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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为爱成殇 > 2、本书是否有好人?

2、本书是否有好人?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比较困难,因为好与坏的定义不好把握,人是自私的,在某个时间,都想做最有利自己的事。

我在这本书中塑造的人物,基本上都有­性­格缺陷。

本书以前有个“楔子”,不知大家是否记得,我在里面写了一句话:爱情的血里有毒,爱情会让人变得邪恶。

书里的人物,都是因为“情”字,一错再错。女人变得邪恶,是因为男人。

本书纠缠在“罪爱”与“情毒”中,目前来看,只有一个好人,就是袁婧蕊。我用了很多篇幅描述袁婧蕊的可爱与善良,当然我滴用心比较险恶,是为了让她受到残酷一击。

那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吗?也不尽然,书的情节还在继续发展。

另有朋友提出:叶素妍对徐思婵的友情太没有道德感,徐思婵伤害了袁婧蕊,素妍居然还要帮思婵。

怎么说呢?如果你的生活里只有一个最好的朋友,这个朋友数年如一日的安慰你、帮助你、关怀你,突然有一天,这位朋友自己卷进了灾难,你会怎么做?

而且大家要清楚,叶素妍并不认识袁婧蕊,所以她不会产生和我们一样的感情。

当然了,这一切并不能成为叶素妍做伪证的理由,她的确错了。现在就看这场错误怎么收场……

(9)看了那篇报道

《天天娱乐》刊登的内容,在一定范围内引起了关注,“影楼蛇案”原本就是热点,报纸又将豪门少­奶­­奶­与这件事联系到一起,更激起了读者的热情。

这天中午,韩玥也买了份报纸,她是想在中缝看一看招聘信息。最近一段时间,韩玥发现杨渡总是心不在焉,便想帮杨渡找份工作,让他安定下来。

韩玥打电话让杨渡出来吃午饭,顺便将报纸给了他。

“杨渡,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招聘信息?”

杨渡打开报纸扫了两眼,却对那篇新闻产生了兴趣。

韩玥问:“发现什么了?”

“你没看报?”杨渡反问。

“还没顾上。”韩玥凑在杨渡的脑袋旁边,看了那篇报道。“嘻嘻,又是影楼的事,越来越复杂了。”

杨渡陷入沉思。通过报纸的描述,他才知道“叶子”的真实姓名和真实身份,杨渡虽然明白叶素妍和一般舞女不同,却没想到她是豪门少­奶­­奶­,所以感到惊讶。可是,叶子为什么要去跳舞?在那粗野的环境中,把身体暴露给别人,难道仅仅是寻求刺激吗?

韩玥推了杨渡一下。“发什么呆,吃饭啊。”

杨渡回过神,扒了口米饭。这是街边的一家大排档,环境嘈杂,旁边桌上的三个人正在划拳,服务员端着菜碟穿梭着。

韩玥给杨渡夹了两片牛­肉­。“你要多吃­肉­。”

杨渡默默地将牛­肉­放进嘴里,咀嚼着,却尝不出味道。他又将那篇报道看了两遍,里面提到了石明街,提到了芸豆卷,可那些东西与标题根本没什么关系,怎么能说叶素妍卷入了影楼蛇案?

韩玥把报纸合起来,问:“你怎么对这篇新闻这么关心?”

杨渡说:“因为咱们到那家影楼去过嘛。”

韩玥注视着杨渡,问:“是不是因为那个摄影师啊?”她还记得杨渡看到徐思婵时流露的眼神,心里有些酸涩。

“跟她没关系。”杨渡苦笑一下,“你太敏感了。”

“那跟谁有关系?”韩玥立刻问。

“跟谁都没关系。”杨渡掩饰地低下头,往嘴里扒拉米饭。

韩玥微微皱了皱眉头,把报纸拿到跟前,自己看了一遍,忽然问道:“你认识这个‘石头王家’的少­奶­­奶­?”

杨渡忙说:“我怎么会认识那些人?”

“那你紧张什么?”韩玥凝视着杨渡。

“韩玥,你别这样盯着我。”杨渡说。

“都出汗了,肯定有问题。”韩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杨渡在额头抹了一把。“是牛­肉­太辣了。”

韩玥说:“嗯,我以为你喜欢麻辣口味。再要一盘别的吧?”

杨渡喝了口汤,说:“算了,我也快吃饱了。”

“那我们看看招聘信息。”韩玥不再理会那篇新闻,翻到了报纸中缝。

杨渡说:“我能­干­什么工作啊?”

韩玥笑着说:“当保安怎么样?”

“我?”杨渡也笑了,“我可没耐心做那个。”

“杨渡,我不是让你上班赚钱,是想让你……”韩玥迟疑一下,说,“想让你安定下来,不要在外面乱跑。”

杨渡说:“我知道。”

韩玥靠着杨渡的肩膀,说:“所以想让你找个落脚点,做什么都没关系,重要的是,要乖乖的。”

杨渡说:“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10)我感觉像是自己­干­的

韩玥接着说:“咱们开个小卖部吧!对了,报刊亭也行。”

杨渡摇摇头。“听说报刊亭不是随便能开的,再说我弄不了那些书。”

“那就小卖部。我们攒了些钱,开小卖部没问题。”韩玥热切地看着杨渡。

杨渡静默片刻,说:“再考虑一下吧。”

韩玥眼里的光彩暗淡下来,却没有流露出郁闷的表情,马上笑着说:“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再等等吧。”

从饭馆结账出来,两人在街边漫步。杨渡还在想着那篇新闻报道,特别是其中一段话:“石头王家的少­奶­­奶­叶素妍,与影楼的首席摄影师徐思婵是朋友,蛇案发生后,两人相互作证,提到了石明街的小吃芸豆卷……”这些信息令杨渡有种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清楚。

他忽然做出一个决定:独自去石明街转一转,也许,叶素妍还会去那里找“芸豆卷”。

杨渡把韩玥送上公交车,让她回学校好好读书,韩玥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杨渡过了马路,朝石明街走去。

…… …… ……

…… …… ……

这天中午,徐思婵来到含文路的第三医院,刚刚踏进二楼的走廊,便看见杜泽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徐思婵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加快步伐。杜泽听到脚步声,转脸看了看。徐思婵穿着一身黑­色­套装,面容有些憔悴,手里提着一篮水果。

“杜泽,中午吃饭了吗?”思婵坐到杜泽身旁。

“没有。”杜泽沙哑地说。

两人沉默下来。思婵望着杜泽的侧面,腮边布满了凌乱的胡茬,头发也有些长了,嘴­唇­­干­裂,喉头不时蠕动一下,吞咽着空气。思婵一阵心痛,但她还是相信,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杜泽总会从悲伤里走出来。

思婵说:“你得吃东西,我去洗两个苹果。”起身要去水房,胳膊却被杜泽一把抓住了。思婵一惊,回头看着杜泽。杜泽的眼里有种奇异的光芒。

“思婵,你是婧蕊的朋友吗?”杜泽嘶声问。

“是……当然是了。”思婵感觉双膝酸软。

“婧蕊出了这样的事,你难过不难过?”杜泽的眼睛越瞪越大,目光却显得涣散,仿佛对着空中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

“我很难过。”思婵并没有说谎。

“婧蕊是被谋害的,对不对?”杜泽问。

“警察正在调查。”思婵低声说。

“思婵,你知道是谁­干­的?”杜泽问。

徐思婵的脊椎一阵发麻,喃喃地说:“不知道。”

杜泽嘴­唇­哆嗦:“警察向我询问了很多次,我却感觉像是自己­干­的。”

“杜泽,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思婵握着杜泽的手,急忙换了话题,“我们影楼会负责这件事的,老板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杜泽惨然一笑,“我现在不是要钱,是要婧蕊醒来。”

“我明白。”思婵说。

“这几天我梦到她穿着婚纱,抱着鲜花,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等我。我却走不到她身边……每次快要到的时候,忽然又远了。每次都是这样。我连她的面容都看不清。”杜泽的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杜泽,不要难过了,婧蕊会醒来的。”思婵掏出手绢,擦拭杜泽的眼睛。

(11)单独问几句话

杜泽踉跄着起身,朝病房走去。思婵跟过来,两人站在病床前。袁婧蕊仿佛睡着了,静静躺着,脸上的伤痕已经修复,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形,面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杜泽沙哑地说:“以前她笑的时候,天空变成了纯净的水,阳光变成了露珠,即便外面刮着大风,我也在她的世界里安安静静。可是现在,她不会笑了。”

徐思婵无法正视袁婧蕊,侧过脸,看着病床边的仪器。袁婧蕊呼吸平稳,就是醒不来。

杜泽走到病床边,轻轻捧着婧蕊的手。“我感觉她是生气了,故意不想看我。以前她也会任­性­的,耍一点小脾气,不过很快就会理我,给我做饭,陪我说话。她总说,开出租车太辛苦,而且什么人都能遇到,如果我回家晚了,她会害怕。她不想让我在外面跑,可我总得赚钱养家。我们商量,等结婚以后,我就不开出租车,安安稳稳找个别的工作,就算收入低一点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日子要平平安安。”

徐思婵哽咽一声:“杜泽,你别讲了。”

“我真想她醒来看着我,使点小坏。”杜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把袁婧蕊的手放到面颊上,轻轻摩娑着,“傻妞儿,醒来吧。”

思婵跌跌撞撞走出病房,去水房洗苹果。她洗了很久,似乎要把自己的罪孽洗­干­净。洗过一只苹果后,思婵对自己说:我不能这样,不能被自己打垮。灾难已经发生了,无论我现在怎么样,婧蕊都不会醒来,所以我要面对现实。弥补错误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助杜泽走出悲伤,互相扶持着,迎接新生活。

徐思婵平静下来,出了水房,回到病房前。刚推开门,她便呆了一下,里面有个警察。

听到门响,警察转过脸,淡漠地扫了思婵一眼。正是廖天辰。

徐思婵挺直腰,脚步尽量平稳,将水果放到床头柜上。“杜泽,就当作午饭吃一点吧。”

杜泽说:“廖警官有话要问我们。”

“哦,廖警官,我在影楼见过你。”思婵说。

廖天辰低垂眼睑,仿佛根本没看徐思婵。“徐小姐,我想单独问你几句话。”

“可以啊。”思婵望着这个危险人物,反而有一种解脱感。

杜泽自觉地出了房间,临出门前,朝病床上看了两眼,然后将房门掩上。

廖天辰直接说道:“你和叶素妍小姐是很好的朋友吧。”

“嗯,我们是大学同学。”思婵说,“她人很好,虽然嫁到了王家,却没有一点张扬的姿态。”

廖天辰朝病床上看一眼,说:“根据手机通讯资料,袁婧蕊送进医院后不久,你便和叶素妍通了半个小时的电话。”

徐思婵的胸口传来一阵冰冷的痛感,两条腿仿佛失去了知觉。她稳定心神,说:“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谈了什么?”廖天辰问。

“具体内容记不清了,反正是素妍安慰我。我是摄影师,袁婧蕊出事的时候,我正给她拍照,看到毒蛇也很害怕,只能跟好朋友说一说。”思婵顿了顿,补充道,“我和素妍经常通电话,互相倾诉一下,缓解生活压力。”

(12)锐利的一瞥

廖天辰瞥了思婵一眼,继续说道:“袁婧蕊出事后,资料显示,你和叶素妍多次通话,最长的一次,有一个小时……”

“我都告诉你了,如果不找人倾诉,我会垮掉的。”徐思婵挑衅似的看了看廖天辰,“你没有朋友吗?”

廖天辰抿了抿嘴­唇­。这个问题倒是问到点子上了。

徐思婵观察着廖天辰,急于扭转局面。“如果你有朋友,你就明白我的意思。”

廖天辰不想跟思婵纠缠这个问题,他的确没什么朋友,所以更没有讨论的价值。

“徐小姐,案发之后,你是否经常与叶素妍见面?”廖天辰问。

思婵低声反问:“这样不允许吗?难道我成了犯罪嫌疑人?”

廖天辰沉默不语。

思婵说:“警官,我也是受害人,在我工作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我的­精­神压力非常大。而且当时我距离那条毒蛇很近,这种感受你能理解?”

“可以理解。”廖天辰淡漠地说,“感谢你的配合。”他准备出门。

“廖警官,我听说这个案子不是你负责。”思婵说。

“我在协助调查。”廖天辰说。

“我希望你和邱警官早日破案,婧蕊也是我的朋友,她现在成了这样,我们都很难过。”思婵朝病床看了一眼。袁婧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廖天辰在房间门口停下脚步,忽然转脸,问了个奇怪的问题:“石明街的芸豆卷,真的很难找吗?”

思婵一怔,反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等有机会,和你们一起去石明街走一走,可以吗?”廖天辰扫了思婵一眼,目光瞬间变得锐利,随即又消失了。

“随便吧。”思婵低声说。

廖天辰出门而去。徐思婵站在门边,昕着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危险人物终于走了,却给她留下可怕印象,特别是那一瞥,洞若观火,仿佛蕴藏着巨大力量。

恍惚间,思婵觉得自己看到了廖天辰嘴角的一抹笑意,是看透她之后的讥诮?还是可怜她的拙劣表演?要么就是即将捕获猎物时的得意?都不像。也许就连那笑容,也只是徐思婵的幻觉。

杜泽从外面进来。“警察走了?”

“嗯。”

“跟你说了什么?”杜泽问。

“问了些细节。”思婵说。

“警察有眉目了?”杜泽看了思婵一眼。

“不知道。那些人神神秘秘的,谁能猜透他们?”思婵打开门,“我去趟卫生间。”

杜泽走到病床前,俯身看着袁婧蕊,忽然问道:“思婵,如果婧蕊醒来,你猜她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不知道。”思婵出去了。

为什么大家都有这么多问题?

其实所有的问题,都有一个最好的答案:不知道。

徐思婵进了卫生间,里面没有别人,她拿出手机,给叶素妍打电话。

(13)洗衣房

午后,叶素妍有条裙子要洗,没有交给吴美凤,自己用袋子提着,下楼到洗衣房。小姚和翠翠正在忙碌,看到素妍进来,一起打招呼:“少­奶­­奶­好。”

素妍含笑点头:“你们好。”

叶素妍制订的“外围策略”正在生效,有事没事便在仆人中间坐一坐,与大家沟通感情。特别是小姚和翠翠,都喜欢素妍,私下里常常拿素妍与吴美凤相比,一致认为少­奶­­奶­比凤姑好得多。

叶素妍今天进来,却发现翠翠有意无意在躲避她,不时低头拧一拧衣角。小姚的表情也有些僵硬呆板。素妍立刻明白了——

“小姚、翠翠,你们是不是看了《天天娱乐》报?”素妍微笑着问。

翠翠猛地仰起脸,立刻又垂下去。小姚的胆子大一些,说:“少­奶­­奶­,那些记者简直是胡说八道。”

翠翠轻声说:“报纸是小姚买的。”

小姚瞪了翠翠一眼。翠翠脸一红,更深地低下头。

素妍将手里的袋子放到案头:“没关系的,那份报纸我也看了,他们想写什么就写去吧,我又没做什么。”

“对嘛,我就说少­奶­­奶­是好人。”小姚像是在指责翠翠。

叶素妍随意地问:“其他人看过报纸了吗?”

翠翠点头说:“都看了。”

小姚又瞪她一眼,翠翠无地自容,反正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错的。

素妍坐在高脚凳上,笑吟吟地问:“大家都怎么说?”

小姚与翠翠对视一眼。小姚说:“都挺生气的,骂记者破坏了王家的声誉。”

素妍说:“记者写什么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大家要明辨是非。”

“对对,我就是这样对他们讲的。”小姚说。

翠翠说:“我也这样想,少­奶­­奶­怎么可能和蛇案有关系?”

小姚说:“少爷一定会出面摆平这件事的,那些臭记者,不教训一下就不会懂事!”

素妍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四处看了看,发现衣架上挂着一条直筒裙,由红黄两­色­交替组成波浪纹,点缀浅灰­色­的菱形花纹,微微泛着光泽。认出是吴美凤的裙子。

“凤姑也洗了衣服。”叶素妍随口说了一句。

“嗯。”小姚点一点头。

“凤姑的衣服可要用心洗呢。”素妍笑道。

翠翠脱口而出:“凤姑很严格的,有一次没洗好,她骂了我和小姚。小姚一天都没吃下饭。”

素妍皱了皱眉头。“至于吗?”

“真的。”翠翠急于表白什么,“就是上次,裙子沾了斑斑点点,在夹缝的地方,被她发现了……”

小姚打断她:“就你话多。”

“本来嘛,咱们很用心的洗,凤姑还要骂人。”翠翠委屈地噘着嘴。终于等到机会向少­奶­­奶­诉苦,她忍不住便要宣泄出来。

素妍歪着脑袋,好奇地问:“什么斑点,那么难洗?”

“不知道。”翠翠摇摇头。她和小姚没有结婚,对“那种斑点”没经验。

“那后来呢?”素妍问。

“后来重洗了。”小姚想起伤心往事也不痛快。她那次不但被骂了,还罚了工钱,所以才郁闷得一天没吃饭。她老家穷,爸爸在自家院子挖灵璧石,被砸伤了,更需要钱,她才不得不出来打工赚钱。 txt小说上传分享

(14)蛛丝马迹

翠翠说:“凤姑的眼睛很毒的,裙子缝里的有两个白­色­斑点,她随便翻弄一下,就看到了。”

素妍说:“何必呢?穿在身上又看不到。”

小姚叹口气:“唉,凤姑就是那么严厉,容不得我们犯一点错。”

翠翠说:“还有一次,我们洗少爷的裤子……”

小姚忽然打断翠翠的话:“你快去看看洗衣机里的东西。”

翠翠怔了怔,转身去了隔壁。

素妍警觉地问:“王展的裤子怎么了?”

小姚不安地说:“少爷的裤子好好的,可是凤姑不知怎么,偏偏觉得不­干­净,重洗了三遍。”

“哦,有这种事。”素妍喃喃自语。随即抬起脸,问,“王展的裤子上有什么?”

“没……没什么。”小姚低下头。

素妍注视小姚片刻,微微一笑,说:“小姚,别紧张,我随便问问。”

“真的没什么。”小姚说。

“好,你忙吧,我走了。”素妍站起身。

“少­奶­­奶­慢走。”小姚准备送一送叶素妍。

素妍朝后面看了看,翠翠在隔壁还没回来。她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小姚。“你工作很辛苦,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

“啊?少­奶­­奶­,这个我不能收。”小姚的脸庞涨得通红,眼睛看着红包,手却背到后面。

素妍温柔地笑着。“上次听你说,你爸爸在老家挖石头,院子里出现塌方,砸到爸爸了。”

“少­奶­­奶­还记得。”小姚很感动。

“我一直牵挂着,不知他现在怎么样?”

