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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56】 2010-02-18/20:48 人气(1) (0)

很不错呢!看完这个才去看的成功传,觉得这篇比成功传线索清晰很多 【渡和宁】 2010-02-16/17:26 人气(1) (0)

刚刚看完这篇,真的很不错啊~~~然后想到之前没看的成功传,就又迷上了~ 【黯月流殇】 2010-02-15/16:59 人气(1) (0)

大概是成功的例子让少央有了希望吧,倒是很担心亲亲这对啊,二舅一家人真好 【风­色­四野】 2010-02-15/15:56 人气(7) (70)

,想的、也透彻,本来么,温凯,总觉得好不牢靠啊。出了什么什么的,。。。

呵呵~好巧,这篇刚看完就看到斑斑也推荐了 【春观夜樱】 2010-02-14/15:57 人气(1) (0)

太好看了 人物 情节都很赞 建议文荒的人赶紧去看 【lovetasindy】 2010-02-14/07:50 人气(15) (13)

俺也看过成功传= = 文不错 【默默冰蓝】 2010-02-13/03:46 人气(1) (0)

看过胖红红的《成功转》很喜欢~是个很努力坑品好的作家吆~ 【柳溪月】 2010-02-12/21:46 人气(1)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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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开手,大步走 上》BY 胖红红

文案:

一个叫许少央的人!一个重新起跑的故事!

许少央曾经义无反顾的爱过,但是突如其来的情变使得他从此一蹶不振……

对门居然住着一个美男,而且对自己百般照顾,虽然看起来很直很直——但是,缘分这种东西抓住了是一辈子错过了也是一辈子,算啦,自私就自私点儿吧,大不了以后好好待他……

容忍是有底线的,步步紧逼的结果就是将一个已经打算息事宁人的人生生逼成了一个刺头……

(故事会跟成功系列多少有些联系,但是应该不是很大,毕竟,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人家许少央童鞋。)

许少央后悔了!

雨后的早晨,许少央捧着脑袋趴在阳台上看着楼下朝气蓬勃的大爷大妈们,真是后悔死了。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初最令他心动以至于义无反顾的签下两年租房合同的如今也正是令他后悔不迭的。

想当初他来看房的时候,一眼就被这疑似江南园林的大院给勾去了三魂六魄,这简直就是都市沙漠中的一片绿洲。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房子掩映在一片绿意葱容之中,庭院深深几许。那种幽静和安详让很有几分小资情怀的许少央同学顿时产生了归属感——能在这座城市找到这样的住所,他中六盒彩了。

这个小区是一个印刷厂的职工宿舍,一共就四栋六层楼房。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这个印刷厂就已经倒闭了,所有资产都卖给了一个私人老板。本来按那个老板的打算,是要将这个宿舍区拆掉建成一个大型购物中心的,可是,这宿舍区里有上百号离退休的老职工,没钱没权无身份无地位,而这个宿舍区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本来就对为之工作奋斗了一辈子的厂子被卖掉而心怀不满的老职工们于是发动了“家园保卫战”,反正退休了,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做,因而这场保卫战旷日持久。因为涉及到国有资产转让的问题,中间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所以若­干­年过去,那个私人老板愣是拿不下这个山头,印刷厂的职工宿舍依旧幽静安详得让许少央迷失。

许少央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所以当初看房子的时候他来来回回的跑了好几趟,为的就是分时段的对这个宿舍区进行考察。白天的宿舍区是安静的,没有高音喇叭,没有汽车喧闹,没有喧嚣的人声,下棋的打牌的看书的读报的,一群年华老去的老头老太太们再人多势众也闹腾不起来。中午的时候,午休时间,该安静的时候,宿舍区是安静的,符合要求,黄昏的时候,宿舍区是祥和的,老人聊天下棋,小孩嬉戏玩耍,浓浓的温情让人心醉,晚上家家户户亮着灯,没有讨厌的卡拉OK,没有厌烦的高音喇叭,没有喝酒猜拳的鬼哭狼嚎,更没有汽车轰鸣的声音,一切都是那样的和谐。因此,许少央终于大笔一挥,签了租房合同。然后在远在天边的二舅妈的指挥下,许少央择吉日搬进了新居。

