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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九千米情人 > 50

50

佯装想了想后,用自己八辈子也不会用的礼貌语气故意道:“……抱歉,后天也没空哎。”

看副座上的人一时没接上什么话来,骆乔川就微微得意起来了。他猜想任远此刻尴尬的表情,却听他藏着笑意问:“周末都腾不出时间来,刚刚还说工作不忙?”

他爱讨嘴皮子便宜那就随他去,任远也不说破,只点到为止,“这样啊……上次本想带点普洱回去,但没来得及。记得你推荐过一家专卖茶叶的老店,本来还想拜托你带我去转转。”

一个多月前拒绝自己的人,如今坐在身边温柔地同自己说笑着闲话家常。永远戳不到主题的谈话正让骆乔川憋地发慌,无意瞄到他笑起来时弯起来的温柔嘴角,就如同他曾无数次幻想的一样。要知道,无懈可击的笑容在任何时候都是必杀技。偏偏自己一见他这样笑,内心就总是摇摆地把持不住,仿佛一擦就着的火……怎么会有笑起来就这么好看的人,简直就是犯规。骆乔川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日,见绿灯亮了起来,泄愤似的踩下油门,车子便猛地窜出路口。

“对了,HANDSOME FURS ARENA,你知道的吧?”不意外看到骆乔川有些惊诧的表情,任远盯着他的侧脸,脑袋里居然有些荒诞地同他少年时代的影像作着比较,“……我听朋友说,明年整个二月在荷兰四个城市办SHOW,末站还在阿姆斯特丹。”

HANDSOME FURS ARENA。爱DJ电音的人有谁不知道,风头丝毫不逊于Breaks Beat Arena,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要到了末场的预约券,不知道你那时候工作安排怎样,当然,也要看你感不感兴趣了。”

骆乔川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要待到两月才回荷兰?”

任远笑了,“如果要得到那么长的假期,我是很乐意待在这里吃喝玩乐,可惜我等过了新年就得飞……说起来,好久没在这儿过年了。”

车子停靠到任远酒店对面后,骆乔川直直地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动,连搁在方向盘上的手都没有挪动。原本想作出一副“慢走不送”的架势,在听任远唏嘘了几句新年的寂寞回忆之后,却更像是一种不舍的姿态。

他不是被坚硬外壳保护地完好无损的人,也曾孤独过寂寞过,同这个城市里被炫目外表包裹的大多人没什么不同。骆乔川好像想起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任远已经下车,绕到自己驾驶座的窗边,探身下来说话。

“谢了。”顺风车。

“……后天我下班早。”

男人在风里眯了眯眼睛,随后更浓地笑开来,请求确是极诚恳的,“那有时间带我去买茶了吗?”

想高姿态地说看安排吧,有时间就打给你,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有男人的电话号码,一时间有些尴尬。

任远撑在车边,像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摸出手机摁下几下。没一会,骆乔川放在身侧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他低头就瞥见亮起来的屏幕上一个陌生的来电。

曾把自己的电话写在澳洲BBA入场券的反面,他居然就存进了电话里。骆乔川一边将陌生的来电存入手机,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是这么点简单的小事,居然也能拿出来作为一个高兴的理由。心里一边自我鄙视,嘴上也不服软地要争那一口气:“看安排吧,有空打给你。”

站在风里的男人看着车里的黑­色­脑袋,心里觉得有趣。全开的车窗让冷风完完全全地灌进车里,这下耳朵倒是被刮得通红,短而硬的黑发似有似无地蹭在耳边。

任远探出手,揉了揉他耳边的头发,“没问题,等你电话。”

骆乔川像是被吓到似的,脊背直的像是挺尸。蹙起来的眉头挑起来望向他,看这个几乎接近190的男人一手撑在车顶,半弯着腰的姿势居然也不嫌累。

“反正,我们保持联络嘛。”

任远退了两步,在耳边比了一个电话的姿势,又冲车里的骆乔川扬了扬手说拜拜。

不论下一步应该走成什么样,但是任何一段关系,都应该是这样,顺其自然地发展起来。既然之前没有可以拿来参考的经验,那就凭着常识慢慢来——交换过电话号码之后,是什么呢?

都说爱也是门手艺,也要勤学苦练,而且赶早不赶晚。任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中学时代里那样,做个全优学生,可他至少朝这个目标努力。

【注】:“爱也是门手艺,也要勤学苦练,而且赶早不赶晚。”——左小祖咒

38

【最难下的决定,往往都是对的。在同一个坑里栽两下,不是痴情,而是痴傻罢了。】

空闲的周末是难得的享受,骆乔川一睁开眼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与其说是睡到了自然醒,倒不如说是被饥肠辘辘的感觉折磨醒的。饿地要死,仿佛脊背就快贴上肚子,头晕脑胀。下意识触碰脑袋的动作,却在手指碰到头皮的时候迅速回忆起谁几乎相同的动作,而且,就在昨晚,真实地不像话。

“­操­啊……”骆乔川揉了揉鼻梁上的睛明|­茓­,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赤-­祼­着的上身脱离了被窝的保护,彻底暴露在湿冷的空气里,感觉到一丝冷意的人颤了一下,皮肤上即刻就敏感地冒了疙瘩。抓过一件衣服套上,就摸过烟来抽。烟雾里好像迷迷糊糊地想起来黎昕曾经抱怨过他,说他一大早眼睛还没睁开就想着烟。那天,那个皮肤白皙的家伙靠在床头难得唠叨地念他,语气是恶狠狠的。好像,过去很久了。

骆乔川摁掉烟,今晚还要去BLEIB打一场,是临时匆忙定下来的——老板亲自联系他,说是DJ缺人手,要他这个周六晚上过去代一场。

也正因为是临时决定的变动,整个酒吧在看到骆乔川出人意料地在台上亮相时夸张地沸腾了。蒸腾的密闭空间里,跳动的韵律和狂热的氛围,仅仅是穿着一件单薄短衫,也完全感受不到门外的寒冬天气。

骆乔川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将装满唱片的背包丢在脚边,确认地线和所有的接头。就着选歌单放上一张单曲唱片后,同时转动着另一台唱机上的唱片。歪过脑袋用肩膀夹住耳麦认真听,寻找着适合MIX的位置——是他惯有的小动作。强劲的鼓点应着八拍的节奏,挑逗舞池中每个蠢蠢欲动的个体,电音迷幻,如痴如醉。骆乔川将自己的双手也高高举过头顶,随着鼓点分明的节奏摆动身体。炫目的灯光昏暗地从他身上飘移过去,一波又一波,最终形成了一条条无尽的光带。他就是这样,不用喊麦,就能迅速点燃全场。

如此惹火的气氛,任谁都能一推开门就嗅到,包括黎昕。

一踏入BLEIB的领地,就能感到今天这里异常火热的气氛。彼时骆乔川恰好中途离场,DJ台上只有几个跳high了的年轻人。

黎昕并没有多想,御寒的大衣里仍旧穿着一件黑­色­的窄版T恤,黑­色­的人影一溜烟就挤进了人群中。最终,他在吧台上找到了那个将他约过来的男人。

“……嗨,你来了。”吧台上的男人有些惊喜,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还以为他今晚不会出现。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双手Сhā在口袋里的人对于这次会面显然没什么耐心。

坐在高脚凳上的男人却故意避开了话端,拍了拍身边空留的座位,“喝什么?”

“翁晓宸,有话就说。”这张无比英俊的脸即便在黑暗中还是这样耀眼,看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真真是一张讨喜的皮囊。想到自己也曾对着这张脸入神发呆,黎昕蹙眉,“我走了。”

“——等一下!”

追着黎昕出了BLEIB,两个男人纠缠拉扯着,终于在酒吧后的空地上站定对峙。

“坦白说这几年里我有过感觉来电的对象,谈了不少恋爱。可害怕被感情拖累,所以总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所以相处最久的那个不过也只是半年多,巧合的,很像你……”

翁晓宸高高的个子,此刻站着却显得很孤独。

遇到他之前,他没有尝试过和男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可在与他分别后,遇到的每个恋人却都多少有些像他。说不清是无心,还是有意。

“可是这次回来见到你、发现原来那时候的我们都赴约了,只是错过了,就觉得胸闷,很奇怪,真的……明明都过去那么久了,却感觉懊悔。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黎昕,我们应该在一起的,那时候就应该……”

黎昕面无表情地听翁晓宸说话。男人放低了的语气和耷拉着的眉头让他险些塌陷。

这张嘴,还真是会说,功力一点不减当年。

“……给个机会吧,我们重头再来。”

听到这句恳请,黎昕恨地牙齿都要打架,裤袋里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头。

离经叛道的事已经做地太多,可是你究竟凭什么说停就停,说开始又开始?

黎昕第一次感觉生地英俊活地风流是一件那么可憎的事,而男人看似委曲求全实则不可一世的姿态,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生生将你缠绕,仿佛自己一个心软,就会再一次被拖下地狱似的。

握成拳头的手无处发泄,恨地简直想找张桌子来掀,脸上的表情却是控制地不露声­色­,只将最冷淡的一面拿给他看:“翁晓宸,少自以为是了。重头再来……你凭什么?”

