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直到暮色起来才回到家中,而这时候有力拄着木棍,已经站在门前等候她多时。
“落雁,怎么去了这么久?”
“有点事耽搁了。”
落雁眼见天色不早,赶忙把手中挽着的篮子放下,然后动手淘咪洗菜煮饭,在田间忙碌的爹娘、兄嫂很快就会回来,她再不手脚快点就要来不及,有力狐疑地盯看着她,“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
她脸红是因为归靡,居然那样大胆地在河边就亲吻了她。从河边一路走回到家中,但红晕仍然未散,可见当被归靡搂抱在怀中的时候,一定是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她的手心里,仿佛还余留着他用手指写下的两个字:“等我。”
他执住她的手腕,一笔一画地书写,眼神非常的认真。
归靡是真心想要娶她,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说服她的家人。这个男人强壮得像是村子外面的大山一样,他让落雁感觉到非常的可靠。想到被他动情地亲吻的情形,落雁的心跳加速,脸颊不由自主的又红了起来。
有力没有再追问,在灶膛前面坐下来,帮落雁烧火煮饭。
落雁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而自己在河边与归靡私会,心里非常的过意不去。她倒了一碗水递到他的手中,“三哥,喝水吧。”
“谢谢。”
有力露出笑容接过,落雁转过身想要继续做事,却听到他开口说:“你总算是没有有了男人就忘记了三哥。”
“三哥!你——”
落雁的脑海“轰”的一声,当场石化,有力到底是从何处看出来,她刚跟归靡见过面?难道他是看到了他在河边亲吻她的情形?又或者是她的唇瓣上还余留着红肿的痕迹?有力像是变戏法一样,用手心托出来归靡织给她的草蜢、小公鸡和兔子。
“还给我!”
落雁情急地伸手抢了回去,她刚才急匆匆地赶回来做晚饭,把它们都落在了篮子里面。有力也没有为难,笑着任由她抢了回去。落雁像是宝贝一样把它们都拿回到自己的房间,有力坐在灶膛前面故意大声地说:“这种小东西换作我也会编啊。”
“三哥,你喝水吧!”
落雁像是火烧尾后一样逃出他的视线范围,果然是人以类聚,他跟月桂在一起做工的时间久了,把她那种凡事都要寻根究底的性子学了个十足,居然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拿来作取笑的对象。
一轮人仰马翻的忙碌过后,田里的稻子都被收割了回来。
往日里放眼看去大片金黄的田地,只剩下一茬一茬的稻草头。禾秆在地里铺开,待到晒干之后就会被各家各户挑回去,它们不仅可以用来烧火煮饭,还可以给牲口过冬保暖、搭建稻草的房屋。
种田一年到头都有忙不完的农活,收割完稻子,并不是就可以闲下来。
收割之后晒到龟裂的田地,需要用水车把水灌满,这样就可以把害虫和病菌都淹死,然后田间轮作,种上油菜或者是豆子,不但可以给田地增肥,也不会浪费任何可以增加收成的空余。
江长勇身为一村之长,终于可以空闲下来,解决困扰大家的山林的野猪问题。
月朗星稀的夜里,夏夜的凉风一阵阵地吹来,各家各户被召集到了晒谷场上商议。孔武提前拿了气势风灯过去,并且高高地挂起来。吃过晚饭之后,村民陆陆续续地到来,有的搬着自家的小板凳,有的干脆就席地而坐。平素难得全村的人齐全地聚在一起,所以只要家中没有重要的事情,男女老少都趁机走出来唠嗑。
日间晒满了谷子,热气还没有完全消散的晒谷场,一下子便挤满了人。
落雁扶着有力,也早早就跟随着父亲过来。
清剿山林的野猪,事关归靡能不能改变他在她的爹娘心目中的印象,所以她一路走来都是带着忐忑。以往这种村民商议的集会,归靡几乎是不会参加,但是隔着熙攘的人声,她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他。
如此高大强壮的男人,即使是在人堆之中,也轻易就能让她辨认出来。
她匆匆地与他交换了一记目光,便又重新低下了头去。
自从那天在河边意外碰到之后,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面,但是四目交接,她仿佛仍然能够感受到他胸前的热力,烫得她耳根烧红,脸上泛起红晕。
竹桃吃过晚饭也过来了,她自己带着板凳,看到有力不方便站着,便把板凳让给了他,然后拉着落雁走到一边去说话。有力许久没有回村里,所以一下子就被村里的人团团地围住,犬家追问起他在城里做工的情形,以及他是怎样在野猪的獠牙底下脱身。
“你家三哥的人缘真好。”
竹桃朝有力撇了撇嘴,或许等到江长勇让出村长的位置的时候,有力会是接任的最佳人选,不过前提是到时候他还留在这个村子里。
“竹桃——”
落雁凑近竹桃的耳边,轻声地开口跟她说:“我三哥在城里有喜欢的姑娘,或许很快我就会有三嫂了。”
“真的?”
竹桃两眼都冒出亮光,跟月桂一样,她也是天性好奇到不得了。落雁想到每逢笑起来,就会露出细白牙齿的翠苹,极为肯定了点了点头。她的三哥是很有志向的男子,长相人品都出类拔萃,村里没有可以配得上他的姑娘,假若有一天他真的要经营自己的生意,翠苹一定会是他最好的贤内助。
落雁把带来的绣花样子拿给竹桃看,距离她出嫁还剩下一个月,她在抓紧时间给她绣被枕,否则就要赶不上了。
“喜欢这个吗?”
她绣的是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因为是给自己最好的朋友, 所以她花费了许多心思。
“太漂亮了,只怕绣好之后我都不舍得用。”
“你喜欢就好,用旧了我再给你绣新的。”落雁弯着眉眼露出笑容,“但是到时候只怕是要给你跟桂良的孩子绣了。”
“落雁,你现在也学坏了,居然取笑我!”
竹桃抬起了手,佯装要打她,落雁连忙笑着侧身避开。两个人凑在一起说笑打闹,而另一边江长勇搬了条长凳,已经在晒谷场的中间站了上去。
“大家安静!”
他居高临下地示意村民们听他说话,吵杂的声浪像是潮水一样缓缓地褪去,等待了一些时间晒谷场上才全部安静下来。等到大家都不再喧闹,他才把要上山清剿野猪的想法,当众宣布了出来。
063百步穿杨
上山清剿野猪,把猎到的猪肉拿到镇上去卖钱,然后用来雇人清理塌方,大家对于江长勇的这个想法都非常赞成。山村里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只要出工不需要出钱就可以办成有利于全村的事情,大家何乐而不为?
年轻人跃跃欲试,头一回赶上集体行猎,他们都希望能一显身手。
底下的议论声不绝,晒谷场上又再次炸开了锅。
人多杂乱每回开会都是这种情形,江长勇也不着急,待到大家都议论够了,才又继续开口说:“山林里面的野猪不少,行猎有一定的危险,所以我们需要找个有经验的人来带头,确保大家不会被咬伤。”
“谁啊?”
