武忙打诨说:“老人见过大王?大王怎会来这里?”
老人点点头:“在车裂嫪毐的时候,远远望过一眼。”又看了一眼嬴政叹息着说:“是呀,大王怎会来到这乡野之地?”说着站起身:“你们先坐,我去村头看看。”
众人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嬴政低头喝茶思索着什么。许寒芳则琢磨着如何劝说嬴政。
老人走了几步,又拐回来,摘了几个香瓜放在几案上,顺口责怪嬴政说:“秦国不打别国,别国也会打我们,与其这样不如我们打别人。你这人,怎么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嬴政讪讪的笑着,目送老者出门。
老人走着兀自摇头叹息:“只是希望这仗晚几年再打,也好恢复下元气……”身影渐渐走远。
老人走后。嬴政呆坐着,似乎还在想老人的话。停了片刻对蒙武说道:“蒙武、李斯,我们要从根本上解决的百姓的后顾之忧,继续完善抚恤制度,使战死者家属老有所养。——还有,回去后要形成重农轻商的制度,鼓励农民多种田。提高农民的地位,——他们才是国之根本。。。。。。”他又陷入了沉思。
“是。”蒙武和李斯恭敬地点头。
许寒芳再次向嬴政投去赞赏的目光。看着老者的背影消失在小村尽头,想起村头有人家生小牛,灵机一动。在嬴政耳边悄声道:“我们去看看母牛生小牛吧?”
“这有何可看?”嬴政皱眉。
“走嘛!”许寒芳轻轻扯嬴政的衣袖。
嬴政略微一笑,拉起许寒芳的手向外走去。
村头的阿才家的母牛刚刚产下一头小牛。老牛正不停的舔着小牛的身体。
嬴政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饶有兴趣地歪头看着老牛亲昵的动作。
许寒芳背着手站在嬴政身边,看着嬴政的表情,笑道:“看到这些,我突然想起来一个典故。”
“哦?是何典故?”嬴政转过脸兴致勃勃地问。
许寒芳微笑着说:“舐犊情深!”
“舐犊情深?”嬴政迫不及待地想听下去。
许寒芳慢慢解释:“舐犊情深的意思是指老牛爱子。比喻母亲对子女的挚爱之情。这样有情有义的故事之所以用牛作来讲述,是因为母牛在生育小牛时,不但会流出大量的血、耗尽体能,几乎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而当小牛落地后,母牛不顾自己的安危亲自舐去小犊的胎衣,以帮助小犊能即刻站立起来,这样亲密的动作,是别的动物所没有的。”她有意无意瞥了他一眼接着说:“小牛在出生后,不离母牛身旁,即使是母牛在田里忙于农事时,小牛也在旁相随见习,肚子饿了,便向母牛要奶吃,母牛不时停下喂奶,呣子两个十分和谐、亲密。所以舐犊情深因此而来。”
嬴政笑望着许寒芳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突然脸色一变,阴着脸怔怔看着她。
许寒芳依旧背着手,兴冲冲地看着老牛舔小牛,似乎没有觉察嬴政不悦的目光,突然抚掌笑道:“好呀!好呀!快看小牛站起来了!唉,只是希望小牛长大后,不要忘记母亲的辛苦和恩情才好……”似在自言自语。的70
嬴政咬着牙,目不转睛地盯着许寒芳,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
侍立在嬴政身后的李斯和蒙武对望一眼,目光忽地一闪,又把脸转开偷眼瞅着嬴政,没敢说话,拳头也握出了汗。的05
嬴政脸上阴云密布,突然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快步离开了村子。
蒙武和李斯面面相觑,不觉一同望向许寒芳。
许寒芳目光人仍落在跪吃母|乳的小牛身上,感慨着说道:“牲畜尚且如此,何况人乎?我们应该怀着一颗感恩之心才对!”出了口气,接着悠悠道:“二位大人可以放心,大王很快就会接太后回来了。”这声音像是天外之音在空旷的村头飘散开来……嬴政黑着脸坐着马车一言不发地回到王宫,撇下许寒芳一个人独自下了马车,气冲冲回到大殿。
蒙武担心地望了一眼许寒芳。许寒芳微微笑笑:“蒙骑射不必为我担心。请回吧。”
蒙武深深施了一礼离去。
许寒芳迈步进了大殿,屏退了殿内所有的侍从。
嬴政孤寂地坐在床榻上,目光注视着地面,一动不动。
许寒芳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倒了杯茶递了过去,蹲在他的身边。
嬴政木然抬手接过茶杯,眼睛依旧望着地面,喃喃地说:“小时候,我和母亲在赵国相依为命,从我三岁记事起和母亲过了六年的逃亡生活,受尽欺凌,历经磨难。我记得,我喜欢看着母亲的眼睛,她有一双百花园一样的眼睛,那里面仿佛有桃花,梅花,荷花,梨花……每当我看到母亲眼睛的时候,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嘴角边带着沉醉的笑。
许寒芳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嬴政喝了口茶,极力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停了片刻,缓缓说:“我记得,小时候我喜欢摸母亲柔软的长发,母亲的头发像瀑布流水,能荡涤我心灵上的尘埃,哪怕是在细小的尘埃也会洗刷的干干净净……”眼睛里噙满了泪花。
“我记得,小时候我喜欢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听母亲唱歌,母亲身上的温暖足够我抵挡世间一切寒冷,母亲甜甜的歌声可以使我的苦变得比蜜还甜。母亲的微笑可以酥软一切。但是一离开母亲一切就重新凝聚……”嬴政似喜似悲地说着,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许寒芳轻轻替嬴政擦去脸庞的泪水。此时他深邃的眼睛里清澈如水。
嬴政的手紧紧握着茶杯,在微微颤抖:“母亲是如此美丽,温柔多情,可是如今她却变得如此陌生,她的眼睛现在只有冷漠,叫人心痛。”
许寒芳轻声问:“那你呢?你看她的眼神呢?”
嬴政茫然看着她。
许寒芳斟酌着说:“你看她时,眼睛里同样只有冷漠。你在赵国,这一切苦难都因为有了母亲的共同患难而值得纪念。可是你心中曾经最真实的温暖已经不复存在。”轻叹了口气。
嬴政抬泪眼看了许寒芳一眼,用手蹭了下眼泪,用力吸了下鼻涕,别过脸。
许寒芳注视着他,微笑着说:“你投下一颗爱的种子,它结出的才是爱的果实。可是你自己心里只有一颗仇恨的种子,结出来的自然全是仇恨。曾拥有过的呣子情深,曾拥有过的温柔怀抱,这些全因为你的仇恨都已悄然失去。”
“是她先抛弃了我!”嬴政委屈地说,泪水又汩汩流下。
许寒芳轻摇头:“是你,是你自己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用你大王的权力,用你帝王的威严,将她拒之于心门之外,甚至向她高高举起了佩剑……”
嬴政争辩道:“是她,是她将我一步步逼向绝望。她与吕不韦的私情,父王的突然驾崩,让我一次次怀疑自己的身世,一次次对深爱的她产生疑问。她和吕不韦一起把我当成傀儡,最后她还协助嫪毐谋反,要将我置之于死地!”他不服气地望着她。
许寒芳不和他争辩,娓娓说道:“你深爱着你的母亲。你是恨由爱生。你的残忍,你的无情也是由这至深而无法得到的爱而生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内心是否还渴求她的爱?”
嬴政闭口不语,似在深思。
许寒芳轻道:“我不要你回答,如果你爱你的母亲,也渴望得到她的爱,你就点一下头,如果不爱你就摇一下头。”
嬴政深邃的眼睛望着许寒芳,愣了半晌,轻点了一下头。
许寒芳笑了:“经历了这么多事,你依然爱你的母亲。所谓呣子连心,我相信你的母亲一定也还爱着你。”
嬴政怀疑地目光望着许寒芳,点点头又摇摇头,又把如水的目光投向殿外遥远的天空。
许寒芳柔柔的话语在大殿内响起:“所以,你该接你的母亲回来。不为别的,只因她是你的母亲。”
嬴政目光茫然,呆望了片刻,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寒芳进一步说道:“尽管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你刚愎自用,不能博采群议,这是因为你怕面对别人,不敢听到别人的反对意见,干脆闭上眼睛自行其是。”
嬴政睁开了眼睛,一脸的不服气。
许寒芳直率地说:“你杀了直言进谏的大臣,成就了他们的美名,而你呢?你得到是什么?——我记得我给你说过,有些事情要勇敢地去面对,不能逃避。你还记得吗?”
嬴政目中波光一闪,似在自省。
“好了。”许寒芳站起身来,微笑着说:“我就说这么多,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吧。”
嬴政犹豫了半晌,咬着嘴唇道:“我已说过今生今世再不见她,作为君王岂能食言?”
许寒芳淡淡一笑:“你忘了郑庄公黄泉见母的典故了?你也可以效仿他,走过黄泉路去见你的母亲。走过黄泉路你就是重生,已不再是今生。”
嬴政眼睛一亮,若有所思。
有些事情要勇敢地去面对,不能逃避。而我呢?许寒芳怅然想,我是否在逃避?不觉又把目光投向缀满繁星的夜空。
第二日,嬴政在朝堂上宣布追授两个直言进谏被杀的大臣爵位并抚恤亲属。并下令,在大郑宫外修一条通往宫内的黄泉路,要亲自穿过黄泉路迎回太后。
此令一发,所有的大臣都欢欣鼓舞,人心沸腾。
因为要穿地泉,所以地道挖得很深。蒙武亲自督促地道的进度,调用了大量工匠连夜赶工。
经过几天几夜的赶工,下穿黄泉的地道挖好。
嬴政脱去庄严的王袍,摘下王冠,换上百姓的装束,来到“黄泉路”的入口。
嬴政伸头看看黑漆漆的洞口,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他踌躇了一下,胆怯地拉着许寒芳低声说:“芳,你同我一起好不好?”
许寒芳迟疑了一下,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目光,微笑着点点头。
“黄泉路”是按照想象中黄泉路的艰难而修。洞口很小,需要躬着腰才能进去。
嬴政拉着许寒芳的手躬着腰进到入口,进到深处。脚下是一条向下倾斜的道路。
为了模仿阴间黄泉,地道两头进出口都是采曲折式,所以地道内没有一丝的光亮,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d7
虽然是夏天,但是随着离地面越来越远,变得十分阴冷。许寒芳冷得浑身瑟瑟发抖,不觉抱紧了双肩。黑暗中嬴政抬手臂紧紧搂住了她。
许寒芳可以感觉到嬴政握她的手握得很紧,而且在发抖,好像他浑身也都在颤抖。
“黄泉路”很窄,二人也不能完全站直身子。二人贴的很近,哈着腰,摸着黑,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走。
越往下走,地道内静得可怕,确实像与世隔绝的阴间地狱。静得可以听到二人的呼吸,静得可以听到二人的心跳。黑暗、压抑、恐惧从四面八方涌来。
不知道此时的他是怎样的心情?黑暗中许寒芳看不到嬴政的脸,只能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听到他急促的呼吸。
感觉到脚下的路一直向下倾斜,终于到了平陆,周围似乎宽敞了一些,嬴政和许寒芳二人摸索着站直身体。
抬手抹抹四周,洞内确实稍稍宽敞了一些,勉强可以容下二人并行。
嬴政和许寒芳二人摸索地走在漆黑的地道里,脚下是泥泞不堪的道路,坑坑洼洼,泥水流动,深及足踝。上面还滴着水,滴到身上冰凉冰凉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听到了洞顶的水滴到地上水坑里的叮咚声在回荡。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缓缓前行。许寒芳可以感觉到嬴政浑身抖得厉害,是因为冰冷的水滴,还是他发热狂跳的心?的d1
嬴政喘息声渐渐变粗,似乎快要窒息。突然,他放开了许寒芳。然后许寒芳耳边听到嬴政的步伐有所加快,而且越走越快,好像跑了起来。紧接着听到“咚”的一声巨响。
“蚊子!”许寒芳试探着喊。可是除了喊声的回音和脚步的回音,没有听到嬴政回答。
许寒芳猜测着:地道曲折迂回,可能是嬴政想要走快些,却撞到了洞壁。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受伤?
漆黑的洞内,没有一点方向感。许寒芳只好自己伸双手摸着,脚下趋着往前走。
黄泉路上真难走,死后真正的黄泉之路也不会如此糟吧?许寒芳想着,走着。她脚下高高低低,几次差点跌倒,几次鼻子差点撞倒洞壁。
黑暗中,又一声闷响,似乎是嬴政跌倒的声音。
许寒芳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前面不断有撞击到墙壁上的声音,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的声音此起彼落的传来,在洞内不断激起回音。使人听得惊心动魄。突然一切又归于沉寂。
“蚊子!蚊子!”黑暗中,许寒芳忍不住再次呼叫。还是没有人回答。
许寒芳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细一听,除了滴水声似乎听到有人在低声抽泣。是他在哭泣吗?
停了片刻,许寒芳又听见前面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似乎已经凌乱,从零乱的步履中是否可以听出嬴政的心已零乱?从他急切的脚步是否可以感觉到他迫切见到母亲的心情?
“娘!娘!”黑暗中,许寒芳听到嬴政低声哭着喊着,像一个谜了路的孩子。
前面隐约有了一丝亮光,许寒芳听见嬴政着跑了起来。似乎他越想快,越快不了,“扑通”一声又重重跌倒在地上。
“娘!娘!”前面的嬴政放声大喊,似乎已经不顾一切。接着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撞击、摔倒声传来。
听着嬴政凄凉无助地呼喊声,许寒芳只觉得泪水不断流下,和坑道顶端的滴水一起打湿了自己的衣服。
前面洞口乍现。看到光亮的感觉真好,许寒芳感觉心中充满了希望,终于有了方向。嬴政踉跄跌倒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娘!娘!我来了!”嬴政放开喉咙急切地高喊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迈开大步摇晃着向洞口跑去。
清冷的大殿内,似火的骄阳也无法驱走殿内的阴冷,无法给大殿带来一丝温暖和生气。
太后赵姬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正在缝制衣服,隐约中似乎听见有人喊娘,手一抖,鲜红的血珠已经挂在手指,一种心悸袭上心头。
太后侧耳又细细听,好像又没有了呼喊。她摇了摇头,嘴角飘过一丝落寞苦涩的笑。这冷清的冷宫里怎么会有儿子喊娘的声音?
“娘!您在哪儿?娘!您在哪儿?娘!”殿外的呼喊一声声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确实有人叫喊。太后猛地一惊,放下衣物,蹒跚着奔出殿外。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朝思暮想的儿子就在她面前。
嬴政浑身湿漉漉的全是泥水,蹭破的额头渗着血珠,膝盖还不停地流着血。他“扑通”一声跪下,用滴着鲜血的双膝跪行到母亲面前,悲咽着说:“娘,娘!政儿来了……”泪水夺眶而出。
赵姬扑上前紧紧抱住他:“政儿,我的政儿。政儿……”泪如雨下。
嬴政仰望着母亲,才三年不见,母亲居然已经两鬓斑白,她内心一直在受着怎样的煎熬?泪水划过他的脸庞,挂在腮边:“娘!娘!儿错了,原谅孩儿吧!”他深深低下了头。
“孩子,娘对不起你!”太后放声大哭。
许寒芳也跟着跑了出来,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此时的嬴政已没有了傲视天下帝王的霸气,只是一个恳求母亲原谅,渴求母爱的孩子。
这是印象中他第一次低下头吧?许寒芳抬手用衣袖蹭了满脸的泪痕,望着呣子二人,开心地笑了,泪水悄然滑落。的f1
“娘!原谅孩儿!孩儿错了……刚才在地道里,又黑又冷……孩儿已经迷失了方向,感觉好害怕……好害怕……怕娘不再要我了……”嬴政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因冷和激动,全身还在不停地发抖。
太后整理着儿子湿透了的头发,捧着儿子的脸庞,含泪带笑安慰:“傻孩子……你永远是我的儿子……娘怎么会不要你……”泪水又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
“娘,是孩儿不好,是孩儿太狠心,对不起您!娘!娘!”嬴政不停地喊着,回忆着儿时唤娘时的真诚和急切,发泄着郁藏已久的情结。
“孩子,别说了,是娘不该那样做……”太后哭泣着用力抱紧了自己的孩子,
呣子二人抱头痛哭。
许久,太后怜惜地说:“政儿,快起来,你的衣服全湿了,赶快换换。”
嬴政像个孩子一样天真地笑了,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反过来把母亲瘦小的身躯搂进怀里,心疼地说:“娘瘦了。”的15
太后紧靠在他怀里,儿子如今长的这样高大,紧紧抱着儿子的腰,将头伏在儿子肩上不停地哭,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嬴政扶着母亲进了大殿。
许寒芳笑着哭着,抹着眼泪跟在后面。
因为大王要来认母,所以大郑宫早已戒严。只留下呣子二人尽情地说体己话。
许寒芳端来了洗脸水,服侍着二人净了面。替太后梳理着过早花白的头发。
太后微笑着对坐在一边的嬴政说:“娘知道你一定会来,一直在给你缝制新衣服。”
许寒芳低下头这才注意到太后的手边已经缝了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二十几件衣服,每件衣服的衣角都绣了一个“政”字。
太后回忆着说:“这段日子,娘一直在回忆你是如何长大的,一直在回忆那个过程。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给你缝好一件衣服。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穿新衣服,每次一穿上新衣服就高兴地满屋跑。”嘴角挂着沉醉的笑。的76
嬴政捧起母亲满是伤痕的手,看着针刺的伤痕星罗密布。低下头轻轻地吻着:“娘……”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你看看这件衣服合不合适?”太后拿起刚做好的一件衣服,泪光中带着微笑。
嬴政双手捧了过来,贴在脸上闭着眼睛陶醉地说:“又可以穿娘做的新衣服了!”脸上是幸福的笑容。
许寒芳过来帮助嬴政换好衣服,衣服并不合身,可是嬴政笑着说:“这是近几年来,我最喜欢的衣服。”
赵姬叹了口气说:“衣服做小了,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快。”她仰视着自己高大英挺的儿子,苦笑着说:“记忆中你还是个绕在膝前嬉笑打闹的孩子,可转眼已经比我高出了一个头,须仰视得见。”
嬴政跪下,抱着母亲的腰,把脸埋在母亲怀里,深情地说:“娘,不管孩儿长再高,也还是您的孩子。”
赵姬怜爱地抚摸着他的头、他的脸庞,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泪水却再次顺着眼角淌下。只是这是幸福的泪水。
嬴政扶着太后一步一步出了大郑宫。候在外面的群臣忙伏在地上行大礼迎接。
嬴政扶着母亲上了马车,从御者手里拿过鞭子说道:“寡人亲自为母后驾车。”说着回望着母亲,天真而又开心地歪头一笑。
太后微笑着点点头。
嬴政甩着鞭子开心地驾着马车往咸阳出发,快活地扯起五音不全的嗓音,哼起跑了调的小曲,不时回望母亲。
许寒芳骑马跟在一边,欣慰地看着二人,不觉又看向蒙武和王翦。
蒙武和王翦二人正钦佩地望着她,见她望来,忙在马上躬身施礼。许寒芳冲二人略一点头,会心地一笑:任务完成。
“王儿,停车!”坐在马车上的太后轻轻唤停了马车。太后掀开帘子冲许寒芳招招手,笑道:“韩姑娘,你坐到马车上来!”
“我?”许寒芳眼睛望向嬴政,征求他的意见。
嬴政微笑着点头。
“王儿你也进来坐。”太后笑着召唤嬴政。
嬴政一笑顺从地坐进马车。马车在群臣的簇拥下,在虎贲军的护送下缓缓出了雍地,驶往咸阳。
太后被接回了甘泉宫。当晚,嬴政大宴群臣,庆贺太后回宫。
甘泉宫的红烛把大殿照得亮如白昼,殿内装饰的水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为大殿蒙上了迷离的色彩,使人如坠梦中。一班乐女载歌载舞,仙乐飘飘。内侍、宫女穿梭在大殿内送酒送菜。
太后梳着马鞍髻,身穿龙凤彩文红色锦袍,面带微笑端坐正中,人也精神了许多。嬴政一直守在母亲左右,承欢膝下,殷勤侍奉,不时举杯和群臣开怀畅饮。
这是自嬴政亲政以来最盛大的一次晚宴。直至深夜,宴会才在意犹未尽中结束。
深夜,许寒芳在御医的指导下给嬴政上药。看着嬴政跌撞的浑身伤痕,许寒芳疼惜地用药膏给他轻轻涂抹着。
嬴政仰卧在床榻上,枕着双臂侧过脸,笑眯眯地望着她,还沉浸在呣子相认的喜悦中。
许寒芳眼睛里是如水般温柔的目光,手指尖轻轻划过一道道伤痕,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有血有肉,有情有意,有爱有恨真实的千古一帝秦始皇……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六月。
巍峨的蕲年宫在朝阳的照耀下,灿然生光。大殿的红墙已经被巴家献上的丹砂又从新粉刷了一遍,焕然一新。殿门口铜兽、香鼎、仙鹤的腹中燃着百合香,雾霭缭绕。给人一种紫气东来的感觉。
嬴政下了早朝回到蕲年宫。他也不急于进殿,在晨阳中舒展了一下身子,深深的吸了两口清凉的空气,漫步踱着。如今他越长越英挺,面部的早熟加上他的龙行虎步,有着帝王的威严。朝政的磨砺更让他显示出十足的王者霸气。
刚做完晨运换好衣服的许寒芳,边低头系着衣带,边走出了殿门,却一头撞在了背着手立在秘道上的嬴政怀里。
许寒芳惊呼一声抬头看见嬴政怪道:“你站这里干什么,正好挡着路?”
嬴政咯咯一笑,背着手低着头看着许寒芳的脸,说道:“你自己走路不看路,还怪我?”
许寒芳揉揉被撞得发酸的鼻子,笑道:“谁知道你会站在这里?”
“你急匆匆地去哪里?”嬴政好奇地问。
许寒芳顽皮地眨眨眼睛道:“去清姐那里。——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嬴政一下把将要抬腿离开的她拉进怀里,压低声音道:“今天哪里也不许去,老老实实陪着我。”
许寒芳俏皮地眨眨眼经,撅起嘴,乖乖地说:“那好吧!我不去了。”
嬴政开心地一点她的鼻子,宠溺地说:“这才听话。”
许寒芳突然发现自己和嬴政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的嬴政似乎像个孩子很依赖自己;可是现在的嬴政已经变成了一个男人,而自己像一个被他宠爱的孩子。自己似乎也慢慢接受了这种感觉。
,蹦迪一个也做不了。想做的这里也没有!许寒芳翻着眼睛想了半天,还真没有什么想做的,随口说道:“真的好无聊,也没事可做。”
嬴政眼睛盯着在水中漂浮的鱼漂,淡淡地问:“最近你不是经常往你的清姐那里跑吗?”
许寒芳撇着嘴没好气地反问:“我的行动你不是了如指掌,还用问?”自从上次从函谷关回来以后,嬴政对她更是严加看管。
嬴政淡淡一笑说:“我准备给蒙恬和巴清赐婚如何?”
“啊?”许寒芳张大了嘴:“你说什么?”
嬴政重复道:“我准备给蒙恬和巴清赐婚。你觉得如何?”
“你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许寒芳不知道该怎么说。
嬴政答非所问:“虽然两个人年龄差的有些大,但是我觉得这不是问题。——蒙家将门虎子,巴家名门望族,倒也般配。——你觉得如何?”
这个时代的人并不是十分的封建,女人是可以改嫁的,到了宋朝以后才有三纲五常之类束缚女人的贞节牌坊。许寒芳当然知道这些。略一思索,摇摇头道:“以我对清姐的了解,除非你用王命压她,否则她不会同意。”
“为什么?”嬴政轻笑:“要不你帮着说和说和?你出面应该会好一些。——你没见蒙恬这几天,郁郁寡欢的样子。””
许寒芳嗤之以鼻:“你什么时候喜欢管这些婆婆妈妈的闲事了?”
嬴政被抢白的一怔,反问:“清姐要是能留在咸阳,你不就有人作伴了?难道你不希望她在咸阳吗?”
许寒芳淡淡一笑:“我觉得这种事情是人家自己的事情,还是不要管的好。要说你自己去说,我不去!”她拒绝的很干脆。
虽然拒绝了嬴政,但是见到巴清的时候还是把这件事情提了一下。
巴清听后苦笑一下:“妹妹以后莫要再提此事。”
“为何?蒙家是朝廷重臣,蒙恬是将门虎子。更何况他对姐姐是一见倾心。”许寒芳突然打心底想促成这桩好事,这样或许清就不再孤单?
巴清蹙着眉头问:“妹妹,如果是你,你会怎样做?”
“我?”许寒芳茫然看着巴清。
“大王对你也很好,你为何还只念着要找他?——我看你该正经考虑一下你的事才对。”
巴清的刀子嘴让人无从反驳。许寒芳无语。感情的事真的很难说清楚。
巴清甜蜜而又凄凉地笑笑:“夫君曾对我说过一生一世只要我这一个女人,我也只要夫君一人。”她的眼中蕴藏着泪光。
巴清抬手擦拭了一下眼睛,微笑着说:“妹妹代我谢谢大王的美意,请大王收回王命。清实在不敢当。”
许寒芳感觉自己做得事情很不光彩,像一个传话的传话器。她向嬴政表达了巴清的意思。叹了口气,悠悠地说:“她是一个痴情的女人。一生都会只为一个人守候。”
嬴政若有所思地望着许寒芳。笑问:“那你呢?”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许寒芳突然想起了浩然。为了一句誓言,巴清会守一辈子。自己呢?自己有这个勇气吗?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动摇了。
到了夏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夏日的天空是那样的蓝,日光是那样的强烈,天上地下处于一片耀眼的光明之中。湖里的荷花已经打出花苞,含苞待放的像羞涩的少女。偶尔有一两朵已经张开了笑脸;露出了鹅黄|色的花芯。
许寒芳走在湖边的林阴小路上,她揪了段柳树枝拿在手里胡乱甩着,打着路边的低矮的绿色灌木丛。不时地望着湖面发呆。紫水晶如何使自己穿回去?试了很多种方法到现在也没有研究出来,难道不是一块紫水晶吗?如果这一块就是原先那块水晶,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近侍飞奔着过来,跪下禀道:“韩姑娘,大王正找您呢。”
“找我?”许寒芳停下脚步想了想,转身往回走,刚出了御苑,就遇到了急着找她的嬴政。他急着找她走的满头大汗。
还没等许寒芳说话,嬴政就笑着说:“芳,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又去哪里?”
“上林苑!”嬴政拽着许寒芳笑着回答。
上林苑方圆近百里的地方早已被围墙围了起来,又经过几年的扩建,风景比初时更加优美。亭台楼榭,小桥流水,湖泊山丘宛如一幅水墨画。
马车到了上林苑。
许寒芳刚要下马车,被嬴政一把拉着。
嬴政笑道:“等一等。”说着拿出一条丝帕轻轻蒙住了她的眼睛。
“你要干什么?”许寒芳抬手要摘掉丝帕。耳边听到嬴政温柔地说:“别动!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然后被嬴政抱了起来,抱下马车。
许寒芳耳边只能听到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感觉到嬴政抬腿进门,上台阶。走了好一会儿,嬴政轻轻把她放在地上,在她耳边柔声说:“到了。”然后轻轻解开丝帕。
许寒芳睁开眼睛一看惊呆了,绿油油的草地上,几百个人拿着风筝线在跑。天空中各式各样的风筝在自由地飞翔。的b5
嬴政柔声说:“上次,你放木鹞,没有放尽兴,今天让你好好放尽兴。”笑眯眯地说:“我本来还在考虑怎么办呢,蒙恬告诉我你想放木鹞。我就想出了这个主意。”
许寒芳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只是目不转睛望着嬴政。
嬴政贴在许寒芳脸边耳语:“知道为何选今天吗?”
“为何?”许寒芳茫然问。
“因为今日是你的芳辰。”嬴政温存地说:“难道你忘了?今天是六月初六。”
“啊?哦!”许寒芳这才明白嬴政为何让蒙恬去查自己的户籍。心中涌起一阵阵感动。
“走!我们一起去放。”嬴政愉快地拉起许寒芳,跑到草地上。
立刻有两个内侍把手中的风筝线跪呈过来。
二人拉着风筝在草地上飞跑起来。风筝飞的很高很稳当。不一会儿许寒芳爽朗的笑声也随着风筝飘荡起来。
嬴政看着笑面如花的许寒芳,嘴角、眼底全是笑意,这笑意随着徐徐的晚风荡漾开来。
徐徐的晚风吹来,送来阵阵清凉。空气中还混合着上林苑果园即将成熟果实的清香。
嬴政携着许寒芳来到了上林苑的一个院子。走到院门口,嬴政挥退了所有的人。拉着许寒芳的手缓缓走进院内。
进到院内许寒芳再次惊呆了。月光下,满树的桃花在枝头静静的绽放。
这怎么可能?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桃花?走进一看,原来满树的桃花都是用绢布而作。许寒芳回过头吃惊地望着嬴政。
嬴政背着手慢慢踱过来,轻轻说道:“喜欢吗?我让三百名宫女赶制了一个月,才做好。”
许寒芳慢慢走在桃花树下,穿梭在桃花林里。空气中居然还有桃花的花香?
“春天的时候,我命人把桃花摘下来,捣碎了,取出花露。这里的每一朵桃花都被花露浸过,所以才会有桃花的花香。”嬴政的声音梦幻般地响起:“我要让桃花一年四季为你而开……”
许寒芳痴痴望着在枝头绽放的桃花,心里荡起一丝丝涟漪。
二人走到了桃花林深处。
桃花林深处两株最大的桃树立在空地上。一个吊床静静躺在两棵树中间。树下的几案上摆着各种时令水果。
许寒芳嗔道:“这样做太浪费了。”如此浪漫的情景,她心里怎能不感动?
嬴政柔声说:“只要你喜欢。”如水的目光注视着她:“喜欢吗?”
“桃花开得正艳,你把它摘下来,树叶长的正茂,你把扯光,这样反季节做,破坏了大自然的平衡。这种美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许寒芳心里很复杂,有了莫名的感觉。
嬴政不以为然地说:“只要你喜欢就好。”话题一转道:“还记得我们初见时的情形吗?”含笑凝望着她。
“当然记得。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个登徒子。”许寒芳低头吃吃地笑。
“现在呢?”嬴政凑过来,浅浅的笑容挂在嘴角。
“现在?”许寒芳打量嬴政,这时才发现嬴政身上根本没有穿龙袍,穿的而是一件普通的衣服。俏皮地反问:“你觉得呢?”转身坐在吊床上。
“我不知道,我要你说!”嬴政有些焦急。
许寒芳轻笑道:“现在也不是好人。”
嬴政的孩子气又上来了:“我怎么不是好人了,你说,你说。”说着上来捉打她。
许寒芳笑着从吊床上跳起来,像一条美人鱼一样从他的指尖滑开。
“不许跑!有本事你别跑……”嬴政模仿着当日许寒芳的口吻。
“不跑才怪?不跑才是傻子……”许寒风反过来模仿着他。
二人围着桃树嬉戏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跑了一阵,许寒芳喘息着说:“好了,好了,不跑了,累死我了。”笑着倒在吊床上,娇喘连连。
嬴政笑着说:“当日是你追着打我。今天我要你还回来。”
许寒芳把脸伸过来:“好好好,给吧报仇吧!当日我把你的眼睛打青了,你也把我的眼睛打成黑眼圈吧!”挤着眼睛等着挨打。
嬴政笑着走了过去,抬起了手臂,握紧了拳头,当手快要触到她的脸庞时,拳头改成了手掌,在她的脸上慢慢抚摸着。
许寒芳睁开了眼睛,正好对视到嬴政的眼睛,他深邃的眼睛里全是毫无掩饰的爱意和宠溺。
嬴政看到月光下的她面若桃花,粉白透红的脸上秋波盈盈,不施脂粉的打扮,更加衬托出少女的纯真和灵秀,宛如一朵风中摇曳的桃花,展示着生命的风采。
这脸庞甚至比桃花还要娇媚。嬴政不觉心旌摇曳。柔和的说:“芳,我有一件事,很早就想对你说。”
他要说什么?他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许寒芳忍不住惊慌失措地捂住他的嘴:“不!不要说!”她怕听到他嘴里的话。她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嬴政拿下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为什么?”
许寒芳躲闪着他质询的目光:“因为你是大王,你一旦说出来就有可能是王命。”
“不,在你面前我不是大王。”
“可你就是大王。”
“可是……”嬴政还想狡辩。
“没有可是!”许寒芳愁苦地说:“你听我说,等着要你去做的事太多,治理国事,统一天下,样样都要你费神,不要因为别的事分心。”
“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人,就算得到天下又有什么意思?”嬴政觉得沮丧极了。闷闷不乐地坐下,仰着脸透过桃花望着夜空,一言不发。
许寒芳看着嬴政颓废的背影。这样一位风华正茂、气宇轩昂、又独具霸气的翩翩少年,如果不是因为心中早已被浩然占据,又怎会不被其打动?可是我从来没有心理准备,还没有打算接受这样一份高高在上的感情。无法接受这份特殊的爱。
她伤了我的自尊和自信。嬴政摸摸自己的心口内心反复对自己说:一个女人都征服不了,还谈什么征服天下!我就算征服天下,没有她和我一起分享快乐,又有何用?
一天高兴化为乌有,嬴政怏怏地站起来,无奈地说道:“好吧,芳,我听你的。我先征服六国,先征服天下给你看!”他嘟着嘴,像个受了气的孩子。
许寒芳苦笑了一下,放下心来。抬头看着满树盛开的桃花,除了感动还有一丝甜甜的感觉。
嬴政像往常一样拉起许寒芳的手缓缓走着,说道:“芳,我说过我不会强迫你。我就不会。”
“谢谢你……”许寒芳心底涌起一阵阵波澜,似乎有了一种冲动。忍不住说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嗯!好!”嬴政默默点头。
许寒芳感激地一笑,反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反过来握我的手。嬴政内心荡起丝丝甜蜜和喜悦。看着桃花树下两个人并肩而行的月影,内心再次对自己说:我会等,我会等到你愿意投入我的怀抱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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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蜡烛我在写文时曾经做过查证,蜡烛何时有不得而知,但是一个关于春秋时期一个小国家——郑国的典故,“烛之武退秦师”可以说明秦时已经有蜡。
郑国能在大国争霸的夹缝中生存下来,确实不易。文公时期除迁都之外,还有两件事值得一提。一件是公元前636年(文公三十七年)周王室发生了“子带之乱”。周襄王被逐,避难于郑,郑文公迎周王居于京城,这是郑国的又一次勤王行动。从此京城改为“京襄城”,现在的京襄城村,尚有襄王走过的地方“御路岗”,襄王居住的地方“老王嚼”等遗址、遗迹;
另一件事,是“烛之武退秦师”,烛之武是个做蜡烛生意发了大财的“商人”,有人把他举荐给文公,文公没有重用。他在秦国做蜡烛生意,对秦国贡献很大,所以,和秦穆公关系很好。在晋秦结盟围攻郑国都城时,郑文公接受别人建议,请他去退秦师,烛之武原为商人,出于报君王释“商奴”之恩,用绳子缒于城外,见了围郑的秦穆公,陈述灭郑不如存郑的道理,秦穆公接受了烛之武的规劝,退兵返秦,解救了郑国。嬴政很守承诺,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这样许寒芳心里暂时平静下来,也略觉踏实。
许寒芳从蒙恬嘴里知道了嬴政的生辰。觉得真有点讽刺。嬴政是正月初一出生,而自己是六月初六,还真有点冰火两重天的味道。但是想起那朵朵盛开的地桃花,不觉又幸福甜蜜地笑了。
闲来没事,许寒芳也经常去找巴清唠唠嗑。浩然依然是没有一点消息。许寒芳开始问自己是否有些感情一旦错过就真的无法寻回?我和浩然是否真的只有半生的缘分?我是否该放弃寻找?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想起嬴政,不知不觉间一种甜蜜涌上心头。可是一想起他的那一大堆老婆,就觉得望而生畏。难道自己也要成为深宫怨妇图里的一员吗?和嬴政在一起,就意味着要放弃很多很多,包括自由、朋友。。。。。。
总觉得和嬴政的关系很微妙,也很危险,嬴政会永远这样对我吗?只要你爱我再多一点,只要你爱我再久一点,我或许会为了你放弃一切?内心的矛盾,真是让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酸里面带着的一点点甜,个中滋味自己也不明白。
蒙恬知道巴清拒绝了自己的感情后,异常的失落。而巴清刻意错开了来宫内的时间,避免遇到蒙恬的尴尬。
蒙恬的课业早已结束。许寒芳从蒙恬嘴里知道乘法口诀已经被制作成这个时候的标准教材,到各个学堂进行推广。许多关于天文、地理的知识也都制作了标准读本。很多知识还用到了兵器制造和冶金技术中。她玩味地想:怪不得参观兵马俑时有很多后世解不开的迷?是因为我吗?我这样算不算改变了历史?
炎阳如火,红叶碧荷,岸边的柳树柳枝低垂,像一个静静站立的美少妇。一道曲桥曲曲折折地架在湖面上。
许寒芳无聊的发慌,正坐在柳树下喂金鱼,蒙恬来了。他手里拿了两个锦盒,恭敬地呈上。
许寒芳放下鱼食拍拍手,接过锦盒,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蒙恬低着头说:“我去山里打猎,猎了只狼,用狼尾做了几支毛笔,发现非常好用。两支献给大王,一支给您,一支给她。”
许寒芳接过毛笔,细细看着。都说狼毫毛笔是蒙恬发明的,看来是真的?问道:“你为何不自己给她?”
蒙恬苦笑一下:“人家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我却是一厢情愿。请老师告诉清姑娘,蒙恬对她的爱意会永远珍藏在心底。”
许寒芳把毛笔郑重地交到巴清手里。她发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做传话筒,以后这样的事还是少管!
巴清沉思良久说道:“妹妹帮我告诉蒙恬,谢谢他!他的这份情我也会珍藏在心底。”
许寒芳从清的目光中看到了些许怅然,她究竟是为了守着一份誓言?还是为了守着一份家业?誓言、家业是否成了她一生的包袱?
巴清爽快的一笑,又恢复了干练女人的本色,笑道:“妹妹再帮我转告蒙恬,如若他不嫌弃,我愿意和他以姐弟相称,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我鼎力相助。”快人快语的她这样说等于彻底断了蒙恬的想法。
又是在当传话筒?许寒芳极不情愿地答应。巴清在二十多年后捐巨资修长城除了支持嬴政外,是否有一半是也是因为蒙恬的缘故?
“按照你自己想要得那种方式去活。不要让将来自己后悔。要学会让自己快乐!”这是当年自己鼓励兰儿的一句话。如今,面前的巴清做到了,而我呢?我做到了吗?
当年的高渐离就是听到了自己的这句话选择了浪迹天涯。如今,我只能靠击筑来打发无聊的时光。我会后悔吗?我快乐吗?答案就连许寒芳自己也说不清楚。
树上的知了唧唧叫着,傍晚还是如此炎热。
许寒芳索然无味地回到宫内,拿出那只毛笔。反复看着。这可是最正宗的狼毫笔。听说蒙恬因为失恋独自一人到山林里伏击了三天三夜终于捉到了一只狼。有了想试一试毛笔的兴趣。
命令内侍拿来锦帛和墨。许寒芳沾了墨汁,拿着毛笔的手不停地微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写了一撇,这一撇写的弯弯曲曲,看起来像毛毛虫。
旁边的侍墨的近侍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一笑,又引的几个近侍和虎贲军笑了出来。
许寒芳懊恼地放下毛笔,斥道:“你们笑什么笑?”转而自己也不停地笑。
嬴义从宫门外走了进来,看到大家聚在一处,笑做一团,忍不住问道:“你们在笑什么?”透过人群看到亭子内的许寒芳,躬身施礼道:“末将参见韩姑娘。”
“免了,免了。”许寒芳笑着摆手。
一个近侍笑着说:“奴才们在看姑娘写字,写的字曲曲弯弯像蚯蚓。”由于净过身的缘故,嗓子尖细尖细的,但是完全没有恶意和取笑。
许寒芳笑着骂道:“死太监,笑我写字像蚯蚓!”她也不生气,早和这些近侍和虎贲军开玩笑开惯了。拿起锦帛欣赏着自己写的难看的一笔。他们这些人哪里知道自己想写什么?
嬴义笑着走了过来:“韩姑娘准备学写字了?”他记得以前在巴郡每次一让她学写字,她都会哭天喊地。后来教蒙恬知识,也是一直拿个小棍在地上画。
“蒙恬送给我一支很珍贵的毛笔,所以我想试试。”许寒芳笑着回答。
“写字应该手腕用力。”嬴义说着在空中比划着。
旁边一个虎贲军撺掇着说:“嬴大人,您的字写的好,要不露一手?我们都是不识字的。”
其他的虎贲军和近侍一起跟着起哄:“是呀,我们都不识字,您就露一手。”
许寒芳频频点头:“这个主意不错,正好你也来试试这支毛笔,应该是超好用的。”抬手递过毛笔。
嬴义迟疑了一下,双手恭敬地接过毛笔,也不敢坐,单膝跪下,单手提笔问:“写什么字?”
许寒芳不假思索地说:“然。”见嬴义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用手指在几案上画着:“就是这个然。”她刚才就想写他的名字。
嬴义一愣,但是还是提笔写了苍劲有力的一个字“然”。
许寒芳看着这个“然”字,感觉像看到了那张明媚的笑脸,唤起了内心深处最美好的记忆,不觉用手指去轻轻描着,描着……
嬴义提着毛笔的手停在空中,静静看着她,似乎已经明白她的心意。
一个虎贲军笑着打趣:“嬴大人的字写的好,韩姑娘用手指描,也写不会呀?”
众人善意的哄笑。
许寒芳微微一笑,转移了注意力。
嬴义低下了头,若有所思。
“你们这些人在干什么?大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大家身后响起。
大家回头一看,说话的是赵高,赵高身边站着满脸怒容的大王。也不知道这个赵高何时回到了大王身边?
虎贲军和近侍忙呼啦跪下,伏地叩头。
嬴政淡淡扫了众人一眼,疾步上前,黑着脸拉着许寒芳回到蕲年宫。
许寒芳偷眼瞅着面色阴沉的嬴政,冒了一身冷汗,嘟着嘴惊恐地望着他。以他的性格,他会把这些人怎样?刚才只是和这些人说说笑笑而已。
“不许如此没规矩!”嬴政压抑着声音说。
“噢!”许寒芳嘴上应着,心道:你不是特许过我不必要守规矩的吗?
“我说的是不允许他们在你面前没规矩,不是你要守规矩!”嬴政似乎又看透了她的心思。
许寒芳暗自一惊,忙竖起一根手指,挤个笑容:“知道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老天保佑,不要给大家带来什么祸端。还是顺着他吧!
嬴政还是黑着脸:“你记住,他们是你的仆从,在你面前必须守规矩。懂吗?”
许寒芳像小鸡叨米一样点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上帝保佑,保佑大家没事。
嬴政抱起许寒芳把他放在腿上,把头埋在她的秀发里,淡淡地说:“这次我饶了你,可是他们不能饶!”
许寒芳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惊恐地看着他。
“近侍,传令……”
“不要!”许寒芳恐惧地捂着嬴政的嘴,结结巴巴地说:“刚才,只……只是因为……”
嬴政甩脸挣脱她的手,面无表情地说:“不许求情,否则——我处死他们。”每一个字都透着巨大的压力。
许寒芳立刻闭上了嘴,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传令,每人杖责四十。——中尉嬴义为首,罪加一等,杖责八十。”嬴政的声音冷得可怕。
殿外传来了卸盔甲的声音和噼里啪啦的责杖声。许寒芳听得心脏一跳一跳的。
嬴政也不用晚膳,和衣躺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抱得很用力,仿佛怕一松手她会飞掉似的。
不一会儿,嬴政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似已睡着。殿外的责打声还在继续,许寒芳僵直地躺着,一动也不敢动。几天前内心的丝丝甜蜜已经荡然无存。她感觉自己像一条冻硬了的死鱼,迷迷糊糊挨到天亮……掰着指头,日子一天一天挨着。转眼已经过了半个多月。
自从上次大家被嬴政打了一顿以后,许寒芳甚至连话也不敢同大家讲。爱说好动的她,除了出宫去找巴清或者在宫内和苏击筑,她没有再和除了嬴政外的任何人说过话。实在闷得发慌,她会一个人跑到湖边对着湖面自言自语,或者自己跟自己唱歌。
仰望蓝天白云,她越来越向往宫外的日子,越来越留恋以前自由自在的生活,如果不能够回到现代,她希望无拘无束地生活。可是这些已经变成了一种理想,或者是幻想。
许寒芳陪着嬴政一起吃了晚饭,嬴政继续开始忙碌,在书房专心批阅堆积如山的奏简。
做君王有什么好的?天天忙不完的政事,看不完的奏简。她嘲讽地想着,一个人迈步出了大殿,百般无聊地到湖边去散步。
迷人的夜色,月光如水银泻地,把地面照的白花花的。草丛里的蛐蛐和树上的知了一唱一和地叫着。湖面上吹来一阵阵微热的风。
找个借口支开所有的近侍,独自一人来到湖边僻静处。许寒芳把鞋子脱下,把脚放进清凉的湖水里,享受属于自己的片刻的安宁。
嬴政根本不可能会放我走。难道我要在这里熬到白头吗?看着一轮圆月挂上柳梢头。她又拿出紫水晶,细细研究着,怎样能让紫水晶发挥魔力,使我穿回去呢?
放到月光下?需不需要跑到井边?还是需要在月圆之夜吗?我回去之前还能再见到浩然一面吗?需要同嬴政讲一声吗?我走了,他不会逮着嬴义和众人出气吧?
上次那一顿脊杖把嬴义打得不轻吧?还罚他在殿外跪了一夜,也不知道现在伤势如何了?
想起那日清晨看到青石板地面上的斑斑血迹就揪心的痛。那最多最醒目的一滩血迹一定是嬴义的吧?看到内侍一桶清水把地上的血迹洗刷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可是自己的心似乎在滴血。
“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嬴义的声音在这宁静的夜晚如同天籁。
还真是想谁来谁?许寒芳下意识看看四周:“你怎么来了?”
“末将今晚值夜,见您没在宫里,想着您就在这里。”优美的声音带着磁性的回音。
总感觉他的所作所为犹如飞蛾扑火。许寒芳环顾周围,小心谨慎地说道:“你不该来这里。被人看见了不好。会给你惹祸的。——你的伤怎样了?”
嬴义一愣,也警惕地朝四周看看,恭敬地站在一边,说道:“末将没事,已经全好了。——末将不放心您一个人在这里。——您有心事?”
许寒芳把脚从水里拿出来,穿上鞋子,屈膝坐在湖边的草地上:“我在想,它如何能带着我回到未来?”她掂着丝带把紫水晶举在空中。
紫水晶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朦胧的淡紫色光芒。
嬴义好奇地问:“您说它能带您回到未来?”
“或许可以吧……”话还没说完,许寒芳看到紫水晶发生了变化,产生了一圈光晕,不觉瞪大了眼睛。
嬴义忍不住蹲下身来,凑近来看
二人的脑袋不知不觉凑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紫水晶。
紫水晶的光晕越来越大,光芒渐渐变强。许寒芳心里一惊:难道要发挥魔力?不禁坐直了身子。
看着这奇异的景象,嬴义脸上也露出惊讶和欣喜。
光晕渐渐笼罩了二人,二人周围都是柔和的淡淡的紫色光雾。就连草丛中的小花也被笼罩上了淡紫色的光芒。
许寒芳心脏在剧烈跳动,我这会儿就会走吗?如果我走了还能回来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一朵云彩缓缓遮住了月亮,随着月光的暗淡,水晶的光芒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二人身边的光晕也随之消失,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许寒芳泄气地坐在地上,颓然说:“怎么会这样?白激动一场。”
嬴义抬头看看躲藏在云朵后面的月亮,遗憾地说:“月亮不见了。”
“唉!”许寒芳叹了口气,又不死心地晃了晃紫水晶,水晶没有动静。再晃晃,还是没有动静。
“您摇一摇有用吗?”嬴义看到她可爱的样子不觉莞尔。
许寒芳无奈地笑笑,突然感觉背后似乎站着一个人,回头一看,笑容僵在脸上。
不知道何时,嬴政已站在身后不远处正冷冷看着二人。身后还跟着几个近侍和虎贲军正紧张吃惊地望着二人。
嬴义正摇着,顺着许寒芳的目光回头一看,惊得一怔,忙一骨碌翻身跪在地上叩头道:“叩见大王!”
嬴政背着手站着,如刀的目光盯着嬴义,一言不发。
嬴义把头贴在地面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锐利的目光刺得后背直冒凉气。
许寒芳长大了嘴,望着一站一跪的二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起前些天那些挨打的人,骇得她汗毛根都竖了起来。
嬴政缓缓走了过去,弯腰一把拉起许寒芳,“忽”地一下抱进怀里,低声道:“跟我回去!”阴沉着脸扫了嬴义一眼,迈步往回走。
嬴义匍匐在地面忙跪着避让,听见脚步声走远已经好久,才敢慢慢站起来,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快步赶往蕲年宫。
嬴政抱着许寒芳黑着脸回到蕲年宫,进到殿内,低头看了看怀里满面恐慌的许寒芳,把她轻轻放到床榻上,低沉地说:“以后不许一个人夜里往外跑。”
“我没往外跑,”许寒芳小声嘟噜,想反驳:“还在宫里呢.....”看嬴政瞪着眼瞅着自己,又把话咽了回去。
嬴政背着手,走到殿门口,冷冷扫了一眼跪在殿外的嬴义,轻描淡写地说:“拿下!”
几个虎贲军过去把嬴义的长剑、盔甲卸去捆绑起来。
嬴义跪在地上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你要干什么?”许寒芳惊问。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嬴政转脸缓缓问立在身后的赵高:“赵高,按刑名狱政,中尉所为该如何处置?”嘴角的肌肉在轻轻抽搐着,似乎已经动了杀机。
赵高听问忙跪下,迟疑了一下回道:“回大王……按律,——腰斩之刑。”说着偷眼瞅了一下许寒芳。
腰斩?许寒芳惊恐地叫道:“不!不要!”
嬴政斜睨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赵高,按律定罪行刑。”
“遵令!”赵高躬身站起来,又偷眼瞥了许寒芳一眼,却步退到殿外。指挥着虎贲军押着嬴义往外走。
“不!”许寒芳大叫一声,冲出殿去,推开扭送嬴义的虎贲军,护在嬴义身前,惊恐地喊:“不要!不要!不要杀他!”
嬴义偷偷望了许寒芳一眼,充满感激,又低垂下了头,不敢说话。
嬴政背着手立在殿门处,目光如电扫了一眼,阴着脸喝道:“你回来!”
“不,不能杀他!求求你!求求你!”许寒芳依旧护在嬴义身前,哀求地说。她知道一但把嬴义带出这个宫门,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
嬴政一步跨到殿外,一把拽回许寒芳,死死握住她的双臂,压低声音一字一字说:“不——许——求——情”
许寒芳被嬴政阴冷的目光震慑了,愣了一下,奋力甩开了他的手,极力喊道:“不!”她惊慌失措地尖叫道:“你不要杀他!不要杀他!要杀杀我!”已经语无伦次。
嬴政浑身猛地一震:“你说什么?”握紧了拳头,指节啪啪作响:“你再说一遍?”
许寒芳脑子里一片空白,声嘶力竭地大喊:“你要杀杀我,不要杀他!要杀杀我!”因为紧张和惊恐声音已经变音。
嬴政逼近许寒芳,把脸几乎贴在她的脸上,压抑着声音说:“你为何要袒护他?为什么?”
许寒芳看着嬴政深邃的目光里充满愤怒,血丝已经布满了眼睛,不由呆住了。却不由自主怔怔地说:“不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嬴政身子微微向后倾斜,眯着眼睛觑着她。深不见底的眼里是狐疑的目光。
跪在地上的嬴义眼睛里全是泪光,浑身微微颤抖。
嬴政背着手,仰着头思考了一下,还是抬起来一挥手,冷冷地说:“带下去!”
嬴义被虎贲军押出蕲年宫宫门。赵高的小眼睛转了转,跟着跑了出去。
“不要啊!“许寒芳看着嬴义的背影,绝望地喊,扑向门外,被嬴政一把拦住,抱了起来。
许寒芳挣扎着,仰起头愤怒地说道:“你要是杀了他,我会恨你一辈子!”泪水已经涌出眼眶。
嬴政浑身剧震,把许寒芳扔在床榻上,牙齿咬得格格响怒道:“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许寒芳被摔得呲牙咧嘴,抚着腰顾不得疼痛,咬着嘴唇倔强地说:“你要是杀了他,我会恨你一辈子!”她感觉像一场噩梦。
嬴政再次一颤,满面怒容地道:“你敢这样同我讲话?”
许寒芳从床榻上跳起来,倔强地喊:“我就是这样讲话!老爹说的没有错,你就是有豺狼的本性,嗜血!杀戮!所以会成为一个暴君!”她已经因为紧张和恐惧失去理智。
嬴政暴喝一声:“大胆!你就不怕我触怒我?”目光逼视着她,压抑着声音命令道:“向我认错!”已经气的脸色煞白。
许寒芳突然清醒过来,倔强地仰起脸,倔强地望着他:“除非你放了他,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咬着嘴唇,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
嬴政眯着眼睛盯着许寒芳看了半晌,一挥袍袖暴躁地喊:“来人,把她押下去!关起来!”清泉宫是王宫的冷宫。这里关着的都是失去宠爱或者犯了过错的姬人和宫女。从事的也是宫里最辛苦的劳役。
清泉宫一个破落的便殿内,只有蒲草和一张破几案。这是太阳和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墙角上长满了青苔。整个殿内潮湿阴冷,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发霉味道。
这个便殿只关押着许寒芳这样一个女人。每到饭点会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宫女颤巍巍过来把饭食送到殿门口,然后再颤巍巍的离开。
又听见了鞋底蹭着地面的声音从院外传来,颤巍巍的宫女已经老的走路都抬不起来腿。鞋底的摩擦声在空荡荡的冷宫发出刺耳的回音。仿佛在宣泄着对这王宫的不满。
她来到殿门外看到昨天放在门外的饭原封未动,叹着气摇摇头。哪个被打到冷宫的女人初来时不是这样呢?
她艰难地弯下腰,把昨天的饭食收起来,放下今天的饭食。转回身颤巍巍地往回走,边走还边嘟噜:“想不开呀,想不开呀。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样绝食?死了也没有人会心疼,只是一张席子一裹就走了,唉!”长长的叹息声徒增了几分冷宫的凄凉,颤巍巍的身影渐渐淹没在斑驳的红墙后,也淹没了她流逝的青春。
许寒芳蜷着身子躺在草垫上。炎热的天气,她却冷得浑身发抖,牙齿直打架。
她用肩膀上的衣服蹭了蹭眼泪,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是我害了嬴义,是我害了嬴义!我明知道不该和他说话,却为何和他说话?为何管不住自己?为何控制不住自己?她内心反复地呐喊着,自责着。
她已经哭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只知道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又是忍不住再哭。只哭得眼睛酸痛酸痛的,鼻子也已堵塞。头昏昏沉沉,似要裂开。
殿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似乎有好多人。紧接着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瞬间,一抹阳光随着打开的大门射了进来,为殿内带来一丝温暖。紧接又是有力的脚步声走到身后。
许寒芳依旧躺在草堆上一动不动。这脚步声太熟悉!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就像以前能听得出爸爸妈妈上楼的声音一样,凭脚步声就可以断定是否是自己的亲人回到家门口。
嬴政在许寒芳身后慢慢蹲下,皱着眉头看着她的背影,心不在焉地说:“向我认错!”声音中却又透露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你杀了我的朋友?还让我向你认错?许寒芳蜷蜷身子,没有理会。
“向我认错!”嬴政压着怒火,耐着性子说。压抑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许寒芳脸朝着里面,干脆闭上了眼睛,装作没听见。
嬴政伸手一把将她从草堆上拽了起来,吼道:“向我认错!听到没有?”吼声震得空荡荡的大殿嗡嗡作响。
身后的虎贲军和内侍都吓得一抖,紧张地偷眼望向大王。
许寒芳咬着嘴唇,只是木然地瞪着嬴政,并不说话。
嬴政额头上的青筋暴露,眯着眼睛说:“为什么?浩然比我早,我可以不计较,成蟜是我的兄弟我可以不介意,可是现在又有了他?”
许寒芳理直气壮地回到:“我和他只是朋友!发乎情,止乎礼!什么也没有!”目光直视着嬴政,眼睛里却噙着泪花。
“朋友?”嬴政轻扯嘴角,质询地望着她。
许寒芳此时反到镇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对,是朋友!就是说的来,很投机的朋友!”她把眼泪咽回了肚里。
“哼!欺骗我!”嬴政愤怒地望着她。
许寒芳缓缓地闭上眼睛,不愿意再争论。人已经死了争论这些还有何意义?
嬴政抬起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扳在自己面前,霸道地说:“你是我的女人,明白吗?是属于我的。只能属于我!”
许寒芳睁开眼睛,用力推开他的手,昂首倔强地大声说:“我谁也不属于!我只属于我自己!只属于我自己!“她握着拳头,高傲地昂起头,挑衅地望着他。
嬴政深邃的眼睛突地一闪,似乎迸出了火花,瞬间又淹没在潭水一样的目光里。
嬴政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走了几步,又踱到许寒芳面前,歪着头看着她,邪邪地笑着说:“你知不知道没有人能违抗我的命令?”
许寒芳懒得和他说话,把脸扭到一边。
嬴政似乎很有兴致,转到她的脸前说:“进到这个地方的人就一辈子也别想出这个门了。就要老死在里面。除非……”脸上带着孩子般的得意。
许寒芳心里一颤,可是表面看起来满不在乎,一幅破罐破摔的模样。
嬴政不依不饶,把脸凑到近前,进一步说道:“我随时可以处死你!你知道吗?”眼神里透着古怪。
殿内很安静,静得掉下一根针也能听见。
嬴政抱着肩膀,掩饰不住的得意,眯着眼睛望着她。
用死来威胁我?许寒芳倔强的本性又冒了出来。冷冷地看着他,嘴角挂着轻蔑地笑,充满抗拒和不屑。
许寒芳淡淡一笑:“你可以剥夺人的生命,可是没有权利剥夺人的爱与恨!”转而目光一寒,厉声道:“我说过,我会很你一辈子!就是一辈子!”目光中充满愤怒和不满。
没有哪个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嬴政大怒:“你!……”高高地举起手,看到她轻蔑地看着他,目光毫不畏惧,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嘲讽的笑,那神情仿佛在说:气死你!
嬴政甩了甩气得发蒙的头,又把手缓缓放了下来,握紧了拳头,在殿内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一甩袍袖,冷哼一声离去。
看着嬴政气冲冲地离去,许寒芳浑身一软,虚脱一样,颓然靠在墙上,疲惫地坐着。
回忆着嬴义被押出宫门的情形,泪水又顺着脸庞流下。嬴义的死使她悲痛欲绝,后悔不已。往草堆上一倒又沉沉睡去。
日出日落,阳光照不到这个角落。
也不知道又睡了多久,许寒芳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胃开始痉挛,喉头直泛酸水。她知道这是饥饿所致。。
许寒芳轻轻挪动了一下,她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浑身也没有力气。她揉了揉酸麻的腿,爬着爬到殿门口,低头看见饭食上爬满了苍蝇,令人作呕。
她抬手驱赶走苍蝇,把碗端起来,发现饭食已经变馊。
“这是什么鬼地方?”许寒芳怒喊一声,气得轮起胳膊得把碗撂了八丈远。耳边听到饭碗摔碎的声音,眼前又已经模糊。
抬头看了看似火的骄阳,许寒芳颓然靠在门框上歇了一会儿,又捶了捶腿,然后扶着门框艰难地站起来,看看冷清清的院子。
院内的植物五在烈日下显得无精打采,萎靡不振。
殿外的热浪滚滚袭来。她转回身,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软地走到杂草堆上,又重新躺下。嬴义带着酒窝浅浅的笑容,一直在脑海中、眼前浮现。泪水又不断流下。
胃里的痉挛使她把身子蜷缩成了一团,她抱着双膝,忍受着胃里火辣辣的烧灼。可胃里疼痛的疼痛没有心口的疼痛强烈。嬴义的死,她感觉到心痛的无法呼吸。
迷迷糊糊中,胃部的痉挛稍稍有些缓解,许寒芳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环佩叮当,听见有人进到殿内,然后听见院子内传来赵高阴阳怪气的声音:“大王驾到!”然后又是脚步声。
大王驾到?许寒芳忍不住心里冷笑一声,以前嬴政从来没有这样回过蕲年宫。他在向我表达什么?
可是,突然又没了动静,院内异常的安静。
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许寒芳也无心理会,依旧侧躺着,身体蜷成一团,一动不动忍受着胃部灼热的疼痛。接着殿门一开,感觉自己被人架了起来,架到殿外。。。。。。殿外刺眼的阳光使许寒芳不禁眯起了眼睛。架着她的人一松手,她虚弱地倒卧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勉强支撑着身体,眯着眼睛。模糊中看到前面树阴下有一张几案,几案后面坐着一男一女。二个人影正搂在一起,如胶似漆。
许寒芳虚脱的眼前一片昏花,虽然看不清二人的脸,但是从服饰她就知道男的是嬴政。她接连喘了几口气,使自己保持片刻的清醒。
“你好大的胆子?大王驾到也不参拜?”一个女人的尖叫打破了午后的宁静。刺的许寒芳耳膜嗞嗞作响,不禁皱起了眉。她似乎认得这是谁的声音。
“还不起来?”郑喜尖叫:“如此没规矩?把她给拖起来!”