39

【他抽着烟,又喝了很多酒,看似宽怀大肚地自嘲说,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人渣。可是,却是这世上最最不好笑的笑话。他自己知道。】

骆乔川蹲在BLEIB抽烟,他习惯了这样——中途忙里偷闲出来透透气,以前被黎昕抓到蹲在后门抽烟,便佯装语重心长的模样告诫他:在那种环境下连续工作可是会减寿的,而且还容易得心血管突发病,所以需要及时放松,知道吧?他那时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睛看黎昕跟他比了个无奈的中指。

蓝八夹在手上,他摸出裤袋里的手机来看时间,却在第一次看到任远的名字出现在自己屏幕上的那一刻险些手抖,差点就忘记了昨夜他特意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骆乔川叼着烟,心里盘算了半天,随后就着刚才错过的来电打了回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那头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和那不温不火的温和语气:“喂?”

“刚没听到电话,怎么了?”

“喔其实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明天的工作到几点?”

骆乔川挑眉,不是跟你说了等我电话么?急不死你……“嗯…………今天公司临时有任务要做,大概明天得到晚上七八点吧。”……就让你急,急死最好。于是两天全休的周末,却被故意说成忙碌的工作日。

“好,我知道了,”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也没什么怀疑,只是继续道:“听说那一带最近新开了一家餐厅,一起去试试?”

“到七八点没关系吗?”骆乔川试探着。

“我等你下班。”语气还是温和的,软地仿佛都能挤出笑来。可­干­脆利落的回答却让骆乔川心中十分受用。听到了男人的回答,立即就咧着嘴,满不在乎地回道:“喔好啊。”

任远在电话那头也确实在笑,尤其是在听到骆乔川扯谎说要工作到晚上七八点后。他在心里暗暗地想,这人怎么偏偏就像是没长大似的,八九年里光是长了点个头。吃东西的习惯,说话的习惯,笑的样子,甚至是说谎时特有的小细节,都还和那时候的一样。自以为圆滑,却总是一眼就被看破。

他说谎的时候总爱假装认真思考的样子,“嗯”字的音节总是拖得长长的,听起来有点懒散。任远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表情——左边的眉头一定是微微挑起来,看似认真的模样。可他也不说破,只任着他去了。七点,八点,还不是一样是吃饭,他是想叫自己等,那就等罢。

骆乔川扣上电话,也没忍住笑。心想这人看似什么都看在眼里,还不是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并不知道,自己蹲在这一隅之地给任远打电话的神情,和之前自己嘲笑的陆屿光偷偷讲电话时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正要回身而返,却留意到了后面空地上正在上演的两个男人的对峙。

他静静地站在黑暗的­阴­影中,听到那两个熟悉的声音清晰地从不远处传来。低低的,却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也不早跟我说?”那天在我面前,还演着头一回见面的戏码。

BLEIB散场后,骆乔川找了机会问黎昕。他知道翁晓宸很早就已经走了。

黎昕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上带着些许焦躁。他只是不停地抽烟,一根接着一根。

“我就那么不可靠?”

“不是……我没那意思。”他闷闷地说了一句。

回想刚才在BLEIB后边的空地听到他和翁晓宸的对话,吃惊地一头雾水。忽然想起,黎昕早前口中说唯一爱过的那个男人……是他?

眼下在黎昕身边陪他喝了几瓶闷酒,又听他开口讲了一些,算是明白了始末。

“算了,谁年轻的时候没他妈的爱过人渣。”

最让骆乔川胆战心惊的,莫过于翁晓宸当年的那一句“那边有个女人就等着我明天飞回去跟她结婚”,说什么要是不来,就不必再见了。骆乔川忽然想起某一天的黎昕靠在床头抽烟,浅浅地说:“别爱上直男,太他妈伤了……”闭着眼睛的模样像是在回忆什么。

后来,黎昕索­性­闷头倒在桌上,大概是喝地难受,于是索­性­偏过头,嘴里含含糊糊地骂了一句“我­操­……”只流了一滴泪,在落出来的时候迅速被压在脑袋下的手臂蹭掉,没人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是给那啥童鞋的回复,大致是我对两只攻的说法:

真相其实是这样的:“那边就有个女人等着我去和她结婚”只是气话,虽说追求副驾先生的人不少,但回荷兰不是真的结婚,说自以为是地给当年的黎昕做选择题倒是真的。之后黎昕同学换了所有的联系放系,如果真心要找,总是能找到的,可如果当年的翁少会痴情到那个份上,就不是他了。所以,在试图联络但却失败之后,副驾先生只会觉得黎昕不单没有赴约,还就这样消失了,不会觉得想念,却偏执地有点抱怨。之后和很多人分分合合,也就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过了这么久,巧合的发现相处了最久的恋人原来有点像当时的人。再见后发现原来那夜的失约只是个小小的误会,发现原来黎昕当年等了他一夜,是真的爱,于是在懊悔和胸闷里,虚荣心也多少有些作祟。

副驾同学被周围那么多人众星捧月地风流了这么几年,或许是个­性­使然,他不会温柔地设身处地去想当年的一个误会给黎昕多少伤害,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并不认真的爱情带给黎昕多少伤害,至少是在那个时候。

其实他和任少最不同的地方是,他虽然作为一个雷厉风行的行动派,但是爱地太轻易,太浮躁,只要眼前,别的不会多做考虑;而任少虽然看似磨叽犹豫、不够决断,但当他在真正考虑过某件事并认定为之后,就会全力去争取。

而我最大的恶趣味,就是想将这一个“浪漫有余,认真不足”、一个“心思细密,行动迟缓”的两人,TJ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攻君。话说还真是任重而道远,需要我好好努力。><

40

【他一直在回忆,自己经历过的最温暖的冬天。】

昨晚黎昕喝地吐了两次,把他送回去之后,那家伙居然跌跌撞撞开了冰箱又要找酒喝,总算在骆乔川的制止下才算妥协。他喝的浑身没力,燥热地发烫,在借给他肩膀的那一瞬,骆乔川想问他,哎,你还爱不爱他?可是看着黎昕因为身体的难受而纠结的眉头,话还是收了回去。如果不懂,那就开口说出来,如果懂得了,沉默就好。

全部的重心全都倚在自己的身上,那人醉地歪歪扭扭。一路揽着他的腰勉强将他送回到家,他却一直在耳边不安地低声抱怨好热。

将黎昕安顿好之后,骆乔川也倦地不想动。一晚上打碟不说,收工之后还负责陪酒陪聊,折腾完这么一圈,离天亮也不远了。他望了一眼倒在床上的黎昕,忽然有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就连这间屋子也是。不是没有来过,偏偏是对他的卧室太熟悉,因此此刻才觉得不像是真的。

好像是两个人同时剥落了表面的一层假象似的,直直地看到彼此的内心,从他那一日站在厨房门口说自己好像爱上了一个直的开始;从黎昕站在酒吧后的空地上质问曾经的爱人重头来过凭什么开始……仿佛简单原始的寂寞欲望,在遇见什么之后,停止了可笑的叫嚣。

迷迷糊糊地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快要睡着前想了想明天的计划,吃饭,买茶,任远,任远,任远……

醒过来的时候刚刚是早上,下意识往床头柜上摸烟,一伸手才回归现实。确认昨夜大醉了的家伙还安稳地睡着,骆乔川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便带上了门回家。

明明没睡上几个小时,心情却还不错。脑袋里哼着什么歌,Сhā在口袋里的手指隐隐打着节拍。离晚上约定的时间还早,在草草弄了点东西吃过之后,开着音响居然也能再次睡着。

能睡是好,至少说明没有烦心事。

下午四点,感觉到饿,打开冰箱之后发现最后的一点食物在早上回来后已经被自己消灭,于是只好忍。

下午五点,还是饿,在心里暗暗骂娘,可是坚决妥协,于是起身冲澡。

下午六点半,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家沙发上的人终于忍无可忍,巴不得把面前的茶几掀翻了:­操­,这谁定的七八点!?

再怎么样也不能跟自己的胃作对。骆乔川满脸的不耐烦,抄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十五分钟之后到你酒店楼下。’随后抓起外套出门。

在踩下刹车之前,就看到任远站在酒店大门口外等。看到骆乔川的车在自己面前停下来,任远笑着看他歪了歪脑袋,示意自己上车。

“饿了么?”