村民们的目光逡巡,都在看向各自心目中的人选。
但是一轮的扫看下来,却发现能够充当领头的人几乎找不出来,这几年风调雨顺,田里的收成都很不错,大家都忙着种田去了,打猎的技艺也就逐渐生疏,一下子之间还真推举不出合适的人选。
江长勇示意站在人群中的归靡,走到他的身边来。
“归靡现在是我们村里,唯一以打猎过日子的,他对山林非常熟悉。我打算让他来当这个带头人,大家有什么意见?”
“村长,他只是个哑巴啊?”
底下立即有质疑的声音响起,归靡平素独来独往,而且长得又高又壮,村里的人对他多少有些隔阂和畏惧。
“归靡能不能当这个带头人,我先不下定论,大家看看他的身手再说。”
江长勇把孔武叫了过来,让他把人群往两边分开,中间留出一条过道,然后把用厚厚的稻草扎成的箭靶挂到了草棚的下面。气死风灯在夜色当中摇曳,光线或明或暗,落雁明白父亲是要让归靡当众射箭。
不亏是一村之长,江长勇的想法非常的周全。
但是让落雁觉得疑惑的是,他显然对归靡非常的了解,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连她也不知情他就与他有了这样的共识?
“大家让一让啊。”
孔武把人群驱散,桂良在旁边看到,也站了出来帮忙维持秩序。
晒谷场上总算是空出来了一条通道,归靡走到五十步以外的地方,拿起了自己的长弓,而且从箭袋之中抽出了三枝竹箭。他的箭技是由“神射将军”亲自传授,从小经过刻苦训练,五十步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实际上还可以射得更远。但晒谷场上的村民太多,为免有人突然闯出来误伤,所以他只作了最保守的选择。
落雁看着那个强壮如大山的男人弯弓搭箭,一颗心都在“扑通”、“扑通”地乱跳,这么远的距离,归靡能够射得中吗?假若他再这么多人的面前失手,后果一定会是非常严重。
“没事的。”
竹桃在旁边伸过手来,握住了落雁的手心。
落雁既是惊讶又是感激地抬起头看着她,竹桃凑近她的耳边说:“你这么紧张他,他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竹桃——”
落雁羞红了耳根,她不太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轻易就让竹桃看穿了她的心事。
“回头我再审问你。”
竹桃笑了一下,示意她静心观看归靡的表现。
落雁的手心被她握住,她在紧张之中都冒出了汗意,竹桃的慰解总算是让她稍微的放松了下来。
归靡隔着人群,看到了落雁与竹桃站在一起。
她的眼中带着紧张,似乎是连呼吸都屛止,只是一直着急的看过来。他的心头升起一股骄傲,只是几支竹箭不是什么难事,他一定不会教她失望。他举起了长弓瞄准了箭靶,完全没有犹豫,三箭便已经齐发了出去。
“哇——”
人群之中比先前更甚的炸开了锅。
只是一个普通的猎人,需要有这么好的箭技吗?大家看向归靡的目光都带着惊叹,他是如此轻松就用三支箭,在昏暗的光线中劲道十足的,同时射穿了稻草扎成的箭靶!换做是其他人,能够一箭射中已经十分勉强,而他是三箭齐发!
“让归靡当行猎的带头人,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归靡三箭射完,江长勇重新站了起来。他的目光扫视过全场,却没有一个人再有质疑。归靡只是小露了一下身手,便已经震慑住在场的所有人。而他流露出不凡的身手之后,也没有因此就变得骄傲和张扬,而是像平常一样沉静地退到了旁边。
“既然大家都没有问题,那我们就这样决定。参加行猎的年轻人留下来,我们一起商量上山打猎的计划,其他人没有事情可以先回家去。”
江长勇从长凳上跳下地,带头把草棚里面铺开的稻草挪走,露出了堆放着的大堆打猎的工具。原来在大家都忙着收割农田的时候,归靡丝毫也没有闲着。他不单止摸清了山林的地形绘画了地图,还把工具都准备了下来。
竹茅、钉板、捕兽夹,只凭他一个人,居然就用竹子制成了这么多的工具。
落雁扶着有力,跟着人群离开晒谷场,目光仍然恋恋不舍地落在归靡的身上。她在这夜才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了解是这样少,他有一身的本领却没有被人发现。假若走出这片山野之地,他一定会像雄鹰一样展翅高飞,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有力有伤在身走不快,身边的人群逐渐稀落,而晒谷场上的情形已经看不见。
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着头走路,情绪仍然陷在归靡刚才的出手之中。身边的有力却忽然开口说:“我们都看走了眼,他是真正的男子汉。”
“三哥?”
她在星光之下抬起头,明白自己的兄长说的是归靡,一时间既是欢喜也是惊讶。有力伸手过来,覆住了她的手背抚慰地拍了拍,“你有自己的主张,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
落雁只觉得一股暖意在心头漾开。
归靡在晒谷场上的出手,不单止震慑了全场,也收服了她的兄长。
在她的手心里写下了“等我”,他没有让这两个字变成空话,一直在努力没有让她失望,他是真心的想要娶她作他的妻子。
064山林狩猎
晒谷场上的村民集会结束,两天之后,归靡带头领着村里的青壮年上山清剿野猪。有力腿上有伤不能参加,一时间觉得十分的遗憾。而孔武带好了工具和干粮准备出门的时候,青华吵闹着要跟去,结果被他娘金兰赏了一个耳刮子。
落雁扶着门楣站在家里,看着孔武手执竹茅,与父亲江长勇一起走远。
山林里的野猪为数不少,而且穷凶极恶,希望他们都能够平安不要受伤才好。而归靡,她更加希望他可以顺利完成这次带头的任务。
所有的人都在晒谷场上集合,归靡扫视过人群,他原本以为落雁回来送他,但是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他转念想到在场的全是村里的青壮年男子,她一个姑娘家不方便掺和在其中,所以不能出现也就不是奇怪的事情。
那天在河边遇见原本是意外,但是他却情不自禁地吻了她。不管她的心里,还有没有城里那个男子的影子,她终究还是回到了村里,或许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他的心像是徜徉在海洋中,充满了陶醉和温暖。
她是他认定的妻子,不管怎样他都一定要娶到她。
想到她酡红着脸色,像是化身作了一摊软水偎靠在他的怀中的情形,他全身的血脉都变得沸腾起来,不管做任何事情都充满了干劲。
“大家准备好可以出发了没有?”
孔武向他示意,得到他的确定,于是代他开口询问众人。
“可以!”
二三十人的队伍,爆发出热烈的回应,村里卯足了劲头的年轻人,恨不得立即就奔向山林。
“出发吧!”
归靡带头走在了前面,孔武紧跟随在他的身后,而江长勇与另一位年纪较长的村民,平常专门赶着驴车往来于村里与镇上的陈三,一起走在了最后压阵,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山林的方向出发。落雁在自己的房间里给竹桃绣出嫁要用的被枕,都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吆喝声。她放下针线撩起了布帘看出去,却只能是隔着很远的距离,捕捉到带头的归靡高大的背影。
她不能跟着上山,但全部的心神,都随着归靡的步子被带走。
行猎的队伍一去就是两天,头天的晚上大家都是在山林里面过的夜。直到第二天的午后,孔武才独自回到家中。
“公公以及其他人呢?”