许寒芳不愿被人拉扯,慢慢支撑着坐起来,艰难地转过身来盘着腿坐好,玩世不恭地望着郑喜。
面前的郑喜身着宫廷绣凤的吉服,梳着高高的马鞍髻,头上Сhā满了金钗,脖子上、手上戴着玉石饰品,整个人珠光宝气,也显得华美。她脸上的神情犹为得意,正张扬炫耀地望着许寒芳。
嬴政探着身,歪着头,挑眉看着许寒芳,似在好奇地观察一件感兴趣的事物。看见许寒芳坐起来,望向他二人。抬起手把郑喜一把揽进怀里,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许寒芳看着嬴政紧紧搂着郑喜,而郑喜也把身子紧紧贴在嬴政身上,像一条攀附在嬴政身上的水蛇。
大热天搂在一起也不怕起痱子?许寒芳淡淡一笑,甩了甩粘在一起的头发把脸扭到了一边,不愿再看二人。
郑喜略微一顿,狐假虎威地喝道:“大胆贱婢,见了大王为何不下跪?”
许寒芳转过目光,扫了郑喜一眼,目光最终落在嬴政脸上。
嬴政似乎突然不自在起来,手又紧紧搂了搂郑喜。目光中似乎充满挑衅,时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时而心不在焉地望着天。
眼前这个人的神情和举动像是个呕气的孩子,幼稚得可笑。许寒芳禁不住“扑哧”一下笑了。
看她发笑,嬴政眨眨眼,黑着脸问:“你因何发笑?”却显得有些失望和颓唐。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好笑。”许寒芳淡淡地回答。
“大胆贱婢,敢这样对大王说话?给我掌他的嘴!”郑喜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狐假虎威地尖叫着。
嬴政推开郑喜,坐直身体,手交叉着放在身前,歪着头,也不说话,嘴角浮出一丝得意,似乎在等着一场好戏上演。
身后的近侍和虎贲军都是平日和许寒芳关系甚密的人,原本就不愿看到她这样,如今见大王没有发令,一个个都站着没动。
郑喜向四周瞅瞅,目光不经意间合赵高对视,赵高目光一闪低下了头。
郑喜歪了歪嘴角,咬了咬嘴唇,迈步寻衅地向许寒芳走过去。举起手,“啪”给了许寒芳一记清脆的耳光。
嬴政目光一跳,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许寒芳忽的一下站了起来,连想都没想,“啪”用力回了郑喜一耳光。打得郑喜一趔趄,脸上显出了五个手指印。的a5
郑喜挨了打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敢还手?手不禁捂住了脸。怔怔望着许寒芳。
二人虎视眈眈地对视着。众人默默看着二人,空气似乎已经凝聚在一起,只有一两声知了聒噪的叫声划破寂静。
许寒芳已经好几顿没有吃饭,早已饿得头发昏、眼发花没有力气,刚才的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前一黑,身体一晃,险些栽倒,勉强扶住一棵树站稳了身体。
郑喜突然回过神来尖叫一声:“你敢还手?我打死你个贱人!”张牙舞爪扑过来。
许寒芳被郑喜一推,一踉跄跌倒在地上,跌了一脸的土。
嬴政目光忽地一跳,身体一僵。身子向前一倾,似要起身,又收势站定了,眯着眼睛觑着她。
许寒芳趴在地上,仰起头,目光凌厉地望着郑喜。那目光就是跆拳道比赛中瞪着敌人的目光,让人望而生畏。
郑喜被许寒芳的目光看的心头一凛,这目光太凌厉,丝毫没有畏惧,有的只是愤怒和反抗。抬起的脚步又讪讪地停了下来。
嬴政脸上的表情复杂的让人琢磨不透,似乎有些失望也有些欣慰。
这样就输了多丢人?何况还有大王撑腰?郑喜不甘心,目光落在许寒芳身上的锦囊上,冷哼道:“你个贱人还敢携带宫外之物。”硬着头皮上来想要上来抢夺。
“滚开!”许寒芳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郑喜推在地上,自己却一阵眩晕,再次跌再地上,伏在地上大口大口连连喘息,出了一身冷汗。
“大王……”郑喜从地上爬起来,像斗败的斗鸡灰溜溜的,哭哭啼啼地扑到嬴政怀里。
嬴政抬手把郑喜搂进怀里,轻轻哄道:“爱姬莫哭。”眼角却扫着许寒芳。
郑喜扭着腰肢依旧不依不饶:“大王为我做主……”顺势倒在嬴政怀里,贴得更紧。
许寒芳漠然地把脸扭到一边,不愿再看。因为一直没有吃饭,胃里又开始痉挛,她不觉皱起了眉捂住了胃部。
嬴政眼神忽地一跳,看着许寒芳苍白的脸庞,微微皱了皱眉。
许寒芳慢慢站了起来用手扶住了身后的墙,靠在墙上才站稳,浑身颤抖着,喘息着,却淡淡地说:“大王,这里不是花前月下的好地方,请大王移驾别处。”目光又从嬴政脸上移开,望向斑驳脱落的宫墙。
嬴政像是把戏被戳穿的孩子,脸色微微一变。脸上隐藏的傲慢和得意渐渐消退。对怀里的郑喜面无表情地说:“寡人命你替寡人管理后宫,教训一些不听话的人。”
扭捏啼哭中的郑喜大喜过望,忙不迭跪下说:“臣妾尊令。臣妾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好了,你可以行使你的职责了。”嬴政对郑喜淡淡地说。眼睛却玩味地望着许寒芳。
“臣妾尊令。”郑喜歪头咬牙切齿地望向许寒芳,目光中充满得意和怨毒。
嬴政得意地觑着许寒芳,看着她的每一个反应。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郑喜哭闹了一阵,因有了王命,看大王又如此宠纵自己,有持无恐,娇斥一声:“来人!给我把她捆起来,狠狠打这个没有规矩的贱婢!”
“你杀了我吧!”许寒芳面无表情地望着嬴政,。
嬴政目光一闪,微微变色。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为何要处死你?”
许寒芳想笑,木然反问:“你杀人还需要理由吗?”讽刺地望向他。
嬴政微微一怔,怒目而视。
许寒芳眼睛已经藏满了泪光:“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也不在乎多我一个。”她的心在颤抖,她也怕死,但是她更要以死来捍卫她的尊严。
嬴政寒冷深邃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许寒芳毫不畏惧地盯着嬴政,冷冷一笑,轻蔑地说:“还有,我还想说的是,大王反正也不会放我走,如果觉得我碍眼,大可以杀了我,不必要这样的羞辱我。”又淡淡扫了郑喜一眼:“更不必要找这样一个女人来故意羞辱我。”她的眼睛微红,却倔强地把脸扭到一边,不愿让他看见。
嬴政恼怒地瞅着凄凉的许寒芳,胸口一起一伏。目不转睛地盯了片刻,深邃的眼睛里忽明忽暗,走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腰,把她揽在身前,贴近她,霸道地盯着她的眼睛。
许寒芳似哀怨似漠然地淡淡扫了他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泪水却从眼角滑落。
嬴政搂着微微颤抖的她,看着一滴泪水静静滑落,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到自己的袍袖上,脸色变了几变,越来越难看。
“哼!”良久,嬴政冷哼一声,暴跳如雷地喊:“把她关在这里一辈子!”愤然丢开许寒芳,转身大踏步离去。
虎贲军和近侍一个个鱼贯跟着出了院子。只落下郑喜一人。
“大王!”郑喜娇呼一声,也无心再和许寒芳计较,忙快步跟出院子。
寂静的院落只剩下树上的知了在叫,叫得歇斯底里。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是一场没有动手的格斗。
这争斗太累了,许寒芳在以自己的生命作赌注,她的赌资就是凭她对嬴政的了解和多年生活在一起的感情。她了解嬴政,所以她赢了,却筋疲力尽,禁不住泪流满面。
许寒芳看看王宫高耸的红墙,在这人吃人的深宫里,不知道今后会如何?死,或许还可以保留自己唯一剩下的一点可怜东西——尊严。
许寒芳抹了把眼泪,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挪到殿内,挨着墙缓缓坐下,胃痛使她额头冒出了冷汗,弯着腰用膝盖顶住胃。好不容易又挨到送饭的时间。老宫女按时送来了饭食。许寒芳勉强自己吃了一些,又沉沉睡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皎洁的月光照进清冷的院子。许寒芳抱膝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月光下,许寒芳孤单的身影映在冷宫惨白的地面。她木然盯着遥远的夜空,望着那颗最亮的星星,似想似不想地呆坐着。
草丛中的蟋蟀忽高忽低的鸣叫,似在低唱哀歌。微风吹过,爬在宫墙上的藤蔓发出沙沙的响声。
月光还是如此皎洁,可是月光下忠诚的人却已经不在。常青藤依旧翠绿,可是那张带着酒窝腼腆的笑脸已经不再。的eb
许寒芳从脖子上取下天使之泪握在手里,贴在胸口。喃喃地对着它说:“如果你真能带我回去,就请你带我走吧。我真的好累!”她的泪水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紫水晶静静地躺在掌心,沉默地不会说话。
“你能带我走吗?能带我离开这里吗?我不求别的,只求你现在能带我回去!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她的泪水比水晶还晶莹剔透。
天使之泪发出淡紫色的光,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似乎听懂了她说话……在清泉宫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了。这几天嬴政没有再来,许寒芳也落得清静。嬴义被腰斩的痛苦想起来时还是揪心的痛。痛得无法呼吸,无法入眠。
许寒芳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办,只是虚度着日子。她发现冷宫并不是一个清静的地方,每天天刚亮,关在这里的女人们就会在一些女官的监视下开始进行劳动。
被关在这里的女人从事着浣洗、缝补、劈柴、洗恭桶之类宫里面最脏最累的劳动。
每个人都是面无表情,像一个只知道劳动的木偶人,日落而息,日出而作。她们与世隔绝,不知道外面现在发生了些什么。她们只是在苟延残喘着度过自己的余生。
许寒芳自嘲地想:我是否也成了她们当中的一员?
天阴的厉害,闷得像蒸笼一样,西边天空可怖的黑云一层层压过来,整个王宫一片阴沉沉的。
许寒芳的便殿静悄悄地,来这里这么多天,除了送饭的老宫女,也没有人来打搅她,倒是出乎意料。
她走出残破的宫殿,在院内舒活了一下筋骨,几天没有怎么活动,人快锈掉了。听到院墙那边一阵喝骂声传来,而且骂声越来越凶。终于听清了最后一句。
“你个贱人,装病偷懒,还不赶快干活!”
隐隐还听到一个女子嘤嘤哭泣的声音。
好奇心驱使许寒芳迈出院子,到隔壁去看热闹。
隔着院落里,一个女官模样的人正喝骂一个女子:“动不动就装病偷懒,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的柴都堆了多少天了?”
挨骂的女子倒在地上,边擦眼泪边挪动身体,支撑着从地上跪坐起来,艰难地拿起一把斧头,去劈柴。看着那个女子双臂举斧头的样子十分吃力,一斧子下去木材几乎是纹丝未动。
许寒芳摇摇头。哪里都有这样不平的事?本来想管一管,又一想,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别在管闲事了。苦笑一下就欲离开。
走了几步,突然觉得那个女子似曾相识。回头定睛细瞧,原来是当日和自己一起被送进宫来的女孩——石玉。
石玉似乎连举起斧子的力气都已经没有,每次曲着双臂举着斧子,还没有举起来斧子就落在地上,然后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呼呼喘气。
女官模样的人可能也觉得天热,不愿意再多喝骂,坐到一边通风处喝水,冷冷地看着石玉。
院内其他的人各自默默做着自己的工作,不闻不问,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许寒芳转身走了回去,走到石玉身边缓缓蹲下,握住了石玉发抖的手,轻轻说:“我来帮你。”
石玉抬头看见她微微一愣。
院内所有的人似乎被定格了,都一动不动地望向许寒芳。这几天她们或多或少听到了女官们议论她的来历和过去,都好奇地望着她。
“都看什么?接着干活!”一个女官高声喝道。
众人这才继续开始做自己的工作。继续像一个个木偶一样劳作。
许寒芳握住石玉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全是汗水,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再摸摸额头,滚烫滚烫的。回头说道:“她真的病了。”
女官愣了一下,鄙夷地说:“那又怎样?还以为自己多高贵呀?不管以前如何,来到这里就都是奴隶。都要好好干活。偷懒?偷懒就要挨罚。要不是犯了罪或者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会被贬到这里?”呷了口水,啐道:“呸,天天不干活装病,还以为自己很金贵呢?”女官撇着嘴继续喝茶水。
落了架的凤凰不如鸡。这个道理许寒芳明白。面对女官含沙射影的话,淡淡地一笑,也懒得和女官争论。这么热的天还不如少说几句话省点力气。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就是这样。不被人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许寒芳扶着石玉轻轻说:“你在一边坐着,我来劈柴。”
石玉还要争抢,被许寒芳强行按住。
女官也没有再言语,挑眉斜眼看着许寒芳,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
天黑得像墨染一样,雷吼一声一声由远及近。闪电在云缝中跳跃着。一阵凉飒飒的风横扫而过,卷起地下的浮尘直扑面颊,顿时吹净了许寒芳的一身燥热。
她抬头擦了擦汗,看了看风滚雷动的天空。低头继续去劈柴。身后劈好的柴已经堆成了一个小山。
石玉颤巍巍跪坐在一边的地上,一直不停地擦眼泪。
风滚雷动之后,又是一片寂静。
许寒芳不知道等待石玉的命运是什么?她需要把石玉多天没有劈完的柴劈完,她的手上已经打起了血泡,可是她还在不停的劈着。每一斧子下去,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发泄,发泄对这王宫人情冷暖的不满和愤恨
闪电忽地一亮,天空中一阵大雨兜头落下,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院内的人忙丢下手中的活计往廊下跑。
许寒芳扔下斧子扶起石玉刚跑到廊下,二人被女官伸手拦住:“你们的活没有干完,不能避雨。”
许寒芳刚要争论,被摇摇晃晃的石玉一把拦住,冲着她摇了摇头。拉着她回到柴堆旁,弯下腰拿起斧子。
曾经一个快人快语,活泼的毫无心计的小姑娘,如今也变得畏畏缩缩。这深宫大院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扭曲人性?
许寒芳抢过斧头,庆幸自己还没有麻木,还有一些良知,她憎恨而同情的瞥了一眼在廊下躲雨的人,挥起斧子狠狠把一根木柴辟为两半。
这时,天上已开始稀稀落落地洒下雨点,清泉宫的青砖地上发出时紧时慢的沙沙声。石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浑身在不停的发抖。像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树叶。
“你去躲躲,我来做好了!”许寒芳对石玉轻轻说。
石玉胆怯地摇摇头,偷偷望了女官一眼。
许寒芳叹了口气,也没勉强。这里的女人逆来顺受惯了,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反抗。
雨点越来越紧,许寒芳的衣服已经湿透,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天也越来越黑,似乎黑夜提前来临。
石玉的身体在雨中晃了几晃,扑通一声倒在青砖地上。
“石玉!”许寒芳大呼一声,扔下斧子,扶起倒在地上的石玉,想把她从湿冷的地面上扶起来,可是自己根本搬不动她的身体。
“你们快过来帮忙呀!”许寒芳冲着廊下的人大喊。
可是廊下的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没有一个人动一动。
一阵骤风吹来,许寒芳打了个寒噤,刚才劈柴的燥热一下散尽。可是周围人的冷漠更让她觉得心寒。她看着无动于衷的人群愤怒地喊:“今天倒在雨里的是她,没有人管,明天就是你们,同样也没有人会管!”她把石玉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艰难地架起石玉的身体。
廊下有几个人迟疑了一下,终于迈出了脚步,奔到雨里,伸出了援助的手。许寒芳温暖地笑了。这些人还没有完全泯灭良知。
走到廊下,许寒芳狠狠瞪了一眼冷漠的女官,凌厉的目光如刀。只是这一眼就让女官忘记了制止和说话。眼睁睁瞅着她把石玉架进了屋内。
女官们看看大雨,今天只有停工,于是一个个相继离去。负责监视砍柴的女官临走时又愤愤地瞅了一眼许寒芳,终于还是默不作声的离去。她在宫内已经呆了十几年,还没有见到过如此令她惧怕的眼神。
众人一看,都各自回到自己的榻处,享受这意外得来的一天清闲。静静等着午饭时刻的到来。
石玉病的很重,浑身热的烫手,嘴上已经起了燎泡,嘴唇和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许寒芳边用手巾给石玉敷着脑袋,边问:“去哪里找大夫?”
帮忙的几个人一听,连连摇头。有两个人默然退到了一边,退到自己的休息处。一个年长一点的女人说:“被贬黜到这里的人,如果生病了,只有听天由命了。”
许寒芳一愣,心里一阵刺痛,她紧紧握住石玉的手,轻轻呼唤:“石玉,石玉。”
石玉痛苦的呻吟一下,嘴唇翕动了一下:“水,水!”
许寒芳向四周看了看,眼睛逡视旁边的人。一个女人举起空空如也的茶壶摇了摇头。
许寒芳左右看看,拿起一个木盆跑到廊下,伸手去接天上的雨水。看着雨水一点一点地落入盆中,她只有一个感觉,想哭。可是几天前她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尽。
一想起嬴义,许寒芳的心又开始抽搐,浑身开始颤抖。只觉得心痛的呼吸困难。手臂一软,木盆“嘭“的一声掉在地上。
看着木盆掉在地上,刚接的水水花四溅,和地上的积水混合在一起。许寒芳懊恼极了,她蹲下,强忍悲痛把木盆从新拾起来,擦了擦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强打精神回到屋内。
也没有火,许寒芳把冰冷的雨水倒进一个碗里,送到石玉嘴边。
石玉喝了一口,浑身一激灵清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搜寻了半日,看见蹲在身边的许寒芳,嘴唇嚅动了一下。
许寒芳忙伏下身,侧过脸去听,却听不到她说什么,只看见两行眼泪从她脸颊无声地滑落。
许寒芳又疼又急又伤心,强忍着眼泪说道:“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
石玉摇了摇头,嘴又动了动,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许寒芳忙又喂了一口水。
石玉喉结滚动了几下,微弱的声音说:“姐姐,我不行了,我好怕……”
“你没事,你没事的。”许寒芳欲哭无泪。
“姐姐,叔叔对我说宫里是个好地方,说送我来享福,可是姐姐,我发现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特别是女人,这里的女人不是人,连狗都不如……”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许寒芳不知道是石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使一个原本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清澈的眼神变得混沌。她用手掌替她擦着眼泪,哽咽着道:“妹妹先别说这些,先好好休息。”
石玉微微摇了一下头,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想要说话,可是已经发不出声音。眼睛死死盯着屋顶,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难道又要看着一个朋友的生命在眼前消失?许寒芳五内俱焚。冰凉的衣服贴在身上,冷的她瑟瑟发抖。
她忽地一下站了起来,顶着大雨快步跑到宫门处,拍着门大喊:“开门,开门,快开门!”可是没有人回应。
“开门,开门,快开门!”许寒芳不停地呼喊。她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就要沸腾。
青砖地上的积水被雨点打起大片的水泡。哗哗的雨声、不时轰隆隆作响的霹雳声和许寒芳极力的喊声交织在一起。的29
还是没有人回应。
许寒芳像渴望一根救命稻草的绝望的人拼命地喊着,拍打着厚厚的宫门:“来人,开门!……来人!开门……”她的嗓子已经嘶哑。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无情的大雨中,淹没在冷漠的王宫中。可是她不甘心,不愿意放弃。
终于门外有了回音:“干什么?大呼小叫的?”是两个巡查的侍卫路过这里。
听到有人说话,许寒芳笑了,似乎看到了一丝渺茫的希望,隔着门大声呼喊:“这里有人生病了!找个大夫来!”的ca
“大夫?这里面的女人还有资格看大夫?”门外冷冷地撂进来一句话。
许寒芳哀求道:“求求你们行行好,找个大夫来吧,再不看可能就来不及了!”希望的稻草岂能随便扔掉?
“死了,给她席子一裹就行了,不用找大夫了!”门外的话依旧冰冷。
“你怎么能这样说?”许寒芳立在门檐下,急得直跳脚,可是又无可奈何。
“嗬!胆子不小,敢斥责我……”
“大哥,算了,这里的人都是些可怜人,何必和他们计较?这会儿雨越下越大了,我们先在这里躲躲如何?等雨小了,再接着巡视?”
“好!”
许寒芳隔着门苦苦哀求:“求求你们找个大夫吧!”
两个虎贲军不耐烦地说:“别再吵吵了,再吵吵报告女官,让她来治你。”
许寒芳颓然靠在门扇上。为何这宫墙深处如此冷漠?耳边听到门外的两个人小声的议论。
“这里的女人都有点邪乎,不太正常。”
“可不是吗?听说前几天,有个女人因为和侍卫扯上关系,被大王关到了这里。听说那个侍卫已经被廷尉大人定罪,今天午时就要被腰斩了。”
天空中又是一个炸雷,闪电划过黑沉沉的天空。
许寒芳听到这几句议论犹如电击雷鸣,心头一震。今日午时?那么说嬴义还活着?还没有死?
“开门,快开门!我要见大王!”许寒芳声嘶力竭地喊,狂拍宫门。手上的血泡也被蹭破,斑斑血迹落在厚重的宫门上,眼前已经模糊。
“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见大王?都被贬到这里来了,就别痴心妄想了。”门外的人嘲笑道。
清泉宫内被关着的女人都从窗户处探出头来观望,有的干脆走出房门立在廊下观看。
拍打了半天,毫无作用。许寒芳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昏迷中的石玉身边,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摸摸她滚烫的额头,探探呼吸,气若游丝。
抬头望望天空,黑沉沉的天空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是否到了午时?
望望屋内奄奄一息的石玉,想想即将被腰斩的嬴义。许寒芳心如刀绞,肝胆俱烈。她仰望天空,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无助过。猛然间想起了兰儿,想起来兰儿临走前哀怨的笑容。
不!我要反抗!我不能坐在这里,徒劳地等待!想到这里,许寒芳从地上跳了起来,冲到院内,她冲到柴堆前寻找那把斧头。
找到斧子,许寒芳拎着斧子怒冲冲走到宫门前,大喝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抡起斧子,拼命向宫门劈去。
天上的雷响的令人恐怖,闪电时而像一条苍龙从云缝中窜出来,将阴森森的清泉宫照得一片惨白。
宫门很厚很结实,一斧子下去仅仅是砍掉了一些木屑和表皮。许寒芳用尽了全身的力,砍下了第二斧,第三斧……仿佛她劈的不仅仅是一扇宫门,而是心门。
许寒芳看着宫门的木屑一点一点地飞溅,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人间地狱。如果要我在这里这样苟活着,还不如死去!
清泉宫内的女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傻傻看着她的疯狂。
宫门外避雨的两个虎贲军也被这巨大的响声吓了一跳,退了几步站在雨里愣愣看着被震的颤抖的宫门。
“开门!开门!”许寒芳在滂沱的大雨中,疯狂的喊着;疯狂地劈着。她已经疯狂。
劈门“咣咣”的巨响和空中的炸雷时而此起彼伏,时而重叠在一起。巨大的响声在震得整个清泉宫、乃至整个王宫似乎都在颤抖……“把门打开!”门外一个声音怒吼。这声音比惊雷还要摄人心魄。
“叩见大王!”听到两个虎贲军雨地里叩拜的声音。
紧接着宫门洞开。
嬴政背着手黑着脸立在伞下,怒气冲冲望向宫门处,雨水已经溅湿了袍角。
许寒芳手里拎着斧子,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门口,她的衣服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头发一缕一缕贴在脸上,大雨顺着她的脸、身体不断地流下。
嬴政目光猛地一跳,震惊地望着她。
一个闪电划过,嬴政看的分明,许寒芳的手指缝中还在往外流着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沿着斧子滴到地上,已经染红了地面。已分不清许寒芳脸上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她昂然站在台阶上,冷冷看着嬴政,赤红的双目燃烧的是不屈的怒火。
半晌,嬴政才缓缓抬起手看似漫不经心一挥。
有两个虎贲军奉命走上前,去拿许寒芳手里的斧子。
许寒芳紧紧攥着没有松手,目光仍旧愤怒地盯着嬴政,眼睛一眨不眨,仿佛一尊雕塑。
两个虎贲军抬头紧张地望了她一眼,迟疑着低下头用力掰开她的手。斧子柄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
嬴政看着耀眼的红色,目光又是一闪。感觉心像被扎了一刀一样一阵剧痛,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紧紧盯着许寒芳。
一个倔强,一个高傲。二人就这样在倾盆大雨中对视着,谁都没有言语。仿佛天地宇宙间的一切都已不存在……
大雨滂沱,雷鸣电闪。
“我的一个朋友病了,需要大夫!请你帮忙给找一个大夫。”许寒芳面无表情冰冷地说,打破了这种僵持。
黑压压的天空中又是一个炸雷,在头顶响起。
嬴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抬起手勾了勾一根手指。有个内侍飞奔着而去,消失在雨幕中。
“谢谢!——还有……”许寒芳刚说了这几个字,只觉得天地仿佛在旋转,眼前一黑,踉跄着晃了晃身体,“扑通”一声重重栽倒在冰冷的雨地上。
“芳!”嬴政惊呼一声,顾不得大雨,一个箭步冲上前,扑在地上一把将人事不省的她从地上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蕲年宫的大殿里。
嬴政守在榻边。轻皱眉头看着形容憔悴,面色苍白的许寒芳。轻轻握住她缠满纱布的双手拿起来吻了一下,纱布上有金创药的刺鼻味,也有渗出来的丝丝血迹。
嬴政替她轻轻盖好夹被,把缠厚厚棉花纱布的手轻轻贴在脸上,眼中已藏满焦虑。
许寒芳的头晕晕乎乎的。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似乎飘了起来,在空中忽忽悠悠地旋转着。
难道我又要穿越了吗?这次是穿到哪里?能回家吗?能看到爸爸妈妈吗?我走后,还能再回来吗?我真的还想再见浩然一面。
那个人是谁?是浩然明媚的笑脸吗?不是,是嬴政笑眯眯地看着我。他拉着我要去哪里?是要去那个桃花盛开的地方吗?……那个人是谁?是嫪毐,嫪毐即将被五马分尸。啊!血淋淋的场面好恐怖!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拼命地跑呀跑呀,却怎么也跑不动,回头看时,一张带血的脸是谁的?是嬴义,嬴义看着我在狞笑,不!不对!是嬴政,嬴政看着我在狞笑,身后跪着的是嬴义,再往后是凶神恶煞一样的刽子手,刽子手的屠刀已经举了起来……
许寒芳惊叫一声:“嬴义,快跑……”一翻身惊醒过来,浑身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眼前却看见了满脸焦虑的嬴政。
听到许寒芳的惊呼,嬴政不觉松开了她的手,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许寒芳从床榻上挣扎着坐起来。
嬴政想伸手来扶,刚探出身子手又缩了回来,两只手交叠着放在一起,心不在焉地坐在榻边。
许寒芳挣扎着下到地上,恍然如梦般来回转头看着,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宫殿。又看看殿外黑沉沉的天空,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嬴政深邃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许寒芳自嘲地笑笑。这里可以是有些人的天堂,也可以是有些人的地狱。回头再看看嬴政,他可以是天使,也可以是魔鬼。她似笑非笑复杂地看望着他。
“你淋了雨,小心着凉。”嬴政很想体贴地说,可是话出了口就变成冰冷的。
“放了嬴义……”许寒芳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恳求地说。
“理由。”
“他是我的朋友。”许寒芳想要对嬴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变得毫无感情,觉得多说一个字都是废话。
“凭证。”
这有什么凭证?许寒芳添添干裂的嘴唇觉得荒唐的可笑,可是又笑不出来,转过脸哭笑不得地说:“你想要什么凭证?——信不信由你,我只说实事。”
嬴政目光突地一跳,淡淡地道:“求我。”
许寒芳乍一愣之后,连想都没有想,就跪了下去:“求求你,放了他!”眼睛里有了一丝希望,却已藏满了泪光。的45
嬴政眼皮一跳,却若无其事地说:“这样太简单了!”脸上忽地有了得意,像打赢游戏的孩子。
“那你要怎样?”许寒芳追问,眼泪在眼睛打转。
嬴政从床榻边站起来,长长出了一口气,没有说话,看到一个内侍端着托盘站在廊下正探头偷偷往殿内瞅,嘴角轻扯一笑,弯下腰问道:“你为了救他什么都愿意做?”
许寒芳抬头看看笑容古怪的有些莫名其妙的嬴政,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点头,心里却七上八下。
嬴政直起了腰,脸上的表情越发古怪。一抬手,把内侍召了进来。
内侍捧着托盘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进来,跪下高举起托盘。
许寒芳转头看了看,托盘上放着一个酒樽,再抬头看看满脸古怪的嬴政,心里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嬴政弯下腰,笑容可掬地说:“这是一杯毒酒。我给你个选择,要么是你死,要么是他死。你怎么选?”
天空中一个闪电从云端跳跃而出,把蕲年宫的大殿照的通亮,紧接着的炸雷惊的许寒芳浑身一震。可是这雷声还没有刚才嬴政的话使她震惊。她难以置信地仰脸望着嬴政,这个和他朝夕相处了多年的人。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闪过嬴政的脸,使他的脸上的笑容显得古怪而诡异。
看过很多小说,死亡就是一种穿越,不知道是真是假?或许我死了就能回到我想去的地方?许寒芳静静望着托盘上的银樽。或许我就是这样结束我的这次穿越?
许寒芳轻笑了一下,缓缓拿起银樽,酒杯沉得似乎拿不动,她双手把酒杯捧起,捧在手里,再次看向嬴政。
嬴政歪着头,邪邪地笑着,得意地看着她。似乎他已经胜券在握,等着她认错求饶。
许寒芳咬了咬嘴唇,理了下头发,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如果非要我死才能救嬴义,我愿意以此来回报朋友的救命之恩。”擎起酒樽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
只觉得嗓子里火辣辣的感觉随着酒液一直流到胃里,烧得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痛。难道我就这样要死了吗?许寒芳感觉自己有些身形不稳,凄惨地笑笑:“现在你满意了?大王?”她倔强地忍着自己的眼泪,不让它流下来。
嬴政的笑容僵在脸上,紧接着脸色大变。愤然说:“为什么?你可以为了他去死?为什么?”
死有时候也是一种解脱。许寒芳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哀伤地看着嬴政,忍受着火辣辣的剧痛,凄凉得笑笑,如释重负地说:“不为什么。有些事情,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理解,也不会明白……”
嬴政木然说:“你为何就不能向我低一次头?不能向我认个错?我是大王!”颓废取代了脸上的傲慢。
许寒芳凄然一笑:“我是错了,但不是错在别处。是错在不该如你所说,真的把你当朋友……”
嬴政浑身猛地一颤,呆呆地望着她。他的手在发抖,嘴唇在发抖,浑身在颤抖。
许寒芳眼泪止不住流下:“嬴义和你一样是我的朋友,可是我连话都不敢跟他说。他一次又一次救过我,今天我终于可以救他一次,我很开心。——现在你可以放了他了?”胃部的剧痛越来越强烈,蔓延到腹部。她伏在榻边弯下腰,强忍剧痛。
嬴政转过身,不愿看她的眼睛,淡淡地说:“午时已过,他已经被斩了!”脸上有着一丝倔强和落寞。
“什么?你说什么?”许寒芳一惊。
嬴政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轻轻弹着指甲,漠然地说:“晚了!午时已过,嬴义已经被处死了!”
许寒芳犹如五雷轰顶,暴喝一声:“混蛋!你个混蛋!十足的混蛋!我恨你一辈子!”
一声暴喝把殿外的人都吓傻了,呆若木鸡地看着满面怒容的大王。
这模样简直像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许寒芳心里陡地升起一团怒火,咬牙切齿歇斯底里地怒喊:“你不是人!你就是有豺狼的本性!你个疯子!”扬手把手里的酒樽狠狠掷向嬴政。
酒樽擦着嬴政的耳边飞过,“当”的一声砸破了嬴政身后的宫灯。宫灯倒在地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碎片洒了一地。
嬴政回头看看被砸破的宫灯,恼怒地看着她。她冷冷看着嬴政,泪水却不争气地流下。
许寒芳弯腰捂住绞痛的胃腹,伏下身子,额头冒出了冷汗。只觉得血往头上涌,神志已经有些不清,眼前也有些模糊,她摇晃了几下,断断续续地说:“你是大王,有权利随意夺人性命,判人生死……但是我活着,同样有活着尊严,有爱和恨的权利……我说过,你杀了嬴义我会很你一辈子,我就会恨你一辈子……”她的眼中是仇恨的怒火。
嬴政仿佛被钉在地上,一动不动。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她。
许寒芳又凄然一笑:“我做人真的很失败……我不想伤害任何朋友、任何人,可是到头来我全伤害了……我不会虚伪地去做戏……和你在一起这些年,你很尊重我,从来没有强迫过我,我很……很感谢你……可是同时你也剥夺了我的自由,我的快乐……如果我只有死才能恢复自由,要让我来选择,我宁愿死……”她解脱地笑笑,身子已经软软地倒下。
嬴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睛里突然有了泪花。
忽然一道闪电,将殿内外照的通明如昼,紧接着又是一声炸雷。一切又恢复了原状,只有刷刷的大雨,敲打着殿宇和丹墀,敲打着寂静的禁宫……我这是在哪里?我回家了吗?我是否回到了现代?耳边似乎听到隐隐的哭泣声。这里是地狱还是天堂?
胃部灼痛,头痛欲裂,嗓子里也是火辣辣的痛。许寒芳挪动了一下身子,只觉浑身酸痛,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模糊一片,又用力眨了眨眼睛,才看清这是大殿殿顶的藻井。我怎么还没有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许寒芳心里咒骂着转头观看。一个小近侍跪在一边正低声地哭泣。
“你为什么哭?”她哑着嗓子问。嗓子痛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您醒了?”小内侍跪行几步来到榻前,脸上还挂着泪珠,大喜过望:“您终于醒了?太好了!”高兴地连连磕头,喜极而泣。
许寒芳又往四下看了看,这里应该还是蕲年宫,但是四周静得出奇,与往常大相径庭。问道:“怎么回事?我没死?”
小内侍连连点头,用衣袖蹭了下眼泪:“太医给您诊治说您得了疫病,会传染。大王搬出了蕲年宫,把蕲年宫封锁了。——您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
“疫病?”许寒芳有气无力来回瞟了瞟眼睛,思考着这是怎么回事。觉得身上瘙痒,用手挠了挠,看到手臂上起了好多小红疹子。这是什么?这就是所说的疫病吗?
“我不是喝了毒酒吗?怎么会没死?”许寒芳心中充满迷惑。
“毒酒?”小内侍摇摇头,跪前一步:“奴才不知道。奴才只知道那天您和大王争吵了一阵,然后大王疯了一样喊御医,然后御医说您得了疫病。怕疫病传播,劝大王离开,大殿要封锁。大王起初不愿意,最后众大臣跪在殿外泣血劝谏、苦苦哀求,大王才起驾至甘泉宫,起驾的时候,大王一步三回头的。”小内侍说话很麻利,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究竟是怎么回事?酒里难道没毒吗?嬴政究竟在搞什么?许寒芳浑身又疼又痒,又痛苦地挪了下身子,挠了挠身上的小疙瘩。
“您醒了,我去通知其他人。”小内侍叩了个头,飞奔着出了殿门。
一会儿殿内黑压压跪了二十几个人。全是平时在蕲年宫服侍的内侍和宫女。他们看到许寒芳醒了一个个欢天喜地,不停地磕头。
在众人的服侍下许寒芳勉强起床梳洗完毕,多少用了些餐饭。逐一询问身边的人。
通过询问多个人,她知道那天和嬴政的争吵惊动了整个蕲年宫。自己喝下的酒也不是什么毒酒,而是因为嬴政淋了雨,御医给嬴政备的驱寒的药酒。嬴政见到她瘫倒在地上,惊慌失措地大喊:“御医!御医!”
嬴政这个玩笑开的太大了!还以为自己这样能穿回去。可是到头来却一场空?许寒芳暗自苦笑。
许寒芳也知道了众人欢天喜地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自己醒来,还因为留下的这些人,命运全掌握在自己身上,如果自己真是疫病死了,这些人全部要殉葬。她再次苦笑一下,可恶的殉葬制度!
许寒芳醒来的消息很快传出蕲年宫。御医通过隔窗送进了药,告诉许寒芳还需要再忍耐几天,观察一下,免得传染给大王和众人。
御医还带来了嬴政的一封信。许寒芳打开丝帛一看是一个空白的丝,没有写一个字,淡淡地苦笑,放置在一边。
两天后,蕲年宫内出现了情况,宫内所有的人身上都起了这些红点点,有的人还浑身发热。疫病暴发了。
许寒芳也是浑身酸痛,低烧不退。身上红点点奇痒难耐,和大家一起忍受着疾病的折磨。
蕲年宫就这样成了死亡疫区。
往日灯火辉煌的蕲年宫由于嬴政的离开显得黑洞洞的。被封锁的蕲年宫内也没有侍卫,越发的安宁和平静。
许寒芳打发开了所有随侍的内侍,自己一个人在院内散步。难得有一个不被众人看着、管着的时刻。她感觉到心里面格外的轻松。
我真是得了什么疫病么?那我会死在这里吗?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吗?浑身酸痛的许寒芳在石凳上缓缓坐下,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独自一人去静静思考一些问题,慢慢回忆着过去的往事。
一个月圆的夜晚,在古井边遇到秦煜,所有的都发生了改变,我糊里糊涂地穿回到现在。第一个看到的是青,莫名其妙做了青的新娘。青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人在哪里?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又莫名其妙被浩然抢走。想起浩然,想起那张明媚的笑脸,她的嘴角又挂上了浅浅的微笑。
美好的初恋让人终身难忘,一起患难走过的日子今生又怎会忘记?浩然你为何不辞而别?浩然你还爱我吗?还会像我一样爱你、念你、想你吗?你还会看星星吗?我真的好想和你一起看星星。
许寒芳抚了抚疼痛的胸口。浩然是你听到我的呼唤吗?所以也在呼唤我?这就是心有灵犀吗?可是浩然你又在哪里?你回家了吗?我该如何才能找到你?
许寒芳沾了沾眼角的眼泪,看了看静悄悄的四周。这里的一草一木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就像这里的人,你永远也猜不透他们在想什么,永远也不可能和他们有心灵上的交流与贴近。
那个桃花纷飞的季节,邂逅了嬴政,他俏皮的神情还在眼前,可是转眼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独据一方的霸主。这些年的政治历练,使他变得越发的深沉,早已经不能通过面部的“笑”或者“恼”来判断他内心的喜怒哀乐。嬴政在某些时候实在是像个孩子,一个只能赢不能输的孩子。
和嬴政在一起的日子最久,掰指头算一算已经有七八年了吧?和他还仅仅是友情吗?总觉得和他多了一份亲情,是一份难以割舍的亲情?除了亲情还有别的吗?
此次生病,嬴政没有抛弃我。起初还一直守在我的身边,最后才撤出了蕲年宫。我理解他,他只剩下我这样一个理解他、懂他的人,他要把我紧紧抓住,不愿放手。可是他的方式错了,他不该杀了嬴义……
嬴义,一想起这个名字就锥心的痛。曾经为我舍弃自己的生命,他对我默默付出的感情,我不是不明白,他在用生命守护我。但是我更清楚这份感情只会害了他,一直在逃避躲藏。可是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掉宿命,还是害了他……
浑身又开始瘙痒。她扭着身子左抓抓右挠挠,奇痒难耐。站起身来,拼命的挠抓。身上的小红点越来越多,越来越痒,痒得钻心。
许寒芳抬头望望高耸的宫墙。如果我真的得了疫病,如果注定我无法回到未来,我希望我可以死在浩然温暖的怀里。那里是我曾经最渴望的归宿。
后背也开始瘙痒,手又够不到,许寒芳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走到一棵大树下,转过身去在树上用力蹭着,稍稍有所缓解。
许寒芳站在树下,仰头看着大树蓬勃茂盛的树冠,歪着头看了很久,突然笑了……
夕阳西下,已近黄昏。
许寒芳像往常一样吃了饭,命令所有的人:“各自回到各自房内去,不允许出来,我要绝对的安静。——还有,照顾好所有重病的人。”
众人领命,躬身退下。
许寒芳找到了那把短剑别在腰间,又带了些黄金,静静等着黑夜的到来。
又是一个黑沉沉的夜,星汉高远,疾云飞渡,月亮在莲花般的云朵中忽隐忽现。
夜深人静,许寒芳确定众人已经睡下,穿着深色的衣服,轻轻打开殿门,来到那棵大树下,茂盛的树冠直伸到墙头上,伸出墙外。看看左右无人,爬上了大树。
许寒芳蹲在树上又朝下看看无人,攀着树枝跳了下去。
由于疫病,闲杂人等也不能靠近蕲年宫。所以她很顺利地通过大树翻出蕲年宫的宫墙。跃到墙外。
紧张使许寒芳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和瘙痒,忘记了自己的疾病。她伏在地上观察了一阵,沿着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道路跑到了湖边。
夜晚,微风阵阵,湖水轻轻拍打着湖岸,发出哗哗的响声。
许寒芳清晰的记得王翦说过湖底是一条通往宫外的水道。只是不知道水道究竟有多长?自己能否通过水道潜出去?的8f
她决定再赌一回,哪怕是用生命赌一回自己的自由。反正也是死,我一定要在生命消逝之前,离开这个没有自由的王宫。去追寻自己心中那个唯一的梦想,完成自己死亡前唯一的心愿。
想到这里,许寒芳沿着湖边走了一阵,看看四周无人,悄悄下到湖里。
月亮在云端忽隐忽现,照在湖面上,使宁静的夜显得更加静谧、神秘。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许寒芳贴着岸边游着,耳边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她知道这是巡逻虎贲军的脚步声。她把身子紧紧贴在岸边的石壁上,只露了个头在水面,屏住了呼吸。耳边听到脚步声渐渐行远,继续往前游。的67
所幸一直没有被发现,凭借水底暗流判断,应该离水道出口不远。许寒芳在湖里顺着水流的方向缓缓游了过去,在她的身后湖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水线。
到了出水口,许寒芳扶着岸边,手摸到腰上的短剑。深呼吸了一口气,潜到水底。
黑漆漆的湖底什么也看不见,摸索着用短剑把铁栅栏削断,切开。做完这些工作,她又重新浮出水面,准备透口气。
谁知人刚浮出水面,还没来的及透气,耳边就听到:
“大人我听到这里好像有什么声音?”
“哦?我看看!”
糟了!刚才自己潜入水底的时候,不了解水面上的状况。何时来了一队虎贲军?许寒芳暗自懊恼,还没来的及躲避,就和一个人对了个脸。
两张脸不到一尺的距离,彼此呆呆地对视着。许寒芳张大了嘴看着对方,对方也目瞪口呆地瞪着她,显然也惊呆了。
许寒芳听到了自己的剧烈的心跳:完了!这下完了!这次逃不了,只怕今生再也没有机会。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求助地眼神望着对方。
此人一怔,目光闪了一下,站直了身子,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没有什么声音,什么也没有。”然后带着众人离去。
听着脚步声走远,许寒芳突然想起来刚才那张和自己对视的熟悉的脸孔,是当日自己拉下水的杨端和。
为何杨端和要装作没有看到自己?他看懂了自己的眼神吗?还是……这连许寒芳也想不明白。正在诧异,又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忙贴着岸边躲避。
听着巡逻队已经走远,许寒芳回头看了看,王宫威严的屋脊楼阁、飞檐走兽在漆黑的夜空静静默立。她低声说:我走了,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会回来!
许寒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屏住呼吸潜到水底,闭着眼睛放松身体任由自己被水流冲进水道。
由于湖里的水都是经水道流出,水到了这里水流变急。许寒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水流快速向前进。
赌归赌,还是要冷静的分析。她刚才分析过,既然这里有士兵,水道就不会太长。应该是人的极限可以承受。如果水道长的使人根本无法潜进来,那么根本就不需要派兵在这里巡视、把守。
出于对自己的保护,她在进水道的时候刻意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使自己脚在前头在后顺着水流往外飘,免得撞伤头部。
正想着只觉得身体重重撞在一个物体上,没来得及反应的她心头一凛,急忙屏住了呼吸一摸又是一个铁栅栏。慌忙用短剑削断铁栅栏钻了出去,然后浮出水面。
在浮出水面的同时也是她憋气到了极限的时刻,她扒着出水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又低头看了看暗道:我自认为水性不差,但是这么长的水道,水流这么急,要想从如此狭长的水道逆水流潜进王宫恐怕也不容易。
休息了片刻,观察着周边的环境。她现在身处王宫的护城河中。
时值初夏,虽然已过亥时,远处的岸边还有一些百姓在纳凉。宫门五十丈以内的地方是禁地,不时有巡逻的士兵走过。
许寒芳同样沿着岸边游出了宫门禁地,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向四周看看,确定没有被人发现。借助水的浮力悄悄爬上了河对岸。
夜晚清新的风吹来,很快吹干了身上的纱衣。许寒芳深深地吸了口气:自由的感觉真好,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
休息了好一阵,许寒芳才恢复了体力
大街上三三两两的人群开始各自往家走,人群渐渐散去。
安静的街道上传来子初的更鼓声。她走在大街上,左顾右看,寻找目标。
我要尽快离开咸阳城,否则等到天一亮,被人发现我失踪了,嬴政很快会找到我。正在寻思去哪里买一匹马,抬头看见了邻居嬴德。惊喜地喊道:“嬴大哥。”
赢德抬头看见许寒芳猛地一愣,下意识往左右看看有没有护卫,确定只有许寒芳一人后,惊讶地问道:“韩姑娘,怎么就你一个人?”
许寒芳低下头,悲伤地说:“一言难尽……嬴大哥,你告诉我哪里能买到马,我要买一匹马尽快出城。”
嬴德猜测地看看她,上下打量着她,然后点了一下头:“你要出城要尽快,子正时分就要关城门了。——跟我来。”
许寒芳笑着点点头。
在嬴德的帮助下很快买到了马。嬴德还帮她买了一些食物和用品。似乎已经猜测出来她要出远门。
“谢谢你!”许寒芳感激地笑笑。
赢德鼓励地点点头:“快走吧,晚了就走不成了,路上小心。”好像他很了解她。
许寒芳用力点点头,感激地眼泪挂在眼角。这些萍水相逢的人给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帮助。
换上男装,许寒芳飞身上马,扬鞭打马,出了西城门,向着自己梦想的地方奔去……
醋,古汉字为“酢”,又作“醯”。《周礼》有“醯人掌共醯物”的记载,可以确认,我国食醋西周已有。晋阳(今太原)是我食醋的发祥地之一,史称公元前8世纪晋阳已有醋坊,春秋时期遍及城乡。至北魏时《齐民要术》共记述了大酢,秫米神酢等二十二种制醋方法。唐宋以来,由于微生物和制曲技术的进步和发展,至明代已有大曲、小曲和红曲之分。。。。。。
(第四部完)
看着咸阳城在身后成了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许寒芳按耐不住自己兴奋飞扬的心情。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机会摆脱了众人寸步不离的监视,终于离开了王宫,终于离开了咸阳!终于离开这个我既留恋又恐惧的地方。
跑了几步,许寒芳又拉住了马。骏马的的地慢跑着。我的走可能会连累很多人吧?嬴政,如果你真的爱我、懂我,那么看到我在你给我的白娟上留下的字,应该会放了他们。如果你不爱我……
立马挺身,许寒芳不敢想下去。我回去就能保证嬴政不追究他们看管不严的责任吗?我留下会不会好些?可是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我不想我留下生命中的遗憾。我这算自私吗?
许寒芳骑着骏马在城外徘徊着,用力拢了拢头发。算了!连我自己都要死了,什么也不管了!以前我总是为别人活着,为别人想,现在我只想在死之前做一件自己渴望做的事情。我就自私一回吧!想着又扬手狠狠打了一鞭子。
骏马长嘶一声,奋起四蹄绝尘而去。
因为惧怕嬴政的追兵,所以也不敢休息。一路上,提着心劲儿,餐风露宿,日夜兼程。早已忘记自己还在生病,只想尽快离开秦国境内。行路中稍微听到点动静就紧张地心怦怦直跳,草木皆兵。
提心吊胆,终于到了黄河边,再次看到了函谷关。许寒芳下意识往身后看看,自己两次就是走到这里被迫改变了行程。这次会怎样?历史会不会重演?
终于登上了渡船,许寒芳看着渡船离黄河东岸渐渐远去,只觉得自己离希望越来越近。上了岸过了函谷关,骑马驰过了汜水。她的心渐渐踏实了一些,终于不必要再担心嬴政的追兵。
只要出了秦境,嬴政想要找到我只怕不容易。越想越兴奋,越想越开心。希望我能够坚持到浩然的家。
以往是路盲的她,这次也没少走冤枉路。只知道一点,方向应该是往东。走走退退,退退走走。荒郊野地想问个路也没有没法问,只有通过太阳,树木的枝叶来辨别方向。
顺着当年和浩然来咸阳的路,一路往东走。走了两个月,许寒芳总算到了荥阳古城,回想起自己就是在这里第一次向浩然敞开了自己的心扉,拉着浩然在街道上愉快地奔跑,不觉笑了。
穿过荥阳城,如火的骄阳也阻挡不了许寒芳迫切的脚步,滚滚的热浪没有她沸腾的心火热。
策马一路狂奔。看着大地在脚下飞速倒退,看着树木远远抛在身后,心完全飞扬起来。终于彻底自由了!太好了!的6da
远远的又看见那片山岗,那片和老虎耗了三天三夜的山岗。当时的恐惧,化作今天难忘而甜蜜的回忆。
疫病没有想象中的恐惧,身上的小红疹子已经渐渐消退,生的希望代替了对疫病和死亡的恐惧。心里更加地快活。的06
许寒芳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她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她弯腰从鞍前取下水囊,仰脖咕咚咕咚狂饮一阵,又把剩下的水浇在头上。
清凉的水驱走酷暑的燥热。许寒芳甩了甩脸上的水珠,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策马扬鞭向前驰去。
转眼间山岗已在眼前,许寒芳勒住骏马,立马观看。山岗的苹果树已经结满了青青的果实。这青青的果实是否就像青涩地青春一样,有点涩涩的味道?
虽然已经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光马匹换了好几匹,可是许寒芳一点也没有觉得累,有的只是兴奋和期待。幻想着和浩然相见时会时怎么样?
或许他会惊讶我的突然出现,语无伦次?或许他会很开心,一下子把我抱进怀里?或许他会很意外,惊得目瞪口呆?或许他已经是妻妾成群,孩子一大堆了?
当年那个单纯的小男生后来变成一个有男人风度的绅士。现在这个绅士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已经蓄起了小胡子?想到这里许寒芳扑哧一笑,把一片草叶架在自己的嘴唇上,俏皮地模仿着浩然长小胡子的样子。在马背上背着手,学起浩然走路优雅斯文的模样。
一阵微风吹来,把“小胡子”吹掉。看着“小胡子”旋旋转转落在地上。她遐想着笑了。她开心地挥着马鞭,口中吹起尖锐的唿哨,发出喔喔的叫声,又“噢!”地怪叫了一声,向前飞驰而去……
古城就在眼前,下马牵着马进了古城。许寒芳有些犹豫了。
这么多年了,浩然还记得我吗?还会像以前一样爱我吗?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不是吗?如果浩然现在过的很幸福,我的出现会不会像上次一样打乱他的生活。如果这样,我是否不应该自私的搅乱别人安宁的生活?
怀着迫切而又胆怯的心情牵着马走在古城的街道上。多少年来一直企盼着这一刻,可是这一刻即将来临的时候,反而有些退缩了。
如果浩然还爱我,我愿意和他相守一辈子,共同实现天荒地老的诺言;如果他已经把我遗忘,我会笑着说我们还是朋友;如果浩然已经过上了原来的生活,已经有了爱人和孩子,我会微笑着祝福他……已经假设了太多太多的如果。许寒芳心乱如麻。
许寒芳一圈一圈在街上走着,迟疑着,矛盾着,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抬头看到了那个玉器店,手不觉摸向腰间。隔着锦囊摸到了那只玉簪。她再一次问自己:天荒地老的誓言会改变吗?
渴望见到浩然,又怕见到浩然。思虑再三,许寒芳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在城内悄悄打听一些浩然的消息。如果他现在过的很幸福,那就远远地看他一眼,然后悄悄地离开。
夜幕降临,黑夜静悄悄的来临。天空中缀满了繁星。许寒芳靠在窗边,痴痴的望着夜空。
星星还是那么的亮。此时的星星就像浩然,感觉似乎就在自己身边,可是似乎又是那么遥远。
为何我的心跳会加快?是浩然在呼唤我吗?他是否已纪感应到我的到来?
心脏在剧烈跳动,这一刻就想扑进浩然怀里。许寒芳按住胸口,用力吸了几口气。已经按耐不住自己迫切的心。我现在就去找浩然!不管什么样的结果都要勇敢地去面对!
许寒芳转回身,快步走到几案前,对着水盆理了理装容。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今天我就为我爱的人梳妆一番。
换上了女装,梳理了自己满头乌黑的青丝,犹豫了一下,慢慢把头发挽起,许寒芳把发簪轻轻Сhā在脑后。嘴角泛起甜甜的笑颜……
迈步出了客栈,沿着古老的街道走着,想起了当日浩然小心翼翼护着自己走路的情形,心里有着丝丝甜蜜。醉人的笑又挂上嘴角。
许寒芳时而激动地快行几步;时而放慢脚步,紧锁眉头;时而站定脚步,低头沉思,时而后退几步,连连摇头……她逡巡着、徘徊着往浩然的府邸走去。脚步就像她的心情一样矛盾、凌乱。
思索着,我先在府门口看看情况吧?只是看看;犹豫着,万一在门口碰到他我怎么办?我做好思想准备了吗?进两步,退一步,慢慢走着。
终于鼓足勇气,决定去见浩然。再一抬头,猛然间发现已经到了府门口。
府邸门口没有想象的灯火辉煌,门前的空地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卫兵把守。驻足再往里面看,府里面也黑洞洞的,没有一盏灯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许寒芳缓缓走了过去,缓缓上了台阶。黑漆漆的府邸,红彤彤的大门,里面静悄悄的。她感觉到了异常。
走到高耸的大门前,许寒芳仰目看看,大门虚掩着,门鼻上、门钉上布满了灰尘。许寒芳用力一推,府门“吱呀呀”地开了……
举目朝里望,府内杂草丛生,已没过膝盖。显然好久已经没有人居住过。
许寒芳迈步进了府邸,走在秘道上,踏着青砖的脚步声在院子激起回音。空荡荡的声音让许寒芳大夏天只觉得冷的浑身发抖。
走在荒废的府邸,脚步声声惊起了树上的宿鸟,在空中盘旋。偶尔传来一两声乌鸦的叫声,徒增了几分凄凉。掸掉。缓步进到屋内,屋内也空空如也。地上的尘土有二指那么厚。一路走来,脚边荡起的尘埃四处扩散。
浩然没有在这里?他搬家搬走了吗?浩然在哪里?多少次幻想重逢的情形,多少次梦中相见,原来一切都是空的。为何上天连我看他一眼的机会都不给我?许寒芳眼前模糊了。
“笃笃……笃笃……”一阵有节奏的响声传来。
许寒芳目光一跳,有人来?转回身,快步走到屋外,寻声观望。
草丛后缓缓走出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老者佝偻着身子,手里拿着竹竿,用竹竿探着路,是位盲人。
老者似乎觉出院内有人,停下脚步,歪着头侧着耳朵听了听。
许寒芳似乎看到一丝希望,向前走了两步,问道:“老伯,我想向您打听个事。”
“哦!是位姑娘。”老者站直了身子,声音沙哑地问:“姑娘要问什么?”侧耳用心倾听着。
许寒芳咽了口吐沫问:“这家的主人呢?”
“主人?”老者叹了口气说:“这家现在没主人。”
“那以前的主人呢?以前的主人不是叫浩然吗?”许寒芳迫切地想知道浩然在哪里。
“公子?”老者长长叹了口气:“唉!走了!早就走了!要不然这里也不会成这样。”叹息声久久在四周回荡。的6c2
“走了?去哪里了?”许寒芳追问:“是搬家了吗?”
老者叹息着摇摇头:“十年前就走了!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十年前?没回来?”许寒芳似乎没有明白。
老者连连叹息,连连摇头:“我家公子多好的人哟。我看着他长大,如此乖巧的一个人,竟然不惜一切跟着一个女的走了。郡里多少貌美的女子他看都不看一眼,非要跟着一个异国女子走了。唉,情种呀,情种……”老人的叹息声随着杂草一起在风中左右摇摆。
“你是说,浩然一直就没有回来过?”许寒芳难以置信。浩然走的时候明明给屈怀说回家了?难道他告诉屈怀他回家了是谎言?
“回不来了,回不来了!人已经不在了,还怎么回来?”老者捶着胸连连摇头。
“您说什么?”许寒芳怀疑自己听错了。
老者语无伦次地说:“公子走时,把所有的仆从都遣走了。我也没地方可去,就一直留在这里。希望能等着公子回来。——唉,以前我还能收拾收拾院子,这几年眼睛也看不见了。——唉!看样子公子走的时候把所有的人都遣走,就没有打算回来…。。”老者用竹竿敲着地面跺脚叹息。竹竿的敲击声再次惊飞了树上的宿鸟,扑棱棱的来回飞着。
没有打算回来?许寒芳呆若木鸡。呆了片刻,问道:“我想知道,你家主人究竟是何人?他现在人在哪里?”
“你不知道?”老者刻满皱纹的脸上全是疑惑,继而讲述道:“我家公子是郡里最美的美男子,不知道多少女人为他着迷、为他痴狂?他更是主上最疼爱的小儿子。可是他不爱江山爱美人,放弃王位,放弃一切走了,去秦国了。这一走就再也没能回来。可怜呀,可怜呀……”他的神色黯然下来:“听说,公子的墓就在离此200里的故都彭城外……”老者黑白混沌的眼睛,又留下两行浑浊的眼泪。
许寒芳颤抖着问:“真的死了?什么时候?我不相信!”感觉像在做梦,一个恶梦。她还是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什么时候?”老者掐指算算:“有六、七年了吧?”又细细思索,凄然点点头:“嗯,对!是有七年了,七年前人就不在了。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唉!时间过的真快……”感叹着岁月的蹉跎,抬手沾沾眼角。
许寒芳犹如五雷轰顶,面色立时变得煞白,立在地上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了廊柱,靠在柱上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没有倒下,泪水汩汩流下,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没了!现在全没了。公子没了,主上没了,宋国没了,全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只剩下这座荒宅了……”老者抹着眼泪感叹,佝偻着身子走了,边走还边自言自语:“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有人来找小公子,还有人慕名来找少主,又是一个痴情人呀!痴情人……”声音渐渐湮没在荒草丛中。只听见“笃笃,笃笃”有节奏的拐杖声越来越远……
不爱江山爱美人?音信全无?公子的墓地在都城外?全都没了?