“唉,还在家里躺着。”小姚低声说。

“这点心意,你就收下吧,”素妍抓过小姚的手,把红包塞给她,“自己知道就行了。”

“谢谢少­奶­­奶­。”小姚眼圈一红。

“我爸爸去世好几年了,你一定要好好孝敬自己的爸爸。”素妍的语调发颤。

“嗯。”小姚的眼泪终于流下来。

“那我走了。”素妍起身。

小姚送叶素妍到洗衣房门口,迟疑一下,低声说:“少­奶­­奶­,那次看到少爷的裤子上,好像是血迹。”

“什么?”素妍一惊。

小姚吓得浑身战栗,手里的红包差点落到地上。“少­奶­­奶­,我只是觉得有点像。”

素妍的情绪平复下来,在小姚的胳膊上轻轻拍了拍,说:“别怕。那块东西是什么样的?”

“只有一小片。”小姚用大拇指和食指做个手势,“红红的,有些渗到布料里,可是又不像血,而且,也不应该是血……”

“那应该是什么?”素妍笑着问。心脏却“扑嗵扑嗵”跳得很厉害。

“上面好像有一层油脂。”小姚说,“我没办法洗,只能先用小刷蘸汽油轻轻刷擦,去净了油脂,再用温洗涤剂溶液洗除。”

素妍突然明白了。假如是血迹,不可能在上面结一层油脂,所以那个印痕,很可能是:口红!

素妍感到一阵窒息,马上想到了吴美凤鲜艳的嘴­唇­。吴美凤最喜欢涂红­色­口红。

素妍不露声­色­,问:“裤子上那个印迹,在什么位置?”

小姚显得很难堪,红着脸说:“在……那个……裤链旁边。”

(15)杯弓蛇影

素妍不露声­色­,问:“裤子上那个印迹,在什么位置?”

小姚显得很难堪,红着脸说:“在……那个……裤链旁边。”

素妍的眼睛眯了眯,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要瘫软下去了,却奇迹般地伫立着。小姚发现素妍的脸­色­不对,惶恐地说:“少­奶­­奶­,你没事吧?都怪我多嘴,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素妍勉强笑一笑,说:“我没事。”顿了顿,又说,“肯定是我收拾衣物的时候,把口红掉在王展的裤子上。”其实她们都知道,素妍只用浅浅的­唇­膏,根本没用过口红。

“嗯。”小姚点了点头。

这时,翠翠从隔壁回来了,看她们在门口低声说话,朝后退了两步。素妍提高语调说:“小姚,你去忙吧,以后凤姑吩咐你们­干­什么,就好好做吧。”

“是,少­奶­­奶­。”小姚将红包塞到口袋里,继续­干­活。

…… …… ……

从洗衣房出来,叶素妍的脑子里晃着两个字:口红。

为了那片印渍,吴美凤命令小姚她们洗了三遍,这说明她在拼命掩盖,而且不仅是担心别人看到那片印渍,应该更担心王展看到!

既然是在王展的裤子上,却又担心王展发现,可以确定,王展真的是被蒙蔽了。

可是,口红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是吴美凤私下翻弄王展的衣物留下的?还是王展酒醉之后,吴美凤不小心沾上的?

素妍亲眼看到,吴美凤和王展一起洗过澡,而她没看到的,绝对不止一次。吴美凤帮着王展按摩,给王展擦拭,也许他们在洗澡前嬉戏的时候,吴美凤将口红沾在了王展的裤子上,但如果真是那样,吴美凤为什么要掩盖?

素妍想把这一切联系起来,感觉自己正在接近某个核心,倏忽间又跑远了。

她的手机忽然开始振动。这几天将手机随身携带,是为了和徐思婵联络方便。红­色­手机小巧­精­致,挂在脖子上,像个漂亮的饰品。手机振动几下,素妍先朝四周望了望,然后接通手机:

“思婵,情况怎么样?”

“那个警察在怀疑我!”思婵直接说道。

素妍也有些紧张,没想到这么快。“哪个警察?”

“就是上次跟你说的廖天辰。”

“他果然很能­干­。”素妍喃喃地说。略微提高语调,“思婵,别慌,他跟你说了什么?”

“问我:袁婧蕊从影楼送进医院后,我为什么要跟你通电话?”思婵说。

“这倒没什么问题。”素妍说。

“我告诉廖天辰,我只是向好朋友倾诉苦闷,这样才会缓解压力。”思婵说。

“嗯,这就没事。”素妍说。

“但他显然不相信。”思婵说,“特别是他临出门前,瞥了我一眼,我感觉他笑了笑,像是在讥讽我。“

“思婵,你神经过敏了。人在紧张的时候难免疑神疑鬼,看什么都有问题。”素妍劝慰道。

“但愿我只是杯弓蛇影。”思婵吸了口气。

“这种事要讲证据,没有确凿的证据,谁都无法定罪!”素妍说。

“素妍,听你这样讲,我心安了不少。你的底气很足。”思婵说。

素妍说:“这几天我读了些书,都是与罪案有关的。”

思婵笑一笑:“看来我也需要增强一些专业知识,就像当年上学的时候,临时抱佛脚,也能起点作用。” txt小说上传分享

(16)兴师问罪

素妍接着说:“我们其实是在打心理战,谁的心态最稳定,谁的眼光最厉害,谁就能赢。”这句话更像对自己说,说的是她和吴美凤,以及她在这座华宅里的经验。

“我知道了。”思婵想起什么,马上说道,“对,廖天辰想找个时间,跟我们一起走一走石明街。”

“哦?”素妍没料到这一点。

“我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思婵不安地说,“他还提到了芸豆卷。”

“廖天辰是怎么说的?”素妍问。

“他说:石明街的芸豆卷,真的很难找吗?”

“这样啊。”素妍喃喃自语,“他想实地验证一下,我们到底去没去过石明街,然后问问街边店铺里的人,那天有没有见过我们。思婵,像你这样的大美人,应该给那些商贩留下印象的。”

思婵仿佛才意识,自己的美丽也可能成为一种罪证。

“素妍,你别这样讲,我好害怕。”思婵说。

素妍说:“我是跟你开玩笑呢。不过,廖天辰倒是提醒了我们,我们应该先去石明街走一走,适应一下环境。不然到时候跟廖天辰一起去,很可能乱了方寸,露出破绽。”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吧。”思婵急得说,“廖天辰行动很快的,真让人摸不着头脑,我今天去医院看望袁婧蕊,没想到他也会杀过去。”

“好,我收拾一下,马上跟你联络。”素妍挂断手机,匆匆朝回走。有句话说得没错:时间就是生命。特别与廖天辰这样的警察周旋,一定要打起百倍的­精­神。

叶素妍正穿过花园。一名仆人迎上来,气喘吁吁地说:“少­奶­­奶­,快回去吧。”

“怎么了?”素妍随口问。

“太太来了。”

“什么?”素妍呆若木­鸡­。

“少­奶­­奶­?”仆人抹了把额头的汗,怔怔望着素妍。

宋婉凝突然出现,一下让素妍乱了方寸。静默一下,素妍说:“好,你先去忙吧,我给客厅摘几朵花。”

仆人匆匆离去了。素妍深吸两口气,毫无疑问,婆婆突然大驾光临,一定与小报上刊登的新闻有关。她预感到,婆婆是来兴师问罪的,而在目前这种局面下,无异于雪上添霜。

叶素妍整理一下思路,首先要给徐思婵打个电话:

“思婵,我不能陪你去石明街了。”

“啊?怎么了?”思婵没想到计划这么快就发生了改变。

“婆婆突然来到家里,看样子是专门找我的。”素妍压低嗓音。

思婵立刻明白事态的严重,语调里有些绝望:“素妍,她一定是问报纸上的事!”

“思婵,别紧张,我能应对。”素妍故作轻松地说,“我毕竟是王家的媳­妇­儿,她不会因为一份报纸,把我怎么样的。”

“素妍,都怪我。”思婵说。

“怎么又来了?”素妍嗔道,“不要像小女孩似的,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同舟共济。”

“嗯,我知道。”思婵在抹眼泪,话筒里传出吸气声。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撑住。”素妍说。

“好,一定要撑住。”思婵说。

挂断手机,叶素妍穿过了花园。她不知道宋婉凝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转过台阶时,素妍朝铁艺门外扫了一眼,一共有两辆车,除了王家公馆的车,王展的宝马也停在那里。他也从公司回来了。

(17)扯闲话

叶素妍走进客厅,第一眼先看到宋婉凝,一身紫红­色­的旗袍,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脸­色­倒还平静,坐在居中的沙发上。王展坐在宋婉凝右侧,吴美凤不远不近地站在桌子旁边。

叶素妍感到扑面一阵压力,微微低头,对宋婉凝说:“妈,您来了。”

宋婉凝“嗯”了声,停顿一下,才说:“素妍,坐吧。”

素妍坐到宋婉凝对面的沙发里,极快地瞥了婆婆一眼。素妍对宋婉凝既有畏惧,也有一种钦慕。宋婉凝的气质是多年修炼的,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冷热交替,让人无法捉摸。

吴美凤趋前几步,给叶素妍沏了茶,然后退回到原位。她的嘴角照例凝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知道宋婉凝来家里的目的,等着看这场戏如何演下去。

宋婉凝却不说话,啜饮着茶水,显得很悠闲的样子。

素妍不得不开口。“妈,王展和我本来打算这两天去公馆看望您和爸。”

宋婉凝放下茶杯,抿了抿嘴­唇­,说:“我还是自己来的好。”

叶素妍低垂着头,宋婉凝打量她两眼,忽然换了话题:“素妍,你妈妈很久没与你联络了吧?”

叶素妍的思路一时没跟上,如果是扯闲话,这闲话也扯得太远了。怔了片刻,素妍说:“是,我和妈妈一直没怎么联络。”

“一个女人,背井离乡去了那么远的地方,真不容易。”宋婉凝说。

叶素妍的父亲叶明去世后,母亲改嫁,无声无息和一个男人去了南方一座小城。

“那也是妈妈自己的选择。”素妍轻声说。

一旁的王展看看母亲,又看看叶素妍,不明白母亲想表达什么意思。他原以为母亲来了之后,立刻会当面指责素妍不检点,被小报记者抓住了话柄,可是母亲却绝口不提那篇新闻,反倒与叶素妍拉起家常,而且这家常远得没边。

吴美凤饶有兴味地观望着。她和宋婉凝暗战十几年,比较了解这个女人,知道宋婉凝说出这些话,一定都有目的。

“素妍,我有个想法——”宋婉凝端起茶杯,轻轻抚摸着杯沿,神闲气定地说,“我想请你妈妈来家里坐一坐。”

素妍打个楞怔,抬起脸看看宋婉凝。王展则皱了皱眉头,他和岳母只在婚礼上见过一面,他连岳母的模样都记不来了。

素妍轻声问:“妈,您想见我母亲?”

“很久没见了,想和亲家聊聊天,让她看看你现在的生活。”宋婉凝微微一笑,“做母亲的,都希望儿女有个好归宿,自己也就放心了。我知道你和母亲的感情一般,可不管怎样,母女还是连心的。”抬眼扫了素妍一下,“你不想母亲吗?”

“想。”素妍说。

“嗯,找个时间请她来吧。”宋婉凝说。

素妍实在猜不透,宋婉凝到底是在讲客套话,还是真的想请母亲过来?她不由得看了看王展,如果这时候王展能说两句,至少能缓解她的压力。 txt小说上传分享

(18)宋婉凝的办法

素妍实在猜不透,宋婉凝到底是在讲客套话,还是真的想请母亲过来?她不由得看了看王展,如果这时候王展能说两句,至少能缓解她的压力。

王展果然开口了:“妈,你来这里,就是说这些事?”他在提醒母亲。

宋婉凝看了他一眼,问:“小展,你还有事吗?”

王展呆了呆。与此同时,叶素妍突然醒悟了:原来,宋婉凝是等她自己开口!

叶素妍感觉肩膀往下一沉。她原本做好充足的准备,这件事如果由婆婆问起,她则进行合理的解释,把责任推给记者。可是,假如由自己主动开口,情况就变了,等于直接站在了道歉的位置,要向婆婆请罪一般。

旁边的吴美凤早就明白了宋婉凝的想法,冷眼旁观,想看看叶素妍多久能醒悟。

王展也明白了,靠在沙发里,漠然地看一看叶素妍,嘴角有一丝轻蔑的笑意。

事已至此,宋婉凝把圈子都画好了,叶素妍不得不说:“妈,那篇新闻,您看到了吧?”

宋婉凝皱了皱眉头,那些蜘蛛一样的文字又在脑子里爬来爬去,让她很不痛快。

“素妍,你说的是哪篇新闻?”宋婉凝平静地注视着叶素妍。

“就是……那件关于影楼的案子……”叶素妍低着头,越来越没底气。而宋婉凝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什么影楼的案子?”宋婉凝不露声­色­地问。

一旁的吴美凤感到很开心。宋婉凝最善于用这种方法收拾别人,她越是装作茫然无知,对方的压力便会越大。用强大的­精­神压力摧垮对方的意志,让对面的人觉得自己是骗子,感到无地自容。

到了这种局面,很多人为了快点解脱,会自然而然说出一句:对不起,我错了。

当年吴美凤在王家公馆见多了这种场面,她自己也遭遇过类似的情况。

此时此刻,大家就等着叶素妍说出一句“我错了”,那样她就会卸掉一个包袱,会感到无比轻松。

但叶素妍没有说。

这件事不仅关系到自己,还关系到徐思婵。她和思婵都卷了进来,真实情况比那条新闻更复杂,假如宋婉凝知道自家的媳­妇­儿给徐思婵做了伪证,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妈,那篇新闻,王展也看了,记者分明是乱写的。”素妍说。

宋婉凝仍然面无表情,双臂抱在胸前,看着素妍问:“记者为什么要写你?”

叶素妍轻声回答:“我不知道。”

宋婉凝的目光变得很深。这时,王展接口道:“叶素妍,我也想问这个问题:记者为什么偏偏要写你?如果你不在外面招摇,记者怎会盯上你?你想出去丢脸,可别丢王家的脸!”

叶素妍低着头,接受着无理攻击,王展的态度倒是她预料到的,因此不足为奇,现在的关键是宋婉凝。

吴美凤走到茶几旁,给宋婉凝的杯里续了新水,退到一旁,继续看戏。

宋婉凝淡漠地说:“小展别这样讲。我想,素妍也有难处吧?”

“妈,我只是和思婵逛了一次街,不知道怎么就写到了报纸上。”素妍说。

王展忍不住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告诉我,谁知道?!”

素妍说:“反正现在已经写到了报纸上,我也很难过。”

“什么?”王展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反正已经写了,你根本就不在乎,对不对?”

“展,你不要抓我的字眼。”素妍伤心地说。

“别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王展原本冷俊的面容,显得更加冰冷。

宋婉凝轻描淡写地说:“你们不用吵了。”

两人顿时安静下来,僵硬地坐着。

(19)有所顾忌

吴美凤忽然Сhā了一句嘴:“太太,少­奶­­奶­也不愿发生这样的事。那篇新闻我也看了,文不对题,分明就是个广告。”

王展看了吴美凤一眼,凤姑站出来支持叶素妍,王展虽不理解,但也同时说明凤姑的善良。吴美凤却不看王展,只是望着宋婉凝。

宋婉凝说:“无论人家是什么目的写的,总而言之,把我们‘石头王家’和那些事情连到了一起。老百姓不管什么解释,只认定自己看到的。那篇新闻的影响极坏,一份小报、一个蛇案——王家这些年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宋婉凝转脸看着叶素妍,“你说说看,这件事情如何解决?”

叶素妍无话可讲,宋婉凝说得并没错。无论私底下发生过什么,宋婉凝的一贯立场,就是要保护王家的声誉,不让王家沾上任何污点。如果叶素妍反驳,就是站在家族的对立面。

宋婉凝冷静一下,说:“素妍,你跟我上楼来。”随即站起身。

素妍只好跟着起身。

王展看了看母亲,没想到母亲还要和素妍密谈。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移到吴美凤脸上,吴美凤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宋婉凝径直到了三楼的小会客厅。叶素妍跟进来。今天天气不错,会客厅里笼罩着半屋阳光。外面的观景露台闪烁着光泽,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更显得视野开阔,这里没有客厅的压抑。

宋婉凝坐进宽大的真皮沙发,示意叶素妍坐下。素妍惴惴不安地坐在宋婉凝对面。宋婉凝仍是久久不开口。这次,素妍也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其实宋婉凝来孔雀苑别墅之前,已经把事情的前前后后想透了。

按她的本意,真想狠狠教训叶素妍,给她一个严厉的警告,让她知道华宅的规矩。可是,宋婉凝却有顾忌,因为她需要叶素妍盯住吴美凤!

吴美凤与王展在一起,她越来越担心,王展已经无法离开吴美凤,而宋婉凝住在公馆,鞭长莫及。所以现在除了叶素妍,谁也无法接近他们。叶素妍生活在别墅,至少还有一双眼睛,再说叶素妍的利益与宋婉凝是一致的,都是为了王展,为了孩子。

两个女人好不容易达成了共识,不能因为那份报纸产生裂痕。

宋婉凝忧虑的,正是这一点。

她终于开口了,却没有客厅的威严,而是先叹了口气:“素妍,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有些话,我不能说得太重,但你应该体会妈的苦心。”

素妍表示诚意:“妈,我都明白。这次的事,我知道自己也有责任。”

宋婉凝露出一丝笑容,素妍只要能说出这句话,虽然并不是特别满意,也算给她一个交代。

“素妍啊,我们这样的家庭,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世事难料、人心难测,黑的也能变成白的,何况被人抓住话柄,更是麻烦。小展很小的时候,他爸爸就开始教育他,做生意可以张扬,但做人一定要收敛,说白了:就是夹着尾巴做人。越是风口浪尖的大家族,越要懂这个道理。”宋婉凝苦口婆心地说。

“是,妈,我知道了。”素妍更低的垂下头。无形中,她已经在认错了。

“来,坐到妈这里。”宋婉凝轻轻拍了拍身旁的沙发。

(20)慌乱

素妍移过去,坐在宋婉凝身旁。两人的头顶笼罩着一片阳光,宋婉凝握着素妍的手说:“前段日子小展住院,你真是辛苦了。这两年你做的,妈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你为咱们家付出的一切,我和他爸爸是不会忘掉的。”

“谢谢妈。”素妍说。

“报纸上出了事,本来我想把你和小展喊到公馆去,又担心惊扰他爸爸,他爸爸身体不好,所以我就自己来看你们。他爸爸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份报纸,你应该明白我的心。”

“妈,我明白了。”

“在家里,我能挡着就挡着,但要消除外面的影响,还需要一段时间。”宋婉凝叹口气。

“您放心,以后不会出这样的事了。”素妍说。

会客厅静默片刻。宋婉凝握了握素妍的手,转变了话题:“素妍,最近凤姑怎么样?”这既是历史遗留问题,也是未来发展问题。

“我正在了解她。”素妍说。忽然想起在洗衣房,小姚和翠翠说的那些话,关于裙子上的斑点,还有王展裤子上的口红。不过这些事不便对宋婉凝讲,宋婉凝不需要猜测,而要实际的证据。而这也是素妍需要的。

宋婉凝有意无意地说:“凤姑那个女人,还是比较难对付的。”

这一点倒不用宋婉凝提醒。叶素妍从吴美凤老师身上,得到了不少经验教训。

“妈,凤姑似乎感觉出来了。”素妍说。

“感觉出什么?”宋婉凝眯了眯眼睛。

“感觉我在观察她,而且……她始终在猜测,我们之间谈了什么。”素妍说。

宋婉凝说:“她是很机警的,所以你要格外留神才行。”

素妍说:“我会注意的。”

宋婉凝朝窗外瞥了一眼,阳光明媚,玻璃上跃动着一片亮丽的光彩,一群鸟在外面的树枝上跳舞。

宋婉凝说:“关于那个影楼蛇案——你离得越远越好。”

素妍心里一颤,嘴上说:“警察问过一些事,都是例行程序。”

“我听说了。”宋婉凝的语调又变得严厉,“不要招惹警察。”

“我明白。”素妍低声说,“这次的事,实在是无奈,本来是很简单的,可是警察越弄越复杂。”

“你和那个徐思婵,尽量保持距离吧。”宋婉凝说。

素妍低头不语。

宋婉凝忽然问:“徐思婵真的没事吧?”