一切似乎都很完美,连温凯都说这里的确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可是,当在新居里睡了一夜之后,许少央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人算不如天算,千算万算,许少央就偏偏漏算了一样——这个江南园林那朝气蓬勃的早晨。

一二三,甩开手,大步走……一二三,甩开手,大步走……

欢快的鸟鸣中,整齐嘹亮的口号喝着录音机里悠扬而又发黄的春江花月夜的乐曲,铁杆票友的京胡和二百五的吊嗓子互相吹捧着,以及热情奔放的保健­操­的口号声——许少央在新居的第一个早晨是在目瞪口呆中度过的,那个早晨,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八字不合!

许少央跟大多数人是不太一样的,具体的表现就在作息时间上,基本上来说,他是昼伏夜出的。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属于梁上君子之流,现今都高楼大厦了,想真正的做个夜行的梁上君子也不是那么好混的——其实,许少央只是宅男一名而已。为了保证自己做为一名宅男的生活质量,他虽然非必需不出门,但是同样是有着正当的职业的,他主业翻译,副业网店掌柜。基本上,只要有一台电脑,许少央同志的天空就撑起来了。

做为翻译,他是尽职的,一旦工作起来就废寝忘食,这就需要他具有灵活的头脑和清醒的思维,而安静的工作环境也是工作质量的保证,所以,许少央的工作时间安排在晚上。至于网店,他也是在晚上的时候同时兼顾着,反正都在电脑前,两份工作在许少央巧妙的协调下目前还没有发生过争风吃醋的事情,他也乐在其中。通常太阳升起的时候,是许少央结束一个晚上的工作安然入梦的时间,所以他对白天的居住环境要求是比较严格的。上一次住在一条主­干­道旁边,晚上倒还好,白天那汽车发动机的隆隆声几乎能让许少央崩溃,于是他搬了,住在了一个学校的旁边,然后,那课间十分钟孩子们的闹腾声几乎让许少央得了间歇­性­的狂躁症。总之,本来以为这一次居得其所了的许少央再次陷入了痛苦中。

他倒是在网上买过耳塞之类的,可是指望这些东西来换自己一片清净似乎不可能,因为许少央受不了身体里有异物什么的,为此他就算是近视也不肯戴眼镜,更不要提佩戴隐形眼镜了,同理,他也忍受不了耳朵里塞着个东西来睡觉。

由于这种种原因,许少央后悔了,后悔自己被“苏州园林”的表象所蒙蔽,结果签下了令他后悔的长达两年的合同,还一次­性­的缴纳了长达两年的房屋租金。

这房子原来的屋主也是印刷厂职工,早几年就已经过世,唯一的儿子在深圳工作,要不是因为产权问题一直没有明确,这房子早就卖了的。现在没法卖,就只好拿来出租,因为跑一趟不容易,所以屋主宁可稍微便宜点也要求长期租房合约,而且两年的租金一次缴清。就因为这个原因,如今许少央有点骑虎难下了——想要退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退什么退,这么好的环境你还住不下,­干­脆住山里去得了!”温凯坚决反对许少央打退堂鼓。

他说的是实话,除了早上这一两个小时之外,这地方真的没什么不好的,加上许少央又不是真的到了不需要在乎租金这两个小钱的地步,于是,情愿不情愿的,许少央也就勉强坚持了一个多礼拜。

反正得等这个热闹的晨运时间过去之后才能睡觉,许少央就趴在水泥栏杆上看着楼下晨练的人们热闹。他曾经试过趁着这个机会也锻炼一下身体,但是他立刻发现这会让他的神经过度兴奋以至于接下来根本没法睡觉,没法在该睡的时候睡觉,晚上他就成了瘟头­鸡­,没法工作了。于是,他打消了晨运的念头,改为看看电视,看看绿树,看看人——如果不是这样的晨运时间,做为一名敬业的宅男,他几乎是看不到什么人的。

“嗨,早上好!”