“嗯,”骆乔川拧起眉头,却又因为心虚而补了一句,“提早收工了。”

一路上聊着些有的没的,彼此无话的时候,一个专心地开车,一个看着窗外的景­色­沉默,一点都不觉得尴尬。气氛自然地简直不像时隔多年后又再见面的老同学。

任远定的餐厅确实是刚刚开张,可是距离两人下一个目的地却相隔甚远,虽然开车方便,但毕竟也跨越了小半个城市。骆乔川担心吃过饭再赶去那家老店,怕是已经关门歇业了。真正要买茶的人倒是不慌不急,坐在副座上淡定地说:“要是赶不及,那就改天再去。”

东南亚风味的创意餐厅布置地相当­精­致,空气中仿佛都漂浮着酸甜开胃的食物香味。

这个城市人的生活弹­性­在忙碌中逐渐被扩大,七点半,正是饭点。餐厅外面排队的人络绎不绝,幸好任远提前定了位置。服务生将两人带到预定好了的临窗位置,透过身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城市广场的全景,有学龄孩子在辟出的空地上成群地练习滑轮,即便是冬天,到了这个时间点,天幕也终于渐渐暗下来。

“有什么特­色­推荐么?”任远翻着菜单,礼貌的询问地站在旁边的服务员。

骆乔川心不在焉地翻菜单,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和服务生的对话,想必他在飞机上也是周到地为客人提供着温馨服务。明明只是寻常的一次点单,看起来却像是同行的对话。

“碳烤猪颈­肉­,咖喱皇炒蟹,咖喱牛腩锅,还有大虾芒果­色­拉都是我们这里的特­色­。另外,蜜汁烤大鲳鱼也很不错,而且现在新店开张,这个月半价喔,很值得一试。”

“鲳鱼就不用了,”骆乔川看着任远抬头,微笑着跟服务生解释,“不怎么喜欢吃鱼。”随后,眼神说不清意味地扫过来,看了他一眼,“再要一个咖喱牛腩锅,好么?”

——他还记得自己的口味。骆乔川心里即刻就咯噔一下,不过更重要的,是任远询问自己时候的语气。总觉得……温柔地像是恋人。

骆乔川低头又翻了两页,随后说道:“我无所谓啦,那就这么定了,妈的我饿死了。”

任远笑了笑,将所有的菜­色­再次向服务生确认之后递回菜单,“谢谢。”

虽然店里客人多,上菜的速度却不慢。两人喝了几口热茶,还没聊上几句,就开始动筷。大虾­色­拉的味道很爽口,芒果的酸甜和虾的鲜味,还有­色­拉酱融合在一起。咖喱皇炒蟹,碳烤猪颈­肉­都相当入味。骆乔川是真的饿到了家,任远看着他大口大口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想,宁可挨饿也不知道找个托词早点出来,怎么会有这样别扭的人?

外面的路人形­色­匆匆,享受不到餐厅里的温暖氛围。虽说是冬夜,可却因为新年迫近,很多人纷纷都出来采购年货,顺便也给家里多少添些摆设。

一餐吃到一半,任远擦了擦嘴,无意问到:“过年要去­奶­­奶­那儿吧?”

骆乔川望着窗外的动作并没有移动,静地像座雕塑,“不去了。”

41

【他看似早为感情做好了准备,可在悄无声息地被偷袭之后,战略战术居然都抛之脑后,只剩缴械投降的份了。】

好像依稀有些印象,中学时候就听说骆乔川父母离异的事。父母分开之后他似乎是跟着父亲过,任远在家长会的时候偶尔见过几次。骆乔川似乎很少提起家里的事,唯一亲口说过的是关于­奶­­奶­的记忆,每逢跨年和农历新年,都会去­奶­­奶­那儿。

现在听他说今年居然不去了,不免有些惊讶,可看他无心谈这个话题,任远便没有继续再问下。

看着餐盘中最后一块猪颈­肉­,任远夹起来刚想往他碗里送,就听那人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一月二号,”任远放下筷子,喝着茶笑,“最后一块了啊,不吃可就没了。”

骆乔川低头看着碗里蘸了酸甜酱的猪颈­肉­,夹起来送进嘴里。眼睛直直地望着任远,停了半刻,说:“……哎,陪你过新年吧。”

任远半个身子放松地倚在椅背上,右手抚摩着瓷茶杯的杯沿,笑得眯了眼睛,“好啊。”

骆乔川一看到他这样笑,心里就发毛。不是害怕,也不紧张,只觉得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看就背上发烫。­操­了,发春是吧?以前拿来调侃别人的话,如今居然能用到自己身上。

看似早就为感情做好了准备,可在悄无声息地被偷袭之后,战略战术居然都抛之脑后,只剩缴械投降的份了。所以,每次都如此慌不择路。

男人的好身材他不是第一次看见,早在第一次同学聚餐的时候,就被他高挑的个子吸引。可现在看他带着点懒散温柔地靠坐在椅子上,厚厚的大衣脱下来后就看到一件普通的衬衫,不起眼的款式,不起眼的颜­色­,随意地连领带也没有,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着,袖口也因为餐厅中的暖气而卷起来。这样直挺的身板,穿起衬衫来才最有看头。骆乔川一边第N次幻想他穿着荷航制服的样子,一边恨地牙痒痒,心想这世界真是不公平,明明脸蛋已经生地这么好,身材还挺拔地几乎比过男模。

任远就是这么淡定地坐着喝茶,看骆乔川把桌上剩下的食物扫荡一空,最后满足地咂嘴。

“饱了?”

“嗯,”骆乔川擦擦嘴,喝了口茶,这才发现吃完了的男人一直看着他把所有食物全部消灭,不禁有点尴尬,可还是下意识炸了毛:“……­操­,我又不是猪,粮食不能浪费,懂不懂的?”

任远又笑,“嗯,说得对。可我看你吃那么多也不见长­肉­,吃下去的粮食不起作用嘛。”

骆乔川一张嘴,满脑子就都是调情的暧昧话,眼下对着任远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只憋了一句:“你知道个屁。”

任远抢在前头买了单,一脸正经地说:“有人说要陪我跨年,我好歹也要先付个首期吧。”

骆乔川跟在他后头,两手Сhā在裤袋里走地一副流氓相,心里骂道你当老子卖身呢?向着身前的人猛飞两个白眼,却也安静了什么都没多说。

走出餐厅的时候,任远看了看手表,“都这么晚了,不知道那家店关了没有。”刚想说出预先想好的台词,说不如我们改天约了再一起去,就看骆乔川径直走向车位,背对着他说:“估计关了,过去看看吧。”

任远应了一声,随即抬脚跟过去。

车上的音响里放着骆乔川一惯听的电音,任远不懂这叫什么风格,也不知道歌手和曲子的名字,只是听着。

骆乔川见坐在旁边的人不说话了,“不喜欢?”说着便伸手关了音响,转而打开了电台广播。

任远没来得及阻止,也就由着他去,“其实还好,没有不喜欢。”

晚上的路况并不拥挤,骆乔川看了看左边后视镜,一边打灯一边在高架路上频繁超车,“还以为你这种­性­格不会喜欢吵闹的曲子。”

“……这种­性­格?”任远咀嚼地骆乔川的口吻,觉得挺有意思,“我什么­性­格?”

这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真把骆乔川问倒了,他是真的不知道怎样形容任远。大脑中跳出来的第一个形容词居然是温柔。可要他对着任远说‘我觉得你挺温柔的’,他可是一千一百个不乐意。那还有什么?想要找一些贬义的词句,却发现自己的词汇原来这么匮乏。

“……”索­性­无视。

提问的人等不到回答倒也不着急,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两人很快恢复了彼此沉默的状态,只有电台里播放着曲子回响在并不宽敞的车厢里。

缓慢的节拍和无比深情的嗓音都在唱:

I will never forget the tenderness you showed me.

You live on in each new day.

Your memory brightens the sky

It's like being a small lost child again.

42

【爱就是爱了,飞蛾扑火也好,画地为牢也罢,这遭便只能是认了,只是别叫自己后悔。】

都到了这个时间点,茶店不出意料地早已歇业。坐在车里的任远无奈地耸耸肩,“看来只好过几天再来了。”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有多少遗憾。

“对了,后天有什么打算?”回去的路上,任远正在问最后一天的计划。

“不知道……荷兰人都怎么过的?”

任远一手撑在车窗边,“庆祝跨年的话,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讲究,欧洲人更爱过圣诞。”

“喔是吗,”骆乔川附和地嘀咕着,原来几天前正是圣诞节,只是自己是从不过圣诞的人,总觉得大概只有女孩才会在这样的西方节日里期待着所谓的浪漫情节,“我都没留意。”

“不过这个节日的人,当然想不起来。如果是跨年,我们那里多半会带着红酒去某个朋友家举行派对,或者挤到广场上、酒吧里和所有人一起狂欢,也有人喜欢去红灯区high上一整晚……你觉得呢?”

男人的口气不怀好意,最后那半句显然也是玩笑话。骆乔川刚想开口,就听到男人的电话响了起来。

“等一下,”任远抱歉后接起来,骆乔川一边开车一边听他说电话。

“对,回酒店……什么?那你在哪里?……”听到男人语气的起伏,骆乔川瞥了他一眼,“你差不多一点好吧……呐,不要又是喝一整个晚上。我不想第二天早上又接到通知我去拖你的电话啊……行了,挂了。”

“怎么了?”趁着等红灯的当口,骆乔川随口问起来。

“没什么,”任远无奈地笑起来,“……你认识的吧?翁晓宸。”

也不知是为什么,脑袋里率先跳出来的印象居然是黎昕。骆乔川嗯了一声默许。

“大概是感情方面出了状况,所以这两天比较低落。”

他也会低落,也会伤心?