素妍忙说:“没事。她是首席摄影师,工作好、人好。”

宋婉凝点一点头,说:“我们下楼吧,时间久了,他们又要猜三猜四的。”

两人朝楼下走去。宋婉凝想起什么,说:“小展上次说要去西安,已经决定了?”

“嗯,可能快走了。”

“这样也好,你和他一起去吧。”宋婉凝说,“一方面是陪小展旅游,更主要的,最近杂七杂八的事太多,特别是报纸搞出了新闻,你正好避一避风头。等你们回来,希望一切已经风平浪静。”

素妍猛地僵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这种敏感时刻,她是不能离开这里的。如果一走了之,烂摊子就扔给了徐思婵,她的鼓励和支撑就变成了空话,思婵会觉得她抛弃了自己,更加害怕。

再说,叶素妍刚给徐思婵作了证,警察在调查的时候,她忽然离开,警察会怀疑她在逃避,从而对徐思婵加强审查力度。

叶素妍感到一阵慌乱!

(21)自己负责

宋婉凝发现素妍的神情不太对,问道:“素妍,你有什么事?”

“哦,没什么。”素妍掩饰地说。

“你不想去西安吗?”宋婉凝敏感地察觉到什么。

“没有。”素妍低声说。

“上次可是你自己提出,要陪小展去的。”宋婉凝看着素妍。

素妍只能点点头。那次以为自己够聪明,灵感突现,提了个建议,却没料到后面发生这么多事,虽然今非昔比,但想要拒绝却没有理由。

两人从三楼下来,在一楼的转角,宋婉凝轻咳一声,告诉客厅的人,她们下来了。其实她不用提醒,吴美凤已经听到她们的脚步声。素妍陪着宋婉凝走进客厅时,吴美凤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王展则靠在沙发里,一脸漠然。

吴美凤观察素妍和宋婉凝的表情,发现宋婉凝显得很轻松,不像是刚刚训斥过人,而素妍却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因为什么。

王展说:“妈,喝点茶吧。”

宋婉凝淡淡一笑,坐在沙发里。王展不清楚母亲和叶素妍说了什么,似乎并没有预想中的责骂,不禁多看了素妍两眼,心想:这女人越来越有手腕,出了这样的事,居然把我妈哄得团团转!

宋婉凝说:“小展,我刚才跟素妍说了一下,就让她陪你去西安散散心吧。”

王展的眼皮跳了跳,茫然地看着母亲。母亲是来找叶素妍兴师问罪的,结果却让素妍陪他去旅游!

“妈,我一个人去就好。”王展说。

叶素妍正希望王展拒绝,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否则宋婉凝下了指令,她若说不去,在这敏感时期,等于是火上添油,徒增婆婆的怒气。

宋婉凝说:“小展,上次出院的时候,我们已经讲好了。我原本不想让你出去乱跑,可你非要去见那个收藏家,我就跟你爸爸让步了,前提是,你要带着素妍去。”

“当时只是在商量嘛。”王展说。

“那现在商量好了。”宋婉凝说着,转脸看一看素妍,“你们夫妻没有出去旅游过,始终是我的一块心病。素妍也很想出去的,是不是?”

素妍心里咯噔一声。宋婉凝这么一讲,又把她扔到了风口浪尖,让王展对她更厌恶。

素妍忙说:“妈,王展是去办公务,我就不影响他了。”

宋婉凝皱了皱眉头,打量素妍两眼,说道:“现在情况特殊,你还是出去避几天吧。”

王展说:“她避什么?小报上的新闻,是她自己搞出来的,就要自己负责!”

宋婉凝问:“你这话什么意思,素妍不是你老婆吗?”

王展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狠狠剜了叶素妍一下。他已经可以肯定,叶素妍在三楼的会客厅,一定给母亲灌了迷魂汤,把母亲哄得天花乱坠!

素妍小声说:“妈,我最近有点累,也不太想去。”

宋婉凝的眉头越皱越紧,瞥了素妍一眼,目光里有些怨气,似乎责怪素妍出尔反尔,不理解她的苦心。

王展猛地抬起头,说:“叶素妍,别耍那套花样了!在我妈面前不知说了什么,现在又在我们这里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展,我没说什么。”素妍看着王展。

“这不是你的一贯伎俩吗?”王展怒冲冲地说,“左右逢源,到处欺骗!”

误解越来越深,素妍原本伤心得说不出话,却突然想到,这也许是个机会,­干­脆与王展吵开,就不用去西安了。“展,是你不想让我和你去,我就不去了!”

(22)不再是以前那个柔弱女子

宋婉凝第一次听到素妍大声与王展说话,看来真是被王展逼急了。

王展说:“傻女人,爱去不去,关我什么事?”

素妍说:“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王展气得手指哆嗦。

宋婉凝说:“都安静一点吧。”她既担心王展气大伤身,又担心素妍吵起来,压制不住,以后会很麻烦。“好了,这件事先不要谈了。”

一旁的吴美凤看到这里,似乎看出了一些名堂。现在局面暂时陷入僵持,她不失时机地说:“准备用晚餐吧,厨房快准备好了。”

叶素妍微微吁了口气,去西安的事,终于被搁置起来了,这也算个小胜利吧。

…… …… ……

晚餐非常丰盛。宋婉凝吃得并不多,所以对菜肴并不特别挑剔,这方面比王恩平好伺候。

叶素妍坐在王展身旁,宋婉凝坐在他们对面,中间空着一把椅子。前几天王展说过:以后吃饭的时候,吴美凤有权利坐下一起吃。不过今天宋婉凝在场,吴美凤不便太招摇,想来王展也会疏忽过去的。

不料,王展却说:“凤姑,以后吃饭的时候别站着,一起坐下吃吧。”

吴美凤有些受宠若惊,看了看宋婉凝。宋婉凝用餐巾揩了揩嘴­唇­,不露声­色­,心里却微微一沉:情况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

随即暗暗瞥了素妍一下。

叶素妍含笑道:“凤姑,坐吧,上次我们讲好了。”然后装作无意的,对宋婉凝解释,“妈,这么大的餐室,平时只有我和王展两个人,总显得空落落的,凤姑陪着我们,会热闹许多。”

“哦,那就好。”宋婉凝点点头,心底却起了波澜。这虽然是件小事,但素妍表现得如此大度,有些出乎意料。她本能地发觉,素妍不再是以前那个柔顺的弱女子,在与吴美凤的斗争中,她慢慢成长起来。可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吴美凤坐了下来。王家的规矩很深,下人是没有权利坐在桌边吃饭的,在公馆服务那十几年,任凭她对王展多好,从来没有和王恩平、宋婉凝在一张桌上吃过饭。随着王展离开公馆后,情况慢慢松动下来,有些事,王恩平夫­妇­不太管,也管不了。

叶素妍给王展的食碟里夹了片鱼­肉­,王展看也不看,去吃别的菜。叶素妍准备盛汤时,吴美凤忙接过碗,一边帮着盛汤,一边说:

“少­奶­­奶­,再吃些米饭吧。”

“谢谢凤姑,我先喝点汤。”素妍说。

“也好,这是玉米牛腩汤,养胃的。”吴美凤将青瓷碗放到素妍面前。

素妍尝了一口。“嗯,很好喝。”

宋婉凝问:“厨房还是田师傅在掌勺吗?”

王展随口说:“是的。田师傅做的菜,很对凤姑的口味。”话一说出来,意识到有问题,但覆水难收,宋婉凝已经听到了。

吴美凤急忙帮着王展补窟窿:“少爷的意思是——”

宋婉凝笑着说:“小展的意思我明白,你照顾他这么多年,小展是懂得报恩的,这样很好嘛。”

叶素妍暗中看一看宋婉凝,佩服宋婉凝说话滴水不漏。

(23)仿佛在暗示什么

吴美凤反倒不好意思了。“厨房的饭菜,应该让少爷和少­奶­­奶­吃得好。”

叶素妍说:“我们吃得很好,是不是,展?”

王展只能接着素妍的话头:“是啊。”

宋婉凝放下筷子,对王展说:“这样就好,大家生活在一起,就要和和睦睦。你爸爸常讲:家和万事兴。重点就是一个‘和’字。”

吴美凤心里冷哼一声,表面却是谦卑的笑容。

桌子上温暖如春,偶尔的谈笑声,夹杂着菜肴的香味,构筑了一副温馨的家庭美景。

素妍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反正她是非常喜欢这样的氛围。从童年到少女时代,她自己家里的气氛越来越淡,所以心理总有欠缺。她对家庭的热爱,超过了别人的想像。结婚后,总是憧憬有那么一天,她和王展坐在桌旁吃饭,他们的孩子围着桌子欢闹,她追着孩子喂饭。吃过了饭,王展看报纸,她抱着孩子讲故事,孩子­奶­声­奶­气跟她说笑话。

想着想着,叶素妍的眼神有些发痴。其实这一切,对任何一对俗世夫妻来说,都是简单的事,而这一份简单的幸福,对于素妍却像是个梦想,为此要付出艰苦的努力。素妍暗下决心:为了幸福,要更加警醒、更加坚强!

“素妍?”宋婉凝的声音飘来。

“哦……妈。”素妍回过神,脸一红。

“在想什么呢?”宋婉凝含笑问。

“没……没想什么。”素妍低着头。

“没关系,大家聊天嘛。”宋婉凝很感兴趣。

素妍不能再掩饰了,否则又会让别人猜测不休。“我在想,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会是多么幸福的事。”

王展听到这句话,后背一僵,咬着牙关,十分厌恶地瞥了素妍一眼。素妍意识到,自己触痛了王展的敏感神经,可她的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丝毫没有伪装。

王展不耐烦地说:“用餐时间就好好用餐,你编出这套说法,故意想让妈不安心吗?”

素妍说:“对不起,我刚才就是那样想的。”

宋婉凝微笑着:“我就知道嘛,这样的家庭气氛,一定会引起素妍的母爱之心。小展,你应该高兴才对。”

王展郁闷地低着头,把汤碗在桌面磕了磕,表示自己的不满。照他的脾气,马上就要起身,甩袖而去,但母亲坐在对面,还是有所顾虑。

吴美凤看了看王展,再将目光投到宋婉凝脸上,说:“太太,少爷和少­奶­­奶­的感情越来越好了,特别是少爷从医院回来以后,少­奶­­奶­更是用心照顾少爷。”

宋婉凝最喜欢听这样的话,虽知吴美凤的话并不可信,还是说道:“素妍这段日子,的确是辛苦了,小展,你真要感到庆幸,娶到素妍这么好的老婆。”

素妍抿了抿嘴­唇­,羞怯地说:“都是我应该做的。”

王展哼了一声,说:“她犯的错误还小吗?”言下之意,仍是指责《天天娱乐》上的新闻。

宋婉凝说:“关于那件事,我已经教训过素妍了,她确有不当之处。”

吴美凤说:“不是我多嘴,太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少­奶­­奶­做事已经很谨慎了。”

素妍的心脏突然一颤,不知为什么,觉得吴美凤这句话大有深意——做事已经很谨慎了——听起来是赞赏她,其实却仿佛在暗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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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可怕的后果

叶素妍低头,慢慢喝着汤,脑子里迅速运转。她现在对吴美凤说出的每句话都很警惕,都要分析辨别一下,会不会是自己太紧张、太敏感了?

宋婉凝说:“我们这样的家庭,的确是要步步慎重,这个道理,我告诉过素妍。”

王展坐在桌边很难受,却只能强忍着。

吴美凤笑一笑,说:“少­奶­­奶­的压力很大,尤其是这段时间,先是少爷出车祸住院,然后又是她最好的朋友出了事。我都为少­奶­­奶­心疼,这么弱的身子,要撑住这么多事,真是不容易。她平时又不愿多说什么,都是自己咬牙顶着。”

叶素妍越来越不安,全身似乎笼罩着一团又湿又冷的雾气,后背渗出一层汗,如坐针毡。

宋婉凝关切地说:“凤姑这样一讲,确实是个问题。素妍,不管有什么难处,要讲出来,都是一家人,要是不愿和小展讲,就给我打电话。我以前不喜欢煲电话粥,可只要素妍打来电话,我就爱听。”说着笑起来,像个小女孩。

吴美凤说:“太太说得对。”转脸看了看素妍,微笑着说,“不过少­奶­­奶­自己能化解压力,那样也好。她去看心理医生,就是个好办法。”

叶素妍猛地打个冷战。她的预感果然没错,吴美凤狠狠戳了她一下。

“什么?!”王展最先反应过来。原本他正苦闷,希望晚餐快点结束,好离开这里,突然听到吴美凤这句话,他的眉毛竖了起来,眼里灼灼闪光,却是寒到骨髓的冷光,好似一把冰刀。“叶素妍出去找心理医生?!”

宋婉凝手里的汤匙落到碗里,铛的响了一声,手指哆嗦几下,强自保持着镇定,沙哑地问:“凤姑,你说什么?素妍,是怎么回事?”

叶素妍不明白,吴美凤怎么知道她去看心理医生的事,也许是暗中跟踪,因为她出去的时间太有规律。但不管怎样,吴美凤找到了一个把柄,可以狠狠打击她。

吴美凤一直在找这样的机会!

她感觉到叶素妍和宋婉凝越走越近,而且,叶素妍在别墅里与仆人们也是越走越近,拉拢感情。很显然,宋婉凝一定给叶素妍交待了什么,而叶素妍也在暗中实施着某种策略。

但吴美凤不露声­色­地等待着,一方面暗中观察叶素妍的一举一动,另一方面则在等待时机。

叶素妍去找心理医生的事,一个多月前,她便发现了,但她藏在心里。这种信息,既可以成为礼物,也能成为武器,关键看怎么用。要用到重要时刻,才能显出威力,今天的晚餐,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今天,宋婉凝本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吴美凤原以为《天天娱乐》报的新闻,会让宋婉凝愤怒,狠狠教训叶素妍,没想到宋婉凝却对叶素妍宽宏大量,还把她叫到三楼去密谈,这更加证明:婆媳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密,她们能够结盟,要对付的人,只有——吴美凤。

吴美凤有自知之明,她是一块绊脚石,宋婉凝早就想踢开她,现在她又横在叶素妍与王展之间。虽然她的处境还算不得危险,但她要设法在两个女人之间制造一个裂痕。

既然那份小报,无法触动婆媳之间的关系,吴美凤便拿出了这件武器。

在王家,出去找陌生人谈论秘密,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叶素妍虽然知道这样不好,而且也足够谨慎,但她并不清楚,私自见心理医生,后果到底有多可怕。

而现在,她终于清楚了!书包 网 想看书来

(25)过激反应

晚餐的气氛急转直下,刚才还是和和睦睦、一派温馨的家庭美景,转眼间跌入了冰点。

宋婉凝仍在重复她的问题:“凤姑,你说什么?素妍,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美凤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似乎没想到宋婉凝的反应这么激烈。她说:“太太,我没别的意思,少­奶­­奶­她……”欲言又止。

宋婉凝的目光投向叶素妍,王展也瞪着素妍,素妍低下头,轻声说:“妈,我去找过心理医生。”

宋婉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喃喃地问:“你怎么会去找心理医生?”似乎不相信家里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有时候……有些不开心,就去看看心理医生。”素妍不知如何解释。

王展低沉地说:“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还嫌闹得不够吗?”

“展,我不是那个意思。”素妍看了王展一眼。

“住口!”王展低喊道,“你把家里的事拿出去对外人宣扬,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对你太好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没有……我只是找罗医生聊聊天,他很诚恳的……”素妍扭着手指。

宋婉凝用愠怒的语气问:“哪个罗医生?”

素妍马上将脸转向宋婉凝:“妈,罗医生有很高的职业­操­守。”

王展厉声说:“妈在问你,是哪个罗医生?!”

素妍低下头。“我不能讲。”其实她讲与不讲又有什么关系,吴美凤想必已经知道了。

宋婉凝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她从来没在家庭聚会中做出过激反应,但这一刻,所有的温婉娴雅都无法控制她的情绪。“素妍,你跟那个医生谈了什么?”宋婉凝的声音并不大,却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威严。

“妈,我没跟他谈什么,他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在这方面我是很谨慎的。”素妍不安地说。

“你和心理医生交谈,总要说话吧?”宋婉凝冷冷地问,“那你说的是什么?”

素妍怔了怔。她对罗启元说过自己的婚姻不幸福,说过自己的痛苦,说她想释放压力,所以去跳舞……但这一切,怎么能告诉王展和宋婉凝?

素妍轻声说:“只是一些小事。”

“小事?”王展嘶声道,“你宁肯和陌生人说话,也不愿告诉我们,你当我们是什么?叶素妍,你说!”

素妍抬脸注视着王展,说:“看心理医生没什么的,就像生病了要去看大夫一样。你经常不在家,回家以后也对我漠不关心,我有了苦闷怎么办?”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王展的脸­色­变得异常冰冷,眼神更是冷得像要结霜。“这么说,你是在报复我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素妍泣不成声。

宋婉凝皱眉说:“别哭了。我只想知道,你和那个罗医生究竟谈了什么?”