金兰最先走出门迎了上去,她这两天精神不是太好,病恹恹的,猛然间闻到孔武身上的味道,被熏得退开了两步。“哎呀,你臭死了。”
她止不住胃海的翻腾,走到旁边扶着老槐树便吐了出来。
“真有这么臭吗?”
孔武笑着露出大白牙,在山林里追赶着野猪群,汗水和泥水交织,再加上野猪的骚臭味,他身上的味道的确不太好闻,但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老婆熏得狂吐吧?
“娘,大嫂在外面吐得很厉害。”
落雁慌忙跑到后院去找她的娘亲,金兰的样子看上去很不舒服,她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
“她吐得很厉害?”
落雁的娘扔下正在切猪菜的菜刀,拿围裙擦了擦手便急步走了出去。而院门外面,孔武已经扶了金兰坐下来,金兰被他身上的味道一熏,几乎又忍不住要吐出来。落雁的娘连忙把孔武扯开,“你小子是不是又要当爹了?赶快去河里洗干净再回来,别把你老婆和孩子熏坏。”
“真的?”
孔武两眼放光,青华已经七岁,这么多年金兰的肚子都没有动静,突然而来的好消息让他欢喜到想要在原地翻上两个筋斗。
“大概是吧。”
金兰有些忸怩地低下头,日子还太短,连她自己也不能非常确定。
“你怎么先回来了,你爹呢?”
落雁的娘打量着孔武,他的确是又脏又臭,像是在黄土地里打滚过的一样,难怪把金兰熏得直吐了出来。孔武沉浸在喜悦之中,听到娘亲的追问,才发现自己几乎就忘记了提前回家的目的。
“他还在山林里,归靡虽然是哑巴,但指挥起人来还真有一套,不输将军排兵布阵。他带着我们包抄了整座林子,像是梳子一样往前梳理,把野猪都赶到了河谷里面,现在他和大伙都还守在那里。我们顺道把野猪做窝的茅草丛也一并烧了,就算有走漏了几头也无处藏身。”
“没出什么意外吧?”
“归靡准备得很充足,大伙都很平安,就是一夜没闭眼累了点。”
落雁端了茶水出来,孔武接过去一口气喝完,继续开口说:“野猪数量太多,爹的意思是不打算带回来宰杀。我回来是把腌盐挑过去,在河边一并处理干净。把野猪肉搁大石头上面晾晒,两三天的功夫就可以晒成肉干,到时候再挑回来就轻松得多。”
整群的野猪并不可怕,群猪无首只是一伙乌合之众,唯独可怕是落了单发狂的。
落雁听着孔武把打猎的过程讲述出来,真切在心底里高兴,归靡果然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这一次他把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
“能弄下来就好。”
落雁的娘不冷不热地回应了一句,她对归靡带头上山打猎的事情,始终是耿耿于怀。
“你在家好好地歇着,最迟明天我就会回来,到时候带你去看大夫。”
孔武嘱咐了金兰,一路欢呼地往河边奔去,落雁隔着大老远,都能听到他欢呼雀跃的声音。她把金兰扶进屋子里,落雁的娘在后面吩咐道:“明天不要下田,也别等孔武打完猎回来,早上起床就去找乐大夫给看看。如果确定了托人带个信儿给你爹娘,让他们心里也有个数,抽个空过来看看你。”
“知道了。”
金兰抚住自己的小腹,心满意足地露出了笑容。
孔武到河边洗完澡,一身水淋淋地回到家中,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之后,把早前已经准备好的腌盐都用箩筐装好,跟另外的两三个村民一起,各自挑着一担又走了。
因为金兰不舒服,落雁把全部的家务活都揽了下来。
她心情愉悦地做着每一件事情,不单止是归靡带着村民在山林里狩猎成功,更加因为再过不久,他们家中又要增添一个新的成员。
065洪雨突袭
雨水密集地浇注下来,落雁的娘在临睡前察看天色,眼里都带着忧虑。晒谷场上的谷子日间都已经收好,倒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在山林里面过夜的人怎么办?半夜三更的恐怕只能是找个山洞钻进去躲雨。
好不容易才集体行猎一趟,结果这天公是何等的不作美。
落雁睡在床上,听了一整夜的雨声,也是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
次日早上,落雁正在吃着早饭的时候,江长勇在桂良的陪同下踏进了家门。落雁惊诧地放下筷子,而她的娘亲已经迎了上去。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勇叔的肩膀受了点伤,所以我先送他回来。”
桂良代江长勇开口,落雁连忙站起来,替父亲搬了张椅子,然后又倒了一碗茶水给桂良。
“伤得重不重?”
落雁的娘追问着丈夫的伤势,江长勇摇了摇头:“只是山石太滑,一时没站稳摔了一跤,手脱臼了但已经接回去。”
“你一把年纪的,怎么自己不多注意些?”
“当时的情形比较混乱,勇叔也只是不小心。”
桂良听到落雁的娘抱怨,连忙代江长勇开口解释。落雁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山林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她脱口而出地追问道:“桂良哥,我爹是怎样摔跤的?我大哥呢?”
她不敢在她娘的面前提归靡,心头却是烟烧火燎的着急到不行。
桂良接口说:“下了一整夜的大雨,山溪里面的溪水暴涨,原本被关在河谷中间的野猪,因此也就冲破了钉板闯了出去,那时候天色还没有大亮,大家忙着追堵,勇叔在杂乱当中才会摔跤的。”
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一趟行猎每个环节归靡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唯独没有算计到老天会下这么大的一场雨。
“还有呢?”
落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桂良偏偏就是不提带头的归靡。
桂良面露忧色地摇了摇头,“野猪倒是没走漏多少,但归靡追着当中一头最凶猛的离开,结果天亮都没有回来,我陪勇叔离开的时候,孔武还带着人在山林里面找他。”
“没有找到他?”
归靡是十村八寨最出色的猎人,他不可能追着一头野猪就一去不返。
落雁撇下茶壶,拔腿就闯出了家门。
“落雁,你要做什么?”
娘亲在身后喝止,但落雁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外面奔了出去。她的整颗心都被不安占据,不管怎样都要赶去山林,确认归靡平安才能放下心来。
“她一定是疯了!”
落雁的娘气得脸色铁青。
“大娘,我去追她!”桂良眼见这样的情形,撇下一句话就在后面追了上去。他奔出门便碰到了有力拄着木棍站在院子里,并且嘱托他道:“桂良,替我照看好妹妹。”
“我晓得的。”
桂良不再多言,急急忙忙的追着落雁而去。
十几里的山路,雨后到处是泥泞,落雁一脚深一脚浅的奔跑,身后的衣物都被汗水浸湿。但是她却停不下来,昨晚一整夜在床上辗转难眠的不安,全部都涌了上来,她强烈地预感,假若她不立即赶过去,就会以后都再也见不到归靡!