许寒芳只感觉浑身虚脱,一阵眩晕,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呆呆望着惨白的地面。原来,浩然离开咸阳一直就没有回来过这里?许久,她抬泪眼看看黑黢黢的四周,泪水汩汩流下。
死了?都死了?我是个不祥的女人,连累了浩然,害死了嬴义。害死了所有的人。而我却还活着?为什么我还活着?许寒芳哭一阵,笑一阵,笑一阵,哭一阵。许久她抱着头扯着头发歇斯底里地大呼一声“啊!……”凄厉的喊声惊飞了宿鸟,在空荡荡的荒园里回荡。
寒星闪烁,夜风透骨,万籁俱寂,黑漆漆一片,只有树上时而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瘆人的叫声。
许寒芳又冷又饿,又怕又乏,把身体蜷成一团,缩在廊柱下,一动也不想动。夜风吹来,冷得她的牙齿直打架。
她把头靠在廊柱上,痴痴呆呆地坐着。半晌,她摸出身上的锦囊,取出竹简,抬手去掉头上的玉簪,看着浩然临行前的叮嘱,摸着天荒地老的誓言。此时,漆黑的漫漫长夜,陪伴她的只有它们。
她的泪水又无声的流下,打湿了衣襟。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拿出短剑,在廊柱上刻下了浩然的名字,一个,两个,三个,她的眼睛已经模糊地什么也看不清,可是她还在不停地刻着刻着……
不知道刻了多久,她颓然倒在地上,多日来的长途奔波,使她浑身充满倦意。多少次幻想着重逢的时刻,如今一切都已经成空,觉得自己好疲惫,蜷在地上沉沉睡去。
惨白的月光照在她身上,诺大的荒园里。只有她一个渺小的身影,更显得她在这茫茫天地间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一抹朝霞漫过天际,天渐渐亮了。
“笃笃”声再次传来。盲老汉摸索着走过来,站定脚步侧耳听了听,往堂前走去。他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走,一只手用竹竿探着,一只手往前摸着,迈步上了台阶。
无意间,手摸到了廊柱。老者愣了一下,又用手仔细摸了摸,然后侧耳仔细听了听,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蹒跚着离去。一会儿拿来两个饭团,一碗水放在地上,人又消失在荒草从后。
当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时,许寒芳慢吞吞地从地上坐起来,空洞的目光看着饭团发了会儿呆,然后机械地挪了过去。
许寒芳端起水碗,自己的面孔倒映在水中,幻化成了那张明媚的笑脸,“浩然……”一滴泪水滴落碗中,打碎了那张明媚的笑脸。
心中唯一的梦幻已经破灭,唯一的理想已经成空。许寒芳感觉自己的心象被人摘去了一样,空荡荡的。突然发现自己成了一个没有目标的游魂。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不知道自己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她没有地方可去,只有在荒废的府邸住了下来。
她每天就是坐在院子内发呆,对着自己傻笑,或者不停地刻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有时她会在拥挤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空洞散乱的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搜寻,可是再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人知道她平静的表情下是一颗怎样疯狂的心。
一个月后,古城街头上出现了一个头发凌乱,满面污垢,神经兮兮的女人。她从不与人说话和交流,她完全活在回忆中。陪伴她的只有孤寂的白天和漫漫长夜。
久而久之,附近的人都说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痴情的疯子,住进了以前的公子府。只会喃喃自语;只会在柱子上、墙上刻公子的名字,一遍、一遍又一遍……
树叶慢慢由绿变黄,然后一片片凋落,直到刮起了北风,无情的北风吹落了树上的最后一片抖嗦的叶子,将其卷在空中。
北风漫卷着地面,失去依托的落叶在空中失魂落魄地狂舞。
院内的衰草被霜打得横七竖八、东倒西歪。
荒草、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已经完全可以把这个院内的景象描绘。
北风扫落叶。昏黄的太阳,在飞云中黯然失色,渐渐失去了白天的光华。
漫长的冬夜总是那么难熬。许寒芳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廊下的台阶上看星星,她的身上裹着好心人施舍给她的破棉衣。衰草丛足以把她憔悴的人影淹没。
“老大,这里这里。”有个鬼鬼祟祟的声音。接着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闪进门来。
许寒芳木然瞥了三个不速之客一眼,又把空洞的目光转向那颗最亮的星星。她的眼中是璀璨的星光。
一阵脚步声后,一个闷闷的声音说:“这里怎么什么也没有?”听语气像是那个老大。
“就是,这个宅子里怎么什么也没有?这里穷的连老鼠都搬家了?”一个尖细的声音附和。
“就你的馊主意,听说这宅子荒了很久了,就是有东西也早让人搬完了?你真是没脑子!”闷闷的声音责怪道。
“老大教训的是!老大教训的是!”一个声音赔着罪。
三个人说着话,抬头看见了许寒芳,猛地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楚后,一个人说:“不用怕,是那个疯子。”
许寒芳漠然瞟了他们三个一眼,把脸又转到一边。脖子里的紫水晶在月光下光芒一闪,闪的院内一亮。
亮光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老大,那个女人身上好像有值钱的东西。刚才我看到亮光把院子都照亮了。”
“嗯,我也看见了。”老大闷闷地说。
“就是!就是!我也看见了。闪的我的眼睛都花了。”尖细的声音确定地说。
三个人朝许寒芳走过来。
“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为首的老大长的豹子眼,络腮胡。
许寒芳下意识的按住了腰间的锦囊,里面有浩然留给她唯一的玉簪。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尖细的声音尖叫:“看!她用手捂住了!”人像他的声音一样,尖尖的脑袋,细高挑的个子。
“拿过来。”一个脸上有着一块疤的人逼着她。
许寒芳直愣愣看着三个人,手攥得更紧。
“拿来吧你!”疤瘌脸上来抢夺。
许寒芳本能的胳膊肘一撞,膝盖一磕,把疤瘌脸踢了个仰面朝天。
“呀!老大这个女的还会两下子。”尖脑袋跳着脚尖叫。
“上!”老大一声低喝,二人扑了上去。
就算许寒芳练过,真和两个男人打起来,又如何能打得过?只是一个回合,就被二人打倒在地。狼狈地跌了个嘴啃泥。
许寒芳趴在地上,用身体护住锦囊。任凭二人抢夺、扯拉就是不松手。
“呀嗬,这个疯子力气还挺大的。”尖细的声音说。不停地拽着扯着。
“打她!打她!”疤瘌脸从地上跳起来,指着她嚎叫着说:“打死她!这个疯子,敢打我?”
三人一阵拳打脚踢,许寒芳觉得身上一阵剧痛,不觉蜷起了身子,咬紧了牙关。
两个人来掰她的手,她咬着牙把锦囊死死攥在手里,指甲已经陷进肉里。
“还不松手?”络腮胡失去了耐性,飞起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
许寒芳疼得眼前一黑,惨叫一声。多天来她的嗓子早已哭的沙哑。只喊了一声就再也喊不出来第二声。可是依然没有松手。
疤瘌脸上前,企图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许寒芳奋力反抗,低头在疤瘌脸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嗷!”疤瘌脸一声嚎叫,反手给了许寒芳一耳光,捂住了血淋淋的手背。
再看许寒芳,嘴里含着一块咬下来的肉,嘴角流着的血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滴滴答答滴在地上。愤怒地瞪着三人。
“疯子!打死她!打死她!”三个人怒吼着,踢打着,抢夺着。
这是浩然留给我唯一的东西!许寒芳跪在地上,头抵在地上,用身体护住锦囊,苦苦挣扎着,拼死不放手。
络腮胡拽着许寒芳的头发拖着她在地上走出了好几米远,原本就不结实的棉衣也被蹭破,地上托出一道斑斑血痕,许寒芳仍旧是没有松手。
尖脑袋抬腿又狠狠连踢两脚,她痛苦地呻吟着捂住了肚子,蜷缩着倒在地上。
三个人的注意力全部在许寒芳手上,没有注意她脖子上藏在衣服内的紫水晶。络腮胡拿着锦囊在手里抛了抛,得意地一笑。
许寒芳挣扎着坐起来,嘶哑地喊:“给我!给我!”
三个人幸灾乐祸地看着摇摇晃晃的她,嘎嘎直笑。
“老大,他让你给她!”尖细的声音不怀好意地笑着。
“给她?”络腮胡摸着下巴,歪嘴瞅着许寒芳脏兮兮的脸,半晌邪恶地笑道:“好,老子就委屈点满足她……”淫笑着把魔爪伸向她,去扯她的衣服。
许寒芳本能地奔走躲闪,使三人的欲火更旺,不时地调戏着她,奸淫的笑声更响亮,在这漆黑的夜里像来自地狱的邪恶之声。
许寒芳被扑到在地上,她拳打脚踢竭尽全力的反抗只是徒劳。
许寒芳拼命地作最后的反抗,脖子里的紫水晶荡了出来。
月光下,紫水晶发出璀璨的光芒,紫色的光晕弥漫了整个院落。三个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夺目的宝石,都惊呆了,傻傻看着,忘记了禽兽的行为。
许寒芳拼了最后的力气,抢过锦囊,拿在手里,想要逃跑。
没有月光的照射,紫水晶的光芒尽失。
三人这才回过神来,络腮胡一把推倒许寒芳,抢过锦囊,然后来抢紫水晶。
紫水晶的挂线是用极细的金丝编成,非常结实,即使普通的匕首也难以割断。
络腮胡连拽几下也没有拽断。干脆一条腿压在许寒芳的身上,用力扯着拽着。另外的两个人在一边干着急使不上劲。
许寒芳渐渐的失去了力气,只剩下歇斯底里的嘶哑的呼叫。
三个人正在想尽办法拧着、拽着紫水晶。
门外有马蹄声传来,接着是脚步声,脚步声扎实有力。接着大门外进来一个威风凛凛的身影。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声如洪钟,浑厚有力。
做贼心虚的三个人一看来人凛如天神,一下被来人的气势震慑了。
尖脑袋乍着胆子,走上前咋唬道:“少管闲事,否则不客气……”话还没说完,就被来人飞起一脚踹的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飘去,头一歪白眼一翻,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来人早已看出来这三个人不是好人。要不是有重要的任务在身,不愿和他们纠缠,非要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好呀,你敢打人?”络腮胡从地上站起来,叫嚣着:“你不怕……”络腮胡和疤瘌脸偷偷对视一眼,大喝一声同时冲上去突袭。
来人背着手轻蔑地一笑。络腮胡和疤瘌两个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各自吃了一记窝心脚,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来人却纹丝未动地立在台阶上,似乎连手指头都没有动过一样,嘴角还挂着轻蔑的笑。
络腮胡和疤瘌脸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不甘心,恶狠狠看着对方。
“不想死,滚!”来人背着手怒喝一声。
两个贼人本来硬着头皮还要反抗,看到来人凌厉的目光,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同伙,想想自己挨的那一脚。知道根本打不过对方,扔下许寒芳,也顾不上同伙的死活走了。
来人看吓走了贼人也没有追赶的意思,不经意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许寒芳,转身准备离去。走了几步再次回过头,又盯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许寒芳脸部看了看,一脸的怜悯。
许寒芳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抹月光洒下,照在她身上,照亮了脖子上的紫水晶。
来人看到她脖子上的紫水晶,猛然间愣住了。他的眼睛死死盯住许寒芳脖子上的紫水晶,眼前一亮,脸上有激动有惊讶有惶惑,快步走了过去。
这章似乎成了很有争议的一章,有人认为合理,有人认为不合理。可能很多人都觉得女主脆弱。甚至有人要求我改写。我却固执的坚持我的写法。
我认为人生都有脆弱的时候,再坚强的人也有承受不了的事情。一个21世纪的人也不例外。人的感情和空间没有关系。古代人、现代人都有感情,即使是动物也有感情。试想一个没有亲人、爱人、朋友的人,生活还有何乐趣和目标?和男朋友吵架都会哭,都会吃不下去饭,都会觉得浑身乏力什么也不想做。何况是连续听到无法接受的噩耗?朋友、爱人都因为自己而死?
女主不白痴,后文自然会有人陪着她去实现她的愿望——去浩然的墓地看一看。此时的芳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她也失去了斗志和活下去的勇气。我知道大家希望看坚强的女主,可是我笔下的芳不是万能的女主。她也渴望一切关心和温暖。她也有脆弱的一面。
许寒芳不是个完美的人,大家在文章中应该能看到很多她的毛病,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她讨厌。我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我觉得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人。活生生的人。因为每个人都不可能完美,都有优点缺点。来人快步走到许寒芳面前,确认了一下五官,恭敬地跪下行礼:“娘娘,末将参见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双手来扶她,眼睛里有着点点星光。
许寒芳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也不看来人,踉跄着走了几步,跌倒又爬了起来,就要往门外追。
“娘娘!”来人高喊,一把拦住了她。
“簪!我的簪……”许寒芳伸着手,焦急地呼喊,沙哑的嗓子发出微弱的声音。
来人一听,立刻站起来,抢步飞身到了门外。
两个贼人尚未走远,正在墙下翻看锦囊,还在不甘心地等待着抢紫水晶的机会。
来人愤怒地暴喝一声,闪电一样冲上前去。
许寒芳港踉跄着走了两步,只听见门外寂静的街道上,几声霹雳膨隆的闷响,接着两声惨叫,来人已闪身回来。
来人路过尖脑袋旁边,顺腿对着尖脑袋腰间就是一脚。尖脑袋“嗷”一伸腿,顿时气绝。
来人走到许寒芳近前,单膝跪下,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锦囊,恭敬地呈上:“娘娘,给您。”
许寒芳一把抓过锦囊,慌忙察看,一看玉簪还在,丝毫未损。放心地吐了口气,把玉簪握在手里贴在胸口,欣慰地闭上了眼睛,身体一晃就要栽倒。
跪在地上的人仰视着她,忙一把扶助了她,扶着她慢慢坐下,极力掩饰自己的激动和不安。
许寒芳坐在地上喘息了一阵,看了看面前这个人。来人看起来风尘仆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张面孔为何如此熟悉?
许寒芳揉了揉眼睛,眼前确实有一个人,痴痴傻傻地问:“你是谁?”
“娘娘!”来人跪行两步,眼睛里闪烁点点泪光,激动地道:“您不认识末将了?末将是嬴……是秦煜。”
秦煜?许寒芳迷惑了,瞪着眼睛傻傻地看着他。
来人含着热泪恭谨地道:“是,娘娘。末将是……是秦煜。”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许寒芳如坠雾云里雾里。这是在做梦吗?还是出现了幻觉?
看着许寒芳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模样,秦煜强忍悲伤说道:“您走后,大王很伤心,也很后悔。大王命令末将来找您。末将已经找了您半年了。”
许寒芳似乎还没有明白。抬头看看在云多中忽隐忽现的月亮。这是梦吗?她把手指放进嘴里咬了一下。为何觉不到疼?呵呵笑了,自嘲地说:“梦!”
秦煜看得鼻子发酸,眼泪打转。哽咽着说:“不,不是梦!这是真的!末将记得您曾给我说过,王将军知道他的住处。末将知道您一定会来这里来找他。因此从咸阳城出发后,去阏与找王翦将军,谁知道王翦将军的大军已经攻打到别处,末将追了几个月才追上大军,问了王翦大人地址,就寻来了。”
许寒芳痴痴迷迷问:“嬴义?”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到。
秦煜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大王说嬴义已经死了。大王说从今往后,末将的名字就叫秦煜……”已经哽咽地说不下去。
许寒芳怔怔听着,怔怔看着,像梦中见到了久别的亲人,泪水默默流下。
秦煜迟疑了一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也默默留下两行热泪。
是梦也好,不是梦也罢。这个怀抱好温暖,许寒芳闭着眼睛,尽情地哭着哭着,任凭泪水无声地流着流着……
看着怀里的她沉沉睡去,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珠。秦煜心痛地皱起了眉。他难过地望着她,眼底荡漾起一抹柔情。看了半晌,他用手轻轻理了理她额前的乱发,用手指触摸了一下她唇边的血迹。
谁知只是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她就激灵灵打个冷战醒来,瞪大眼睛看着他,目光中充满惶惑和恐惧。
“我扶您进去。”秦煜压抑着心痛,小心翼翼地扶着许寒芳进到屋内。扫视了一周,屋内除了一张床榻,别的什么也没有。扶着她走向榻边。
许寒芳一瘸一拐地坐下,目不转睛望着他。
秦煜看着浑身、满脸污垢的她,涌起一阵阵伤心,强忍住。微笑着温存地说:“您先坐,我去烧些热水。”
许寒芳只是歪着头,痴痴傻傻地看着他。
秦煜把烧好的水提过来,一些倒进碗里,一些倒进破木盆里。把碗捧到面前:“您先喝点水暖和一下身子。”清澈的眼睛中始终带着忠诚的微笑。
许寒芳木然把碗接过来,并不喝还是傻傻看着他。
秦煜疼惜地看着她,缓缓抬起手替她把头发上的一根根枯草轻轻摘掉。又转身打湿了手巾,温柔地递过去。
许寒芳迷茫地看着他,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秦煜鼻子发酸,抬手轻柔地帮她擦拭着脸庞,把脸上的污垢一点一点擦拭干净,把嘴角的血迹擦干净。看到她面黄肌瘦,脸颊深陷,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也不知道她身上的伤势如何?他背转过脸偷偷拭了一下眼角。转回头却微笑着望着她问:“伤在哪里了?疼吗?”
看到这久违的暖暖的笑,许寒芳咧着嘴笑了,傻笑着望着他摇摇头,仿佛麻木的根本觉不到身上的疼痛。
秦煜低头想了一下,站起来,一条腿盘坐在床榻边,用粗大的手指帮她轻轻梳理着凌乱的头发,眼睛又已经微红。的39
许寒芳痴痴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秦煜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一回头看见枕边放着一个梳子,梳子已经断了几根齿。眼眶一下子涌满了泪水。借低头拿起梳子,掩饰过去。
秦煜拿起梳子,用梳子蘸着水,一点一点把她打了结的头发梳理开,温存地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眼睛里无尽的爱意一闪而过。
梳理完她的头发,他转身来到她的面前,看着她冻得发红的脸,轻声问:“冷吗?”他把身上的棉衣脱下裹在她身上。
她呵呵傻笑着望着他。
他小心翼翼捧起她冰块似的手,放进自己的怀里,心疼地捂着、暖着……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把她痛得麻木的心温暖苏醒过来。
鸡叫了,天快亮了。
许寒芳的眼皮开始打架。
“您睡会儿?”秦煜柔声问道。
“不,”许寒芳摇摇头强撑着睁着眼睛。多天没有与人交谈,舌头已经有点僵硬,哑着嗓子说:“我不敢睡,我怕……”
秦煜微笑着拿起她的手,放在腰间的长剑上,柔声道:“别怕,末将还像以前一样守在您身边。您放心睡吧。刚才冒犯您的那些人,末将已经替您结果了他们。”
许寒芳迷迷瞪瞪地说:“我怕这是梦,天一亮,我一醒来,就什么也没了……”
秦煜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笑道:“这不是梦,我就在您身边。您摸摸。”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让她感受自己强烈的心跳。泪水却禁不住流下。
许寒芳歪头看着他泪珠滑落英俊的脸庞,抬手轻轻摸了摸,一颗泪珠挂在指尖上。她抬起手,目不转睛地看着指尖的泪滴,把指尖放在嘴里。好咸!好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爱怜地握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心疼地说不出来一个字。
许寒芳把手指放在秦煜嘴边傻笑着说:“咬我。”
秦煜微微一愣,把她的手指含在嘴里,轻轻咬了一下。
好像有知觉?许寒芳又把手指放进自己嘴里狠狠咬了一口,皱眉轻呼:“痛!”却傻笑着流下眼泪。
嬴义吹了吹她咬得发白的手指,抬手为她轻轻擦拭眼泪,充满柔情地说:“睡吧,别怕,我就在您身边。”嘴角笑着眼泪却流着。
许寒芳这才乖乖躺下,还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不愿意闭上眼睛。渐渐地眼皮发沉,不一会儿传出均匀的呼吸。手还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秦煜守在榻前看着她进入梦乡,感觉到手里的小手渐渐有了温度。
她的心是否终于苏醒过来?他笑着手按着长剑望着她。片刻,他颤抖着扭过脸,泪水扑扑簌簌落在衣襟上,打湿了衣襟……
许寒芳睁开眼睛时,冬日的阳光刚好照在身上,暖暖的。她转了转头,看到秦煜端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这不是梦,为何还是感觉像做梦?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一点都不记得?好像还做了个噩梦?
秦煜睁开了眼睛,目光正好和她对视,温存地一笑:“您醒了?”
许寒芳痴痴茫茫点点头。
秦煜向前挪了挪,来到榻前,微笑着说:“刚才想出去给您买点东西,怕您醒了看不到末将着急,所以没敢去。”他还是那么了解她。他只是趁她熟睡时偷偷出去迅速处理了三个人的尸体,就匆匆赶回。
许寒芳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现在去买——行吗?”秦煜试探着问。
许寒芳点点头,仍是用目光望着他。
秦煜微微一笑,露出了他迷人的酒窝:“您放心,末将会快去快回。”他读懂了她的眼神。
看着他矫健挺拔的背影出了门,她把脸贴在枕头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嬴政真的没有杀他?
很快,秦煜就回来了。怀里抱了一大包东西,把东西一一放下,秦煜又来来回回进出了几趟才把运到门外的东西全搬进来。最后还搬了一个大木盆进来。
许寒芳坐在床上恍恍惚惚看着忙忙碌碌的秦煜。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秦煜把一切安排停当,抬手擦了把汗,来到许寒芳身边,替她披上刚买的新衣,微笑着说:“您再休息一会儿,末将给您去烧点洗澡水。然后去请大夫。”
洗澡水?许寒芳头嗡的一声。浩然?浩然也曾经给我烧过洗澡水。一个放弃王位,放弃一切去和我卖豆腐,给我烧洗澡水的男人。如今人已经不在了?眼泪夺眶而出。
“您怎么了?”秦煜关切地问。
“浩然!浩然他不在了!他死了……”许寒芳哭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秦煜一愣,皱着眉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想哭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充满磁性的声音像一首柔和的音乐。
许寒芳把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听着醉人的话语,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这怀抱和她曾经拥有过的,曾经渴望过的怀抱一样,温暖、安全、可靠……直到哭得没有力气,只剩下颤抖着抽泣。秦煜轻轻扶起许寒芳,轻轻替她擦拭眼泪,轻轻说:“时候不早了,您饿了吧?先休息片刻,我去备饭。”轻轻一笑,轻轻离开。
许寒芳还沉浸在悲痛中,隔着窗棂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伤神。
秦煜捧着食盒回来,看到许寒芳的神情,放下食盒,来到她身边,蹲下轻声说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要想伤心的事情了。”
许寒芳痴痴傻傻地说:“我没有别的祈求,只求浩然能够好好的活着。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他,害了他……”她的嗓子依旧沙哑的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您是怎么知道知道他已经不在了?”秦煜心疼地搂着摇摇欲坠的她,给了他一个男人宽广温暖的怀抱。
“他的墓地就在宋都城外……”许寒芳靠在这温暖的怀里抽泣着。
秦煜难过得低下头,沉思一下说:“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您,也没有什么能给您,如果您不介意,我把这里给您。”说着轻拍一下自己的肩膀,把肩膀垫了过去。
许寒芳再次伏在这个温暖有力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这个肩膀就像一个避风的港湾,一个可以遮挡风雨的港湾。
秦煜紧紧搂着她,眉头皱的紧紧的。
等着她再次哭泣完毕,发泄完毕。秦煜用手巾擦拭着许寒芳的眼泪,心疼地说:“饭凉了,我再去热热。”
许寒芳痴呆呆地盯着地面,用力发出微弱的声音:“我想去看看浩然……”
“您的伤……”秦煜想说您的伤太重,伤好了再去不迟,又把话咽了回去,微笑着点头说:“好!”
宋国的都城在彭城,离此不是很近。秦煜驾着马车载着伤痕累累的许寒芳,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天一夜到了彭城,经过打听终于找到了浩然的墓地。
天空中飘起了散雪,零零星星地洒落。
秦煜把许寒芳从马车上抱下来,想扶着她走过去。
许寒芳却执意要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墓碑前,直愣愣盯着墓碑痴痴看着。
秦煜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睛里全是悲哀。
寒风潇潇,飞雪飘零。墓地的枯草在寒风中抖瑟。冰冷的墓碑在寒风中矗立,说不出的凄凉与落寞。
许久,许寒芳眼睛眨了一下,泪水已经挂在腮边。她颤抖着,僵直地走到墓碑边,缓缓蹲下,用手抚摸着冰冷的墓碑,用手指描着墓碑上朝思暮想的名字,久久看着,久久描着……
“浩然,我来了,我来找你来了。你能看到我吗?能听到我讲话吗?”她把脸贴近墓碑轻声低语。
飞散的雪花打湿冰冷的墓碑。
“浩然,我知道当初你离开一定有苦衷,一定有原因。你不辞而别,我不怪你。我明白……可是浩然你记得吗?我曾经给你说过,快乐两个人分享就变成了两份快乐,痛苦两个人共同承担就变成了半份痛苦。你为何把快乐都给了我,痛苦都留给了你自己……浩然,当初你为我放弃了一切,付出了全部,如今你却不在了,你残忍摘走了我的心,却连个回报的机会也不给我……”
墓碑上点点的雪花像是浩然的眼泪。
“浩然,你知道吗?我的生命中因为有了你变得多姿多彩,因为你的存在使我变得坚强,你曾是我生命中的寄托……如今你走了,今后的日子只剩下我一个人如何过?……”
墓碑上殷红的碑文像是浩然的心在泣血。
她轻轻把头发挽起来,用玉簪别好,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浩然,你知道吗?你走了,带走了我的快乐,只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有一句话我一直没来得及对你讲,今天我要告诉你……”
她闭上眼睛深情地吻了吻墓碑上浩然的名字,就像在情人耳边柔情蜜意地说:“浩然,我爱你……”
她把脸贴在冰冷的墓碑上,贴着浩然的名字,手臂紧紧抱着墓碑。她觉得这样离浩然好近,好近,近得可以嗅到他的呼吸,近得可以听到他的心跳,近得可以触摸到他的温暖,感受到他的温柔。
浩然,你可曾触到我的呼吸?听到我的心跳?感受到我的温暖?泪水打湿了墓碑。
耳边,呼啸的北风吹过,像是浩然在给她泣咽着诉说相思的愁肠……
回到荒宅,秦煜在荒宅里又收拾出了一间屋子,安顿下来。
许寒芳每天仍旧不言不语,只是看着柱子上的名字发呆、垂泪,仍旧沉浸在悲痛中。
秦煜端着食盒走过来,看着她的模样轻摇了一下头。浩然曾经是她全部的精神寄托,如今这寄托突然没了,她是怎样的痛?放下食盒柔声说:“您该用餐了。”
许寒芳默然摇摇头,目光空洞。
秦煜蹲在她面前鼓励说:“您应该坚强起来。”
许寒芳依旧摇摇头,看着柱子上的名字:“浩然是因为我而死,是我连累了他,是我让她带我去咸阳,是我……”她哽咽着:“我宁愿死的是我……”
秦煜叹了口气,低下头略一沉思,突然说道:“他可能没有死!”
许寒芳茫然转头望着他。
“我这几天已经打听过了,那个墓地只是一个衣冠冢。”秦煜把许寒芳扶起来,替她擦洗着脸上、手上的污垢,笑着安慰道:“或许他还在您不知道的一个地方活着。”
“真的?”许寒芳目光一闪,眼底深处有了一星点火花。
秦煜暖暖地一笑,又露出了他迷人的酒窝:“真的,末将从不说谎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躲闪着她的视线。
许寒芳眼泪涌向眼眶:“他真的还会活着?”泪水又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
“会的!——所以您应该坚强起来。”秦煜把巾帕放进盆内清洗着躲闪着她质疑的目光。转过身拿起食盒,用勺子盛起饭,放到她的嘴边,微笑着说:“您说过,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所以您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或许您和他还有重逢的这一天。”
许寒芳噙着眼泪望着他,终于笑了,慢慢张开了嘴吃了一口饭,慢慢嚼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秦煜放心地笑了。
许寒芳泡在热水盆里,把身上几个月来的污垢全部洗掉。细心的秦煜还在屋内升起了一盆炭火,驱走冬日的严寒。的7c
她身上的伤不轻,好在没有内伤,都是一些瘀血的伤痕。蹭破的皮外伤已经结了痂。
她的神志渐渐清醒过来,痛苦麻木的心也渐渐苏醒。隔着门能听到外面秦煜忙进忙出的声音。
许寒芳慢吞吞从木桶里爬出来,慢吞吞穿好衣服,看到几案上还放着小铜镜,梳子,发带,胭脂水粉等女人的用品。淡淡一笑。
把头发梳好,用发带系住。许寒芳艰难地站起身,咬牙忍着伤痛挪到门口,拉开房门。
秦煜正在门外劈柴,他光着上身,一只手拿过一块木头,另一只拿着斧子,手一挥,只一下,木柴就从中间劈为两半,看起来毫不费力。
他古铜色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他完美的身形、暴栗一样的肌肉,展示着男性的魅力和阳刚之气。他错落有致的五官像希拉的雕像。阳光下的他看起来英气蓬勃。
秦煜挥汗如雨的正在劈柴,看见许寒芳拉开了房门,忙放下斧头,转身穿好了衣服。过来扶她。
扶着她在树下缓缓坐下。秦煜柔声道:“我已经按大夫抓的药方,把药煎好了,您趁热喝了。”看着她把药喝下,柔声道:“我去做饭。”暖暖的笑挂在嘴角。
秦煜又拿了个披风披在她身上,替她裹好身体,系好衣袋,才微笑着快步离去。
看着袅袅的炊烟升起,许寒芳脸上泛起笑颜,可是眼泪又挂在腮边。眼前又浮现出了豆坊里那张明媚的笑脸。
独自飘荡的几个月来,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许寒芳狼吞虎咽地吃着,秦煜坐在一边微笑着看着她,看着她吃完,递上了一块手帕。
许寒芳擦了擦嘴,看着面带微笑的秦煜,不好意思地笑笑。想张嘴说话,可是嗓子依旧沙哑,只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秦煜一笑,露出好看的酒窝,拿起来一个饭团放在嘴里轻轻嚼着,忘情地望着她。
吃完饭,收拾好一切。秦煜在许寒芳身边坐下,轻声说:“您的锦囊破了,我帮您缝缝好吗?”
许寒芳微微一怔,从腰间把锦囊取下,双手递了过去。
秦煜双手接过去,小心地捧在手心里,拿出针线,把扯破的锦囊一针一线缝好。
许寒芳的目光在他那双灵巧的大手上,只看见他粗壮的手指握着细小的衣针,一针一针细细缝着,英俊帅气的脸上表情严肃认真。不觉又笑了。
“缝好了!”秦煜把缝补好的锦囊双手捧过来。
许寒芳抬手接过来,把竹简一一放进去,又看到了那只玉簪,神色又黯淡下来。
秦煜见状,抢着拿过她手里的玉簪,放进锦囊里,把口系好系紧,递了回来。鼓励的目光注视她。
许寒芳默默的把它挂在腰上,锦囊中的记忆就好象被尘封的前生追忆,已成为往事慢慢随风飘去……冬天快要过去了,可秦煜还是把坏了的门窗修了修。他说:“即使您只在这里住一天,也要尽其所能给您最好的。”
许寒芳听着心里暖暖的,她微笑着点点头。
秦煜什么活也不让她干,每次她刚拿起什么,秦煜总是会笑着抢过来,按着她坐下:“这些粗重的活怎么能让您干?”清澈的眼睛里依旧是忠诚的笑。
这些天来,她每天就是坐在太阳下看着忙忙碌碌的他。每天只要他一出门采买东西,她就会靠在树上静静等着他回来。每天看着他不停地忙碌,目送他出门的背影和迎接他回来的身影,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秦煜劈柴,做饭,洗衣服,很周到地照顾着她。
许寒芳的伤势已经渐渐复原,身体上的伤痕可以痊愈,可是心灵上的伤痕呢?能痊愈吗?
心灵上的创伤即使渐渐愈合,心灵深处也留下了一道今生也难以愈合的伤疤。
她没有再去问秦煜关于浩然的事情,她可以感觉到他善意的谎言。她也宁愿把谎言当实话听。祈祷浩然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幸福地活着。
她也知道秦煜此行的目的。心如止水的她只是希望这一天来的越迟越好,最好不要到来。
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这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吧?因为许寒芳发现墙角的迎春花已经悄悄打了花苞。
大雪初晴,地面、房屋、树枝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积雪。
许寒芳裹着棉衣,坐在院子里。看着洁白世界中劈材的嬴义。
嬴义劈柴时,总喜欢把厚厚的衣服脱去,冬天也不例外。他拿起一根木头毫不费力地劈开,每劈几块木头,就会抬头看一看许寒芳,腼腆地一笑,露出他迷人的酒窝。然后低下头接着劈柴。
冬日的阳光照在许寒芳身上,感觉暖暖的,可是秦煜春天般的笑容让她觉得比阳光更温暖。
朋友真的是生活中的阳光!许寒芳想着抬头看看天空中的太阳,拥着棉衣,含笑望着他。
这情、这景宛如一幅和谐宁静的图画。
“谢谢你!”许寒芳突然说。
秦煜举起的斧子停在空中:“您说什么?”满脸的诧异。
“我说谢谢你!”许寒芳坦诚地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
秦煜又露出他醉人的酒窝,微微一笑,手起斧落,把木材一劈为二。木材断裂清脆的响声,打破院子内的寂静。
“对不起!”许寒芳又说。
“您说什么?”劈材声混淆了秦煜的视听。他又停下了手中的斧子。
“你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许寒芳浅笑着说。
“我不累!”秦煜说着但是还是放下了斧子。随手抓了把雪在身上蹭了蹭,古铜色的皮肤被雪刺激的发红。然后拿了棉衣穿上。来到她身边轻轻蹲下,轻笑道:“您想和我说什么?”
许寒芳歉疚地望着秦煜:“对不起!”
秦煜一愣,抬眼望着她。
许寒芳泪光盈盈地说:“我差点害死你,我以为你死了。——你生我的气吗?”
秦煜浅浅一笑,抬手又为她紧了紧棉袍,垂下眼帘说:“能做您的侍卫是我最大快乐,能被大王赐名更是无尚的荣誉!”
许寒芳低下头笑笑,却有一阵酸涩袭上心头。
春天来了,荒园里的枯草开始返青,老树也发出了新枝。春天又给人们带来新的希望。
她在院子里种了几颗种子,播种下春的希望。她每天勤快的浇水除草,静静等待着它长出新芽。她觉得期待小苗长出来成了她的希望和寄托。尽管今生可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虽然不知道下一步的目标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需要为关心她的人好好活着。
春风和煦。许寒芳像往常一样送秦煜出门。秦煜走到院门口又微笑着回头,她靠在树上给他轻轻摆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她歪头浅浅一笑偷偷开始她的计划。
过了很久,秦煜买齐了所有物品匆匆回到园内,匆匆的赶路,使他额头、鼻尖上挂满了汗珠。
许寒芳立在树下倚着树,含笑望着他,迎接他回来。
秦煜快步走到近前:“您要的东西都已经买齐了。”他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让他买了许多不相关的物品,害的他跑遍了大街小巷。
“好!”许寒芳笑着回答。春风中她的笑很迷人。
秦煜把东西放下,挽起袖子说:“我去做饭。”
春风中,许寒芳笑而不语。
秦煜挠着头不解地看看她,迈步朝屋内走去,顷刻间,他又快步从屋内跑了出来,满脸惊喜地望着她。
许寒芳歪头俏皮地笑道:“天天都是你做饭,今天我做一回。”
秦煜掩饰不住的开心和紧张,讷讷地说:“怎么,怎么能让您做这种粗活?”更显得局促不安。
“怎么不能?别忘了我们是朋友!”许寒芳笑着反问:“你照顾了这么久,我也该为你做点事。”
秦煜低着头止不住地笑,深深的酒窝挂在嘴角。不时偷眼斜睨着她,眼底似乎有着融融春意。
坐在几案边,许寒芳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秦煜。
秦煜看看面前精美的饭菜,拘谨地说:“您先用。”
“不!”许寒芳摇头:“每天吃饭都是我先吃。今天你先吃。”
秦煜迟疑了一下,还是夹起一小口菜放在嘴里,慢慢嚼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味道如何?”许寒芳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期待着他的反应和回答。
“嗯!好吃!”秦煜微笑着点头。
“真的?”许寒芳笑了,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哇!好咸呀。许寒芳连扒了两口饭勉强咽下。看着满脸笑意的秦煜难为情地说:“真不好意思,好久不做饭了。没想到做成这样?——我重做。”
“不,真的很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可口的饭菜。”秦煜笑着把食盒抢下来,又夹了一口,拿起饭碗拌着饭吃了下去,吃的很香很甜,样子很幸福很沉醉。
许寒芳心里酸酸的,也夹起菜慢慢吃了起来。
午饭后,许寒芳照旧坐在太阳地里晒太阳。秦煜没有像往常一样劈柴,而是在屋内不知道忙些什么。
许寒芳还在回忆着刚才的一切,心头仍是酸酸的。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门外。
许寒芳看到马车,好奇地张望了一阵,马车只是停在门外,也不见有人进来,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秦煜迈步走到屋外,抬头看到马车,目光一闪,神色黯然。
许寒芳伸头张望着马车说道:“秦煜,外面有辆马车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秦煜肃立在一边躬身道:“大王令末将找到娘娘后,恭请娘娘回宫。如今娘娘已经痊愈,末将恭请娘娘回宫。”
“什么?什么娘娘?”许寒芳不解。
秦煜肃容道:“末将只知道大王让这样称呼您,大王说,找到您后一定要护送您回去,会亲自给您说。”顿了一下,瞅了她一眼接着说:“大王还说会亲自向您道歉,请您原谅。”
“不,不要说!我不要听!“许寒芳捂着耳朵,惊慌地摇着头:“不,我哪儿也不去。我好不容易跑出来,再也不愿意回去。我不要回去!”尽管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还是觉得这一天来得太快,太突然。
秦煜脸上现出为难之色:“娘娘,临行时大王再三嘱咐,一定要把您请回去。王令不可违……
“我要是就不回去呢?”她赌气。
“蕲年宫里的人……还……还等着您回去……他们……”秦煜吞吞吐吐,思量着怎么说。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许寒芳打断他:“可是我种的种子还没有发芽,我不想走。我想看它们会不会发芽。”她开始找借口。
“好,那就等发了芽再走。”秦煜勉强说道,却目光闪烁。
当你希望时间过得快些时,发现时间走的很慢。当你希望时间过得慢些时,却发现时间走的很快。人世间总是这样事与愿违。
很快,种子发芽了。
许寒芳茫然蹲在嫩绿的小芽边,看着毛茸茸的绿芽。用手从木瓢里捧出一些水洒在绿芽上。晶莹的水珠挂在嫩芽上像一个小灯笼,在太阳的照耀下溢出七彩的光芒。
秦煜轻轻走了过来,缓缓蹲下,替许寒芳拿起了木瓢。
“你说这脆弱的小芽它能长大、开花、结果吗?”许寒芳轻轻地问。
秦煜有意无意转头瞅了她一眼,默默点头:“会吧。”
许寒芳嘴角有了虚无缥缈地笑:“我好像已经等不到它开花了。唉!我连它将来开的花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有几瓣?都不会知道。”
秦煜再次转头瞅向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它这么幼小,只怕抵挡不住风雨。”许寒芳用手指摸着毛茸茸的叶瓣,眼睛中充满悲哀。
秦煜表情黯然,目光闪烁,刚要张开嘴说话,一只鸽子扑棱棱地落在墙头,咕咕叫着,圆溜溜的眼珠瞅着二人。
秦煜看到鸽子,脸色一变,走上前轻轻捉住鸽子,从鸽子脚上取下一个小巧玲珑的丝帛卷,拿在手里小心的展开。的c1
许寒芳仰起脸目不转睛地看着秦煜,她已经预感到鸽子带来的是什么,可是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什么?”
秦煜单膝跪下,恭敬地道:“大王的令。”双手把帛卷呈了过来,眼睛木然地望向她。
“不!我不看!”许寒芳目光闪躲着,用手把帛卷厌恶地推开。
秦煜说话时头垂得低低的:“大王令,尽快动身回咸阳,蒙骑射已带兵马迎至汜水关、荥阳一带到了韩国境内……”他感觉胸口隐隐作痛,痛苦地皱起了眉。
“不!”不等秦煜把话说完,许寒芳就抢着打断:“不要说,我不要听!”腿一软坐在地上。
“王命已下,不得不回。”秦煜似在自言自语,也似在商量,更似在祈求。
“我可以不走吗?”许寒芳的语气似商量,也似哀求。
秦煜嗫嚅着说:“王命难违……”脸上的表情像石刻的一样呆板。
这一天为何还是逃不掉?带我走,带我走,到哪里都好,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咸阳!许寒芳抬起头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却没有说话。她想他应该明白她。
秦煜目光闪躲着,低下了头,头越垂越低。
许寒芳想哭,咬着嘴唇将头扭到一边,把眼泪强忍了回去,再回过头却吓了一跳。
秦煜恭恭敬敬地跪在面前,以大礼参拜,伏地恭谨地道:“末将奉大王令,恭迎娘娘回宫。”说着以头碰地。
“你说什么?”许寒芳茫然问。总觉得自己听错了。
“恭请娘娘回宫。”秦煜再次以头碰地。
许寒芳坚决地说:“不,我不回宫!”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秦煜惊慌地抬头望了她一眼,不经意又看了看柱子上刻的字,低下头黯然说:“这是王令。请您三思。”第三次叩头。
为什么?为什么带我回去会是你?许寒芳看看伏在地上的秦煜,看看土壤里在春风中瑟瑟摇晃的小嫩芽,说不出来的辛酸,千言万语也觉成了废话。无奈地说:“好吧,再等几天,这些小苗长的再大些,不会被风雨吹折,我就和你回咸阳。”
秦煜双手按着地面,仰脸望了她一眼,恭敬地伏地领命:“是!”垂着头的目光却是空洞无力。停了几天,小芽长出了新的嫩叶,茎秆也变得粗壮些。许寒芳望着春风中摇曳的小苗,像是在愉快的舞蹈。心中却无限的凄凉酸楚。
又左躲右闪拖了些时日,小芽头已经长成茁壮的幼苗。明天就要动身了,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夜晚,许寒芳坐在廊下,遥望着夜空。
天空中璀璨的繁星一闪一闪眨着眼睛。浩然的死至今不明不白,多方打听也没有结果,只有传言说是得了暴病。看着柱子上、墙上刻满的名字,没想到当日一别竟然成了永别?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我不喜欢复杂的生活。在现代,我不喜欢从事管理工作,我可以自由的选择职业,选择按照我自己想要得方式去生活。在这里呢?我能选择吗?我不希望去改变历史,我只希望过平淡、简单、开心的日子。可是我该去哪里?我能够去哪里?我能够逃到哪里?为何茫茫天地间竟没有我的方寸容身之所?难道这就是宿命?我终究逃不脱嬴政的手心?
我想回家,我好累,游戏该结束了吧?我能回去吗?能回到现代吗?我好想我的爸爸妈妈、老师和朋友们。
紫水晶,你告诉我,你需要怎样才能带我回去?你要怎样才愿意带我回去?你为何不说话?你回答我!
紫水晶似乎已经沉睡,听不到主人的呼唤。
秦煜默默走了过来,立在身后。
“你来了?”许寒芳抬手蹭了把眼泪,不愿让他看见自己流泪。
“嗯。”秦煜的声音比蚊子还低,
“嬴义,你应该知道我不想回去……”许寒芳话没说完,鼻子已酸。
“是,末将知道……”秦煜低着头,手紧紧地攥着剑柄,不自然地拧着,手心已经攥出汗来。
沉默了片刻。的ad
“我不怪你,我知道这是你的任务……我也知道他们还等着我回去,好让大王赦免他们的罪……”许寒芳凄凉地笑笑。
秦煜头垂得更低,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不停用脚尖硍着草根。
二人再次沉默,只听到春风摇晃树枝、青草的轻响。
天边一颗流星划过,照亮了夜空,给大地带来瞬间的光亮。
许寒芳看着美丽却短暂的流星消失在天际尽头,悲伤地笑着说:“流星虽然短暂,但是它短暂的光辉足以照亮心房,成为心中的永恒……”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明媚的脸孔,那张朝思暮想却再也看不到的面孔。
秦煜望着她的侧影,目中波光一闪。转脸又望向夜空,清澈的眼睛中似乎有了泪光。
天亮了。
许寒芳像往常一样给花苗交了水。平静地走在荒园里,慢慢走了一圈,回忆着浩然一点一滴的痕迹。
一阵“笃笃,笃笃”的声音传来,又看到老者缓缓走了过来,许寒芳迎上前去:“老人家,谢谢你当日不断地接济我。”
老者侧着耳朵听了听,咧着嘴笑了笑,露出了只剩下一颗的门牙,又侧着耳朵向秦煜的方向听了听,笑着摆摆手道:“姑娘赶快回家吧。”
回家?我有家吗?王宫是我家吗?许寒芳苦涩地一笑,回头望了秦煜一眼。
秦煜忙会意地走上前,拿出些散金塞进老者手里,学着许寒芳的口吻说:“老人家,这个给您,谢谢您。”
老者掂了掂手里的黄金,皱了皱眉,又还了回来:“不用了,我一个瞎老头子要这些黄金干什么?你们留着吧!你们还要过日子呢!”说着把黄金反塞在秦煜手里,用竹竿探着路缓缓走了。
“唉!为何世间这么多痴情人?——我老汉,眼瞎心不瞎呀……”老者感叹着走远。
许寒芳还在愣愣的站着,停了半晌问道:“秦煜,你信前世今生吗?”
秦煜瞅了她一眼,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您以前问过末将,末将相信。”
许寒芳恍然说:“哦!我忘记了。——你说人会有来世吗?”
“会!”秦煜神色黯然,目光忽明忽暗,低头不语。
迈步走到荒园门口,许寒芳又回头看了看,嫩绿的新叶已经覆盖枯黄的杂草显露出勃勃的生机。春天又给万物带来了新的生机。可是谁又能给我带来新的生机?
马车走在鸟语花香的阳关大道上。春意正浓,远山如画,道路两旁地里,麦子正绿,远近一片绿油油的,春风吹过麦浪层层。
秦煜驾着马车,不时回头偷眼观看表情木然的许寒芳。他神情庄严肃穆地一扬鞭,鞭子在半空中画着圆圈,接连劈啪出声,鞭子落在马身上。
两匹骏马速度加快,四蹄腾飞,两点着地,它们腾起、落地,节奏相同,车身前后有规律的摇动,平稳得有如轻舟行进在平静的湖面上。
许寒芳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失魂落魄地坐在马车上,无心看风景。
马车又要载着我回到那个我不愿意去的地方。嬴政的爱太过霸道,我无法接受。
我不想改变什么,也不想被人改变。我只想简单的活着。可是这些已经成了一种奢望。难道我这次穿回来真的就是因为肩负着什么逃不掉的使命?那我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远处沙尘滚滚,一阵雷声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出于职业习惯和敏感,秦煜立在马车上手搭凉棚,举目观看,是一队人马飞快地驰来,距离太远,沙尘太大,看不清来的是何人。
许寒芳也被马蹄声惊扰,从马车上探出头,极目远眺。
马队越行越近,秦煜手不觉按在了长剑上:“娘娘,请进车内坐稳了。”说着左右看看,看清地势,一抖缰绳调转马头,马车朝北下了乡间小路。
许寒芳看到秦煜吃惊的神色,急急问道:“怎么了?”
“有一队人马朝这里驰来,我们暂时回避一下。”秦煜大声回答。内心祈祷希望自己的感觉是错的。
可是奔驰来的马队并没有顺着阳关大道一直向西去,而是沿着乡间小道追了下来。
糟糕!怕什么来什么!秦煜心理暗惊,知道马队是冲着二人而来,想躲过去已经不可能,只好挥鞭用力驱赶马匹。的13
马车在乡间小路上飞快地行驶起来。
马车在颠簸的乡间小路飞快的行驶,颠得许寒芳七荤八素。可是马车如何能够跑过快如闪电的马队?眼看着马队和马车距离越来越近。
许寒芳察言观色,也觉察出了异常。莫非马队是冲着我们来的?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
正疑惑间。鼻腔内已经呼吸到空气中荡起的灰尘,转眼间马队已到近前。
马队为首的一个首领在马背上一个手势,马车已经被马队团团包围。从服饰上根本分不出来者是何人。许寒芳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些人。
秦煜把许寒芳护在身后,压低声音说:“娘娘莫怕,有末将在,拼死也不会叫这些人伤到娘娘分毫。”
许寒芳虽不爱听他的称呼,此时也无心计较,点了一下头。可心下明白,马队有上百人,凭秦煜一人之力如何能敌?
马队首领一挥手,包围圈渐渐缩小,冲着秦煜阴森森说道:“交出马车上的人,饶你不死!”
秦煜嘴边溢出一丝轻蔑的冷笑,手按长剑并不作答。
“杀!”马队首领大声下令。
马队骑士应声攻至马车前。
耳边只听到一阵龙吟虎啸之声,秦煜的长剑如长虹出鞘。剑锋破空的急啸声,牵引了所有人的听觉。
许寒芳是第一次看秦煜亮剑,没想到他出剑的瞬间是如此惊心动魄。长剑在手,划破天空,龙吟虎啸,万马奔腾。的86
短暂的惊愕之后,接着寒光闪闪,刀剑声交击。剑锋所到之处,所向披靡,人群一阵鬼哭狼嚎,纷纷倒下。而秦煜依然屹立在马车上,护卫在许寒芳身旁。
敌人再次袭来。秦煜在只有方寸的马车上,游刃有余,把敌人的袭击防得滴水不漏。
长剑挥动,如千朵万朵莲花开,化作一团幻影,似乎每一寸的空间都开满了莲花。许寒芳的整个人被笼罩在莲花般的剑光之下,来人休想伤到她分毫。
马队的首领没有想到秦煜一个人有万夫不挡之勇,一怔之下,攻袭的人又倒下一片。
许寒芳被秦煜的剑术惊呆了。马队首领也被震慑了。
赵客漫胡缨,吴钩霜月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就是李白的绝妙诗句,也无法描绘出秦煜变幻莫测、卓越超群的剑法。
一番激烈打斗之后,秦煜仗剑在手站定身形护在毫发无伤的许寒芳身边。
再看马队居然死伤了一半。
秦煜身上也有了几处大的小的伤痕,划破的衣服下渗着血,但他仍旧面不改色,气定神闲。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的da
许寒芳看看自己完好无损,再看看秦煜身上的伤口,目光复杂地望向他的面庞。
原本马队人数上占着绝对的优势,岂料秦煜如此勇猛。马队首领大急,大喝一声催马过来,却被秦煜凌厉的剑法一招迫退。
马队首领的战马连着倒退了几步,才勒马站稳身形。速战速决最好,免得夜长梦多。他坐在马背上,焦躁地看着二人,准备整顿人马集中精力做最后的攻袭。
许寒芳转目望向马队首领,和秦煜同仇敌忾,一起怒目而视瞪着敌人。
双方暂时僵持在田间小路上。
远处又是沙尘滚滚,又有一队马队驰来。
秦煜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如果对方来了援兵,可大事不妙。手又紧紧握了握长剑,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许寒芳不觉轻轻拉住了秦煜的衣襟在他耳边轻轻道:“你不用紧张,我知道你会尽全力,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怨你。——但是,你要活着。”
秦煜浑身一震,不由瞥了她一眼。看到她正微笑着望着自己表情平静,也笑了笑。转回头双手持着长剑,目光炯炯有神地扫视着周围的人。
马队的首领看到又有马队驰来似乎也一惊,脸微微变色。
马队像旋风一样飙至。
这次连许寒芳也看出来这个马队和刚才那个马队不是一伙,因为二者的服饰截然不同。第一队身着褐衣,而第二队身着深紫色的衣衫。
第二队马队把马车和第一队马队团团围住,又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许寒芳正在静静看着,只听秦煜低呼:“楚国人!”他已经从他们马鞍上豪华的佩饰辨别出来是楚国人。
楚国马队首领来到策马来到马车近前扫了几眼。
秦煜手里长剑一横,护住了许寒芳。
“我们先至。人应该是我们的!”褐衣马队的首领大喝一声。
楚国马队首领冷冷一笑,对褐衣马队首领:“凡事都是以胜者为先,如果你觉得有实力打赢我们,可以和我们抢一抢。”
哦!又是一个来抢人的?
许寒芳和秦煜不觉对望一眼。紫衣是楚国人,那褐衣是哪里人?不管他们是何人,似乎都是为了许寒芳而来。
褐衣首领胡子气得一翘一翘,可是明显从人数上楚国占优势,何况自己的人又伤了一半,硬打起来没有几成胜算,可是到口的肥肉丢了又觉得可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个人,我们要定了!”
褐衣队准备放手一搏,楚国军队胜券在握虎视眈眈。三方剑拔弩张就要动手,远处马蹄声雷动,又有一队人马向这里飞驰而来……第三队人马,旌旗招展,鼓声阵阵,声势浩大。疾风般奔驰而来,荡起滚滚沙尘,一时间遮天蔽日。马上人是清一色的黄衣。
黄衣马队从人数上比前两队人数的总和还要多,马队有的奔行在乡间小路上,有的行驶在青苗田里,呈扇形包抄过来,把正在僵持的三方团团围住,形成了第三个包围圈。
黄衣马队的首领穿着铜盔铜甲,端坐在马上,朗声说道:“魏国、楚国军队,无故踏入我齐国领土,是为何故?”的98
原来是魏国和楚国的军队?许寒芳和秦煜对望一眼,心中了然。可现在竟然连齐国的军队也来了?
魏国首领端坐在马背上,抱拳颔首道:“因捉拿敝国钦犯,故无心冒犯,还望将军恕罪。”
钦犯?我何时成了魏国的钦犯了?许寒芳莫名其妙,哭笑不得。
齐国首领嘴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朗声道:“如此这般,那么将军追错了,这里没有贵国的钦犯,只有齐国的贵客。请回吧!”
魏国首领顿时为之语塞,身处劣势却又不能硬驳。
齐国首领转而礼貌地看着楚国首领。
楚国首领狡猾地说:“敝国的贵客在这里,所以敝国前来迎接,无心冒犯。”
齐国首领了然一笑,略一颔首,大声说道:“如此说来,都是一场误会。这位姑娘也是齐国的客人,即在齐国境内就应该先到我国国都盘桓数日,然后再去楚国。那么二位将军请回吧!”躬身行礼,一挥手,齐国军队让出一条道路。
络越发达,掌握的信息越多,获得胜利的把握也就越大。
宋国原在魏、楚、齐三国之间,被灭后,领土被魏、楚、齐瓜分。各国接到密报,秦王政派出重兵到了函谷关迎接一个重要人物。搜罗了消息,知道许寒芳的踪迹,各国顾不上许多,各自打着各自的注意,都直奔而来,争先恐后云集到这里。准备抢这个可以用来要挟秦王政的宝贝。
四周鸦雀无声,天地肃杀,大战一触即发。
齐国首领本就在自己的领土有恃无恐,此时已然失去了耐性,不觉握紧了拳头。想要下令。
魏国首领和楚国首领不觉对望了一眼,暗暗使了个眼色,都微点了一下头。
七国争战期间,各国之间的联合是经常的事。在这紧要关头,魏楚两队的首领审时度势,只是一个眼神就达成了联合抗齐的默契。
齐国的首领虽不动声色,眼角也看到了二人的猫腻。
三国首领几乎是异口同声:“战!”
魏国和楚国同时攻向齐国的军马。齐国也全力的反击。霎时间,三国的人马相互打成一团,混乱一片。
三国首领心照不宣的手举兵器向马车攻来,却都被秦煜挥剑一一击退。三国首领也陷入团体的厮杀中。
马车的马匹已经被战斗所惊扰,在原地不停地刨地,打着嘶鸣。秦煜拉着缰绳极力控制马车的平衡。
秦煜和许寒芳站在马车上,坐山观虎斗。放眼望去,三方的形势看的清清楚楚。
齐国军队虽然在人数上占绝对优势,可是齐国地处偏远的东部,多年没有参加战争,战斗力自然下降。
而魏国连年和秦国赵国打仗,战斗力旺盛,人数虽少可一个个骁勇善战。楚国派来的人没有经过刚才的恶战,一个个精力充沛,也不甘示弱。
魏楚联合和齐国势均力敌,打了个平手。
任谁都知道一旦做了人质,命运难测,生死难卜。换句话讲如果两国没有达成协议,人质就有可能是第一个牺牲品。所以不管落到哪国手里,都不是一件好事。
秦煜心急如焚,压低声音道:“娘娘扶稳,我们趁乱杀出去!”说着一抖缰绳,用剑狠狠一拍马臀。骏马长嘶,奋起四蹄如离弦之箭向前狂奔。
三国人马一看,边彼此厮杀,边争先恐后的前来拦截。
秦煜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挥剑,刀光剑影,鲜血四溅,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包围圈。
三国人马见马车冲出包围圈,这才回过神来,大呼不妙。停止厮杀,不约而同地策马追赶。
秦煜立在马车上,一边紧张地驱赶着马车,一边抬头张望地形,不时回头查看追兵。三面是平原,北面是一个山脉,山上有茂密的森林。如果能够跑到山上,二人或许有逃脱的希望,秦煜调整马头,马车直奔北方而去。
许寒芳抓紧座前把手,转头侧视秦煜,只见强风鼓起他的衣袍,襟角随着风势啪啪作响,有如吹满风的船帆,他神色严肃专注,像尊铜铸的神像。
许寒芳回眸远眺。只见三国的首领弯弓搭箭对准了马车,“小心!”她惊呼一声,奋不顾身地站起来,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挡箭牌护在秦煜身后。
秦煜正在专心驾驶马车,猛地听见许寒芳高喊声。一愣,回头再看,许寒芳站在自己身后,追兵的弓箭正齐齐的对着马车。
“您干什么?危险!”秦煜惊叫,反手想要拉她,却拉了个空。
车轮碾在一块碎石上,车身剧烈一晃。颠簸得许寒芳站立不稳,跌倒在马车上。
“嗖”一支利箭贴着秦煜的面门而过,剑翎在他脸上擦出一道血痕。另两支箭也擦身而过。
许寒芳惊了一身冷汗,咬牙一挺身,爬起来站直身体,站在他身后拉着他的衣襟稳住自己的身形,再次用身体阻挡飞箭。
浩然已经不在了,你不能再死去。如果真的逃不出去,我愿意和你一起死去。许寒芳抓住秦煜的衣襟,把脸贴在他温暖宽厚的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秦煜想要说话,胸口一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强压心惊,奋力驱赶马车,眼睛已经模糊的看不见前面的路。的400
有些士兵纷纷弯弓搭箭,三个首领大声喝令:“女人要活口!”,众人放下了弓箭。策马奋力追赶。
马车行驶了一阵,许寒芳没有感觉到利箭穿心的痛楚,缓缓睁开眼睛,回头张望,敌人居然没有放箭?
她不知道敌人为何没有放箭,只知道又一次死里逃生。她把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禁不住笑了,泪水却划过脸庞……
马车眼看快要到山前,谁知一条宽阔的大河挡住去路。平静的河面有十几丈宽,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秦煜只好架着马车沿着河边奔跑,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随着地势越来越高,马车爬坡也越来越费力,离河面也越来越高。
骏马突然长嘶一声收住脚步。惯性使二人同时跌下马车。
秦煜刚扶起许寒芳,追兵已经赶了上来。二人向前愤力狂奔,刚跑了几步发现前方已经没有去路。
原来这里由于河道转向,形成一个断层。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伸头看看断层,有五六米深,底下是那条静静流淌的大河。
秦煜拉着许寒芳沿河岸向东跑了几步,看见东面已经有追兵包抄上来,回头再看,西面和南面的追兵也围堵上来。的44
怎么办?许寒芳和秦煜对望了一眼。
有骑兵冲了上来,秦煜横剑当胸,旋身而起,长剑破空,势如长虹。只见寒光四射,马腿齐齐斩断,马上骑兵皆翻身摔落,一时间人仰马翻。
追兵前仆后继,此时也不分你我,共同对付秦煜。
秦煜把许寒芳护在身后,剑若蛟龙,腾、挪、挥、斩、刺,一把剑舞得如行云流水,是滴水不漏,招招致命。
追兵在秦煜凶猛凌厉的剑法之下伤亡惨重。采取车轮战术,轮番攻袭。并封死所有的出路。
秦煜基于一流剑客的敏锐直觉,当然明白敌人的计谋。如果这样僵持下去,最后自己一定会因气力衰竭而亡。
这时一个敌人从侧面偷袭,秦煜似乎没有察觉。
许寒芳奋不顾身地拾起地上的一把大刀,大喊一声,挥刀直劈而下,一刀毙命。看着敌人的尸体,她狠狠地啐了一口:“妈的,偷袭!”又掂着刀胡乱冲杀。
众人没有想到许寒芳会如此胆大。因为上面有令,都有所顾忌不敢伤她。二人的危机暂时解除。
二人边打边退,包围圈越来越小,敌人越来越猖狂。秦煜护着许寒芳,剑式却慢慢由强转弱,由急变缓,几次险象环生,身上伤痕累累,血染的战袍已经分不清楚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许寒芳看得心急如焚。打?肯定打不过!跑又跑不了!怎么办?回头看看身后的大河。水遁?这也许是唯一逃生机会。但秦煜却不识水性。把我交出去,或许能换得他的生?念及此,不由望向秦煜。
正在打斗的秦煜突然大喝一声,驱剑横扫排山倒海,迫退了眼前的敌人。气喘吁吁地退到许寒芳身边,拉着她的手,飞快的跑向断层,来到崖边,目光注视着她一点头。
跳?许寒芳读懂了秦煜的眼神,惊异地望着他。你怎能往下跳?你不会游泳!你上次在湖里……
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秦煜又是一点头。已经来不及犹豫,追兵已至,二人十指紧紧扣在一起,纵身跳进大河。
水波巨大的冲击力,几乎使许寒芳快要窒息,她屏住呼吸拉着秦煜浮出水面,透了一口气。
“秦煜!秦煜!”许寒芳踩着水,一只扣着秦煜的手,一只手托着他的身体,焦急地呼喊。
秦煜双目紧闭,似已昏迷。
看似平静的河水下,是一个个的暗涌,二人顺着河水上下起伏,渐渐漂远,十指始终紧紧扣在一起。
“离追兵越来越远了。”许寒芳一只手紧紧扣住秦煜的手,另一只手用力托住秦煜的身体。渐渐的,许寒芳只感觉手臂酸痛,手指麻木。
几番浮沉,秦煜双目紧闭,手却仍紧紧地抓着许寒芳的手不曾松开。
河道变窄,水流突然变急,湍急的河水像脱缰的野马奔涌咆哮,卷起千层浪。二人在水中起起伏伏,忽上忽下。
秦煜人事不省。许寒芳用尽力气抓住秦煜,咬牙坚持着。
一个大浪打来,水波巨大的冲击力终于使二人分开。
“秦煜!……嬴义!……”许寒芳惊慌失措地呼喊,手在水里胡乱扒着,在空中胡乱抓着,却无能为力地看着水中的那个身影,像漂浮在河面上的叶子随波逐流,离自己越来越远。
筋疲力尽的许寒芳也渐渐失去知觉。
许寒芳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河滩上,下身还在泡在水里。
她挣扎着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检查妥当。向四周张看,空荡荡的,只有几从芦苇在随风摇摆。她按着发懵的头用力摇了摇,突然想了起来,大声呼喊:“秦煜!秦煜!”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却无人回答。
“秦煜……秦煜……”许寒芳摇摇晃晃地沿着岸边走着,喊着。
突然,看到芦苇荡里面好像漂着一个人。
许寒芳快步跑上前一看正是秦煜,见他仰面朝天地躺在水里,长剑脱手,落在一边。急忙跌跌撞撞地把他从水里拉了上来。
“秦煜!秦煜!”许寒芳拍打着他的脸。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一摸已经没有了呼吸,摸摸身上似乎还有体温。趴在身上听听,隐隐还有微弱的心跳。
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死!许寒芳内心呼喊着,手忙脚乱地放平他的身体,采取急救措施。
不停地按压着他的心脏。压了几下,又趴下听听。最后许寒芳深呼吸了一口气,深深对在了秦煜的嘴上……
许寒芳做了半天急救,秦煜还是没有一点反应。趴下听听似乎已经没有了心跳。
“秦煜!你醒醒……”许寒芳哭着继续按压秦煜的心脏。
“秦煜!秦煜!”许寒芳不停地压迫着秦煜的胸口喊着:“秦煜,你不能死!你说过我去哪里都陪着我的。秦煜。你起来!”