素妍透过泪光看着宋婉凝,说:“妈,请您相信我,我真的没和医生说咱们家的事。罗医生只是帮我化解心里的烦闷,他是专业人员,听他开解,就像吃药一样,心里会安宁下来。”

(26)誓言值几毛钱

宋婉凝盯着素妍,良久不语。这件事不但让她愤怒,还让她惶惑。那些心理医生都有很高的技巧,就算叶素妍自己很谨慎,但女人在倾诉时,常常会麻醉自己,不知不觉总会泄露一些家族秘密,特别是王展的秘密。假如遇到不良医生,稍加引导,叶素妍就会陷进漩涡。

另外,让宋婉凝感到惶惑的是:女人在苦闷脆弱时,最需要别人安慰,如果最亲近的人无法接受这一切,她自然会转移目标,对别人产生依赖感。

尤其是面对心理医生,原本谈的就是隐私,当一位体贴入微的医生,进行­精­神抚慰的时候,已经占据了女人的心田。假如医生进行诱惑*,给叶素妍充分的信任,那么红杏出墙,只是一瞬间的事,即便没有实际行动,思想出轨也是非常可怕的。

想到这里,宋婉凝感觉指尖冰凉,望着叶素妍的眼神也已经变了,觉得素妍表现的不安与矜持,都是假象。

“素妍,你老老实实告诉妈,你和那个罗医生到底是什么情况?”宋婉凝问。

素妍的心猛地一沉,宋婉凝竟然觉得她会和医生暗渡陈仓!

其实宋婉凝的疑虑也不算错,叶素妍是正常女人,与王展婚后的生活多么悲伤,宋婉凝用膝盖都能猜出来。

但宋婉凝并不同情叶素妍,因为这是素妍自己选择的。婚姻的苦闷,绝不能成为出墙的理由——宋婉凝疑虑的,正是这一点。

素妍哭着说:“妈,我向您发誓,绝对没有做出任何对家庭、对王展不利的事。”

王展冷哼一声:“你的誓言值几毛钱?”

素妍悲痛欲绝。

王展厌恶地说:“别再装模作样了。一会儿是小报上的新闻,一会儿又是心理医生,你还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没有做错什么。这些事没有败露之前,你伪装得很好,现在一个一个揭穿,你竟然还敢发誓,真是太无耻了!”

“展,你没权利这样说我。”素妍泣不成声。

“那谁有权利啊?”王展冷笑道,“叶素妍,你究竟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素妍不由打个冷战。

宋婉凝的语气虽然很冷,不过略微缓和一些:“小展,不要吵。素妍,你也不要哭了,哭不能解决问题。”

王展说:“妈,你别被她的伪装欺骗了,叶素妍一贯就是这样,没有发现的时候,她死不认账,一旦发现了,就哭哭啼啼装可怜。我怀疑她还有很多事掩藏着,反正我对这个女人已经失去了信任,从她嘴里说出的每句话,都是谎言!”

素妍捂着脸,从餐桌旁跑开了,一直跑进大卧室,嘭地一声关了门,扑倒在床上,用毯子蒙着脑袋,嘶哑地哭起来。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吴美凤终于开口了:“太太、少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王展说:“凤姑,你做得对,幸亏你提醒我们。”

宋婉凝看了吴美凤一眼,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素妍看心理医生的?”

王展跟着说:“凤姑,你怎么没早一点告诉我,到今天才说。”王展的意思是:他与吴美凤之间不应该有什么秘密,这件事,至少应该比母亲早一天知道。书包 网 想看书来

(27)软硬之间

吴美凤说:“其实我也是刚刚发现,很偶然的,我觉得少­奶­­奶­可能也有苦衷吧。”

王展皱了皱眉头,说:“凤姑,你总是这么善良。那个女人做的事还少吗?”转脸看着母亲,说,“妈,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你千万别伤心动怒,保重身体要紧。”他担心母亲被那个叶素妍折磨垮了。

吴美凤说:“是啊太太,少­奶­­奶­不懂事,还需要时间调理,你和大先生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宋婉凝的表情很平静,微微叹口气,喃喃自语:“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王展马上说:“妈,你是不是怪我没有管好这个家?”

宋婉凝看了儿子一眼:“我没有那个意思。”顿了顿,说,“你爸爸还不知道这些事,我最担心的,还是他。”

王展说:“我让你们失望了。”

宋婉凝隔着桌子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说:“小展,我知道你的苦,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这些事处理好。素妍那边,软硬之间要拿捏分寸。”

王展说:“妈,你怎么还抱有幻想?对待那种女人,还用拿捏什么分寸?我看直接就让她……”差点脱口而出“让她离开王家”!

宋婉凝知道王展的言下之意,摇头说:“小展,家庭出了问题,不能简单对待,更不能逃避。争争吵吵、风风雨雨,也不过如此,我相信素妍的本质并不坏。”

一旁的吴美凤牵了牵嘴角,心里暗笑:宋婉凝对叶素妍的评价标准已经下滑,现在只是认可“本质不坏”,这对一个人的要求已经相当低了。

由此看来,吴美凤这次扔出的暗器非常有效,无论是时机的选择,还是出手的角度都恰到好处,狠狠打击了叶素妍。而这,也是王展的期望。

经过了风雨历练,这点手段,吴美凤还是有信心的。她暗想:叶素妍毕竟太­嫩­,自以为背后有宋婉凝撑腰,就想反过来谋算我。更可笑的是,她居然想通过别墅里那些仆人,把我架空。且不说她的小心机有没有用,首先,叶素妍根本就不了解宋婉凝,不知道宋婉凝对她让步,是有代价的。宋婉凝一旦达到了目的,或者根本无法达到目的,都会立刻翻脸。

不过,现在宋婉凝对叶素妍并没有失望,特别是看心理医生这件事,是吴美凤挑起的,宋婉凝并没有气昏了头,凡是吴美凤挑的事,宋婉凝本身就很警惕。

“小展,素妍那边,还需要用点工夫。”宋婉凝恢复到神闲气定的状态。

王展急得说:“妈,你还要维护那个女人?”

“好了,不要‘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喊,她是你老婆,只要她一天生活在王家,你要始终记住这一点。”宋婉凝喝了口茶。

王展说:“咱们以前讨论过,对那种女人千万不能骄纵,你看她现在,不但越来越会耍小聪明,而且不思悔改,敢于顶撞我们。”王展有些埋怨母亲:太维护叶素妍,让她的翅膀越来越硬。

吴美凤轻声说:“我觉得,少­奶­­奶­不会是那种反咬一口的人。”

王展正愁没机会发泄苦闷,当即说道:“凤姑,这种人还少吗?你若用心扶持她,她不仅不知道感恩戴德,还会变得越来越贪婪,直到有一天,我们无法满足她的贪欲,她就会突然扑过来……”

宋婉凝接口道:“不错,生活中的确有这样的人。”这句话颇有深意,似乎有所暗指。吴美凤咬了咬鲜艳的嘴­唇­,假装没听懂。

(28)新招数

王展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悲愤中:“妈,我听说你选叶素妍当媳­妇­儿,竟然是因为她旺夫?”

宋婉凝一怔。王展发现母亲的脸­色­沉了下来,忙闭住嘴巴。桌边出现了一阵让人难堪的沉默。宋婉凝不想当着吴美凤的面讨论这些事。

静默了一会儿,宋婉凝才问:“你听谁说的?”

王展看了母亲一眼,低头说:“反正我是知道了。”

宋婉凝没再说什么。

王展却有满腹怨言:“妈,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我苦苦打拼的事业,难道是那个女人护佑的结果?难怪她越来越放肆!”

“你的意思是:我和你爸爸故意让素妍对付你?”宋婉凝不高兴地说。

“那倒不是……”王展的手指轻轻摩娑着桌面。

宋婉凝看了看吴美凤,然后将目光投到儿子脸上。王展从小就表现出商业天赋,进入生意场之后,更是充满了信心,甚至有些刚愎自用,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容许别人抢占他的能力,尤其是叶素妍!

宋婉凝的口气缓和下来:“好了,我和你爸爸知道你的成功,这个问题先不讨论。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素妍的麻烦。”

王展说:“妈,你想怎么样?”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如果让他对叶素妍好言劝慰,那还不如把他杀了。可是母亲又不同意用强硬的办法,所以王展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妙招。

其实宋婉凝有后招。

这一招,从今天到别墅的时候,便已经埋下了,只不过突然的变故,使得宋婉凝不得不提前使用。

宋婉凝说:“我跟素妍提到了她的母亲。我想,现在是可以把她母亲接来的时候了。”

“什么?”王展睁大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宋婉凝。

一旁的吴美凤已经明白了,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宋婉凝的才智手腕。这种时刻,恐怕只有叶素妍的母亲可以发挥作用了。让她们母女见面,本身就给了叶素妍一种压力,但这种压力又不同于一般的家庭重压,而是让人不得不欣然接受。

把叶素妍的母亲突然请来,表明婆家对媳­妇­儿既有失望,却仍然寄予厚望,其中深含的意味,就让她们母女俩去体会吧!

王展说:“妈,你真打算把叶素妍的母亲接来?”

“嗯。”宋婉凝平静地点点头。

“可我们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王展的心里有万般抵触。

“素妍知道就行了嘛。”宋婉凝看了王展一眼,似乎在说:你的智力水平怎么下滑这么严重?

王展仿佛猛然醒悟。“对了,叶素妍的母亲一来,就等于警告她:再敢犯错,就让她母亲领回家去!”

宋婉凝静默不语。

(29)慎重行事

晚餐仓促结束。叶素妍跑回卧室之后,宋婉凝又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王展和吴美凤送她,下楼时都没有说话。宋婉凝的脸­色­不大好,今天到儿子的别墅来,总体是失望的,牵扯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多。

走到门前,宋婉凝回身对吴美凤说:“凤姑,谢谢你。”

吴美凤有些受宠若惊似的:“太太谢我做什么?”

宋婉凝淡漠地笑一笑,说:“你照顾小展和素妍,费了不少心。”这句话颇有深意。

对宋婉凝来说,吴美凤与叶素妍互相监督,其实是好事。两年前素妍刚与王展结婚时,宋婉凝曾担心吴美凤和叶素妍暗中联手对付王展,现在看来,那种可能­性­完全不存在。宋婉凝既能让叶素妍暗中牵制吴美凤,同时又能让吴美凤克制叶素妍,不至于坐大。

宋婉凝见过别人的媳­妇­儿,羽翼丰满后,与婆家分庭抗礼——这种事,在王家绝对不能出现!

宋婉凝忽然想起什么,问:“凤姑,素妍去看的那个心理医生,是哪里的?”

吴美凤一脸茫然:“太太,我只是偶然知道少­奶­­奶­去看心理医生,具体情况,目前还不清楚。”吴美凤料到宋婉凝会问她,但这些信息,她是不会白白赠送的。

宋婉凝扫了吴美凤两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王展说:“你跟妈出来。”

王展陪着宋婉凝出了房门,朝台阶下面的车子走去。吴美凤站在玻璃门后面,目前呣子俩远去。

宋婉凝在台阶下停了脚步,说:“小展,你要尽快搞到那个罗医生的具体情况。”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王展说。

“看来素妍不会说出来,你也不要逼迫她,如果太急了,唯恐引起惊变。”宋婉凝说。

王展抿了抿嘴­唇­,本想说什么,却迎上了母亲的目光,只好闭住嘴巴。

宋婉凝嘱咐道:“素妍­性­格柔顺,其实骨子还是很顽强的,给她的外力太大,反而会激起内心的反抗。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

王展感觉母亲的反应有些过激,但没吭声。

“小展,我告诉过你,女人心难测,和女人斗最辛苦。胭脂水粉表面看来波澜不惊,其实心思­阴­密善变,真要狠起来,比男人厉害百倍。”

王展竟然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妈,太夸张了。”

宋婉凝忧愁地看着儿子,差点脱口而出:其实凤姑就那样的人!

不过终是没有开口,因为她知道那样讲的后果。没有切实的证据之前,触动凤姑,就是触动王展的心,宋婉凝不会冒这个险。特别是现在的这种局面下,家里的各种力量相互制衡,更要慎重行事。

“小展,多余的话我也不讲了,你只要记住一句——”宋婉凝握着儿子的手,注视着儿子的眼睛,“无论妈做什么,唯一的核心,就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家好。”

“妈,我明白。”王展说。

宋婉凝无声地叹息一下,坐进了车里。王展伫立一旁,挥手送车子离去。

王展回到客厅,吴美凤在收拾茶几上的东西。王展直接说道:“凤姑,我想吃冰淇淋。”

吴美凤微笑着说:“好,你先坐下,我去取。”

王展坐到沙发里等待。吴美凤离开时瞥了王展一下,目光显得很深。王展却在想心事,丝毫没有注意。

(30)道歉

不一会儿,吴美凤给王展拿来了两盒冰淇淋,问:“就在这里吃吗?”

“嗯。”王展有些等不及了,像个孩子渴望着糖果。

“好,就在这里。”吴美凤用宠溺的语调说,“要不要把灯关了,点上蜡烛?”

“算了。”王展笑着接过冰淇淋盒子。

吴美凤在一旁打开红酒,缓缓地斟进玻璃杯中,轻声说:“这是上次没有喝完的酒,味道应该没有变。”

王展已经开始吃冰淇淋了,小勺子快速舀起来,吞进嘴里,吃得有些贪婪。

吴美凤把酒杯放到王展面前,说:“慢点儿。”

“凤姑,这盒更好吃。”王展说。

吴美凤静静看着王展,这个大孩子,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显得快乐无忧。王展边吃,边将冰淇淋盛到玻璃杯中,与红酒融合,轻轻搅拌着。眼睛逐渐睁大了,仿佛看到了新奇的玩具,甚至有些痴迷。

不知是红酒的映­射­,还是血液里充满了兴奋,王展的嘴­唇­显得更加润泽饱满。红酒被冰淇淋稀释,灯光下变作妖异的粉­色­。王展迫不及待舀起一勺,用舌尖灵巧地吸进嘴里,微微吁了口气,眯起眼睛享受着。在红酒与冰淇淋的双重刺激下,他打着寒颤,光洁的额头出现了淡淡红晕。

吴美凤轻声说:“小展,我去看看少­奶­­奶­。”

王展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想让叶素妍破坏他的心情。吴美凤起身离去了。

…… …… ……

叶素妍从餐桌回到卧室后,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慢慢平复下来,然后给徐思婵打了手机。思婵知道她婆婆突然杀到别墅,一直担心着,接到素妍的电话,问情况怎么样,素妍不想给思婵制造压力,只说一切都好,不用牵挂。

两人互相鼓励了一番。前途茫茫、风高浪急,唯有相互支撑才能走得远。

放下手机,叶素妍的脑子仍然很乱,当初决定去见心理医生,知道家里会反对,却低估了反对的力度。她已经很谨慎了,却还是被吴美凤发现了问题。吴美凤到底知道多少细节,这是素妍最关心的。

更让她后怕的,自己跳舞的事,目前没有被发现。假如以后仍要跳,绝对要万分小心!

叶素妍从床头柜上拿起一瓶维生素C片。陪王展从医院回来后,她每天定时吃这个。刚刚服过药,外面传来敲门声:

“少­奶­­奶­?”

“凤姑,有事吗?”

“你没吃好晚餐,我给你煲了汤。”吴美凤说。

“哦,进来吧。”素妍没有回避,需要从吴美凤身上了解一些事。

吴美凤含笑走进来,将托盘放到床头柜上,返身坐到床边。

素妍问:“太太走了?”

“刚走一会儿。”吴美凤点点头。

“太太也没吃好吧?”素妍喃喃地说。

“是有些伤心了。”吴美凤看着素妍,迟疑一下,说,“少­奶­­奶­,我要向你道歉。”

素妍淡淡一笑,问:“凤姑,你为什么要道歉?”

“今天用餐的时候,是我多了嘴,把你见心理医生的事,不小心向太太泄露了。”吴美凤显得有些难过。

素妍说:“我见心理医生,并不是要对家庭不利,纯粹是为了化解个人的忧愁,就像有人喝酒一样——”

“对了,就像小展吃冰淇淋一样。”吴美凤善解人意。

素妍多看了吴美凤两眼,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31)弦外之音

吴美凤苦口婆心地说:“我理解少­奶­­奶­的想法,可是深宅大院的规矩多,太太以为你把家里的秘密告诉了陌生人。这也不能全怪她,毕竟,她不了解心理医生,而且万一对方是不良医生,一旦抓住什么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点尽可放心,我还是有分寸的。”素妍说,“我能和王展结婚,自然懂得维护这里的一切,因为这里是我的家。”素妍把“我的家”三个字说得很重,暗示着吴美凤。

吴美凤听懂了素妍的弦外之音,微微一笑,说:“喝点汤吧。你最近很憔悴,吃饭一定要注意,今天太太突然过来,让你受了很大的惊扰,更要注意进补。”

吴美凤掀开小汤锅的盖子,用青花瓷碗给素妍盛了半碗汤,扑面一股香味袭来。素妍看了看,说:“我没胃口,不想喝。”

“少­奶­­奶­,那可不行,我照顾你和小展,要负责任的。”吴美凤将碗递给素妍。

叶素妍却没接。

吴美凤笑了,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少­奶­­奶­不是怕汤里有毒吧?”

“怎么会?”素妍笑一笑。

吴美凤仿佛早已料到什么,从托盘里拿起另一只碗,盛了半碗汤,当着素妍的面喝下去。“味道很不错呢,玉米牛腩汤,田师傅的手艺越来越好。”

吴美凤都做到这一步了,素妍再不喝,真的说不过去。她倒不是怕汤里有毒。

素妍接过碗,用勺子舀着,边喝边问:“王展呢?”

“哦,在客厅吃冰淇淋。”吴美凤说。

素妍很快喝过了汤,用餐巾揩了揩嘴­唇­,望着吴美凤:“凤姑,你告诉我,怎么知道我去看心理医生的事?”

吴美凤平静地说:“其实很偶然,一次上街的时候看到你进了心理诊疗所。我并不是故意藏着,原本想与你打招呼,可一转念,或许你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也就算了。少­奶­­奶­,你千万不要埋怨我,我没有恶意。”

素妍笑了笑,说:“我明白。”

吴美凤用好奇的语调问:“看心理医生真的有用吗?”

“为什么这样问?”