冷不丁的,隔壁家的阳台上有人打招呼。

许少央下意识的看过去,这一看,饶是近视眼的他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许少央对门的506自他搬过来起就一直是大门紧闭,不过倒不是荒废了,而是主人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506的阳台跟许少央的阳台中间隔着个两三米的距离,遥遥相望,彼此可以看到阳台的实况。许少央从对方的阳台判断出他的对门住着的应该也是一个单身男子。从搬进来的第一天起他就看到隔壁阳台上晾晒着几件衣服,是一个男人的衣服,而且还是年轻人的,从那裤子的长度和衣服的大小可以判断出这人是高个子,不是胖子也不是­干­包猴,是很正常的身材。此人的品味应该不怎么样,看那衣服就知道了,裤子是常规的牛仔裤,看不出品牌,T恤是棉质的没错,但是就连许少央这样的近视眼都可以看出来那T恤已经洗得发白了。这年头,哪个小青年还愿意跟你穿这样褪­色­的T恤,当然家居装例外。不过,看那挂着的两条小白内,可以知道这人还是挺­干­净的。这点让许少央颇有好感,他众多的怪癖中包括了对脏­内­裤的深恶痛绝。只是,这小白内的主人大约是外出了,以至于它在阳台上一挂就是一个多礼拜,这样的衣服洗了也当白洗,收回去了还得重新洗过才行。

现在,在阳台风吹雨淋了一个多礼拜的衣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运动短裤的年轻人。个儿果然很高,目测都在一百八十五公分以上,只是身材已经不能用常规来形容,那身材实在是好,非常好!古铜­色­的皮肤,线条优美的肌­肉­,完美的六块腹肌,修长挺拔的双腿,这些都让许少央的视觉得到一次完美的享受,更别提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当那张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时,如同三伏天喝了一杯冰镇西瓜汁一样,许少央全身心的都舒畅了!惬意了!满足了——

娘希匹,在一个纯正的gay面前穿成这个样儿,你在诱人犯罪啊你知不知道?

许少央又喜又恨,又羞又恼。

喜的是美人为邻,恨的是能看不能吃,羞的是自己居心龌龊,恼的是对方无意识的诱惑。

短短一分钟里,许少央如同在过山车上颠了几个来回,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如此这般的心理活动,使得他竟然忘记了回答对方的问候。

“早啊,刚搬来的?”

美人两手握拳做着扩胸运动一边笑意盈盈的再次打招呼。

看着那完美的男人的胸膛,刚泡了碗面吃的许少央忽然觉得自己很饿。

“敏子,回来啦?”楼下突然有人喊。

那美人连忙俯身趴在阳台栏杆上看向下边,充分的向许少央展示了他线条优美的背肌。

“哎,大妈,我回来了。几天不见,您老身体好啊?”

“哎哟,我说敏子,不兴趴这阳台,危险,听声儿就成了。”四楼一个胖胖的大妈仰着头扯着嗓门说:“我说,今天我们家老头子想吃炸酱面,我这准备给他做呢,一会儿你下来吃点啊,今儿早餐就甭自个动手了。”

“行啊,大妈,那我先谢谢您了!”

“咱娘俩不兴提这个谢字!得咧,我这就赶紧做去!”老太太说完就进屋去了。

“你好!”美人凭栏,又一次打了招呼。

许少央终于午夜梦回,“早上好。”

“这么早,也在锻炼?”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在锻炼?

话是这么说,许少央也只是肚子里腹诽几句而已,到底舍不得拨了美人的面子。美人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让人不忍心忤逆,于是他点点头。

“你是许少央吧?”