她的脚步迈得又快又急,身后的桂良几乎无法追上。
一路狂奔进了山林,桂良领着落雁往营地的方向走去,迎面遇到了孔武带着人,沮丧地同时也往营地的方向走回去。他们在山林里面找了许久,但仍然没有找到归靡的下落,此刻也正是各种忧虑。
“大哥,找到归靡了吗?”
落雁眼见他们的神色,便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她仍然不死心的开口追问。
“没有。”
孔武担忧地摇头。
落雁往临时用油布支起的营帐扑过去,归靡的大黄狗此刻正蹲在帐篷的前面。她伸手抚过它的皮毛,然后一拍它的后背命令道:“去,把你的主人找出来。”
这条大黄狗通晓人性,三番四次的接触下来,早已经把落雁当作了它的另外一个主人。只是雨后到处是泥泞,把归靡的气味都冲散了,它哀鸣了几声耷拉着耳朵,在草丛之中极力地闻嗅,也只能是徒劳无功。
“大哥,归靡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落雁心急如焚,拉着孔武便开口追问。山林这么大,而且刚下完雨,就算大黄狗是天上二郎神的哮天犬化身,也不可能嗅出归靡的气味来,要找到他就必须要缩小搜索的范围。
“当时下着雨天色也未亮,他一下子就追了出去,我们都没有看清楚。”
“他到底去了哪里?”
落雁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她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河边的大石头上面。
狭长的河谷,昨日屠宰的痕迹都已经被一夜的大雨冲洗干净,作为护栏的钉排被冲到了岸边,暴涨的山溪水往着山脚下面奔泻而去。而趁乱逃跑又被追回来的野猪,尸体都横陈在河岸之上。
“我们往下游找去。”
落雁呼喝了一声,大黄狗便跟着她,一路往下游找寻而去。
孔武带着人,实际上已经找过一趟,但既然落雁坚持,他在没有办法之下也只能是示意同行的几个年轻人,跟着她一起再找了过去。落雁心里的想法,跟孔武他们并不一样,河岸被暴涨的溪水冲塌了不少地方,他们找不到归靡,他极有可能是被掩埋在塌下来的泥石之中。
“汪汪——”
每到一处被溪水冲塌地方,落雁都让大黄狗上前嗅闻,确认有没有他的气味。大雨直到早上才停歇,而归靡是在黎明之前走出去,所以他的脚印也被冲走。她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条一直跟随在归靡身边,通晓人性的大黄狗身上。
他们找寻到了山溪拐弯的地方,大黄狗再也不肯离开。
它站在塌下来的土石上面,使劲不停地叫吠,而且用自己的前爪扒拉着泥土。
落雁几乎被突然而来的痛楚击溃,眼里一下子又涌进了泪水。大黄狗找到了归靡的踪迹,他一定是被埋在了下面,但是已经大半个早上过去,他到底还能不能被救回来?
066呼之不应
“大哥,快来帮忙。”
落雁扑了过去,徒手把泥石扒开。堆成了小山堆的石块,夹杂着淤泥,光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在短时间之内全部移走。
孔武把她拉到一边去,“妹妹,你走开让我们来。”
跟随在落雁和大黄狗身后前来的年轻人一起帮忙,大家齐心合力把泥石扒开,渐渐的顶层的土石都被移走。大黄狗吠叫着扑了过去,用力地咬扯住一角衣料。落雁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归靡被掩埋得并不深,他一定还能被救回来!
既然已经发现了归靡,大家立即就加快了挖掘的速度。
归靡趴卧在地上,而他的身下就是那头走脱的野猪,它的后颈上Сhā着短刀,这时候已经断了气。当时的情形一定是他与这头野猪搏斗,结果泥石突然之间崩塌下来,一下子就把他砸晕了过去,所以他才会被掩埋在下面。
孔武与另一名村民合力,把归靡从土堆当中抬了出来。
长时间得不到呼吸,他的脸色已经涨成紫黑,假若他们再来晚一点,只怕他就要窒息而亡。孔武庆幸地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他们那么多人都没有想到办法,如果落雁不跑过来,指挥归靡的大黄狗出来找主人,他就只能事闷死在泥石下面,而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
落雁不知道归靡的身上伤到了什么地方,所以不敢用力去碰他,只能是把他揽在怀中,替他揉按人中和太阳|茓,让他的头部偎靠在她柔软的胸前,帮助他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刚从泥土里被挖出来,归靡满身都是泥水,他像是泥人一样。
归靡的脸上也糊着泥巴,泪水冲出了一道道的沟壑。
大家都屛止住呼吸,等待着归靡醒来。如此强壮的一个男人,没有人愿意看到他就这样死去。
“归靡——”
落雁的脸上既是汗水又是眼泪,她红着眼睛看着怀中的男人。
归靡的眼睛紧紧地闭合,对于她的呼唤听之不闻。
落雁一声一声地低唤,雨后的山林风响沉重,呜咽着吹过显得格外的悲凉。她的眼泪无法停止,大颗大颗地顺着面颊淌下来。她抬起了头,悲伤无助地看向孔武,“大哥,救救他。”
“落雁,别哭。”
她哭得如此伤心,孔武的心头也充满了酸涩。“你别抱着他,把他放平下来吧。”
“不要。”
落雁拼命地摇头,她不放手,任谁都不能把归靡从她的怀中要走。孔武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样子,与站在身旁的几个村里的年轻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归靡,你醒过来好不好?”
落雁仍然一声一声地低唤,完全是带着哀求。
孔武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他想归靡全身都是冰冷,他或许需要的是温暖,于是他把上衣脱了下来,覆盖到他的身上去,而自己只剩下一件贴身的小褂。其他的年轻人看到了也同样效仿,一下子归靡的身上覆盖了四五件衣服。
“谢谢。”
落雁含着泪抬起头,感激地看向围在她身边的同乡。她用手臂环紧了归靡的身体,相识了那么久下来,每一次都是他抱着她,唯独这一次是例外。而他的胸膛头一回不再是火热滚烫,变得冰凉冰凉的,连平常有力的心跳也十分的微弱。
不顾一起地从家里跑出来,然后带着大黄狗沿着溪岸找寻归靡,或许回去之后,她就会被她娘亲责骂,但是眼下落雁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她要一直这样抱着归靡,直到他愿意睁开眼睛,重新苏醒过来为止。
等待是如此的漫长,在落雁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怀中的归靡终于渐渐的有了知觉。先是浓黑的眉梢跳动,然后是手指的关节微微的震颤。落雁一下子就察觉,她带着狂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归靡,归靡!”