“呵,如果有用的话,我也想去看看。”吴美凤咧着鲜艳的嘴­唇­,笑得很开心。

“凤姑也有愁事吗?”素妍问。

“人活一世,谁能没有忧愁呢?”吴美凤叹息一声。

“凤姑忧愁什么?”素妍抓住这个话题,步步催问。

吴美凤侧过脸,看了看床边的台灯,目光再从床头柜移到素妍脸上。“有些事,说出来也没什么用处,还是放在自己心里,随着时间一起慢慢沉淀吧。”

叶素妍注视着吴美凤,这一刻,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想知道这个女人的心里到底藏着什么,尽管吴美凤一次次祸害她,但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那么微妙,微妙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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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跟少­奶­­奶­聊聊天

叶素妍既对吴美凤好奇,同时亦产生强烈的斗志,要战胜这个女人。这女人心机深沉,不露声­色­间,慢慢夺去了素妍的丈夫,而且正在侵占这个家,而她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素妍却不知。

但这女人却自有一种魅力,无论是暗自盘算,还是反­唇­相讥,要么漫不经心,甚或在王展面前做出一副可亲可怜的样貌,她都是高手。

她的才智手腕是叶素妍无法企及的,至少在目前,素妍输得很惨。素妍原以为自己快要攀到一座山头了,一转眼,却掉了回来。就连宋婉凝对她的鼎立支持,也因为这一摔,出现了裂隙。尽管宋婉凝对她仍抱有企图,可是那裂隙的弥补,的确需要时间。

而更让素妍难过的是,由于这种种事件的发生,王展原本对她的误解,只怕更会跌到谷底了。

素妍的脑子里电光石火般掠过诸多念头,表面却很平静,甚至学着微笑。

但吴美凤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笑不起来了——

“少­奶­­奶­,我听太太的意思,她想请你母亲到家里来。”

“什么?”素妍一惊。

吴美凤的眼角眉梢带出一丝笑意。“少­奶­­奶­,这是好事啊,太太想让你们母女团聚,你应该高兴才对。”顿了顿,自言自语地说,“世间有多少母女,生死两茫茫,恐怕一出生便隔着天涯海角。”

最后一句话说得愁肠百结,素妍的心里微微一动,却没有深想,脑子里仍然萦绕着那个问题:“太太决定要见我母亲?”

“看样子已经决定了。”吴美凤说。

宋婉凝今天和素妍闲聊时,顺便提过,可当时素妍猜不透宋婉凝的想法,以为是客套话。现在宋婉凝突然决定把亲家接来,表明了她对素妍的一种失望。或许想让亲家看看女儿做出的一件件事,让她们母女难堪。

叶素妍打个呵欠,说:“那还要看我妈妈愿不愿来。”

吴美凤淡淡一笑,说:“少­奶­­奶­休息吧,我先下去了。”

吴美凤端起托盘,从大卧室出去,返身关起门。大约再有半个小时左右,叶素妍就应该睡着了,她喝的汤是能起作用的。

那些汤如果单独来喝,什么问题都没有,吴美凤刚才也喝了半碗。可是叶素妍服用的维生素C片,却很有关系,汤里的微量草药,与维生素C片融合,对身体没有损害,却能让素妍睡得很香、很沉。

吴美凤知道素妍越来越提防她,虽然素妍不知道吴美凤到底在做什么,可她如此警惕,总会发现问题,所以吴美凤要变换手段。半个月之前,吴美凤注意到素妍在吃维生素C,于是针对这个新情况,她设计了新策略。

吴美凤来到一楼客厅。王展已经吃完了两大盒冰淇淋,正靠着沙发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王展睁开眼睛,说:“凤姑,怎么去了这么久?”

“陪少­奶­­奶­聊聊天。”吴美凤说。

“跟她有什么聊的?”王展垂着眼皮。

吴美凤说:“少­奶­­奶­也有苦衷,不然怎么会去看心理医生。”

王展咬了咬牙关,感到一阵气闷。

吴美凤点到为止,马上换了话题:“小展,你刚刚吃了冰淇淋,肚子太凉,我去给你煲热汤。”

“嗯。”

吴美凤转身离开了客厅,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夹杂一丝渴望与兴奋。

(33)再度欢爱

王展睡了。给他喝的汤里依然有白­色­曼佗罗——吴美凤的爱情草。

吴美凤静静坐在床边。小卧室充满寂寞的味道,而在这寂寞的背后,情yu的烟雾正在缓缓升腾。吴美凤似乎听到一阵声音,风铃的声音。其实曼佗罗花的花冠很像风铃,所以又名“风茄花”。

屋里开着灯。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一层银辉,与灯光交织,如雾气氤氲。

王展处于醉闷不醒的状态,这就是《扁鹊心书》里著名的“睡圣散”,即使刀割火烫,人亦没有痛感。吴美凤对这味药做了一定的改进,保留了王展身体的某些感觉。

现在,她就要利用这种感觉。

既然女人可以成为男人的工具,那么男人自然可以是女人的工具——吴美凤也许是在报复王展的父亲王恩平,也许又不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但吴美凤不会傻傻地纠结在这种矛盾中,毕竟,她已不再是年轻的女孩,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对王展也有一种爱,一种控制与占有的冲动。白­色­曼佗罗帮助了她,这种草,全株有毒,尤以果实和种子的毒­性­最大。但吴美凤不会要了王展的命,所以取量极小,配以其它草药,中和了毒­性­。

爱情草令她得到王展的身体,同时令王展忘掉了烦恼。

吴美凤怜惜地抚过王展的额头,摸了一会儿,想起小卧室的门还没有锁好,尽管叶素妍亦在昏睡,但吴美凤不会疏忽大意,即便情yu燃烧时,她仍然保持着理智。

起身将小卧室的门反锁,站到床前,拉开裙子后面的拉链,从肩头往下一剥,粉­色­的丝裙瞬间滑落,在脚面堆成一团。吴美凤从裙子里走出来,俯身在床边凝视王展。

那张­精­致俊美的脸庞怎么都看不够,原本如月光般清冷孤傲的气质,在睡梦中变得温暖了一些。吴美凤将手指放到王展的­唇­上,沿着完美的弧度滑行,往上,到了鼻翼,感觉着王展的呼吸,热热的气息喷到吴美凤的指端。吴美凤伏身,在王展的­唇­上亲吻起来。她喘息急促,伸手到自己后面,解开了胸罩的褡扣……

吴美凤弯下腰,一条腿跪在床上。一阵*的电流反­射­到|­乳­晕上,身子战栗一下。酥麻的电流感冲到了头顶,波浪式的头发摇曳着,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吴美凤全身伏到王展身上,深深地吻着王展,隔着衣物感受着肌­肉­的力度。

解开王展的衬衫,露出*胸膛。她把脸埋下去,舔拭王展的皮肤,从脖子到锁骨,再往下,一直到肚脐。她的身体越来越热。

解开王展的皮带,将裤子脱下来。王展在梦中有人感应,鼻息变得浓重了。吴美凤露出*的浅笑,一个人的表演,仍然十分投入。她在诱惑梦中人,*王展的情yu。笑容朦胧惺忪,颇有“含娇倚榻”的妖媚之态。

忽然想起当年的王恩平。整整二十年前,吴美凤20岁遇到王恩平,说不上是谁诱惑谁,吴美凤只知道王家很有钱,不过当年她渴望得到的,更多的是爱。那时毕竟年轻,倒没有想过用美­色­去交换什么,只想要一生的幸福,却不知自己想要的,却是最难的。那年王展已经6岁了,那场战争,她注定要输。

而她一旦垮掉,输的就太多了。不仅输掉自己的爱情,还输掉女儿。

(34)涅磐

此后吴美凤用了三年时间修复伤痛。三年,凤凰涅磐,她的身心亦在*中得到升华。时间可以沉淀痛苦,却不会让它烟消云散,吴美凤就用痛苦沉淀的灰烬,为自己制了一剂药,服下去,她便脱胎换骨。

原本就是聪明的女人,涅磐之后更有着无穷的斗志。更了不起的是,她要压抑自己的斗志,向另一个女人卑躬屈膝、俯首称臣。每天看着宋婉凝和王恩平双宿双飞,她则在自己的灰烬里,用鲜血清洗心底的伤,然后再把刀戳进去。反反复复。

然后,她将目光投向了王展。当年只是9岁的孩童,和她一样孤独,她一眼看透了男孩心底的脆弱。王展从小就是个木偶,可他不想成为木偶,对他来说,这一生最幸运的,便是遇到了凤姑!

在宋婉凝和王恩平的眼皮底下,吴美凤控制了王展,重新塑造那个男孩。一切都是悄然进行——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直到有一天,宋婉凝突然发现儿子不对劲……

床上的王展忽然在梦里咕哝一声,唤起了吴美凤,她从往事中收回思绪,继续将王展的长裤扔到床下……

吴美凤闭着眼睛,嘴­唇­迷乱地颤动,鼻息粗重、浑身轻抖。披散的头发遮住了一半面颊,另一半呈现在琥珀­色­的灯光里。牙齿咬着鲜艳的嘴­唇­,随着身体的扭动,呻吟声逐渐高涨起来。

王展的反应越来越大,吴美凤再也无法忍耐……

*飘落到床下,恰巧扔在了王展的长裤上。

吴美凤全身贴紧王展……

身心在放纵中疯狂起来,原本寂寞的暗夜,变得火热激荡。

灯光将吴美凤的影子投到墙上,黑­色­剪影,仿佛唤醒的远古情兽,起伏跌宕,呻吟与低叫响成一片。

“小展……小展……”吴美凤呼唤着。

王展当然听不到,她是要给另一个自己倾听,她喊着,纵情迷离,*到死。

第二个Gao潮来临了,这次直接将吴美凤推到了欲望的巅峰,从那里再往上推,突破了云霄,在昏迷般的飘浮中,全身仿佛散成了无数水沫。红­色­的小太阳撞着她的肌肤,血管几乎爆裂了,全身毛孔传来噼噼啪啪的电流声。肢体痉挛,震颤一直蔓延到骨髓里。

吴美凤趴在王展身上,闭着眼睛,眼角渗出两滴泪,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来自极乐世界的雨。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很爱很爱王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爱。爱得想去死。

平静之后,吴美凤抱着王展睡觉。两人仍然不着寸缕,赤身*缠在一起。

吴美凤甜蜜地睡着了。等她明天醒来,将变得更加美丽,因为与王展的*,就是一剂青春不老的药,除了让她­精­神焕发,更让她体会到,什么叫作幸福。

王展在梦中微微扭动,长长的睫毛抖了抖。他感到冷,本能地抱紧身旁的人。就这样,他把吴美凤紧紧揽在怀中,直到第二天清晨。

…… …… ……

第二天,吴美凤照例先醒来。她不敢有丝毫大意,急忙坐起身,转脸看了看王展,王展已进入浅睡阶段。吴美凤下床,把裙子套好,地上的衣物捡起来,放进早已准备好的袋子。袋子仍然分作两个,一个是王展的,一个是她自己的。

把地上收拾­干­净,将王展身下的备用床单慢慢抽出来,这是为了防止“罪孽痕迹”留在床上。吴美凤把床单卷成一团,不能拿到洗衣房,而是塞进垃圾袋,直接丢掉。

(35)目光像锥子

一系列清理工作结束后,吴美凤再仔细检查王展的身体。本来应该欢爱之后进行检查,可是昨夜的身体仿佛被抽空,慵懒甜蜜,只想拥着王展睡觉,不愿破坏那段美妙时光。

不过大清早,吴美凤给自己留了充足时间,她对“爱情草”的药­性­很有把握,王展从深睡到浅睡、再到苏醒,有个缓冲过程。吴美凤先用湿纸巾轻轻擦拭王展的嘴巴,昨夜亲吻时留下的印迹,胸膛、小腹,再往下……都有口红印,吴美凤擦着擦着,脸庞竟然红了红,像个情窦初开的女孩。

她忽然又有一阵冲动,想搂着王展睡个回笼觉。天底下最快乐的事,莫不过此。

但她用顽强的意志控制了自己。因为她毕竟不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

王展的身体擦拭­干­净之后,吴美凤从柜子里拿出内衣,给王展换上。从王展小时候,吴美凤就给他换内衣,两人都养成了习惯。王展的内衣每天换一套,吴美凤把每种内衣各买了几套备用。

换好内衣,再从柜子里拿出长裤和外衣,叠放整齐放在床头。

准备妥当,吴美凤提着脏衣物的袋子,站在门边,最后观察了一番。一切都恢复了本来样子,就好像昨夜的一场雨,被今天的阳光蒸发得­干­­干­净净。

…… …… ……

吴美凤在自己房间换了晨衣,提着袋子来到洗衣房。小姚和翠翠早晨七点上班,吴美凤经常抽查她们,搞得惶恐不安。今天吴美凤又来了,不过这次是有工作任务。

“凤姑早。”小姚和翠翠一起鞠躬。

“嗯。”吴美凤微微仰着下巴,淡漠地应了声。

翠翠小声说:“凤姑要洗衣服,交给我吧。”

吴美凤看了她一眼,将袋子放到案头。“白­色­袋子是少爷的衣物。红­色­袋子是我的。记住,少爷的长裤要­干­洗。”吴美凤照例吩咐道。

“是,凤姑。”小姚接过袋子,从里面掏出了衣物,随手贴上标签,交给翠翠。

翠翠赶忙分置到两个篮子里。吴美凤神情严肃,看着她们­干­活,小姚和翠翠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吴美凤说:“­干­活的时候要仔细,明白吧?”她的声音并不大,也不显得冷,却让小姚一阵害怕。

“是,凤姑,我们明白。”小姚忙说。

静默一下,吴美凤问:“你们是不是心里埋怨我,对你们要求太严格?”

“不敢不敢。”小姚更深地埋着头。

“我这样做,也是为你们好,华宅的规矩本来就多,稍有差错,谁都吃罪不起。明白吗?”吴美凤的眼神冷若冰霜。

“是,凤姑,我们明白的。”两个女孩一起躬身回答。

往常训话完毕,吴美凤会朝四周看一看,然后离开洗衣房,去园子散步,顺便摘几朵花,嗅一嗅大自然的芬芳。但她今天早晨却没有急着走,看样子还有话要讲。

小姚似乎意识到什么,心里愈加紧张,感觉吴美凤的目光像锥子一样扎着她。

(36)威胁

吴美凤站在桌子旁边,微微仰着脸,直接问道:“小姚,最近少­奶­­奶­是不是常常过来?”

小姚不安地说:“少­奶­­奶­要洗衣时,会来这里。”

“是吗?”吴美凤淡漠地问,“她跟你们说什么了?”

小姚低头道:“没说什么。”

吴美凤牵了牵嘴角。“别耍小聪明。”这句话不知是在说叶素妍,还是说小姚。

“我们不敢。”小姚慌乱地说。

吴美凤扫了小姚一眼。“在这里­干­活,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这是规矩,懂不懂?”

“是,我明白。”小姚说。

翠翠忙说:“凤姑,我也明白。”

吴美凤微微点了点头,却换了副语气,说:“不过少­奶­­奶­来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好好听她的话,她让你们做什么,就乖乖做什么。她问你们什么,就要好好回答什么。”

小姚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吴美凤表现出的态度,让她以为凤姑对少­奶­­奶­的到来不悦,又恐她们在背后谈论什么,可是,凤姑却突然说出这番话,分明又是支持少­奶­­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姚算是聪明的女孩子,所谓聪明也包括:不该想的,或者想不透的,­干­脆就不要想。

小姚说:“凤姑,我一定认认真真­干­活。”

“那就好。”吴美凤露出一丝漠然的笑容,说道,“你们都是远道过来,能在这座华宅工作,也算幸运了,希望你们倍加珍惜。”

翠翠急切地说:“我一定会珍惜的。别墅里住得好、吃得好,工作也不累,比我们老家那些打工的姐妹强多了。而且外面的厂子倒闭很多,工作越来越难找呢。”

小姚暗暗瞪了翠翠一眼,怪她话多。吴美凤却像是很满意,说:“懂得一份感恩,生活就会平静满足。

小姚说:“请凤姑放心。”

吴美凤说:“我会经常在少爷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的。少爷的心很好,但不喜欢多事的人,希望你们明白。”

“是。”小姚和翠翠一起应道。

吴美凤在她们心目中,俨然成了王展的代言人。吴美凤离开后,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回味着刚才的对话。

自从两人到洗衣房上班后,几乎没有见到叶素妍拿过王展的衣物来洗,少­奶­­奶­每次来,一般只是洗自己的衣物。而凤姑来的时候,却每每提着少爷的贴身衣物,孰轻孰重、孰近孰远,由这件小事上,似乎亦能看出一些什么。

在这里­干­活,眼­色­要亮,小姚不得不多想一想……

翠翠从篮子里取出王展的长裤,拿掉刚刚贴上去的标签,顺手抻了抻,忽然看到裤子上沾着一些斑点。

“小姚,看少爷的裤子,又有了上次的斑点。”翠翠仿佛在向小姚请功。

“闭嘴吧!”小姚略微扫了一眼,劈手夺过裤子,“凤姑的话听不懂吗?”

翠翠怔了怔,低声说:“我是提醒你嘛,如果不把斑点洗­干­净,凤姑又会骂我们,说不定还会扣工钱。”

“我知道该怎么做。”小姚白了翠翠一眼,咕哝道,“真是胸大无脑。”

翠翠并不生气,只当小姚在夸她身材好。自己总算有样东西,可以被小姚嫉妒,她暗自窃喜着去­干­活了。

…… …… ……

(37)责怪自己

吴美凤从洗衣房出来,在花园转了一圈,摘了一束鲜花。季节逐渐变换,好在花园里的品种丰富多样,总有不同颜­色­、不同造型的花朵供她采撷。捧着花束回来,在客厅遇到了叶素妍。

“少­奶­­奶­,睡好了。”吴美凤打个招呼。

“嗯,凤姑去散步了。”素妍说。

“少­奶­­奶­,这些花很漂亮吧?”吴美凤挥了挥手。

“很好啊。”素妍说。

“少­奶­­奶­懂Сhā花,就交给少­奶­­奶­了。”吴美凤笑吟吟地递过去。

素妍接住,凑到鼻端嗅了嗅,幽幽淡淡的花香萦绕不散,让她感觉神清气爽。素妍捧着花来到桌边,Сhā到瓶子。“吃过早餐再做吧。”

“嗯,早餐马上就好。小展可能还没起床。”吴美凤朝楼上走去。

王展已经起床了,感觉肩膀有些酸痛,却不知怎么回事。吴美凤在小卧室外面敲门:“小展?”

“进来吧,凤姑。”

吴美凤推门而入。王展伫立在窗边,窗帘拉开半截,一缕阳光洒进来,王展仿佛披着一条金辉的斗蓬,乌黑的头发更显得明亮如镜。

“小展,准备用早餐了。”吴美凤说。

“哦。”王展活动活动胳膊,说,“肩膀不太舒服,可能昨天晚上压到了。”

吴美凤马上明白是什么原因:昨夜欢爱时,Gao潮太猛,不小心把王展的肩膀掐痛了。

“小展,我帮你按摩一下。”吴美凤走近几步。

王展侧身坐到床边。吴美凤的右腿搭在床沿,脚上的水晶拖鞋一晃一晃,露出五根洁白的脚趾。一边给王展按摩,一边暗暗责怪自己,以后一定要更加谨慎,不能像昨晚那样狠压王展,如果因为贪图纵欲,意乱神迷而出现疏忽,王展虽然不会察觉,但万一被叶素妍窥破端倪,岂不前功尽弃?