可是秦煜仍然一动不动,似乎根本听不见。她的呼喊显得十分徒劳。
许寒芳泪如雨下:“秦煜,你怎么这么傻呀?你原本就怕水,知道你自己跳下去的结果你还跳?……”抹了抹眼泪,又精神错乱地喊道:“你不会游泳你逞什么能呀你?你也跳?……你现在不跳了吧你……”
许寒芳哭着,不死心地在渐渐变冷地身体上,继续做着各种急救,哭着、做着……
摸着渐渐冰冷的秦煜,许寒芳跪在秦煜身边绝望的哭喊:“秦煜!”边摇晃着秦煜的身体:“你醒醒,你说我到哪里你都会陪着我,你醒醒呀!”她拼命捶打他的胸口。
可是秦煜没有醒来,身体已经冰冷。
许寒芳发疯一样捶着他的胸口:“你说话不算数,你起来,你起来,我要你起来。”她去扶他高大的身躯,可是怎么也扶不起来。
“你起来,跟我走!跟我走!你说过要送我回咸阳的,我们现在就走。”许寒芳拖着秦煜的身体勉强走了两步,重重地跌倒在河滩上。
她仰天悲呼:“天啊!你为何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浩然不在了,为何又要让他离我而去。为什么?……”的e8
只有滔滔河水哗哗的响声在她耳边回荡。秦煜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他的心跳……心跳已经停止,他的呼吸已经停止,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就这样慢慢过去。
许寒芳筋疲力尽地趴在他的胸口喃喃哭道:“你骗我……你骗我……你说话不算数,你们都骗我……都骗我……都死了,我也不活了……”绝望地闭上眼睛。
滚滚河水向东奔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河面上打着圈圈的漩涡,看似平静的河水,岸边的一颗小石块就可以激起千层浪。
河水冲刷着河滩,河滩上是凌乱的脚印。
凌乱的脚印一直延伸好远好远。
脚印的尽头是两个人。
许寒芳拖着秦煜的尸体,艰难地走在河滩上。她的身后是一串深浅不一,凌乱的脚印。还有尸体拖出的长长的痕迹。她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喘口气,擦一把眼泪。
好不容易把尸体拖离了河滩。许寒芳把湿漉漉的头发甩到脑后,挽起袖子蹲下,看着脸色苍白,浑身僵硬的秦煜。泪如雨下。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机械地用双手慢慢刨着土,想要刨一个坑,刨了几下,又懊恼地抓着手里的泥土,哀凄的伏在地上:“我刨坑干什么?他没有死!没有死!”泪水不断地滴落在泥土上……
她闭着眼睛,虚脱地趴在秦煜宽阔的胸膛上,泪水已经流尽。
或许我的这次穿越就是需要用死亡来终止?如果是这样,秦煜,不!嬴义,你等等我,我们在黄泉路上也可以有人作伴,或者浩然也在那个地方等着我?或许……她的神志渐渐不清醒,眼皮渐渐发沉,想要沉沉睡去……朦朦胧胧中,好像有一只手在轻轻抚她的长发。许寒芳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她看到秦煜正微笑着望着她。
是幻觉吗?许寒芳使劲揉揉眼睛。定睛一看:“秦煜!”她大喜过望,来抱他的身体。
秦煜面色苍白,咳嗽了几声,歉意地笑笑,想说话却虚弱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寒芳喜极而泣,哭着笑着趴在他的身上,语无伦次地说着:“你没死……太好了……没死……吓死我了……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半晌,秦煜长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摸着许寒芳又脏又花的脸庞,有气无力地说:“你……为我哭?”
许寒芳直起身毫不掩饰地蹭蹭脸:“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丢下我一个人不管?”眼泪又涌出眼眶。
“怎么会?我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秦煜柔和的声音比河水地流淌声还浸人心脾。他用手指轻轻替她擦拭眼泪,清澈的眼睛里是难以掩饰的柔情:“我不会,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嗯。”许寒芳抹着眼泪,点点头,含泪带笑望着他。
秦煜温存地笑了,嘴角向上翘起,清澈的眼底是无限的温柔。
“你怎么会死了又活了?”许寒芳纳闷刚才明明呼吸心跳都没有了,身体也变得冰冷僵硬。
“我因为好奇,向一个同僚学了一些闭气装死的功夫,没想到这种方法关键时候救了我的命。”秦煜气力不济地说。
许寒芳开心地笑了,踏实地伏在他胸膛上,再次去听他渐渐恢复的心跳。传说中的武林功夫原来真的是存在的?难道是年代太久远失传了吗?
她为我流泪?秦煜抚摸着她的长发,四肢无力地躺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嘴角挂上了浅浅的笑容。刚才恍惚中她的软香是幻觉还是错觉?
过了许久,秦煜轻轻拍拍许寒芳。
许寒芳蹭了一把鼻涕和眼泪,把脸蹭得像小花猫一样,哭着笑着坐直身体。
秦煜渐渐的恢复了力气。慢慢支撑着身体坐起来,许寒芳忙伏身扶他。二人盘腿面对面坐着。
秦煜捧起她沾满泥土的双手,有几根手指已经流血,干涸的血渍挂在指尖。
“疼吗?”他轻轻问。
她轻轻摇头:“你还活着就不疼了。”
他扯下衣襟为她小心翼翼包好:“以后不要再这么傻了……”
许寒芳只是流着眼泪,笑而不答。
休息了好一阵,二人恢复了体力。
秦煜环顾四周,巍巍群山,蜿蜒绵长。青山绿水,宛如一幅水墨画。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们得尽快走,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追来。”
话音刚落,突然,看见河面有几个木筏漂了过来,再往后看,后面还有几十条木筏。心中一惊:“快,我们快进山林!追兵到了!”
秦煜拉着许寒芳的手飞快地向茂林奔去。
踩着搁脚的碎石,跨过低矮的灌木丛,穿过刺人的荆棘,终于跑到了山林里。身后的追兵也已经跳下木筏,追到了山脚下。
跑进山林二人也不敢停留,踩着长满苔藓的湿滑地面,一步一滑地走着。许寒芳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秦煜看了一眼许寒芳,二话没说把许寒芳抱了起来,抱着他沿着山坡往上走。
许寒芳疲惫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小憩了片刻,从他肩膀上,透过树林望去。三国的兵马呈一字形向山林搜索来,已经跑到了灌木丛附近。轻轻说道:“追兵到灌木丛那里了。”
“嗯!”秦煜只是回答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
许寒芳转回脸看着秦煜,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在他英俊刚毅的脸上,发现他的嘴角居然有了笑意。
她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心里异常的宁静。她听到了树上的鸟儿在唱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二人往山里也越走越深,追兵的喧闹声也越来越远。估计追兵一时半刻追不上来,许寒芳轻轻说:“放我下来吧。”
秦煜提着的一口气一下子松懈下来,精疲力尽地靠在树上坐下。怀里还紧紧搂着许寒芳,大口大口的喘气。
许寒芳挣扎着坐起身来,含笑凝望着他。看到秦煜身上的斑斑血迹,心痛地说:“你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她的衣服也被他身上的血染红了。
秦煜低头看看,剧烈的奔跑使身上的伤口又渗出了血,用手指摸了一下一个稍深一些的伤口,轻描淡写地一笑说:“没事,都是小伤。”又抬起头凝望着她,严肃地说:“只是,您不该为我挡箭。我死不足惜……”的4b
许寒芳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我不要你死,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睛亮亮的。
树影下,秦煜的眼睛里是点点星光,他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休息了片刻,秦煜轻声问:“您还能走吗?”他回头往山下看了一眼:“追兵随时有可能追上来。”
“嗯!”许寒芳点点头:“我可以走,没有问题。”
秦煜一笑拉起她的手站起来,继续往山上走。
山是高山,林是老林。这深山老林中人迹罕至,根本就没有路,树上缠绕着青藤,长着苔藓,地上是积得厚厚的落叶,身边是密布的荆棘丛。
秦煜用长剑砍出一条道路,拉着许寒芳艰难地走着。
山里总是黑的特别早,太阳从山腰落下,树林里的光线立刻暗淡下来,这也为二人的逃亡、隐身提供了帮助。
白天还好,黑夜来临,气温骤然下降,山林里的潮气打湿了二人的衣服。树上的猫头鹰不停地叫着,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类发出“咕咕”的叫声,远处不时传来狼虫虎豹的叫声。
黑暗中也辨不太清方向,二人走到一个山梁处,干脆停了下来。
秦煜站在山梁上朝下看了看,山腰处一簇一簇的火光,应该是追兵升起的一堆一堆的篝火。
山风吹来,许寒芳冷的瑟瑟发抖。月光下,她抱着肩膀缩成一团,蹲在地上。
从早上到现在二人一直没有吃东西,又冷又饿。怕被追兵发现二人也不敢生火取暖。
秦煜想把身上的长袍脱了下来,披在许寒芳身上。可看看长袍被冰刃划得到处是破洞,只好作罢。
潮湿的衣服根本无法阻挡阴冷的山风,许寒芳的牙齿直打架,格格作响。
秦煜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张开手臂把许寒芳抱进怀里。许寒芳一愣,把身体又往他怀里缩了缩,贴得紧紧的。
寒冷的黑夜里,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相互依靠,相互取暖。
“您睡会儿。我看着,您放心。”秦煜柔和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寒芳轻轻摇摇头,却与他贴得更紧,把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肌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温暖。
“饿吗?”秦煜轻轻问。
许寒芳点点头,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
“您再忍耐一下,天一亮我们找些吃的,山里应该有野果子。”秦煜有力的双臂也抱的更紧。
许寒芳依旧点点头。可是她心里清楚,这个季节哪里会有什么野果子?可是她不在乎。只要有他在身边,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贴着温热的胸膛,听着有力的心跳,逃亡了一天的她,渐渐有了困意,贴着温暖的他渐渐睡去……
“醒醒,快醒醒!”半夜,许寒芳被拍醒。睁眼一看,脚下一片火海,一阵浓烟扑面而来,呛得一阵剧烈的咳嗽,顿时睡意全无。
不知道是追兵的放的火,还是篝火不慎点燃了山林。火势顺着山林往山上慢慢烧了起来,很快就要烧到了山梁。
秦煜站起身观望了一下,焦急地说:“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火一会儿就会烧过来。”
许寒芳知道山火的厉害,心里一惊。
“快走!”秦煜惊呼一声,拉起许寒芳沿着山梁向东跑去。“这个季节刮的是东南风,希望在火烧到山梁之前,逃出这火带。”
山火惊走了山林里的野兽,野兽也惊慌地四处逃窜。
可是人腿如何能够跑得过着大火?不一会儿,火势已经蔓延上来,离二人越来越近。已经可以感觉到炙热的火浪滚滚而来,炙烤着后背,火辣辣的疼。头发似乎已被烤焦。
二人跑到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平坦光滑的岩石有几十平方,岩石上寸草未生没有任何植物,形成一大块空地。大火迅速把岩石包围,继续向远处蔓延。
滚滚的浓烟呛得二人快要窒息。二人伏在地面上躲避浓烟。秦煜紧紧抱着许寒芳把她护在身下,用身体替她遮挡着滚滚热浪。
难道我们就要死在这里吗?许寒芳不觉搂紧了秦煜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浑身颤抖着说:“嬴义,我怕!我怕!”
秦煜柔声说:“不要怕,有我在。”不停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安慰她。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许寒芳哭泣着说。
秦煜把她搂得更紧,贴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说过,不管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清澈的眼睛里是安然和甜蜜。的25
看着安然的眼神,许寒芳点点头:“嗯!”渐渐安静下来,慢慢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
火辣辣的炙烤越来越强烈。渐渐的身下的岩石被烤得发热,空气中的炙热让人喘不过气来。
许寒芳缓缓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秦煜把她抱的更紧,把脸贴在她的秀发上,也缓缓闭上眼睛。
许寒芳闭着眼睛,喃喃地说:“嬴义,能和你死在一起,黄泉路上有人作伴,不会再孤单寂寞,死而无憾。”嘴角浮出笑意。
秦煜缓缓低下头,看着怀里安然的她,眼泪夺眶而出。把她搂得更紧,贴得更近。
耳边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秦煜寻声观望,惊喜地说:“芳,你快看!”
许寒芳是第一次听到秦煜如此称呼自己,惊异地睁开眼睛,看到秦煜正满脸惊喜地望着自己。
秦煜抬手一指:“你看!”
许寒芳转头观望,东南方向满天的乌云翻滚着,黑压压地逼近,电闪雷鸣,紧接着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这是今年入夏的第一场雨,也是一场及时雨。
暴雨骤降,减轻了火势。
大雨中,许寒芳痛哭流涕,伏在秦煜怀里放声大哭。
秦煜仰着脸看着从天而降的救命雨,拍着她,开心地说:“没事了,没事了,我们没事了。”
许寒芳仰脸望着这场喜雨,搂住秦煜的脖子,又哭又笑。大雨中,劫后余生的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黎明时分,雨停了。
二人终于跑出了着火带,再回头看时,昨夜所处的山梁处已经成了一片焦土,还有一些余火已经沿着山梁从南山坡烧到北山坡,向西蔓延开去。天空中还飘荡着浓烟,向西飘散去。
逃离了火带,不必要担心山林里的火死灰复燃,终于放下心来。大火也暂时阻断了追兵的追赶。
二人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连连喘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二人身上。照的身上暖洋洋的,很快晾干了衣服。
许寒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虚弱地躺在地上,连连喘着,双腿已经累得直打哆嗦。肚子里骨碌碌直叫,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
“饿了?”秦煜善解人意地说,目光温柔如水。
许寒芳微笑着点点头。
“我们去找吃的?”秦煜笑着问:“你还有力气吗?”
许寒芳把头枕在手臂上笑着说:“一说吃的我比谁都来劲。”她心里高兴,从昨天开始他已经把称呼从“您”改成了“你”。
“走吧!”秦煜笑着伸出手。
许寒芳忽地一下从石头上坐起来,拉着秦煜的手一跃而起,二人拉着手继续向东走去。
“我听到前面隐约有流水声。”秦煜边走边愉快地说:“有水就好了。”却听不到回音,回头一看,许寒芳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秦煜淡淡一笑。拉起她的手飞快地跑着。二人不像是逃亡,而像是在结伴出游……下了山梁,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绕过几块大石头,山涧里一条清澈的山泉映入眼帘。哗哗的流水声在寂静的山林奏响了欢快的音符。
“看,前面有个小溪!”许寒芳兴奋地喊。
秦煜含笑望了她一眼,扶着她下到小溪旁。清澈的溪水,甘甜的山泉。许寒芳把手放进山泉里,洗净脸上手上的污垢,又捧了水连喝了几口。再回头看时,秦煜居然已经捉了好几条鱼。
幸好生火的火折子包着油布,还可以使用。生了火,烤着鱼,诱人的烤鱼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引得许寒芳直咽口水,不停地问:“好了吗?好了吗?可以吃了吗?”舌头不停地舔着嘴唇,吧嗒着嘴。
秦煜笑着把一条烤好的鱼递过来,许寒芳接过来放在嘴边吹着,张开嘴准备咬第一口,突然又停下了。她举着树棍,把穿在上面的鱼递到秦煜嘴边:“你最辛苦,第一口给你吃!”
秦煜笑着说:“你先吃吧,这里还有。”宁静和谐的大自然中,他浑厚的声音和大自然的声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的14
“不,第一口给你。”许寒芳执意说:“快,咬一口!”说着还咽了下口水。
秦煜笑着咬了一小口。
“咬一大口。”许寒芳笑眯眯地说。说着用手撕下一块鱼肉递到秦煜唇边:“快,张大嘴!”看着秦煜把鱼肉咬在嘴里,许寒芳吮吸着食指和拇指笑道:“这才对嘛!”
秦煜笑着把鱼肉咬在嘴里慢慢嚼着,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连吃了三条鱼,许寒芳拍着饱饱的肚子,惬意地躺在水边的石头上,晒着太阳暖暖的。那神情仿佛不是在逃亡,而是在度假。
秦煜走开几步,把上衣脱了下来,在水边慢慢清洗伤口。他身上的伤口有大大小小十几处,有的伤口血已经结痂。他轻轻擦洗着。可是后背的伤口却无法够到。
许寒芳看见,起身走了过去。从秦煜手里拿过了巾帕。
秦煜一惊,扭回头刚要说话,许寒芳轻轻说:“别动,一会儿就好。”用巾帕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擦洗着,动作轻柔的像在照顾刚出生的婴儿。
后背上的血污被擦洗干净。“一、二、三……”许寒芳数了数,背上一共有七条新伤口。除了这七个新伤口,还有密密麻麻的几十条旧的伤痕。
这一定是那次脊杖留下的伤痕,许寒芳鼻子酸酸的,轻轻问:“疼吗?”
秦煜摇了一下头,轻轻回答:“不疼!”
“对不起!”许寒芳眼泪已经挂在眼角。
秦煜转回身,看到她神情:“你怎么哭了?”
“我一次又一次连累你……”
秦煜笑了,笑得很温暖,缓缓说:“我的生活,因为有了你,变得多姿多彩。”他的声音委婉动听,像身边潺潺的流水,听得人好像品尝了谷雨后的新茶,
这样一个古板的人嘴里能说出这么时髦的话来?许寒芳扑哧一下笑了,用手指尖拭了拭眼角的眼泪,嗔道:“你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秦煜一笑也不答言,去穿划得破烂的衣服。
“衣服缝缝再穿!”许寒芳抢过衣服:“今天也让我为你做些事。——我给你缝。”
秦煜含笑望着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许寒芳低下头从锦囊里拿出针线。这些针线还是秦煜上次给她缝补锦囊留下的。看到锦囊里的玉簪,她停了一下,用手指摸了摸玉簪上刻的四个字,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又把簪放了回去。
许寒芳一针一线并不老练地缝着,紧绷着嘴仿佛用了九牛二虎之力。
“还是我来吧……”秦煜想要拿过衣服。
“不!不要和我抢!”许寒芳歪头一笑,身子一撤,躲了过去。低下头继续专心地缝补。丝线用完了,她想了一下,拽了几根自己的头发慢慢缝补着衣服上的破损处。
秦煜看到许寒芳拽下自己的头发缝衣服,一怔,继而低下了头,目光飘忽不定。
衣服缝好了,许寒芳笑着递了过去:“给,穿上看看。”
秦煜忙双手接过,转身避开穿上衣服,低头看着衣服上秀发缝补的痕迹,用手指摸了摸,浅浅的笑挂上嘴角。
许寒芳放松地躺在大石上,看着蓝天上的朵朵白云,环顾四周青山,悠悠说道:“这里的风景真美,如果能够在这里一直住下去,该多好!”
秦煜闻言猛地一抬头,望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溪水的哗哗声,只听到小鸟的歌唱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太阳照进山谷,把阴暗潮湿的山谷照得亮堂堂的。许寒芳悠哉悠哉地翘着腿躺着,秦煜在默默擦拭自己的长剑。
“嬴义!”许寒芳轻轻叫。
“嗯!”秦煜轻轻地回答。似乎都不愿意打破这山谷的宁静。
“秦煜?”许寒芳俏皮地问。
“是!”秦煜微笑着回答。
许寒芳侧过来脸,试探着说:“你不怨恨大王吗?他打了你,还要杀你。”
秦煜一听说是关于大王,不由放下长剑,坐正了身体,清澈的眼睛望了许寒芳一眼:“我做错事,大王处罚,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你没做错事,错的是大王。”许寒芳翻过身子,支起下巴,表情认真地看着他。
秦煜端坐着,严肃地说:“大王没有错,大王永远是对的。”表情肃穆。
大王永远是对的?这是什么理论?许寒芳哭笑不得地看着秦煜。唉!一个愚忠的人。只好转变了话题:“你还没有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大王为何没有杀你?”和他经历了生死的考验,突然觉得患难与共的感觉是如此的亲切和珍贵。
秦煜可爱的挠挠头:“我也不知道,那天我被押下去后,太仆说按律需要廷尉定罪,把我押入了大牢。后来大王就来了。”
“大王?”许寒芳不由从石头上坐了起来,侧目看着他:“大王到牢里找你?”
秦煜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许寒芳略一思索,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是还是忍不住问道:“大王找你做什么?”
秦煜恭敬地如实回答:“大王说嬴义已经被腰斩了,大王还说,因为您曾说我长得像您的一个故人,今后我的名字就叫秦煜。”
许寒芳点点头,随口问道:“然后呢?”
“然后?”秦煜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大王命令我来找您把您请回去。”
许寒芳察言观色,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追问道:“还有吗?”
秦煜愣了一下,不自然地摇了摇头。
许寒芳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摇摇头,确定地说:“秦煜,你不善说谎,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你还有事瞒着我。”
秦煜低下头,躲避着她的视线,手足无措地说:“不是我不讲,是……是大王令不让讲。王命不能违……”
对于这样王命大如山的人,你逼问是问不出来的,许寒芳只好作罢。又重新躺下,看着蓝天白云,青山绵绵,悠悠说道:“秦煜,你知道吗,我不想回去。浩然死了,我已经心如止水。我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度过一生。”
“我知道!”秦煜浑厚的声音比流淌的河水还要悦耳动听。
许寒芳枕着双臂,叹了口气:“可是你知道吗?如果换做是别人,我死也不会跟他回去,可是为什么是你?是你要带我回去?”
秦煜目光猛地一闪,低头不语。
许寒芳轻叹了口气,把头转到另一边看着溪水跳跃的水花,眼前有些模糊,她抬手擦拭了一下眼睛,说道:“我不喜欢那个地方,在那里也不快乐,这些你都知道,可是你还是要送我回去。为什么?……”
秦煜眼睛已红,良久,嗫嚅着说:“您说的大王已经料到了……临行时,大王单独召见我,说是只有我才能找到您,才能带您回去……”
许寒芳转过脸,疑惑地望着他。
秦煜猛地起身跪伏在地上:“娘娘,大王真的很在乎您。”声音竟有些哽咽。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就随便些吧。”许寒芳把身边的一块石头扔在水里,索然说道:“我不是什么娘娘!”
秦煜惶惑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起身,握紧拳头,似乎鼓了半天的勇气,才说道:“不是末将非要瞒您,临行时,大王给末将深深一揖,诚恳地对末将说‘只有你能够找到她,请你帮寡人找到她,把她请回来’并嘱咐末将此事不得对任何人讲。”
嬴政给秦煜作揖?他居然会这么做?许寒芳愕然望着秦煜。半晌回过神来苦笑一下,怪不得秦煜非要把我带回去。嬴政,你真是知人善用,你这一招果然厉害,一个作揖,就让秦煜死心塌地的遵从王令,没有丝毫异心。嬴政,你知道我不愿意回去,还知道什么?你也真的了解我吗?
秦煜见许寒芳不说话,思量着,半晌又说:“大王料事如神,还嘱咐说末将来找您一定不能声张,否则恐各国对您不利。没想到还是走漏了消息,惊动了各国。末将办事不利,回去后自当向大王请罪。”
请罪?一阵山风吹来,许寒芳从心底打了个冷战,定了定神再次看向秦煜。见他面色苍白,容颜惨淡。终于明白他为何不愿意带我走。为何一切都在嬴政的预料、掌握之中?为何我跑了这么远还没有摆脱他的手掌心?
她悲伤地看着秦煜,想对他说:你送我走,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忠诚如他,怎会背叛大王?忠诚不正是他的本性吗?
许寒芳欲哭无泪,怔怔地呆了一阵,淡淡一笑说:“秦煜,你这样给我说明白不就好了?我知道大王对我好,我不就愿意回去了?——你起来吧!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要再讲那些破礼节了。”说着咽了一口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苦水,只觉又苦又涩。长吁了一口气。
秦煜抬眼看看她,慢慢改跪为端坐,不时偷眼打量着她。
许寒芳微微一笑,装作毫不介意地说:“再休息一会儿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秦煜咧着嘴笑笑,一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稍稍倾斜身子靠在石头上养神。
许寒芳没有再说话,静静看着欢快的小溪水发呆。却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涩涩的。
天下之大,为何似乎就没有我的安身之地?或许我这次穿越就是为嬴政而穿?青是过客,浩然是过客,身边的人都是过客,或许连嬴政也是过客?到头来发现一切不过是场梦而已。既然是命运的安排我是否就该认了吧?我是否就和以前一样珍惜每一个过程?
许寒芳把手放在腰间的锦囊上,摸着锦囊、摸着竹简、摸着玉簪,久久摸着。心中一阵阵绞痛……
山谷又恢复了宁静。
正午的太阳晒了过来,许寒芳装作兴冲冲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只听到头顶上有人喊:“在这里,在这里!”抬头一看,十几个齐国士兵叫嚣着朝这里跑来。
秦煜也听到了声音,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拉着许寒芳的手飞快跃过了小溪,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没想到,他们还是不会放过我们,更没有想到他们会来的这么快!”秦煜边跑边说。
结果会怎样?许寒芳已经看得很淡了,心如止水的她已经决定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她任凭他拉着他的手不停地跑着,眼前却已经模糊……秦煜凭着机智带着许寒芳在山林里像捉迷藏一样躲避着追兵。
翻过了一座高山,又穿越了两道峡谷,经过几天的逃亡,后面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远。最后终于甩脱了追兵。
脱离了危险,秦煜又渐渐拘谨起来。
二人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秦煜想尽一切办法弄来各种食物。总是恭敬地呈上,请许寒芳先享用,然后才敢自己食用。这种距离感使许寒芳已经完全明白,自己该何去何从。
“娘娘,前面似乎快出大山了,您还要休息吗?”秦煜恭敬地请示。
听到语气和称呼都变了,许寒芳心里一阵刺痛,原来无法主宰命运,被命运捉弄的感觉是如此的无奈?她辛酸地笑笑,违心地说道:“不用休息了,我想早日回到咸阳,见到大王!”
秦煜一怔,牵强地笑了笑,恭敬地说:“是!”辨认了一下方向再次请示:“我们现在只能往北或者往西走,请您定夺。”
“你看着办吧。”许寒芳无精打采地回答。
“是!”秦煜再次躬身,目光变得呆滞。
远远地传来有人唱歌的声音,歌声愈听愈近。秦煜迅速拉着许寒芳躲藏在山石后,把手按在长剑上,目光注视着山路转弯处高度戒备。
许寒芳望了一眼身边的秦煜,看着他紧张的神情,神不守舍地笑笑。
面对嬴义,许寒芳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急流中,渴望一颗救命稻草的人,虽然知道希望很渺茫,但是还是想紧紧抓住他。企望这根稻草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丝生机,企望这根稻草能使自己从洪流中逃脱。
可是当发现救命稻草不过是虚幻,发现救命稻草其实是捆绑稻草,也有可能同时被洪流淹没时,许寒芳已经完全明白了。可能我的宿命就是嬴政,可能无论跑到天涯海角最终还是要回到嬴政身边。我就把它当作一场梦吧,一场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意志发展下去的梦。等到突然梦醒的那一天,一切就过去了。
山路转弯处,一个采药的药农扛着锄头慢慢走来。药农约摸五十岁年级,满脸露腮胡,五短身材,皮肤黝黑,边走还边唱着山歌。
秦煜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拉着许寒芳慢慢走出来。
药农转过弯看到二人微微一愣。
“大叔,我们想问问路。”秦煜礼貌地询问。
药农戒备地打量了二人一番:“二位是……”
秦煜低头看看自己褴褛的衣衫,尴尬地说:“我们是主仆,因遇到强盗迷了路。”他的谎言实在是不高明。
“哦!”药农点点头,又看看衣衫不整的二人:“这里离山下不远了,如果二位不嫌弃,不妨到家中一坐,歇歇脚,喝点水。”
秦煜没有想到药农如此好客,征求的目光向许寒芳请示。
许寒芳淡淡地说:“你决定就行了,我全权交给你了!”她不喜欢他这种恭敬拘谨的眼神。
“是!”秦煜恭敬地回答,又转身道:“劳烦大叔带路。”走上前躬身搀扶许寒芳:“请您这边走。
药农在前面走着,一路歌唱着。
秦煜扶着许寒芳跟在后面。
许寒芳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跟着,她的鞋子鞋底早已经磨穿。起初只顾着逃亡根本觉察不到。现在才发现脚下山路崎岖,石子嵌在脚心,十分痛楚。可是心底的痛远比脚心还要痛,痛到几乎麻木。
许寒芳不由看了一眼药农,见那药农赤脚走在山路上,毫无痛苦的感觉。她自嘲地想,难道他的心也麻木?
路上经过询问,知道这座大山地处齐、魏、楚、赵四国的交界处。出了大山到了山的南边就到了赵国的境内。
沿着山路下了山,一间小茅屋静静立山脚下,一条清澈的小河边从山脚流过,河边的芦苇荡随风摇摆。
进到茅屋内,屋内地方狭小,陈设简陋,一股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药农十分的好客:“地方简陋,随便坐吧。”的1c
许寒芳在树墩支成的几案边坐下,揉着自己酸痛的腿。
药农端来两碗清水,热情地招呼二人:“我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二位的,你们喝点水休息片刻吧。一会儿我还要去把我药材送到镇上。”
“谢谢!”秦煜接过碗摆在许寒芳面前,瞟了一眼满腹心事的许寒芳。询问药农:“这里离镇上有多远?”
药农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眯着眼睛想了想:“大约有几十里地吧。”
几十里?秦煜点点头,目光望向许寒芳请求她的指示。
许寒芳装作没有看见,低头端起了水碗。
药农瞅了二人一眼,乐呵呵地道:“我今天到镇上赶不回来,明天才能回来。二位如果不嫌弃,可以在这里将就一晚上,养足精神明天再走不迟。”
秦煜再次望向许寒芳,许寒芳仍是低头不语。
药农似乎洞察天机似的微微一笑,拍了拍秦煜的肩头,转身出了茅草屋。
屋内只剩下许寒芳秦煜二人,气氛立刻变得尴尬沉闷。
“摆脱了追兵,再给您顾辆马车,这样走的会快些。”秦煜没话找着话,想打破这种尴尬。
许寒芳低头正在喝水,略微停顿了一下,眼角瞟了一眼秦煜,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喝茶。
“这些天,您受苦了。”秦煜搓着自己的衣襟,显得手足无措。
“不苦!”许寒芳淡淡地回答,顿了一下说道:“心苦。”
“啊?哦!”秦煜显然没有听明白,可是又不敢再问,双手捧起水碗喝了口水。
茅草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许寒芳打了个哈欠,来回转头看看,疲惫地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向自己的心事。
秦煜见许寒芳闭目养神,轻轻端起水碗一口气把水喝完,转身出了茅屋。
不一会儿,秦煜抱了一大堆芦花回来,在榻上均匀地铺上,白白的芦花看起来柔软舒适。
秦煜走到许寒芳身边轻轻说:“娘娘,地上寒气重,到榻上休息一会儿吧?”
许寒芳慢慢睁开眼睛,看看秦煜又望望铺了芦花的床榻,忍住眼泪点点头。爬到榻上,脸朝里躺下,却一桩桩旧事涌上心头。
回忆着浩然,回忆着嬴义,回忆着青,回忆着嬴政,泪水一滴滴无声地落下,打湿了芦花。连日来的逃亡使她疲惫不堪,眼皮渐渐地发沉,不知道过了多久,沉沉睡去。
秦煜端坐着,一直望着许寒芳的背影,移时缓缓闭上了眼睛。
太阳渐渐西斜,阳光从窗棂照射进来,照在闭目养神的秦煜身上。
警醒的秦煜突然听到屋外似乎有异常的声音,他忽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不对!
他忽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两步踏到窗口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门外,房前屋后里,四面八方的人群如潮水般涌来,转眼里三层外三层人把茅屋围了个水泄不通。看旗帜可以断定是赵国的军队。
许寒芳也听到了声响,从榻上一骨碌坐了起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被包围了!”秦煜紧张的手心出了汗。
许寒芳跳起来从窗边一看,登时张口结舌。院外足有几千人,如此多的人,这下Сhā翅也难飞出去。
此时,外面的人开始喊话:“里面的秦人快出来!速速束手就擒,否则踏平此处!让你二人死无全尸!”
秦煜的手不觉按在了长剑上,一副决一死战的模样。
许寒芳斜睨了秦煜一眼,面色一暗,抬手一把按住:“这么多人,你能打得过吗?”
秦煜惊诧地回望着她:“那怎么办?”
许寒芳镇静地说:“从现在开始一切由我做主,你必须听我的。——你听明白了吗?”
“是!”秦煜疑惑着答应,却不知道许寒芳要做什么。
许寒芳看了秦煜良久,目光一闪,突然对着他淡淡一笑,转身迈步走到了门边。
“娘娘!”秦煜惊呼:“您要干什么?”
许寒芳回眸一笑道:“我说了,从现在开始听我的!”
许寒芳深吸了一口气拉开房门,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秦煜忙手按长剑紧跟其后。
赵军的弓箭手一看门被打开,立刻把弓箭齐齐对准二人。二人只要有异动,立刻让二人万箭穿心。
许寒芳走出屋子,走到离赵军十几步的地方停下站定身子,镇定自若,处之泰然。
药农立在赵国军队首领的战马旁边:“大人!就是他们!他们是秦人!他们是秦国的奸细!”
秦煜瞪着虎目,怒目而视。
药农毫不畏惧,回瞪着秦煜咬牙切齿地说:“听你的口音,就知道你们二人是秦人!我们秦赵两国有深仇大恨!长平之战你们秦国坑杀了我们赵国40万人,我的全家几乎都死在那一战!我恨不能扒了秦人皮!喝了秦人的血……”
军队首领抬手制止了药农的话,药农不甘心地闭了嘴,双目中燃烧着烈焰。
许寒芳心里无奈的苦笑,这都是战争埋下的祸根。秦煜暗自懊恼不已,自己怎能如此大意?忘记变换口音?
赵军首领打量了二人许久,嘴一撇笑了:“看情形本官没有猜错,你们真的是齐楚魏三国要找的人,没想到你们居然能翻过大山跑到这里。”
许寒芳背着手,不置可否地笑笑,神态安然。
“秦王政的女人?——本官这次立了大功了。”赵军首领得意地笑了。
既然躲不过,逃不开为何不从容面对?许寒芳刚才经过冷静分析,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只有赌一把。
赵军首领见二人丝毫没有反抗的意图,一挥手,轻喝:“拿下!”
秦煜想要反抗,看到许寒芳制止的眼神,只好不情愿地缴械被擒。
二人被赵军五花大绑,在赵军的枪戟的押送下,消失在平原尽头。
许寒芳和秦煜被关进了赵军边境军营的临时大牢内,赵军并没有刻意刁难二人。关了几天后,许寒芳被人押上了马车,秦煜也被勒令骑着战马跟在马车旁边。马车在上千名士兵的押解下缓缓出了营地。
许寒芳没有问马车要去哪里,也没有问这些人准备把自己怎么样,这些她都已经看的很平淡,从听天由命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决定不再向命运抗争。此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希望自己的赌注下对了筹码。她不觉掀开车帘又望了一眼秦煜。
秦煜端坐在马背上,垂着眼睑,看起来垂头丧气,心神不宁。
一路上平安无事,马车走了半个多月,进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古城。
高耸的城墙,宽阔的城门洞,热闹的街道,街道边豪华的建筑,街上人群的婀娜多姿,许寒芳已经然预感到这是哪里。她掀开车帘,回头看了看城门洞上的大字:南门,再看看街边林立的招牌,她完全可以确定这里就是赵国的都城——邯郸。
赵国人喜欢歌舞,大街上酒楼里音乐飘飘,隔着窗户都能看见酒楼内载歌载舞的舞姬和陶醉痴迷的人群。就连大街上行走的人似乎都是在踏着音乐的节拍。都说赵国人走路姿势好看,犹如在轻歌曼舞,许寒芳暗笑:怪不得给后人留下了“邯郸学步”可笑的典故。
马车在邯郸城走了很久,在一座气势宏伟的府邸前停下。许寒芳抬头看了看,府门的匾额上写着“郭府”两个金色大字。
许寒芳和秦煜被押进了府。府内的秘道两边肃立的全是卫兵。
进到堂内,一个身着华服,体态臃肿的中年男人懒散地坐在堂中。胖胖的脸上是一双老鼠眼,肉肉的鼻子,耷拉着嘴角,脸上带着奸邪的笑。
男人看见许寒芳二人进来,不禁坐直了身体眯起了老鼠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最终把目光落在许寒芳身上,不停地上下打量着。
许寒芳很厌恶老鼠眼的目光,可是却突然对男人笑了笑。
男人看许寒芳笑了,一愣,继而也撇着嘴一笑。
这一笑许寒芳差点没吐出来,眼前这个男人长了一口参差不齐的黄板牙,每一颗牙都是奇形怪状。别人知道自己身上的缺陷都会掩丑,偏偏这人笑的时候一点也不知道掩饰自己的缺陷。
“跪下!”身后的武士冲二人大喝一声。
秦煜宁死不屈,满腹怒火瞪向卫兵,恨不能把卫兵撕为两半。
几个武士上来强行按秦煜,秦煜硬拧着没有跪下。
许寒芳收起纷乱的思绪,从容地望向堂上的男人淡淡一笑。
男人略一挥手,挥退了武士,:“秦王的女人不过如此,我看传言真是不足为信,言过其实了。”轻佻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几眼,说:“我们赵国随便一个歌女都比你的容貌出色。看来秦地真是蛮夷之地,没有绝色佳人。”说完又呲牙一笑,难看的令人作呕的牙全露了出来。
秦煜听到男人出言侮辱,暴怒,上前一步真想一脚把他踢飞,被武士持剑架在脖子上押下,一个武士朝秦煜腿窝处一踢,欲把秦煜踢倒,秦煜头一仰,身子一挺却纹丝未动。
许寒芳回头望了一眼秦煜,投去一个微笑安抚他,又望向堂上的男人,镇静地说:“你千里迢迢把我押到这里就是为了看看我长什么样子吗?就是为了给我说这样一番话吗?”
男人神色一凛,正容道:“当然不是。”又抚着下巴,看着神色泰然的许寒芳,露出欣赏之色,点点头道:“看来你确实与众不同。”她从容的气度让他有了一些欣赏。
“谢谢夸奖。”许寒芳微微颔首,淡淡一笑,了然地说:“你们抓我来,只怕也是想要我做人质换些什么吧?”
男人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赞道:“聪明!聪明!我们大王就是想用你换回来九个丢掉的城池和赵国到秦国的质子。”
“哦?”许寒芳轻笑。“我有这么值钱吗?”心里暗想:嬴政会为了我拿出九座城池来交换吗?会吗?
男人眯着老鼠眼,似乎在自言自语:“齐魏楚三国都在竭尽全力捉拿你,我们的人又有情报……”觉得自己说漏了嘴,突然收住转了话题:“试一试就知道了。听说你可不一样,不是一般的女人……本相也怀疑传言的真伪。”
许寒芳已探出了对方的口风,更是坚定了自己当初的想法,开出了自己的筹码。从容不迫地一笑道:“好,我可以留下做人质,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哦?”男人眯着眼睛好奇地望着她。这个时候眼前这个女人还有心谈条件?
许寒芳眼睛瞥了一下秦煜:“我留下,放了他!”她听眼前这个男人称自己为本相,已经知道了男人的地位,想起府门匾额上的字,按年代推算,他就应该是赵国的相国郭开?
郭开还没有搭话,秦煜在一边急道:“娘娘,末将不离开您……”他已经明白了许寒芳的用意。
“住口!”没等秦煜说完许寒芳厉声喝止:“不许你Сhā口!”
秦煜还要说话,却没敢言语。
许寒芳见郭开犹豫,眼波一转,进一步说道:“郭相国,你留着我就行了,这个人你留着也没有用。”
郭开来回打量着二人,似在揣摩二人的关系。
许寒芳一向嬉笑满不在乎的神情一扫而尽,变得庄重自持,头高傲地一昂向前一步,正言厉色说道:“你要是不放他,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忽地又一笑:“大王知道赵国逼死了我,你就等着秦国的铁骑踏平邯郸吧!”言辞咄咄逼人。
一旁的武士听许寒芳说要自尽,立刻挟持住了她以防万一。
秦煜眼睛红红地望着许寒芳。
郭开一愣,扁着嘴似乎难以下定决心,仍在犹豫。
谈判需要抓住每一个瞬间,攻心为上。许寒芳又道:“此时你可以阻止我,但是如果我执意求死,方法有很多,咬舌、绝食……就算你十二个时辰看着我又有何用?”嘴角带着玩世不恭地笑,一副铁了心的模样。
秦煜呆望着许寒芳。
“你放了他,我会全力与你配合,让你们达成心愿。”许寒芳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张王牌。
“好,本相就放了他!”郭开终于下定了决心。
许寒芳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当初主动被擒,不就是希望能够保全秦煜吗?
“娘娘!”秦煜扑通一声跪下,含着眼泪道:“末将不走。”
“走吧。”许寒芳忍住悲哀,忍住眼泪。
秦煜跪行一步,执拗地道:“娘娘,臣不走。”
许寒芳目光一凛,厉声说“这是命令!你敢抗命?”她尖锐的目光,让人感到害怕。
秦煜被吓了一跳,仰望着眼带怒火的许寒芳,印象中她从来没有如此严厉过,半晌嗫嚅着说:“是,末将遵命。”深深地叩了一个头。
许寒芳面色有所缓和,心烦意乱地笑笑:“秦煜,你回到秦国,告诉大王,我等着大王接我回去。如果大王不愿意交换,我也不会怪他。”
秦煜一愣,感觉她的语气似乎像在安排后事,却又不敢多问。
“你听到了吗?”许寒芳鼻子酸酸的,心里痛痛的。
“是。”秦煜再叩首领命,泪水已经涌出眼眶。
“快走吧!”许寒芳转过身背对着秦煜,摆了摆手。
秦煜眼含热泪,又重重叩了三个头,才站起身。
看着秦煜被押出大堂,看着秦煜的背影出了相府,许寒芳凄楚的一笑,眼泪滑落眼角。秦煜,我今生欠你的太多,怎么还也还不清,这一次就算我回报你一次吧。如果有来生我再报答你。
“好了,你要放的人,本相已经放走,希望你能配合。不过——接下来还要委屈你几天,以防万一。——来人,把她押入地牢。不得走漏消息。!”郭开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冰冷的声音像来自地狱。
“是!”武士押着许寒芳往外走。
哀大莫过于心死。已经把生死看的淡薄的许寒芳平静地往外走。迎面走来了一个人,许寒芳不经意抬头一看正好和来人对视,顿时惊呆了,这分明是那张明媚的脸……地牢内,阴暗潮湿。但是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靠墙的书架上搁着一卷卷书简,落满了灰尘。
许寒芳抱着膝靠在墙角,回忆着下午的一幕,回忆着那张明媚的脸孔。那张脸孔的主人分明就是浩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假如世上有面貌相像之人,怎会如此的像?那神态、那眼神、那走路的姿态都是一模一样。可是为何浩然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漫不经心地走开?仿佛不认识一般?
浩然真的没有死?他还活着?这不是梦吧?许寒芳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一股钻心的疼迅速扩散到神经末梢。她开心地拭了拭眼泪,从床榻上跳下来,兴奋地在地牢内来回地走着。浩然没有死!浩然没有死!原本报了必死之心的许寒芳,心似乎也突然间活了过来。
也不知道白天黑夜,也不知道在这里关了多长时间,许寒芳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醒着没事就是抱着肩膀靠在墙壁上独自想心事。
浩然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当初为何突然离开?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起浩然看到自己隐藏的一丝惊讶的目光,许寒芳开心地笑了。只要你还活着,对我来说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
回忆起甜蜜的过去,许寒芳又甜蜜地笑了。
正回忆着过去,牢房门咣当一声打开,郭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许寒芳抬头看了郭开一眼,目光落在郭开身后一个修长优雅的身影上。
他的袍服胜雪,一尘不染;他的脊背有些单薄却挺得笔直,好似白杨树一样挺拔俊秀,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他玉琢般的面孔上毫无懒散和傲慢,带着旁人少有的意气风发;他的眼睛像天山的泉水一样清澈透明……但是为何眼眸里有着淡淡的忧郁?忧郁的让人心碎。
许寒芳怔怔看着,看着这张朝思暮想明媚的脸,心中既激动又兴奋。
浩然却把脸扭到一边,环顾着地牢,似乎对她视而不见。
郭开顺着许寒芳的目光往后看了看,“嗯咳!”用力咳嗽了一声。
许寒芳目光一闪,回过神来,望向郭开,不经意眼角又瞟向浩然。浩然只是左顾右盼,心不在焉地反复看着地牢的屋顶、地面和墙壁。
郭开背着手,在地牢内来回走了两趟,隔着木栅栏嘻嘻一笑说道:“你还真的挺管用的,国书一递交给秦国,秦王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许寒芳苦笑一下,就连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来在嬴政的心目中位置这样的重,低下头望着地面,余光看到浩然背着手走到一边,盯着牢门仔细在看。
郭开仰着脸,扁了扁嘴道:“我们大王又改主意了,准备用你再把邺地再换回来。”
许寒芳挑挑眉不置可否。
“可是,这次秦王好像不肯答应。”
许寒芳淡淡一笑,欲言又止。
郭开地说:“我们主上说了,如果秦国不愿意交出邺地,就要把你斩首向秦国示威。”
许寒芳心里一颤,转过脸看着郭开,又望向那修长挺直的身影。浩然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在他的面前,就是牢房厚重的铁门。
许寒芳敛回目光,对郭开茫然喃喃道:“你对我说这些,有何用?”
郭开用舌头舔了舔满口黄板牙,嘿嘿一笑说道:“本相是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办法让秦王交出邺地?”
许寒芳垂着眼睑淡淡地说:“我没有办法,杀不杀我也随便你们。”她了解嬴政,嬴政已经向赵国妥协了一次,他怎会让赵国再次威胁?
浩然的身躯似乎轻微一颤。
郭开略显遗憾地说:“那我就救不了你了。——可惜!”说着摊着手耸耸肩,又望了她一眼:“你再想想,有办法了告诉我。”叹息着咋着嘴转身往外走。
浩然闪身给郭开让出路,临出门时,似乎不经意回头望了许寒芳一眼,然后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郭开和浩然走后,许寒芳抬头看看房顶。
不见天日的地牢中,许寒芳只能通过每天看守送饭的次数来判断时间。每送够三顿饭,她就会在地上画一道,此时地面上已经画了整整五个“正”字。
许寒芳从那匆匆地惊鸿一瞥中,从浩然的眼神中看到了他的一丝不安和担忧。直觉告诉她,浩然没有变,至少对她没有变。他的冷漠一定有难言之隐。
许寒芳无聊透顶的时候就打一套拳,练练瑜伽,过着暗无天日,黑白颠倒,不知道何时是头的日子。
又在地上画了整整一个“正”字,又过了五天。
许寒芳刚练完愈加,盘腿呼吸吐纳,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公子,深夜前来何事?”
“奉相国命,来提人犯。”
这声音好耳熟,许寒芳侧耳倾听,只是听不太清楚。
“哦?可有令牌?”声音略近,稍微清晰些,应该是狱卒的声音。
“我这里有令牌,请查验。”吐字清晰,语调优雅。
许寒芳已经听出来声音就是他。
一阵出奇的安静之后,许寒芳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接着牢门打开,白影一山,进来一个白衣人。
真的是浩然!的05
“芳!”浩然刚进入地牢就激动地呼喊。
“浩然。”许寒芳扒着栅栏,手伸出栅栏。
浩然迫不及待手起剑落砍开铁锁,一步跨了进来,紧紧抱住了许寒芳,即心疼又歉疚地说:“芳,你受惊了。我来晚了……”
“浩然!”许寒芳抱着浩然,止不住的哭,感觉像在做梦。
浩然紧紧搂着她,不停地哄着:“芳,不哭,不哭……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许寒芳依在浩然怀里,泪水像泄了闸的洪水难以控制:“浩然……我以为,我今生再也见不到你……”只有在他面前时才是最脆弱的,早已习惯了他的宠纵。
浩然凄凉而欣慰地一笑,再次用力抱紧了她。片刻,他突然想起来说:“我们得赶快走!不能被人发现了!否则就前功尽弃了!”话音落,抱起许寒芳出了大牢。
许寒芳搂着浩然的脖子,他的脖子冰凉如玉。炎热的天气,他的身上也没有一滴汗,凉津津的。身上淡淡的百合香气让人陶醉,感觉像回到了从前。
浩然心无旁念,只想带着她迅速离开到达安全地带,迈步沿着地道飞快地走着。
许寒芳低下头看到两边横七竖八的十几具尸体,竟然没有一个活口,全是一剑毙命。她第一次发现浩然下手也会这么狠?不由望向浩然。
浩然瞥了一眼地面,严肃地说:“我不杀他们。怕走漏风声……我怕救不了你。”
“嗯,我明白。”许寒芳轻轻点头,把头靠在他单薄的肩上。这肩膀虽然单薄但是依然温暖,令人觉得踏实向往。的ec
浩然边走边说:“秦王出兵了,声言如果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马踏邯郸城。”如此情形之下,他的声音仍如高山流水,沁人心脾。
“哦!”许寒芳芳点头,依旧望着浩然比阳光还明媚的脸。
“但是,我今天刚听到消息,秦军被赵军打败了,赵军将领李牧以八万精兵在平阳、宜安附近大败秦军。赵国和秦国正式决裂,赵王随时有可能杀你祭旗,报复秦王,所以你十分危险,必须尽快离开。——出去后往上党走,王翦在那里。”
“好!”许寒芳随便应着,含笑望着他。
浩然边走边交待:“城外有人接应你,你连夜走……”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浩然突然低下了头,他看到许寒芳含笑望着自己,也微微一笑。这笑容比月光还美,还迷人。
顺利出了地牢,已是夤夜。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满天的星光犹如夜空中点缀的宝石,璀璨夺目。
浩然把许寒芳轻轻放进在早已备好的马车,架着马车朝城门驶去,趁夜出了邯郸城。
许寒芳扶着座前扶手,看着浩然的侧影。
他还是那一身简洁宽大的雪白布衣,他修长的身影宛如一尊优雅洒脱的白玉雕像,洁白无瑕,一尘不染。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似雪的白衣上,他周身上下全是白色的光晕。夜空的明月在他的面前亦黯淡无光。
这么多年不见,浩然已经完全没有当初稚气和天真,俨然完全是一个俊秀清雅,温和如玉的翩翩君子。
“浩然,你当初为何突然离去?”许寒芳突然笑问。
浩然一怔,欲言又止,商量的口气说道:“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嗯,可以!”许寒芳轻轻应着,没再追问。因为她觉得原因已经不重要,从浩然的眼神中她已经知道他还像以前一样深爱着她,这已足够。
浩然如释重负,轻快地挥起鞭子打在马背上,清脆的鞭子声在空旷的漫野地里久久回荡。
许寒芳抬头看了看满天的繁星,举手一指笑道:“浩然,你看!星星多美!多亮!”愉快地心情使她几乎忘了是在逃命。
浩然优雅地抬起头笑望了一眼,情真意挚地道:“是呀,真美!真亮!”又专心架起飞驰的马车。
“多希望还像以前一样能够每天晚上静静地看星星。”许寒芳喃喃自语。
月光下,浩然俊秀的脸庞神色一闪,明亮如星星的双眸眼神变得忧郁黯淡。
到了郊外。
皎洁的月光下,一辆马车正在旷野静静地等待。听见马蹄声,车上的人一跃跳下马车,正是秦煜。
秦煜伸头张望,借着月光看见浩然架着马车飞奔而至,放心地一笑,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马车行至近前,浩然一拉缰绳:“吁……”马车缓缓停下。
浩然跳下马车,把许寒芳从自己的马车上抱到秦煜的马车上,叮嘱着说:“从这里一直往西南走,就能到上党,王翦的大军驻扎在那里。”
“嗯,明白!”秦煜应着,去整理马缰绳和龙套。
看着秦煜整理完毕,浩然恋恋不舍地看了许寒芳一眼:“你们快走吧。”
“我们?”许寒芳正准备坐到车里,听到浩然的话,又转回身来,诧异地问道:“浩然!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的13
浩然淡淡一笑,轻轻地摇摇头。
“不!”许寒芳一把拉住了浩然的手,焦急地说:“浩然,你留在这里危险!我要你和我一起走。”
浩然反握住她的手,柔声说:“不行,我现在不能走。”寂静的深夜,声音如水。
许寒芳握紧浩然的手,探求的目光望着他,不解地问:“为什么?”
浩然笑笑,却没有说话,只是含笑望着她。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明媚。
秦煜难为情地把脸扭向一边,然后蹑着脚走远些,翻着眼睛望向夜空,又低下头看着地面,漫不经心地用脚尖搓着地上的小草。
“可是你偷了令牌,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许寒芳脑子飞快地运转,迅速分析。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浩然嘴角仍然挂着淡淡的温和的笑。
许寒芳搂着浩然的脖子,像以前撒娇乞求道:“浩然,我们一起走吧。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赵王知道你救了我,会杀了你的。”
浩然宠溺地笑着,含情脉脉地望着她,并不说话。
这眼神还是那样令人陶醉,这怀抱还是那样亲切温暖,这微笑还是那样的宠纵。只是眼睛深处似乎隐藏着淡淡的忧郁和哀愁。
许寒芳搂着浩然,把脸贴在他的怀里,他身上淡淡的百合香,让她心醉神迷,充满渴望地说:“浩然,我们走吧,天涯海角哪里都好。我们走的远远的,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谁也找不到我们,我们再也不回来,我们还一起看星星、数星星……”
浩然眼中波光一闪,低下头却依旧微笑着望着她,像以前一样耐心听着她说话,耐心听她把话讲完。
“好不好?浩然?”许寒芳痴迷地追问。
“现在不行!”浩然微笑着柔柔地拒绝。嘴唇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许寒芳难过地闭上了眼睛。他以前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原因我将来再告诉你,好吗?”浩然的声音像春风,像流水。可是嘴唇颤抖得似乎更厉害。
“可是……”的8d
不等她把话说完,浩然用手轻轻按住了她的唇,和风细雨地说:“芳,你先听我说。”他迫切的目光注视着她:“你现在很危险,必须赶快离开这里。现在这种情况,你只有回到秦国才会安全……”
许寒芳打断问:“那你呢?”
“我?”浩然目光一闪,微笑着柔声哄道:“我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你听话!先走,好不好?”
听着柔柔软软的话语,许寒芳如沐春风,心都醉了,喃喃道:“浩然,那我等你,我在豆坊等着你……”
浩然微微一愣,勉强笑道:“好。”眼睛里还是纵容,嘴角边还是宠溺的笑。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此时,他的眼眸中、心里,全是她、只有她。
“浩然,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要对你说。”许寒芳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心愿,略带羞涩地说。
“什么?”浩然认真地问。
“我……”许寒芳欲言又止,满面羞涩地垂下头:“我……我回到咸阳再对你说……”嬉笑着把头藏进他的怀中。的a5
那表情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浩然目光闪动,纤长的手指轻轻捧起她脸,理了理她微乱得头发,温柔地抚摸着她娇媚的脸庞。
许寒芳望着充满柔情的目光,近得可以触到他的呼吸,心跳突然加快。她静静望着浩然,然后微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等待着这期待多年时刻的到来……
浩然嘴角挂着沉醉的笑,慢慢把头低了下去,快要接触到她红唇的时候,突然停住了,他炽热滚烫的唇深深吻了她的额头。这一吻似乎用尽了全部的感情。已经忘记身边还有旁人存在。
许寒芳缓缓睁开眼睛,笑望着他,却有点失望。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摸嘴唇,羞涩地低下头,满面幸福。扫眼看到一边别转脸的秦煜,她缩着脖子微微吐了下舌头,俏皮地仰脸望着浩然。那神情在告诉他:差点忘了身边还有他!
“该走了,不能再耽搁了。”浩然微笑着耐心的连哄带劝。
许寒芳撅着嘴撒娇,还是舍不得放手。
“乖,听话,快放手!”浩然轻轻掰开芳的手,招呼秦煜:“秦兄,可以走了。”
秦煜低着头走过来,也不看二人,直接跳上了马车。
“浩然,我等着你。”许寒芳难舍难分。
浩然明媚的脸上始终挂着宠溺的微笑。抬手一拍马背,骏马开始起步。
许寒芳拉着浩然的手依旧不断地重复:“浩然,你一定要保重。我等着你,我在咸阳等着你,我在豆坊等着你……”
浩然被许寒芳拉着跟着马车走着,突然伏在许寒芳耳边说了三个字。说完后,眼睛红红的。
“啊?浩然,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许寒芳茫然地问。
浩然宠溺地一笑,没有回答,抬手在马背上,用力狠狠又是一掌。骏马加快脚步,他却停下脚步。
“浩然!……”许寒芳看着自己的手慢慢从浩然修长的手指、指尖滑出。想要抓住,却再也抓不住。
浩然站在原地,深情地望着马车,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许寒芳看着浩然离自己越来越远,那个白玉似的身影越来越小,慢慢地变成一个小白点,眼前也变得模糊……秦煜驾着马车不停地奔跑。
天渐渐亮了,当太阳跃出地平线,第一缕金光洒向大地的时候。
许寒芳看着自己的马车在前面的地上投出一个长长的身影,她回头看了看初升的朝阳,手里握着刻了天荒地老誓言的玉簪,遐想着笑了。
马车又行了两天,前面出现了一队人马。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许寒芳和秦煜二人不觉心理一惊。
秦煜待到看清旗帜上的大字后,万分惊喜地说:“娘娘,是王将军的大军!”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许寒芳打心里对“娘娘”这个称呼反感,可是听到是王翦的大军迎来,也终于吐了一口气。自己终于平安了,可是浩然呢?浩然会平安无事吗?
王翦的坐骑风驰电掣一样绝尘而至。
“吁……”王翦勒住战马,在马背上抱拳行礼朗声道:“韩姑娘!”
“你好,王翦。”许寒芳强打精神打招呼。
“韩姑娘没事,大王就放心了。”王翦拉着马缰绳笑着打趣。
许寒芳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进了王翦的军营,许寒芳看到军营里的士兵个个精神饱满,生龙活虎。身边的王翦更是气宇轩昂,容光焕发。不禁暗暗赞叹不愧是秦朝第一猛将,强将手下无弱兵。
进入营帐,士兵呈上了净面水和茶水。
王翦爽朗的笑声在大帐内回荡,开心地说:“两天前我收到秦大人飞鸽传书,说你离开邯郸往上党来,我还不敢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许寒芳苦笑道:“我也没想到我能出来。”想起浩然又担心又心酸。
王翦看许寒芳精神萎靡不振,以为是劳累所致,客套了几句后说道:“韩姑娘,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写奏简向大王呈报此事。”说着迈步出了营帐。
许寒芳洗完脸,手扶着几案疲惫地坐下,问侍立在一旁的秦煜:“你说,浩然会不会有危险?”
秦煜略一思考,躬身答道:“应该不会。”
“哦?”许寒芳转过脸望向他:“为何?”
“据末将看……他……似乎很有把握。”秦煜顿了一下接着说:“您放心好了,末将觉得他要是没把握,也不会留在那里。”
许寒芳默然点头,突然想起来道:“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末将不累。”
“去吧,别硬撑着了。”许寒芳呷了口茶:“我也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秦煜瞅了她一眼,恭敬地答道:“是!末将告退!”躬身退出大帐。
许寒芳一个人静静坐在大帐内,机械地喝着茶,思绪纷乱。
这么多年浩然究竟是怎么过的?他为何会在赵国出现?他现在还是孑然一身吗?为何他的眼神中隐藏着忧郁和哀愁?他到底有什么事情隐藏在心里?他瘦弱的肩膀究竟承担了些什么?浩然最后一句话给我说了什么?他能安全脱身吗?他何时会回到咸阳?我需要等多久才能和他再见面?
心烦意乱的许寒芳,越想心越乱,虽然疲惫不堪可是毫无睡意。她理理纷乱的思绪,迈步出了大帐,想要释放烦闷的情绪。却看到夕阳下挺直站立的秦煜。
夕阳在秦煜身上勾勒出夺目的金边,把他的身影投进一望无际的平原上。
他总是像一尊不知疲惫的天神默默守护在我的身旁。想到这里,许寒芳背着手,轻轻踱了过去。
秦煜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突然间转回了身,看到许寒芳一愣,躬身行礼。
为何他的脸上有着些许落寞?许寒芳盯着秦煜的脸庞,问道:“你在想什么?”
秦煜抬起头,有意无意地望了她一眼:“没,没有什么。”
许寒芳淡淡一笑,也不再追问,看着西坠的斜阳,很老套地感慨:“夕阳无限美,只是近黄昏……”突然觉得不吉利,又把话咽了回去,悠悠吐了一口气。
二人站在夕阳下,恍若如梦。
身后脚步声响起,王翦虎虎生风地走来:“韩姑娘,军营里出了些状况。”
“怎么回事?”