“他醒过来了。”
一直守候在旁边的孔武和其他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归靡缓缓地睁开眼睛,胸口的肋骨被野猪踢断,他稍微动一下都疼得抽气。落雁的脸距离他这样近,虽然又是汗水又是眼泪,她的脸上全是脏污,但她的眼睛却是如此明亮。
“啊(雁),啊(雁)。”
当他被塌下来的泥石掩埋的时候,他以为再也无法见到如此美丽的双眸。他是如此的不甘心,却只能在沉闷黑暗的泥石下面失去了知觉。
但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他又重新苏醒了过来。
无法形容内心的喜悦,他的喉咙间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这是他所能表达的极限,旁人无法挺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真切地叫唤着她的名字。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流泪,但是此刻热气却涌进了他的眼眶里面。
“归靡,归靡!”
落雁的眼泪流得更加厉害,大颗大颗地滴落在他的脸上。她听到了他的叫唤,他也在一声一声地叫她的名字。
归靡艰难地伸出手,抚上了她的面颊。
他不要她再哭,只要她一流泪,他的整颗心都会疼痛起来。
“归靡,你能够被救回来应该感谢落雁,是她跑了十几里山路过来,想到的法子才找到了你。”
眼前的这种情形,就算孔武和其他人再怎样不知情,也看出了落雁与归靡之间的情意。孔武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他的妹妹竟然对归靡早就情根深种,难怪归靡会在他们的父亲开口询问,他想要什么谢礼的时候,没有犹豫就伸手指向了落雁。
他想要他的妹妹,只怕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他看着落雁与归靡紧紧地偎靠在一起,他们的感情如此深厚,还有什么人可以把他们拆散?
归靡按住自己的前胸,艰难地坐起来,伸手把落雁拥进了怀里。
她既勇敢又聪慧,是值得无数男子趋之若鹜的好姑娘,这些他一直都知道。
落雁靠在归靡的怀里,渐渐地感觉到他的胸膛,恢复了原来火热的温度,而心跳也重新变得有力起来。在以为他再也不能苏醒的时候,她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到了这一刻,仍然是没有办法控制。
归靡忍受着肋骨被踢断的痛楚,把自己一直全心全意地爱着,眼中都只有她的影子的女子紧紧地搂抱在怀中,再也不愿意放开。
067患难真情
清醒之后的归靡,被送回到了营地。
剩余的野猪已经宰杀干净,山林里没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而他的肋骨被野猪踢断,也需要立即就找乐大夫医治。于是孔武让陈三把驴车赶过来,与其他人一起合力把归靡抬了上去,一路吱啊吱啊地把他送回村里去。
孔武跟随在驴车的后面,不时用崭新的目光,打量在着走在自己身边的妹妹。
一直以为落雁的年纪还小,而且胆子不大,但她今日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足可以撑得住一方混乱的场面。她去了城里的三个月果然没有白费,回来之后变得有主张和长大了许多。
而落雁明白回去之后,一定会被娘亲责骂。也不敢抬头去迎看兄长的目光,只是一直垂着眼,沉默地跟在了驴车的后面。
“孔武,把人往哪里送?”
驴车走到了桥头,陈三询问地看向孔武,归靡有伤在身,但是把他送回竹林里面,他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
“大哥!”
落雁求助地看着孔武。
孔武看到她含着眼泪的样子,心一下子便软了下来。“三叔,把人送到我家去吧。”
落雁没有开口,但她的大哥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她的眼里涌进的都是感激。孔武帮人帮到底,决定连黑锅也替她顶下来,“落雁,你先走一步,去乐大夫家里把他请过来替归靡接骨。”
“大哥,谢谢你。”
落雁抹去眼角的泪痕,急步地往乐大夫的家中走去。她感激在这种关头,大哥孔武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衷心地帮了她一把。只要她不跟归靡同时进门,娘亲就算是责骂,这个大哥也都会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驴车驶近家门,屋里的人被惊动,全部都迎了出来。
孔武扶着归靡下车,江长勇连声地追问:“他是怎样被找回来的?身上哪里受伤了?”
“全靠妹妹才把人救回来。”
孔武扶住归靡,简要地复述了一下经过。“他的肋骨被野猪踢断,我已经让落雁去请乐大夫,他需要立即把骨头接回去。”
归靡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向江长勇以及落雁的娘点头,对他们的收留表示感激。
他不是不能带伤回到竹林里面,但这样一来会吃更多的苦头。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如此柔弱的落雁救回性命,他不想让她继续担心,更不要见到她再次哭泣。
“大哥,让他去我的房间躺着吧。”
有力拄着木棍在旁边开口,他是亲眼看着落雁跑出门的,既然孔武把归靡带了回来,他也应该帮自己的妹妹一把。
“好!”
孔武与陈三合力把归靡弄进了有力的屋里,而这时候落雁带着乐大夫,也脚步匆匆地进了门。落雁的娘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满肚都是疑问,趁着大家都忙着照顾归靡,她用力地把自己的丈夫扯到了旁边。
“你让归靡在我们家中养伤,到底是什么意思?”
伤筋动骨一百天,人一旦留了下来,想要请走就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落雁的娘千万个不愿意让归靡进屋。江长勇无奈地摊了摊手,“归靡是我找去山林打野猪的,现在他受了伤,我是村长有责任照看。况且有力和落雁的命都是他救的,我们收留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还敢提落雁!”
落雁的娘气得不轻,“你看她都成什么样子?听到归靡出事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地跑出去,她还没有许配人家,还要不要名声?”
“名声不比人命重要!”
江长勇沉下了脸,“假若落雁没有跑出去,归靡已经死了,我们的女儿救了一条性命,她是在积德积福!”
“就算她要救人,也没有必要把自己也搭进去。你看这条村子里,有谁家的姑娘比她更招人喜欢?她可以找户好人家,万万不能嫁给一个哑巴,作践了她自己!”
“归靡除了不会说话,他的本事有哪点,比不上村里的那些年轻人?”江长勇眼神带着无奈,压低了声音开口说:“假若没有遭逢意外,以他的出身来历,我们的女儿要嫁给他,那是高攀都高攀不到的事情。况且秋叶对我们全家都有恩,她临终前交代我们找看归靡,假若他是真心实意喜欢落雁,我们的女儿嫁给他又有何不可?”
“但那是我的女儿!”
落雁的娘眼眶都红了,“你答应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娘儿俩是不是情愿?”
“唉——”
江长勇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落雁今天的样子,难道你认为她不情愿吗?归靡的身上有伤,我们先不提这件事,一切都等他把伤养好再说,好不好?”
“我还能说不好吗?”