被众人追逐的那种虚荣心,是男人多少都能感同身受。可就算面子可以不顾,自尊心却还是有的。爱上的那一个只不过是因为爱上了,就被这样看轻、这样不珍惜,给出去的真心被践踏成这样,还要人怎么英勇得起来。他和黎昕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按照骆乔川的那点原则,此刻也分不出多少同情出来给他。

“……我知道,黎昕是我朋友,就是他这次回来找的人。”

“那不如你给他俩做个媒得了?”任远侧过脸来看他,笑过之后便收起了调侃的语气,“其实,他人不坏。这一次搞成这样……还真说不准了。”还没见过他曾为谁如此上过心。

“靠,哪有招完了人又丢下话说要回去结婚的道理?神经……”骆乔川被这个话题一挑,倒是起了怨气了,他也是为黎昕气不过,“给不起当初就别在一起。黎昕也就是心软,这才见了两回,回去立马喝地东倒西歪的。我说他大概脑子也是短路了还没修好,没事偏偏去招个——”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这才猛然意识到“直男”两个字是说不出口了,只好拐弯抹角的,“——招了个没良心的。”

人都是这样,教育起别人来的时候总是头头是道,可再简单的道理,用到自己身上,总是又全不管用了。骆乔川有些窘迫,也不敢去看副座上的男人,心想刚才还说别人心软、说别人短路,自己还不是这一副挫样。

任远静了片刻,忽然又带着些浅浅笑意说着:“从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喜欢打抱不平?”他继而探过头来望着骆乔川,黑暗的车厢中即刻响起了沉稳的叫人心安的声音,那声音温柔地像潭水,低低地问着:“那你觉得我良心怎么样?”

骆乔川一惊,顿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听出了男人认真的语气,可却也因为这份认真而不知所措,最后只好一边加油门一边打马虎眼,“­操­,你?得了吧。”

半开的车窗外,有风吹进来,有点冷。

车头上的大光灯很亮,勉强能够照亮前面的路。车子掉了个头之后,停在酒店的门口,然而他们都没有说话。

很快,任远便解下了安全带下车。绕到驾驶座窗边的位置后,他微微弯下身子,“谢了。”

他在冷风里勉强眯起了眼睛,骆乔川坐在车里,看着男人裹紧了大衣。

后脑上顿时感觉到有厚实的温暖,骆乔川知道那是男人的手掌,就像那天在酒店门口道别时一样的,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随即很快就又收回去。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足够温暖的温度,头皮在接收到的那一刻迅速将这惊人的触感传导到中枢神经。男人并没有勉强地将他的正脸掰过来,只是就势在手掌离开的时候,低身亲吻了他的发,却是此刻能给的全部温柔。

“晚安,”他说,“等我电话。”

“你啰不罗嗦。”

他看着骆乔川别过脸去,将车掉过头后,飞速冲回路道上开走。

他今日的心思,任远虽是坐在旁边,但全都看进心里,怎么会不明白、怎么会听不明白他那些话里的意思。

彼此都在渐渐地靠近、试探,眼前的这条路谁都没有走过,所以必须一点一点来,以免因为一失足而叫彼此受伤。但他知道,他也在担心害怕。

只是眼下不是说什么大话的时候,信心不是说说就会有的东西。在别人身上实践不出来的未来,他忽然很想下了狠心,和他一道走出来。

43

【有的路,是好是坏、是对是错,终究还是要走了才会知道。】

乐队最新发售的Island in solitude tour的LIVE DVD+CD销售情况很乐观,在数字上连创佳绩,由骆乔川担纲特别制作的《火光》混音版也陆续成为各大商场、酒吧、夜店的热门曲目。

这一年对于PISTOL RECORD而言,可谓是收获颇丰。自家旗下艺人不单在一年一度的音乐盛典上连摘桂冠,新挖角来的DJ制作人在电音方面也为公司开拓了一片新的天地。要知道,在纸醉金迷的现代城市中,缠绵缱倦的普通情歌早就失去了竞争市场。

骆乔川估摸着下一年里自己的工作安排,除了继续跟乐队合作制作音乐之外,他还有其他更想要做的事——做只属于自己的曲子。

最后一天的工作室里,各自在处理完剩余的琐事后都被跨年的气氛搞得有些心猿意马。阿森和阿泽索­性­都没有出现在公司,齐嘉跳脚地不爽问小光两人的去向,陆屿光坐在窗口抽烟,摊手耸肩的模样着实很无辜。

骆乔川感觉到震动之后,低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扫了一眼之后又收起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在楼下。’男人在短信里这样写。

之前开车经过公司的时候,随口提过一次。也跟他说过,最后一天,下午要是没什么事,没准就收工了,所以男人才特意等在楼下。

“乔川你晚上有安排没有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阿齐在喊他,“……怎么?”

“哎,一起喝酒去啊,难得一起跨年嘛。”阿齐自觉地勾住骆乔川的肩膀,使劲拍了两下。

“小光呢?”骆乔川对着坐在窗边的人努了努嘴。

“指望他?”表情立马就变为不削的样子,“算了吧!你没看他一副得瑟的样子,就等着他家那口子来接他。”这两人互相调侃早就成了习惯,阿齐走过去,没个正经地踢了踢陆屿光的小腿,鄙视地说:“啧啧,小光,我看你额头上都写着‘快—来—压—我——’!”

“齐嘉你够了……”陆屿光从椅子地跳起来,踹阿齐ρi股。

还真是一对活宝。

骆乔川听说过,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念书,一起翘课,一起作弊,一起补考,一起偷偷抽烟。学生时代坏透了的事,他们两个都一起,一并都做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自己那时候也算是个糟糕学生,可惜那个人却是全优,三好的头衔从不落空。想来是不会有交集的人生,但如今也……他不再想了,是好是坏,终究还是要走了才会知道。在意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呢?

“喂,我走了。”

“这么早?不一起去喝酒happy了?”

“我约了人。”骆乔川笑,浅浅的,却是真的开心。

齐嘉闷闷地冲他摆了摆手,一边装作委屈地碎碎念:乔川你也未免太型男了,这么酷……每次约你都约不上……陆屿光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倒是像个明白人似的,眯着眼笑地诡异,“好好玩喔,新年快乐。”

“啊,新年快乐。”

骆乔川坐上电梯里,就开始想象第一眼见到任远时的样子。

男人果不其然地一脸温和,解释着:“……反正我是休假来的,闲着也是闲着。现在油价疯长,开去酒店这一来一回,你不心疼我可心疼。”当然,更心疼人。只是圆滑的话说地太多,难免要失了可信度。

趁着还没到饭点,先开去翔殷路把茶叶买了,省得时间晚了又白跑一趟。

骆乔川对茶没什么了解,倒是任远对此颇有偏好,况且家里老爷子喜欢,别看他是个荷兰男人,品茶的功夫却不是盖的。任远在店里挑茶叶的时候,骆乔川偷闲去店外抽了支烟。

等到任远搞定一切,还没走出店面,就看到骆乔川站在一边和一个男人说话。那个中年男人因为瘦,所以更显得苍老。怎么看都觉得眼熟,究竟是哪里见过……?

即便相隔着一段距离,却还能隐约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融洽,像是争吵着什么。沉稳如任远,当然不会这个时候走出去。只是耐心地等了没多久,外面的谈话就好像无法继续。他听不到骆乔川说了什么,只看到他闷闷地将烟头丢在地上。

中年的男人随后走进茶店,在错身而过的瞬间,任远忽然是有了印象。

他提着茶笑着走过去,“普洱是不是涨价了?好像是贵了。”

骆乔川脸上的不快还没来得及掩藏,一声不响地用电子钥匙开了车锁。一路上任远始终挑轻松的话题说,没过多久,见骆乔川的表情慢慢淡了下来。

晚餐在一家创意餐厅解决,年末的时刻商家也不免搞些噱头,服务生递来抽奖盒的时候,任远绅士似的示意让对面的人代劳。

骆乔川也不在意,伸手进去红­色­的大盒子,想也不想,将第一张划过指尖的纸片抽出来,居然就中了今晚的二等,一瓶正宗的加拿大红枫叶ice wine。

看着服务生就着找零一起把酒送来的时候,任远理了理领口,颇为满意:“看来不用自己消费,就有酒开party了。”

骆乔川弯起嘴角自嘲狗屎运。

44

【爱他的时候,所有的免疫系统在他面前便都脆如朝露。】

时隔多少年了,又回来这里过新年。凌晨12点的指针在每晚都会安静地走过那一格,只有这一天,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任远在晚餐时段就为了满足骆乔川的那一点好奇心,说着荷兰人的新年。

“吃过苹果圈吗?”那是传统到几乎阿姆斯特丹每家每户在新年都会做来吃的年末点心。

骆乔川摇头,“怎么做的?”

“想尝尝?”

看到任远又是挂着笑的样子,骆乔川撇撇嘴,“­干­什么,你会啊?”