许少央一个趄趔,大惊。

“大伟哥跟我说过这事。我叫钟魏敏,你的新邻居。”

原来如此。许少央稍稍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纳闷,张大伟是他房东的名字没错,大伟哥?钟魏敏跟他的房东这么熟?连自己名字都知道了,难不成张大伟还交代了人盯梢?这种认知让人不太舒服。

“住得习惯吗?这儿的环境很好的。”钟魏敏一边搭讪,一边从房里拿了两只硕大的哑铃做起燕子飞,那漂亮的肌­肉­让许少央眼热得不行。真是天知道,他多么渴望也能这样肆无忌惮的展示自己健美的身姿,可惜的是,他整个儿就是一浪里白条,加上这几年胃溃疡闹腾,他身上不过几根骨头支着一张皮罢了。所以,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即使是炎炎盛夏,他也绝不会穿短裤出现在人前,他那两根麻杆似的小细腿没什么好显摆的。

尽管不太习惯跟陌生人讲话,更不习惯在阳台上跟人搭讪,不过,今天的许少央还是破了个例,毕竟这般养眼的美人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的,更不是可以这样光明正大的看的。

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讪着,练了大约十分钟,在全方位的向许少央同志展示了自己的健美身材之后,钟魏敏收工进屋了。

许少央也恋恋不舍的离开阳台,要是天天有这样的福利,早上的这段喧嚣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

许少央是个gay。

早在大一的时候,该同志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性­向。一点也不难,就是窝在宿舍里看毛片的哥几个看着片子里的汝优流口水,而他看着流口水的哥几个流口水,哥几个看见美女两眼放光的时候他两只眼睛就只管在美女身边的帅哥身上打转。年轻人是容易接受新事物的,年轻人是喜欢叛逆和桀骜的,所以,当许少央在网上查了一下,发现同­性­恋同­性­古今中外比比皆是,而个中翘楚不乏赫赫有名之徒时,许青年就释然了。不就恋同­性­嘛,也没咋地。何况,能跟那些风流人物比肩本身就是件挺让人得意的事,因而,经过了最初的惶恐徘徊之后,颇有叛逆气质的文艺青年许少央就义无反顾的投入了gay之大军之中。

不过,时至今日,许少央的gay之生活早就褪去了那种狂飙突进的绚烂­色­彩,变成宁静安详肃穆的灰­色­。宅一族就是宅一族,不分男女老幼,更不会有­性­向区别。做为一名敬业的宅男,许少央除了出门购买生活必需品之外,基本不会出门,自然也就不会有艳遇有桃花运,更不会有酒吧里的邂逅酒后的疯狂,当然也就不会有419之类的激|情——那多危险!危险的人,危险的病,还不如跟自己的五兄弟打一架来得安心,省心省力省事!

人跟人是讲缘分的,人与人能够相识,相知,相爱,相守,这些都离不开一个“缘”。许少央觉得自己跟人缺少的恰恰是一个“缘”字,说白了,许少央不认为自己有那个好命能得到一份善缘。

春风得意的人是不会信命的,这种人觉得自己的得意来自于自己的本事,就像一个顺风顺水的人到庙里烧香不是因为他有多虔诚,不过是想为自己的福德再添上一笔罢了。

许少央本来不信命,从小到大,他一直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可这人呐,非得跟斗跌得多了,亏吃得够了,才会发现,世界其实并不是你能控制的,你的命即使在你自己的手里握着,可是,世界变了,你身不由己的也得跟着变,握在手里的命又能如何?无非也是跟着这个世界的规律起起伏伏罢了。说到底,这命终归不是你能控制的。于是,许少央就开始信命起来。