落雁的娘抹着眼泪,丈夫、儿子、女儿。原来说到底不情愿的只有她一个人。
归靡被扶进了有力的房间,乐大夫让落雁去准备热水,替归靡洗擦干净身体,换好干净的衣物之后,然后才动手替他接骨。
“归靡,会很痛,你忍着点。”
乐大夫捋起了衣袖,把用来固定骨头的布条和木板,都准备好放在一边。
落雁拿了干净的布巾,塞到归靡的嘴里,轻声地说:“疼就咬住它。”归靡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纵使有再多的痛楚,但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全部都可以挨过去。他用目光看向了门外,示意落雁离开。
接骨并不是什么好看的事情,他不愿意自己的样子吓坏了她。
乐大夫已经做好准备,也开口说:“落雁,有看完在这里帮忙就可以。你先到外面去,有需要我会叫你。”
落雁点了点头,最后看了归靡一眼,然后才走了出去。
靠在墙身上,落雁听着有力的屋里传出来的悉数的响声,以及乐大夫不时提醒看完帮忙的话音,她虽然看不见,但知道归靡此刻一定是痛得面色发白,额角渗出豆大的汗水。但是纵使如此,只要他还活着,便已经足够感激上苍的仁慈。
乐大夫和孔武在房里,弄了小半个时辰,然后才举步走出来。
江长勇一直站在门外,询问道:“怎样了?”
“被踢裂了两条肋骨,已经用木板和布条固定了回去,但是这几天都不能够动,只能让他一直躺在床上静养。”
“他在我们家养伤不会有问题。”
江长勇点头,让落雁送乐大夫出门,顺便把疗伤的药也一并取回来。
068与你静好
归靡把肋骨接回去之后,昏昏沉沉地入睡。
他的体力消耗太多,需要好好地休息。落雁走近床边,拿了布巾,轻轻地替他擦掉额角的汗水。
从山林到村里,他一直忍受着多大的痛楚?但他都没有表现出来半分。
他是真正的硬汉,即使肩膀上有刀伤发作,仍然背着有力走出了山林。这样的男子,让她越来越移不走目光,她庆幸没有在万丈红尘之中与他错过,明白自己最终想要嫁与的,只有眼前的他。
在归靡的床前站了好一会,落雁转过身想离开的时候,手腕却突然被执住。她的脸上一阵烧烫,原本以为归靡已经入睡,所以他才敢拿布巾替他擦汗,结果她在床边站了这么久,但他都不作动静,分明就是想要把她捉获当场。
归靡的手心带着灼烫,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落雁与他沉沉的黑眸对视,虽然不能言语,但他的心意全都写在了脸上。他的眼里没有捉弄,只有满满的请求,他希望她能多留一会,陪着他直到入睡为止。他伤得这样厉害,不要说是如此简单的要求,就算是他要她做更艰难地事情,她也一定会答应。
落雁搬了张椅子,在床头坐了下来。
家里除了有力以外,其他人都已经下了田,所以她不担心她娘会突然闯进来。
归靡实际上已经非常疲累,接连两夜带着大家在山林里面狩猎,他一直都没有合过眼。落雁在身边坐下来之后,他的口鼻间闻到了她身上清淡的体香,而她柔软的手腕就被握紧在他的手心当中。
他心满意足地,终于沉沉地睡去。
落雁确认他不会再醒来,才起身走出有力的房间。家里同时有两个伤员,金兰也被乐大夫诊出有孕在身,其他人都在田里忙碌农活,所以等着她去干的家务活还有很多。
“他睡着了吗?”
走出房间便看到有力扶着墙壁站在外面,落雁的脸一下子烧红。这个三哥真是,站在门外那么久都不吱声,只怕是把她和归靡之间的亲昵全部都看进了眼里。她轻声地回答说:“他很累了,已经睡着。”
“你什么时候做晚饭?”
有力故意露出一副吃味的样子,“你再不动手,我就要给饿死了!”
“三哥——”
落雁几乎跌倒,她的三哥越来愈爱拿她开玩笑,还要不要让她活了?“你午饭才吃了五只包子两碗稀饭,这么快就要饿死?爹和大哥上山打野猪,怎么不一并也把你给擒住?你比它们还要能吃呢。”
“呵呵,晓得驳嘴了。”
有力被落雁反击也不恼,目光别有深意地落在床上还在熟睡当中的归靡身上,笑得十分开怀。
落雁生怕他又要捣乱,连忙急步地往厨房奔过去,“我马上就去做饭,但是就算做好了,也得等爹娘和其他人回来才能让你吃。”
“我要吃红烧茄子,你给我多做点。”
有力趁火打劫地在她的身后提要求,落雁恨不得拿布巾堵住他的嘴巴,他在这么大声地说话,只怕全村都要知道他们家晚饭吃的是红烧茄子。她用不大却足以让有力听到的声音开口说:“你这么爱吃红烧茄子,以后让翠苹姐天天做给你吃。”
她的话音立竿见影,有力马上闭嘴不言,身后终于耳根清净。
落雁拿起竹筛,从水缸之中舀了清水,把从米缸里盛出来的白米淘洗干净。她一边忙着干活,一边脸上都是露出会心的笑意。
休养了五六天,归靡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乐大夫用的草药非常有效,再加上他本身的身体十分强壮。虽然还不能做猛烈的动作,但他行走坐立都没有问题。这日落雁拿着竹篮准备去菜园,归靡正跟有力坐在院子里下棋,两个伤号无事可做无处可去,连日来下棋是唯一的消遣。
落雁不会下棋,但她的三哥有力却是棋迷。
归靡的棋艺似乎也不怎么灵光,被有力捉得丢盔弃甲,总是早早就五个小卒都被吃光,然后将帅四处逃跑。他看到落雁拿着竹篮从厨房里面走出来,知道她要出门,便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归靡,继续下棋啊。”
有力正是棋瘾大发,拽住归靡不让他离开。
归靡指了指落雁,大步走过去接过了她手中挽着的篮子。
他已经明显地表示要跟落雁去菜园帮忙干活,有力也没办法再拽住他,只能妥协地开口说:“早去早回,下一盘棋我等着你。”
归靡的唇边漾开笑意,应允地点了点头。
落雁好笑地出了门,归靡带着大黄狗在身后一直跟随。他没有选择与她并肩同行,而是落下了一段距离。她是没有出阁的女子,所以他虽然喜爱,但还是记得在人前要尽量替她避嫌。
两个人沿着河边,慢慢地往菜园走去。
归靡虽然能够下床走动,但还不能动得太剧烈,所以落雁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他。她的心头一片静谧,与归靡相处,言语总是变得不再重要。那种静好的感觉,像是黄昏的余光,映落在玉梳河上,缎子一样柔软地铺开。
从锄地到下种,经过一季浇灌,菜园里面的蔬菜长得水灵青绿。
落雁拨开碧绿的叶子,弯身摘下深紫的茄瓜,而归靡走在菜畦间,摘下一只只青红的辣椒。把这些蔬菜带回去,晚上又可以炒作丰盛美味的菜肴。归靡长得这样强壮,即使是挑两三百斤谷子也不会皱半点眉头,他一定会有一顿吃三大碗饭的好胃口。
“归靡,菜已经够了,我们回去吧。”
反正是自家的菜园,每天过来采摘新鲜的,所以也不需要一次性带太多回去。落雁眼看篮子已经装满,便开口叫住了归靡。豌豆的藤蔓攀爬到了棚架上面,归靡摘下当中开得最灿烂的一朵,连着几片枝叶一起递到了她的手中。
每一朵小小的豌豆花,都能结成一只弯弯的豌豆。
如果被她的娘亲知道,他们这样浪费菜园里面的收成,只怕免不了要被数落。落雁羞涩地把豌豆花接了过去,想到归靡曾经每天,趁着露水还没有干透的时候,爬上陡峭的山坡,为她采摘一枝兰花摆放到窗前。他虽然长得又高又壮,却有一颗敏感细腻的心。她捏玩着那朵紫色的漂亮小花,芳心可可,尽在不言中。
069媒人上门
离开菜园,落雁与规模一路往家中走去,走到村口的时候,远远的看到她的娘亲挑着两捆小山一样的禾杆从田里回来。她前几天才抱怨过腰酸背痛,落雁看到她挑了这么重的两捆禾杆,连忙走上去接了过来。
“娘,你干嘛不分开来挑?”