任远将手里的餐巾放下来,直了直身子,“虽然你大概没见过我爸,但我以前应该告诉过你,我爸是个厨师……而且,还是荷兰出了名的。”

骆乔川报以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眼神,又听男人说道:“古话不是这样说吗——虎父无犬子。”

提着免费捞得的红酒,在餐厅边现有的卖场里选了几个苹果和一些­肉­桂味的酱料。

有人这么自发要露一手,骆乔川当然答应地爽快无比。

走出大卖场取车的路上,忽然听到身边走过的几个年轻人谈笑风生,正对着街对面的一家宾馆开着有­色­玩笑,“你家我家还是如家?”随即哄笑声一片。

“什么意思?”任远微微侧过身子来,小声地问。

不是长期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自然不知道那个名叫“如家”的连锁宾馆。一般……供年轻人开房用。骆乔川没在意,指了指街对面的小栋楼房:“宾馆名字。”

“你家我家还是如家……”

听到这句话从任远嘴里说出来,骆乔川只觉得心里又是咯噔一下,随即而来的是迅速加快的心跳,猛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男人只是望着如家的招牌自言自语地重复罢了。

大概是发现了骆乔川的视线,任远转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

身边的人一脸的正直,淡定的像个活菩萨,自己却十足像个被七情六欲冲昏头脑的臭流氓。骆乔川不爽,非常的不爽。

“去你那吧,”任远看着低着头走路的骆乔川,什么都懂似的笑,而后又举高了刚刚买的食材,好心地补充道:“酒店客房没有可以用的厨房。”

“……”

一路上,任远还在说着什么,荷兰年末糟糕的天气,雨水和烂泥,枞树和绿玫瑰。最后一夜总是特别丰富,丰厚的鱼­肉­,新鲜的西兰花,还有土豆和芝士,有苹果派和冰激凌之类的饭后点心,还有叫做risk的棋牌游戏。总会备一瓶白葡萄酒,但是有加拿大正宗的冰甜酒,也就不错了……

骆乔川只觉得任远说了很多,可却全没认真听进心坎里。自己的大脑彻底瘫痪,丧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只一心想着不该想的,想象着应该如何将他外面那件碍眼的厚实外套扒掉,然后再解开他的白­色­衬衫,看看这具自己幻想了那么久的身体究竟……不能否认的,在男人提出去家里的那一刻,骆乔川脑袋里的那根脆弱的保险丝仿佛一烧就断,几乎丧失正常运作的能力。他承认自己对任远没有任何的抵抗力,所有的免疫系统在这个男人面前几乎是脆如朝露。

不可避免的紧张,但却又怕被男人看穿,以至于握着钥匙开门的手心都热到发汗。

“……找能坐的地方坐吧。”家里几乎不打扫,凌乱地不是一般人可以到达的地步。单身男人的生活,过成这样,也不足为奇。

任远放下手里的东西,将酒放进冰箱里暂且冷冻,冰甜酒,当然是要冰着还喝地出甘甜的纯正。在厨房里发现堆积起来的数个扎进的垃圾袋,才忍无可忍地从探出脑袋:“你这里比老鼠窝也好不了多少吧?”

听到这话的骆乔川刚想反驳说至少卧室里还算­干­净好吧,却发现厨房里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大衣脱了下来,穿着一件衬衫的样子不禁让自己想起车上那些可耻的联想,慌忙绕过地板上乱七八糟的报纸、衣服和各种连接线,终于从沙发的角落里摸出遥控器为­阴­冷的屋子打上暖气。

趁着冰酒的这段时间,任远是真心想要动手做一点苹果圈点心自给自足。当将面粉­鸡­蛋牛­奶­苹果­肉­桂等等东西摆在擦过一边的厨台上,再冷漠的男人也会显得几分温柔,更何况任远这个一笑就杀死人的家伙。

骆乔川对厨房的事根本一窍不通,索­性­不进去掺和,一个人盯着地上选CD。

偶然间听到厨房里传来了男人打电话的声音,在音响音乐的掩盖下,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走到厨房去看,才看到任远正背靠着灶台,对着电话那头讲荷兰语,大概是就要到新年的关系,所以在和阿姆斯特丹家里通话。

骆乔川站在厨房门边,脚像是被钉住了似的,只呆呆地看着他卷上小臂的衬衫袖,修长手上沾着少许白乎乎的面粉。举着电话的样子,低头说鸟语的样子,笑的样子,居然都­性­感的要命。

他只觉得自己的太阳|­茓­突突地跳着,咬牙切齿而又自暴自弃地骂了一句粗口。

45

【虽然自私、蛮横,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不是神,也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也想自己付出的真心能有回报。】

热腾腾地脆炸苹果圈上撒着糖和刚刚买来的­肉­桂果酱,冰甜酒却是被冰到恰到好处的温度。骆乔川想都没有想过下一个新年会在这样温馨的场面下到来,更何况,一手制造出这个场面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人。

苹果圈热乎地烫嘴,加上甜甜的­肉­桂味道,吃下去喉口都像是在烧,他连忙喝一口冰酒,可似乎仍旧不能熄火,反而给咽喉带去更加火辣的感觉。

说起做菜的手艺来,就不可避免地提到了父亲这个角­色­。这个角­色­,离自己太遥远了,以至于偶遇的时候心跳都要漏掉半拍,一时给不出正合适的反应。

大概是年少叛逆的时候­性­情浮躁,学不会好好定下心思来说话。明明知道守旧顽固的父亲接受不了的事,偏偏要横冲直撞地去做,不停地冒犯那个底线,最后终于借此脱离家庭的束缚和管制,还为此替自己冠上了不被理解的悲剧形象。小时候的那点心思,就是这么漏洞百出,可笑之极。无奈不能做的已经做的,不该说的也已经说了,而男人的面子,不过也就是那点龌龊的东西。

骆乔川轻轻晃着酒杯里的酒,看深­色­液体在划过杯壁后留下浅浅的颜­色­,很快就滑下来,那些痕迹就全都消失不见。直到听坐在身边的任远用关怀的姿态说起:“下午碰上的那个,是你爸吧。”轻描淡写,却看穿一切。

骆乔川停了半刻,闷闷的声音,却又是拽的不得了的口气:“嗯…………那又怎样,他又不在乎我这个儿子,有没有爹我看也没差。”

“你知不知道自己准备说谎的时候,总是长长的‘嗯…………’?”任远拿着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找不出回击的话,只好闭嘴。

酒杯见底的时候,骆乔川正觉酣畅淋漓,正想要错身将空了的杯子放到茶几上,却意外被一个人搂住了肩膀拥在靠近胸怀的地方。头顶那人抱了他一会,也不松手,只看着客厅的落地窗户不痛不痒说了一句:“从这里看得到烟花吗?”没等骆乔川反应,又自顾自地说:“荷兰人喜欢热闹,每逢节日就有人在广场上放烟火,如果这里看不到,可以考虑什么时候去我那儿看。”

这话里的意思,骆乔川没能多想,只是就着第一瞬的反应,贴近那张温和的脸,“……你这算是约我?”

任远不动声­色­的,弯着眼笑,盯着骆乔川的眸子说:“你不愿意么?”

感动地说着我愿意的煽情戏码显然不适合他,然而却也是忍着直接扑上去办事的强烈念头,明明距离那么近,再向前一寸就是彼此的温度,却是克制地,像是为了想要确定什么似的,一字一句言外有物地问:“……那你愿意么?”一整颗心都在颤抖。

任远虽然不是什么雷厉风行的行动派,却也知道这个时候比说话更有效的方式。

­唇­齿相接的感觉并不陌生,却因为是这个人而又变得新鲜。相同的体验只有一次,所有与这个吻相关的火热记忆在这一刻迅速回笼,原来自己的身体和心都不曾忘记。

任远的手从他的肩膀上挪到他的后脑,扣住他的力气不大,温和里却带着些侵略的味道。骆乔川睁开眼,却看不到那人平日里柔和的眼眸,那双眼睛自然地闭着,就像是每一对在恋人在亲吻时所做的那样,只是这个吻要激烈地多,不断深入发热­唇­舌在彼此的口腔之间纠缠不休。骆乔川还来不及想他是否能接受这样的亲吻,就已被想要拥抱与占领的念头淹没。

不论幻想过多少次,都不及亲身体验到的这种触感鲜活。

明明渴求了这么久,但此刻却又变得格外不甘。有人或许高傲,如果想要的东西一直得不到,那么在最后得到的那一刻反而不会再感觉欣喜。可他却做不到,不论任远迟到多久,只要他来了,他就舍不得松手。

直到感觉自己再也克制不住颤栗,骆乔川不禁在亲吻间伸手去扯男人身上唯一的一件衬衫,兴奋到简直是粗暴的手法毫无章法可言。倒到床上的那一刻,骆乔川终于如愿结束了和任远最后一颗卡住的纽扣的奋战。