得意为道,失意从佛,许少央的脖子上挂上了一个二舅妈特意到寺庙里请高僧加持过的翡翠观音。男戴观音女戴佛,这是二舅妈说的。

起没起作用这个不好说,但是从小就桀骜不驯的许少央戴起了观音法相,至少说明了他终归是驯服了。至于到底是驯服于佛法威严还是驯服于冷峻人生,这个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反正宅在家里,佛也罢人也罢,都­骚­扰不到许少央的安逸生活,相对来说,还真是平安不少。只是到了初一十五,二舅妈会千里迢迢电话遥控许少央上香吃斋念佛。当成漫长的宅生活的一种调剂,许少央也不反对烧烧香,吃吃素,只要还是在家里不用出门就行,况且,二舅妈的话还是要听的。

跟自己的父母三句话算多,没事的时候,许少央跟二舅妈聊天倒可以一聊就个把钟头。相比于自己那个到处跑工程长年在外的老子和除了打麻将就知道上美容院的老妈来说,二舅二舅妈倒更像是许少央传统意义上的家长。无论是二舅还是二舅妈,许少央对他们的感情都比对自己父母的感情要深得多。在许少央心中,二舅妈是慈母,二舅就是严父。

许妈兄妹三人,上头两个哥哥,许家三兄妹关系非常密切。许大舅个­性­憨厚老实,很有长兄的风范,许少央挺喜欢这个大舅的,但是并不怕这个大舅,被大舅教训的时候常常是说一答二,大舅呵呵的憨笑一下,也不以为杵。可是许二舅就没那么好糊弄了。二舅下岗前是供销社的采购员,天南海北的到处跑,见多识广,­精­明着呢。尤其是这个二舅完全遗传了外公的身高和相貌,一米八的个头,一张黝黑的国字脸,不怒自威,加上火眼金睛,收拾许大少的时候专门找七寸下手,所以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许少央就怕这个整天板着一张棺材脸的二舅,如同老鼠畏猫。通常许爸许妈管教不动这个被宠坏的独生子时,就祭出二舅这么个杀手锏,许少央顿时束手就擒,乖乖就范。

做为gay,许少央也很早就出柜了。不过,相较于别的同志那轰轰烈烈的闹腾,他的出柜就太过平和了,这令当时的他多少有些不爽。那时候,他父母正在闹离婚,他出柜的本意是让父母能有个一致对外的机会从而再次结成联盟。没想到他的出柜反而成了添加在火焰上的一瓢油,父母在互相攻讦的时候多了个抨击的理由,都指责对方没有管教好孩子,以至于将儿子养成了一个变态。结果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以有这么个儿子为耻,临了谁也没理会许少央,更枉论来教育许少央了。父母离婚了,三角形家庭破裂了,可是,谁也没有想过三角中的一角许少央的感受,许少央甚至不在他们的离婚协议上。或许对于许少央的父母来说,大学三年级的许少央已经成|人,不需要他们考虑了。

这个时候,反倒是知道了许少央的­性­向的二舅给了许少央一记狠狠的耳光,然后是二舅妈搂着许少央心疼呵护,再然后,许少央的吃喝拉撒睡就成了二舅妈电话里唠叨的内容,许少央最后一年的学费生活费也来自于二舅的汇款。

所以,对许少央来说,父母的话可以不听,但是,二舅二舅妈的话还是要好好听听的。如今远离自己生长的南国来到这座城市,也是因为笃信命理的二舅妈找人排了许少央的八字以后说的。许少央这么些年之所以不太顺利据说是因为他是移居改姓始为良的命相,而他适合的方位为北方,据那个神棍说唯有移居北方许少央才能走出低谷。事业家庭情感诸般不顺的许少央正好想找个远离过去的地方生活,大约是受了些佛香的熏陶,许少央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是颇有兴趣的,而北方城市中又有哪个城市能如天子脚下皇城根儿这个积淀着厚重的人文历史的城市这样吸引着许少央呢?于是,他听话的卷起包袱在二舅妈的泪眼婆娑中来到千里之外的这座城市。