“一些士兵上吐下泻,头晕眼花,军医诊治说是中毒迹象。我怀疑军中有奸细下毒,正在追查。——所以特来提醒二位小心。”王翦说完冲秦煜微微点头见礼。
秦煜手按剑柄颔首还礼。
“中毒的人多吗?”许寒芳关心地问。
“有上百人。”王翦思索着说:“我正在全力调查。”
“哦!”许寒芳默默点头,眼睛扫视军营,营地里士兵正在埋锅造饭。一队士兵押着运水车从外面回来。
“水,说不定是水,水井里被人下了毒……”许寒芳突然想起来书中的记载,赵国百姓为了阻挡秦军,偷偷在水井里投毒。
话音刚落,一个中军官过来禀报王翦:“禀将军,原因已经查明,这营的士兵下午曾到城内取水喝。经过军医查验,已经找到原因,是水里被人投了毒。”
没想到她所料不差。王翦向许寒芳投去钦佩地目光。
许寒芳冲王翦略一点头,继续望向斜阳,沉默不语。
王翦回头吩咐道:“把消息传达下去,让将士们加紧防范,提防赵军偷袭。——中毒者抓紧救治,另中毒者每人奖铢钱一百以做安抚。”
“是!”中军官领命前去。
王翦长舒一口气说:“好险!要不是这些人,只怕就中了敌人的诡计了。”心中仍觉得有些后怕。
许寒芳淡淡地说:“此地原是赵人的地方,百姓也是赵国的百姓,自然对秦军恨之入骨。”
王翦若有所思地说:“看来……以后需要步步小心,眼下最需要解决的是吃水问题。”
许寒芳和王翦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喃喃自语:“需要挖军用水井,找专人看管。”言罢都错愕地望向对方,又相视一笑。
夕阳下,王翦望着许寒芳良久,诚挚地说:“谢谢你。”
许寒芳诧异地望着王翦:“为何谢我?”
“当日,要不是韩姑娘的鼓励,我不会有今天。”王翦笑得至诚。
许寒芳淡然一笑:“是你自己的努力。”
“还有,那次在咸阳,要不是姑娘你及时让我知道真相,我只怕铸下大错……”王翦回忆起当日城墙上的一幕又庆幸又感激。正是因为咸阳一役使自己得到大王的赏识,有了出人头地、建功立业的机会。
许寒芳沉思片刻,记得历史上记载王翦领兵灭赵、楚,降伏百越。王贲灭魏、燕、齐。秦始皇灭掉六国,除了韩国之外其他几国全是他们父子俩搞定的。这样的功劳在中国历史的千百年中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赞叹地说:“王翦,你用兵如神。大王统一天下你一定会立下汗马功劳,秦国的统一大业你们父子功不可没,你一定会在史书上留下辉煌的一笔。”忽得话锋一转道:“但是应该明白,征服一座城市容易,征服人心——难那!”夕阳下,许寒芳长叹一声,面色显得通红,眼眸闪亮。
王翦眼睛一亮,目如朗星望着她,惭愧地说:“你的话让我着实为之汗颜。”又细细思索了后面几句话,深深地点点头:“韩姑娘说的没错,使人降服容易,心服难!”
秦煜按着长剑,侧目久久望着许寒芳。
许寒芳环顾军营:“自秦穆公、昭公以来,秦国总共发动了多少战争?百姓伤亡了多少?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场战争的胜利都是站在累累的白骨之上。前朝名将白起嗜杀成性,长平之战坑杀了赵国40万人,可是秦军呢?死伤至少也有几十万人。双方不仅伤亡惨重,还埋下了多少秦赵两国仇恨的种子?”
秦煜想起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父亲也战死于长平之战,心里伤感。忍不住Сhā话道:“但是,我们的长官曾经给我们训话说,只有那样做才能彻底摧垮赵国。事实上,长平一战后,赵国军事力量确实被削弱,这二十多年过去才缓过来。”
许寒芳瞥了秦煜一眼问道:“那秦国呢?灭掉赵国了吗?只是让赵国的百姓对秦国更加恨之入骨吧?百姓的投毒就是例子。——而且各国也更加仇恨秦国,所以联合抗秦。如果不是似武王伐纣那样举仁义之师,就算是灭了各国,又能够统一天下多久?”
秦煜为之语塞,低头不语。
许寒芳微微一笑:“为将者智而不暴,不滥杀,以最少的伤亡获取最大的胜利,让人心信服,才是真正的大将,真正名垂千古的名将!”
王翦再次钦佩地望向许寒芳,半晌才问:“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什么?”
王翦有意无意看了秦煜一眼,略带掩饰地问:“当日,你在我家中给我说的是真的吗?”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许寒芳反问,又点点头:“我是这样认为。”可是回顾自己今生的过去,心里却觉得无比的讽刺,命运真的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吗?
“不是这个,是其他的……”王翦迟疑着。
“其他的?”许寒芳目光转向王翦:“我说的什么?”她不是一般的健忘,早把当日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你……你的过去……来处。”王翦斟酌着如何说。
“我的过去?来处?”许寒芳高深莫测地一笑:“其实,就连我自己也糊涂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她目光黯然,喃喃道:“我更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来是怎样的?”
秦煜和王翦二人同时望向许寒芳,久久都没有再说话。可是二人都可以感觉到她变了,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爱说爱笑的韩姑娘。
在王翦的军营已经停留了三天。
许寒芳亲眼目睹王翦多次巧妙地击退了敌人的偷袭,让她真正见识了王翦调动兵马的神出鬼没,就连秦煜对王翦也是心服口服。
许寒芳站在营地,看着忙忙碌碌的士兵在打水井,突然想起来两千年后水井边的那个夜晚。她斜睨了一眼立在身后的秦煜,皱眉拍了拍头。突然发现,怎么好象时空完全错乱了?乱的一塌糊涂?
“您怎么了?”身后传来秦煜恭谨、关心的声音。
许寒芳嫣然一笑回答:“没事,我在想往事……”突然回过了头,不经意看到秦煜眼中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
秦煜正盯着许寒芳的背影悄悄看,突见她猛地回头,连忙低下了头,恢复了恭谨。
这是水井边熟悉的眼神。许寒芳怔怔看着,刚想开口说话,眼角的余光看到王翦大步走了过来。
王翦走到近前,爽朗地笑道:“韩姑娘,大王的诏令来了,命臣下派人护送您到曲沃,大王将去曲沃劳军,并亲自接您回咸阳。”
许寒芳低下头苦涩地笑笑,不觉又看向今日的斜阳,斜阳像一个红色的火球挂在天边,天边的云彩也度上金黄|色的迷彩。
晚饭过后,已近黄昏。
许寒芳思索犹豫了好一阵,终于鼓足勇气迈步到了王翦的营帐。
王翦正在看兵法书简,听到中军官报许寒芳在帐外,迎出大帐把许寒芳请进帐内。
落座后,许寒芳环顾王翦的大帐。
帐内简朴大方,几案上堆满了书简,烛台上堆满了烛泪,可以看出王翦经常挑灯夜读兵书战策。墙上挂着一张弓箭和一块虎皮,张牙舞爪的虎皮炫耀着虎将的威风,衣架上的铜盔甲被高高地烛火照耀的闪闪发光,似乎在讲述着一个武将辉煌英勇的故事。
“韩姑娘有事?”王翦递过一杯茶,笑容满面地问。
“呃……”许寒芳回过神来,抬手接住茶杯干笑一下,心神不定地说:“明天我就要走了,我……我没事过来看看……”
王翦目光如炬地望着她。半晌说道:“韩姑娘,你变了许多。”
许寒芳苦涩地笑溢在嘴角:“岁月会使人改变,经历会使人改变,环境也会使人改变。很多事情都会使人改变。每个人也都会改变。”
“是呀,我们大家都会变。”王翦干咳一声,低头沉吟着说:“但是,也有些事情不会变。——比如说,恩义,情义等等……很多都未曾改变。”
许寒芳垂下目光,沉默不语,眼神飘忽散乱。
王翦端详着许寒芳,似乎看出了些端倪。诚挚地说:“韩姑娘,你有话就不妨直言。我们——还是朋友!”他加重了说话的语气。
“王翦……”许寒芳鼻子一酸,眼泪一下涌出眼眶,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何事?”
“我在邯郸遇到浩然了,我想请你帮我打听他的消息。”想起浩然,许寒芳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浩然兄弟?”王翦讶道:“浩然兄弟在邯郸吗?他何时去了邯郸?——你先别哭,慢慢说。”
许寒芳点点头又摇摇头,懊恼地说:“我也不知道他何时去的邯郸。也不知道他在邯郸究竟在做什么。这次我能出来就是靠浩然救我,我现在很担心他的安全,可是我又无能为力。我恨不能自己去救他,可是我知道我去了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拖后腿。”顿了一下擦拭着眼角的眼泪说道:“我现在可以信任的人只有你。我想让你帮我打听打听。如果浩然有危险,我请你帮我想办法救他。一定要救他!”
王翦用极其肯定的语气说:“好,我答应你!”
许寒芳吸了吸鼻涕,祈求着说:“还有,这件事我希望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我怕……”
“嗯,我明白。”王翦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谢谢你。”许寒芳感激地笑了,眼睛里闪动着泪花。
王翦走到许寒芳面前蹲下,微笑着说:“你们的大恩我都没有言谢,这些区区小事你还跟我客气?”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至情至性之人,我也知道你心里苦。”
许寒芳捂着嘴抽泣起来,肩膀不住颤抖。
王翦轻声细语地安慰:“韩姑娘,你不要伤心,浩然兄弟吉人自有神助,断不会有事的。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
许寒芳啜泣着点点头。
几案上的蜡烛一跳一跳,又聚起了烛泪,烛泪沿着烛台一滴一滴落在几案上,结成一点点的泪痕。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许寒芳擦擦眼泪向王翦告辞:“——不用送了,我想自己散散步。”
王翦默然点头,送到门口。
许寒芳走出王翦的营帐,抬头看看夜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想要吐出胸中所有的郁闷。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她在寂静的营地里缓缓走着。营地里的帐篷像一个个蘑菇点缀在草地上,星星点点的烛光一闪一闪。
她走到帅旗下,盘腿坐在草地上,头依着桅杆,遥望着夜幕苍穹,遥望着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痴痴看着……
身后不远处,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默默注视着她,那眼睛比夜空中的星星还闪亮……夜已深,士兵都已经进入梦乡。只有巡逻的士兵偶尔在营地里走过,橐橐的脚步声和盔甲的哗啦声更显得夜得寂静,营地上跳动的篝火映得巡逻士兵的兵器泛着寒光。
静悄悄的营地上,淡淡的月光洒下,照在许寒芳身上。她举目四望,整个旷野被陇罩在一股似雾非雾的朦胧中。朦胧的月光下,她脖子上的紫水晶折射出微弱的光芒,一闪一闪像萤火虫星星点点的光亮。
许寒芳感觉到自己的头晕晕乎乎,恍然似在梦中。为何又有了心悸的感觉?这感觉和那个月夜如此的相像。月亮光透过云层变亮,水银般泻向大地,照在地上反射着刺眼的光,水晶淡紫色的光芒和月光交相辉映,也越来越强。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难道水晶要发挥魔力吗?许寒芳惊慌失措地用手捂住了脖子上的水晶。不!我不要回去,我要等浩然回来!我留在这里等浩然!她弯下腰不愿意让月亮的光芒照射到紫水晶。
身体阻挡了月亮的光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宁静。她慌乱地站起身往营帐跑,想要躲开无处不在的月光。
脚下一崴她险些跌倒,迈着步子踉跄着跑回营帐,连连喘息,握着水晶的手心已经出了汗,汗水已经浸透衣衫。
帐外不远处,那双明亮眼睛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随着她身影的消失,明亮眼睛的目光也变得暗淡无光。
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许寒芳忽地一下坐了起来。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我坚决不能回到咸阳,我要去找浩然!她想着迈步出了大帐。的53
出了大帐,一抬头,看见秦煜正站在帐外望着帐房门,不觉被吓了一跳。
“您要去拿哪里?”秦煜生硬地问。
“我……我……”许寒芳一阵心虚:“我没事出来透口气。——你怎么还不睡?”
秦煜直直望着她,片刻垂下目光,平静地道:“如果您现在离开营地会很危险。”
原来他已经洞悉了我的想法?许寒芳心里一惊,索性道:“我不要回咸阳,不要回到你们的大王身边!我讨厌那里!”
“只有那里是最安全的!”秦煜面无表情地说。浑厚的声音在空旷的营地久久回荡。
许寒芳倔强地说:“那我也不回去!我要去找浩然,就是死也要去!”
秦煜的身躯微微一颤,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说:“您这样做,只会使更多的人为救您而无辜枉死。”
许寒芳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所言不差。都是该死的嬴政!都是因为他!一股怒气陡然从胸中升起,咬牙犟道:“那我不管,别人的死和我无关!以后谁的死都和我无关!我再也不管别人,我要为自己活着!”她说完这几句话却觉得心在颤抖,浑身在颤抖。
秦煜像个木偶一样站着,一动不动,目光无力地看着地面。
许寒芳咬着嘴唇看了看月光下面色苍白的秦煜,抬腿就走。
秦煜抬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有力的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臂。
许寒芳被这力道拽的猛地转会了身,怒道:“你干什么?”
“您不能走!”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秦煜嘴里一字一字嘣出来。
许寒芳用手去掰她的大手:“我不管,我就要走!——你放手,好疼哦!”他的大手握得她手腕骨快要断裂,疼得她眼泪快流了下来。
秦煜目光闪烁地望着她,缓缓松开了手。
许寒芳咬咬牙转身就走。
“我奉大王令护送您回去!”身后传来他浑厚的声音:“如果您真要走,请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许寒芳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愤怒地转回头望向秦煜,却猛地浑身一震。
月光下,秦煜单膝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自己的佩剑,低垂着头。
“你!”许寒芳心里一痛,眼泪顺着粉腮流下:“你这是干什么?”
秦煜高举着长剑机械地说:“我的责任就是保护您的安全,如果不能护得您周全,就是死罪。”
许寒芳愣愣地看着秦煜,半晌气得一跺脚飞奔着回了营帐,举起几案上书简一卷一卷狠狠地扔在地上,发泄胸中的郁闷和压抑。
帐外,秦煜缓缓站起身,怔怔看着营帐,一动不动,像一尊铜铸的神像。
天亮后,许寒芳在几千名秦军的护送下缓缓往曲沃城进发。她现在的感觉和被赵军俘虏时的押解差不多。
她掀开车帘向外看看,朝阳在空气中映射交织出五光十色的幻彩。幻彩中的秦煜和士兵显得那样的不真实。可是他们却实实在在地存在。
许寒芳微叹一口气,索然缩回身子,坐在马车里,独想心事。
一路上,许寒芳不论是吃饭、中途休息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秦煜随侍在一边,多次欲言又止。
炎热的天气使大家挥汗如雨,车马行驶的也很慢。
许寒芳更是磨磨蹭蹭不愿意往前走。
或许我还没走多远,王翦就会送来浩然的消息?她坐在一条小河边的大石头上休息,接过秦煜呈上来的鹿皮水袋,喝了几口水,望着欢快流淌的小河水出神。
她弯腰拾起一块溜圆的鹅卵石,拿在手里把玩着。我曾经也是一个有棱有角的人,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是否也让人生的风波和无奈磨去了棱角?变得似这块鹅卵石一样溜圆光滑?
她嘲讽的一笑,扬手用力把石头扔进小河里。鹅卵石“咚”的一声被抛进河里,沉溺于水底。
秦煜立在身后也望着河面发呆。片刻,他扬起脸向远处眺望。看到一队秦军浩浩荡荡行了过来。这应该是大王派出的迎接队伍吧?不由又看向许寒芳。
许寒芳似未察觉。
待队伍行近秦煜一看,果然不错,最前面就是许寒芳专用的豪华马车,躬身低声道:“娘娘,大王的迎接队伍来了。”
许寒芳蓦然回头看到马车心里一紧,手不觉摸了摸腰上嬴政的那片竹简。
马车行到近前,秦煜这才看清驾车的正是赵高。
赵高进到临时营地,看到许寒芳忙跳下马车,一溜小跑跑了过来,恭敬跪下:“奴才给韩姑娘叩头。”
许寒芳似乎没听见似的把脸扭到一边,眼神来回飘着,不理不睬。
赵高低着头翻眼睛偷偷瞅了许寒芳一眼,又重重地叩了一个头:“奴才奉大王令,前来迎接您到曲沃。”
许寒芳挑着眉,望望蓝天上的朵朵白云,又望望清澈的小河,依旧没有说话。
赵高跪在硌腿的石滩上,也不敢起,偷眼求助地望着秦煜。
秦煜躬身上前赔笑道:“您看,时辰不早了,也歇息的差不多了,是否……”话没说完,看到许寒芳翻着眼睛瞅着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许寒芳白了秦煜一眼,转回头望着地面,赌气地道:“我何时需要听你指挥了?”
秦煜一愣,急忙跪下,惶恐地道:“末将不敢……”
许寒芳看着秦煜惶恐的模样心如针刺,觉得既无趣又辛酸,索然无味地站起身,淡淡地说:“走吧。”
秦煜小心地站起身,垂手跟在身后。
许寒芳快步走到了豪华马车前面,刚准备上车。
赵高一溜烟跑过来,像个哈巴狗一样跪伏在车边,献媚地说:“奴才恭请您上车。”然后如踏脚石一般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许寒芳低头看了一眼,厌恶地绕到一边,手一撑上了马车。
赵高跪在地上脸色比茄子还难看,半晌才迟钝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去驾马车,跪坐在驾驶位上如坐针毡。
秦煜跨上战马,长舒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跟着马车,时不时望望马车,又时不时垂下眼睑,似有所思。
许寒芳静静躺在宽敞的马车里,眼睛盯着车顶,一动不动,似一个木雕的木偶。
走了两日,马车进了曲沃城。刚一进城就听到城内欢声雷动。许寒芳好奇地从马车内探出身子伸出头来观望。
原来,一个空地上,正在进行蹴鞠比赛。比赛也没有局限于人数,成百上千的人在争抢一个鞠。围观者更是成千上万,欢呼声、加油声、呐喊声惊天动地。
场中央一个人格外醒目,他和其他士兵一样,光着臂膀,认真抢鞠。蒙恬和几个小将护卫在他周围,一抢到鞠就传给他。这个人正是嬴政。
嬴政此时又得到鞠,他脚下带着鞠,巧妙地闪躲过士兵的重重围堵,飞起一脚,鞠进壁垒。看得周围观战士卒欢声雷动,兴奋得将头盔往天上丢,每个人都是红光满面。
嬴政笑着向周围的人群挥手示意,突然看到了路上停着的马车,张望了一阵,面露欣喜,向马车用力挥了挥手。
许寒芳收回身子回到车内,淡淡地说:“走吧。”
赵高正伸着头笑呵呵地望向场内,听到许寒芳的吩咐,忙敛了笑容,驾着车子到了临时的行宫。
马车停稳,赵高麻利地跳下车,再次跪伏在地上,恭敬地说:“奴才恭请韩姑娘下车。”
他还真是脸皮厚,有着锲而不舍的精神?许寒芳讽刺地一笑,站在车上,耷拉着头看了看趴在地上的赵高,抬脚踩着赵高的背下了马车。
伏在地上的赵高,觉得背上一沉,知道是她踩着自己下了马车,一阵窃喜,立刻又敛容爬起来跟在她身后进了行宫。
进到行宫内,早有宫女准备好了洗澡水。
许寒芳坐在浴盆里,愣愣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
以往我喜欢坐在浴盆里看着自己俏皮的面孔,然后自己对着自己的倒影做鬼脸。而如今水中的我显得如此憔悴?
她轻扯嘴角想笑一笑,却发现这笑容是如此的勉强。她抬起手去摸水中的自己。
当指尖触到水面的时候,水面扩散出一圈波纹。水中的笑脸变得扭曲,像是在哭。十年了,十年过去了,曾经天真烂漫的面孔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无奈,变得忧虑。岁月可以使容颜改变,可以使心境改变,唯一不变的是那颗执着的心。
浩然你知道吗?就在我即将失去活下去勇气的时候,又让我看到了你。是你点燃了我生命中那渴望的烛光。可是我们的相聚太匆匆,匆忙的甚至让我怀疑那是一场梦。
浩然,你知道吗?我曾经期待的梦想,我曾经渴望的归宿,似乎已经变得如此渺茫。就像此刻我看到这水中的我,想强要留住欢笑,奈何辗转在风尘,不会再有往日的快乐。
浩然,让我魂牵梦系爱的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是否平安?浩然,现在的我似乎无力留住些什么,那你呢?是否和我一样只在恍惚中残存些旧梦?
许寒芳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沉入了水里,久久不愿意出来。
旁边的两个宫女看了看她,又四目对望面面相觑。却没有人知道她的泪水已经和浴盆里的水混合在一起。
许寒芳沐浴更衣,洗尽仆仆风尘,换了干净的衣服,缓步走到殿外。
嬴政背着手正站在院内天井中等候,看见许寒芳出来,眼睛一亮,抢步上前:“芳,你回来了……”竟有些激动紧张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寒芳先是一愣,继而面无表情的跪倒在地:“叩见大王。”
“芳!……”嬴政痛呼一声,焦急地走上前,伸手扶起她,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揽进怀里。
许寒芳闪身躲开,恭敬地垂首站在一边,。
看着她一副拒人为千里之外的模样,嬴政痛苦地皱了皱眉,握紧了拳头仰起脸望着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芳,我……”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许寒芳垂着头一动不动,好像一个木偶。
“芳,你瘦了,憔悴了许多。”嬴政认真地看着他,关心地说:“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谢大王关心!”许寒芳垂着目光,木然的脸上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心里却一颤。
嬴政如同大冬天被人泼了一盆凉水,兴奋喜悦瞬间变成了失落彷徨。黯然说:“你一定累了,先好好休息吧,我回头再来……”
“是,大王!”许寒芳蹲身行礼。
嬴政伸出一只手臂在空中虚扶她,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话,勉强笑了笑,转身离去。
许寒芳看着嬴政离去的背影,久久地望着空洞洞的大门,喃喃说:“对不起……”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转回身,许寒芳赫然看见不知何时,秦煜已站在廊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许寒芳看到秦煜猛地一愣,躲开了他质疑的目光,心神不定地抬步准备进殿。
在她从他身边走过时,秦煜突然说:“您不该这样对大王。”眼睛直直地瞅着他。
许寒芳心里一痛,压抑着没有言语。她已经疲惫地不想再说话。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您不该这样对大王!”秦煜再次木讷地说,言辞中隐隐包含着不满。
“那要我怎样?”许寒芳停下脚步,自嘲地笑。
“您……”秦煜低着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您应该知道怎样对大王。”
许寒芳压制着怒气反问:“我知道?”又略微提高嗓音自问自答:“我不知道!”情绪有些激动。
秦煜望了她一眼,神情略显紧张,又黯然低下了头,小声道:“您可以自己再想想……”
看到秦煜黯然的模样,许寒芳顿了一下,苦笑道:“我已经想得太多了。——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我却伤害了所有的人。我知道他爱我,可是我的心已经给了浩然。到今天,我才发现我以前做错了,我早该明明白白告诉他我爱的是浩然,不该怕他对浩然不利一直犹豫着不讲。这样也不会让他越陷越深。结果让所有的人都痛苦。——这就是我想的太多的结果。以后我不愿意再去想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着嘴唇极力地控制缓和了一下情绪,伤感地说:“——或许,他不该喜欢我。”
秦煜面无表情地说:“可是,感情的事,自己是无法控制的。”他似乎在说别人,但更像在说自己。
许寒芳盯着秦煜少顷,道:“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愿意再想了……”她心烦意乱,欲匆匆离去。
秦煜却伸手拦住她,一副豁了出去的神情说:“他只是您的过去,您该看将来。您应该忘了他。您这样做不仅不值得,更对不起大王的垂爱。”
许寒芳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秦煜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这样直言不讳地说过话。
秦煜瞟了她一眼,又鼓了鼓勇气,思量着说:“我在邯郸城的一个月里,听闻过许多关于他的事,我觉得他这样的人,您不值得为他这样做,他不配。”
“你怎么能这样说?”许寒芳有些生气,不悦地问:“他怎么不值得?他当初为了我放弃王位、放弃优越的生活,放弃所有的一切,和我一起到咸阳。和我一起辛苦的经营豆腐坊,还为了我去扛木头、做苦力。所有的这些他都一个人默默去承担,从来没有给我说过。这样的人不值得什么样的人值得?”她一口气说完,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秦煜微微一怔,低下讷讷地说:“这些您给我说过……只是没说过他放弃王位。”
“我也是前阵子才知道!”许寒芳没好气地说道:“我以前也不知道!”
“但是,人是会变的……他已经不是一个好人……”秦煜有些犹豫。
“不许你说他的坏话!”许寒芳真生气了,为他的胡言乱语生气,质问道:“你怎能讲浩然坏话?”
秦煜一咬牙,说道:“末将只是照实说,整个邯郸城的人都知道,他和魏国龙阳君一样……被人称之为有龙阳之癖……”
“不许你胡说!”许寒芳气呼呼地打断。
秦煜固执地加快语速:“他取悦于赵王……还和郭开狼狈为奸,干了些为人不齿的勾当,整个邯郸城都知道……”的dc
“你混蛋!”许寒芳忍无可忍,劈头盖脸给了他一耳光。柳眉倒竖,厉声喝道:“我不许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秦煜微微一颤,却一动未动。
看着秦煜脸上立刻显出了五个手指印。许寒芳为自己一时的冲动失控后悔懊恼,轻轻问:“疼吗?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秦煜急忙跪下,拘谨地说道:“末将无心冒犯您,只是他确实声名狼藉,末将从不说谎……”
“好了,不要再说了!”许寒芳心乱如麻,理了理头发大声说:“我什么也不想听。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她相信自己和浩然之间的感觉。浩然看自己的眼神一点也没有变。
“他真的不值得您这样为他……”秦煜直挺挺跪着,状着胆子还要争辩。
“你闭嘴!”许寒芳气得一跺脚,懊恼地踢了一脚柱子,气呼呼地吼道:“秦煜,你听着!我不允许你中伤他!我知道你忠于你的大王,可是浩然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我不许任何人玷污他!如果你再胡言乱语,侮辱他,立刻给我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秦煜浑身一颤,慌恐地望了她一眼,垂首颤声道:“是……末将遵命……”
许寒芳看着秦煜诚惶诚恐的模样,心里一痛,颓然道:“算了,谣言哪里都是有的,你起来吧,——我累了,想休息……”
“是。末将告退。”秦煜站起身恭敬地退到了一边,垂手站立。脸上还带着五个手指印。
许寒芳腿脚无力地进到殿内,颓然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理着自己纷乱的思绪。
龙阳之癖?真是荒唐的可笑。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浩然的眼神清澈的如同山里的泉水,那他的心灵也一定如清泉般透彻明净,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浩然他一定有苦衷,有不能为外人道的苦衷。他总是喜欢这样把心事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浩然,你记得吗,我给你说过,快乐拿出来两个人分享,就变成了两份快乐;困难拿出来两个人分担,就变成了半分困难。我要和你快乐一起分享、困难一起分担。为何到了今天你还在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一切?
浩然你可知道?我会在咸阳等着你回来。我愿意和你面对所有的一切?愿意和你共同实现天荒地老的誓言?你可愿意?
再想想赢政和秦煜,心里翻江倒海。今天我接连伤害了两个人。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让我越搞越糟?我处理问题的方式是否真的有问题?我真的是毛病一大堆!而且做人很失败!
向来自信心十足的许寒芳,有了十足的挫败感。她懊恼地扯着自己的长发,烦躁地低吼一声。
吓了殿外值守的内侍一跳,纷纷偷偷往里观看。
晚饭时辰,嬴政派人送来了丰盛的食物,并送来衣物等生活用品。但是他本人没有再出现。
许寒芳看着几案上堆满的琳琅满目的物品,满腹的心酸。
她坐到几案边,拿起几案上的物品逐一看着。突然间,在一堆物品里面看到了一个拨浪鼓。
她拿起拨浪鼓在手里轻轻晃了两下,拨浪鼓发出“咚!咚!”地轻响。低下头又看到还有一个面人,一个牛皮风车、一个面具。
许寒芳猛然想起,那年在成蟜的府门口,嬴政就是用这四样玩具哄伤心啼哭的自己。苦涩的笑溢上嘴角。当年他就把我当成一个三岁孩子来哄,现在还把我当成孩子来哄?
许寒芳把面具扣在脸上。好像人人都在戴着一张面具生存,有时后心里明明想哭,可脸上却在笑;有时候明明想笑,可是脸上却非要哭;有时候心理很痛苦,可是脸上只能装出幸福。人活着真的好累!好累……
嬴政最累吧?他似乎天天都在戴着一张面具。记得他说过:人如果真能戴一张面具真好,不用天天伪装的如此辛苦。
人的最高的境界就是把自己的脸变成面具。嬴政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政治历练,是否已经达到了最高境界?他对着我的那张脸是否也戴着面具?面具背后又会是怎样一张脸?真诚?还是虚伪?抑或是伤心?渴望?愤怒?无奈?
人戴上面具可以掩饰面部的表情。可是眼睛已经出卖了心灵。嬴政深邃的眼睛里深深埋藏着心事,有谁能知道他高傲冷酷的背后其实是脆弱和无奈?
秦煜呢?秦煜拘谨表情的背后又是什么?他眼神中那一丝奇异的光芒是什么?他为何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记得以前他曾劝过我去找浩然。而如今却要阻止我?他说的话究竟是真的吗?还是他也言不由衷?
浩然呢?浩然平和笑容的背后隐藏的是什么?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背负着,给我的永远是一张明媚的笑脸。
青,那张冷峻的面孔下是否掩饰着一颗火热的心?
就连英年早逝的成蟜——看起来憨憨傻傻的成蟜,也是每天脸上戴着一张面具,强颜欢笑;……
许寒芳拿起铜镜望着自己戴着面具的脸。我就连我自己似乎也不认识自己。以前的我哪里去了?为何现在的我再也笑不出来?面对他们我是否也带着面具?
随着年龄的增长,为何这一张张原本单纯、浅显的脸孔,变得越来越复杂?浩然?我看不明白。嬴义?我看不明白。似乎只有嬴政我多少还能明白些?那是因为嬴政在我面前从不掩饰吗?
唉!为何随着年龄的增长烦恼越来越多?在豆坊日子过得是很清苦,但时过境迁,现在回想起来,原来苦也可以变成甜的回忆?原来精神上的空虚远比物质上的贫乏更要让人难以忍受。
如果可以,我真的宁愿永远也不要长大,就像在豆坊一样永远没有烦恼,只有快乐。我以后还能否活出真我的风采?
许寒芳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把面具摘了下来,轻轻放在几案上。
几案上的食物全是自己爱吃的食物。看到丰盛的食物,却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品尝的欲望。
白里透红的桃子让人垂涎欲滴。她伸手拿起一个桃子慢慢咬了一口。为何往常吃着甜蜜爽口的桃子今天吃在嘴里是酸的?
她木然吃着桃子,心里是酸的,嘴里是涩的,喉头是苦的。
情绪低落的许寒芳也没有吃饭,浑身无力地倒在榻上,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许寒芳正在酣睡,嬴政轻轻走了进来。他背着手踱到床榻边,站定,静静看着,深邃的目光在烛火的映照下微微闪动。
他在床榻边轻轻坐下,看着她消瘦的脸庞,又怜又惜,心中感慨万千。看看她散在雪白枕头上黑缎般的秀发,不觉抬手去摸她枕边的秀发。
许寒芳正睡着,觉得似乎有人在轻轻抚摸自己的头发。她忽地睁开眼睛,正好和那双深邃的眼睛对在一起。蔫得一惊,警惕地望向他,手摸向那片最后的不知关键时候管不管用的盾牌——竹简。
嬴政正在全神贯注地凝望着她,心里没防备,猛地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尴尬地笑笑:“我看完奏简睡不着,没事做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吵醒你了……”
听着温存的话语,许寒芳心里一软,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敷衍着笑笑。
嬴政试探着说:“我可以在你旁边躺下吗?”看到她惊异的眼神,解释道“——只是躺着。”
许寒芳想要拒绝,可是看到他落寞的的眼神,到嘴边的“不好”却吐不出一个字,又咽了回去。
“行吗?”嬴政轻轻追问:“就一会儿,行吗?……”
许寒芳看着他近乎渴望的目光,只好干笑着违心地点点头,往里挪了挪。
嬴政挨着床榻边缓缓躺下,连鞋也没有脱。
二人都规规矩矩地躺着,望着殿顶的藻井,都没有说话。
殿外远处,偶尔传来一阵士兵愉悦的欢呼声——还有士兵没有睡觉,在做竞技游戏。传来的遥远的欢呼声,更衬托得大殿内格外寂静。
“芳!”嬴政轻轻唤。
“嗯!”许寒芳从鼻子里微弱地应了一声。
“我们能说说话吗?”
“说什么?”的69
“我想和你说说心里话。”
许寒芳沉默不语。
半晌,嬴政轻声说:“芳。我知道,你早已经心有所属。——你喜欢的是他。”
许寒芳愕然,不禁侧目望向他,见他直视着殿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那日……我不该……那样……对你。”嬴政说这些话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能从嬴政嘴里说出这样的话?许寒芳心里一颤,手用力抓住了被单,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能平安回来就好。不管将来如何,我尊重你的选择。不会再强迫你……”
许寒芳咬着嘴唇,眼角已湿。
“但是……”嬴政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管结果如何,我希望在你的心里能够保留一份属于我的位置,不要把我忘了……因为……从我记事到现在……我就只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许寒芳泪水滑落眼角,顺着脸颊流至耳后,流到脖子里。凉凉的。
“芳,你睡吧,我走了……”嬴政的声音有些疲惫。他慢慢坐起身,仰起脸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寒芳泪水打湿了枕头。她转过头看着嬴政离去的背影,在他的身后只剩下一长串的孤寂和凄凉…………
嬴政走后,许寒芳怎会能入睡?
她心烦意乱地坐起身,坐在床上发呆。嬴政他渴望亲情,他渴望友情,渴望爱情,他内心渴望一切温暖,可是这些对他来说都是那样遥不可及。他十年来对我的眷顾和宽爱,我这样对他是否太过残忍?
浩然的笑脸又浮现在眼前。许寒芳木呆地捧着自己的脸透过窗棂望着遥远的夜空。感情的事真是翦不断,理还乱。
夜风阵阵吹来,送来阵阵清凉。许寒芳长叹一口气走到殿外,意外看到秦煜在院门廊下的台阶上坐着。缓步走了过去。
秦煜听见脚步声回过头,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
许寒芳走到台阶旁抱着膝坐下,问道:“你怎么也没睡?——坐吧。”用下巴一点示意他也坐下。
“睡不着。——是!”秦煜轻声应着,端正地跪坐在一旁。
天边一弯新月,恰如一把冰冷的玉钩,勾起了心中种种的往事。
若明若暗的月光,将宫墙、殿角镀上了一层银光,使万物都笼罩在似真似假、似有似无的雾霭之中,显得一切都是影影绰绰、恍恍惚惚。
“我不该打你……”许寒芳想起白天的一幕,打内心深处觉得歉疚,诚挚的道歉:“对不起!”
秦煜长跪起身,低下头拘谨地说:“末将没有规矩,冒犯了您,您教训的对。”
许寒芳听他说得生分,侧目望着他:“你别这样说,你这样说我心里很难受。——我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她想说朋友,不知为何“朋友”两个字却有些说不出口。
朋友?嬴政内心一定和我一样渴望朋友吧?许寒芳苦涩的笑挂在脸上胸中微起波澜。
秦煜垂着头,沉默良久,拘谨地说:“末将身份卑微,只是个侍卫,没有资格和您做朋友……”目光中似乎隐隐有波光闪动。
许寒芳悲伤地望着他:“嬴义,你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秦煜一愣,望了她一眼又垂下头,黯然地说:“嬴义已经被大王赐死了,末将现在是秦煜。”
许寒芳怔怔望着他,脸上笑了笑,可是心里在流泪。她知道自己的一个朋友“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
“天快亮了。”许寒芳悠悠说:“不知今夜又有多少人难以入眠?”
秦煜目光一闪,并没有接她的话题,低声说:“大王今天命令末将,还称呼您为……韩姑娘……”
许寒芳望向渐渐发白的天空,天空中的星星光芒渐渐黯淡。她悲伤的眼泪如流星般划破黎明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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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大家可能会觉得,现在的风格和前文不同。因为里面的人都已经长大了。小说的情节也随着人物的成长而变得不再单纯,、快乐。就像我们人生也是一个成长的过程。人只有经历痛苦才会成长起来,就像蚕蛹经过蜕变才可以化茧成蝶。
人生本来就是矛盾,心里也是矛盾的。我笔下的芳也不例外。她不完美,还有很多毛病。比如心软,健忘,还有些小心眼,但是有时候又是大大咧咧。。。。。而且是典型的智商高,情商低的人。往往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自己感情的归属,心里也会很矛盾。甚至也认不清楚自己,不愿意去正视自己。
这是我心目中的芳,不知道我想要表达的是否表达出来?不知道各位大大心目中的芳是怎样的?^_^一夜没睡,也毫无倦意。
吃过早点,无精打采的许寒芳慵懒地拿出锦囊,把几片竹简掏出来,依次摆在几案上呆呆看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一个内侍过来小声禀奏:“禀韩姑娘,大王今天和士卒进行射箭比赛,让问问韩姑娘,您去不去观战?”
“是王令吗?”许寒芳懒懒地问。
内侍恭敬地回答:“大王说不是令,去不去让您自己个儿决定。”
秦煜立在廊下,偷偷往殿内望了一眼许寒芳。
许寒芳顿了一下,摇头拒绝:“那我不去了!”
内侍叩首躬身退下。
内侍走后。
许寒芳的心情有些烦躁不安,在大殿内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来;要了茶来,又不想喝;拿起一卷书简,翻了翻又放下。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内郁郁葱葱的龙柏,一丛丛翠绿的颜色炫耀着勃勃生机。不远处校演场上不时传来呐喊声和擂鼓声。
许寒芳侧耳听听,低下头想起那个孤寂落寞的背影,心里满是愧疚。抬起头,目光正好和秦煜的目光触在一起。
秦煜目光一闪,低下了头。
许寒芳被这目光刺得心里一痛。朋友?朋友?她心烦意乱地转回身,目光所到之处看到了几案上的玩具和面具。
她弯腰拿起拨浪鼓,在手里轻轻转着。“咚咚”的响声敲打着她的心灵,敲得她的心跟着鼓声一跳一跳的。
许久,她长舒一口气,问身边的一个内侍:“大王在哪里比箭?”
“回您的话,在校演场。”
许寒芳咬着嘴唇思索了一阵,对秦煜扬声道:“走!去校演场”
“是!”秦煜低下头,一丝释然地笑划过嘴角。
校演场,骄阳似火,旌旗招展。临时搭起的看台上,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嬴政身穿战袍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地骑着骠悍的战马,立在场中。和昨天夜里看到的背影判若两人。他身边一字排开还有十名竞争对手,个个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声号角吹响,比赛进入准备状态。
嬴政回头望望主观战台,观战台上没有她的身影,眼底涌起一阵失落。
第二声号角吹响,参赛人员需要各就各位。
嬴政收敛心神,双腿一夹马腹,英姿勃发地催马到了指定位置。
周围观看的人看到大王出列立刻沸腾起来,都在擂鼓摇旗呐喊助威,山呼“大王万岁”,都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他。的43
嬴政微笑着向大家挥手致意,展示着他雍容的气度。突然他眼前一亮,因为他看到主观站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来了!他的精神为之一震,更加显得英姿勃勃。
第三声号角,比赛正式开始。
比赛规则,每人十支箭,在一炷香时间内射完,中靶心最多者为胜。
随着第三声号角的吹响,嬴政立马取弓,弯弓搭箭,手臂用力,弓如满月,“嗖”射出第一支箭。剑如飞簧正中靶心。
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声,擂鼓声,号角声,响声震天。
嬴政满意地一笑,他的弓马骑射得自于中隐老人的真传。在呐喊欢呼声中,他心无旁骛,连射出第二箭第三箭,箭箭正中靶心。
士兵的呐喊声更加响亮,响彻云端。
其他人也纷纷催马上前,拉弓放箭,不甘示弱。
霎时间,战鼓咚咚,号角呜咽,马蹄扬起滚滚黄尘,龙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士卒把靶子取下来,举着靶子绕场一周让围观的人群观看。
有三个人的十支箭全部命中靶心。一个是嬴政,一个蒙恬,还有一个是小将李信。其他人的箭也十有八九正中靶心。
裁判官正在为难,嬴政哈哈一笑扬声说道:“竞技在于过程,在于过程中大家相互学习,共同进步。而不在于结果,更不在于名次。依寡人看,蒙恬和李信就并列第一,其余人等并列第二,寡人只参与,不取名次,如何?”他的这番话句句震撼人心,字字掷地有声,人人莫不钦佩。
裁判官忙跪地道:“大王英明。”
众人一听再次欢呼起来,气氛空前热烈。他们对他们的大王佩服的五体投地。
嬴政环视四周狂热的人群,了然一笑,充满豪气地说:“拿酒来!”
有士卒忙捧上了酒坛。
嬴政也不用酒樽,直接拿起酒坛倒在头盔中,高举头盔,朗声道:“秦军素有战无不胜之称。我军虽然在平阳、宜安被赵军打败,但是这错不在你们,错在寡人,是寡人轻敌所致。如若现在我军再和赵军作战有没有必胜的把握?”
“有!”众将士齐刷刷大声回答。
“好!全部把酒满上!”嬴政大声下令:“喝了这碗酒,我们就与赵军决一死战,一雪前耻!”说着把酒一饮而尽。
“决一死战,一雪前耻!”数十万人一起呐喊,喊声直飞出城墙,传出数十里外。沸腾的心可以把空气给灼热。
嬴政端着头盔,环视众人。一刹那间,他觉得自己无比的高大,胸中的郁闷、愁思荡涤一空。在烈日的曝晒下,在烈酒的作用下,他的脸涨得绯红,他的眼睛黑的发亮,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按秦例,战败的将领和士兵是要受到严厉的处罚甚至是斩首。可是这次兵败嬴政不但没有降罪,反而亲自驾临前线,来安抚和慰劳。
他以国君之尊,前来劳军,并不是蜻蜓点水,点了几下表面就走。而是真正溶进了士卒整体。这些天他脱掉王袍,换上战袍和将士一起摔跤角力,斗刀比剑,喝酒投壶,一起参加各种竞技游戏,并关心伤员的伤势,询问士兵的冷暖。使得战败的士兵士气大振。
他总是寓教于乐,在游戏中给大家讲兵法和整体作战配合。将士们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现在嬴政每到一处,接触到的不再是将领恭谨恐惧的目光,他们见到他的身影就狂呼万岁,顶礼膜拜。
望着这些忘我的士兵,嬴政的瞳仁黑的发亮。在这些士卒狂热的眼神中,他看得出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可以为国冲锋陷阵,忘我杀敌。
这些天,他已经和这些士兵有了感情。可是一想到,眼前这些人在不久的将来就有可能成为累累白骨。这些和自己一样大小,甚至还没有自己年龄大的年轻人,没有经过正常的生命过程,就会突然间死亡。有了一阵阵心软。
他又想起了小村子里,那个农民老爹的话:你不去打别人,别人就回来打你。
是呀,秦国不去吞并他国,就会被他国所吞并。嬴政让士兵再把酒满上,仰脸一口气把头盔内的酒全部喝尽,用袖子沾了沾下巴上的酒液。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我要吞并六国,而不是被六国吞并!
许寒芳也被现场豪壮的气氛感染,静静地看着,胸中却是波澜起伏。
蒙恬捧着酒笑嘻嘻地跑到许寒芳面前,单腿跪地道:“学生见过老师。知道老师回来本该早点拜望,只是事务太多,一直未能拜望,还望老师恕罪。”他的身后还跟着杨端和。
“好了,不要你来耍贫嘴。——起来吧!”许寒芳微笑着打断,转问杨端和:“你也来了。”能看见他真好,幸亏当初没有连累他。
杨端和躬身行礼道:“见过韩姑娘。”
“你没事就好,过后想想真的挺怕连累你。”许寒芳看到杨端和感觉心情也开朗起来。
杨端和难为情地说:“末将上次以为您又是在自娱自乐。没敢打扰。岂知您是……”
蒙恬在一旁Сhā嘴道:“杨大人事后自己去向大王请罪,大王宽恕了他。”
“哦?”许寒芳询问地目光转向蒙恬。
蒙恬嘿嘿一笑:“大王说,如果老师您存心要走,谁也留不住。所以免了杨大人的罪。”他抬手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接着说:“大王还说,杨大人敢于承担错误,官升一级,带到了军前来历练。大王也让我来实践一下呢。”在许寒芳面前他还是竹筒倒豆子一个不留。
这次蒙恬能被大王带来军前,十分兴奋。因为秦国,彻底执行法家军功制度,所以大将都是在战争中诞生,即便是世家子弟,没有功劳,仍是老兵一个,不可封爵。正是在这种的环境下,秦国才诞生了许多从基层战士一步一步凭战功走向辉煌的将领!
他居然有如此胸量?许寒芳目光不由望向嬴政。嬴政不仅偷梁换柱释放了嬴义,还放过了杨端和众人?这让许寒芳很是感激。难道他真地是转性了?不再嗜杀?想起和嬴政冷战的日子,想起这几天对他的不冷不热,心里又是无限酸楚和苦涩。
“秦兄为何不喝酒?”蒙恬嘿嘿笑着,客套地把头盔往秦煜面前一送:“听说你酒量过人,喜欢豪饮。一直想和你斗斗酒呢!”
秦煜看了一眼美酒佳酿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微微一笑,抬手拒绝:“谢谢蒙兄弟,我早就立誓戒酒了。今生不会再饮酒。”回忆起巴蜀难忘的岁月,不经意低头瞅了一眼许寒芳。
蒙恬也顺着秦煜的目光又望向许寒芳。
许寒芳正似有所思地望着场中央的嬴政,目光复杂,嘴角还带着若隐若现的苦笑。
嬴政和士兵对饮了一阵,向士兵挥着手大踏步向主观战台走来。
“芳!你来了!”嬴政人还没到话音已到:“这里的日头这么晒,为何不撑个伞?”他抬手蹭了把额头的汗。
立刻有内侍诚惶诚恐地把伞撑上,并呈上了湿巾。
“你射得真好。”许寒芳由衷夸赞:“你看大家多崇拜你。”只是笑得不自然,有些僵硬。
嬴政拿着湿巾擦了擦头上的汗,又转头俯视着大家。
众将士见大王目光扫来,又是一阵欢呼雀跃。
嬴政向他们招着手,笑道:“芳,你看这些纯朴农民化身而成的兵卒多可爱,多单纯,就像他们所耕作的田地一样,只要你肯先投下一粒关怀的种子,他们就报答你一百倍,一千倍!”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和自己在巴家给巴清说的话不谋而合。许寒芳仰脸侧目,诧异地看向嬴政却没有说话。
主将桓齮走了过来,躬身道:“大王,现在全军士气高涨,正是出兵攻赵的最佳时机,请大王下令出战。”双手呈上帅印。
嬴政掸掸战袍上的尘土漫不经心地说道:“桓老将军此言差矣,寡人这次只是来劳军,作战的事还是由你指挥。寡人带来的十万兵马,也编入你的战斗序列。寡人明日要起驾回咸阳。”
桓齮一愣,惶恐地说:“大王,败军之将岂敢再指挥作战,此战应由大王…。。”
嬴政张开双臂由内侍整理着衣衫,沉声吩咐:“蒙恬、李信、杨端和都是可造之材,这次行军,你好好点拨他们。”
“是,大王,只是大王,罪臣……”
嬴政笑着打断:“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将军应该拿得起放得下。”转头对侍立在一边的史官淡淡地说:“史官,记下来,王十四年至河南劳军,”说着望了桓齮一眼,严肃地说:“桓将军,接下来的历史怎么写,就看你了……”
老将桓齮激动地伏地领命。谁都知道此战必胜,大王这等于明摆着拱手相让给自己立功的机会,感激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嬴政掐着腰,俯视着台下,欢腾的将士。疾风吹得他的战袍猎猎作响。
蒙恬、李信、杨端和几个人正在和士兵角力。他眯着眼睛自言自语说:“这次来最难得的是挖掘了这几员小将的潜力。他们将会成为国之栋梁。特别是蒙恬。”
许寒芳钦佩地望了嬴政一眼,目光落在充满活力的蒙恬身上,点头道:“是呀,蒙恬在你的培养下,一定会成为一代名将。”
嬴政瞥眼看向她,雍容地一笑,不等许寒芳反应过来,就不容抗拒地拉着她的手大步离去。
这次攻赵之战,许寒芳亲眼看到的历史是这样的。
离开曲沃城没有多久,就接到桓齮的详细战果报告。按照嬴政的指示和部署,桓齮和王翦左右夹击,迅速占领赵国五座城市,歼敌十万。和史书上记载:“秦王政十四年,攻赵军于平阳,取宜安,破之,杀其将军,桓齮定平阳、武城。”大致相同。
可是史书上只记载桓齮卓越的功勋,王剪的用兵如神,却没有写嬴政劳军、部署的细节。
许寒芳知道,其实这一仗功劳最大应该是嬴政,他以一个君主的大度和宽容赦免了所有的败军将领,以一个君主的睿智和英明,及时挽回了涣散的军心,并以实际行动激励大家振作起来。
他成为了将士们心中的神。在将士们心中他们的大王——年仅二十六岁的秦王政,才是名副其实的战神……嬴政的御驾缓缓进入咸阳城时,受到全城秦国民众英雄式的欢迎。
接到秦军战胜、大王凯旋的好消息,百姓自发的夹道欢迎王师凯旋归来。街道边摆满了香案,街道上早已被百姓铺满了鲜花。
嬴政所到之处,百姓一阵热烈的欢呼和掌声,纷纷跪下顶礼膜拜。
街道两边的楼阁上,少女们浓妆艳抹打扮的花枝招展。她们手持花篮,把大把大把的鲜花撒下。撒向她们心目中的英雄。
她们用渴望的目光敬仰地望着她们的大王。多希望大王能够多看自己一眼,多给她们些垂爱和青睐。即使是一眼也好。更渴望地幻想着变成英雄身边的红颜,枝头之上的凤凰。
嬴政骑着黑色战马,一身金盔金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金黄|色的光芒笼罩着他宛若天上的尊神。
他缓缓走在街道上,微笑着,和蔼地望着人群,不时挥手问候、致意。目光扫到楼阁上,楼阁上的少女都春心沸腾,不停地把手里的鲜花撒下来。
嬴政淡淡一笑,催马继续缓缓前行。
许寒芳坐在马车里,隔着窗子向外看了看,缤纷飞扬的花瓣雨在马车周围缓缓飘落。
快乐豆坊突然跃进她的眼帘,她不禁坐直了身子,看着豆坊的大门。想起和浩然在邯郸临分开是说的:我等着你。不觉浅浅的笑挂在嘴角,浅笑中带着淡淡哀愁。
嬴政此时也回望了一眼许寒芳的马车,见她趴在窗边,望着一个地方出神,顺着目光看了过去。
看到快乐豆坊,嬴政的目光一闪,神色略显黯淡。但顷刻间,他又重新微笑着向臣民挥手示意。只是笑容里有了一丝落寞。
回到咸阳,许寒芳还过着和以前一样的日子,只是她刻意躲着嬴政,不愿意再给他任何机会。
嬴政似乎天天政务也很忙,每天很晚才回来,几乎和许寒芳很少照面。
许寒芳不想再耗在蕲年宫,她下定决心,瞅机会到了书房,向嬴政提出来搬出王宫的请求:“我想搬出这里。”
嬴政正在批阅奏简,闻言停下御笔仰着脸想了一阵,轻声问:“你想搬去哪里?”
许寒芳直接了当地说:“我想搬出王宫,搬到豆坊。”
嬴政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商量说:“如果你真的想搬出这里,就回你以前的宫殿吧,可以吗?”
“不!”许寒芳铁了心地说。“我要搬出宫。”
嬴政继续耐心地商量着说:“还是回你以前的宫殿吧。那里比豆坊安全。”
许寒芳一愣,本来想要继续直接拒绝,坚持要搬到豆坊。可是抬头看到嬴政落寞的眼神,心里觉得一阵愧疚,低头不语。如果他来硬的,自己会更加坚定决心。可是他柔软的语气、带些乞求的眼神让人无法抗拒。
嬴政见她不言语,再次以商量的口吻说:“暂时搬到你以前独住的宫殿吧,那里还是比豆坊安全。”顿了一下补充道:“咸阳也有各国的奸细,我担心他们还会对你不利。”
已经伤害了嬴政很深,怎能伤他更深?许寒芳只好退了一步道:“好。”她告诉自己,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许寒芳轻轻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嬴政目送许寒芳的背影出了书房,似乎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批阅奏简,只是拿在手里的毛笔停在奏简上,半晌没有再写一个字。
于是,许寒芳搬出了蕲年宫,回到了之前自己住的宫殿。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现在除了秦国似乎已经没有她的安身之所。她这个名义上嬴政的女人,早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一块肥肉。似乎各国都把她当成了嬴政的软肋。
搬出蕲年宫后就更少见到嬴政。许寒芳很少在王宫内走动,嬴政也从来没有来过,二人渐渐的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彼此没再打扰过对方。
许寒芳每天都要到快乐豆坊看一看是否有浩然回来的踪迹。抱着写满“爱”的牌匾,每次她一坐就是整整半日。
她的生命一天天在无尽的等待度过。守着天荒地老的誓言静静等着浩然回来。
秦煜每次都是静静立在豆坊的院内,眼睛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寒芳看着墙角不知名的小野花的打了花苞,她对自己说,等到花开的时候,浩然就回来了。可是小小的野花开出灿烂的花朵,浩然没有回来。
她看着灿烂的小花朵,对自己说,浩然明天就回来了,可是花儿谢了,浩然没有回来。
她抬头看看满树的绿叶,对自己说,浩然一定会回来。有一天突然发现有一片树叶黄了,然后一片一片都黄了,浩然还是没有回来。
当看到满树绿叶都已经变黄,第一片黄叶飘落的时候。许寒芳失魂落魄地笑了,一颗晶莹的泪滴从眼角滑落……
秋风起,叶黄落。
夜凉如水,已是仲秋。
星汉高远,天街人静。
许寒芳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也没掌灯,披了件披风一个人缓缓走出大殿。
已经几个月了,依然没有浩然一点消息。当日自己明明给浩然说等着他,可是浩然现在杳无音信。
当日离开时浩然究竟给自己说了句什么?当时没有听清楚,到现在苦思冥想也推测不出来。
王翦派人带了口信,没有查到浩然的任何消息,而且王翦的大军撤出了上党,去攻打赵国别的城池,也只能停止查找。
许寒芳颓然在台阶上坐下,遥望着夜空,看着那颗最亮的星星。浩然,你当日答应过我你会回来。你还记得我在咸阳等你吗?你何时回来?难道我还要漫长的等待吗?
浩然,你回来吧,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相信你一定有原因。我们忘记过去,不管过去,只看未来。浩然,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开心快乐地过日子。浩然,你能听到我的呼唤吗?
清冷的月光照在天井里,白花花一片。
更深露重。
一阵夜风吹来,许寒芳冷得打了个寒颤,不觉抚住双肩。她颓然站起身准备回殿内,目光扫到之处,无意间看到蕲年宫的角楼上似乎有一个身影。
定睛一看,身影是嬴政。他孤单地站在角楼上似乎正在向这里翘首眺望。许寒芳心里一紧,加快脚步走回了大殿内,回身关上殿门,靠在门上心还在怦怦直跳。
透过格窗,再望望角楼。
秋风吹的角楼的灯笼来回晃动,昏黄闪烁的灯光下那个身影依然孤单地矗立在夜幕中。
她的心为之颤动。
秋高气爽。
一夜没有入眠的许寒芳无精打采地漫步在御苑里。空气中飘来一阵甜甜的暗香。沁人心脾的桂花香让她精神为之一震,循着桂花的幽香寻去。
转身进了一个院落,满园的桂花树暗香阵阵。院口的几棵桂花树上,细米一样的桂花挂花满枝头。
许寒芳抬手摘了一枝,放在鼻子上轻轻闻着。
“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到如今都成烟云。情也成空,宛如挥手袖底风,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繁花落尽,一身憔悴在风里,回头时无情也无语。明月小楼孤独无人诉情衷,人间有我残梦未醒。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人海漂泊尝尽人情淡泊,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任多少深情独向寂寞。人随风过自在花开花又落,不管世间沧桑如何,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飘过……”许寒芳轻吟低唱着,满怀伤感地往桂花树林深处走去。
许寒芳进了桂花林,站在树下抬头呆呆看着满树的桂花,黯然伤神。
一转身,冷不防看到嬴政独自一人正坐在树下浅饮低酌。刚才太出神竟然没有发现?想再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嬴政抬头看见许寒芳猛地一愣,端着酒觞倍感意外地望着她。半晌,才目光闪了闪,笑道:“你来了?”
“嗯。”许寒芳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总觉得自己愧对于他。想要退出院子。
“没想到你会来这里,——坐一会儿?”嬴政轻声招呼。
许寒芳环视四周,所有的内侍都远远地立在林外。就连刚才一直跟在身后的嬴义也驻足在林外,不敢进来打扰。只有自己一个人傻傻地什么也没有看到,冒失地走了进来。
“我……我还有事……”许寒芳心慌意乱地找着借口。
嬴政微微一笑:“不会耽误你很久……”一挥手,一个内侍躬身快步跑进来,在几案旁又摆下一个锦团,匆匆退下。
许寒芳也不好推辞,只好半推半就坐了下来。
隔着几案,二人对视着敷衍地一笑,都觉得十分尴尬。
“天渐渐寒了,你注意身体。”嬴政叮嘱着似在没话找话。
“嗯。”许寒芳闷闷地轻声应着。这种陌生的距离感觉让她如坐针毡,无所适从。
嬴政关心地问:“你这几天是不是胃口不太好?一餐只吃了两块点心怎么可以?是不是膳食不合口味?”
“啊?”许寒芳一愣,瞪大眼睛,诧异地望向他。他怎么知道我吃了什么?难道他每天都在向宫人询问吗?
嬴政可能也觉说漏了嘴,忙闭了嘴,借着喝酒掩饰尴尬。
许寒芳觉得心里酸酸的,喉头涩涩的。
一阵秋风吹过,树上的桂花零零散散的如雪花般飘落。金黄|色的桂花铺满了地面。
嬴政面前的酒觞里面也落进几颗飘落的桂花。他端起酒觞,垂目看了一眼觞中的桂花,一仰脖,杯中已空。桂花树下的他,显得失意和落寞。
见嬴政又拿起了酒壶,许寒芳忍不住劝道:“酒喝多了伤身。”
嬴政浅浅一笑:“新酿的稠酒,不似其它的烈酒,无妨。”又倒了满满一觞,一饮而进。
许寒芳从嬴政的眼睛里看到了空虚和寂寞。心里一阵阵酸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想起浩然,又是一阵彷徨无助。把几案上的酒壶抢过来:“终归是酒,多喝无益。”
嬴政又是浅浅一笑,深邃的目光充满柔情地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许寒芳也尴尬地低下头。看着满地金黄的桂花出神。
“要不……你陪我喝点?”嬴政征求她的意见。
许寒芳低低地说:“我从不喝酒。”从小就滴酒不沾的她上次就因为喝酒昏睡了两天,对酒实在望而却步。
“哦!那算了,不妨事……”嬴政毫不介意地笑笑。
一阵微风拂过,桂花又点点飘落。落在发稍、衣角、裙边。一抹相思一抹愁,一抹愁绪上心头,春去秋来花落尽,相思何处是尽头。
都说酒能解千愁,酒是忘忧物。许寒芳突然有了解酒浇愁的情愫,踌躇着说:“要不……我陪你少喝一点。”
嬴政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啪啪”双击了两下手掌。
立刻有一个近侍躬身跑进林来跪下。
“温酒。”嬴政对近侍懒懒地吐了两个简单的字。
近侍叩了个头快跑着去取温酒的器具。
嬴政目光转向许寒芳柔声说:“把酒温热了你再喝,否则太寒,怕伤你身。”
许寒芳默然点头。
桂花树下,阵阵幽香,煮酒问情,情为何物?
许寒芳慢慢温着酒,看到地上的桂花,怅然一笑。起身从树上摘了枝桂花,一颗一颗放进酒内。不一会儿桂花酿浓郁的酒香飘满了园内每一寸空间。
嬴政默默看着温酒的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这种原始的桂花稠酒像现在的江米甜酒,甜甜的,香香的,还带点微微的酸,入喉还有点辣辣的。
许寒芳细细品味着,人生的酸甜苦辣似乎尽在这酒中。入口是甘的,可是细品还有百味在里面。
嬴政总是仰起脖,一饮而尽。
许寒芳喝了一杯酒下肚,才明白借酒浇愁愁更愁的深刻含义。
原以为能麻醉了自己就会不用再去想许多烦恼,原以为自己醉了就会忘记一切,原以为醉了就能解千愁,谁知道脑子却越来越清醒,心里却越来越明白。豆坊里明媚的笑脸;桃花树下霸气中带着稚气的脸庞;月光下挺直的身影……这些都越来越清晰。
壶内酒已空。许寒芳意犹未尽,大声说:“拿酒来!”