感受着任远赤-­祼­着上身亲吻自己的侧颈,这种往常只有在自己低俗的梦境里才会出现的场景,逼得骆乔川忍不住伸手扣上身上的那个脑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衣衫半敞,仰起脖子的模样几乎是一种无言的勾引。

都说平日­性­格温和、甚至冷漠淡泊的人,在床事上总带着反常的热情与强悍。虽然男人一直没有开口,可是沉默中带着些蛮横地味道,却散发着令人亢奋的气息。

低头瞥见任远把最后那些碍事的衣物扒掉,随即不停地在自己赤-­祼­的胸前亲吻。明明没有和男人做过的经验,却也可以让自己兴奋地一塌糊涂。

如此想着,他有些自暴自弃地翻身压住任远。骑跨在男人小腹上的动作看起来相当旖旎,他­色­-情地笑,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地俯身下去亲吻男人的耳朵,然而满意地听到了隐忍压抑的喘息。他的­唇­舌亲吻过每一寸肌肤,侵城略地般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直到感觉彼此逐渐升腾起来并且愈演愈烈的欲-望,骆乔川哑着嗓音,“我想要你。”

还以为这一次较之以往并无不同,但却在撞上任远深­色­的眼睛时完全乱了步伐。

他听到任远在他耳边,用饱含情-欲却又压抑苦闷的语气低低地说着:“……骆乔川,教我。”

46

【过去了不要问,吻下来,豁出去。】

不知是因为室内的暖气还是激烈的缠斗,骆乔川只觉得一身燥热,不意外看到已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额上也有细密的汗。

任远混乱了的呼吸他不曾见过,而更陌生的,是他原本温和此刻却被情-欲点燃的眼神。

这个男人此刻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性­感地不得了,说着“教我”。 原来,他对自己也有欲望,也会按耐不住,会急……会想要。

抵住彼此的东西不需要看也知道是什么,骆乔川从来没有这样心跳加速过,紧张地仿佛第一次和男人欢爱的人是自己。

很多个不同的念头在瞬间全部涌上来,骆乔川第一次感到赤-­祼­相对的时候不知所措。只是凭借着最原始的冲动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欲-望,撸动几下之后就发现它在手心里又涨大了几分。

毫不犹豫的低下头含住的时候,他听得到任远嗓间送出的声音,是从来没有听过的一声低沉呻口今。来回吞吐间,他用­唇­舌纯熟地挑逗刺激着口中的­性­-器。任远看着伏在自己胯间的骆乔川,手指深入到他的头皮,来回地抚摸的时候也体会着被包裹的热潮。

骆乔川闭着眼睛,脸上带着些自己看不到的红晕。

空白的脑海里所有能想起的,只是任远平时那些温和的表情。学生时代乖顺的三好生,航空公司记录良好的空乘……总留给人正人君子的正面印象。偏偏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正因自己给予的抚慰而呼吸不定。

反复舔-弄了不知多久,感觉又被一把拉上去热切地接吻。耳垂被含住的时候不禁舒爽的皱了眉头,骑跨的姿势敏-感地绕过他意识到身下的人微微向上顶了两下。当再次听到耳边传来男人喊自己名字的声音,所有的气血顿时往头上涌。

任远还在反复地低声说着什么,他终于忍不住,暴躁而强硬地摁住男人的下颚喘气“……我­操­,任远你……闭嘴……”

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就感觉自己硬地要命的地方被一个手掌握住了。修长的手指圈住那个完全孛力起的东西后,用每个男人都再熟悉不过的姿势动作着,没有什么花哨的技巧,只是反复抽动着,然后越来越快。

“呃嗯……”扣着那下颚的手徒劳地用劲,身体却虚地发软。骆乔川几乎要崩盘,仿佛眼看着自己在任远火热的注视下,沉没在深不见底的深­色­海水中。

离男人的薄­唇­近在咫尺的手指,在理智尚且还未走远的时候探了两根到口腔内,触到湿软的舌头,纠缠着小幅抽-动。

“啊、啊……嗯啊……!”已经什么都顾不上,在男人手心里率先­射­出来之后,骆乔川眯着眼睛喘着气,搅在男人口腔里的手指连带着手心湿地一塌糊涂。

任远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身上红了耳朵的人喝住:“……叫你闭嘴啊!”随后,完全湿掉了的手离开了­唇­和脸颊,最终绕道任远看不到的身后。

怎么总是这样没有立场。

骆乔川忍着陌生的不适感做着扩-张,真正拧成“川”字的眉头里还带着些烦躁与不甘。然而,爱上那个人的时候就早有意识,罢了,追究什么,苛求什么,反正早就豁出去了。大不了,日后再讨回来就是了。

任远撑起半个身子拥住骑在自己身上的人,说什么都不会是假的,这些年里,至少也从翁晓宸这个活宝那里了解过一二。看着骆乔川耳朵全红了在自己面前扩张,就特别想要紧紧地抱一抱他。恰好凑到面前的胸膛一马平川,却还是忍不住低头亲了亲,随后便卷着舌头含住舔-弄。意外听到有点失控呻口今才知道,原来真的也会有快感。

中学时代的全优生不是人人可以做,三年蝉联三好生的头衔,没有天赋的人恐怕也是望尘莫及。所以开窍如任远,很快就找到了能让骆乔川舒服的方法。手口并用的效果立竿见影,激得面前的人接连爆粗。

跪趴在床上的姿势恐怕是最不会感到难堪的一种,可在任远看来却也足够勾人。

骆乔川整个脸都闷在枕头里,想要说句狠话,可走了样的声音却闷闷地透露了天机,“……再要教就换我­干­你。”

缓缓挺进那个炙-热的地方,绝妙舒服的感受让任远不自觉地想要推向更深处。然而还没有完全进入,就看到抓着枕头的手指紧紧地揪着——不是用来进入的地方从没有被使用过的经验,骆乔川只感觉被一点点劈开,随又迅速被塞满。略微难耐地呻口今了两声后别过脸大口喘着,失焦的眼睛勉强地望向身后的男人:“你……你快点,嗯啊……不进不出的算毛啊!!?”

然而任远却没有像他意料中的那样莽撞地顶撞,攥紧了枕头的手被男人的另一只手握住,没有煽情的十指紧扣,但却感受得到温暖地气息。另一只手掌摩挲到胸前,不停触碰地可以让他快乐的地方,时不时地在腰腹流连,最终在他放松了身体后彻底进入。

“……啊、嗯啊……”

被紧紧包裹住的感觉太陌生,又太刺激,任远缓了片刻,却仍敌不过想要尝试抽-动的冲动。发硬的­性­-器叫嚣着情-欲,缓慢地开始摆动,不急不缓地速度终于让骆乔川在不适的痛感外,也感到了冲脑的快感。

抚摩到肋骨的时候发现那里似乎尤其敏-感。大概是因为瘦,他摸得到骆乔川右边最后一根肋骨明显地突出来。一边上瘾了似的反复在那里逗弄,一边享受自己埋在他身体里的奇妙体验。

唯独划过某处的时候,身下的人会不自觉地呻口今,微微痉挛的身体几乎要弓起脊背,像是受不了似的。其实很明白,可任远仍然俯上他的背吻了吻,“怎么了?是不是不能碰到那儿?”

“不是……妈的,啊、啊……”耳朵已经红到不能再红,“顶、顶刚才那里……!”

“……明白了。”男人有点狡猾地笑了,却又是孩子才有的满足表情。

这些骆乔川都没看到,只是不能思考似的感受着身后来回反复地抽-出又撞入,最后脱力地陷入屏息的高-潮里。

【注】:“过去了不要问,吻下来,豁出去。”——《大城小事》

47

【早上一睁开眼,如果能看到自己心爱的人,那么这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很好。我希望我每天都有不错的心情。】

虽然疲倦无比,可骆乔川却醒地很早。勉强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隐约有些酸痛,试图挪动一下换个更舒服的姿势,猛然发现原来更加痛的是那个二十六年来第一次被用到的地方。

这一切都提醒着他一个事实,昨晚他真的和任远做了。而且,他是被做了的那一个。

侧睡的身体不用转过去,也知道旁边躺着那个男人,看着窗外还没全亮起来的天­色­,就知道此刻他极有可能还在睡。

多久没有抱着这样的心情和另一人睡在一张床上了?骆乔川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况且这个人自己幻想了这么久,久到他已经记不得第一次想着他安慰自己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那天天气怎么样。

沉下心,听得到背后轻微而规律的呼吸吐纳声,混杂在屋子里空调送风的声音里。

翻了个身过去,果真看到任远平躺在自己身边的位置。“啧——!”因为股间的不适而忍不住抽气出声,一来一去几个小动作,睡眠不深的男人就醒了。

“……你醒了。”他和大多人一样,醒来之后率先深呼了一口气,却很少见地温柔地笑了。

真是怪人,骆乔川嘀咕,大概是得职业病了吧,不然怎么会有人那么喜欢笑,一笑还那么好看的,一点起床气都没有。

“嗯,”他短促地应了一声,重新平躺好身体,闭着眼开口:“几点了?”暗哑的嗓子让他不舒服地咳了两声——整个晚上都睡在暖气十足的空调房里,连嗓子都­干­地缺水。他这样告诉自己。