“我这是节省时间,不想多走几趟。”落雁的娘捶着被压痛了的肩膀,抹掉额上的汗水。
“让我来挑回家把。”
落雁拿起了扁担,但是归靡却伸手拦住了她、
她的个子矮小,力气也不大,这么重的两捆禾杆非要把她压垮不可。眼看着他把扁担接过去,明白到他抢着要替她干活,落雁连忙出声阻止,“你的身上还有伤,不能干重活。”
“你们俩别掺和,这点活我还干得过来。”
落雁的娘对归靡始终介怀,也不愿意他再弄到伤口,否则他在她们家还有再住多久才能离开?
归靡不能开口,他只是摇头。
他三大五粗的一个男人,看着落雁和她的娘亲干活却不帮忙,怎么也说不过去。
“归靡!”
落雁情急地低唤,他怎么就这样不听话?
“大娘,我来帮你挑吧。”
赵添喜迎面从村子里走过来,看到落雁和她的娘亲,立即便迎了上来。他二话不说,抢过扁担就把禾杆挑在了肩上。他欢喜地冲着落雁笑了笑,任谁一眼都能看出他对她的情意。落雁尴尬地看了看她的娘亲,然后在归靡疑问的目光中低下了头。
落雁的娘扫看过她手上的竹篮,“你们是出来摘菜的吗?”
“是的。”
落雁连忙回答,生怕她的娘亲又想到不该的地方去。
“回去吧。”
跟在赵添喜的后面,落雁的娘转身走开。落雁担心地看着归靡,他一定也感觉到了她娘亲的冷淡。而归靡只是摇了摇头,示意她先行,然后自己与大黄狗走在了最后面。
赵添喜把禾杆挑回了江家,顺便喝完了一碗茶水,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落雁因为他的出现弄得心神不宁,炒菜的时候被热油烫到,她忙乱地舀了凉水把瘦瘪浸进去才减轻了痛楚。当天晚上,是归靡在江家养伤以来,头一回上桌跟大家一起吃晚饭,此前因为他身上有伤,落雁都是特意做了不一样的饭菜端到房间去给他吃。
各人的碗筷摆开,落雁和金兰一起把炒好的菜肴端上桌。
大家围着桌子坐下来,归靡却没有拿起筷子,他向着江长勇和落雁的娘抱了抱拳。
落雁预感到他有话要说,心脏都几乎漏跳了一拍。
“吃饭吧,不用这么多礼。”
江长勇带头拿筷子夹了一块茄子,他还没有意识到归靡是在向他辞行。
归靡用茶水在桌上写下了“回家”,然后又再写了“谢谢”两个字。他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他想要回自己的家,并且谢谢江家上下连日来对他的照顾。
有力跟他同房住了几天,已经很能摸清他的心思,于是便代他把话复述了一遍。
“你想要回去?”
江长勇皱起了眉头,而归靡只是确定地点头。
“但你的伤——”
归靡按住自己的伤处,摇头表示已经不要紧。
落雁的娘在旁边Сhā口说:“他今天已经能够走动,还跟落雁一起去菜园摘菜。”
她一贯的态度,江长勇都是明白的。既然她已经这样开口,他也不好再挽留。他叮嘱归靡道:“你一个人住在竹林里面,要小心不要加重了伤势,有什么需要就过来找我们知道吗?”
归靡端起了茶水,以茶代酒敬了江长勇一杯。
落雁坐在旁边,默默地把饭粒扒进嘴里,归靡人虽然长得粗壮,但是心思却极为敏锐,他知道她的娘亲对他有隔阂,所以便主动离开。只是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回到独居的木屋之后,他能照顾得过来自己吗?
归靡隔着饭桌,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中,把落雁的静默都看在了眼里。
在城里的时候,她有喜爱的男子,而回到村子之后,他的情敌依然不少。她是他唯一认定了的女子,所以他不能再留在江家什么都不做。江长勇开口打破饭桌上的沉闷,“归靡,既然你明天就要回家,勇叔来不及再作招待,这顿你多吃点。”
江长勇夹了一块红烧肉过来,归靡连忙捧起了饭碗恭谨地接过。或许落雁的娘对他很冷淡,但江长勇却是一直都没有把他当外人。他到最后能不能娶到落雁,就只凭他的一念之词了。
次日的早上,归靡收拾了自己的几件衣物,与大家作别之后离开了江家。
落雁留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只是掀开了窗子的布帘目送他。
两天之后,乐大夫如期前来给有力复诊。有力的伤势已经基本复原,不需要在拄着木棍走路。乐大夫前来出诊,除了跟平常一样挎着药箱之外,还背来了一个很大的包袱。落雁的娘正在院子里晒菜干,扬声便把有力叫出了房间,并且让落雁给一路走来热得不停地流汗的乐大夫倒茶。
乐大夫把东西都放在一边,然后坐了下来喝茶。
但是他还没有把椅子捂热,曾经替赵家说过一次媒的莲姑也来到了江家。乐大夫把石桌腾出地方,招呼她一起坐下。他平素给人看病,经常在十村八寨之间走动,所以莲姑也认得他。
“乐大夫也在真的是太巧啦。”
莲姑笑得十分的开怀,“我今天过来是想说成赵家的添喜小哥,和我们落雁姑娘的亲事,你也来做个姻缘的见证,一起欢乐欢乐吧。”
乐大夫抚着下巴笑了起来,“莲姑,我恰巧就比你早进门了两步。”
反正有力不是什么急病,他也不忙着看诊,把带来的那个大包袱打开,里面包着的竟然是一张已经制成皮裘的黑熊皮。这张熊皮针毛粗长,绒毛厚密,只能事正当盛壮之年的公熊所有,能够把它猎到可见猎人的本事。
如此上好的一张熊皮,保暖性极好,假若在冬日里披上,足可以抵御雨雪的严寒。
“哟,真是好皮子,得值几百两银子吧?”
莲姑两眼都是亮光,率先啧啧地称赞了起来。
落雁不思其解的看着乐大夫,他把这样一张即使是有银子,轻易也买不到的熊皮带过来,而且展示在大家的面前,他究竟想要干什么?总不能是他当上了贩子,不做大夫改行卖皮革吧?