按摩一会儿,王展感觉舒服了一些,扭了扭脖子,说:“好多了,谢谢凤姑。”

吴美凤微笑道:“我们去用餐吧。”

两人从小卧室出来,迎面遇到叶素妍,两人原本在低声谈笑,立刻便沉默下来。素妍没有回避,说道:“展,昨晚休息的好吧。”

王展并不看素妍,也没有吭声,径直朝卫生间走去。吴美凤微微低头,下楼去厨房。叶素妍独自进了餐厅,坐在桌子旁边,望着窗户上的阳光。

她心里还是有些迷惑:昨天晚上喝过汤之后,突然感觉很困,是不是因为最近身体太弱,或者是宋婉凝来家里质问她,使她的心理压力太大?看来需要找个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吴美凤端着早餐来到桌旁,将托盘里的东西放下来,有小煎饼、咖啡、茶、牛­奶­,还有两道开胃小点心,看起来十分诱人。刚刚放好,王展也到了桌边,坐在素妍对面。

这次吴美凤没客气,直接坐到两人中间,先将一杯咖啡递给王展,然后问素妍喝什么,素妍自己端过牛­奶­杯,呷了口,开始吃小煎饼。早餐的气氛有些沉闷,王展低头吃饭,一边翻看着晨报,绝不开口说一个字。吴美凤亦不吭声,静静地吃着。

叶素妍仿佛才发现,吴美凤吃东西的动作十分优雅,看样子是刻意培养的。这也不难想像,在王家公馆的岁月,一举一动都像是竞赛一般,对于不服输的女人来说,吃饭、喝水的小细节更要特别注意。

素妍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吴美凤的嘴­唇­上。鲜艳的­唇­线微微翘起,吃饭时偶尔露出牙齿,愈发显得洁白如玉。这女人真是懂得保养自己,身上没有赘­肉­、眼里没有尘埃、嘴角没有皱纹,活到四十岁的年龄,仍然用轻盈的步态追逐着时光,仅凭这份心态,便值得素妍效仿。

恍惚间,叶素妍想到的,却是王展裤子上的口红印迹……

(38)步步紧逼

素妍正在胡思乱想,一阵轻微的嗡嗡声猛地响起。

吴美凤听见了,讶异地抬起脸,声音来自身边,很快便落到素妍那里——原来是素妍脖子上的手机在振动。

素妍已经感觉到了,微微有些紧张。这时突然打来的手机,除了徐思婵,恐怕没有别人了。素妍先将筷子上的小点心放进嘴里,咀嚼着咽下去,表明她的轻松平淡,然后喝口牛­奶­,这才慢条斯礼地拿起手机。

“思婵,吃过早餐了?”素妍微笑着问。

徐思婵马上猜到,素妍正在吃早饭,而且身旁一定有人。压低声音道:“素妍,不方便是吗?”

“你说吧。这么早就上班了?”素妍问。

“素妍,你只听我讲就行。”思婵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愈加显得紧张。“那个危险人物——哦,那个廖天辰,刚才打我手机,让我和你去石明街。”

“有事吗?”素妍随意地问。

“他约过的,说找机会让我们一起走一走石明街。”思婵说。

素妍当然记得那个约定,原本昨天下午想和思婵先去石明街踩点,可是宋婉凝突然杀到,原计划取消了。不料这个警察的动作越来越快,步步紧逼,看来是铁了心要把她们逼到绝路,让她们主动露出破绽。

“好的,思婵,我知道了,你先忙。”素妍说。

思婵说:“你别着急,先把手头的事处理好,然后给我打手机。我先跟廖天辰周旋一下。”

“嗯,拜拜。”

叶素妍收了线,继续吃饭。

心里却急得火烧火燎。今天上午必须陪思婵去见那个警察,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完全没有把握。一旦在言谈举止中暴露出问题,廖天辰马上会死死抓住,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连想都不敢想了!

吴美凤似有意似无意地问:“少­奶­­奶­,思婵小姐找你有事?”

“啊,没什么。她们影楼的事告一段落,可算松了口气,想约我出去逛街。”素妍说。

“蛇案已经有眉目了?”吴美凤显得很关心的样子。

“嗯。”素妍做出肯定的姿态,“警察虽然没说什么,不过思婵听了小道消息,好像是里应外合的案子。”

“现在的人呀……”吴美凤停住话头,看了看王展,问,“小展,今天报纸上有什么?”

“凤姑,没什么大事。经济不景气,人心浮动。”王展喝着咖啡。

素妍说:“还好家里的奇石生意没受影响。”

王展瞥了素妍一下,嘴角牵了牵,说:“平平安安当然最好,只怕有人无事生非。”

素妍抿了抿嘴­唇­,低头吃了一会儿,用餐巾揩了揩嘴­唇­,说:“我好了。”起身打算离去。

吴美凤问:“少­奶­­奶­要出去吗?”

“今天没什么事,我想陪思婵去散散心。”这句话说出来有些紧张,因为她现在是“问题女人”,身上背着多重错误,一定要谨慎从事。

王展懒得理睬她,素妍反倒松了口气,缓缓朝大卧室走去。进了房间,返手掩好门,动作突然加快,换衣服、拿包、在镜子前抹了­唇­膏,看着镜中的自己,用心理意念进行自我催眠:叶素妍,你一定要镇定!镇定!

想到好朋友徐思婵,想到自己努力和肩负的一切,她的心态平和下来。

素妍从卧室出来,下楼而去。

餐厅里,王展冷冷地说:“整天就和那个徐思婵搅到一起。”

吴美凤若有所思地说:“她们可能有事要忙吧。”

“叶素妍和徐思婵不知道在商量什么,真是臭味相投。”王展把报纸合起来,靠在椅背上。

(39)嘴角的笑意

“叶素妍和徐思婵不知道在商量什么,真是臭味相投。”王展把报纸合起来,靠在椅背上。

吴美凤笑一笑,说:“女人嘛,身边若没有一两个闺中密友,不能倾诉心事,会更寂寞的。”

“她都敢去找心理医生,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王展被吴美凤勾起了愤懑。

“哦,对了,昨天太太问我罗医生在哪里,我没告诉太太,是想先让你知道,由你作主。”吴美凤温柔地说。

王展的眼睛亮了亮,黑宝石般的双瞳充满了对吴美凤的信任和依赖。

“凤姑,罗医生在哪里?”王展问。

“我想一想——上次遇见少­奶­­奶­是在……对了,是北寺路的一家心理咨询诊疗院。”吴美凤说。

王展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吴美凤站起身,开始收拾餐桌。

…… …… ……

叶素妍和徐思婵约好在城隍庙见面,半个小时之后,两人会合了。思婵最近一直是简朴的装扮,今天显得更加朴素,拼命要把自己收敛起来。

素妍笑着说:“思婵,你无论多低调,都无法掩盖骨子里的妖媚。”

“都到这时候了,还开玩笑?”思婵嗔道。

“实话嘛。大美人如果想把自己藏起来,也真是不容易。”素妍挽着思婵的胳膊,“我以前跟你说过,都不好意思跟你出来逛街,人家会以为我是你的女仆。”

“好啊,那你跟我玩女仆诱惑。”

两人笑闹了一阵,心情开朗一些。

素妍问:“廖天辰什么时候到?”话音刚落,便看到街对面停下一辆车,一个男子穿过马路走来。

思婵轻轻推了推素妍。“来了。”

素妍已经看到了。廖天辰一身便衣,与穿着警服的冷酷威严相比,此时的他,多了几分风度翩翩的气质,不过仍然显得冷傲。

廖天辰走过来,低垂眼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徐思婵说:“廖警官,你迟到了哦。”

廖天辰并不看她,说:“我很准时,是你们早到了。”

思婵不服气,抬起手腕看看表,果然,廖天辰是踩着时钟的点子到的,丝毫不差。不禁看了看廖天辰,再将视线移到素妍脸上,素妍也在看她,两人似乎有个共同的心声:这男人平常究竟是怎样生活的?

徐思婵说:“廖警官,你是不是总把别人放在错误的位置上?”

廖天辰抬眼看她一下,旋即低垂眼睑,眼里仍然是捉摸不定的雾。“徐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这么守时,所以别人无论早到或者晚到,本身便已经错了。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给别人制造压力,跟你在一起的人,一定很痛苦吧?”思婵挑衅地说。

廖天辰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稍纵即逝。“选择正确和错误,都是由自己负责的。就说时间吧,永远有一个正确的点,而那个点对所有人都公平,没人会挤占你的位置。你无权因为自己的错误责怪别人。”

叶素妍和徐思婵对视一眼。自从认识廖天辰以来,这是他说的最多的一段话。书包 网 想看书来

(40)巧笑嫣然

叶素妍、徐思婵和廖天辰走进石明街。此街位于城隍庙北侧,做小生意的人很多,街道管理混乱,却显出一种特别的繁荣景像。三人沿着街边朝前走,与迎面而来的行人擦肩而过。自行车、摩托车穿梭着,若仔细观察,混乱中亦有种秩序。

叶素妍有些紧张,不时抬头看一看廖天辰。廖天辰走在她们前面,宽阔的肩膀横在眼前,如果在平时,有这样一个男人在前面开道,会油然产生一种安全感,可是现在的情况大不相同,因为素妍和思婵是这场猫鼠游戏里的猎物。

叶素妍转脸望着思婵,两人只用眼神交流。思婵额头浸着细密的汗珠,素妍掏出手绢帮她擦掉。思婵朝街边扫了几眼,做个手势,意思是:卖芸豆卷的小店快到了,街边已经出现了醒目的蓝­色­广告牌。

廖天辰忽然转过身,看了她们一眼,显然早就发现了广告牌。这说明小吃店并不难找,而素妍和思婵说的“找了半天没有找到”的谎言,差不多就要拆穿了。

不过叶素妍反倒没有过多的担忧,如果仅凭几句话就能定罪,那未免太草率了,警察现在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证据,廖天辰带她们来这里,是想让她们自乱阵脚、行藏败露。

想到这里,素妍对思婵说:“你看,芸豆卷很好找嘛,那天怎么没看到呢?”

思婵马上醒悟,接口道:“那天是从别的地方走来的,累得半死,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

“嗯。这里的确够混乱,那天好像比今天还要乱,真让人烦躁。”素妍说。

两人一唱一和,当然是说给廖天辰听的。不知廖天辰听到没有,也不知他是什么表情,反正再没有回头。

小吃店终于到了。店门突出在街面,门前挂着蓝­色­布幡,写着醒目的三个字:芸豆卷——相距很远都能看到。

廖天辰停下脚步。素妍和思婵以为廖天辰会露出笑意,廖天辰却面无表情,一如往常地低垂眼睑,什么都不说,让她们自己思索。

一瞬间,四周的喧闹仿佛消失了,三个人静静站着。素妍看了看思婵,思婵也在看她,沉默的压力很大。

素妍忽然笑了笑,说:“既然到了门口,我们进去尝尝吧。”

思婵说:“我听朋友讲过,这家店的芸豆卷很好吃。廖警官,我们请你。”

廖天辰淡漠地说:“不用。”

素妍说:“廖警官别客气。今天幸亏你陪我们过来,才让我们找到好吃的芸豆卷。如果指望我和思婵,两个睁眼瞎,就算把店面盖在眼前,都不一定看得到。”

思婵掩嘴笑了,嗔道:“你才是睁眼瞎。”

素妍说:“你不是吗?”

两人就在廖天辰面前嬉笑着,廖天辰的脸上却结着一层寒霜。抬起眼皮,扫了素妍和思婵一眼,目光里透出一道凌厉的光芒,随即便消失了。思婵捕捉到那眼神,心中一凛,笑容亦变得僵硬了。

这个危险人物不喜欢别人拿他开玩笑,如果挑衅他,无异于挑战他的尊严,这对一个孤傲的男人来说,是一种耻辱。

叶素妍也意识到,她们的表演,会让廖天辰感觉在捉弄他。这个男人渴望正面交锋,绝不喜欢无聊的戏弄。

可是,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实在没有别的出路可走,只有这样巧笑嫣然,至少可以化解内心的压力。

(41)证人

廖天辰没再看素妍和思婵。他若有所思,朝街道上扫了几眼,刚才便有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人在跟踪他们。

趁着廖天辰转移视线的空档,素妍和思婵迅速交换一下眼神。素妍再将目光投向廖天辰,看那挺直的鼻梁和瘦削坚硬的下巴,显得更冷酷,眼里那种捉摸不定的东西更加深沉,透出一丝蔑视。

素妍忽然感到一阵悲哀:这个苦行僧的体内蕴藏着巨大力量,她们可能对付不了他。事件发生以来,素妍第一次出现了无力感觉。

“你们好,没想到真的又遇见了。”一个声音从街边传来。

叶素妍觉得耳熟,心里微微一颤,遁着声音的来源去看,竟是杨渡。

杨渡慢慢走过来,直视着素妍。素妍本能地后退半步。思婵也紧张起来,不知这男孩是什么来历。恍惚间,却觉得见过这男孩。

“你们不认识我了?”杨渡露出笑容。他很少笑得这么开心,明亮的眼睛从额前的长发下露出来,像两颗透明的宝石。素妍的心,突然一动。

素妍镇定一下,问道:“你想­干­什么?”

杨渡根本没看廖天辰,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钱,伸手递给素妍,说:“我要还钱。”

素妍怔了怔,表面却不露声­色­,直觉告诉她:杨渡的突然出现,像是有备而来。

思婵看一看素妍,再看一看杨渡,完全不得要领。

杨渡说:“看来你真是忘了,前几天我从这里路过,钱包被偷,想要坐车回学校,朝别人借钱,没人给我。正巧你们转过来,没想到你肯借钱给我。”

“哦。”素妍应了声。

“这几天我一直在这里找,以为你住在附近呢。”杨渡将二十元钱递到素妍手边,“这钱我一定要还,不然你会以为我是骗子,呵。”

素妍笑一笑,平静地接过钱:“一点小事,你倒还记得。”

思婵马上觉醒,拍了拍杨渡的肩膀,说:“这点钱,你何必认真呢?我们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不行,”杨渡认真地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借过别人钱。你们忘了,是你们的事,但我要记着。”

“嗯,你叫什么名字?”素妍故意问道。

“我叫杨渡。”

“看来你是个好人。”素妍低声说。

“其实你才是好人。”杨渡看着素妍。随即低下头,说,“我走了,你们继续玩吧。”再不敢耽误,即刻转身要走。

廖天辰忽然问道:“你在哪座学校上学?”

杨渡扫了廖天辰一眼,问:“你是谁?”

素妍说:“他是我们的朋友。”

杨渡低头不看廖天辰,将韩玥的学校报了出来。

廖天辰又问:“你读大一吗?”

杨渡点一点头,然后说:“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们了,再见。”脚步匆匆,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徐思婵将目光投向廖天辰,虽然没说什么,那目光却仿佛在问:你还有什么疑问呢?

叶素妍挺了挺腰身。杨渡这个证人是上天恩赐的,他的突然出现,证明了叶素妍和徐思婵真的来过石明街,现在局面变得非常有利。

廖天辰的手机忽然响起,走到一边接听电话,收线之后,回来说:“我告辞了。”

思婵问:“是不是发生了新案子?”

廖天辰没吭声。

思婵又问:“廖警官,我们没事了吧?”

廖天辰仍然沉默不语。

徐思婵似乎一定要让廖天辰开口,继续说道:“我们真的想请你吃芸豆卷。”

廖天辰看了思婵一眼,嘴角牵了牵,说:“不必了。”转身离去。

(42)不是巧合

素妍和思婵站在街边,目送廖天辰越走越远。两人有个共同的心声:这件事,难道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叶素妍说:“思婵,还是我请你吃芸豆卷吧。”

“好啊,反正刚刚有人还了你二十元钱。”思婵笑道。

她们走进小店,坐在靠窗的位置。素妍望着外面出神,也许心境变了,忽然觉得这条街并不乱,反倒有种特殊的繁华与温暖。

思婵忽然说:“我想起来了,就是袁婧蕊拍照那天,杨渡和一个女孩到我们影楼去过。”

“哦,那是他女朋友。”素妍收回思绪。

“他早就认识你?”思婵迷惑不解。

“也没有多久。”素妍说。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思婵实在好奇。

“我扇了他一个耳光,就这样认识了。”

“啊?”思婵的眼睛睁大了,“开玩笑吧?”

素妍说:“是真的。”

“为什么?”思婵更觉得不可思议。

“当时我以为他是个小流氓。”素妍的面颊红了红。

思婵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段故事,急得说:“快讲讲细节。”

“算了,我们还是考虑下一步怎么对付廖天辰。”素妍说。

思婵却抓住刚才的话题不放。“素妍,我感觉,那男孩看你的眼神不对呢。”

“怎么不对?”素妍侧过脸看着窗外。

“仰慕中有一种渴望,渴望里又有一些羞怯,羞怯中含着憧憬。”

“服你了,不愧是首席摄影师,你当这是做摄影主题啊?”素妍说。

“他有十*岁吧。”思婵说。

“那又怎么样?”素妍看了思婵一眼。

“少年的爱是最炽烈、最纯粹,没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世故。”思婵说,“我们都是从少年少女时代过来的,那时候,满脑子只想和心爱的男孩厮守一辈子,为他放弃所有。即便明知受伤害,还是将自己完全投入进去,对爱情充满幻想和憧憬。”

叶素妍望着思婵,没有说话。

思婵忽然有些伤感,低头喃喃地说:“其实我现在也是这样。袁婧蕊这件事,我现在说不上是后悔,还是庆幸,看来我真的变邪恶了。当时不知怎么,心里有种黑­色­的冲动,尤其是把蛇放进道具盒的时候,分明感觉自己变成了两个人,另一个自己站在身后,清晰地望着前面那个人。而前面那个人,却无知无觉地做着事。”

“思婵,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是以后。”素妍小声劝慰。

徐思婵叹口气,说:“我是看到杨渡,产生了一些感慨。”

“还是不要提他了。”素妍说。

“如果他对你没有感情,为什么要帮我们?”思婵注视着素妍。

素妍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杨渡帮她,不是第一次了。杨渡的存在,是意料之外的,让素妍惶惑却又有种隐隐的满足感。

素妍说:“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今天突然出现,而且这么巧。”

思婵分析道:“我觉得不像是巧合,他可能一直在石明街上转悠。”

“为什么?”素妍喃喃地问。

“为了你啊。”思婵说。

素妍摇摇头,随即换了话题:“你现在和杜泽,打算怎么办?”

(43)提醒

素妍换了话题:“你现在和杜泽,打算怎么办?”

思婵的神情变得暗淡。“杜泽无法从悲伤里走出来,不过,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不是吗?”

素妍说:“可我觉得,杜泽不会把袁婧蕊放弃。”

思婵点点头,说:“杜泽可能要把袁婧蕊接回家了。”

“哦?”素妍一怔。

“袁婧蕊已经成了植物人,医生认为,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不会醒来了。”

叶素妍低下头,心里涌起一阵伤感。

思婵沙哑地说:“我真是疯了。”

素妍拍了拍思婵的手,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对杜泽好一些,算是偿还吧。”

思婵点了点头。两人开始吃芸豆卷。青花瓷碟衬托着雪白的芸豆卷,柔软细腻,香甜爽口,果然是名不虚传。

两人一边吃,一边抬脸看着墙上挂的横幅,上面写着芸豆卷与慈禧的关系。

叶素妍的手机忽然振动一下,来了短信。心里一动,从脖子上拿起来,果然是杨渡发来的:那个警察走了吗?