“还早,再躺一会。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吧?”新年第一天,总该有个休假吧。

“晚上去BLEIB,”骆乔川伸手,熟练地从矮柜上摸过蓝八,有点艰难地半坐起身子后,倚在床背上点烟。

“一早空腹的时候少抽啊我跟你说。”任远仰着头看他。

“­干­嘛?管我?”骆乔川瞥了他一眼,昨夜的那些退让一时像是全忘了,又要逞能。

感觉到男人劈手要来抢他嘴里的烟,连忙侧了身躲过去,可这一动腰都酸了,“哎哟,啧——靠你别动,我刚抽呢!”他不爽,拧着眉头小声吼。

任远又靠近过来,这次却不是要抽走他的烟,而是一把揽住了他,手掌在腰间慢慢地抚摩着,一边还低声地问着:“酸么?”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如同往常任何一次一样,在欢爱之后看着身边的人累得动不了,自己却舒爽地直起身子抽着事后烟,可这种幻想如今却被任远温柔搭在自己腰上的手一针见血地捅破,男人认真按揉的时候还开口问他好一点没有。

嘴里叼着蓝八的人震了震,咬紧了烟头,不甘心却也只是傻愣愣地回:“……还好。”

一支烟抽完,任远还在孜孜不倦地充当着按摩师,任劳任怨似的,“怎么样,技术还行吧?”

得了便宜还卖乖。

骆乔川最后吐了口气,一边重新躺下,一边不忘忿忿地损他:“技术这么好,不去按摩店做可惜了啊。”

他抽完烟睡下了,任远却支起半个身子,又凑下去吻他。一吻罢了之后腆着脸问:“……那昨晚呢?”

……日你妈,你还有脸提?骆乔川歇斯底里地在心里爆粗口,就差没说出来。

一支烟也不解困,明明昨天还算节制,可怎么就那么累呢。心里这样想着,于是所有的念头都被暂时抛开了,只往床沿挪了挪,“别吵,累着呢!”

“再往旁边挪就要掉下去了,过来。”

腰上的按摩没停,骆乔川被按地挺舒服,放松地又闭着眼睡了。

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床边已经找不到男人。

“喂!”他躺在床上喊了一声,也没听到卧室外有什么回应。

去哪了?什么时候走的?

他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又要去摸烟,却发现烟盒空了。无奈只好先起来冲个澡。

在水流下渐渐从惺忪中清醒过来,心里才开始惦记着任远的去向。究竟去哪儿了?他该不会走了吧?不会是又死回荷兰去了吧?——喔,不会,他说明天才飞的。

匆匆冲了一把就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卧室床头边男人的手表——他这么细致的人,要是东西还在,那就是没走。

刚这么想着,就听任远用自己的钥匙转开大门从外面回来,带着热腾腾的早饭,“……你醒了。”男人还是这句话,还是那个笑容,可是却怎么也看不厌。

48

【他内心所有的忐忑,都想交与一个人紧紧抱住。】

夜晚的BLEIB,骆乔川在上台前就看到黎昕还有一­干­朋友坐在外侧的一圈长沙发座上。黎昕看上去­精­神不错,一扫几天前的­阴­霾和烦躁。

翁晓宸一过新年就飞,这个消息骆乔川曾和他提过,想告诉他,如果要后悔,至少赶在最后期限之前。他记得当时黎昕的表情,淡的仿佛把一切都看透了,可却落下了一句赌气的狠话:“我还巴不得他回去的航班撞上空难。”

骆乔川不禁想,让他就跟着这一圈朋友多出来疯疯也好,至少不会在家里发霉,也不会有­精­力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

“嗨嗨,”过去和几个很久没见的朋友打了招呼,顺手从别人那儿接过一支烟来抽。

“今天这人何止是不少啊,简直是爆满好不好……哎,特地过来捧你场的喔,说定了不醉不归!”

“喂,行不行啊……怕有人是打完了这场还有后续节目啊。”说话人笑着揶揄,瞥着一直坐在吧台上陌生的高大男人,那个人刚才和骆乔川坐在一起,现在正毫不避忌地望向这里。

黎昕早就见过任远,眼下是明白地不得了。手里夹着烟也跟着煽风点火,“别想跑啊,我可不帮你挡……”黎昕瞄了一眼坐在远处的任远,“……大不了叫人家来救你场啊。”

骆乔川被闹地没话回击,忿忿地摁了烟头,指着一沙发的人:“……靠,你们行,给我等着!”

终于到点。以break舞曲开场是他的习惯。台下的舞池昏暗,刺眼的灯光时不时地晃过。放纵的人群间,骆乔川看到依旧坐在吧台上的男人。

他想起第一次站在台上看到任远,好像是很久之前。那时候他和一群朋友在一起,高挑的身材另他十分惹眼,以至于骆乔川一眼就认出来。而现在,他坐在吧台上,默不作声地直视正在DJ台上工作的自己。

就是这个人,做了荷兰味十足的苹果圈,开了一瓶抽奖换得的冰甜酒,和自己一起迎接新年。

他曾无数次想过,自己整晚都蹲在DJ台上打碟接歌,看到的是下面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在闪烁的昏暗光线下蹦吧的样子;而任远是在高的没有云的地方飞行,看到的是近乎雪白的天际。

天空和地面的相接,原来就在一瞬间。

对某件东西渴望了太久,以至于在最后得到的时刻,表现地意料之外的平静。因为来的太快太汹涌,一切准备都还没有就绪,所以才需要时间来让自己适应这样突如其来的改变与惊喜。

眼下骆乔川尚且沉溺在这个过程中,因此很多问题,他还来不及思考。虽然此刻他也清楚任远明天要飞,然而却不知应该作何反应才是对的。任远停留在这里的这段日子,短的不像是真的。那明天之后呢?——他不敢想。

BLEIB的气氛完全狂热起来,舞池里有high不过瘾的舞者索­性­跳到了DJ台上。

骆乔川一边控制着一台唱机,一边听到耳边有开着英文的鬼佬凑上来问:“嘿,能请你喝杯酒吗?除了今天,你还有哪天在这里?”

还没聊上几句,对方越来越靠近的身体就反­射­着愈发直白的邀请。骆乔川正欲重新戴上耳麦,就听到嘈杂的环境里,有熟悉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过来,沉稳的,不容拒绝的,“Sorry, he’s taken.”

等他晃过神来,看到任远已经站在自己的DJ台前与鬼佬开门见山地谈话。虽然话说地毫无转圜余地,可脸上却还是挂着招牌的温柔笑容。鬼佬意识到任远的立场之后只能耸肩抱歉,端着酒杯离开。

抱歉,他有主了。

男人就在他面前,如是告诫着心怀鬼胎的第三者。

一场结束之后,果真没逃过被一群人捉去喝酒的厄运。当被要求向大家介绍任远的时候,骆乔川尴尬地瞥了一眼坐在远处吧台等他的男人,最终还是打着马虎眼混过去。

究竟应该如何介绍任远?

这两天里所有的温情与肌肤相亲,甚至对着陌生人霸道却又不失礼节地宣告所有权……是恋人吗?然而一想起他明天就要走,骆乔川就立马打消了这种滑稽的幻想。

那么,究竟算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其实仍旧在赌,一直在赌。等任远开口、等他为这段关系下一个定论。哪怕是在起飞的前一秒钟,只要那一句话,就可以消除他内心的所有忐忑;只要那一个决定,两个半球、六个半小时的时差、九千米的距离,他就什么都不怕。

49

【不敢奢望用沦落来换你不安,落子无悔,我心里很明白。】

昨晚,骆乔川在被狠灌了几瓶之后,终于得以脱身。

打闹间还因为被发现了颈边的红印而被一群人围着八卦,被问到次数的时候,骆乔川尴尬地比了一个手势,却被质疑着问“只是这样?不是吧,你是不济了还是怎么了?哈哈哈……”

以前都是玩起来没有节制的人,彼此间也清楚在圈子里的角­色­,骆乔川忽然很能明白他们的惊讶。然而他想刚为自己开脱,可‘不行的是那个人好吗!?’这话,想了又想还是憋住了。

在骆乔川和朋友说话的时候,任远拨了一个电话给翁晓宸,果不其然被捉到这家伙还混在外面。

“拜托,你知不知道自己明早要飞?”因为酒吧内信号不好,任远推门走到外面,抬手看了看手表问“你现在在哪里?”

幸好听到的不再是酒吧,他在帝都大厦前的广场。

“喂,我一会就过来找你,你别走开。”

不拽着他回酒店,还真没把握他今晚会不会胡闹。

挂掉电话之后,看到骆乔川等在身后。

“走吧。”

“送我过去帝都大厦行么?翁晓宸那家伙明天也要飞,我想过去看看。”

任远跟着他,听到身前的人很轻的嗯了一声,随后有语气轻松地问了一句,“明天什么时候飞?”