070谈婚论嫁
“乐大夫,你这是——”
落雁的娘疑惑的看着乐大夫,他继续抚着下巴笑了起来,“我也是受人所托,向你们家的落雁求亲而来,这张黑熊皮是对方特意准备的首礼。”
“你是替谁家的小哥提亲?”
莲姑沉下了脸,难怪这个臭大夫说恰巧比她早进门了两步,原来都是早有预谋的。“纳彩”是“六礼”当中的首礼,一般是媒人先撮合好了,男方再送礼上门走个形式。但是婚事还没有谈定,对方就已经出手阔绰地,送过来价值几百两银子的黑熊皮,而她两手空空显得准备不足,立即就给比了下去。
“是归靡。”
乐大夫微笑着说出归靡的名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他错愕住。
落雁没有想到归靡回去了两天,竟然就找了乐大夫来替他说媒。乐大夫为人和善,行医济世,在十村八寨之中很有名望,能够说动他前来提亲,可见他是真的赞赏归靡的为人。
而落雁的娘没有料到,归靡竟然会找来如此有分量的人保媒!
她打心底里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哑巴,但她即使要拒绝也得顾及乐大夫的面子。
莲姑一脸的不悦:“原来是那个哑巴。”
乐大夫呵呵一笑,“归靡是个好男人,口哑但心不哑,跟落雁正好是相配。”
“相配你个头!”
莲姑着急地从石凳上跳了起来,“十村八寨之中经我我说媒的,成的至少也有二三十对。我却从来没有动过他的念头,你说是为什么?他今年也有二十六七,但是家徒四壁,身无长物,没有一个姑娘能够看得上他,说了也只是白说!”
“我说妹子啊——”
莲姑拉着落雁的娘继续开口说:“赵家的添喜就完全不一样啊,他是家中的长子,上有高堂,下有弟妹,都是齐齐全全的。他不光种田而且还做着生意,家境是相当的拿得出手,落雁嫁过去不会受半点委屈。这样登对的一双年轻人,十村八寨打着灯笼都找不出来第二对!”
媒婆的嘴巴,说话就像是放闸的洪水,什么时候止泄,全凭她愿不愿意停下。
乐大夫等到她都游说够了,才抬起了眼看着落雁,“落雁,你的意思怎样?”
“婚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你问她能拿主意吗?”
莲姑认定了要从落雁的娘身上下手,于是一个劲儿地拉着她不放。“添喜的人品好是没得说的,想把自家的女儿许给他,托我说亲的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但是他就是实心眼,认定了你们家的落雁,即使被拒绝过一回心意还是不变。假若你不答应,就只能是肥水都流到别家去。”
她说得语气激昂,只恨不得立刻就把赵添喜和落雁送作堆,乐大夫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后在旁边不徐不疾地Сhā了一句。
“成亲就像穿鞋子一样,合不合脚,总得问穿鞋的人才知道。”
“你非要跟我争?”
莲姑转过身,撤火地瞪着他,“你是大夫就该回去,在医馆里好好地替人看病治伤,说亲保媒不是你该做的事情。落雁这么好的姑娘,你千万不能把她给坑了。”
“我怎么就把落雁给坑了呢?”
乐大夫继续轻松地微笑,“我也是因为觉得她跟归靡合适,所以才来说这个媒,用的是我自己的人品和眼光作保证。什么事情都有先来后到,我恰巧比你早进门了两步,即使说争也是你跟我争吧?”
“乐大夫!”
“莲姑,过来坐吧,喝碗茶消消暑气。”
一边像是火炉子一样气得头顶冒烟,而另一边却像是山溪清泉流淌,不徐不疾,清凉扑面。
落雁是什么都Сhā不上口,只能垂着眼退到了一边去。
有力从房间里搬了张椅子出来,坐在屋檐下,一脸置身事外的看热闹。
落雁的娘夹在中间,是两边都不能得罪。
她在心底里愿意选择赵添喜,但乐大夫的面子却是不能当场扫掉,而且他的确是比莲姑早了那么两步进门。听闻归靡在山林出了意外,落雁什么都不管不顾地跑出去的情形犹在眼前,她对归靡的心意如此明显,她怎样也得考虑自己女儿的想法。
“莲姑,你让我跟落雁的爹商量一下。”
她把熊皮收回包袱里面,递还给乐大夫,“东西也请你先带回去,我们商量出结果,再来答复你吧。”
“长勇兄患有腿疾,每到冷天就发作,所以严寒的夜晚保暖是必须的。归靡挑选的这份首礼,花费了很多心思。既然他让我把东西带过来,就没有退回去的道理,勇婶你把它收下来吧。”
“我真不能收下。”
“收下吧。”
乐大夫伸手把包袱挡了回去,“不是说要考虑吗?东西先留下,即使亲事不成但情义还在。”
落雁的娘其实是想当场就把黑熊皮退回去,把归靡的求亲间接拒绝,免得日后难以开口。但乐大夫显然不吃这套,态度软中带硬,就是不肯把已经带进门的东西拿回去。他把茶碗里的茶水饮尽,然后拿着药箱站了起来。
“勇婶你跟莲姑继续聊,我先去替有力看伤口。”
莲姑说亲了二十多年,但手段却是比不上一个业余的乐大夫,她气得把碗里的茶水喝完,然后向落雁的娘告辞出门。
“妹子,我走了。”
她气鼓鼓地走出院门,落雁的娘连忙在后面相送。
“莲姑,好走。”
“不用送了,我自己能走。”
院子外面传来落雁的娘亲与莲姑对话的声音,乐大夫示意有力跟他一起进房间看伤口,眼里流露出来的都是笑意。
落雁默默地把茶壶和茶碗收回去,心里有些欣喜,也有些怨怪归靡。欢喜的是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心里有数稳重可靠。怨怪的是他事先从来不跟她透露,害她白白地担心了这么久。
假若没有乐大夫比莲姑早一步登门,今日的事情就不会是眼下的这种结果。她的娘亲不会轻易就答应归靡的求亲,但是赵添喜的求亲也同样会被搁下。眼下她是侥幸地逃过了一关,但以后呢?她还会不会再有这样的好运气?
071收为义子
落雁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要绣给竹桃的枕套,继续绣那些未完的牡丹花。
竹桃出嫁的日子,一天天地在迫近,而这套绣满了大朵大朵牡丹花的被枕,也即将要完工。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竹桃是何等的幸运,而她跟归靡能不能有结果,却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落雁心情低落地把绣花针放下。
情路艰难,为什么偏偏就要她遇上?她缓缓地红了眼眶,眼泪几乎就要掉落在那些鲜艳盛开的牡丹花之上。
“落雁——”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她的娘亲站在门外,眼神无奈的看着她。她送走了莲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只怕是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都全部看在了眼里。
“娘!”
落雁连忙抹掉眼泪,低唤了她一声。
“我下田干活去了,你在家继续绣吧,回头记得把黄豆泡上,金兰这两天没有胃口吃东西,明日做点豆腐给她和你三哥吃。”
“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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