素妍觉得好奇,顺手将号码回拨过去,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杨渡打电话。

“你怎么知道那人是警察?”素妍直接问。

杨渡有些紧张,不是因为警察,而是因为素妍给他打电话。“我以前……嗯,打群架的时候被警察抓住,在局子里见过那个人,不过他肯定不记得我。”

“你才多大一点就出来混,还打群架?”素妍忍不住教训起来。

“都是过去的事了。”杨渡语调似有些沧桑。

素妍扑哧一声笑了,给她的感觉,好像手机另一端坐着一位老江湖。

“杨渡,不管怎样,今天谢谢你了。”素妍说。

“小事一桩。”杨渡说。

“可你怎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我看过那份《天天娱乐》报,觉得你还会到石明街去。我这几天在那里等。”

素妍的心里颤了颤,如果说没有感动,那是自欺欺人。嘴上却说:“好好找个工作,陪着女朋友过日子,不要在外面乱跑了。”

杨渡却顺着刚才的话题说:“那个警察看样子很厉害的。”

“这也能看出来?”素妍笑一笑。

“反正你们要当心。”杨渡说。

素妍的心一沉,说:“我们没什么事,当心什么?”

“我没有别的意思,反正没事别招惹警察就行。”

“这个不用你提醒!”素妍显得不耐烦。

杨渡停顿片刻,说:“我刚才一直在远处观察你们,其实那个警察知道我在跟踪。”

“是吗?”素妍微微吸了口凉气,说,“你倒是挺敏感的。”

“无论你有什么事,随时找我。”杨渡说。

“没什么事了。”素妍顿了顿,又说,“别在外面瞎混,你这么聪明的男孩,又懂得随机应变,该好好做一番事业。”

“我给你当保镖吧。”杨渡笑一笑。

“神经病!”素妍提高语调。忽然想起思婵坐在桌子对面,脸庞红了红,暗暗埋怨自己没有控制情绪。“杨渡,不要胡言乱语了。再见。”

“再见。”杨渡咕哝一声。

素妍收了线,感觉面颊还有些发热。

徐思婵已经吃掉了四块芸豆卷,开心地朝素妍扮个鬼脸。素妍苦笑着摇摇头,拈起自己的芸豆卷吃了起来。

(44)疑犯

廖天辰回到警局开了会,刚从会议室出来,迎面遇到了萧秋荷。萧秋荷一身剪裁得体的警服,更突出了纤腰长腿,清秀的脸庞与警服相互融合,柔中带刚,充满了无穷魅力。

“天辰,开过会了?”萧秋荷微笑招呼道。

“嗯。”廖天辰点点头。

萧秋荷陪着廖天辰穿过走廊。“听说你这几天帮邱凯处理影楼蛇案,进展如何?”

“还在观察。”廖天辰没有松口,这是他的惯例,没有到最后揭幕时刻,嫌疑人只存在于他的脑子里。

萧秋荷了解廖天辰,知道他已进入实质阶段。这个忧郁的男人,具有洞若观火的能力,一向不会令人失望。

廖天辰忽然想起什么,说:“你帮我查查N大,有没有叫杨渡的学生?”

“好。”萧秋荷不假思索答应了,而且绝不问为什么。

“他应该读大一。”廖天辰若有所思地说。

“我尽快给你消息。”萧秋荷说道。

廖天辰看了看手表,说:“我出去一下。”

“还是民乐坊的爆炸案吗?”萧秋荷问。

廖天辰不置可否。

萧秋荷说:“听说那个案子已经进入了实质阶段。”

廖天辰说:“疑犯已经锁定,是个中学的化学老师。”

“报复杀人?”

“报复他们校长,校长与他老婆有染,其中还牵扯到利益关系。”廖天辰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冷冷的,是对罪恶的一种蔑视。

那起案子发生在民乐坊的一座三室两厅房子里,某个中学校长收到一只礼品盒,里面用了大约35克的镁电池塑料炸弹,两个触发器,一个化学雷管连着包装纸,还有一个动作监测器。校长打开包装盒,稍微一动,盒子便炸了,校长当场死亡。

廖天辰朝楼下走去,萧秋荷不知不觉地陪着,廖天辰没问她做什么,她也不说话,两人就那样默默走了一会儿,可惜那种氛围被邱凯打破了。

“辰哥,影楼老板张雪烙又给我打电话,埋怨我们办案方向错误,口口声声说是对手报复他。”邱凯说。

廖天辰面无表情:“那也不奇怪。”

邱凯压低声音:“辰哥,有没有这种可能——张雪烙知道疑犯是谁,故意在保护那个人?”

廖天辰果断地摇摇头。“没有必要。张雪烙想不到自己的员工会在影楼放一条蛇。”

萧秋荷笑道:“邱凯,你的辰哥可能已经有眉目了。”

“荷姐,我知道。”邱凯说。

“你怎么知道?”萧秋荷讶异地问,“他向你透露了?”

“荷姐,不仅仅只有你了解辰哥,其实我一直在暗中研究辰哥。”邱凯嬉皮笑脸地说。

萧秋荷的脸红了红:“你去研究吧,跟我有什么关系?”转身准备离开。

“荷姐,怎么要走了?”邱凯问。

“师姐我还忙着。”萧秋荷大步朝院子另一边走去。

邱凯将目光投向廖天辰:“辰哥,你肯定已经锁定疑犯了。”

“我们需要证据。”廖天辰平静地说。

他可以确定疑犯是徐思婵,她有动机、有时间、有条件,可是她同时却有不在场的证明。在石明街的小吃店前面,原本已将徐思婵的伪装撕掉了,但突然出现的杨渡却影响了事态发展。从叶素妍与徐思婵当时的表现来看,杨渡不像是事先安排的人。廖天辰进入石明街之后,便感觉后面有人跟踪,那个男孩的确够聪明,可他为什么要帮助她们?

(45)警察的心病

邱凯问:“辰哥,照你看,这是一起什么­性­质的案子?”

“情杀。”廖天辰说。

邱凯点一点头。廖天辰不再说什么,独自朝警局外面走去。

回到自己家,换了身休闲装,靠在沙发里休息了一会儿。这座小院是父亲留下的,他从很早之前,便独自生活在这里。屋里的每寸地方都充满他的气息。

房间没开灯,四周沉浸在一片蓝幽幽的光泽中,微尘在窗户旁边浮动。廖天辰从沙发里站起身,从家里出去,穿过院子和外面的小巷,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二十分钟后,他来到目的地——北寺路的心理咨询诊疗所。

上二楼,走进罗启元的办公室。罗启元站起身,微笑道:“廖警官,请坐。”

廖天辰与罗启元握了手,坐在对面的沙发里。窗台上郁郁葱葱的植物舒展着枝叶,使得这间办公室充满了生机,空气更是清新宜人。

罗启元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廖天辰。“廖警官,你真是按规则办事的人。其实我们交谈,完全不必这么正式,既然是朋友,有空坐下来喝喝茶,一样的。”

罗启元多次提到这个建议。廖天辰以前调查案件时,曾经帮助过罗启元,罗启元始终感恩在心,而且他对廖天辰颇有好感,这个男人话不多,说出的每句话都显得认真,倍觉安全可靠。因此,罗启元是把廖天辰当作了朋友,不愿让廖天辰破费来这里做访谈。

廖天辰淡淡一笑,说:“还是按规矩比较好。来你这里,环境不错,心情也放松。”

“好吧。”罗启元双手交叉,放在桌面,“我也不喊你警官了,就叫你天辰吧。”

“好。”廖天辰靠在沙发背上,舒展着双腿。

“天辰,最近怎么样?”罗启元问道。

“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廖天辰说。

“是因为工作压力吗?”罗启元问。

“这个月12号,我难以忘怀的日子。”廖天辰低声说。

罗启元点头说:“看来你母亲离家出走的事,给你的创伤很深。”

廖天辰说:“这些年,始终难以平复。”

“所以从那以后,你很难再信任别人。”罗启元说。

廖天辰静默片刻,说:“看来做警察这一行,真的很适合我。”

罗启元温和地笑了。廖天辰小时候,母亲跟一个男人走了,父亲与廖天辰相依为命,由于积郁太久,不幸染疾,过早地离开了人世。那个打击对廖天辰的心理是个严重伤害,自己的母亲都可以骗自己,无情地抛下家人远赴他乡,他又如何再信任别人?

多年来,廖天辰用自己的方式生存着,本能地与这个世界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特别是成为警察后,更看透了世情冷暖与人心险恶。他是某方面的强者,却又倍感孤独,也许他一生注定是个“局外人”,唯有在风沙中,冷冷地观察人世。

不过罗启元作为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却能看到廖天辰的心,凭他的经验,像廖天辰这样的人,一旦找到所爱,会变得非常依恋,在他冰冷的表情下面,会燃起炽热的爱火。这是一个人的两极,在廖天辰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他有征服欲,有强悍的毅力,有时他会变得残酷无情,但那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世界。

(46)悲伤往事

罗启元说:“其实在我们的身边,每天都发生着生离死别。”他自己也忍受着失去爱情的痛苦,而他的心理伤,却只能自己修复。

罗启元继续说:“很多人都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其实不然。痛苦的记忆始终存在于内心,沉淀在某个角落,如果假装看不到它,或者刻意不去碰触,都是不正确的,因为它会变成别的形式重新表现出来。”

“比如呢?”廖天辰问了句。

“比如,有人小时候在厨房看母亲做饭,不小心被母亲用热油烫了,这个可怕的记忆会留在心里。长大后,他会厌恶厨房,厌恶厨房里的女人,以至厌恶与厨房有关的各种信息,更严重的,甚至会逃避整套房间。”

廖天辰点了点头。

罗启元说:“最好的办法,并不是逃避,而是面对。通过一些方式,将痛苦宣泄出来,重新唤回对厨房的美好回忆。”罗启元欠了欠身子,说,“对你而言,就是唤回对母亲的美好回忆。”

廖天辰静默不语。他们都清楚,这需要漫长的过程。

今天的访谈结束了,廖天辰起身告辞。罗启元送他出来,在走廊遇到了两个人,并不认识。助理小何从后面跑来。“罗医生,这两位客人没有经过预约。”

罗启元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有事吗?”

“你是罗启元医生?”其中一个人问,语调很客气。

“是我。”罗启元说。

两人一起朝罗启元微微鞠了躬,其中一人说:“我们有点急事,想跟罗医生谈谈,现在方便吗?”

廖天辰抬起眼皮,目光从两人身上掠过。他们穿着笔挺的西装,从外表看,不像是来心理诊所求助的人。但廖天辰没说什么,他来看心理医生,本身有所顾忌,如果警局的同事知道他有创伤,虽然不至于表现出什么,总会产生若­干­疑问。

廖天辰不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尽管他已经是了。

他转脸对罗启元说:“罗医生,你忙吧,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这句话有双重含意。

“好,放心吧。”罗启元明白了廖天辰的意思,返身带两人朝办公室走去。

廖天辰下楼穿过院子,路上想着罗启元说的话:面对痛苦——宣泄痛苦——唤醒美好回忆。但是,真的太难了,母亲离开那天,他从楼梯上滚落下去,原以为母亲会停下来扶他起来,然而母亲却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得那么决然。

父亲在家里喝得酩酊大醉,那是父亲第一次喝酒,也是最后一次烂醉。自始至终,父亲没有开口说话,不久之后,他突然中风了。

刚刚中风的时候,父亲还能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意思,用含混的语调告诉别人,他是一名屠夫,杀牛杀马。

街坊都认为父亲疯了。父亲可能真的疯了,他翻来覆去给廖天辰传授一个哲理:在老街,只有傻瓜和弱者能生存。

廖天辰一直不明白,父亲说的“老街”是哪里。也许是父亲童年时的记忆,或者是父亲当年邂逅母亲的地方。

父亲中风越来越糟糕,比中风更严重的是中风后的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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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看穿他的眼

医生告诉廖天辰:你父亲的脑子里有个肿块——就像一枚核桃。

他问:为什么不把核桃取出来?

医生笑了,笑容很奇怪。

廖天辰经常陪父亲坐在院子里,父亲说:出生在老街,就要死在老街。

廖天辰很想问父亲“老街”是哪里,终是没有问出口。他向天空眺望,总能看见鸽子从头顶掠过,消失在视野尽头。

父亲在院里喊:“天辰,把刀拿来——我要……杀牛杀马!”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却有金属质感。特别是嘴里迸出“刀”字时,凄厉嘶哑,却充满*,整个院子都颤抖起来。

廖天辰从远处收回目光。父亲的口水淌满胸膛,透过他的颅骨,仿佛看到那个瘤子正在膨胀。

“把刀——拿来!”父亲喊。

廖天辰说:“爸,你睡觉吧。”

父亲果然脑袋一歪,缩进躺椅里。廖天辰继续望着远处的天空。

他十七岁那年的秋天,还没从学校回来,父亲便死了。院子外面下棋的街坊告诉他:那天午后,父亲拼命喊他,把“刀”字喊了一半,突然抽搐几下,再也没动静了,而那个凄厉的音节在空中划了很长一段距离,最终跌落在雾霭中。

此刻,廖天辰从心理诊疗所回到家,刚刚迈进小院,仿佛听到父亲的声音在半空回荡——

“天辰,把刀——拿来!”

廖天辰喃喃地说:“知道了,爸,我去拿。”

他走进屋门,感到很累,想睡一会儿。躺到床上,闭起眼睛,暗示自己马上入睡,身体却不听使唤。太阳|­茓­颤动着,仿佛有一座老式磨盘用力碾过去。他只好下床,从冰箱里拿出啤酒,把四粒止痛片扔进酒杯,然后倒入啤酒,端着玻璃杯,一边用力摇晃,一边在客厅徘徊。

酒液逐渐融化了止痛片,这是他最有效的安眠药。大口大口地灌着啤酒,感觉酒液不是冲进了胃部,而是直接冲入了大脑,在脑海中翻腾,那里也许有个核桃大的肿块,正在膨胀。他怀疑自己某一天也会中风。

七分钟之后,廖天辰的脑袋轰然炸响,倒在沙发里,昏睡过去。

在昏睡之前的短暂一瞬,他的脑海中极快地掠过一张脸庞:妩媚的女人,欺骗的眼神,却又显得楚楚可怜。她在瞬间的闪光中变亮了,随即灭掉,跌入了黑沉沉的夜里。

可就在那一瞬间,当她望着廖天辰时,却仿佛看穿了他的眼、他的心。

看到了他的孤寂和创伤。

看到了火、风、云、雷。

廖天辰的潜意识中迸出几个字:“妖女……徐思婵!”

然后便彻底地、昏天暗地睡了过去。

(48)拜访杜宅

这天上午,徐思婵捧着鲜花走进一幢楼,来到约定的房间前,按了几遍门铃。过了好一会儿,杜泽将屋门打开。

“哦,思婵,对不起,我刚才在屋里照顾婧蕊,没听到声音。”杜泽说。

“没事的。”徐思婵来到客厅,朝四周打量。

杜泽木然地站在身旁,最近没顾得理发,头发长了一些,凌乱的胡茬更显得沧桑憔悴。

“坐吧。”杜泽低声说。

“嗯,我随便看一看。”徐思婵将手中的鲜花Сhā到瓶子里。

第一次来到杜泽的家,当然也是袁婧蕊的家,屋里到处都是女主人的气息。

“这里原本会成为我们的新房。”杜泽笑了笑。

“很温馨。”思婵喃喃地说。

房子极普通,六十多平方米,窗户外面是水泥路面,有人骑着自行车经过,视野中没有绿地和花园。但是房间里却装点得多姿多彩。

杜泽说:“你看,都是婧蕊做的小玩意。”

墙上、灯上、柜子上挂满手工艺品,镜子上贴了许多照片,大多是杜泽与袁婧蕊的合影,背景是公园、郊外。徐思婵注视着照片上的女孩,依偎着阳光男子,笑得那么开心,仿佛全世界的阳光都在她身上。他们相拥相抱,亲昵的举动让人嫉妒。

思婵的视线飘移着,被另外一些照片吸引了。都是些野花,非常漂亮。

杜泽说:“婧蕊喜欢把镜头贴在草丛里,用微距拍摄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小野花。”

“真的很美。”思婵赞叹道。

平凡的小花,由于角度和距离不同,产生了奇妙变化,有种震撼的美感。看得出,袁婧蕊是个用心的女孩,用全部心灵感受着生活。

杜泽说:“婧蕊总是告诉我,每个生命都应该迎着阳光伸展。”

思婵点头说:“她的摄影水平很不错。”

杜泽笑一下,说:“婧蕊很想得到你的指点,她崇拜你,你是影楼的首席摄影师,在她眼里就像神一样。为了去你那里拍*,她一直在攒钱……”杜泽喉头发紧,再也说不下去了。

徐思婵听到这里,心仿佛被撕裂一下,痛得喘不过气。忙侧过身,假装去看另一面墙上的照片,手掌暗暗攥紧,做着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能垮,千万不能垮。

“思婵,你没事吧?”杜泽似乎发现了什么。

“哦,不要紧。”思婵勉强笑一笑,“你提到那些事,我很难过,不管怎样,婧蕊是因为去我那里拍*,才受到伤害的,我没法原谅自己。”

杜泽轻轻摇了摇头,不知是什么意思,片刻后,他说:“你坐吧,我去看看婧蕊。”

思婵本想和杜泽一起去,却没做好思想准备,决定先在外面缓一缓。“好,你去忙吧,我休息一下。”

杜泽转身去了卧室。徐思婵坐到沙发上,对面是台电视机,思婵用手掌轻轻按了按沙发,能感觉到沙发上的气息。晚上,杜泽回家之后,袁婧蕊一定蜷在杜泽怀里看电视。

他们会亲吻、爱抚,婧蕊瑟缩在杜泽怀里,身躯抖动,像她拍摄的那些小花瓣……徐思婵出了口气,收回思绪。视线转向旁边的落地灯,灯罩肯定也是婧蕊挑选的,布满可爱的蓝­色­斑点,上面贴着小照片和不同样式的挂件。

(49)低语

徐思婵靠进沙发,闭起眼睛,想像袁婧蕊坐在这里的样子:一点慵懒,一点调皮,望着杜泽时,露出恃宠而骄的媚态。

徐思婵猛地颤抖一下,感觉打了个盹儿,袁婧蕊仿佛与她合二为一。或许这已说明,袁婧蕊在冥冥中原谅了她?或许……希望她取代婧蕊的位置,给杜泽投入爱?

思婵苦笑一下,摇摇头。

其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婧蕊又怎么会?