这一住就是一年多。到目前为止,许少央还是挺适应这种移居生活的。要不是改姓太麻烦,他本来还真想也改个姓氏什么的。反正,当初和母亲闹离婚的时候,他那个爸已经说了,将来百年之后也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变态为自己披麻戴孝。

无所谓了,有了二舅妈的温暖,有了二舅的管教,许少央感觉上自己的家依旧存在,自己的根依旧有所依托,这让他在遥远的地方也同样能够安宁。

躺在床上看看书,听得楼下的热闹渐渐散去,许少央躺倒打算睡觉了。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敲门了。两室一厅七十多个平米的空间,即使是在卧室里也依然能清楚的听到大门传来的敲门声。许少央愣了愣,会有谁来?在这座城市他几乎没有社会关系,能来他这里的不外乎温凯和秦晴,温凯有钥匙,用不着敲门,快递公司的秦晴知道他的生活习惯,即使过来也都是下午时段。那么这个时候谁回来?

许少央讨厌敲门声,讨厌别人介入自己的生活空间,所以,他翻了个身,假装自己没听见。

然而,敲门声并未因为迟迟不见人应答而停下来。于是,许少央终于憋着一肚子火气去开门了。

意外的,门外站着的是钟魏敏。大约是看到许少央脸上的怒气,他笑得有些抱歉,两颗特别大的门牙让他的笑容有几分童真,有几分憨厚,“那个,对不起,打扰一下。今儿不是周末嘛,我估摸着你还在家就过来砰砰运气——那什么,咱小区为了方便管理,暂住人口都得进行个登记,也不知道大伟哥跟你说过没有,这不就你这没登记了。”

许少央被他抱歉的微笑弄得没了火气,看他手里捧着个文件夹拿着个水­性­笔,一脸的期待,于是,也只好让开了身子放人进来——通常,他非常讨厌不相­干­的人进入他的私人空间。

“那个,要换鞋吗?”钟魏敏倒没冒冒失失的进来,而是依旧在原地迟疑的问。

屋子铺了一层釉面瓷砖,大约年代久远,都已经露出了斑驳的岁月痕迹。这样的地面是不值得许少央小心呵护的,不过有点洁癖的他依旧是每天一拖,但是因为没准备客人用的拖鞋,温凯的拖鞋又不想给外人穿,为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大方的说:“进来吧,我没那个讲究。”

钟魏敏明显的松了口气,大踏步的进了屋子。反正对面的506开着门,主人又在这边,许少央索­性­也就不关门了。

“大伟哥这房子其实挺不错的,朝向好,通风好,采光好……”钟魏敏一系列的好让人怀疑他是房产公司的推销员。

许少央将堆在沙发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衣服抱起来随手扔到床上,给钟魏敏空出了一个可以坐的空间。钟魏敏长手长脚的,坐下来,那长沙发顿时就显得小了许多。许少央看着他的着装有些愣神,就是阳台上日晒雨淋了一个多礼拜让许少央看到烂熟的T恤牛仔裤。许少央心里猜测着钟魏敏这时候穿的是不是也是那两条小白内中的一条?

“那个,你跟张大伟很熟吗?”许少央强迫自己不去计算钟魏敏身上到底有多少细菌。

“我们一个院里长大的。我妈也是厂里的职工。”钟魏敏依旧四下打量着,“大伟哥跟我说过他这房子租出去了,让我帮着照应点,他太远,顾不上。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我好了,对门对户的,凡事大家有个照应,远亲不如近邻嘛!”

年纪轻轻的钟魏敏看上去不过二十啷当,可是说起话来却颇有几分居委会大妈的风范。

看着钟魏敏熟练的打开了文件夹,许少央好奇的问:“你是专门管这个的?”

这年头,年轻的大学生进居委会工作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就钟魏敏这样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进居委会到底还是透着点怪异。

“不是,咱居委会的刘大妈这些天血压有点高,闹头晕,这不在家歇着呢。我就替她跑一趟。”

许少央也有点晕,这人帅就是受欢迎,敢情追帅哥不仅仅是萝莉小女生的专利,这大妈们也喜欢帅哥啊!看看,请吃炸酱面大妈,请求帮忙的大妈……拜托,你小子才回来多久啊!