内侍把酒呈上。
“芳!不要喝了……”嬴政想要制止。
许寒芳竖起一根手指说道:“再喝一点,就一点。”抢过酒壶放进温酒的容器里。
“好!”嬴政不忍心违拗,只是目不转睛心疼地望着她。
天空中,一轮皓月缓缓升起。月光透过桂花树枝洒在地上,地上斑驳的树影随风轻轻摇摆。空气中的阵阵暗香,令人陶醉。
从不喝酒的许寒芳,几杯酒下肚,两颊绯红,已微醉。
嬴政也已酒致半酣。看着月光下的她绯红的脸艳若桃花,不禁心潮澎湃:“芳,我真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你,如果我要是在他之前认识你……”他又把话咽了回去。不知道他是酒后吐真言,还是酒后胡言乱语。
“很多事情……都是冥冥注定的……”许寒芳半梦半醒地回答,想起了那张明媚的脸,一阵刺心的痛。
“嗯?”嬴政似乎没有听太懂,但是还是点点头。
许寒芳拿起酒壶倒酒:“来,我再给你满……满上……”她的舌头有些打结。
“芳,你醉了。”嬴政满脸担忧。
许寒芳扑哧一笑说道:“没……没……我没醉,我……我很清醒。”越是酒醉的人越说自己清醒。她说话已经磕巴,觉得头晕晕的,身体不由摇晃了一下。
“芳……”嬴政一把扶助了她,关切地说:“你不能再喝了,你真的醉了。”顺手把东倒西歪的她揽进怀里。
稠酒度数虽低,可后劲十足。许寒芳酒已上头,神志不清,昏昏欲睡。
嬴政扶着已醉的许寒芳,轻轻招手唤道:“来人!”
躲在树林外的内侍们忙一溜小跑跑过来。
嬴政又略一思索,抬手把她抱了起来,往许寒芳的宫殿走去。在出院子时,他有意无意抬头看了看他去年才改的园子的名字:觅芳园。一阵苦涩袭上心头。
路上,嬴政走的很慢很慢,他看着怀中沉睡的她,浅浅地笑笑。却又说不出的失意。
回到宫殿,嬴政轻轻把许寒芳放在床榻上,拉过来锦被轻轻给她盖上,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榻边,静静看着她。目光一刻也不愿意离开。
人都跑哪里去了,也不说给我倒杯水?许寒芳觉得口里发干,胃里发烧,迷迷糊糊地嘟囔:“我好渴……水呢?”烦躁地扯着头发叫喊:“水!我要喝水。快给我倒杯水。”
有内侍忙呈过来一杯水。
嬴政拿起水杯,扶起许寒芳给她喂下。
许寒芳狂喝了几口,依偎在他温热的怀里,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嬴政扶着她躺下看了一会儿,轻轻替她拉了拉锦被,想把她的手放回去,可是发现她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衫。想轻轻挣脱。
这一挣不要紧,许寒芳抓的更紧,迷迷糊糊惊呼:“不,不要走!”
嬴政一愣,深沉地望着她。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好怕。”许寒芳拉着他的衣襟,像一个充满恐惧的孩子带着哭腔道:“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让我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变了,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嗯,我不走。”嬴政轻轻地说。
她迷糊地睁开双眼,充满渴望地说:“不要走,不要走!我一个人真的好孤单好寂寞。”眼前这张脸羽化成了那张明媚的笑脸。
嬴政浅笑着望着她:“嗯,我哪里也不去。”
蒙蒙胧胧觉得眼前这张笑脸就是那张明媚的脸。这明媚的脸怎么会有龙阳之癖?怎么会声名狼藉?她紧紧的抱住了他哭道:“我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把它忘记,好不好?我们还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嬴政的眼睛一下子湿了,用力抱住她,使劲点头:“好!好!我们忘记过去的不愉快。我们重新开始……”
许寒芳笑了,把他搂得更紧。
嬴政含笑望着她,眼睛里是无限的宠溺和娇纵。
许寒芳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明媚的脸,明媚的脸上是如此令人陶醉的眼神。她含情脉脉地看了片刻,享受着他的宠溺,微笑着闭上眼睛,等待着他的安抚。
酒后的她,粉红色的面颊越发显得娇媚,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弯弯的眼睑,红红的双唇像是两片玫瑰花瓣。
嬴政看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只觉得身上开始发热,他舔了舔微微发干的嘴唇,喉结滚动。
嬴政把她轻轻放在床榻上,一手搂着她侧身望着她,另一只手不觉去握住她纤细如玉的手。
殿内的侍从见状忙躬身无声的退下,轻轻放下幔帐。
柔和的如梦幻般的烛光下,到处流淌着梦幻般迷离的色彩。
他的心在怦怦地跳,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的呼吸快要凝结。他的手缓缓滑到她的腰上,轻轻去解她的衣襟。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激动过,他曾经有过很多女人,可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即使是初夜也没有过这种感觉。的67
他轻轻解开了她的衣带,看她没有拒绝,闭着眼睛脸上还带着微笑。他抑制住狂热的心跳继续去解她的衣服。
以往的女人都是由内侍送来,脱好衣服一丝不挂地等着侍候他,他也是例行传宗接代的公事或者发泄生理的需要。的91
而今天不一样,他要自己一点一点地解开她的衣服。他要把全部的爱都给她。
他的手抖得厉害,显得笨手笨脚。他想一下子把她的衣服脱完,又想慢慢享受这个过程。他一点一点耐心解着,心跳越来越快,脸越来越热,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年,今天终于得尝所愿。
外衣被一层层褪下,只剩下小衣,他深吸一口气,咽了口吐沫,按耐住迫不及待的心情,颤抖着手把小衣拉开,女人的亵衣已现眼前。
她雪白的脖颈下,圆润的双肩勾勒出完美的弧线。乌黑的秀发散在枕边,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他轻轻摩挲着她光滑如缎的皮肤,看到了她左肩上那个醒目的伤疤。
这个伤疤是为他而留。这粉红色的疤痕,此时在他看来是如此的完美,像白锦缎上一颗放着光泽的宝石。
他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这个疤痕,鼻子酸酸的,眼睛涩涩的,内心充满歉疚,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后悔不已。他缓缓低下头,深深地吻了上去。
Chu女的幽香在他的鼻息里慢慢扩散开来,他终于克制不住自己,他很老练的抚摸着她敏感的部位。他的动作很轻柔小心。怕不小心弄疼了她。她娇嫩的肌肤怎能经得起暴风骤雨?
她发出轻微的呻吟,脸上带着愉悦的笑。酒精的作用使她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她睁开懵懵懂懂地眼睛。
朦朦胧胧中眼前似乎是那个明媚的笑脸,眼睛里是淡淡的柔情,嘴角是浅浅的微笑。她微笑着娇羞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眼睛里交织着欲火。迅速的褪去自己的衣衫,把身体压在了她的身上。他一寸一寸亲吻着,他的手在她的身上熟练地游走着,手抚过她修长浑圆的大腿,把她的双腿轻轻分开……
“嗯……好疼……”她迷迷糊糊皱着眉用手推开了他。
他一愣,动作更轻、更柔。不一会儿鲛绡帐里传出令人销魂的呻吟……嬴政身体上从来没有过如此的快感,让他身心兴奋到了极点。
一番翻云覆雨之后,他侧倚她的身边,痴痴地望着她。她红彤彤的脸上释放着幸福的神采,已进入甜甜的梦乡。
嬴政替她盖盖锦被,轻轻躺下,躺在她身边,紧紧搂着她,爱怜地抚摸着羊脂一样的肌肤。兴奋过后的疲惫使他很快也沉沉睡去。
天还没有亮。的e4
有脚步声响起,应该是早朝的时间到了。
嬴政忽的睁开了眼睛,他轻轻坐起身,竖起手指放在唇中“嘘”,示意内侍噤声。
内侍忙噤声轻轻退到一边。
嬴政又转身看了看身边的她。照规矩,她要起身服侍他更衣上早朝。可是她还在甜甜地睡着,嘴角挂着迷人的微笑。
他俯下身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轻轻吻了吻。然后轻手轻脚的下到地上,蹑手蹑脚地走到账外,压低声音说:“不许吵醒了她。”
“是!”内侍躬身应着,麻利地替嬴政穿好朝服。
嬴政又回头看看帐内,才微笑着大踏步离去。
今天的政务格外的多。嬴政下了早朝又接见了几个来使,单独召见了几个大臣。处理完所有的政务后已是午时。匆匆赶回迎辉殿。
许寒芳还在呼呼大睡。
嬴政皱着眉头站在床榻边。她怎么还在沉睡?召来御医认真号了脉。听到御医奏道只是醉酒并无大碍,才稍稍有所放心。
嬴政看着睡得香甜的许寒芳,笑了。
她睡觉的姿势还和以前一样放纵任意。他爱怜的将她露在被外的手放进去,轻轻吻了她苹果似的脸颊。
嬴政站在床榻边看了很久很久,他转身轻轻退出室外,用极细微的声音告诉近侍:“她醒来,立刻奏给寡人!”才满面笑意离去。
又过了一天,到了第二日上午许寒芳才悠悠醒来。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这一觉睡得可真美。
翻了个身子,一下子愣住了。这感觉不对。自己从来没有祼睡的习惯。为何身上会一丝不挂,什么衣服也没有穿?的b1
许寒芳用力拍了拍头,极力回忆发生了什么。可是除了记得自己喝了酒,别的一片空白。她抱着被子坐起来,醉酒后的头痛还困扰着她。转头来回看了看。
有两个宫女闻声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喜道:“您醒了。”
“啊!”许寒芳胡乱应着看了看两个年轻的宫女,诧异地问:“你们是谁?”她知道嬴政不好女色,所以王宫中除了后宫外,其它宫殿很少看到年轻宫女出现。
以前在蕲年宫只有两个年龄大一些的女官负责自己的起居,从来没有年轻的宫女服侍她,所以至今也没有一个像其她穿越女那么幸运,有一个能给自己开心、解闷的贴身丫头。
“我们是大王派来服侍您的宫女。”两个宫女齐声回答。
“哦!”许寒芳心不在焉的应着。看来嬴政真的转性了?可以容纳年轻宫女在前殿出现了?
“恭喜您!”两个宫女笑吟吟地齐声说。
“恭喜我?我有何好恭喜的?”许寒芳一头雾水。左右找了找,拉了件衣服遮住身体,匆匆穿上。
两个宫女低着头抿着嘴笑:“恭喜您,前天您被大王宠幸了。”
“什么?”许寒芳大呼一声,像挨了一闷棍,手里的被子也滑落在床上,忙又抓起来挡在身前:“你们说什么?”的b3
一个小一点的宫女说道:“听说您前天晚上,抓着大王的衣服,哭着闹着不让大王走,让大王留下来,大王果然就留下了……”看到年龄大一些的宫女递眼色,忙又把话止住了。
许寒芳呆若木鸡。怎么会这样?都说酒能乱性,原来是真的?仔细想想感觉前晚的事像是一场梦,可身上隐隐的痛感让她知道这不是梦。
我怎么能做出这样……这样的事?许寒芳难以描绘自己的心情,两眼呆滞地盯着前方,欲哭无泪,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又不是小女孩,已经是成年人。哭天喊地、寻死觅活这种事已经不是这个年龄该做的事。需要做的是要冷静下来想一想,理理头绪,该如何办?这一来只怕嬴政更不会放过自己了吧?
满怀沮丧的许寒芳,无可奈何地穿上衣服。也没有胃口吃饭,心烦意乱地走出大殿。抬头正看见凛立在殿外的秦煜。
这家伙脸上居然有着一丝笑意?许寒芳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怀里像揣着一个小兔子一样怦怦直跳。顾不上理会秦煜,低着头半掩着面快步跑出了庭院。
许寒芳一口气跑到湖边,气喘吁吁地坐下。
湖边红稀绿瘦,残荷调令,湖面轻烟弥漫,愁波涟漪。
烟波湖面使人愁,湖面上笼罩着的淡淡的薄薄的轻烟,使人徒增伤感。许寒芳满怀惆怅的望着湖面发呆,恍若如梦。
浩然,我对不起你。我说等着你的,现在却……她的心里像倒了五味瓶。
她掏出玉簪痴痴看着。后悔、懊恼、自责……难以名状的复杂感觉涌上心头。不知不觉一滴泪水滴到发簪上,落到湖面上,在湖面激起一片涟漪。
“您已经是大王的人,就不该心里再想他!”秦煜的声音在身后冷冰冰地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身后。
这个木头真烦人,有时像个幽灵,无处不在!还老是来戳我的痛处!想起他刚才那莫名其妙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就来气!
许寒芳明知自己理亏,可还是不服气地嘴硬道:“我给你说过,我的事不需要你管!你少多事!”
秦煜忽明忽暗的目光盯着她的背影注视了片刻,识趣地退到一边,垂手肃立,不再言语。
湖面上的薄雾已经渐渐散去,如同烟消云散的往昔已经无法追忆。许寒芳无精打采地坐在湖边,仍旧兀自出神。
嬴政从后面轻轻走了过来,抬手制止行礼的侍卫和内侍,拿起近侍手里的披风,走上前蹲下给许寒芳轻轻披上,柔声道:“湖边风大,小心受凉。”
许寒芳回过神来敷衍地笑笑。想起浩然给自己无数次披过风衣,不禁鼻子酸酸的。
嬴政将她轻轻揽进怀里:“醒来后,也不吃点东西怎行?——地上凉,快起来!”说着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听着温柔的话语,感受着他无微不至的体贴。又突然想起了浩然。许寒芳眼圈一红,眼泪无声流了下来。浩然,我负了他;这个男人,我也负了他。为何我会欠了这么多的感情债?
“你怎么了?”嬴政轻轻放下她,扳起她泪光闪闪的脸。
许寒芳越发的伤心,把脸转到一边。
“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嬴政揣摩着她的心思,柔声道:“我们补个大典如何?我想给你补个大典。”
“大典?什么大典?”许寒芳心里咯噔一下。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旁的秦煜似乎也猛地抬了一下头,又低下头。
“我们的婚典。”嬴政笑着说:“婚礼大典!”
“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我那晚……我……我……我不值得你对我这……”许寒芳急得语无伦次,心里堵得难受。
“傻瓜!”嬴政笑了,笑得很开心:“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自然要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不是,我,我真的不值得……我……”许寒芳有苦难言。深深体会到哑巴吃黄连的感受。
“嘘!”嬴政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压在她的唇上,微笑着摇头:“我不许你这么说。你忘了你那晚说过,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的。”深邃的眼睛柔情似水地望着她。
许寒芳想出言反驳可有不知道该如何说,谁让自己酒后失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好敷衍着说:“我……没想…。。还想……想一想……”心里直泛苦水。
“还要想什么?”嬴政笑着追问:“还有何要求你尽管提。”
“我……我觉得太突然……”许寒芳心乱如麻,抽抽搭搭哭了起来。这难道就是我的宿命?一想到他那些三宫六院,就格外难受,外加八百二十个不愿意。
嬴政安慰道:“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在宫里住不惯,受约束,如今正在大修上林苑,到时候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我出去也都带着你,好吗?”说着不容抗拒地把她搂进怀里。
许寒芳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只好拿着架势依偎在嬴政温热的怀里,心里不知是苦是涩,又垂下泪来。
嬴政紧紧搂着她:“不要哭,——要不等你想好了再答复我?”他长舒了一口气,眼睛望着迷雾刚刚散尽的湖面,似乎自言自语道:“十年我都等了……不在乎再多等些时日……”他的嘴角挂着胜利的、沉醉的笑。的d5
暂时算是无事了。许寒芳许久才心神不宁地点点头“嗯”了一声,却有意无意瞟了一眼垂手侍立在一旁的秦煜,不知为何竟有些莫名的心虚。
嬴政自从春宵一刻得到许寒芳后,这几天没事就往迎辉殿跑。每天一副喜气洋洋,眉飞色舞的样子。这让许寒芳更为烦恼。
嬴政的耐心和温柔也着实令许寒芳感动,可是浩然的影子在她的心中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许寒芳没有失身与谁就必须嫁给谁的迂腐想法,但是总不能告诉嬴政那晚错把他当成浩然吧?这种幼稚的玩笑谁又能接受?看嬴政那高兴劲,如果告诉他错把他当浩然,他不一把火把王宫烧了才怪?
该怎么办呢?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一失足成千古恨来描绘许寒芳此时的心理一点也不为过。她觉得既愧对浩然,又愧对嬴政。她在矛盾和痛苦中苦苦挣扎。
许寒芳抽空到快乐豆坊走了一遭,仍然没有浩然的踪影。浩然,你可知道我等你等得很辛苦?浩然,你可知道我对你的心依然没有改变?浩然,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她站在院内仰望着碧空怅怅地发呆。
一道如刀似剑的目光,盯着后背,盯得浑身不舒服。许寒芳不用回头就知道这双眼睛是谁的。她淡然一笑,迈步进到房内,关上房门,把这道目光关在房门之外。
百花凋谢,万木飘零,霜清雾冷,不知不觉霜雾染红枫叶。一夜醒来,突然发现片片欲飞的红叶已缀满枝头。
秋风吹红了枫叶,吹老了岁月;秋霜染红了枫叶,染白了黑发。秋叶年年红艳,人生岁岁老去,岁月飘红的枫叶都是流逝的时光,飞逝的岁月。人的岁月能经得住多少次秋风的吹拂?秋霜的漂染?
“芳!你在哪里?”嬴政愉快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他刚下朝就急匆匆赶过来。
许寒芳正倚在窗边,看着满树似火的红枫叶出神。听到嬴政的呼声慢慢转过头来。
“芳,你的身体可好?”嬴政大步流星走进殿,笑吟吟地问。
“嗯。还好。”许寒芳点点头。
“能骑马吗?”嬴政兴致勃勃地问:“蒙恬今天到山里打猎。我们一起到山里打猎,好吗?”
出去走走也好,我也觉得憋得难受。许寒芳原也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可话到嘴边又改成了:“不了!我不想去!”她无精打采地回答着,在几案边颓然坐下,懒懒地喝了口茶,目光闪烁着似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嬴政笑着补充:“运气好了,没准还能猎到几头狼呢。——走吧!”说着趁其不备将许寒芳抱了起来,不理会她徒劳的挣扎,哈哈笑着快步出了大殿,扬声愉快地道:“备马!”
骑着马在大队虎贲军的簇拥下出了城,山峰就在眼前。远远望去,山上的枫叶已经全部被霜染红,整个山峦像晚霞一样火红。
碧云天、黄花地、丹枫山、清潦水,撩人登高情思。许寒芳更加想念浩然,只是不知他身在何方?是否平安?
嬴政还从来没有往北边来过,乍出城门远近一望,但觉天高地广,草树连绵,狐兔竟奔。一阵风吹来,云树摇动,荒草的伏波簌簌作响,让人耳目一新。
他兴奋得像个孩子,边走边笑边指点着江山给许寒芳滔滔不绝地讲着。时不时还爆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欢笑。
许寒芳看着嬴政欢快的模样,低头看看自己骑着战马,感觉像骑在一只老虎的背上。这是不是就是通常所说的骑虎难下?
许寒芳暗暗告诫自己,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下定决心,找机会把话完全说清楚,不再拖泥带水!她的脸上挂上了难以捉摸的笑意。
这一切都被随侍一边偷眼旁观的秦煜都瞅在眼里,看的一清二楚……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来到了山脚下。许寒芳再次感受到了枫叶的迷人。
霜清雾敛,满山的红叶,灿如锦绣。枫叶像点燃的野火般在山峦内外蔓延,染红了山峦,也染红了萧索落寞的秋天。成为秋日里最迷人的暖色。
风中飘舞的红叶,红得像花,红得像霞,红得象火,红得让人动情,红得让人心跳。
看见嬴政的马队缓缓行近,守在山脚下的蒙恬策马奔了过来,在马上抱拳躬身行礼:“参见大王!”
嬴政略一点头,举目四望,缓缓道:“蒙恬,这里再往北就是匈奴人、乌孙人的地方,乌孙人也还罢了,匈奴人还真是顽固。你此次行军和桓老将军都学了些什么?”
蒙恬忙躬身回话:“回大王的话,微臣此次学会了如何诱敌,如何行军布阵……”
许寒芳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一夹马腹到了一边。几只野羊惊得“唿”地一下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四处逃窜。
嬴政看到四散逃窜的牲畜,一时来了兴致,抬手推开了侍卫呈上的弩,哈哈大笑着说:“拿弓箭来!”
嬴政拿起了弓箭,抽出一支箭,对准了一头在草丛中徘徊的野羊,就要放箭。
“别!”许寒芳高声制止:“不要射它!”策马到了近前。下了马,从草丛里抱起一只小羊羔。小羊羔刚刚落地,才刚刚会颤巍巍站起来,还不会跑。
嬴政微微一笑放下弓箭,大声命令:“今天只许猎狼,不许猎杀其他牲畜。”
“是!”众人高声回答。
蒙恬向嬴政报告说已经发现了狼群的踪迹。
嬴政闻讯兴致勃勃地开怀大笑:“走!进山!”
蒙恬轻轻挥着令旗,军队按照他令旗的指挥,排兵布阵,将士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整齐划一,分成几队向狼群出没的地方扑去。
嬴政的马队缓缓爬上山坡。看到蒙恬不动声色调兵遣将,他点点头笑了。蒙恬,这才真正是未来的大将,把军事演练用到打猎中来。
其实一个月前,蒙恬就带军开始在这里训练,猎杀了不少狼。
几天前,蒙恬知道大王要来打猎。他就命人把狼群赶到同一个山谷里,然后把山谷用墙垛起来,使狼群无法逃脱。等着大王来时放出来一些,供大王射杀取乐。这样也不用担心大王的安全。
狼是最凶残最狡猾的动物。也是群居的动物。
山谷里被圈围的几百只狼,已经饿了几天,一头头饿得眼红。东一群,西一伙,有的卧着,有的烦躁不安的来回跑,不时传来一阵阵嚎叫,令人毛骨悚然。几群狼之间的搏杀一触即发。
铁栅栏被缓缓提起,几十只离门口最近的饿狼率先冲了出来。铁栅栏门咣当一声又落下,没有来的急跑出来的饿狼,爪子不停的抓着围墙,铁栏,发出瘆人的沙沙声。
嬴政立在山坡上,朔风吹的野草波浪起伏。
看到虎贲军驱赶着几十只狼从山谷处转了出来,他眼中放出光来,兴奋地拿起弩箭,对着跑在最前面的狼头上瞄准、射去。
野狼正在奔跑,头上猛地中箭,一个前扑扑倒在地上。后面的野狼一看,早已饥饿难忍,顾不上是不是同类,扑上去鲜血淋漓的大口撕咬,瞬间倒毙的野狼已被同类分食的只剩下一幅白骨。草地上残留着一摊摊殷红的血迹。
吃了同类的饿狼,伸着血红的舌头,龇牙咧嘴地望着山坡上的人群,眼睛中放射出鬼火一样的绿光,仿佛在寻找可以果腹的猎物。
嬴政眯着眼睛,俯视着狼群,轻轻举起弓弩对准了一头狼的狼头,想了想又稍稍偏离了目标,嗖的一箭射在这只狼的腿上。
受伤的野狼浑身一抖,尖嚎一声。另几只狼的目光立刻落在同伴身上,似乎在等着同伴成为自己嘴里的美餐。
受伤的狼立刻退到一边,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同类,避免被同类扑杀。它的血在不停地流着,已经摇摇晃晃。
狼群,百无禁忌,一只饿急的野狼首先地扑了过去,其它的野狼也不顾一切同时上前争抢。和伤狼一伙的狼群开始了保卫战。
这样,几十只原本不一群的饿狼,霎时间自相残杀起来,不分你我咬成一团。有稍微体弱一些的狼,刚刚受伤倒在地上,就被其它的狼撕成碎片。
嚎叫声、哀号声混成一片……
许寒芳不忍心看这血淋淋的场面,拉着马后退了几步,把脸转到一边。原本出来想来散心的,此时却心情更糟糕。的8f
嬴政津津有味地看着相互厮杀的狼群,用手摸着刚刚蓄起的胡子,嘴角有了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笑意,阴森森地道:“李斯,你看这狼群搏杀的精彩吗?”
李斯一时琢磨不透大王说话的含义,躬身答道:“回大王,精彩。”
“那你悟出什么吗?”嬴政漫不经心地问。
李斯略一思索似乎已揣摩到王意,可是又不敢过分卖弄小聪明,忙躬身道:“微臣愚钝,请大王明训。”
嬴政目视连绵起伏的群山,眼中寒光一闪:“通知你组织里的人,采用反间、离间之计使各国内部像这些狼一样自相残杀……”
李斯装作恍然大悟,躬身道:“尊令。”又恭维道:“大王英明。”
嬴政又满脸阴鸷看了看撕咬的狼群,喃喃地说:“寡人要等六国内部自相残杀的没有力气时,再将他们一举歼灭……”眼睛里的凶光比狼还狠毒。
随侍在一边的蒙武和李斯不由偷眼望向大王,却没有敢说话,心底陡升起阵阵寒意。
“李斯……不要让寡人失望……”嬴政放慢语速,阴沉沉地说。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是!”李斯又胆怯地瞥了一眼嬴政,对这个年轻有为的大王,他是忠诚的不能再忠诚了,每天小心翼翼地服侍着,时而敬、时而怕的感觉不断的萦绕在心头。
他觉得这个大王像万丈山崖下的一潭水,远远看着湖光山色令人陶醉,可是一但下到潭里,会觉得深不见底,深不可测。迎面一阵山风吹来,冷风袭得李斯激灵灵打了个寒噤。他不敢再想下去,忙收敛心神向山坡下的狼群望去。
狼群之间的自相争斗还在继续。
嬴政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野狼的厮杀和争斗,渐渐觉得乏味,坐在马背上伸伸腰,懒懒地吐了一个字:“杀!”的0f
“是!”身旁的虎贲军齐声应着,催马上前举起弓弩对着狼群一阵射杀,不到一盏茶时间,所有的狼被全部击毙。的d3
狼群尽死。有的狼互相还咬着对方,有的已经被撕得血肉模糊,有的狼被射得像刺猬一样,有的狼倒在地上嘴里还叼着同类的肉……
山谷的衰草丛早已被狼群的厮杀踩得倒塌在地上,像压过的麦场。残草上到处是带肉带血的白骨和一滩滩血迹,十分凄惨。
许寒芳忍不住掉转了马头,往后走去。她觉得空气中的血腥令她窒息,只想做呕。
嬴政余光看见许寒芳离开,驳马跟了上来。
虎贲军立刻围城环形将二人围在中间,远远的护卫着二人。
“芳,你要干什么?”嬴政还有些观看狼群厮杀后的兴奋。
“没什么,只是不喜欢看这场面。”许寒芳淡淡地回答。
“哦!我忘了!”嬴政亢奋地一笑,意犹未尽地拉着缰绳,和许寒芳并骥而行。
前面有一片火红的枫树林,许寒芳催马朝枫树林走去。
虎贲军一看二人朝枫树林方向,立刻有一队虎贲军提前去清除障碍,扫除危险。
到了林外,许寒芳下了马,仰头看着火红的枫叶。已经被霜染红的枫叶,一片片飘落像断了魂的蝴蝶在空中飞舞,落在地上随风贴着地面上游走。
秋风穿林而过,就像永不停留的日子,不为谁而停下来。这浮生千重变,能留住人间多少爱?我和嬴政究竟是劫是缘?一片落叶落在她的发稍,许寒芳轻轻捏下来,拿在手里仔细看着。红叶刺眼的红,像情人的血泪。
嬴政也下马无声地走到许寒芳身后,拿过她手中的红叶,在耳边低问:“看什么呢?”
“我在看只有经霜打过的枫叶,才会更红,红的耀眼,红的夺目,红的迷人。”许寒芳有感而发地说道。
“你比它们更耀眼夺目,更迷人……”嬴政从背后轻轻拥住了她,闭着眼睛轻轻吻着她的耳后,陶醉地说。
许寒芳微微一躲,闪开身轻斥道:“你不要这样,这里还有很多人呢!”
嬴政眼睛一瞪道:“他们谁敢说什么?”又嘻嘻一笑:“你是我的女人。”一脸的幸福和陶醉。
许寒芳心里一阵酸楚。可又无言以对。谁让自己酒醉后把他当成浩然?原则上自己是否还有勾引他的嫌疑?
嬴政再次拥住她,把她拥得更紧笑道:“我已经向太后提出,我要和你大婚,我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你是我嬴政的女人。我要让你做天下最幸福、最尊贵的女人。我还要全天下的人知道我也是最幸福的人。”他充满了骄傲和自豪,脸上还带着幸福和满足。
“大婚?”许寒芳淡淡苦笑,看来终究会有一天面对这个话题。她执意挣脱嬴政迈步进了树林。脑海里飞快理着思绪,盘算着如何开口。
红叶翩翩飞舞。
踏着软软的落叶漫步在红枫林中,许寒芳弯腰拾起一片枫叶,捏着叶柄转着。忘神地想:人生是否也是经过了风吹雨打,悲欢离合才会更有滋味?
我该如何面对嬴政?我该如何面对浩然。我不爱嬴政,却委身于他;我爱浩然,却没有遵守诺言。即使我不在乎名节,可是浩然能接受吗?即使浩然能接受,我又有何脸面面对浩然?我既然做错了是否就该勇于承担代价?我既然做错了是否就该面对结果?可是违心地接受嬴政的爱,是自己根本不情愿的。她反反复复怎么也下不了决心。
嬴政跟上来,看着她手中旋转的枫叶,认真地问:“你怎么了?看你不高兴?”
既然我曾经认为嬴政就是我的宿命,我是否就该坦然地接受?许寒芳内心更加矛盾。想起今生从此和浩然无缘,心如刀绞。
“你怎么了?”嬴政再次耐心地问。
“我心里堵得难受。”许寒芳茫然不知所措,半晌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嬴政拉起许寒芳的手,柔声问:“芳,嫁给我好吗?”
这算求婚吗?许寒芳瞪大眼睛看着嬴政。
“嫁给我好吗?我向你求亲。”嬴政再次柔声问,目光中闪烁着真诚。
我不能再骗我自己!许寒芳脑子飞快地运转,躲闪着嬴政诚挚的目光,狠了狠心说道:“我……”她刚要拒绝,突然觉得脚底下的地面似乎在颤动,微微一怔,茫然四顾。
嬴政也感觉到了地面的颤动,不禁低头诧异地看了一眼,见又没有了任何动静。抬起头微微一笑,笑问:“芳!你想说什么?”目光中全是期待。
这次绝对不能再心软,再犹豫!许寒芳心一横,下定决心坚决拒绝抬起头对视着嬴政的目光:“蚊子,我们两个……”“不适合”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地面突然一跳,把二人往上一抛,抛起来一尺多高,险些摔倒。
接着,地面又是一阵颤抖,比刚才还强烈。周围树木的枝叶哗哗作响,树枝在剧烈的摇晃,似乎恐惧的在剧烈发抖。
紧接着是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处传来。远处的山岭上不断有碎石滚落,山上的野兽在山间四散奔走,就连军队的骏马也不停的扬蹄嘶叫,欲挣脱主人离开。
一阵阵剧烈的震声从地心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越来越大。震得耳膜咕咕作响,震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震得大地在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嬴政不解地自言自语,话音未落地面上的人又都被抛得向上一跳。
“地震!”许寒芳猛地明白过来惊呼一声,厉声尖叫:“是地震!是地震!”
“地震?”嬴政似乎没有听听懂。
这时,地面开始剧烈地晃动,整个大地都在摇晃,许寒芳一个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大地在颤抖,山川在颤抖,河水已沸腾。
在场的人从来没有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也都不知道什么是地震,更不知道地震的厉害。都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大王的指令。
树林内,有的树木抗不住着强烈的震动轰然倒塌。
树林外的蒙武和秦煜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呼喊:“请大王速速离开树林,移至空地!”想要跑过来,搀扶二人离开。可是剧烈的震动也将二人抛倒在地上。
远处的虎贲军想要上前,没跑几步也纷纷被跌倒在地上。
嬴政被晃得一踉跄,险些跌倒,他跌跌撞撞勉强奔至许寒芳面前,想要扶起她往树林外跑。可是地震越来越强烈,把二人一次又一次撂倒。
大地轰鸣,地面上缓缓出现了一道裂痕,裂痕边的泥土在不断下陷。许寒芳惊恐万分地望着慢慢打开的地面,裂开的地面像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嘴。
许寒芳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浑身不停地颤抖。唐山大地震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再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恐惧使她的脑海里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躲闪逃走。
“芳!”嬴政疾呼一声,临危不乱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后退几步远离裂痕。将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回头再看,许寒芳刚才所处之地,泥土已经下陷,落入不见底的裂缝中。几棵枫树也轰然掉进裂缝中。
嬴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强压住心惊,机警地扫视四周,手却把她抱的更紧。
地震还在持续,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仍在持续。周围的树木纷纷连根拔起,接二连三的倒在地上。
所有的人都在惊慌失措地躲闪,可又无处可逃。人在大自然的灾难面前显得是如此的渺小、脆弱和无助。
嬴政护着惊魂未定的许寒芳来回躲闪倒下的大树,还要注意脚下的地面,避免掉进刚刚打开的裂缝中。二人东一头,西一脚杂乱无章地往树林外跑。
几颗枫树东倒西歪地倒了下来,一颗枫树直奔二人倒下来。
“芳!”嬴政惊呼一声,把她护在怀里本能地用手臂一挡。
树枝砸在嬴政手臂上,他“啊”的大叫一声,搂着许寒芳跌倒在地上。红枫树应声落在身旁,二人在大树的夹缝中侥幸躲过一劫。
嬴政刚透了口气,强忍着手臂的剧痛,想要坐起来,身边又有一颗红枫树倒了下来。枫树直奔二人拦腰砸来,已来不及躲闪。
“芳!”嬴政高呼一声,把许寒芳一把搂进怀里,伏在了她的身上,用自己的躯体去为她抵挡枫树致命的威胁……轰轰隆隆的声音持续了好一阵,渐渐恢复了平静。好在地震没有出现更糟糕的情况。地震过后,地面断枝残叶,一片狼藉。
不少虎贲军受伤,在低低地呻吟。
秦煜和蒙武、蒙恬、李斯等人从地面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带领着虎贲军盔歪甲斜地跳过地沟,来到嬴政二人先前的所在之地,搬着倒在地上的大树,惊恐地叫着寻找二人。
“大王!韩姑娘!大王!……”
“大王!大王!……”
“我在这里……”许寒芳发出微弱的呼救声。
众人忙寻声搬开了大树。
树下,嬴政脸朝下趴着,像护雏的老鹰一样张开双臂护着许寒芳,却已经不省人事。
“大王!”众人齐声惊呼,手忙脚乱地把嬴政抬起来。
许寒芳也被人扶了起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还在发蒙的头,活动了一下四肢,感觉无恙。看到昏迷不醒的嬴政,惊慌失措地喊:“蚊子!蚊子!你醒醒。”她轻轻拍着他的脸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嬴政嘴边慢慢溢出了鲜血,这鲜血比霜叶还红。
众人心急火燎地把嬴政抬到平坦的空地上,一个个手足无措,都出了一头冷汗。随行的御医立刻上来诊治,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看着御医,头皮发麻后背直冒凉气。
御医检查了一番,稍微放下心来:“幸亏大王的身上有盔甲……树不大,旁边倒塌的树干又担了一下……只是左手臂骨折,没有……”御医把没有生命危险这句话生生咽了回去。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又号了号脉,接着道:“牙齿也出了血……有轻微的内伤……需要尽快回宫救治……”
听到御医的初步诊断,众人稍稍出了口气,开始有条不紊得各自忙碌。
许寒芳喜极而泣,惊吓之余掩面哭泣。
一波波余震还在持续,地面偶尔还在颤抖。
有人开始做担架,御医又上来给许寒芳检查一番,除了一些皮外伤,她并无大碍。许寒芳知道这是嬴政舍身相护的结果,不禁再次痛哭流涕。
众人小心翼翼地把大王抬上担架,急匆匆往王宫赶去。
回到蕲年宫,嬴政依旧昏迷不醒。丞相王绾,骑射蒙武,廷尉李斯都焦急的守在宫外,等候御医的消息。
御医院的御医全都围在榻边进行会诊,号脉的、检察伤势的、配药抓药的、包扎伤口的,忙进忙出,一个个神情严肃,额头冒汗。
许寒芳坐在偏殿静静看着忙忙碌碌的御医,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脑海中回忆起树林内生死的瞬间,回忆起嬴政的奋不顾身,她的泪水悄悄滑落。
刚才已经听到丞相奏报,咸阳城内也受到地震震波的干扰,部分民房倒塌,王宫内朝殿震塌一角,甘泉宫有两座大殿倒塌,其余宫殿完好无恙。幸无人员伤亡。她站起身,慢慢踱到殿外。
太阳渐渐西沉,像一个红彤彤的圆盘。
许寒芳靠在廊柱上,无精打采地看着满天的落霞。虽然并不担心嬴政会死去,也相信他不会有事,否则历史上也不会有秦始皇。但是心里还是像刀剜一样。
蚊子为了我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这生死关头那出于本能的挺身相护,表达了什么,不用想都能明白。为何就在我要拒绝嬴政的时候出现了山崩地裂的现象?是巧合?还是天意?
许寒芳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回头看了看仍旧昏迷在床榻上的嬴政。灾难到来前嬴政的三声“芳”一直在耳边回响,那是感情最真挚的表达,他爱我胜过爱他的生命?感激的泪水潸然流下。
秦煜立在殿外不远处,正时不时目光闪烁地望向她。原本清澈的眼睛里,复杂的眼神让人看不懂里面的深意。
许寒芳躲闪着这令人难堪的目光,转身回到殿内。
嬴政受伤的胳膊已经包扎完毕,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御医反反复复检查过,就连头发内也没有放过。
她嬴政身边轻轻坐下,看着仍在昏睡的嬴政,心疼的从御医手中拿起丝帕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为首的御医走过来轻轻说道:“禀韩姑娘,大王幸无大碍。应该很快会醒过来。”
许寒芳微笑着点点头,鼻子一酸又流下泪来。
太后听到消息匆匆赶至,听完御医的奏报,略觉放下心来。在床榻边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斜睨了许寒芳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你出来,哀家对你有话讲。”
许寒芳看出来太后似乎对自己颇有怨词,踌躇着跟了过去。
“大王是因为救你受的伤?”太后冷冷质问。
“是。”许寒芳内疚地低下头,等待着斥责。
“唉!”太后悠悠叹息了一声:“你比我幸运。”瞬间失去了高高在上的矜持和傲慢。
许寒芳不知道该如何答言,没有说话。
太后美丽的眼睛中全是幽怨,盯着窗外肃杀的秋景:“你比我幸运,政儿愿意用生命保护你。而我一生也没有遇到一个这样的男人。吕不韦不会,先王不会,嫪毐也不会,他们都不会。”她的眼睛中已经藏满泪光。的cb
许寒芳望了太后一眼,又黯然低下头。
“你的事情我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同样是女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太后扫了许寒芳一眼,脸上的表情像石刻一样:“政儿的性格我了解,他能这样对你,你应该知道你该怎么做?”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许寒芳想说感激不是爱,可是又咽了回去。事到如今对嬴政究竟是感激多一点;是爱多一点,还是亲情多一点自己都搞不清楚。她理了理纷乱的思绪,冷静了一下颔首说:“太后的话我会认真思考的。”
太后点点头,矜持地说:“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好自为之。”
太后缓缓走出了大殿,她的身影被落日投在地上,拉得长长的,同样像一串长长的空虚和寂寞尾随在她身后。
太后走后,许寒芳抱膝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发呆。愣了一会儿,她突然间笑了,转头问身边的内侍:“有铢钱没有?”
内侍一愣,掏出一枚铢钱小心地奉上。
许寒芳拿在手里看了看玩味地一笑,握进手心,刚想抛,又想了想对着握紧的手吹了一口“仙”气,闭上眼睛,把钱高高抛向空中。
听到地上的铜钱“当啷”一声响。许寒芳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搜寻铜钱。瞅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铜钱。
用眼睛搜寻了一大圈,仍旧一无所获,问站在廊下的近侍:“我刚才抛的铢钱呢?”
近侍恭敬地回答:“奴才刚才看到好像滚落到这里了。”躬身前去查找,走了几步小声喊道:“韩姑娘,在这里!”弯腰准备拾起来。
“别动!”许寒芳高呼,跳起来抬腿跑了过去,弯腰一看,哭笑不得。铜钱不偏不倚滚落在砖缝里,稳稳地立在那里。
唉!看来老天也不帮我?想做回快乐的我还真难?许寒芳苦笑一下,用两根手指把铜钱轻轻捏起来,在手里抛了几下。目光随着铜钱一起一落,突然咯咯一笑。
她助跑两步,抡圆胳膊把铜钱扔向殿墙外。看着铜钱随着一道弧线,消失在遥远的天空。她耸了耸肩,自嘲地一笑,迈步回到大殿。
掌灯时分,嬴政慢慢醒来。
“芳……芳……”他含含糊糊地叫着。
“我在。”守在榻边的许寒芳轻轻回答。
守在外殿的御医忙过来再次给嬴政请脉。请完脉大家都长舒一口气,躬身退下,抓药煎药各自忙碌。
“芳,你没事吧……”嬴政睁开眼睛,疲惫地笑着问。
“我没事。”许寒芳微笑着回答。
“你没事就好。”嬴政抬手想去摸她,却因为疼痛皱眉低呼一声。
许寒芳急忙握住了嬴政的手:“别动,你的手臂受伤了。”
嬴政咬牙忍了忍,笑着台另一只手把她揽住:“你没事就好,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许寒芳只觉鼻子一酸,顺势轻轻趴在嬴政身上:“你为何那么傻?如果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是赔不起。”禁不住泪水溢出眼角,顺着眼角滴在他胸前。
嬴政面带微笑,柔和地说:“你是我的女人,我应该保护你。”
许寒芳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泪水悄悄滑落。
嬴政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轻轻道:“芳,你知道吗?在我们攻打咸阳的那个晚上,我就对自己发誓,如果咸阳之战我还活着,我就要保护你一辈子,爱护你一辈子……”
许寒芳泪如雨下,不由轻轻抱住了他。
殿内的人都悄悄退到殿外,只留下二人。
嬴政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望着殿顶的藻井,缓缓说:“芳,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那样对你。那天晚上你给我说,‘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把它忘记,我们还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你知道吗,我听了真的好开心。”
许寒芳回忆了一下,好像朦朦胧胧记得好像有这么回事,可又不太确定。但看到嬴政满心欢喜的样子,还是点点头:“嗯。”
嬴政笑了,伸了个懒腰道:“我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酣畅了。”
许寒芳擦擦眼泪道:“可你却把很多人快吓死了。”
嬴政笑笑没有说话。
许寒芳看着他缠满绷带的手臂,心疼地问道:“疼吗?”
“不疼!”嬴政摇摇头,欣慰地笑道:“一条手臂保护了心爱的人,值!”
许寒芳嗔道:“不许你胡说,你得好好养伤,尽快好起来。我可不愿意落个伤主的罪名!”
御医呈上刚熬好的汤药,内侍试过毒端了过来,许寒芳拿起汤药,先自己尝了一点,然后拿起汤匙舀着吹着,一勺一勺喂着嬴政。
嬴政一口一口喝着,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第二日,嬴政按时起床上早朝。
“狗奴才,你怎么搞得……”嬴政正在训斥一个内侍。许寒芳迈步走了进来。她早早赶过来看嬴政上早朝。
“芳,你来了!”嬴政开心的打招呼。
“怎么又发脾气?”许寒芳帮嬴政整理好黑锦绣满日月星辰龙纹等章的朝服,帮他带着王冠。
嬴政皱眉道:“刚才心里烦。”又嘻嘻一笑:“不过,看见你就不烦了。”
许寒芳白了他一眼:“好了,别贫嘴了,”把王冠给他戴好,顺手拨了一下王冠上前面一排的玉石珠子,玉石珠子发出噼啪的响声:“知道这些珠子的作用吗?就是时刻提醒你,不要发怒。不要使面前的珠子晃动?”
“真的?假的?”嬴政翻着眼睛看了看来回摆动的玉石珠子,嘻嘻一笑说:“芳,你再休息一会儿,等着我回来。我有话对你说。”趁背对着内侍的机会还伸舌头给她做了个鬼脸。
“没个正经!”许寒芳轻斥:“去上朝吧。”
嬴政嘿嘿一笑,迈步往殿外走,出殿时还调皮地挤了挤一只眼睛,再回头时又已经恢复了大王的庄重和威严。
他的脸还真是善变!惹得许寒芳轻轻一笑。突然间发现原来给别人快乐,自己也会快乐;给别人痛苦,自己也会痛苦。
倚在蕲年宫的殿门边。看着他吊着一只手臂上早朝。许寒芳心底无限感慨:作为一个国君伤成这样还要坚持早朝,比任何人都辛苦。更何况嬴政是个从不会偷懒的人。
目送嬴政的软轿出了蕲年宫后,许寒芳到花园内准备晨运。好久没有进行晨运了,似乎忘记了生活的美好。
厚厚的落叶落满了御花园。境由心生,前几天看着荒凉萧瑟的园景,此时看起来倒觉得别有一番肃杀的感觉。
“秦煜,咱俩来比划比划。”许寒芳摆出个黄飞鸿的造型,向秦煜发出挑战。
秦煜愣了一下道:“您说什么?”
许寒芳对内侍说道:“去把我的木剑找过来,我要和秦大人练两下。”
内侍飞奔着而去,不一会儿把木剑捧了回来。
许寒芳持起木剑随意比划了几下。这剑自从成蟜离去后再也没有用过。想起成蟜,又是一阵难过。
要学会忘记不开心的事!许寒芳告诉自己。深吸一口气,收拢心神朗声说道:“秦煜,来!比剑!”
“末将岂敢和您过招……”秦煜话还没有说完,许寒芳一声“少废话,看招!”举剑砍杀过来,忙闪身躲避。
秦煜既不用剑也不还手,只是腾、挪、闪、避,身形灵活,动如脱兔。
许寒芳刺、挑、扫、砍,攻击了半天,却连个衣角也没碰着,只累得气喘吁吁。双手用剑支着地,喘息着说:“不行了……不行了……我这人很有自知之明的……你我悬殊太大……累死了!”出了一身的汗,顿时感觉畅快了许多。
秦煜笑着赞道:“您是女人,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许寒芳拿起内侍呈过来的丝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服气地说:“女人怎么了?不要小瞧女人嘛!”
秦煜拿起披风给许寒芳恭敬地披上,陪笑说道:“末将岂敢小瞧女人。——早上风大,您别受凉。”
许寒芳猛地一愣,这话怎么如此耳熟?不自然地笑了笑。信步走到凉亭下,目光随意地扫视四周。
生活就是这样,不可能尽善尽美。不一样的几个男人,给着我不一样的爱。而我只能选择一个。昨天下午抛的铜钱也无法给我一个定论,想回到以前快乐的心情还挺难,不过我会努力的!我许寒芳想做的事我一定可以做到!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伸直手臂做了个深呼吸,只觉得清冽的空气沁透心肺,格外的舒服。的c1
一个御医呈上一份药方,说道:“这是大王的药膳,请您过目。”凡事先让她过目,然后下定论,几年前就已经成了宫里面好多人的习惯。
许寒芳看了御医呈上的药方,同意照方抓药。
其实她自己知道看也是白看,只是例行流程罢了。重要的是她要给嬴政订一个科学的食谱,补充钙质,并适当作些物理治疗,让他的手臂尽快恢复。
嬴政因为我而受伤,我有责任和义务好好去照顾他。尽管他不缺御医和内侍的服侍,我是否也该尽一份力?许寒芳暗自琢磨。
秦煜立在身后望着她,不温不火地说:“您应该回到大王身边去侍奉大王。”
这家伙为什么总是能看透我的心思,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许寒芳不服气地白了秦煜一眼,没有理会。
“您该搬回蕲年宫大王身边,尽心侍奉大王。”秦煜一副穷追猛打的样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好不容易才搬出来,再搬回去?想都别想!不请自回?没准还会被人嘲笑!许寒芳不乐意地想着,撇撇嘴没有说话。
秦煜立在一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突然嘴角轻扬笑了笑,微笑着望着她很久很久。。。。。。
心情放松了,情绪也好了,初升的太阳跃上王宫殿檐屋角,为整个大地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芒。
看看时间不早了,抱着要开心快乐地度过每一天的想法,许寒芳到了蕲年宫内。
嬴政还没有回来。叫来膳食房的人,告诉他们牛奶、豆类、鱼、虾、羊肉、猪脑、鸡肉、苹果、黑枣等食物是补钙的食品,让他们拟一个这类食物相关的食谱,拿上来看。
膳食房的人虽然不明白什么叫补钙,但还是连声应着退下。
许寒芳吩咐完膳食房的人,轻舒一口气走到几案旁坐下,端起茶杯喝着茶水。
几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简有一尺多高。唉!君王是最辛苦的!这么多奏简需要嬴政批阅。她抬起手慢慢整理着,把散乱的竹简一卷一卷摆好。垂下目光看到几案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忍不住好奇,她把锦盒拿起来,轻轻打开。
锦盒里面放着两卷丝帛。
拿出来。许寒芳打开一卷一看。是当年自己画给嬴政提醒他注意饮食的信。回想起往事,禁不住掩着嘴偷偷地笑了。
笑了一阵,再打开另一卷,是去年逃离王宫时,用嬴政送来的空白丝帛给他留的一封信,当时信上只有六个字:若爱我,勿滥杀。可是现在在这六个字下面,多了六个小字:若可以,原谅吾。
字体苍劲有力。这应该是嬴政的笔迹。许寒芳不由透过窗子望向殿外的秘道。
愣愣出了会儿神,许寒芳把两卷丝帛卷好,准备重新放回去,低头发现在锦盒里还有一缕打理整齐的头发。
这头发是谁的?为何会放在这里?
不知为何,许寒芳心里有点酸酸的,拿起头发仔细看了看,禁不住问旁边的内侍:“这是谁的头发?”
内侍忙跪下回话:“回韩姑娘的话,这是您的头发呀。”
“我的?”许寒芳拿着头发在在自己的头发上比了比:“我何时给大王剪过一缕头发,我怎么不知道?”
“大王哪舍得剪您的头发。”内侍满脸堆笑地回答:“这是前些年,大王命奴才们每天把您掉在地上、床榻上的头发收集起来,连着收集了好长时间才有了这么一些……”
原来是我掉的头发?许寒芳拿着头发默默看着,用手轻轻缕顺着长发,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涌上心头,嘴角却挂上了浅浅的笑容。
正在胡思乱想,嬴政下朝回来。
“芳,我回来了!”嬴政还没进殿门就大声吆喝。
看见嬴政大步流星走过来,还是那样神采奕奕,根本不像受伤的模样,许寒芳敛住心神责怪道:“受了伤还走这么快?不能小心点?”
嬴政喜滋滋笑道:“我不是想快点回来看见你吗?一会儿不见想你了。”一脸笑嘻嘻的赖皮样。
许寒芳白了他一眼,斥道:“还是那样贫嘴……”
嬴政走过来伸右臂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芳,听说你搬回来了我真的很高兴。当初你搬走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搬回来?”许寒芳满脸惊异。
“对呀,我看内侍在外面搬你的东西。”嬴政更是满脸迷茫:“不是你的是谁的?”
秦煜!你多事!许寒芳暗骂秦煜,咬着嘴唇一脸愤愤的表情。
“你怎么了?”嬴政用力搂着她,似乎怕一松手她会飞走。
看到嬴政开心的模样,许寒芳也不好再说什么掩饰着笑笑,半推半就依在他怀里,目光不经意又落在装着头发的锦盒上。勉强笑道:“我……我……这次没有给你请示就搬回来了,你不会怪我吧?”
嬴政焦急地道:“怎么会?你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你?蕲年宫的大门永远是向你敞开的。”转而难为情地道:“其实……我早就想让你搬回来,我怕你拒绝我,所以一直没有说。——对了,这次回来就不会再搬走了吧?”听说她搬回来了,他的心情格外地好。
“等到你讨厌我了,希望我走的时候,我就搬走。”许寒芳半玩笑半认真地打趣。
“我怎么会希望你走?”嬴政急忙辩白:“我希望你在这里住一辈子,一辈子都不搬走!”他表达起感情来直白的还是像一个十足的孩子。
许寒芳目光一暗,垂下头:“你有那么多女人,说不定哪一天你就看我不顺眼了就撵我走了……或者会把我打入冷宫……”
不等许寒芳说完,嬴政就掩住了她的口:“不许你胡说!我不会……”急得额头上的青筋暴露。
许寒芳拿开他的手,不以为然地一笑:“最是无情帝王家,王宫里就是这样,顷刻间女人可以被捧到天上,一句话也可以立刻掉到地狱。自古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等到你厌倦的时候,就会把我……”
“芳,你就不要再气我了,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了。”嬴政像个做错事承认错误的孩子。
“以后的日子谁知道会怎样……”许寒芳心里一酸。历朝历代帝王的爱有几个是天长地久?有几个能恩爱到白头?的bf
“不!我说的是认真的。”嬴政再次打断,他转到许寒芳面前表情严肃地说:“芳!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许寒芳抬起头。眼睛不由望向那个装着头发的锦盒。难道是它吗?却听嬴政冲殿外朗声命令:“呈上来!”
一个内侍躬身进来呈上来一册竹简。
嬴政拿起来,郑重地交到许寒芳手里,严肃认真地说:“芳,你看看!”
许寒芳疑惑地望着他,看他连连示意。接过来展开一看,——《秦律》。再看条文类似现代婚姻法的内容。不解地问:“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嬴政一笑,手指着说:“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都是为你而改。”
许寒芳细一看,大致内容可理解为:婚姻关系中,严禁男性在外沾花惹草。若秦国百姓,男子不守规矩而乱淫女性,妻子可以“夫不守贞操义务”为由将丈夫杀死。
早闻出土的战国秦简里面,秦国的婚姻制度比较开明。妇女权利之大,后世王朝几乎难望颈背。秦国婚姻法有此规定,难道是这样来的?许寒芳合住书简,诧异地望着嬴政。
嬴政一笑拉着她在旁边轻轻坐下,把她揽在怀里,缓缓道:“芳,我和你不要做帝王夫妻,要和你像普通百姓一样做夫妻。我记得那次在豆坊你说过,你希望只愿一生爱一人,二人相守一辈子。”他轻轻抚摸着她满头乌黑的秀发,充满柔情地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芳,你不是我今生的第一个女人,但是我保证你是我今生最后一个女人,有了你我不会再有别的女人,如果我违背誓言,你可以杀了我。——我送你书简为证。”
女人就是容易动感情。嬴政一番动情的肺腑之言,听得许寒芳热泪盈眶。倒在嬴政怀里轻轻抽泣。
“不要哭,我说的是真的。”嬴政搂着她温柔地说:“从现在开始,只有你是我的女人。”低头去吻她的眼泪。
许寒芳用手背蹭着眼泪,笑着躲开:“你后宫那么多人,那她们岂不是在夜盼不到你?岂不是很可怜?”
嬴政皱眉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不知道。”许寒芳俏皮地道:“那是你自己惹得,别来问我。”
“嗯……”嬴政翻着眼睛想了想:“那我把他们全部打入冷宫?”
“不要!”许寒芳忽一下从嬴政怀里坐了起来。看到嬴政正得意地看着自己,她知道自己又上了当,撅着嘴说道:“讨厌,你又来消遣我。”
嬴政笑着又把她揽进怀里:“就知道你不会同意,我开玩笑的。”
“你不知道君无戏言这个道理吗?开玩笑?那你刚才给我书简是不是也是开玩笑?”许寒芳面色凝重地说,用两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他胸前的衣服。
嬴政低头观察着她的表情,柔声问:“生气了?”
许寒芳把目光转向一边,不理不睬。
“别生气,我以后不开玩笑了,好吗?”嬴政陪着笑哄道。
“那天天一本正经的岂不是也很没意思?”许寒芳索然无味地说。
“那就难办了。”嬴政一脸的为难。
许寒芳看着嬴政的表情不禁莞尔。又正容道:“喂,蚊子,说真的我还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什么事?”嬴政吻着她的头发,淡淡的幽香使他有些心醉神迷。
想起清泉宫那些可怜的女人。回宫后,许寒芳知道重病的石玉终究是没有抢救过来,香销玉殒,石玉究竟遭受了什么样的苦难也随着她的死永远成了个问号。这王宫中像石玉这样不明不白死的女子太多,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和怨鬼。
想到这里,许寒芳认真地说:“蚊子,后宫被选进来的姬人、宫女那么多,有的姬人连见都没有见过你一眼。还有更多的宫女都干着粗重的活计,独守寂寞老死在宫里。她们真的很可怜。”
嬴政仰脸思考好一阵:“今后,选宫女入宫,三年一更替,愿留宫中者留,不愿留者遣归,无家可归者,由宫中主婚陪嫁。——你看好吗?”
“嗯!好!”许寒芳愉快地应着。
“史官!”嬴政对应声而入的史官高声说道:“后宫宫女,三年一换,愿留着再留三年,不愿者宫中主婚论嫁。这——形成制度,定为王室规例,后世子孙也照此执行。”
史官躬身应着,记录完毕退出大殿。
嬴政凝望着她,低声道:“把她们都放走了,我可是只剩下你一个了,你要好好补偿我……”说着从她的头发上,吻到耳后,吻到脖子上。
吻得许寒芳痒痒的,笑着躲闪道:“你干什么?”
嬴政吻着含糊不清地说:“我要你补偿我……”
许寒芳满面通红,反手打了嬴政一下:“讨厌!”
“啊!”嬴政痛呼一声,捂住了断臂。
“啊!”许寒芳心里一紧,忙转过身查看:“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御医?”
“不用!”嬴政疼得脸色煞白,咬着牙道:“应该没事。”忍了一阵道:“你怎么如此狠心,打人家的断臂?”
许寒芳嗔道:“谁让你不老实,胳膊断了还不老实!——让我再好好看看。——我给你说,在你的胳膊好之前,一定要注意,要是再伤了断臂,我看你是别想恢复了。——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边说边紧张地查看着。
嬴政听着许寒芳絮絮叨叨地说着,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模样,不觉笑了。那一缕一缕的幽香,从她的翠袖中暗暗度入鼻管,心里甜丝丝的,痒痒的……许寒芳搬至蕲年宫后,小心地照顾着嬴政的起居。
每天嬴政批阅奏简,许寒芳都会在身边陪着,给他端茶喂药,捶背揉肩。每到这时都是嬴政最幸福的时刻。
嬴政原本有处理不完政务不睡觉的习惯。可是现在时辰一到,就被许寒芳逼着去睡觉。若是他不遵从,许寒芳就一本正经的敛容劝谏,眼角眉梢的隐隐严正之气让他还真有几分怯意。若是从了,一转眼她就横眸浅笑,顾盼流光。
那副清颦薄嗔的神韵,看的嬴政神魂颠倒。忍不住就想搂住她亲热一番。可是看到许寒芳怒目微嗔的样子,想起先前二人有约定,手臂好之前,什么也不能做,只好压着心头之火老老实实作罢。
嬴政在许寒芳的严加“看管”下,饮食很规律,也很科学。也没有再通宵达旦、废寝忘食的处理政务,而是合理的安排时间。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嬴政的绷带终于可以去掉,所有的御医都围在一边,紧张地等待结果。几个御医会诊后,跪在地上:“恭喜大王,大王已经痊愈。”
许寒芳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没有什么后遗症!
嬴政活动了活动胳膊,自己感觉了一下,双手拿起长剑,轻轻舞了几下,开怀大笑:“好了,寡人全好了!哈哈!”
殿内的人都跪在地上:“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好!好!”嬴政喜上眉梢:“传令,每人赏金十两。”
众人谢恩躬身退下。
嬴政喜笑颜开地走到许寒芳面前,躬下腰道:“芳!我好了,我全好了。”
“恭喜你。”许寒芳笑得甜甜的,眼睛像月牙儿一样弯弯的。
“我好了!我没事了!”嬴政反复强调。用意不言而喻。
许寒芳故意装迷糊:“恭喜你呀!”
嬴政有些着急地说:“你知道我的意思,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许寒芳娇嗔地一笑,催促说:“去去去,大天白日的,快去办你的政事。”
嬴政有些赖皮地说:“你就我的正室,我没有侧室。我要和你成就好事!”说着用手一揉鼻子,做了垂涎欲滴的模样。
“讨厌!“许寒芳两腮绯红,把脸转过一边。
“芳!嫁给我好吗?”嬴政拉住她的玉手,真诚恳切地说:“我向你正式求亲。”
“我……”她迟疑着,想起来对浩然的承诺。知道今生已经离这个承诺越来越远。
红烛光摇曳下,嬴政凝视着俏丽的许寒芳,看她长发如瀑,白皙的颈子围在白狐皮毛翻领里,在烛光下显得娇媚动人。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芳,我要和你大婚。——我要向全天下的人宣告,我嬴政是最幸福的人!”
许寒芳克制住内心的波澜,故作不屑地道:“你求婚,我就要答应吗?”
“那你要怎样才会答应?”嬴政急不可待。
许寒芳转动美目,俏皮地说:“我要和你约法三章。这三条你能做到我就答应。”
嬴政噘着嘴,满头冒汗。不知道她要出什么难题难为自己,一咬牙说道:“好,你说吧!”
许寒芳竖起第一根手指:“第一,戒怒。”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戒杀;”又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戒色。这三点你能不能做到?”
嬴政看看竖在面前的三根手指,严肃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抬起手按下她的第一根手指:“第一,戒怒,我答应!”按下第二根手指:“第二,戒杀,我同意!”然后看着第三根手指,闷闷不乐地道:“这第三,戒色……”嘟着嘴望着许寒芳。
许寒芳晃晃第三根手指看着他。心中涌起一阵失落和空虚。真的是男人好色是本性?
嬴政却突然狡黠地笑了,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就是我的色,叫我如何能戒?”说完还作了个鬼脸。
许寒芳扑哧一声笑了:“讨厌!你又来捉弄我?”