思婵从幻想中摆脱出来,起身到桌边拿起花瓶,朝卧室走去。尽量放轻脚步,不想打扰到袁婧蕊。

卧室门虚掩着,杜泽的背影出现在眼前,坐在床边和婧蕊说着什么。他慢慢抽掉垫在婧蕊右背的枕头,右手将婧蕊的左腿曲起来,左手托起她的左肩,右手托住臀部,轻轻地将婧蕊的身子翻至90度。

杜泽说:“婧蕊,这样感觉舒服一些吧?”边说,边用右手轻轻拍着婧蕊的脊背,然后用手心上上下搓着。

徐思婵敲了敲门,杜泽侧过脸说:“进来吧。”

思婵推开门,将花瓶放到床头柜上,卧室里顿时显得明亮了。思婵站床边,朝袁婧蕊看了看,比在医院时显得更好,闭着眼睛,嘴角似乎有一抹笑意。

杜泽喃喃地说:“我不想让婧蕊住在医院,在陌生地方呆久了,她会不舒服。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是要在这里结婚的,她会成为我的新娘。”

徐思婵从婧蕊脸上移开目光,有意无意地将双手放在杜泽的肩膀上,按了按,说:“杜泽,都会过去的。”

杜泽转过脸,看了看思婵:“谢谢你安慰我。”

回身将婧蕊的枕头垫好,再将双腿曲起,重新调整身体的位置,最后给婧蕊的手中放进布球,为她盖好被子。

杜泽说:“我去给婧蕊泡茶。”起身出了卧室。

徐思婵独自面对袁婧蕊,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惶惑、痛苦,或许还有一点点庆幸……思婵打个冷战,在这一切的背后,仍然夹杂着一丝嫉妒。袁婧蕊躺在那里无知无觉,却仍然拥有杜泽的爱。

不过思婵相信:这种爱已经转化成了亲情。

爱情是需要激|情的。这方面,植物人无法再提供了。

杜泽也不过是个平凡的男人,有些本能是他无法抑制的。

徐思婵在床边慢慢俯身,轻声细语地说:“婧蕊,我会好好对待杜泽的,你以前给他的爱,我会百倍还给杜泽,这就是我的赎罪。”

思婵朝门外看了看,杜泽还没过来。她用更低的声音说,“婧蕊,你不要责怪我,爱情本来就是一场战争,没有对错好坏,只有强弱胜败,所以不要和我讲道德。”

说到这里,思婵心里突然涌起一团黑­色­的冷雾。

刚才那番话,不相信是自己说的,令她感到邪恶,不寒而栗。但那的的确确出自她的口。

思婵又朝门外扫了一眼,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对婧蕊说:“其实我也很痛苦,这种痛苦是你无法想像的。你现在什么知觉都没有,反而是种幸运,我却要清醒地忍受内心的煎熬,在惶恐不安中生活,如果这是惩罚,对我已经很严重了。可是没办法,在这场角斗中,我必须支撑下去。因为我输了的代价,可能比你还要惨!”

外面传来脚步声。

徐思婵直起腰,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杜泽端着茶壶进来,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对思婵说:“你也喝杯茶吧。”往两个杯里注入茶水,一杯递给思婵,另一杯打算凉一凉,喂给婧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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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心慌意乱

徐思婵捧着茶杯问杜泽:“婧蕊能喝茶吗?”

“还好,想给她调剂一下口味,不然嘴巴里没味道,她会不舒服。”

思婵点点头,自己呷了口茶水,茶味清香淡雅。杜泽开始给袁婧蕊喂茶水,思婵默默看着。婧蕊仿佛有了反应,面颊上出现了酒窝,闭着的双眼似乎也显得轻松惬意。

徐思婵忽然有个可怕的联想:如果婧蕊猛地坐起身,抬手指着她,她会不会崩溃?

她感到心慌意乱,对杜泽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杜泽起身送她到客厅。“谢谢你来看婧蕊。”

“其实,我也想看看你怎么样?”思婵微笑道。她尽量收敛着自己,但笑容仍然无法控制地流露出妩媚的娇态。

杜泽侧过脸,说:“我还好。”

思婵握着杜泽的手,轻轻捏了捏,说:“你一定要保重。”这个动作既显得亲密,又不像*,杜泽无法拒绝,任凭她握着。而且这一握,的确让杜泽有种温暖感觉。

“谢谢你,思婵。”杜泽勉强笑一笑。

“我会常来看望你们的。”思婵说。

“欢迎。”杜泽低头送思婵到门外,挥手告别。

徐思婵下楼后,杜泽又在门内站了一会儿,听着思婵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逐渐消失了。而那风姿摇曳的体态,却仿佛印在了空中,久久不散。

杜泽返身回到卧室,坐在床边望着袁婧蕊,像是急于表白什么,说道:“婧蕊,我还会娶你做新娘。如果我不娶你,没人再会娶你了,所以我是不会抛弃你的。”

但杜泽忘不掉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沦陷在徐思婵的身体上,抵死纠缠。尽管事后感到罪孽,想把那错误从人生中抹掉,却永远无法做到。

徐思婵的身体就是他的毒药!

…… …… ……

思婵离开了杜泽家,脚步匆匆,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随便报了个地方,出租车载着她融入街道。望着外面的车流,思婵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她看了看前面驾驶室的司机,随口问:“听说你们有个同行出事了,你知道不知道?”

司机约莫四十多岁,­性­格开朗,马上说:“你讲的是那个蛇案吧?”

看来那案子果然够轰动,一方面是由于影楼里出现毒蛇,本身就很惊人,另一个原因,则是小报推波助澜的效果。

“对,就是那件事。”思婵说。幸亏她戴着墨镜,不然真担心司机会认出她,她是影楼的首席摄影师,毕竟也是主角。

“我听说了,那司机姓杜,太可惜了,未婚妻很漂亮,快办喜事了。”司机说。

“是很可惜。”思婵应了声。

“世事难料,谁猜得到明天会怎么样?”司机笑了笑,“过好今天就行了,特别是我们当司机的,一上路就没准儿,命是自己的,也是别人的。”

“没那么严重吧?”思婵随口说。马上想到杜泽,万一杜泽哪天出了事,她会怎么样?

司机很有眼­色­,笑一笑:“算了,不说这个了,让你也不痛快。”

思婵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忽然想找个人好好说说话,马上给叶素妍打手机。

“出来陪我吃饭吧。”思婵说。

“思婵,你在哪?”素妍问。

思婵朝车窗看了看,说:“你知道三府路有个泰国餐馆,我在那里等你。”

“好,我过去。”

思婵收了线,对司机说:“师傅,麻烦去三府路。”

出租车到了下一个路口,掉转方向,朝三府路驶去。

…… …… ……

(51)半支烟

叶素妍原本便打算下午出门,正好思婵邀她吃饭,跟吴美凤打个招呼,动身与思婵会合。

最近一段时间,孔雀苑别墅又陷入平静的状态,素妍已经习惯了,这种平静更像是死水不惊,但似乎又暗藏着风雨欲来的征兆。

素妍最近的状况跌入谷底,由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她在家里的形象受到损害,王展自不必多言,即便在宋婉凝那里,她亦成了“问题媳­妇­儿”。素妍反倒让自己轻松起来,正如宋婉凝所说:素妍内心柔韧,倘若外部环境平和,她亦会平和,若外部压力突然增强,反而会激发她的潜能,使她坚定起来。

宋婉凝也算是把素妍看穿了。

好在,宋婉凝再没逼迫素妍陪王展去西安,王展亦迟迟无法动身,不知什么缘故。素妍打定了主意,现在这种敏感局面下,她无论如何不能离开这里。必须留下,与思婵互相支撑。

叶素妍赶到那家泰国餐馆,徐思婵已等候多时了。素妍在包厢刚坐下,思婵便迫不及待地说:“我上午去见杜泽和袁婧蕊了。”

“哦,什么情况?”

“杜泽把婧蕊接回了家,自己照顾她。”

“他倒算个好男人。”素妍说。

“看样子,婧蕊很长时间都不会醒来,而且杜泽已经平静下来了。”思婵说。

“从刚开始的悲痛欲绝,到焦躁不安,再到沉寂,这个过程说明他在恢复。”素妍若有所思地说。

“接下来,就需要我对杜泽投入很多很多爱,把他带出来,让他重新变得鲜活。”思婵说。

素妍望着思婵,说:“你就不担心,万一你的付出,到头来仍是一场空,怎么办?”

思婵笑了笑,说:“我已经走到这一步,没办法再退。”

素妍从包里拿出香烟,点燃,轻轻吸了口。

思婵讶异地问:“素妍,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

“偶尔吸一支。”素妍没有告诉思婵,她去综合市场跳舞的时候,每次上场前、下场后,都要吸支烟,焚烧寂寞。

“给我也来一支。”思婵伸出手。

素妍给了思婵一支烟,帮她点燃。两个女人对桌而坐,没有开口说话。香烟在燃烧,听得到轻微的咝咝声。阳光透过窗户,变成一道道水线似的亮光,小小的包厢里氲氤着薄薄的蓝­色­烟雾。

素妍吸掉了半支烟,目光追寻着空中的雾气。四周的一切散发出晶莹的光,显得既真实又虚幻。烟雾在头顶翻卷,如同一些神秘的符号,慢慢飘散,被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吞吃了。

那些烟雾正像是两个女人的思绪,难以捉摸……

(52)拉他上来

叶素妍和徐思婵点了两个菜、一个汤。这家店的招牌菜是咖喱蟹,泰国咖喱原本便出名,这道菜更是美味。还有一份泰式三­色­粉卷,用青瓜、甘笋、生菜等­精­心制作,可口宜人。最后点了一份泰式酸辣虾汤,此汤俗称“冬荫功汤”,据说名列世界三大汤之一,酸辣口感配以鱼露咸味,味道稳重,值得慢慢品味。

两人边吃边聊。这段时间频繁出事,到今天,才算是难得放松下来,素妍感觉胃口大开,对咖喱蟹极为赞赏。徐思婵的心情也开朗不少,两人都拣些轻松的话题聊,刻意回避那些不愉快。

不过绕来绕去,最终还是绕到了当下发生的事。

素妍问:“影楼重新开业了吧?”

思婵说:“算是开了,不过人气涣散。张雪烙虽想大肆宣传,考虑了一下,还是暂时低调一些比较好,毕竟出了那么大的事。”

素妍点头说:“总会过去的。”

“嗯,人气的恢复需要一个过程。”思婵夹了块粉卷,慢条斯礼地嚼着。

叶素妍端起茶杯欣赏着。泰国茶非常奇特,呈橘红­色­在高杯子里,杯子下部是白­色­的炼|­乳­,上部是一堆碎冰块。泰国茶的茶味有甜味,有|­乳­香,还有种奇异的果草味道,素妍很喜欢喝。

思婵想起什么,问:“素妍,你和家里那位凤姑,现在怎么样?”

素妍笑一笑,放下茶杯说:“那女人心机非常重,祸害我很多次。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我还是要感谢她,在她的磨炼下,才感觉自己真正成长、成熟了。”

徐思婵的确感觉到,现在的素妍与原来那个柔顺的素妍不大一样了,特别是影楼事件发生后,素妍表现出的镇定和缜密,让思婵感到惊讶,同时也欣慰,自己的好朋友在最危急的时刻,用力支撑了自己,否则她可能早就崩溃了。

思婵隔着桌子,轻轻拍了拍素妍的手背,说:“素妍,其实你比我强。遇到大事情,我差点垮掉。”

素妍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当时的表现,不仅是因为害怕,更多的是悔恨,那种滋味才真的折磨人,好在,你挺了过来。”

思婵点点头。

素妍喝了口茶。“就说我吧,嫁给王展,虽然仅有两年时间,却经历了一个复杂的过程:从憧憬,到失望,到绝望,到茫然,又到恐惧,然后呢,到了习惯阶段,只知道要咬牙坚持,因为心里有对王展还有爱,总觉得我放手之后,王展就会永远沉没到深渊里。我相信他有一天会清醒过来,等到那时,他发现自己站在谷底,只有孤零零一个人,他会受不了。所以我要坚持到那一天,当他真正醒悟之后,我会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拉他上来。”

徐思婵望着素妍。素妍说这番话时显得极为平静,好像在诉说别人的事,可是语调中,分明透出一种坚忍。

良久,思婵问:“王展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素妍低头说:“他的情形很复杂。”

思婵没有深入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跟那个凤姑斗,你能不能撑得住?”

(53)派人警告

思婵没有深入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跟那个凤姑斗,你能不能撑得住?”

“撑下去,其实也是因为有个凤姑,所以我咬紧牙关,一定要把王展救上来。如果没有凤姑,我不会像现在这样痛心。王展被凤姑蒙蔽了,你根本难以想像,这么多年,凤姑已经牢牢地控制了他,从心灵……或者到身体。”

“什么?”思婵惊跳一下。“难道凤姑和王展……”说不下去了。

素妍抿了抿嘴­唇­,说:“可能没那么严重,反正我没有发现具体的事情,还需要确凿证据。”

思婵不安地说:“素妍,你要当心呢。”

“我知道凤姑的心机手腕比我厉害,她在王家生活多年,风雨历练无数。刚开始,我真的感觉自己不是她的对手,甚至连人家的脑门都摸不到,但我不会认输的,每一个挫折,都是我成熟的力量。”

思婵握了握素妍的手:“我永远支持你。而且一定会有机会帮助你。”

素妍笑一笑,说:“思婵,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怕。”

吃过饭,两人在餐馆门前告别了。徐思婵赶回影楼上班,现在是非常时期,她作为首席摄影师,坚持每天上班,至少可以稳定军心。叶素妍则转向另一条街,从那里前往北寺路的心理咨询诊疗院。

大约有两周没有去看罗启元了,叶素妍最近有些问题,需要罗医生用专业技巧帮她解一解。

距离目的地还有二里路,素妍让出租车停下。从车里出来,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既然已被吴美凤撞破了行迹,吴美凤就可能循着这条路,再跟踪她。她不能再让吴美凤抓住把柄,不然的话,汇报到王展和宋婉凝那里,素妍就成了“屡教不改”的坏媳­妇­。

叶素妍戴着墨镜,一边观察,一边走进心理诊疗院。

事先预约过,径直上二楼,罗启元正在办公室等她。素妍坐到罗启元对面的沙发里,习惯地朝窗台看了看,在蓬勃生长的盆景中,发现多了一缸热带鱼。­色­彩斑斓的鱼儿游动着,缓缓地穿过水草,给这间办公室增添了更多的生机。

“罗医生,这里越来越美了。”素妍由衷地说。

罗启元温和地笑一笑,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问:“你最近一定有什么事吧?”

素妍一怔,目光透过墨镜,迷惑地望着罗启元。尽管她曾在罗启元面前摘掉过墨镜,不过在大多数时候,她还是习惯遮着眼睛。“罗医生,为什么这样问?”

罗启元给素妍沏了杯茶,随意地说:“前几天,有两个人来我这里谈话。我原本以为是慕名而来的客人,一交谈才知道,与你有关。”

“哦?”素妍更加疑惑,端着茶杯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叶小姐不必紧张。”罗启元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他们讲话很客气,我也听懂了大致意思,是不想让我再接待你。”

“有这事!”素妍明白了。一定是吴美凤告诉了王展,然后王展竟派人来警告罗启元。

素妍咬了咬嘴­唇­,心里涌起一阵悲哀:为什么要这样逼迫我?看一看心理医生也不行吗?难道一定要封死我所有的路,让我变成一只僵虫,永远蜷缩在别墅里!书包 网 想看书来

(54)重游故地

王展派人警告罗启元,说明他只是想把素妍当作一个符号,对外表明他结了婚,仅此而已。但与此同时,他又想把素妍作为私人财产,可以任意支配,想用的时候拿来用一下,不想用的时候,就毫不怜惜地扔到角落,任凭她的心里结满尘霜。

素妍心潮起伏,痛着,怨着,苦着。

逐渐地,叶素妍平息下来。她不能变成一个冷宫怨­妇­,因为这样正中了吴美凤的诡计。吴美凤配合王展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叶素妍不堪忍受,不得不逃离,然后躲在一隅,独自舔拭心里的伤。

叶素妍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稍纵即逝。

罗启元始终在观察叶素妍,这么短的时间,他不知道叶素妍的脑子里出现了什么,也看不到墨镜后面的眼睛,但素妍嘴角的一抹笑意,被他捕捉到了。那一丝笑容很奇怪,说不上是痛苦,还是快乐。罗启元感到匪夷所思。

“叶小姐,希望你不要被这件事影响。”罗启元说。

“我不会的。不知道罗医生会不会受影响?”素妍望着罗启元。

罗启元说:“我是执业咨询师,这是我的工作。即使有人对我们不理解,没有关系,总会适应的。”

素妍说:“那些警告你的人,一定也是有病。”

罗启元微笑道:“来这里的每个人,我从来不把他们当作病人,而是‘访问者’。”

“谢谢罗医生。”素妍也笑起来。

“那我们开始吧。”罗启元微微欠了欠身。

“好的。”素妍换了个坐姿。她喜欢罗启元这种开诚布公的谈话方式。

一个小时很快结束了,素妍与罗启元告别,下楼离开了心理诊疗院。她站在街边,迟疑良久,脑子里有个跳动的念头推动她、呼唤她,让她难以自持。素妍徘徊着,还没有最终下定决心,一辆出租车却停在面前,显然把她当作了等座的乘客。

叶素妍犹豫一下,还是坐进了车里。

半个小时之后,出租车停靠在鸳鸯巷附近。素妍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朝鸳鸯巷走去。她仍然很警惕,先在巷口张望许久,这里可不同于心理诊疗院,既然罗医生那里都让王家感到生气,那么素妍很难想像,假如他们发现综合市场的舞台,会震惊成什么样子?

素妍确定四周没有人跟踪,这才进了鸳鸯巷。其实在这里,她还有一份安全的保障,那就是杨渡。杨渡会在巷子里护航,但这次她不指望遇到杨渡,毕竟有一个多月没来了。素妍穿过巷子,果然没看到那个男孩,心里竟有隐隐的失落。

来到另一端的出口,望着对面的综合市场,脚步却不再移动。从外观来看,里面的舞台已经装修好了,不断有男人走进去,眼里带着渴望。火灾的痕迹已经消除,二楼的窗户换了新的铝合金框架,阳光下闪闪发光,玻璃换成了绿­色­,仿佛深沉的湖水。

素妍似乎听到躁动的音乐,鼻梁上的墨镜亦变成了猫形面具。放肆扭动腰肢,舞台下面传来粗野的呼喊——素妍仅凭想像,便体会到震撼到死的迷醉,双腿不由自主动了起来,好像踩着音乐节拍。她的眼前出现了雾蒙蒙的场子,100多名观众发出口哨和尖叫声。她身上只剩一套白­色­的纯棉内衣,­干­净、妖娆。男人们让她继续脱,她却做了几个高难度的动作,皮肤在灯光里闪着光泽……

(55)凭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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