“那个,方便看看你的身份证吗?需要进行身份信息登记。”钟魏敏公事公办的说,不过即使是这样,他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的确是个让人心痒痒的帅哥。

只是许少央还能扛得住不受这迷魂汤的影响,对于自己的私人信息他一贯是非常严格的。

“可以看看你的工作证吗?”许少央不客气的问。租房子住了这么久,还真是没碰上来查户口搞什么暂住登记的。这年头,谁管谁呀!

钟魏敏愣了一下,随即释然的笑笑,从ρi股后兜摸出个本本来,警官证!“我是警察。”

亏得许少央还以为他是健美教练什么的,如果是警察的话,那个好身材也还说得过去了。

尽管警官证也会有假的,但是,许少央选择相信这个笑起来阳光灿烂的钟魏敏是分局刑警队的一名警探。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阳台的上衣服可以晾上一个多礼拜了,大约也就只有执行紧急公务的人顾不上收拾阳台上晾晒的衣服。

许少央打算好好配合一下警察的工作,毕竟,他还要在这儿住上两年,而且,他宁愿跟阳光帅哥打交道也不愿意真正的居委会大妈上他家来窥探的私人空间。

看了许少央的身份证,钟魏敏脸上露出了惊讶。

“你不是本市人呀?可是光听你说话还真是听不出来。你们说粤语的人说普通话多少带点口音。”

这个好像倒是真的,温凯一开口人家就知道他出产自那个地方,没法子,他的口音太明显了。不过,一直在语言上有着特殊优势的许少央算是个例外,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入乡随俗,想从口音上将他归为外乡人几乎不可能。

如今,连­干­刑警的也分辨不出他的口音,这让许少央因为不能按时就寝而产生的烦躁情绪有所缓解。

钟魏敏认真的记下身份证的号码和地址什么,一边喃喃的问:“二十七岁,婚否?嗯——这个不用说啦,肯定是未婚,对吧?”看许少央点头,他满意的又埋头填起表格来,“计生——婚都没结,这个划掉,不用管……工作,哎,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自由职业,我是自由职业者。”许少央很内行的说,在网上填个什么表的,都是这么填,可不就是自由职业者。

钟魏敏惊讶的看着许少央,“自由职业?再自由也得有个事儿做吧?什么样的职业?具体点说就是谋生手段是什么?”

“翻译!”许少央不耐烦的说,他觉得这其实是他非常个人的事情。

“翻译?外语翻译?”惊讶似乎总是挂在钟魏敏的脸上,“什么语种啊?”他好奇的问。

“英语,日语。”其实,许少央­精­通的还有西班牙语和法语,不过,他没说。

这下子,钟魏敏脸上几乎就是膜拜的神情了,“乖乖,真了不起。语言天才。”

不就两门外语吗,忒没见过世面。虽然有些不屑,但是还是许少央矜持的微微一笑,尽管“天才”二字已经听得太多,但是他心里仍然禁不住得意万分,时至今日,许多东西都沉淀了,但是对于自己才能的夸耀他依然没有免疫力,尤其是来自钟魏敏这样一个美人的赞美。一得意,他就很大方的对钟魏敏有问必答,甚至还跟钟魏敏分享学习外语的心得。钟魏敏是新一代的警察,外语算是职业素养之一,所以很自然的会有很多问题跟许少央探讨。一来二去,等许少央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时近中午。

得,今天他别想睡觉了。许少央郁闷得想要撞墙。

“行了,这都该到午饭时间了,要不这样吧,中午你没啥安排的话,跟我一块儿到刘大妈家吃饺子去吧。”钟魏敏站起身来,抖着坐久了有些僵直的长腿说。

这人倒还真是不客气,人家请客,他还捎带上别人。

许少央连忙婉拒了,并且对钟魏敏的好客表示了诚挚的谢意。他许少央可没这个脸皮。

“没事儿,咱大妈好客着呢。再说了,都是邻居,她还是居委会主任,认识认识也好。”