嬴政笑着把她拥进怀里,满怀感激地说:“芳,别说三点,就是十点,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因为我知道,你这都是为我好。”
许寒芳靠在他的怀里,心中一热。
“芳,我知道只有你是对我真心的。后宫的女人她们都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而你从来不是,也从来不向我索取,你都是在为我着想。——谢谢你。”嬴政的眼睛有些湿润,他喃喃说:“所以,我要给你最好的,给你那些女人都想要却得不到的。”
“蚊子,其实我已经是你的人,我不在乎这些名分,只要你真心爱我。”许寒芳把头依偎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心中一阵阵感动。
“我就是要给你最好的……那天之后,我就让人准备了。我要举行最盛大的婚礼。我要你和我一起接受万民的朝贺。”嬴政低下头去吻她的脸,吻她的脖子,吻她的耳垂。
吻得许寒芳咯咯直笑,伸手推着他躲闪着。
嬴政认真地说:“然后,再给你做一个封后大典。隆重的封后大典。”
许寒芳轻蹙眉头,歪着脑袋,顽皮地笑:“说好了我们只做平民夫妻,哪里来的王后?哪里来什么封后大典?”
看着她似嗔似娇的模样,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深邃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闭上眼睛去吻她的红唇,手去拉她的衣带。
许寒芳用手一挡,挡住了他的唇,伸出一根手指,顶住了他的脑袋,歪头笑望着他。
嬴政皱着眉撅着嘴道:“干什么?还不行吗?我手臂已经全好了……”低下头想霸王硬上弓。
许寒芳戳住他的脑袋娇笑道:“现在不行……”
看着她的俏皮模样,嬴政的心都酥了,猴急地道:“那要等到何时?”
许寒芳一转身惊鸿般脱出怀去,还没等嬴政回过神来,已经像鱼儿一样从他身边游开,轻笑道:“等到结婚之后吧……”话音落人已一阵烟似的跑到殿门外,只是探出半张粉脸呵呵笑望着他。
嬴政看看空空如也的怀抱,再看看可爱的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抬起手拿了一份奏简批阅起来,边批阅还边不停地抿嘴笑。
对于她,他除了点头、摇头、苦笑还能有什么办法?
许寒芳咯咯笑着跑出殿门,抬头正看到秦煜立在门满脸笑意地望着她,脸一绷说道:“笑什么?”
秦煜立刻敛了笑容,垂下头。
许寒芳背着手,故作趾高气扬地走到秦煜面前问道:“木头!你笑什么?”
秦煜偷眼溜了溜旁边的侍卫和内侍正在偷乐地瞅着他,尴尬地低声道:“请恕末将失礼。”
许寒芳撇了撇嘴,背着手抬腿要往外走,听到秦煜低声道:“恭喜您!”
听到秦煜的话,许寒芳又收住了脚步,怔怔望着他,少顷嘴角一扯笑了笑:“谢谢你,希望我能一直喜下去!”言罢留下莫名其妙的秦煜,径自走了。
婚礼定在二月,新房就设在蕲年宫。按例许寒芳需要移至后宫,嬴政却力排众议坚持仍旧居住在蕲年宫,说这里充满了二人温馨甜蜜的回忆。
整个王宫用巴家献上来的丹砂重新粉刷一遍,焕然一新。大殿的琉璃瓦被太阳一照金光闪闪。蕲年宫内堆满了各地敬献来的珍奇和贡品。
巴家作为许寒芳的娘家人被隆重的邀请过来。
许寒芳见到巴清的时候,巴清快人快语取笑说:“妹妹可是成了全天下最强势男人的妻子。咱们家以后可是有依靠了。”言语间除了恭喜似乎还多了些欣慰和泰然。
对巴清的这种感觉让许寒芳很是莫名其妙,但是也一笑置之。连嬴政都说巴家是自己的娘家,戏称巴清为他的妻姐,何况是自己更是和这个姐姐格外亲热、投缘。
夜晚,二人合卧在床榻上,像以前一样说着悄悄话。
“好久没有给姐姐这样说话了,姐姐现在真厉害,听说姐姐已经把生意做到了其他六国,遍及天下。”
巴清微微一笑:“巴家的声势日渐浩大,这样我对先夫也算是有所交待了。”
“姐姐一个人支撑着这么大的家业,真是不容易,姐姐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现在也是难以望其项背!真不愧是个女强人!”许寒芳由衷地赞道。
巴清轻轻叹息一声:“我是被逼的,哪个女人不愿意安安稳稳地相夫教子,而愿意抛头露面呢?”
“姐姐真的不想再嫁了吗?以姐姐的才貌、身份不知道多少王公贵族巴望着姐姐垂青呢。”许寒芳轻笑着打趣。
“先夫过世,我早就心如止水,我愿意守着先夫的誓言一辈子。”耳边传来巴清一声长长的叹息。
许寒芳不觉手摸向了刻着誓言的玉簪,心里酸酸的:“姐姐是我最佩服的人,你比任何人都坚强、都执着、都勇敢。”
巴清酸涩地笑笑:“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就足够了。”
“是呀!”许寒芳附和着感慨道:“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就足够了!”
巴清明亮的眼睛望了望她,拉起她的手轻叹着说道:“妹妹,有些话我一定要对你讲。这入宫,就好比进了牢坑,这最复杂的就是后宫女人的争斗,妹妹可要小心了。我了解妹妹,妹妹是个善良的人,没有害人之心,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呀!今后你一定要留心。”
“唉!”许寒芳长叹一声,略带些顽皮地道:“谢谢姐姐,如果哪天嬴政不爱我了,我也不愿意在这里争斗,他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到时我就去姐姐那里,姐姐收留我好吗?”
“妹妹你忘了?我说过,那里永远是你的家。”巴清诚挚地说。
许寒芳抱住巴清:“有姐姐的感觉真好!有家的感觉真好!”说着便觉眼眶发潮。
巴清反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微笑不语。
沉默片刻。
“妹妹又在想他?”巴清问沉默不语的许寒芳。
许寒芳轻轻回答:“嗯,”顿了一下补充道:“我还有资格想他吗?”似在反问巴清,也似在问自己。
巴清轻轻叹息一声搂住了她:“妹妹,过去的就过去了,人要往前看。”
“我知道。”许寒芳轻声应着。
“姐姐,”许寒芳把脸埋在巴清怀里:“我告诉你,我在邯郸见到他了。”
“哦?”巴清微微一怔,问道:“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吗?”
“是的。”许寒芳点了一下头,想起了命运的捉弄苦笑道:“我一直在找他,可是找不到他。没想到在绝望的时候又看到了他。”
“那他当初为何离开?”巴清不解地问。
许寒芳换了个姿势,用力伸了伸腰:“我问了,他没有讲。——我想,他一定有苦衷,他不说我也知道。——这些天,我一直想他不回来的原因,我想他或者是不愿意回来。”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巴清捧起她的脸说道:“妹妹,成亲不是儿戏,成亲以后就不一样了。这王宫人心叵测,有些话你一定要藏在心里,对谁也不能讲!”
“我知道。”许寒芳躲开巴清的目光,眼睛望向窗外的弯月:“我知道过去的终将会过去,所以我在学着慢慢忘记,可是我忘不了他……我会努力……”
巴清没有再说话。二人陷入无边的沉默中。
曾经多少次幻想自己结婚时的情形,多少次幻想和浩然白头到老的甜蜜。如今知道这些都成了过往的烟云,今生再也不可能实现。
再有几天我就要结婚了!结了婚后,我的心就该交给另一个男人,交给这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男人。他能够和我相守一生一世吗?他真的能够只爱我一个人吗?这后宫的爱能够维持多久?许寒芳抱着巴清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淡淡一笑,闭上了眼睛。。。。。。
嬴政和许寒芳的婚礼盛况空前。举国同庆,四海来贺。
国内家家户户杀猪宰羊,大摆宴席。六国国君均派太子带领着使节朝贺,带来的珍贵礼物更是堆积如山。燕国燕王喜更是亲自前来道贺,并带来了太子丹作为两国友好的质子。
许寒芳觉得自己每天像一个被人操纵的木偶,身上穿着绣着百鸟朝凤的厚重朝服,头上带着沉沉的黄金凤冠,脸上带着程序化的笑容,不停地接受众人的朝贺,不停地给大家赐酒。一天下来,骨头架都要散了。
第一天晚上,许寒芳甩掉凤冠,甩开十几斤重的朝服,趴在床榻上哼哼唧唧地说:“累死了,我快散架了!”
嬴政轻轻一笑除去朝服,换上轻便的服饰,在她身边倚下,柔声说:“芳,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许寒芳趴在床上没有说话,一动不动。
嬴政探头一看,哭笑不得。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居然说睡着就睡着?“芳!芳!”他轻声呼唤。
“唔……”许寒芳哼唧了一声,脑袋换了个方向又进入了梦乡。
嬴政支着脑袋,侧身看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一笑,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替她盖好锦被在旁边躺下,紧紧的抱着她,把脸贴在她柔软的秀发上,脸上露出幸福沉醉的微笑……就这样每天起五更睡半夜,接见使节、接受臣民朝贺,忙得二人脚不着地、不亦乐乎。
整整折腾了近一个月。总算告一段落。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送走最后一拨使节和道贺团的嬴政和许寒芳,回到温暖如春的蕲年宫。终于只剩下二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许寒芳精疲力尽地倒在床榻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长吁短叹:“啊!终于解放了!累死了!”
嬴政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把手伸给她,她坐起身一握住他温热的手掌,他就微笑着把她拉到他的怀里亲了一下。
金盆兽炭,火势正旺,琉璃灯照明的四壁,也抹上一层淡淡的红。
“芳,你看外面下雪了。”嬴政拥着许寒芳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雪景。
许寒芳望着窗外缤纷的雪花,迷离地说:“雪景真美。”
嬴政在她耳后吻了吻,低声说:“芳,谢谢你。你为我们大秦国带来了祥瑞。今年一定是一个丰收年。”
“哦?那你要如何感谢我?”她也觉得沉醉。
“我把我的全部都给你,好不好?……全部……”他含糊不清地说着,不停的吻着她的耳垂,慢慢滑到脖颈,越来越低。
她乖乖地依偎在他的胸膛,羞得眼皮都发重了,眼角眉梢挂着融融春意。
嬴政笑着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多少年前她就喜欢上了搂着她的感觉。感觉只要搂着她似乎就拥有了一切。而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他舍不得将她放在床上,抱着她在室内漫步,看来修长的她,抱在手上是轻软柔弱,仿佛没有重量一样。他一边轻吻着她,一边轻声说:“芳,你知道吗?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许寒芳依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的,浑身酥软,像醉了一样。
嬴政鼻端处满是从她身上传来的芳香,令他神魂颠倒。
嬴政缓缓走到床榻边把她放到床榻上,许寒芳娇羞的把头垂得更低。
嬴政微微一笑,轻轻解开了她的紫狐外衣。紫狐外衣滑落在地上,只穿了薄薄纱衣的她,身躯若隐若现,眉黛含颦,盈盈秋水,娇娇红粉,在朦胧的灯光下更显得诱人。
嬴政伸手去解她的纱衣。她羞得满面通红,娇笑着向后一退躲开。这一半推半就,欲迎还拒的动作更是让他动情,轻笑着向前一探身,跟了过去。
许寒芳慢慢向后退着,东躲西闪,满面娇羞。嬴政更加的不能自拔,浑身燥热的出了一头汗,伸手去抓她。
谁知她却比泥鳅还滑,从他的指尖轻轻滑走。连着几次都是这样让她溜走。
嬴政嬉笑追逐了一阵,终于失去耐性,低笑一声道:“这次我可是来真的了!”说着一个恶虎扑食扑了过去,把她抱在怀里。
嬴政紧紧搂着她,笑望着她,伸手去解她的纱衣。她更是羞得只会往他的怀里躲,闭上了眼睛。
外衣、纱衣、小衣像窗外的雪片一样一件件从床榻上飘落。此刻,室外冰天雪地,室内已经是温暖如春……
几番云雨之后,极尽鱼水之欢,令人飘飘欲仙。嬴政拥着许寒芳躺在软软的榻上。殿内的兽盆炭火热的二人脸面通红。
嬴政的手还在她光滑如缎的身上轻柔地抚摸着,她闭着眼睛享受着云雨之后的温存,把身体又向他身上贴了贴,去感受他身上炽热的温度和结实的胸膛。
“芳!”
“嗯!”
“你真好……”嬴政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吻了吻她的秀发,抱得更紧。
“你更好……”许寒芳抱住他粗壮的胳膊,喃喃地说。心底深处却有着些许的失落。
照例,嬴政和许寒芳大婚之后需要去拜见嬴政的师父中隐老人。
嬴政亲自赶着马车,像普通人家的新郎拉着新媳妇一样喜气洋洋地往师父家赶去。身后是乔装打扮的虎贲军侍卫。的2a
沿着古树参天的驰道,走在清除过积雪的路上。许寒芳穿着棉衣,围着围巾坐在马车里,十足的小媳妇模样。
嬴政又愉快地唱起了跑调的歌曲,样子开心极了。
许寒芳掩着嘴吃吃地笑。
嬴政见许寒芳笑他,甩着鞭子,扯开嗓子,唱得更是起劲。把许寒芳乐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就连身后的侍卫也忍俊不住,偷偷直乐。
路过上林苑的松林,嬴政拉住了马车抬手一指:“芳!你看。”
许寒芳从车内探出了头,看了看那个共同抗敌的山坡,莞尔一笑。
嬴政探身凑过来轻声说:“你就是在这里救了我的命,今天我要抱着你和你一同走过这个山坡。”不等她作出反应,他就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哈哈笑着跑向山坡。
身后的侍卫忙拉着马车跟上。
嬴政抱着许寒芳气喘吁吁地走在山坡上。
许寒芳看着嬴政脸上、额头上、鼻尖上全是汗珠,轻声说:“蚊子,放我下来吧。你累了。”
“不累!”嬴政脚步不停。
许寒芳抬手为他擦擦额头鼻尖的汗珠,心疼地说:“蚊子,放我下来吧。”
嬴政低下头在她的脸上亲了亲,笑道:“我说了抱你过这个山坡就要过了这个山坡。说话算数!”
“你的手臂刚好不久,我担心……”许寒芳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想要减轻他手臂上的重量。
“没事,放心……”嬴政一努嘴:“你看!前面就到了。”说话间已经到了坡顶。
在平缓的坡顶走了一阵,开始下坡。
“小心了,抱紧了!”嬴政大声笑着,抱着她也不走驰道,顺着积满积雪的山坡,愉快地向下跑去,脚下一个不留神,滑倒在地上,二人“唉呀”一声同时跌倒在雪地上。
“讨厌!早让你放我下来,你看!弄了一身的雪。”许寒芳坐在雪地上拍打着身上的雪,不停地责怪。
“我就是要让你做个雪婆婆。”嬴政顽皮的坐在地面不停地笑。
准备上来搀扶二人的侍卫忙识趣地退到一边,。
许寒芳看着嬴政幸灾乐祸的样子,气得抓起一捧雪,洒在嬴政头上,弄得他头发上、眉毛上都是。看着像个圣诞老人的嬴政,许寒芳也咯咯地笑个不停。
“好呀,你敢整我?…。。”嬴政扑过去抱住她就地一滚,二人一起滚倒在雪地上,滚了满头满脸一身的雪。
“哈哈哈……”嬴政抱着她忘情地笑着。
笑声打破了松林的宁静,在山坡上回荡。山间肃立的参天雪松,像默立的沧桑老人见证者二人甜蜜幸福的爱情……的a5
嬉笑打闹了一阵,二人继续赶路。
一路上,许寒芳不停地责怪,整得这么狼狈如何见人?嬴政哼着小曲赶着马车,只是笑而不答,悠然自得。
到了中隐老人家里,师兄墨离站在门口恭候,见到二人咧着嘴给了二人一个似笑非笑地笑。
许寒芳拍拍墨离的肩头:“好师兄,多年不见更会笑了。笑得更好看了。”
墨离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脸,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哦?”许寒芳用胳膊肘一捣嬴政。
嬴政忙伸过头来随声附和道:“是呀,是呀!师兄笑得很好看了!”
三人同时爆发出愉快的笑声。
进到屋内,按照规矩,嬴政和许寒芳给中隐老人行了大礼,敬了茶。
中隐老人笑眯眯地看着许寒芳,微微点头。
许寒芳羞涩地低下头。
中隐老人又望向嬴政,微笑着点点头。
嬴政又长跪起身向师父深深一揖。心道:“老师,‘用你的真心换她的真心这是唯一的办法。’这是您教给学生的方法,如今嬴政做到了。谢谢您,老师!”二人目光对视心领神会地一笑。
中隐老人因为年迈已经好久没有再接见过嬴政,此次嬴政前来也有很多问题想请教老人,许寒芳通情达理地退下。的09
许寒芳正在和墨离交谈,嬴政走了出来:“芳,老师叫你进去,说有话单独对你说。”
“哦!”许寒芳应着,迈步进到屋内。
中隐老人负手立在窗边。这些年不见,他更加的精瘦,却透出一股虚无缥缈的仙风道骨。
“老师!您找我?”许寒芳轻轻施礼。
“嗯!”老人转过身,看了许寒芳一眼。人老了,眼睛都会变得浑浊,可是他的眼睛更加的明亮,亮得似乎可以洞察人世间的一切。
许寒芳被这样的目光看得突然不自在起来。
中隐老人又转回身望向窗外正在和墨离切磋剑术的嬴政,悠悠说:“嬴政变了。”
“嗯!”许寒芳随口应着。
“现在你即已经嫁给他就该全心全意地对他。——对吗?”中隐老人目光犀利。
“啊?哦!”许寒芳突然有些心虚。
“嬴政为你而变,你也应该为他而变。——他值得你这么做。”老人直截了当地说。
许寒芳默默点点头,眼睛不由望向窗外喜形于色的嬴政,突然有些心酸和愧疚。
“你还记得上次你来,我给你说过的话吗?”
许寒芳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去吧,去改变他,改变历史。”中隐突然转身殷切地望着她。
许寒芳望着老人透着奇光的眼眸,顷刻间,觉得沸腾的内心,犹如即将爆发的岩浆,在内心奔腾汹涌。不由自主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走了几步,许寒芳又转回头问道:“我真的能改变历史?——为何以前我就没有改变?”
中隐老人了然一笑说:“你不能不承认,你以前没有用心做,是吗?”老人笑得和蔼可亲。
许寒芳回忆着思索了一下,默然点头。
“去吧,孩子!事在人为!”老人捋着胡子点点头,略一停顿道:“记住,这就是你的使命。相信你自己,你一定可以做到!”老人明亮的眼睛飞扬着熠熠神采。
许寒芳欣然一笑,转身离去。
中隐老人看着许寒芳的背影,喃喃说:“历史本来就是既有既无,若真若假,时隐时现……如何改变就在你所为。或许历史会因为你而改变,也或许历史是因为你而存在……”蜜月归蜜月,国事要管,奏简要批,政务要处理。只是做臣子也很有眼色不会轻易去打搅二人,除非紧急的事务上奏,否则一律压下缓奏。
今天,嬴政去军情处听奏军情。寒芳独自一人坐在蕲年宫,守着烛光,倍感无聊。顺手拿起一份奏简,看起来。
奏简上的文言文看起来很费力,她正在细细研究文的意思。嬴政悄悄来到身后,抱着她轻问:“干什么呢?”
“无聊,没事做!”寒芳慵懒地靠在他身上。
嬴政扳过她的身体,在她的脸上轻吻:“是我不好。”
“国事重要,我明白。”寒芳无精打采地说。
嬴政淡淡一笑哄她:“不要闷闷不乐。”
寒芳拿起铜镜,对着镜子反复照着轻叹一声:“我就是好闷呀,你看我都长皱纹了。”
“哪有?”嬴政扳起她的脸:“我看看。”
“你看你看,眼角这里。”寒芳指着自己的眼角撒娇道:“等到我变老了,丑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嬴政仔细查看,在她眼角轻吻一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寒芳不以为然地笑笑。
“你在我眼里永远都年轻。”嬴政喝了口茶突然想起来道:“对了!我还想问你呢,你上次在巴地,用了什么法术使清姐起死回生?”
“法术?”寒芳瞪大眼睛:“我哪里有什么法术?我是给她解了解心锁。”她放下铜镜,走到他后面给他揉肩,关心地问:“你今天累不累?你要注意休息,不要老是那样废寝忘食。”
“遵命!”嬴政拖着长腔道,反手把她拉近怀里:“听说觅芳园的梅花开了,我们一起去赏梅可好?”
“你不批阅奏简了吗?”寒芳听到赏梅,眼睛一亮。
嬴政拿起她的秀发在鼻边闻了闻,笑道:“赏梅回来再批阅,也不迟。”
时值初春,梅花盛开,月下看梅,更添情致。
嬴政和寒芳披着重裘手拉着手,沐浴着月光走在梅林中。一轮寒月,映着花光人面,倍觉清艳。
嬴政把寒芳拥进自己的皮裘,抬头望着天上的月儿,笑着说:“芳,你看,今晚的月色多美。”
寒芳悠悠叹了口气。
“你因何叹息?”
“我想起,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为何如此伤感?”嬴政发现她最近变得多愁善感。
“现在你爱我,只是不知道你会爱我多久……”寒芳想起史书上君王的薄情寡义,又涌起阵阵伤感。
嬴政轻促眉头,拉着她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上:“芳,你听!”
“听什么?”的3c
“我的心跳。——听到了吗?”
“嗯。”寒芳认真地听着这有力的心跳。
“咚!咚!听到了吗?里面只有一个声音,芳!芳!”嬴政温柔地解释。
寒芳开心地笑了,把脸紧紧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静静听着他的心声。月光下,梅花旁,两个人紧紧拥在一起。地上的月影重合成一个人……
令人难忘的蜜月过去之后,嬴政就一头扎进堆积如山的国事中忙碌,每天很晚才回来。嬴政每次回来寒芳都已经睡下,他不愿吵醒她,都是在她身边轻轻躺下。
已是深夜,嬴政批阅完奏简回到寝宫。
他弯下腰看看,见她已经睡熟,不用掀开被子,光看锦被的轮廓就知道她是怎样的睡姿。被子下的她一定是伸手伸脚的睡着,睡的毫无忌惮。
嬴政轻笑着摇摇头,轻轻拿起她被子外面的手放进被子盖好。然后轻轻掀开被子在她身边缓缓躺下。
柔和的灯光下,他深情地望着她,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突然,寒芳一个翻身,一条腿重重压在了他的肚子上。压得他一皱眉,看着她懒猫一样的睡姿,忍不住一笑,把她的腿轻轻从身上拿开,不愿意惊醒她。
她却一抬腿,又把腿放在了他身上。他又皱皱眉,苦笑着再次把他的腿拿开。动作还是很轻很柔。然后他看见她的脸上挂着调皮地笑。
仔细一看,她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好哇,原来你没有睡着?”嬴政轻轻抱怨。
寒芳挤着一只眼睛,俏皮地笑:“睡着了,不过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又醒了。”
“醒了,那我们来做游戏?”嬴政满面笑意。
“做游戏?什么游戏?”寒芳好奇地问。
“做能生儿子的游戏……”他笑着抱住了她,翻身覆在她身上
她躲在他的怀里吃吃地笑,只是不停地笑。
梅花落、桃花开。转眼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
嬴政更为忙碌,二人除了早餐时刻几乎见不到面。早膳时刻也就成了最幸福的时刻,二人像平常百姓一样有说有笑无话不谈。用完早膳,嬴政就又匆匆赶了出去。
寒芳每天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门,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早点回来,注意身体。”
每次,嬴政都会在她的粉腮上轻吻一下,才快步离去。
湖边桃红柳绿,春意盎然。
寒芳漫步在桃花树下,漫无目的地走着,百般无聊。由于放走了一大批宫女,整个王宫显得冷冷清清。
她索然无味地在湖边坐下,从湖边捡了一些小石子,一颗一颗往湖里撂着。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一池春水一波愁。她想起了深宫怨妇图,突然发现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寒芳略一思索轻车简从带着秦煜出了宫,在咸阳城的大街上走了一圈,不经意间到了快乐豆坊门口。
她站在门外迟疑片刻,迈步走了进去。
豆坊内的院子里不知道被何人种上了梅树、石榴树、桂花树;屋内不知被何人打扫得干干净净。
寒芳心中不禁一荡:难道是浩然回来了吗?她缓缓走着,慢慢看着,正诧异间,几个宫人走进来。
宫人看见寒芳忙跪下行礼。
“是你们打扫的屋子?”
“是。”年长一些的宫人恭敬地回答。
“是大王让你做的?”
“是。大王令,照顾好屋内的一切,特别是院子内的几棵桃树。大王还令,栽上了各季节开花的树木,让这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哦!”寒芳点点头,又摆摆手:“你们回去吧,今天不用打扫了。”
宫人领命退下。
寒芳迈步进到屋内,走到墙角抱起那块写满爱的牌匾,缓缓坐下。她用手指描着牌匾上的“爱”,笑容挂上嘴角,泪水却溢上眼角。
她抱着牌匾喃喃自语:浩然,我对不起你,我没有遵守我的诺言。你会怪我吗?浩然,我不求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平安无事……晶莹的泪水滑落眼角。
寒芳静静坐了许久,站起身把牌匾重新放下。慢慢踱到屋外,踱到桃树下,看着在春风中摇曳的满枝头的桃花。
春风拂过,花瓣纷飞,一片片飘落。
她弯下腰捧起一捧花瓣,花瓣上还沾着星点泥土,醉人的花香甜得发腻。她似笑非笑地望着枝头闹人的春意,久久一动不动。
太阳渐渐升至正空,融融的暖意洒在枝头。
寒芳垂下眼睑,深吸一口气对秦煜说:“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是!”秦煜躬身答道。眼神中却隐隐有着些许不满。
寒芳打量他一眼,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她取下身上的锦囊递给他:“你帮我收着吧,我想……我以后不会再经常看它了。”
秦煜知道锦囊内是她视为珍宝的玉簪和竹简。一愣,抬眼望了一下见她目光诚挚,忙双手接过锦囊,躬身道:“是,末将遵命。”
寒芳把锦囊交在秦煜手里,转身快步离去,快速出了豆坊的大门。
秦煜急忙跟在身后,脸上有了一些笑意。
咸阳城的大街上,街口围了一堆人。
寒芳原本就爱看热闹,遂叫道:“停车!”站在马车上伸着脑袋张望了一阵,从马车跳下来往人群挤去,好奇地想要看个究竟。
秦煜忙带着侍卫,跟在身边分开人群。
人群中。几个贵族子弟正不怀好意地围着一个中年人奚落他。中年人急得想反驳,可是面对几个伶牙俐齿的年轻人越是着急越说不出话来,涨得满脸通红。
“你一个臣国的人还想在这里卖弄,别想了。”一个年轻人嘲讽地说。
其他几个贵族子弟哈哈怪笑。
中年人怀里抱着一堆书简,脸色难看,就欲离去。
一个公子哥伸手一拦:“你是臣国的人,见了我们就该行人臣之礼。大家说对不对?”
“对!”众人跟着起哄,接着是一阵哄笑。
寒芳已看出了名堂,几个贵族子弟在欺负外乡人。
中年人气得脸色煞白,不愿理会,欲强行离开。一个贵族子弟伸手一推,另一个人伸腿一绊,中年人跌倒在地上,怀里的书简散落了一地,异常狼狈。
周围的人更是爆发出哄堂大笑。
一卷竹简滚落在寒芳脚下,她弯腰拾起来一看《说难》。心中一动:莫非此人是他?
“都住手!”寒芳朗声喝道。
几个贵族子弟回头一看,有人在婚典上见过寒芳,一惊,躬身退在一边,不敢出声。
众人一看几个贵族子弟对寒芳毕恭毕敬,也都默不作声地看着。
“你没事吧?”寒芳走到近前蹲在中年人身边问。
中年人摇摇头,慌乱地爬起来,只顾低着头去收拾散落一地的书简。
秦煜率随从帮忙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竹简。
寒芳试探着问:“请问——你可是叫韩非?”
中年人抬头看了寒芳一眼,愣住了,直直看着她,呆呆地站起身来。
“大胆,你敢这样……”一个贵族子弟刚要喝斥,看到寒芳扫过来若无其事却无可抗拒的目光,又把话咽了回去,缩头退到一边。
“请问你是韩非吗?”寒芳再次询问。
中年人茫然点点头,侃侃道:“敝人韩国韩非。”
“韩非,你真的是韩非!”寒芳开心地笑了。她没想到自己能见到法家学术的代表人——大思想家韩非。
秦煜把散落的书简拾起来交到韩非手里。
韩非抱过书简,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寒芳。
寒芳纳闷地朝自己身上看看,没觉得有何不妥。微微一笑,大方的邀请:“我久仰先生大名,十分钦佩,我们可以聊聊吗?”
韩非木然点头。
寒芳四下看看,旁边正好有一个酒楼:“先生请至酒楼一叙。”
韩非抱着书简略一犹豫,迈步进了酒楼。
寒芳眼角余光看到几个贵族子弟交头接耳不知道他们在偷偷议论些什么。她转过身走到几人面前,抱着手臂笑眯眯地问:“你们在说什么,也让我听听?好吗?”目光中充满挑衅。
几个人立刻闭住了嘴,低着头不住偷眼瞅着她。
寒芳笑眯眯地说:“你们听着,韩非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朋友,要是再有人欺负他就是欺负我。要是让我听到有谁在背后胡说八道——秦煜!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下来下酒!”最后一句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八度,吓得几个贵族子弟浑身一哆嗦。
“是,末将尊令。”秦煜躬身答道。
哼!只有你们会仗势欺人?我也会!寒芳想着一撇嘴,扔下面面相觑的贵族子弟,大摇大摆地进了酒楼。
雅致的包间。的89
寒芳面对面席地而坐,再次打量韩非。
韩非四十岁许,个子不高,样貌清癯,人也清瘦,一对长目闪动着智慧的光芒。方方的脸上最醒目的是他的一子胡。看五官就知道他是一个说话不会拐弯的人。
寒芳细看,见他细长的眼睛里全是落寞。
“先生似乎满腹心事?”寒芳抬手为韩非添些酒水。
韩非忙长跪起身谢礼。待寒芳放下酒壶,叹口气说道:“我来咸阳已月余,一直没有得到大王的召见。”
寒芳手微微停顿:“大王会召见你的。”
韩非一愣,心道为何她会如此肯定?又一想刚才的那些人对她的神态,嗫嚅着问:“请问,你是……”
寒芳微微一笑,转而道:“我看过先生的一些著作,很是佩服。”
韩非苦笑:“都是一些无人问津的言论。”
“先生的文章,都会成为后世不朽的著作。先生集法家之大成。把商鞅的“法”,申不害的“术”,慎到的“势”等思想溶为一体。并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实属难得。”寒芳娓娓道来。
韩非双目一亮,颇有遇到知音的感觉。再次认真审视寒芳,暗自猜测她究竟是何人。
寒芳端起酒杯给韩非敬酒:“我不饮酒,以茶代酒,先生见谅。”
韩非双手接过酒杯,端在手里,“敢问姑娘高姓芳名?”
寒芳略一颔首:“我叫韩芳。”
韩非手猛地一颤,杯子里的酒到几案上,溅了一身,却似未察觉。
寒芳见韩非表情异样,问:“先生怎么了?”
韩非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看寒芳再看看身后的秦煜。忙放下酒杯,离开座位,跪地行大礼:“韩非不知是王后驾临,请恕韩非无理。”
虽然没有举行封后大典,可是大婚之后,她已经成为众人认定的王后。寒芳尴尬地一笑,双手相搀:“先生快起。”
韩非局促地起身,恭谨地重新坐在席位上。谈话不似刚才自如,只是寒芳问一句答一句。
寒芳略觉扫兴,淡淡一笑道:“先生不必拘谨。这里没有王后,只有韩芳。”
韩非点头答礼,似笑非笑。
寒芳看看窗外:“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这卷《说难》就送给我吧。”说着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大王很快就会召见先生,请先生静待佳音。”言罢转身快步离去。
韩非执礼相送,他直起身望着寒芳远去的背影,目光久久没有离开……寒芳回到蕲年宫,嬴政已下朝,正在专心批阅奏简。她走过去,挨在嬴政身边坐下,把身体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嬴政微微一笑,也不介意,继续去批阅奏简。
寒芳又往他身上贴了贴,蹭了蹭,提示他注意自己。
嬴政笑着一只手把她搂在怀里,漫不经心地问:“今天又跑到哪里去玩了?现在才回来?”另一只手拿着御笔在奏简上作批复。
寒芳躺在他的怀抱里,仰望着他。看到他下巴上刚刚蓄起的胡子,忍不住抬手去拽了拽他的胡子。
“噢,好疼!”嬴政放下御笔,双手来抓她的手,逼问:“为何拽我的胡子?”
寒芳咯咯笑着,躲闪着嗔道:“谁让你不理我?每天和你说不了十句话!”
嬴政把她搂进怀里,一吻她的额头,眼睛依旧看着奏简:“我知道这段时间忽略了你……”
寒芳轻掩住他的口:“不用解释,我明白。”
嬴政一笑把她搂得更紧,抬手去拿另一份奏简,被她拦下。
“你要干什么?”嬴政轻点着她的鼻子:“难不成又要来媚惑我?”抬头往殿外看看:“现在可是白天!”看着怀里娇俏可人的她,一缕幽香自她身上传来,情不自禁地去吻她的红唇。
“唔,慢着!”寒芳用手里的书简挡开他的吻:“我可不敢落个媚惑君主的罪名。”
嬴政已动情愫,推开竹简,低头要吻,寒芳笑着打断:“讨厌,人家有正事和你谈。”
“哦?”嬴政好奇。
“每次和你一说话,你就是说等你忙完了再说,可是等你忙完了我就睡着了。”寒芳在嬴政胸前划着小圈圈,满脸的委屈。
嬴政拿起她的洁白光滑如玉的手在嘴边吻着:“委屈你了,忙完这一段时间,我一定好好陪陪你。”
寒芳甜甜笑着:“嗯,好!”又正容道:“说正事,——这个给你。”她把书简递到他的面前。
“这是什么?”
“自己看。”寒芳把书简放在他手里。
嬴政漫不经心地展开:“说难……韩非……是他?”眼睛一亮。
寒芳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你知道他?”
“你看。”嬴政往几案边一指,道:“这些都是韩非的著作,里面都是治国安邦的思想和理论。”
寒芳顺势一看,书案上摆放着《孤愤》、《五蠹》等书简。
嬴政赞叹不已地说:“前些天,我刚看过这些书,我若能见到此人并与之交谈,真乃一大快事!真便死而无恨了!”的e
寒芳诧异地问:“那韩非已来秦多日,为何没有受到召见?”
“哦?我为何不知此事?”嬴政颇觉诧异:“只是听奏韩国来了个使臣,只是不知道是韩非。——何人如此大胆,不如实奏报?该死!”他仰脸想了一下,就要动怒。
“嘘。戒怒!你忘了?”寒芳娇笑着用手指去舒展他的眉头,说:“你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了!该高兴才对。”
嬴政一笑释然,便不再追究。
次日,嬴政在书房接见韩非。
嬴政穿着绣有云文图案的便服,以寻常百姓之礼节接待韩非。他对韩非一见就有好感。
韩非神采奕奕,异常兴奋,说起话来虽不是口若悬河,但是条理分明,侃侃而谈。言行举止间透着贵族的气度。
寒芳穿着布衣在一边添茶倒水,以宾主之礼相待。微笑地望着二人。
嬴政和韩非先交谈了一点天下大势和各人的看法,然后又谈关于法制制度的建立。
他们谈人性善恶问题,谈社会的发展。韩非的言论深得嬴政的心,嬴政不时地轻轻点头。寒芳也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入了迷。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嬴政从韩非那里得到不少策略上的好构思,仍觉意犹未尽,双手按膝,倾身向前道:“先生的言论真是让寡人受益匪浅。——依寡人看先生就留下来协助寡人吧。”他早已听说韩非在韩国受到韩王的排斥,不予重用,觉得这样的人才被埋没实在是可惜了。
“臣有自知之明,著书立说尚可,处理政事、待人接物,就非臣之所长了。”韩非当即推辞。
嬴政盯着韩非目中放出光来,移时,忽又黯淡下来,哈哈一笑说:“先生过谦了。秦国新改政令,正需要先生这种人才。那就请先生为寡人著书建立行政制度可否?”
“大王可是求才若渴。”寒芳在一边凑趣。
韩非面色一暗,垂首道:“谢大王厚爱,臣愧不敢当。”
嬴政知道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一笑也不再勉强。
“臣此来还要上书大王,”韩非此行还有着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说服秦王缓灭韩而先灭赵。他见嬴政此时高兴,趁机说道:“臣想上书大王,请大王从韩国撤兵……”
韩非话还未说完,嬴政就已明白其义,笑着岔开话题:“先生,今日不如留下来,寡人想和先生彻夜长谈,寡人还有许多问题想向先生请教呢。”
韩非看嬴政神色不对,知道秦灭韩决心已定,颇觉无奈,知道多说无意只好作罢。又谈了一阵,起身告退。
嬴政微笑着以主人之礼送韩非出了大殿。
韩非再三作揖请嬴政留步,嬴政方停步不前。
嬴政给寒芳递了个眼色。寒芳心领神会,眨眨眼睛一笑,送韩非出宫。
春色撩人,傍晚徐徐的春风吹在人脸上,暖暖的、痒痒的。落日的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金光闪闪。
寒芳和韩非并肩走在御苑的小路上。
“大王很欣赏先生,先生何不留下来辅佐大王?”寒芳做起嬴政的说客。尽管她知道历史上韩非没有事秦,可是老爹不是说自己能改变历史吗?
韩非停下脚步,有意无意瞅了她一眼,抬手拨开身边的柳树枝,微笑着解释:“人的性格禀赋不同,我志不在此。只喜欢著书立说。”
寒芳转过身,透过翠绿的柳树枝看着韩非,笑道:“先生过谦了,我看先生是不为韩王器重,所以心灰意冷。”
这一针见血的话语让韩非一愣,望着花园中满园即将绽放的花蕾,嘴硬道:“眼看故国国势衰弱,主上软弱昏庸尽用些谄媚的大臣,我太过着急,所以直言进谏了几句,我本无心参与政事。”他还要掩饰自己的尴尬,却有些难以自圆其说。
寒芳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还要说话,抬头看见迎面匆匆走来的李斯。
李斯看见并肩而行的二人,目光一跳,忙跪下给寒芳行礼:“微臣李斯叩见王后。”
寒芳端着十足的王后架子,淡淡说:“起来吧!——李斯,你应该认得此人,你们都是荀子的门生?”她虽然不喜欢王后这个称谓,也没有举行封后大典,可是大婚之后,她已经成了的众臣公认的名正言顺的王后。的df
李斯恭敬地站起来,瞅了一眼韩非,目光中闪过嫉妒之色,点头道:“是,微臣认得韩非。”略一转身躬身道:“非兄有礼。”
“斯兄有礼。”韩非忙躬身还礼。
李斯又躬身道:“禀王后,微臣有事向大王启奏,请容臣先行告退。”
寒芳一挥手:“去吧!”
李斯躬身退下,走了几步停下来又回头看看,目光一闪,快步离去。
寒芳送韩非出了王宫的大门,走在返回的路上,独自思索:历史上记载,李斯是因为嫉妒韩非的才学,所以和姚贾、赵高一起用计害韩非入狱,然后诓骗韩非喝了毒酒。这次我一定要改变这些!我要改变历史!
寒芳回到蕲年宫,见嬴政黑着脸坐着,李斯恭敬地站立在一旁。
嬴政看到寒芳进了大殿,略微一摆手,李斯叩头行礼恭敬地退下。
“回来了?”嬴政面对她时总是春风满面,向她伸出手,顺势把她拉进怀里。
寒芳懒懒地倚在他的怀里,有气无力地说:“我最近怎么老是睡不够?没有力气?”
“要不要宣御医?”嬴政轻声问。
寒芳摇头:“可能是天天没事做,歇懒了。——韩非是个人才。”
嬴政赞同地点点头:“是。所以我想要他留下来健全法制。不为我用可惜了!”
寒芳叙述着和韩非的谈话:“他说商君为秦国定下的制度已经很完善,关键是执行。”
嬴政点头:“他说的没错,执法贵在平等,不能有法外之人,儒用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权贵显要不服法律限制,执法者多歪曲法令来将就个人,这都是法无法彻底执行的主要原因,所谓上行下效,因此罚应自上起,就连人君也不例外才对!”
“这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寒芳笑着总结。
嬴政击案称妙:“对!你的一句话说到要害上……”他兴致勃勃,侃侃而谈,说起他的下一步计划。
寒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不停打架,强撑着。
嬴政停止了他的宏伟构想,问:“倦了?”
寒芳强打精神:“最近老是瞌睡也多,总觉得睡不够……”
“我不说国事了,我们现在说说家事。”嬴政笑着改变话题。
“家事?”
“对!家事!和你的家事。”嬴政低低笑着抱起她往内殿走去。
“讨厌!”寒芳小拳头捶着他结实的胸膛,桃腮凝笑,柳眉轻舒。
随侍的内侍和宫女见此情形,便一齐退到殿外。片刻,只听得帐内人语细细,跟着一缕沉烟袅袅飘出,从帐内轻轻荡漾出来……
寒芳抱定了要救韩非,改变历史的想法。每天都往韩非那里跑,或者是请韩非进宫给宫人讲法制。把李斯和姚贾防得滴水不漏。
寒芳一见到赵高就给他警告:“不要让我知道你天天和李斯混在一起,要是让我知道了,饶不了你!”
吓得赵高一见到她就腿软,连个囫囵话也说不成,只会不停地叩头说“是”。天天老老实实地龟缩在宫里,连李斯的面都不敢见,即使在宫内大老远看见李斯走过来,也躲得远远的,唯恐惹祸上身。
嬴政偶尔抽时间听听韩非讲学,每次听到赞同之处都会眯着眼睛频频点头。还给韩非赐了一座宅院,那阵势大有韩非不可归韩之意。
韩非对寒芳也渐渐放下身份的包袱,话也多起来。
坐在凉亭内,欣赏着迷人的春色。寒芳品着茶向韩非讨教棋艺。
“先生著书‘说难’,我看先生没费什么力气,就让大王如此信服,有何可难?”寒芳执手随便下了一子,她原本心就不在棋上。讨教棋艺是幌子,继续作嬴政的说客是真。
韩非微微一笑,随口问:“王后是哪里人士?”
寒芳悠悠长叹一声:“我不知道我是哪里人,我是孤儿。”
“哦?”韩非的眼睛一亮。抬手落下一子。
寒芳眼睛盯着棋盘,胡乱找着看下到哪里合适,随口说:“是的,我没有亲人,不知道父母是谁。”
韩非盯着寒芳,半晌才迟疑着说:“臣这里有一样东西,想给王后看看,只是不知道是否妥当?”
“哦?什么东西?”寒芳充满好奇。
韩非低着头半天才鼓足勇气,从袖兜内掏出一方白丝帕,双手递了过来,表情凝重。
寒芳见韩非神态庄重,忙双手去接,接过来展开一看,白帕中间用朱砂绘着一个图案。
这个图案似蝴蝶非蝴蝶,似花非花,看起来十分眼熟。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寒芳苦思冥想。
“王后,可认得这个图案?”韩非试探着问,目光中充满期待。
“眼熟!”寒芳皱眉回答。
韩非神色激动,说话竟有些结巴:“这是我一个亲人……亲人……的……她身上……的印记。”
寒芳猛然想了起来,这个图案和自己背上的胎记一模一样,只是略微小些。她抬起头吃惊地望着他。
韩非断断续续地讲述:“我兄长有个女儿单名一个芳字,因兄长直言进谏被斩,满门皆罪。兄嫂舍不得将满五岁的女儿随着她一起充军,连夜命人送走他国,临走时拓下了这个印记。兄嫂临终前嘱咐臣一定要找到她,臣一直在找她……”
寒芳听得痴痴傻傻,半天才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韩非问:“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我…。。”她抬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的胸口,叔叔两个字却说不出口。
韩非咬了咬嘴唇说:“臣见到王后第一面时看您和兄嫂长得如此之像,就觉诧异,可世上相像之人甚多,仅凭相貌难以确定。当臣得知王后的名讳,更觉巧合,冒昧询问也觉唐突。故而一直将丝帕带在身上,寻找机会……”
寒芳一时无法接受。她拿着丝帕反复看了看,心神不定地说:“我要再看看……容我再想想……”
韩非目光闪烁,深深地点点头。
寒芳想了片刻,怎么理也理不出头绪,烦躁地站起身:“先生先请回,我想好了再找先生……”说着飞奔着离去。寒芳心急火燎地回到蕲年宫,命人把门关上,站到铜镜面前,轻轻除去衣衫,背对着铜镜,看着自己身上的胎记。片刻,问身边的一个宫女:“你看,我身上的这个记和手帕上的这个一样吗?”
“是!”宫女应着拿着丝帕对着看了看:“回娘娘,一模一样,就是丝帕的这个稍小些。”
寒芳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她匆忙穿好衣服,抬腿往御书房跑去。
寒芳到了御书房,嬴政不在。问值守的内侍:“大王呢?”
“回娘娘,大王尚未回宫。”
寒芳急得在丹墀上走来走去,不时伸头观望。
午膳嬴政也没有回来吃,寒芳着急得吃不香睡不甜,在殿内来回走动,稍微听到殿外有点动静就跑到门口查看。可是一次次失望。
太阳西坠。
殿外步履匆匆声传来,寒芳直接奔出殿门,一下子扑到嬴政怀里:“蚊子,你回来了!急死我了!”
嬴政一愣,微微一笑,为她轻轻擦拭额头的汗:“今天怎么了?满头大汗的?”
寒芳突然间觉得很兴奋,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急急地说:“蚊子,我告诉你,我有亲人了,我有叔叔了!”
“哦?”嬴政颇觉意外。
“你看!”寒芳举起手里的丝帕:“你看这个。”
嬴政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你背上的胎记吗?”
“你一下就看出来了?”寒芳瞪大眼睛。
嬴政把她搂进怀里,脸贴在她脸上厮磨着,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身上的,我怎会不认得?你身上所有的我都认得清清楚楚……”顺便又在她的香腮上亲了一下。
“讨厌!”寒芳两腮绯红,满面娇羞。
“哈哈哈。”嬴政高声笑着,拉着她进了大殿,来到榻边坐下,抱着她放在膝上挑逗说:“要不,让我再验验?”的9
“讨厌!”寒芳脸发烫。用肘撞他:“没个正经……”
“你要多正经?”嬴政直起腰拿起朝堂端坐着的架势,正容道:“朝堂上的行不行?”
“行了,别闹了!”寒芳斜睨了他一眼,莞尔一笑:“我有叔叔了!”
嬴政满面笑意:“看把你美得,说来听听。你叔叔是谁?”
“你猜猜是谁?这个人你见过的。”寒芳攀着他的脖子。
嬴政仰脸想了一下:“莫不是韩非?”
“聪明!”寒芳竖起大拇指。
嬴政脸色一变,惊道:“真的是他!”
“对!就是他!就是他!就是韩非!”寒芳笑得灿烂。
嬴政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走了几步,又停下。
寒芳盘腿坐在床榻边,眼睛跟着嬴政来回动着,问:“怎么了?蚊子?”
嬴政仰起脸:“我接到奏报,韩非是韩国的奸细,今天刚命人把韩非幽禁起来。”
“啊?”寒芳跳了起来。
寒芳听说韩非已经被幽禁,急得出了一身汗。
难道历史又要重演?史书上说的明白,李斯和韩非同为荀子的门生。李斯因嫉妒韩非的才学,嫉妒韩非被秦王赏识,利用韩非忠心韩国不易为秦国所用为理由挑拨秦王幽禁了韩非。并在韩非面前威胁恐吓韩非,使韩非饮毒酒自尽而亡。却谎报秦王韩非畏罪自杀。
李斯!如果这次你要是杀了韩非,我和你没完!寒芳心念急转抬脚就往外走。
“芳,你去哪里?”嬴政高声问。
“韩非住所。”
“天黑了,再说事情查清了,就会放了他,李斯正在斟办此事。”
“不,我现在一定要去,否则我怕来不及了。”寒芳话音落人已出了大殿。
嬴政皱着眉头,背着手立在殿内,思索事情的来龙去脉。
寒芳坐着马车匆匆来到韩非住所,院内站满了卫兵。可是韩非屋内没人。
“韩非呢?”
“回娘娘,押入地牢了。”
寒芳一跺脚,直奔大牢而去。
寒芳到了大牢,径直走到牢门前命令:“开门!”
典狱官一愣,嗫嚅着问:“可有手令?”
“秦煜,我不想和他啰嗦。”寒芳大声喝道,脑海里又浮出了韩非自尽的画面,内心祈祷还来得及。
秦煜拔出宝剑:“王后銮驾,谁敢阻拦?”
典狱官一听吓得腿直打哆嗦,抖着手怎么也无法把钥匙Сhā进锁孔里。
寒芳急得一把抢过钥匙打开牢门,一步跨了进去。
幽禁韩非的是特别牢房,要经过重重牢门。这些牢房是专门关押特殊囚犯的,通常关押的都是些亲贵大臣、君侯将相。
寒芳每跨过一道牢门,心情就沉重一点点,咣当的铁门声,回响的脚步声,一声声敲打着她的心房。她的内心在呐喊:韩非,我的叔叔,等着我!
终于打开最后一扇牢门。寒芳冲了进去。韩非端起一碗水放在嘴边正准备喝下。
“不要喝!”寒芳一个箭步冲上前,劈手把韩非手中的碗打掉在地。
韩非听见地上“光郎”一声响,回过神来,眼睛红红地望着寒芳,目光中全是惊异。
“这是毒药?”寒芳直接问。
“你怎知道?”韩非更觉诧异。
“我……我猜的。”寒芳顺嘴胡诌。
韩非黯然道:“昨日座上宾,今日阶下囚。人都言秦国是虎狼之国,秦人凶残成性,秦王更是喜怒无常!果然所言不虚。”他愤然道:“我韩非也是一身傲骨,不能面对秦国的酷法和酷吏。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寒芳松了口气,对韩非笑道“那都是道听途说。大王也是被小人所蒙蔽。你就这样死了岂不是更冤枉?”
“你已是秦王的人,还贵为王后,自然替他说话。”韩非嗤之以鼻。
寒芳讶道:“可是,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的侄女呀?”
韩非稍愣,固执地摇头道:“你已事秦王,还是秦王的人!辩也无用。”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寒芳知道他书呆子气上来了,不想就此和他争论,。转了话题巧妙地以柔克刚:“叔叔,侄女陪你说说话,可好?”说着在对面坐下。
韩非被她这句柔柔的叔叔一叫,心里酥麻,微微一笑点头。
“叔叔给我讲讲我童年的趣事,时间太久我都不记得了。”寒芳柔柔地说。
桌上的烛火一跳一跳的,把韩非的身影投在墙上。这个有着书呆子臭脾气的人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一支蜡烛,一壶清茶。二人秉烛夜谈。
韩非谈理想谈报复,给寒芳讲她“父母”的事情,讲她小时候的趣事。
寒芳听到韩非的满心抱负,频频点头,暗暗赞赏;听到自己大病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不由想起远在21世纪的母亲,不由黯然;听到韩非讲自己小时候拿着丹砂在自己脸上涂抹装扮,并给自己头上Сhā满了花,乐得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秦煜随侍在一边添茶倒水,剪烛换蜡也听得津津有味,饶有兴致。
阴森的地牢斗室也变得温馨。
“接着讲!接着讲!”寒芳抚掌大笑,意犹未尽。
韩非长叹一声:“唉,能找到你也算是对兄长有了交代了。在地下也有面目见兄长和嫂嫂了。”
“你不会死。你不该自杀!”寒芳责怪,拿起茶壶示意秦煜再去添壶水。
典狱官忙躬身跑过来献殷勤。
“我死无惧,只是这次来想上书秦王先伐赵而缓伐韩的愿望没能实现。”韩非满是遗憾,感慨着连连摇头。
“秦国统一天下的步伐任谁阻挡不了。”寒芳提过茶壶,给韩非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水:“秦国终将统一六国。”
韩非是个实事求是地人,赞同地点点头,无奈地说:“这个我同意,我只是希望韩国是最后一个被灭的。——你现在贵为王后,要不你向大王求求情?”
寒芳喝着刚添上的茶水,瞥着他道:“韩王杀了我一家,也不重用你,你还替他说话?这样的昏君早倒早罢。”
“你此言差矣,小家岂有国家重要?”韩非严肃地反驳。
寒芳挑挑眉,没有接话。
韩非还想辩论,牢房外有脚步声,一个内侍急急跑来跪奏:“娘娘,大王召您速速回宫。”
寒芳知道韩非已没有自尽的念头,放下心来,站起身说道“叔叔,活着才有希望,切不可轻易服毒自尽。切记!切记!”
韩非深深点头。
“我回去后,自当求大王放叔叔出来。”寒芳想想又怕夜长梦多,恐李斯等人再来加害,对秦煜:“你留在这里陪我叔叔说话解闷。”
“是!”秦煜顿首。
寒芳又对典狱官说:“好生侍奉我叔叔,否则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典狱官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汗如雨下。
寒芳出了地牢,抬头看看月朗星稀,心中异常亢奋。原来历史是可以改变的?原来改变历史如此简单?只需要赶在时间的前面就可以?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能改变历史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嬴政见寒芳走后迟迟未归,虽然心里不高兴,可是更为担心。派人前去寻找。听人回奏王后和韩非在地牢内秉烛夜谈,更觉纳闷,自己只是下令将韩非幽禁在住所,并没有让下进大牢。为何会进了大牢?
嬴政看着寒芳打着哈欠进了大殿,略带不悦地问:“这么晚了,我不派人催你,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回来?”
寒芳知道嬴政心里不痛快,也觉自己不该参与男人之间的事,赔笑道:“我不是救叔叔心切嘛。好老公别生气!”说着上前为他揉着肩、捶着背,百般讨好。
嬴政听着她的称呼有趣,反手把她拉近怀里:“你叫我什么?”
“好老公!”寒芳俏皮地喊,又俏皮地眨眨眼睛。
“有趣!”嬴政闭着眼睛细细品味。
“把我叔叔从牢内放出来吧?今天幸亏我去得及时,否则他就喝毒药自尽了。”寒芳见缝Сhā针,及时求情。
“唔?”嬴政皱眉。为何李斯和姚贾要联合起来对付韩非?这道理嬴政略一思索就明白。只是碍于面子不能向寒芳承认被臣下蒙蔽,又觉李斯这样处处处心积虑排除异己,不怕他不死心塌地为秦国效力。如此一想又觉释然。笑道:“明天一早就放他。”
寒芳登时放下心来。折腾了这么半天,也觉困倦,懒懒地倚在他怀里。
嬴政低下头看着她的曲线玲珑诱人,问:“你把我一个人晾了一晚上,你说该怎么处罚你?”
“你要怎样就怎样?”寒芳一副小鸟依人的乖巧模样。
嬴政欲念正炽,浑身燥热,轻笑道:“我要给你验胎记!要好好的验,细细的验……”说着抱起她向纱幔内走去。嬴政的精力超人的旺盛,每天处理众多的繁琐国事,经常忙至半夜。可是纱帐中的翻云覆雨还是让寒芳应接不暇,在嬴政的挑逗下,曲意承迎,婉转娇啼。
早朝时,寒芳懒懒地赖在床上没有起身,迷迷糊糊地撒娇说:“我浑身酸痛不想动……我就不送你了……”翻了个身又道:“不要忘了今天放了我叔叔。”
嬴政咯咯一乐,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道:“今天晚上等着我,我还让你向我求饶!”
寒芳把头埋在枕下,只是乐,并不说话。
嬴政和她嘻笑了一阵,由内侍整理好朝服,精神焕发地去上朝。
寒芳躺在床上又迷迷糊糊睡去,直到嬴政下朝回来也没有起来。早膳也不想用,只想睡觉。
嬴政坐在榻边仔细看看:“你的气色如此不好?——来人,宣御医。——你最近脸色一直不好,还是看看安心。”的fd
寒芳伸出一只手握住嬴政的手,微微笑笑:“谢谢蚊子。放心吧,我没事。”
嬴政爱怜地抚摸着她纤细的玉手,在唇边轻轻一吻。
内侍过来奏报:“启奏大王,军前快报,蒙骑射和王绾丞相在殿外求见。”
“军前快报?”嬴政思索着。
“你去吧,我没事!”寒芳笑着催促。
“让他们书房侯驾。”嬴政命令,转过脸温存地一笑:“——我去去就来。”
嬴政刚走,御医走进大殿。
隔着纱帐在寒芳的手腕上搭上一方丝帕,御医请了脉,伏地奏道:“恭喜王后,贺喜王后,王后是喜脉。”
寒芳听闻御医之言,一下子来了精神:“你说什么?”
“回娘娘,是喜脉。”御医顿首。
寒芳心花怒放,终于明白为何最近总是懒懒的毫无精神。她开心地一下从榻上跳了下来,连鞋也没穿,迈步往书房跑去。
吓得内侍和宫女一溜小跑追在后面急喊:“王后小心。王后慢点!”
嬴政表情凝重,正在和蒙武、王绾商讨军情机要,冷不防看到寒芳跑进来。他抬头看见她居然光着脚连鞋都没有穿,不禁皱了皱眉。
蒙武和王绾急忙向寒芳行君臣之礼。
寒芳气喘吁吁地看着嬴政,不停地傻笑。
“有事?”嬴政皱眉,语带责问。
“嗯!”寒芳使劲点头,眼睛却溜了溜蒙武和王绾。
嬴政略一思索吩咐蒙武和王绾:“你们二人先到殿外候着。”
“是!”蒙武和王绾行礼告退。
嬴政盯着寒芳的脚责备道:“又是什么事?又有亲人相认了?连鞋子也不穿,早上还病着。这会儿大呼小叫地跑过来?”
寒芳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吐吐舌头,轻声细语地说:“我有孩子了。”
“你说什么?”嬴政侧耳倾听。
寒芳咬着嘴唇,含羞道:“我有孩子了。蚊子,我们的孩子。”
“什么?”嬴政先是一愣,继而像弹簧一样跳起来:“真的?太好了。”欣喜若狂地快步走上前把她抱起来飞快地旋转着:“芳,太好了!”
寒芳开心地咯咯笑着。
嬴政大笑着朗声说:“芳,太好了,辛苦你了。”好消息使刚才烦心的政务一下子烟消云散。
寒芳搂着他的脖子被幸福眩晕了。
嬴政停止旋转,愉快的心情溢于言表。不停地在她脸上、额头上吻着,充满怜爱地说:“我要让你给我生一大堆孩子。男的像我,女的像你。”
寒芳闭着眼睛把头靠在他的肩头,柔柔地应着。
窗外,黄莺在繁茂的花枝跳来跳去,时而叽叽喳喳,时而歪头侧目,好像在偷听屋内的缠绵细语。
一个近侍在殿外探头探脑,不知道是否该进来。
嬴政心情格外的好,问:“何事?奏!”
近侍忙躬身进来跪下启奏:“启奏大王,郑夫人刚产下一公子,呣子平安。”
嬴政淡淡地道:“知道了。下去吧!”
近侍叩头起身却步退下。
嬴政低下头看到怀里的寒芳正仰脸望着他,急忙解释道:“这是和你之前的事,和你之后没有……”
寒芳扑哧一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你是否应该去看看她们呣子。”
嬴政毫无兴致地说:“不用去了吧?我还要商议军务呢!”
寒芳一笑也没勉强。
嬴政一边唤进宫女给寒芳穿鞋子,一边严肃地叮嘱:“你现在有了身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毛手毛脚了,还有,以后不能再这样剧烈奔跑了,知道吗?”
寒芳点着头本想金鸡独立自己提好鞋子,看到嬴政严厉的目光,吐吐舌头,乖乖地由宫女服侍着穿好。然后在宫女的搀扶下,回大殿去休息。
嬴政笑着送她出书房。
蒙武和王绾忙跪地恭喜大王和王后。寒芳羞涩地一笑。
“去吧!”嬴政冲回头看他的寒芳摆了一下手。
寒芳甜甜地一笑,在嬴政的目送下由宫人扶着缓缓离去。那步履走的似乎连只蚂蚁都踩不死。
寒芳回到殿内,秦煜已回来。带回来韩非已经被放出来的好消息。有了孩子,放了韩非真是双喜临门,寒芳乐开了花。
秦煜听闻她怀了龙种的消息,跪在地上叩首道:“臣恭喜娘娘!”
寒芳眉开眼笑地说:“快起来!快起来!”低头摸了摸自己平坦坦的小肚子,想起自己肚子里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幸福地笑了。
秦煜站起身笑呵呵望着她。打心里替她高兴。
寒芳偷乐好一阵,方想起来问:“韩非现在在哪里?”
秦煜笑着回答:“您放心,臣把他送到住所才回来。”
寒芳摇摇头:“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要再去看看,回头给大王说说,找个安全的地儿给他住。”
藤蔓刚刚长出嫩芽,嫩绿的芽头一点一点挂在纵横扭错的老藤上,带来春的气息。
韩非正和一人在藤蔓下下棋。
寒芳看背影就知道此人是李斯。示意秦煜不要出声,悄悄走过去看二人下棋。
这盘棋已弈至中盘,激战正酣。二人正专心致志地下棋,目光都盯在棋盘上苦苦思索,没有留意寒芳的到来。
韩非皱着眉思索良久落下一子。
子刚落定,李斯咯咯一笑道:“非兄,你虽著书立说比我强,可是这棋艺还是要差些了。这下你可是要丢了不少子了。”说着落子。
韩非低头一看,自己的白子被李斯的黑子吃去一大块,不觉泄气:“我岂止棋艺不如斯兄,我很多地方都比不上斯兄。”
李斯把从棋盘拿下的白子堆在韩非面前,洋洋自得地道:“非兄就是太过固执,难道非兄忘了《易经》上讲的‘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吗?”
韩非摇摇头:“谈何容易?”