“和他一班机,七点多的。”

……还真是早。

“喔我明天要去公司。”所以就不去送你机了。

本想装作坦然,可话说完了才发现,原来多余的话真的会泄露心声。

远远的就用电子锁将车锁打开,车头大光灯的尾灯受到感应亮了两下,随即又立即熄灭。

骆乔川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正要拉开车门的手在伸出去的时候却忽然被捉住了。转过来的身体却立即被压到车门上,任远的脸近在眼前,­唇­舌交缠,一时竟难分彼此。

骆乔川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在分别前郑重其事的亲吻,送别,然后说拜拜。因为这给他一种再也不会相见了的感觉。所以想拼命想把一切都淡化,最好淡地如同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暂别,然后他会飞回到这里来。

可任远似乎不这样认为,他只说:“骆乔川,一个月之后,HANDSOME FURS ARENA,我在阿姆斯特丹等你。”

整个二月在荷兰办四场,末站在阿姆斯特丹。虽然费了很大的劲,但还在还是订到了预约券。到时候一拿到票,我就和机票一起,替你寄回来。至于来不来,看你的工作安排吧。这是任远之前告诉他的。

如今他抱着他,说着:“我去现场等你,等到全场结束,等到天黑。”欠着你的,容我慢慢还,成么。

骆乔川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感觉心里发烫。

忽然,他伸手将任远死死抱住,用他觉得最不娘们的方式来掩盖此刻心里的娘们情绪。

开车到帝都广场用不了多久,任远松开安全带后照例又在车里坐了一会。骆乔川一直不知道他每次离开前都会在车里留上一会是什么用意。

两个人的视线都直视着前方,看着没有什么看头的夜­色­。

任远的左手又抬了起来,准备摸到骆乔川的脑袋,“明早别来了,反正很快就会再见的。”

骆乔川的双手还搁在方向盘上,“谁跟你见了?我还不知道那时候的安排啊。”

任远笑了,转过脸来,“那大不了,我二月主动申请多飞几次长线啊。”

“什么长线……”听不懂。想了想,又马上明白了。

电话响起来,任远接起来之后只说了一句:“嗯,我到了,嗯。”

大概是翁晓宸。

就算是讲电话,摸到骆乔川脑门上的左手却还是没放下。扣掉电话之后,任远把那个不愿合作的脑袋摁过来,就着手指松开的地方亲了亲,和那天的一样。

“我走了。”

男人下车之后,便朝着广场的方向走。回头看到一直都没有动的车,又在风里挥了挥手。大概是身材挺拔的缘故,骆乔川只觉得似乎望着他好久,才看他渐渐消失在远处。

七点就要飞,这才发觉时间太短。

高中跟着母亲飞荷兰的时候,对这里抱着完全不同的心境。任远没想过,居然也会有这样一天:他对这个城市不舍。

找到翁晓宸的时候,他正坐在广场一边的阶梯上。

谢天谢地,他没有再喝得一塌糊涂,他很冷静,也很清醒。

他就这样坐着,像一尊雕塑。仿佛能够回忆起当年自己坐在自己的感觉,那天还下了雨,自己坐地身体都僵直了,连避雨的心情都没有。

那年等不到他,如今依旧等不到他。

那年他知道那个人是真的爱,如今也明白那个人是真的死了心。

那年是为那个人的失约而愤怒、为自己受伤的自尊心而愤怒,可如今却是真的觉得可悲。

“喂,回酒店了。”任远站在他面前喊他。

“……”翁晓宸抬头看了任远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声。

看到这样的翁晓宸,任远想要狠狠揍他几拳让他清醒的念头终于又被激起来。

难道真的要走到用沦落来换他不安吗?没出息。

翁晓宸,受害人不是只有你自己。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更不是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应该归你,包括那个人。如果你真的感觉后悔,你也该明白,落子无悔。

“不敢奢望用沦落来换你不安。”——《多谢关心》

50

【就算使劲了全身力气也不怕,他问自己何时有过这般英勇,在哪里,又是为了谁。】

骆乔川一直在睡,就连常开的手机也狠心地关掉了。开着手机只怕自己睡不安稳,早上七点多的班机……他无赖似的心想,才不要被扰了清梦。

可是墙上的钟还没走到七点,却已经醒了第二次。想他这时候都还没有走呢,便恹恹地伸手去桌头柜上摸烟。懒散地连坐起来都不愿意,弯曲的食指与中指夹着烟,擦着火之后就送进嘴里,躺着的姿势令自己被实实在在地倒呛一口。

妈的。他终于还是一脸起床气地靠上床头,吐出烟圈的时候,忽然又想起前几天躺在这里的男人劈手要抽走他的烟,长辈似的啰嗦空腹抽烟的坏处。

一根抽罢,看看外面早就亮透了的天,却怎么也不愿起来,索­性­翻了个身重新裹回被子里面,昏昏沉沉地又要睡。

再醒过来的时候,骆乔川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喔,都快要十点了,不知道那人飞出中国了没有。

打开关了一夜的手机后,他便像往常一样钻进浴室冲澡。

走出浴室的那一刻心神不宁地甩了甩头发,懒得擦也懒得吹,被屋子里开了一夜的暖气包裹着,丝毫察觉不到冷。

无意听到开着的电视里播着的新闻直击,心想着大新年的,居然还能闹腾出这么多戏码来。想起以前和黎昕两个人挺有意思,窝在一起没心没肺地鄙视新闻台没事怎么总报些塌方、爆炸,车祸……不过是做个冠冕堂皇的报丧者而已,这些悲剧的真相,普天之下又有多少人看得到。

骆乔川并没有留心听,只是望了望窗外的天,盘算着如何打发这闲置的一天。

这个城市就是这么奇怪,自从入冬之后,天就一天比一天蓝。虽然接近零度的气温冻的人瑟瑟发抖,可是这片天却像是春天的。

盯着外面的眼睛一动不动,在听到什么之后,仿佛自己走到了另一个空间,不可置信的,就像幻觉。原本映在眼里的纯­色­天空也看不清了,身体僵直地动都动不了。抽象的空间中,一片黑暗,所有闪现在眼前的,只是电视中传来的念词。

中央机场。事故。返航。七点零五分。

难怪一早上心闷地慌。难怪一早上,睡不好……原来,是有预感的。

一边努力地保持镇定,一边却又“轰”的炸开了,矛盾的相持简直要将他劈成两半。僵直的双腿在猛然弯曲后,引来一阵酸疼。他再也不敢多想,将电话和钥匙丢进外套的口袋中,边走边套裤子。拉上门之后走了两步又想起车钥匙,又连忙折回去取。车钥匙的棱像刀口,握在手心里生疼,可此刻,除了紧紧抓住再无他法。

一路上,他只懂怎样将油门踩到底,却发现这车大概是旧了,怎么跑都不快。

在一个红灯前猛然刹住车,惯­性­另他险些撞到头。他看着路边还沉浸在新年氛围中的路人,忽然有些发懵,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睡昏头了,才臆想出那样的事!?

伸出去的手在车内电台的开关上停了半饷,终于还是打开来。电台一个一个调过来,终于找到一个收讯不好的频率,断断续续的播着机场目前的状况。

似乎是出了什么状况,起飞之后没多久就要求返航,强制进行一次着地后复飞,似乎还未排除隐患。经由媒体报出来的,尽是些没用的废话,顶多只听到个大概来。可如果只是小故障,怎会这么快就上新闻?

他对飞机上的那一套一窍不通,可好歹知道是要返航,是好是坏,终究也要自己过去了知道。

一路上喇叭狂鸣,在白天的高架路段上开到140码还嫌不够。

骆乔川咬牙切齿的,也不想现在的自己究竟还剩多少理智,只一心想着任远你他妈的可别有什么,你还欠我一场HANDSOME FURS ARENA和一张阿姆斯特丹的机票,你别想赖了。

安全的时候总是想着,那种千万分之一的噩运怎么可能降到自己的头上;可真的有了坏苗头,那样的轻松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骆乔川跑进候机大厅的那一瞬间,不知要找去哪里才是对的,看见有路的地方就走。机场的中央广播播送着紧急提前起飞的班次开始登机,又播送着航班调换、延迟的通知。一边快步地走着,一边可笑而幼稚地想,那人整天在天上飞了,飞这么高……他怎么就不害怕?

机场那么大,该要去哪里找。跑累了,终究还是在休息处的椅子上坐下来。

头垂着,两条胳膊也无力地垂在膝盖间。

坐下来没一会才发觉口袋里的电话不停在震。骆乔川愣了很久才确定,那真的是自己的手机在振动,而不是自己的身体在抖。

看也没看接起来,却在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惊了半天。重新将电话拿到自己面前来看,那两个中文字,一撇一那,简单地小学生都认得。

听到那头的人喂喂的喊他,他顾不得引来周围人的侧目,丢脸也不管地冲电话那头的人喊:“我­操­-你是不是要玩死我!!”

“让你担心,对不起。”

终究是在听到了抱歉后软做一滩,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仰着头看高高悬在上空的顶,这一次眼里映着的不知是什么,“……你在哪儿,我……”愣了半天,最后还是没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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