李斯麻雀眼转了转,笑道:“非兄,当年我们同在一个师门下,你是贵族而我是一介布衣,结果现在呢?……”他脸上的表情更加得意。
韩非神色黯然:“所以现在还要仰仗斯兄了。”
“主上不仅将情报机构给我管,还升我做廷尉,蒙主上如此厚爱,我李斯今生已经足矣。非兄你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一下了。不如和我一样做个粮仓老鼠如何?”李斯得意地笑着。
寒芳本来报了“观棋不语”的宗旨,所以不愿意说话,见李斯咧着厚嘴唇,又是教训人,又是引经据典,一脸的得意之色,心中便微微上火,听到李斯恬不知耻的说自己是粮仓老鼠,轻笑一声道:“李大人说的没错,岂止是粮仓老鼠,简直是硕鼠!”
“王后!”李斯惊叫一声,扔掉手中的棋子,转身伏在地上叩头道:“臣不知王后驾临,未能接驾,乞王后恕罪!”头贴着地面,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后怕幸亏刚才没有更多过分的语言,否则极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韩非也起身行礼。
寒芳微微一笑:“叔叔不用多礼了。”说着瞥了一眼李斯。又看看韩非:你个书呆子,昨天就是你的这位同门师兄弟害得你入狱,还哄骗你,吓你,你还这样相信他?虽这么想,也不便说破,笑道:“我听说今天叔叔被放了,所以特地来看看。”
李斯立在一边脸上白一阵、青一阵,脸色十分难看。
寒芳又转头对李斯道:“韩非是我失散多年的叔叔,来到这里也承蒙李大人关照,你们既有同门之谊。我总是有诸多不便,我叔叔就拜托给你了,要是有个什么差池,我可是不依哦。”
李斯忙跪下:“臣自当尽力。”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寒芳解决了韩非的事情,心里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看看时候不早,起身回宫。
寒芳吃完午饭,懒懒地睡下。睡了一觉,顿觉神清气爽,把秦煜叫进来问:“你说郑喜生了孩子,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秦煜笑道:“您是王后,后宫的事由您来作主。末将不便Сhā言。”
“我不是王后。我和大王说好了是平民夫妻。”
“可是,在大家心目中你就是王后。”
寒芳想了想:“不管我是不是王后,我虽然讨厌她,但是出于礼节我应该去看看她哦?”
秦煜低头思索一下道:“您应该为大王解决后顾之忧,管理好后宫,这是您的职责。”
寒芳一怔,盯住秦煜看了看,见秦煜正微笑着望着她。看到这久违的朋友般亲切的微笑,她也笑了。
“芳,我回来了!”嬴政人未到声先到。他商议完军情就匆匆赶了回来。他要好好庆祝一下。
秦煜忙行了礼默默退到殿外。
“来,让我好好看一看。”嬴政轻轻拉过寒芳,仔细看着。
寒芳美目含情地望着嬴政,二人对视了良久。
寒芳轻轻一笑问:“看够了吗?”
“不够,一辈子也不够。”嬴政眼睛似乎也不愿意眨一下。
寒芳娇嗔地瞥了他一眼:“你还是去看看郑喜吧,她毕竟刚生了孩子。”看嬴政似乎不太愿意,补充道:“我们一起去。按照规矩我不也应该去看看吗?——去吧!”她揽着他的脖子撒娇。
嬴政勉强点头。
兰池宫的女人们听说大王要来,简直要沸腾了。一个个搽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倚在门边,企盼着大王驾临。
嬴政拉着寒芳的手缓步来到兰池宫。
随着一声“大王驾到”的山呼,所有的夫人,嫔、世妇按照品秩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跪在宫门处迎接。女人身边的孩子小的只有一两岁,大的不到十岁。郑喜因为刚刚生产,免去此礼。
嬴政略一摆手示意众人平身。
寒芳从这些毕恭毕敬的女人眼里看到了渴望,压抑着的渴望。她们渴望得到大王的垂怜和临幸。可是她们的眼神中更多的是畏惧。她们在她这个王后面前更是表现的诚惶诚恐。
孩子的眼神中也全是对父爱的渴望和企盼。
嬴政边走边看这些孩子。他突然发现这些男孩、女孩就连自己也叫不全名字。他只要在哪个孩子面前多停留了片刻,多看了几眼,孩子的母亲就会喜形于色,跪下不停地叩头。
寒芳心里酸酸的,她不觉望向了嬴政——这个把所有宠爱都给了自己的人。再看这些女人时,多了一些愧疚。
嬴政走到扶苏面前,摸了摸扶苏的头问:“你不是该在上院学习六艺和剑术吗?怎么会在这里?”
苏忙拉着扶苏跪下诚惶诚恐地回道:“回大王,今天是朔望之日,照例逢朔望之日臣妾呣子可以团聚一天。”
“哦!”嬴政点点头:“是这样。”
“苏姐姐快起来。”寒芳伸手扶她起来。
苏小心谨慎地给寒芳行礼:“臣妾叩见王后。”
寒芳淡淡一笑,拉住了苏。
扶苏胆怯地倚在母亲身上,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黑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直望着父亲,眼神中全是崇拜和渴望,却不敢吱声。
嬴政又摸了摸扶苏的头迈步上了台阶进到兰池宫内,穿过重重院落到了郑喜的宫殿。
郑喜听报“大王到”,欣喜若狂,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看见大王进来眼泪扑扑簌簌落了下来,娇呼一声:“大王!”泣不成声。
嬴政面无表情地走到榻前,低头看看,又看看襁褓里的婴儿。他想起了再过九个月,他和她也会有一个这样的孩子,轻扯嘴角笑了。
郑喜见大王轻笑,拉着他的袍袖哭哭啼啼地说:“大王,臣妾以为大王把臣妾忘了,再也不理臣妾了。”
“啊?啊!”嬴政回过神来,淡淡地说:“你好生养着吧。”
寒芳同苏和其她姬人寒暄完毕,走了进来。
郑喜看见寒芳进门脸色一变,手忙缩了回来,怯怯地看着她。
寒芳走到床榻前冲郑喜微微一笑:“辛苦了,好好休息。”
“谢王后!”郑喜在床榻上欠着身子,颤巍巍见礼。
寒芳微微颔首,又走到孩子身边看了看,笑道:“好胖,好可爱的孩子。——大王,您还没有给孩子起名字呢。”
嬴政背着手仰脸想了想:“今天是朔望之日,就叫朔吧!”
一轮皓月缓缓升起,已罩上一层浮云,一缕风吹来,衣袖微寒,桃花已经落,枝头发出嫩绿的枝叶。
梨花开的正艳。踏着落英,寒芳和嬴政手拉手走在御苑小路上。
“芳!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些女人。”寒芳挽起嬴政的手臂,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其实我有时候会想,我既然是你的妻子,是否就该变得大度?我承认,我有些自私,也有些小心眼,可是我也是女人,我不愿意和别人分享我的丈夫,但是我又觉得我也不能独占着大王。我心里很矛盾。”
嬴政轻轻一笑,抬手把她搂进怀里。
寒芳环搂住他的腰:“所以我想,你应该可以分一些关心和爱给她们,但是我要你心里最爱的是我……”
“不!我只要你!”没等把话说完,嬴政就摇头拒绝:“我只要你!”他再次加重语气强调。
寒芳叹了口气说:“蚊子,我有时候也会想,你有那么多女人,干嘛非要我?”
二人缓缓走着,嬴政望着地上二人的月影:“你跟她们不一样。我记得我给你说过,那些女人,对我没有一个是真心的,他们喜欢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王位,生个孩子就想当太子。跟着我都是有所求,希望我赏赐她们。而你不一样,我知道你对我无所求,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感觉。我就想要你,就想要你给我生孩子。”
寒芳笑着打趣:“现在说得好听,等到我老了,不漂亮了,人老色衰你就不喜欢我了,该喜欢别的女人了。”
“你现在很漂亮吗?没觉得!”嬴政撇撇嘴,低下头端详着她的脸:“长的这么丑……”看她撅着嘴闷闷不乐地瞅着他,忙改口道:“我的芳可是靠神韵和智慧吸引我,可不是美貌。”
寒芳用力去拽他的胡子:“你敢说我丑?”
“哎呀,好疼呀!”嬴政捂着下颚低呼。
寒芳倚在嬴政怀里用拳头砸着他结实的胸膛,咯咯轻笑:“都说虎口拔牙危险,我偏就拔一回龙须,让你再敢说我丑?我把你的胡子拔光!”
二人吃吃的笑声在寂静的御苑小路上轻轻回荡,就连御苑里的桃树似也在轻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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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浩然番外-爱恋
灿烂的阳光下,一个少年骑着白马在山峦起伏的绿原上奔行。
他的笑脸比阳光还明媚,他脊背挺直端坐在在马上,像一尊白玉的雕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举起弓箭朝一只野兔射去,突然一个浣纱女孩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的4
那天,我去打猎,看到一个在溪边浣纱的女孩子。她没有西施沉鱼的美貌,也没有传说中褒姒的美艳,但是她和山水和谐地融为一体,有着独特的美丽。我突然心跳加快,握着弓箭的手在微微颤抖,我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不愿意离开。
她突然转过身,看到了我。先是一愣,然后对着我嫣然一笑。她纯美的笑容叩开了我的心扉,陶醉了我的心灵。霎那间,我觉得天地间,只有这一张纯美的笑脸。
她的同伴唤她离去,她迈着轻盈的步伐刚要转身。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吐出来了几个字:姑娘芳名?
她回眸抿嘴浅笑,脸上飞起两朵红霞,翩然而去。
我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山水间。心里空荡荡的……
晚上回去,我靠在大树上。她轻盈的身影晃动在我的眼前,她浅浅的笑颜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叫爱恋,我只知道我迫切希望再次见到这张纯美的脸。
于是我经常去那里打猎,希望能够再见到她。可是我再也没有见到她的踪影。
那天,我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猛然间抬头,我意外看到她站在大街上。我看到她的时候,从她的目光中我看到了欣喜。我再次询问:姑娘芳名?
她樱唇轻启,声若黄莺地说了两个字:韩芳。
于是,我知道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芳。
她爱笑,笑起来的时候样子很甜很甜,她的笑容能把我的心融化。我为她甜甜的笑容沉醉。
我带着她徜徉在山水间。
她告诉我她是个孤儿,她来这里做绣工。
她有一双灵巧的手,她绣的图案宛若如生。
我告诉她,我会给她最好的生活,会给她最诚挚的爱,会给她所有的宠爱。她娇羞地笑了。我偷眼望去,我看到幸福在她的眼底荡漾开来。
她说她想去寻找她的父母,想知道她的身世。想让我带着她一起踏遍天涯海角。
我犹豫了,我说我有家族的责任。
她愤然离去。的0f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后悔了。
我派人多方打听,终于知道她来自卫国边境的一个小村落。
我轻装简从,前去找她。
在小村头,当我再次找到她时,她哭着告诉我,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当我知道他要成为别人新娘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抢。
我如愿以偿抢到了她。当我再看到她时,她的眼神中全是陌生和惊讶。
被抢回来的她和先前的她判若两人。可是同样拥有纯真的笑脸,甜甜的笑容。
这个她不仅爱笑,还爱说,还好动。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吃起饭来狼吞虎咽,说起话来气势汹汹。
她爱看热闹,爱管闲事。脑子里还总是有千奇百怪的想法。每天在她身上都会有新发现。
我送给她刻有天荒地老誓言的玉簪,向她表达我的心意。可是她看起来心不在焉。我的心在彷徨。
我没有想到她能够把一个世无双的剑客高高举过头顶摔下来。她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劝走了我的情敌。看着青远离的背影,从这一刻起我似乎觉得这个她应该不是那个她,我迷茫了。但是我似乎更爱这个她。
她给王翦讲了许多发人深省的话。她的与众不同更是让我为之倾倒,从这一刻起,我决定我要陪伴着她一生一世,再也不会离开。
父王有九个儿子,我是最小的一个,也最疼爱我。
那天,我跪在父王面前说:儿臣不孝,儿臣不要权利,不要富贵,不要美女,只要山水间那张清秀的脸庞。
父王充满怜爱地说:我相信你是一时冲动。你会后悔的。
我回答说:我不是冲动,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
父王长叹一声给我三年时间,说是三年内等到我厌倦、疲惫的时候随时可以回来。三年后会为我这个不孝的儿子修个墓,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亡,从此恩断情绝。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给父王重重叩了三个头。可是我的心里早已经有了选择和决定。
从那一刻起我成熟了。可是我不后悔。我知道父王没有我这个儿子,还有八个儿子,而她……她只有我这么一个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人。
我遣散所有的从人,因为我决定走的时候,我知道不管结果如何,三年,十年我都不会再回来。我只要陪在她身边。
于是我学会了忘记,忘记自己的过去,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的地位,忘记自己的一切,只是记住和她的过去,对她的承诺。
从此她就成了我生命的一个赌注,唯一的赌注,全部的赌注。
远离故国,经历了重重艰险,我和她到了咸阳。到了咸阳我发现生活的艰难。
我愿意用我的肩膀为她扛起一个家。我曾经对她说过我要给她最好的生活,或许我给不了她世间最好的,可是我会给她属于我的最好的。
她讲了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我不喜欢那个故事。我向往两个相爱的人能一生一世相守在一起。可是我不知道她爱不爱我。于是我问道:“你喜欢我吗?”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些犹豫。但是她还是回答:“喜欢。”我宁愿把这句话当成真心话来听。这样我即使再累再辛苦也心甘情愿。
我不让她出门,我怕她看到沦为苦力的我。可是我的秘密还是被她发现。我惊恐之余看到了她充满柔情的眼神。让我觉得我付出的一切有了结果。
当困难摆在眼前的时候,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我们经营起一种原本并不知名的东西。她给它起了个名字——逗夫。我喜欢这个名字,经常会一个人在睡梦中笑醒。
我看着推着石磨大汗淋漓却满面欢笑的她,我脸上笑着,心里却已经在流泪。我发誓,我一定要倾我所有给她最大的幸福,和更多的快乐。
一把大火把一切烧得无影无踪。她拉着我的手,为我唱好听的歌谣,看到她鼓励的眼神,我知道从此我的心不再孤单。那个夜晚我们相偎相依坐到天亮,彼此成了依靠……
卖‘逗夫’时,她甜美清脆的吆喝声,也像唱歌。于是我也学起她的模样,放开嗓音尽情的呼喊。我觉得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音乐,两个人合唱的歌。
豆坊的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察觉到了她的不寻常。如果真如她说,她已经不是原那个她,我想,我更爱这个她。
她送给我了一件亲手缝制的衣服。虽然面料不是上乘的,做工也不是很精美。但是,这是我今生收到的最幸福、最珍贵的礼物。
我舍不得穿,把它好好珍藏起来,我知道她做这件衣服,不知熬了多少个深夜,费了多少心血。
在以后的日子我们虽然过的很辛苦但是很充实很快乐。我们的心靠的越来越近。她愿意为我挽起她的头发,戴上发簪。我们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表情就能够了解到对方的心意,领会到对方的浓情蜜意。
我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夜晚,我搂着她在怀里。
她软软的依偎在我的怀里。
我们一起看星星,她给我讲星星的故事,给我唱歌。我教她识字、写字。
她教我唱了一首很好听的歌。
我不好意思唱出口,可是我会经常在她睡熟的时候偷偷唱给她听。这首歌我已经在心里对她悄悄唱了不知道多少遍:
给你我的全部,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赌注,只留下一段岁月,让我无怨无悔,全心的付出。怕你忧伤怕你哭,怕你孤单怕你糊涂,红尘千山万里路,我可以朝朝暮暮。给你一条我的路,你是我一生不停的脚步,让我走出一片天空,让你尽情飞舞,放心的追逐,爱是漫长的旅途
梦有快乐梦有痛苦,悲欢离合人间路,我可以缝缝补补。提着昨日种种千辛万苦,向明天换一些美满和幸福,爱你够不够多,对你够不够好,可以要求不要不在乎,不愿让你看见我的伤处。是曾经无悔的风雨无阻,拥有够不够多,梦得够不够好,可以追求,不认输……
痛定思痛-许寒芳番外
看着太后寂寥的身影渐渐远去,看着嬴政还昏迷在床榻上,我开始再一次认真沉思……
我,一个从小被爸爸妈妈惯坏的女孩。我任性,属于认准的一条路跑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人;我倔强,自小就坚决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来生活和学习;我坚强,遇到困难决不低头;可是我也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总是上当受骗,已经被假的尼姑、乞丐骗去了不少钱财,同学们说我是心太软的结果。每次过后我都发誓,再看到这类人决不同情,可是仍旧屡屡被骗。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的智商是否如他们说的很高?我觉得我有时像一个弱智的白痴,连一点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
。
大学期间,我一直都被同学们称为智商很高,但是情商很低的人。因为我对众多的追求者无动于衷,一点感觉都没有。有一段时间,我被室友戏称为绝缘体,甚至说我冷血。我依旧看我的书,打我的球,练我的射击和柔道。过我自己以为很惬意的生活。
我的寝室密友一个个名花有主,面对她们的怂恿,我只有不以为然地一笑。我不相信命运,但是我相信缘份。我坚信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我觉得恋爱就是一种感觉,一种让人心跳,让人快乐的感觉。如果有一天我遇到我喜欢的人,我相信我会有感觉。我愿意为他付出我的一切。
我,喜欢做简单的工作,不喜欢办公室内的勾心斗角和相互倾轧,所以我要主宰我自己的命运。我要做简单的,不用斗心计的、我喜欢的工作。于是我在导师叹息的声中,在同学惊讶的目光中,踏上了我的考古之路。
突然,有一天在我的身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当我还没有明白过来的时候,我回到了一个我不知道是何年代的地方。
我先是迷迷糊糊地面对一切,随后说服自己就像我以前顺其自然的面对一切一样面对这次穿越。
在我即将成为别人新娘的一瞬间,我遇到一个至今被我誉为白马王子的大男孩。初始的时候,我并不喜欢他,我甚至是排斥、讨厌他,想把他甩得远远的。因为我渴望回到现代,渴望过我的现代生活。当时我一直抱有一个侥幸,希望我能够马上回到现代。然而,我第一次发现我似乎不能把握我自己未来的命运。
我发现人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动物。我在做考古的时候,总是在想古代是什么样子?总是在想要是能回去看看就好了。可是当真的回到古代的时候,没有兴奋,没有激动,有的只是迷茫和彷徨,甚至忘记了当初的愿望。脑子里只是在想:我何时能够回到现代?过我想过的生活。
是否这就是人的本性?往往会忽略身边最近的东西?会忽略它的存在和美好?而苦苦去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幸运的,我认识了他——浩然。我不知道别人的穿越是怎样的,我只知道当我面对穷困潦倒的生活时,我的身边一直有一个人在默默地陪伴着我,默默地付出。
日久天长,我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慢慢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可是随之而来的是内心的恐惧,我担心我有一天会突然间莫名其妙地离去,就像我莫名其妙地来一样。我不敢轻易付出我的感情。
然而,感情的事,个人是很难控制的。当他像涓涓细流一样,沁入我心的时候,我有了不想回家的冲动。当时,我只有一个愿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当我知道我爱上他,愿意为他挽起我的秀发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场灾难,把我们无情的分开。分开后的日子里,我才知道,原来我已经爱他爱的刻骨铭心,爱的不能自拔。
在冰冷的监狱里夜深人静时;在嘈杂的骊山工地筋疲力尽时,我都会回忆着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这些原本我并不留意的点点滴滴,成为我心中最平静、最美好的、最真实的温暖。遥望夜空那颗最亮的星星,我知道,我的心中已经装满了他。
再次抱着他,感受着他的心跳,呼吸着他的味道,我坚定了留在这个时代的决心,不为别的——只为了他留下来。我忘记了寻找,忘记了紫水晶,我愿意和他相守一生。
可是浩然突然离去。至今他的离去对我来说还是个谜。于是,在随后的岁月里我守着一份温暖的回忆,平实的甜蜜,在漫长的岁月中等待。一年、两年,我不觉的这是蹉跎岁月,我觉得我的生命因为有了我执着的追求,而变得有了意义。尽管这等待遥遥无期。
我是一个相信直觉和第六感觉的人。如果说和浩然是一种在一起的感动和患难与共的心灵共鸣,是生活慢慢培养出来的爱情。那么和嬴义一开始的亲近感,来的是那样的自然。
我面对他时感觉就像一个多年没有见到的故友,如此的熟悉、亲切。嬴义在某些地方和浩然惊人的相似:耐心、体贴、温存……
我只有和他在一起时,才完全是最真实的、最自然的流露。我会情不自禁捉弄他,会不由自主对他使女孩子的小心眼;会依赖他;会信任他……是因为他像浩然?像青?后来我发现,这些原因都不是,而是因为和他的一见如故和相识相知。他总是能了解我想要什么,我在想什么。我可以无拘无束地和他说我的心里话,这是否就是世人所说的心有灵犀?
我对浩然的感情唯一动摇的一次,就是在巴蜀的那段日子。我想,如果在巴蜀继续住下去,我会毫不犹豫地爱上嬴义。他是那样的善解人意,温存体贴。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上有浩然的影子。更多的是我感情的自然流露。
我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花心?但是我知道,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人会让你记忆深刻,终生难已忘记。如:青、高渐离、兰儿、成蟜……然而,能够和你相濡以沫、共度余生的只有那样一个人。我希望这个人是浩然,或者——嬴义。
可是突然有一天,我清醒地认识到。我和嬴义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和高墙。嬴义不可能去跨越那道高墙,就像我无法逾越我和嬴政的高墙一样。于是,我心中刚刚萌发的幼小的芽苗,在冷静和理智中慢慢枯萎。的28
回到咸阳,我知道我和嬴义会成为永远的回忆,美好的回忆。只有浩然才是我心中最真实的温暖。
当我知道浩然的死讯,我的心已经完全的死去。我渴望紫水晶把我带回去,可是紫水晶没有任何的萌动。难道它还缺少什么必备的条件吗?
突然间再次面对嬴义,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觉得我像是漂浮在急流中,渴望一颗救命稻草的人,知道希望很渺茫,但是还是想紧紧抓住他。可是我了解他,就像他了解我一样。我知道他是一个宁愿放弃生命,也不愿意背叛大王的人,尽管他把我看得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他也不会。
我看着院落里刚刚发芽的嫩苗,我知道我已经看不到它开花结果。就像我和嬴义之间一样,永远不可能会开花结果。
嬴政,这个让我面对他时心情最复杂的一个人。中隐老人说,我是为他而穿越。至今我也不太明白,我真的能改变历史吗?成蟜的死我至今还很心痛,我感觉我在历史的洪流面前是那么的渺小,改变历史无疑是螳臂挡车。
从小到大一直是一帆风顺的我,一次又一次遭受失败的打击。成蟜的英年早逝、吕不韦的饮鸩自尽,使我感到我至多是一个历史的见证者,我无力改变什么。
于是,我开始不停地逃避,或许我在逃避改变历史的责任。我没有名垂千古的愿望,也没有俯视天下的野心,我只想找一个爱我的人平淡地、幸福地、简单地、快乐地生活一辈子。
面对感情,我不知道我否理智,但是我清醒的知道,我不想要轰轰烈烈的爱情,不想要曾经拥有,只想要天长地久……
这些想法在我再次遇见浩然时,复苏了。就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一样,我的内心深处又充满勃勃生机,激起波澜。我相信我的直觉,我相信我的感觉。可以感受到浩然还深爱着我,就像我深爱着他一样。我们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可以表达情感。我把这种感觉称之为心心相印。
我愿意继续去等待。怀揣着一份希望去等待。即使这等待会给其他人带来伤害,我也会坚定不移地等下去。只因我心中的那份信赖。
在历史的长河中,在岁月的洗礼中,我渐渐失去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我的生命在这个时代,除了等待似乎失去了原有的一切活力。
我想起大学时,老师给我们经常说的一句话:“你们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现在看你们锐气十足,等到你们毕业走上社会,要不了三年,会把你们身上的棱角全部磨平打光。”当时,我们大家很不服气,可是我发现,到了今天,我似乎已经变成了那块被我扔进河底的溜圆的鹅卵石。这对我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夜深人静时,我会冷静清醒地去思考。我很清楚地知道,我选择了嬴政就意味着选择了不平凡,就意味着放弃了我多年的执着和愿望。
他确实给了我对所有人不一样的爱。可是,每次面对他的时候,我总觉得有阴影笼罩着我。是因为我已经不再自信?不相信我自己的人格魅力?还是因为我曾经亲眼目睹到他一见到血就疯狂的眼神?
人都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从孩童到青年、到中年,眼神会越来越复杂,就如同内心世界越来越复杂一样。我知道我看浩然的眼神是单纯的、看嬴义的眼神是清纯的,看嬴政的眼神是复杂的。
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一条对嬴政的防线,总是担心有一天他就会突然来伤害我,而我知道,在这个年代,王权至尊的年代,我连最起码的自我保护的能力也没有。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熟读历史的人都知道。帝王的爱自古有多少能够白头到老?汉武帝的金屋藏娇?唐玄宗马嵬坡的绝情?这些都是前人血泪的教训。
刚才离去的那个女人的背影,是天下间最高贵的背影,也是天下间最孤独寂寞的背影。在她平静的表情下,我听到她的心曾经疯狂、哭泣,最后变的死寂。我看着她的头发别寂寞的岁月一丝一丝的染成白发。
我问自己,嬴政又能爱我多久?我选择了嬴政是否将来也就会变成深宫怨妇图里的一员?微不足道的一员?
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对我执着了十年。就像我对浩然一样,十年!我深深的知道,十年的疼痛有多深,十年的等待有多苦。
面对能够舍身救我的他,我心灵深处最脆弱的神经被触动。我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暗流在涌动,我抑制住驿动的心,眼角的余光又看到嬴义那熟悉的眼神。
我理解嬴义的眼神,他渴望我和他最崇敬的大王在一起。他眼底深处隐藏的爱慕,我总能在不经意间捕捉到。可我只能视若无睹。
难道这也是人性?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抑或是拥有的时候没有珍惜,失去的时候才发现它的珍贵?
环顾高墙,仰问青天:我遇到了几个可以为了我付出自己生命的男人,我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运?浩然?嬴政?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我从内侍手里要来一枚铢钱,把它高高的抛向天空,我闭着眼睛默默祈祷,等待它落下,让苍天来替我决定我的选择……同时我告诉我自己,不管上苍给我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从容面对,我会珍惜我身边的每一个人。从此刻起,我要作回原来的我,那个随意的、快乐的、率性的我……
赵姬番外
我是一个女人,一个卑微的女人,一个卑微到无名无姓的女人;我是一个歌姬,一个艳压群芳的歌姬,一个供男人寻欢作乐的歌姬。因为我是赵国人,赵国的歌姬,所以他们都唤我做:赵姬。
我卑微的、没有自我的活着。我每天全部的精力都是用来取悦男人,取悦那群肮脏的臭男人。我要在他们面前为他们笑,为他们哭,为他们放浪痴狂。其实我在暗地里想,我要让他们为我笑,为我哭,为我痴狂。看到他们为我神魂颠倒、如痴如狂的丑态,我除了得意还有一些落寞。
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命,我每天都要周旋在这些男人堆里面,我无法自拔,我无从选择。即使我想做一个普通的纺纱织布女子的愿望,也不可能实现。每次弹琴高歌,纵酒狂舞时,我的迷人的笑容背后是辛酸的眼泪。的00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个人,一个儒雅的男人。这个儒雅的男人一身月白的衣衫,看起来彬彬有礼,他白皙的脸上始终带着摄人心魄的微笑。斜Сhā入鬓的双眉下,是一双比星星还闪亮的眼睛。当我看到这双眼睛时,我就知道,这双眼睛已经唤醒并点燃了我内心的渴望。
他看到我时,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睛中,亮光一闪。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火花。可是他已经完全把我的生命照亮。
这个儒雅的男人带着我离开了这个醉生梦死的地方,夺走了我的初夜,于是他成了我生命的全部。
他说我的皮肤比玉还光滑、还温润,于是给我起了个名字:玉儿。
我终于有了我的名字,我喜欢这个名字。这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名字。从此他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一切。我沉浸在一个女人的幸福满足之中。
有一天,他告诉我,要我去服侍另一个男人。我落下眼泪。他给我讲了许多理由,这些理由我一个也没有听明白。可是我看到他热切地期待我同意的眼神,我还是违心地点点头。
他看我点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这一刻我觉得,既然他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一切。我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哪怕是牺牲性命,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就这样,我见到了我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这个男人看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为我的美貌所倾倒,已经为我痴狂。
我被第二个男人疯狂的占有,这一夜,没有爱,没有欢愉,只有恨,只有疼痛。
从此,每天,我害怕黑夜的来临。这个令我作呕的男人,每次都是在我的身上寻求慰籍和发泄恐惧,他把我痛苦的尖叫当作快慰。每次都把我弄得遍体鳞伤。我的身体每一次被占有,我的心都在滴血。
我无法忍受这种肉体上和精神上的折磨,我偷偷去找他向他哭诉。可是他给我讲了一番至今我也不太明白的大道理。然后温柔的安抚我,他吻遍我身上的每一处伤痛,抚摸过我每一寸肌肤,给我最炽热的爱怜。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找到迷失的自我,找到心理上的安慰。
我有了孩子。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这个孩子是谁的,可是我宁愿把孩子当成是他的。我告诉他我有了他的孩子,希望回到他身边,他比我还兴奋,可让我继续留在那个男人身边。直到多年后,我才明白他的用意。
孩子成了我全部的寄托。每次一看到孩子粉嘟嘟、胖乎乎的小脸,我就想起了他。我发现孩子的眉毛、鼻子非常像他,特别是眼睛,有着和他一样像星星般明亮的眼睛。
赵国流亡的日子,孩子是我的精神支柱。我的孩子比别人的孩子都要早熟,我们相依为命。有一天,孩子开心地跑回来,用清脆的童音天真烂漫地问:“娘,什么是杂种?”我顿时无言以对,惊讶地看着才三岁的孩子,那纯真无邪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从那时起,我知道我的屈辱和痛苦将会伴随孩子的童年,甚至是伴随着孩子一生。我没有回答孩子,但是,我想,孩子一定从我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因为,从此孩子再也没有问过我这个问题。
以后的日子,孩子经常浑身是泥土,遍体鳞伤的回来。但是他从来不哭,我问他和谁打架,他也从来不说,只是一个人坐在门外的一块石头上,捧着脸仰望着树梢、天空,一言不发,一坐就是整整一下午。孩子孤独瘦小的身影,是我对他的童年的全部记忆。
每到山穷水尽时,我都搂着孩子孤苦伶仃地坐在漆黑的屋内,忍受着饥饿的折磨。孩子从来没有问过我父亲是谁,他清澈的眼睛里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忧虑和成熟。他会用他稚嫩的小手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像个大人似的说:娘,不哭,有政儿保护娘,谁欺负娘,政儿就替娘打他。孩子的话只会让我流更多的眼泪。
在我的内心深处,我知道他不会丢下我们呣子不管,没有人知道,我屈辱着活下去的另一个理由:等待着和他重逢时刻的到来。
我不知道男人们的斗争是怎样的,我只知道在我濒临绝境的时候,我被接回了秦国。
再看到他时,他依然是风度翩翩。我好想立刻扑进他的怀抱,听着他软软的话语,享受他温柔的抚摸。可是他却伏在我的脚下,向我道贺。我听到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那是我心碎的声音。我知道我破碎的心今生再也无法修补。
一夜之间,我成为了天下最高贵的女人之一。看着众生拜倒在我的脚下,我觉得无比的讽刺。我,一个曾经卑微到没有姓名的女人,成了万众瞩目尊贵的王后。只是我知道,我最留恋的还是在赵国那段甜如蜜糖的日子;只有我知道这看似风光的背后有多少血和泪。
我每天继续服侍那个男人。那个给了我无尚荣耀却没有给我任何快乐的男人。这个男人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玩物,一个麻醉自己发泄兽欲的工具,任意作践着我的身体。
我知道这个男人在有了众多姬人之后还要作践我的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代表着他的屈辱史。每次一看到我,他就会回忆起在赵国作质子猪狗不如的日子,他要在我的身上发泄在赵国的隐忍和屈辱。
这个男人一方面给了我一个美丽的光环,另一方面不停地作践我的身体,每次作践完毕后,就像甩开他的鞋子一样把我远远的甩开。直到彻底把我厌倦,抛入深宫。
我默默承受着这一切,我倔强的眼泪只往我的肚里流。每当我痛不欲生时,我都会想起月白色衣衫的他,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温暖和寄托。
每次坐在马车里,走在咸阳城的街道上,走在田间小路上,隔着车窗看着恩爱的男男女女,我的眼睛中除了羡慕更多的是渴望。
那个令我讨厌的作呕的男人突然间一命呜呼。世人有许多猜测,说是这个男人死得离奇。我无心去探寻这个男人的死因,只知道这个男人的死或许可以使我重新获得自由。
我和他终于又可以在一起,终于又回到从前。这一刻我觉得天空是为我而蓝,花儿是为我而开,就连王宫中的湖泊流水也是在为我奏乐。我的心如死灰复燃般突然燃烧起来。
为什么人生会有许多不如意的事情?当你发现没有旧障碍的时候,新的障碍却接踵而至。我的儿子——政,一天一天的长大。
每一次面对政儿质询的目光,我都无从躲藏。我给他说告诉政儿是我们的孩子,他是政儿的父亲。他苦笑着拒绝。我第一次发现,我不知道,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自从收到政儿玉佩的那个晚上,他就再也没有来过。每天晚上我都独守空房。我想他想得疯狂。不顾他给我的警告去找他的府邸找他。他却无情地拒绝了我。我哭着说:我会恨他一辈子。
几天后,他送给了我一个强壮的男人——我生命中的第三个男人。那个男人给我肉体上极致的欢愉,每次都使我欲生欲死。每到醉生梦死之时,这个强壮的男人都会搂着我,唤我我为宝贝。说我就是他手心的宝贝,心中的宝贝。我为之陶醉,可是每到这时我还是会想起一身月白衣衫的他。
身体上的欢愉驱不走我内心的空虚和寂寞。我再次去找他,渴望能和他在一起长相厮守。可是他闪躲的目光和闪烁的言辞再次刺痛了我的心。我离开相府时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满天的细雨都是我的眼泪。
回到甘泉宫,那个强壮的男人正站在雨地里焦急地等着我。他把我抱下马车,在我耳边轻声说:不忍心地上的雨水打湿你的鞋子。
我把头放在强壮的肩上哭泣。只有我知道我不光是被那个强壮男人的话语感动,我还为另一个人的绝情心碎。
从此我全部的心给了这个强壮的男人。每次我再见到他,我都会向他表示感谢,感谢他送给我一个如此强壮令我欢愉的男人。我看到他的脸上有了一丝失落和苦涩。我突然有了快感。原来报复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的3a
我慢慢的沉沦,整日沉迷肉体的欲望和享受中。我慢慢变得疯狂,无法自拔。当我惊闻到我有了孩子时,我不知道该是喜是悲。我匆匆去找他,他告诉我这个孩子不能要。我突然有了故意违背他的想法,于是我笑着对他说:不,这个孩子我要定了!
我搬至了雍地的大郑宫,享受着属于我的二人世界,等待着孩子的降生。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我是人,不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玩物。我要追求我的幸福和快乐!我有权利追求我的幸福和快乐!
听着强壮男人的甜言蜜语,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爱情?我什么也不想管,只想安稳的相夫教子。我只想沉浸在一个普通女人的幸福中。
突然有一天,我惊闻那个强壮的男人谋反。然后我看到在我的面前,红色的光芒在眼前绽开。而制造这片红光的就是那双曾经给我擦眼泪的稚嫩的小手。我恍然发现,所有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我欲哭无泪,欲喊无声。我歇斯底里的嚎叫是在控诉我的不满和愤恨。
从此我的天空只剩下灰暗,我的灵魂已经死亡,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和我无关。我每天只是不停地在缝衣服,每逢一针就想他一次;每逢完一件衣服就回忆起那个孤单的小小的身影……
其实我早就明白玉镯刻的是什么,可是我还故意一次次去问他,就是希望能听到他的温存软语,可是我始终没有听到。收到玉镯的那天,我才明白原来对于男人,特别是对于他而言,还有比爱情和生命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理想和追求。我突然发现原来我是如此的不懂他。
我的儿子长大了,我却一天天衰老。当我抱着儿子高大的身躯时,我除了歉疚就还是歉疚,只有歉疚。
面对铜镜,我看着我的头发一根根慢慢由黑变白,看着皱纹慢慢爬上我的嘴角眼梢,我喜欢回忆那个月白衣衫带着儒雅笑容的他。我的眼前渐渐模糊,往事却越来越清晰。
独自坐在甘泉宫冰冷的宫殿内,倚在楼阁窗前,看着花开花谢,日出日落,慢慢等待着青春和生命一点点流逝。我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嘴里吃的是最美的山珍佳肴,可是我心里对我自己说:来世,如果我能选择,做猪做狗,也一定不会再做女人……
雨稀的穿越番外
书友雨稀要做剧中人物,给雨稀YY的穿越找小义圆梦的故事。
把本章献给所有理解、了解、谅解小义的人,我很感动,也很开心。
不喜欢小义的大大请绕道
本文章由我和雨稀共同完成,出于对网友雨稀辛苦劳动的尊重,谢绝政派、浩然派拍砖,谢谢大家合作。
秦简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爱的至深的人,他(她)最终能得到幸福吗?且听我慢慢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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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大,偶跟你打个商量行不?
什么?
偶,呃~那个你知道偶喜欢赢义啦,(忸怩中)偶想说(手指打圈圈)偶想穿越过去把小义给上了!
什么?(思诺源大惊)
啊,不是不是(某雨稀狂汗)说错了说错了,偶是说想穿过去和小义交个朋友,这么好的男人,现如今找不到了哇。(干笑中)
(思诺源脸色阴转晴)这还可以考虑下。
某雨立马狗腿道,嘿嘿,思大,你就别考虑了,直接一句话,让偶穿了吧。
某思拧眉沉思中,某雨提心吊胆中。
终于,某思眉毛舒展,某雨心脏回缓。
好吧,你去吧。
噢,思大,我……
别过来,偶喜欢男人,别抱我,先说好,过去不能改变历史,不能……
某雨僵着要伸出的友爱之手,眉头抽搐,有些抖动的嘴巴像是硬憋出了一句话,我知道!!!
思大横眼一扫,冷哼,怎么,对我发脾气呢?
某雨立马狗腿状笑道,嘿嘿,哪能啊,偶这是在极度压抑兴奋的心情,这听起来声音就有写变调,绝对不是向思大您发火,我向天发誓(你丫的,要不是为了小义,偶,偶,偶就要你好看)
是吗?我怎么感觉你在心里骂我呢?某思挑眉。
没有,绝对没有,怎么会,呵呵,呵呵,(冷汗,这思大不愧是大神级人物,这心理想什么都知道。)
好了好了,去吧,去吧,某思说完就猛的踹了某雨ρi股一脚。
某雨一声尖叫消失与天地间。
…………
偶的神啦,ρi股好痛,要死人了要死人了。
你丫的思诺源,别让我再看见你,居然让我这么穿过来,可恶。我一边揉着ρi股,一边大声咒骂着思大。
突然,天空一阵闷雷,骇我一跳,仰天一看,天空一道霹雳闪电滑过,顿时犹如思大狰狞的脸,哎呀偶的神啦,思大,原谅我一时没转清楚时空,这个脑袋有些混沌,不是真心咒骂你。
雷声停了,呼,偶心也平了。
这时,突然一声厉喝传来,“什么人?”
吓得我差点一口气没没换过来,好不容易缓过气,不尤怒瞪过去,你丫的,要是这么一口气没缓过来,那可是第一个刚穿来就死了的最丢人主角,还要不要人活。
想到这,更是将怒气充分通过眼神表现出来,那眼神绝对凌厉,绝对有气势。
可是,刚瞪过去,偶眼神立马变成泪眼婆娑,这一快速的转变差点没把我的眼睛搞抽筋,偶的妈妈咪呀,谁能借个墙让我扶下先,偶腿软。
看着那一个个手持利器的军大哥将我围了一圈又一圈,我除了冒冷汗,还是冒冷汗,腿一个劲发软,最初的怒瞪转成了泪眼朦胧,此刻,偶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时,我才发现我穿来的地方是军营。
那感觉就像呆立在风中,落叶忽悠一片飘零而过,说不清的凄凉,萧瑟,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偶的心哇,是拔凉拔凉的啊。
思大,你怎么能让我这么穿。
“说,什么人?”正在我心理一阵阴暗时,初时让我差点没换过气的声音再次想起,我一看,眼睛顿时一亮,哇,这男人英气十足,好有气势,好猛啊!!!口水,口水,口水……
对面英气十足的男人显然被我一脸花痴像骇住了,说真的,能在我如此炙热眼光下安然无恙的人现如今还没找到一个,思大就曾对我这眼神下评:眼如火,神如焰,让人焚,括弧,自焚。
不过,这人似乎功力比一般人深厚,居然只是稍微脸红了下就恢复平静,冷眼横来。
被这冷眼一扫,我立马清醒过来,大汗,这时候怎么能犯花痴,心里擦了把冷汗,才强做镇定道,我是韩芳的妹妹,韩雨稀。
对方一听韩芳眼神微变,疑狐道,韩姑娘的妹妹,据我所知韩姑娘并没有妹妹,说,你是何人,居然擅闯军营。
我说这位大哥,看你长得英气十足,比较养眼,我才一直忍你哦,刚才差点让我挂掉还没找你算帐呢,现在居然跟我这么嚣张,想到这,我脸色也不好看了,哼,你要是不信,就去问我姐姐韩芳吧,你就说她二十一世纪家乡的妹妹韩雨稀来找她。
听我这么说,他终于有些动摇,便招来一个小兵,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那小兵看我一眼,就走了。我猜他确认我的身份去了。
趁这时间,我就打量起眼前的人,看他这装扮和气势,应该是个官,是谁呢?
那个,你叫什么?与其心理猜想不如直接问算了。
那人特拽的横了我一眼,我暴怒,他才凉凉的回到,王翦。
啊,我不惊一声尖叫,他触眉。
本人的名字有何不妥,引得姑娘如此尖叫。
额,没什么,我刚才头痛了一下。
他明显不信,可也不再追问,只是望着我若有所思,我也由他去望,反正也望不出个什么来,现在偶心理是激动的,天,他就是帮助秦始皇夺的政权中的重要人物啊,他已经是如此优秀的人,那,那偶心中的阿拉达小义,不是更加魅力四射,哎呀,太让人激动了,穿来果然没错,哈哈,哈哈。
正在我YY时,忽闻一阵不小的骚动,围着我的人瞬间开出一条道来,然后我见到了她——许寒芳,这个让我嫉妒的女子,获得了小义爱的女子。
看到她的那一刻,偶心理是复杂的,真的是复杂的,偶发誓,真的发誓,绝对不是嫉妒占主角。
为什么,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看到许寒芳的长相,偶真的有想尖叫的冲动,天,让我爆发吧,这,这,这明明是那思大可恶的脸,咬牙中……
此时她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我,有惊喜,有疑惑,有担忧,一系列的感情全都包容在那眼中。
可是,我怎么看都觉得那刺眼,想到那临行一脚,偶心理直恨,偶想打人,思大,你知道不?偶心在滴血,这是怎样的忍力,太佩服我自己了。
在这个时刻,我居然冷静的表演起来,偶忍住想到一拳打过去的冲动,硬生生将要伸出的拳头改成了拥抱,眼神变的迷蒙,一张脸满是喜及而泣的神情,被我演得是淋漓尽致,口中更是悲切的呼喊道,姐姐,我是小雨啊。
说完,不等她反应,偶一把抱了上去,顺势贴在她耳际说道,我是紫水晶。说完这话,我就抽噎起来,戏要做全套不是?
听到我说紫水晶,她明显一震。
然后,不愧是女主,立马反映过来说道,妹妹,别哭,跟姐姐回去再说。赢义,她是我妹妹,额,小雨。
什么?刚才叫谁?
赢义?小义?的3e
像触电一般,我不由浑身一震,随即迅速从拥抱中退出,看向静静立在她身后的人,让我不顾一切来此的人。
一滴残留与眼底的泪滑落下来,消失与尘埃间。
小义……,
小义…………,
小义………………,
真的是你?
在脑里无数次的描绘,在梦里千百次的呼唤,在心理亿万次的想念,终于,终于,我见到了你。
此刻,你就在我面前,而我站在你对面。
你可知我这深深的情意,这浓浓的爱恋,我将他全化在眼里,你可明了?
我就这样望着他,
忘了时间,
忘了地点,
忘了一切,
痴了,
醉了……
赢义听到许寒芳的话,终于,将停留于她身上的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当对上我的眼神,不由心如雷击,久久不能言语,像中邪一般,迷失在我的眼神里。
她的眼神为何这么熟悉,为何让我揪心,为何……?
这,这不就是自己的眼神吗,不就是自己看向韩芳才有的眼神吗?这个只有对着她的背影才会显现的眼神,这个不敢轻易显现的眼神,这个让我对着镜子会慌乱不能自己的眼神。
禁不住内心一阵激荡,突然,心中生出一个念头,这眼神不能让她看到,不能,急忙看向一旁的她,发现对方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不由心头一暗,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酸涩。
看到小义慌忙别开的视线,我心理禁不住一阵怅然失若,看到他目光落脚处,更是止不住的心酸。
我这是怎么了?
不是早就明白他心理放的是谁吗,不是早就有准备会对上这样的情形吗,可为什么心还是会痛,如窒息般的疼痛呢?
“韩,韩姑娘,这位自称是令妹,不知……”王翦对于这诡异的气氛是一百个不自在,可是看着周围将士探究打量的眼神,让他不得不出声。
而瞬间,呆立的三人都回复神智,只是我黯然了眼。
我知道许寒芳在暗自打量小义和我,我无暇顾及,接着她转向王翦说了些客套话,至于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此刻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周围的人和事。
等我意识到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已经身在许寒芳的寝宫了。
面对我的是她那双探究的眼,周围不见一人,包括小义。
我知道,她想问我的来历,现在,我的情绪已经恢复,所以便将一早想好的台词对她一古脑的说了出来。
我是你脖子上紫水晶的精魂。我盯着她的双眼,无比认真的说。(偷窥的思大扑通一声绝倒在地,某雨奸笑,嘿嘿,看你还窥不窥,摔疼了吧,活该)
她听后一惊,手不自觉抚上颈间的水晶,我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内心一阵窃笑,表面却不动声色,为了接下来的追爱大计,今天一定要让她信以为真。
你,你是精魂?她惊疑的上下打量我,显然不信。(思大咆哮:废话,谁会信啊)
我早知道她会有如此反应,在对上她惊疑的眼神,诧异的问话后,偶立马进入演戏状态,神情迅速转为凄迷,摇望窗外,口中以飘忽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心理有很多疑问,只是,我并不能告诉你原因,只能说一切皆由天注定,我只是帮你完成命运的一个契机。
我望着她,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定定的看着她,直到她眼里的惊疑转为沉思,我才接着忽悠,本来一切都按照原有的轨迹在运行,可是,却出现了纰漏。
说完纰漏,我便装出严肃的摸样问道,你还记得那天夜里突然紫水晶发光的事情吗?那时,你还以为是紫水晶要将你带回二十一世纪,吓得拼命掩住紫水晶的光芒跑回屋里。
听我这么说,她抓着紫水晶的手又用力了几分,迟疑了会她才问道,什么纰漏?
呼~心理舒口气,还真怕她不问这问题,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忽悠下去,谁叫这戏一个人演不来呢。
心理这么想,表面上却显出无奈的神色,当初你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小,呃,赢义吧。(汗,差点说出小义)
还好她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有些不定的问道,他有什么纰漏?
哎,我装模做样的叹口气,才悠悠说道,赢义他脱离了原有的轨迹,他,迟疑了会,才故做担忧的看她一眼后说道,他爱上你了。
什么?她惊异的叫了下便不做声了,目光呆呆的望着地。
而我虽然心理焦急万分,却只能镇定的坐着,小心观察她的脸色,揣摩她的心意。
我不知道她这声惊异的叫喊是为了小义的爱恋,还是因为小义的爱恋是种错误,还是因为两者兼具,但不管原因是什么,都让我心理无比的难受。
时间静静的流淌,冲刷着我和她不平的心,在我以为就会一直沉静下去的时候,她抬眼看向我,那目光里传达着一种坚定的意念,让我有刹那间的心慌,仅仅是一刹那……
他原有的轨迹是什么?她带着某种豁出一切的口吻问道。
我心一紧,强压下不适的感觉,才说出最终的目的,他原有的轨迹是伴随你走过应有的轨迹,然后回到我身边,他,也,是,紫,水,晶,与,我,本,是,一,对。说道最后一句,我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吐出,眼神紧紧的惑住她的,我向她宣告着。
她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下,嘴唇轻轻的张了张,却没说话,我看到她抓着紫水晶的手又紧了紧。
我垂下眼帘,不知为什么,此刻,我有些害怕看到她的表情,可是,为了小义,我不能退缩,按在塌上的手不由用力了几分,指尖因这个动作而有些泛白。
良久,她才长舒了口气,你出现是为了让他……
是的。我终于抬头,坚定的与她对视。
她看了我许久,才露出一抹微笑,说着我明白了。
于是,我笑了,我知道,接近小义的第一步我做到了。只是心底为什么有点酸酸的,因为她笑容背后的凄苦吗?
我不知道,也不愿意想。
狠狠心,我垂眼说道,我只有两天的时间,这两天你可以让赢义做我的护卫吗?我说出来了,我真的说出来了,原来并不难。
恩。她回答的声音很小,可是仔细观察的我还是听到了,为了怕她反悔,我立马往外冲去,口中大叫,赢义,赢义,赢义。
从来不知道可以放肆喊出他的名字是如此另人开心的事,这种感觉太奇妙了,赢义,赢义,我感觉身上所有细胞都是欢愉的,赢义,都是因为你啊,你知道吗?
末将在。赢义行礼道。
突然,我欢愉的脸僵了下,才恢复如初,赢义,你不需要向我行礼。
您是娘娘的妹妹,末将礼应行礼。他垂首一板一眼的回道。
而我的喜悦,因为他的话一点一点的流失,我仍强颜道,你不用……
礼不可废。他仿佛知道我会说什么一般,抢先说道。
我……我刚才和姐姐说了,想出宫转转,由你陪我。强压下心里的酸楚,笑颜说道。
末将找个熟悉王城的带……
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我终于忍不住叫嚣道。
他垂下的头终于因为我的话而抬起,可是在对上我的眼后,又迅速低下,并后退了几步,仿佛我是洪水猛兽般,刚站定就俯身说道,末将是负责娘娘的安全,赎末将无法……
够了,我喝道。无法在看他低垂的脸,无法在忍受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无法,无法,我无法面对,所以,我转过身去。
娘娘。
在回身后我就后悔了,听道赢义的声音,我更是悔不自己。
许寒芳何时来的,她看了多就,听了多久,在我如此狼狈的时刻,让我对上她,这叫我情何以堪。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回身,脸上有着无法掩饰的尴尬,我只觉得更加刺眼,刺得我眼红心痛。
我知道,这时候,为了我的骄傲,我应该挺起胸膛若无其事的回屋,可是,心理却有个声音在大声的诉说,不能,不能,你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好不容易见到小义,怎么能退缩。
啊,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你看,你这侍卫怎么搞的,让我陪我去逛个街都这么难。一瞬间,我又恢复到以往的开朗笑颜。
她显然有些怔忪,不过也只有晃眼的功夫,她便接口道,小雨,一定是你说什么话吓到赢义了。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下才故做娇羞道,哪有?那声音听得我自己都浑身汗毛直竖。
赢义,我,我今天想在屋里呆会,你就陪小雨去逛逛吧?她的声音略有下迟疑,不过还是说出了我心中所想。
为了怕自己会想她背后迟疑的意义,我立马转身对小义说道,看吧,我说了要你陪我的。
娘娘,末将……
护卫不只有你一个。小义话还没说完,便被许寒芳大声喝断。
听到她这句话,我不敢相信的转身看向她,在转身的瞬间,我发现小义眼底的受伤,这伤简直让我窒息,而她也像是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一样,脸变得惨白,嘴巴张了合,合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说。的9c
末将领命。小义的声音透着丝丝哀,缕缕的凉,绞得我的心生生的疼,却发不出声,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可是为什么我不开心。
尤其在对上她因为小义的回答而越惨白的脸,我更是离开心十万八千里。
小雨,今天姐姐就不陪你了,自己去玩吧,她说完便立刻关上了房门。
我只来得急看到她飘飞的衣摆。
回身,是他垂目的脸,我压住眼睛的酸涩,笑说着,赢义,我们走吧。
不由分说,我抬脚便向前走去。
韩,韩姑娘。的5c
急行的我迅速停下脚步,旋风一般的回身来到他跟前,脸笑得跟抽风似的,心理一个劲的念叨,他叫我了,他叫我了,他叫我了。
我眨着快冒心型的大眼,忽闪忽闪的望着他,我感觉眉毛都在笑,上扬的嘴愉悦的说着,干什么?
显然他被我的眼睛给电住了(思大抚额大叹,人家明明是被你吓住了),愣了半晌才躬身说道,韩姑娘,请随我这边走。然后留下瞬间成为化石的我向我方才走的反面而去。(哈哈,思大在笑得前扑后扬,只差没垂地面了)
我,我,我忍。
……………………………………
哇,赢义,这东西看起来好好吃。
哇,赢义,这玩具好有趣。
哇,赢义,这胭脂有好多啊。
哇……………………
一来到街上,我便像疯了似的,不停发出惊叹,跑的东边跑西边,而赢义始终不紧不慢的跟在我身后,可是对于我的呼唤,依旧不予回应,只是默默为我挡开他人的碰撞,让我失望的同时,又有丝丝的甜蜜。
赢义,在一个卖配饰小摊前,我停下,再次换道他的名字,此时的我,已经不在如疯子般兴奋了。
他似乎也感到我的不同,终于回道,末将在。
我皱眉,他这回答还不如保持沉默。哎,算了,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身上有钱吗?我小心的看着他,心理犯咕,他成天跟在许寒芳身边,貌似没用钱,在王宫有地方需要用钱吗?显然不用,所以我才不确定的问出来。
他垂眼,不卑不亢的回道,韩姑娘请放心,您想买什么无须顾忌。
赢义,你,你可以送我这个么?我拿起小摊上一颗直径差不多有1。5厘米的粉晶迟疑道。心被悬在高空,颤微微的。眼望着他,满是期待。
不等他答,摊主便大力推荐着,什么姑娘好眼力,什么这珠子可是粉晶中的上品之类的,总之就是我拿的东西有多么多么好,我不买是我多大多大的损失,在现代,我一定将这摊主扁得一文不值,但此刻,我只在乎他的回答。
他垂着的眼帘有了一丝轻微的颤动,我看到了,这让我欣喜万分,他有感觉了是吗?
他向摊主仍了几个铜铁造的物件,我猜想那应该就是货币了,心止不住的一阵躁动,感觉捏在手里的粉晶也热得炙手。
得到了心念的礼物,逛街也变得不那么狂热,于是,我提议到风景秀丽的地方看看,然后,我便一个劲的对着粉晶发傻,至于走到什么地方也没留意,等我回过神,才骤然惊叹。
此刻我总算体会到“登高而望远,一览众山小”是何境界了,没想到小义居然带我到山上,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不禁笑说,没想到你会带我来这,这里真美。
他站在一边遥望远方,用磁性而温柔的嗓音说道,这山名叫秦岭,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整片王城。
意外他会说这些,不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谁知便离不开视线,此时已经是日落西山,落日的余辉铺洒在他身上,仿佛渡上一层金纱,挺拔刚毅的站在那,惑住我所有目光。
时间仿佛禁止了一般,我痴恋的望着他,感觉这样过一生都甘之如饴。
赢义?终于,我忍不住痴痴的唤起他的名字,然,他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望着远方。
不自觉向着他的目光尾随而望,心顿时如遭雷击,那是许寒芳的寝宫。
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惨白,酸酸的苦涩在心理向波纹一样漫散开来,一波又一波,一圈又一圈,不能平静,不能,不能……
我穿越过来是为了什么?
一开始,只是盲目的想要见见你,想和我心心念的你真正的相见,不是在小说,不是在梦里,可是,见过之后,我还想要什么?我还想要得到你,看不惯你如此爱许寒芳的你只能默默守护,看不惯如此优秀的你,只能一个劲的隐忍,我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我想要你能和许寒芳幸福在一起,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能。
你的忠,你的义是你永远跨不过去的横沟,也是你们之间永远的界限。
我心疼你的苦,心疼你的忍,然,我也欣喜,欣喜你们不能在一起,欣喜我也许有机会可是抓住你,也许,仅仅是也许,因为我知道这希望微乎其微,可是我却如飞蛾扑火般依然尝试。
于是,我义无返顾的来了。
于是,我明白了,在我眼中的你再怎么痛苦,对于你却是我所不能了解的幸福。
赢义,今天我永远不会忘记,这颗粉晶也将是我最珍贵的礼物。
什么人?就在我思索的时候,赢义突然闪身将我环到身后,正在我错愕间,发现周围竟然来了十几号蒙面黑衣人,那唯一露的眼睛正透着深冷的寒意,我想这是杀气。
偶的妈妈咪呀,这是玩哪初。
显然这不是在拍戏,随着黑衣人的逼近,我和赢义不断后退,我不由抓住他护卫与身前的手,刹那间,我突然变得不再害怕了。
喂,你们是什么人?既然不怕,我也豁出去了,对着貌似首领的黑衣人问道。
我们是谁你不需要知道,我只要知道你是赢政的爱妃就行,想来你也是聪明人,这种情况下反抗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乖乖和我们走吧。黑衣人阴测测说着。
听着他恶心扒拉的声音,我一阵恶寒,再一细想他的话,不由心理怒骂,NND,感情他把我当许寒芳了。
你脑子生疮啦,我怎么可能是那死赢政的妃子,还爱妃,别恶心死我了,你信不信,我把前天吃的饭都给吐出来。一听到赢政的名字,我犹如触电的虾跳过护卫着我的赢义,一手叉腰,一手怒指黑衣人。
赢义不知是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蒙了,还是被我骂死赢政给气到了,居然愣了半天,才急呼韩姑娘,然后将我揽在身后。
心理还没甜一下,那黑衣人却冷哼道,上,男的杀,女的活捉。
什么,这下,我是真的傻了,真的意识到这是不是在拍戏,是要死人的,我死了可以穿回去,可是赢义死了就没了,那我还不得哭死。
随着那黑衣人一声令下,其他人便一起向我们袭来。
赢义,我不得不再次感叹,你,你,你实在是太帅啦。
可是,赢义再怎么厉害,毕竟只有一人,没过多久,已身中数刀,我看得心头直颤,泪如泉涌。
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能让他死,一定不能让他死。
可是,如果使用那能力我就要立刻回现代了,本来可以和他相处两天的,想到这里,我不禁犹豫了。
就在我犹豫时,赢义又中一刀,让我不定的心终于停摆。
不行,回去就回去,说什么也要救他。
定了定心,才大声喊道,全部住手。
因为我的出声,黑衣人不由一窒,而赢义便借着间隙,闪身拦在我身前。
看着他身上不停冒着血的伤口,我心抽痛到不行。
赢义,痛不痛。
韩姑娘,末将没事。
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小雨。叫啊,求你,让我听你叫我小雨。
小,雨。也许我我目光太恳切,也许是我目光太期待,他还是叫我了,够了,这样就够了。
我漾起最灿烂的笑颜,轻声说道,小义,相信我,别怕。
说完,我在众人惊愕之际,拉起他的手把粉晶放进他手里,我微笑的看着他,眼中是无限的眷念。
然后,我全身泛起一层荧荧的紫光,这光芒,越来越大,越来越盛,最终将我俩包围。在黑衣人惊呼中,我们的身影消失在风景秀丽的山头,留下一群惊骇莫明的人。
被紫光包围的赢义终于有了一丝震动,要在平时,可能我会笑下,可是现在,我只能尽我所能的多看他一眼,哪怕是半眼。
小雨。他似乎感觉到什么,不禁喊出我的名字。
泪,终于夺眶而出,噢,小义,小义,我是多么不想离开你。
从赢义震动的眼中,我知道此刻身子正一点点的消失,从脚底蔓延,逐渐化为一抹紫光流彩。
我知道时间不多,只能深情的望着他,我想对他说,小义,我爱你。
可是,我没有,我不能,我不想给他造成负担,哪怕是一点点。
我知道,我应该移开视线,然而,我不舍得,我真的不舍得啊,天,就让我再任性一回吧,让我在看他最后一眼,就这么一眼。
我用眼睛描绘着他的容颜,想要将他深深的印在心底。
从他剧烈收缩的瞳孔中,我知道,他明白了我的眼神,就像我明白他的眼神一样。
它在无声的诉说:小义,我爱你。
赢义震惊的望着眼前即将化为紫光的身影,想要做点什么,想要说点什么。
可是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没有做,只能看着她一点点的消失,脑海里满是她的双眸,心理被一种异样的情愫塞得满满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很苦很苦。
然后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的9c
赢义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并无任何伤痕,才发觉自己只是做了个梦,然而梦里的感觉是如此真实,心理依然有着那异样的情愫缠绕,苦苦的。
对自己有此感觉不禁摇摇头,想甩去这怪异的感觉,起身,忽地一颗珠子从怀中滑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响,在寂静的房间,宛如一声惊雷。
赢义捡起一看,心头一震,居然是那颗梦中女子买的粉晶,只是这粉晶里多了一股仿佛活物般的流动紫光。
骤然想起在昏迷的瞬间,依稀记得她消失后的紫光飞入了手中的粉晶之内。
不自觉握紧手中的粉晶,眼前浮现出那深情的双眸,似乎在说,小义,我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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