他这么一说,许少央躲得更快了,居委会,听着就能让人啰嗦死。他才不要上赶着让人唠叨去。而且,那些大爷大妈们绝对不会如钟魏敏这样知道进退,肯定审问似的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都得盘问个一清二楚。他只不过是租了套房子而已,又不是准备给人做女婿。

最后许少央就­干­脆说呆会儿自己还有朋友要来,这才打消了钟魏敏拉他一起去蹭饭的念头。

终于送走了钟魏敏,关上了门,许少央后悔自己贪恋美­色­差点惹来麻烦一堆。不就夸你两句吗,给个­棒­槌你还认了真了!真是不能认真,认真就是吃亏啊。

许少央为自己逝去的睡眠时间哀叹。同时对钟魏敏有些不屑起来,多好一小伙子,不讲卫生也就罢了,怎么还没脸没皮的到处蹭饭,东家吃早餐西家吃午餐,这人是不是晚餐也会在别人家完成啊?好端端的一阳光帅小伙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

人果然是不可貌相。真是的,这人民警察也忒不客气了。

钟魏敏的确是不客气的,这以后,时不时的,钟魏敏会端着着硕大的搪瓷茶缸来敲许少央的门讨水喝,作息时间不稳定的小警察常常忘记烧开水,有时候也会顺带着厚脸皮的讨点儿吃的,而晾在阳台上的衣服也时不时的出现挂个两三天没人理会的现象。

许少央再不耐烦,看到那张挂着真诚的歉意和几分腼腆的俊脸,气也就发作不起来了,怎么说人家也是人民警察吧,都说人民警察为人民,人民警察人民爱。这不过是来讨口水喝,讨点吃的垫巴肚子,这人民似乎也不太好意思将人拒之门外是吧!一来二去,讨厌跟人接触的许少央家里莫名其妙的就多了一个常客。

于是,当某个周末的晚上,许少央在饭桌上多摆了一双筷子的时候,照例前来打牙祭的温凯大吃一惊,“哥,你交到男朋友啦?”

温凯是许少央的表弟,也就是二舅和二舅妈的儿子,所以关于许少央的­性­向,温凯是一清二楚的。

许少央沉默,他很郁闷。

对门的警察同志今晚要来吃饭,没法子啊,自从许少央无意中泄露出自己对烹调也有一定的心得的时候,钟魏敏就缠上了他。今天一尾活鱼,明天一只土­鸡­,弄得房东的那个老式冰箱总是塞得满满的。人家说了,他不会做,都是单身汉,就俩人,一起吃着热闹些。

钟魏敏那个家虽然齐整,偏偏就缺油盐酱醋,这倒不奇怪,一单身警察,又经常出任务,常常不着家的,那油什么的开过了就那么放着用不上都得变质,还真是不如找个人搭个伙来得实惠。而且,许少央也没吃亏,不仅有免费美食,本着为人民服务的宗旨,钟魏敏还将许少央家已经老化的电线线路进行了一番改造,使得许少央使用起来更方便更安全了,那个时常怠工的洗衣机也被钟魏敏用一个晚上给鼓捣清楚了,现在用起来很是顺手。还真是别说,这小警察挺像那么回事的。何况,许少央又不是真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美­色­当前,许少央哪有拒绝的道理。不过,许少央还是谨记自己的底线的,对于美人,看看就好,再多也就是意­淫­一下,他是绝对不会去招惹人家一纯良的孩子的。所以,对于温凯的惊讶,许少央认真的解释了一下跟小警察的邻里关系,温凯有些大大咧咧的,别一不留神就给他露了底了。现如今社会风气虽然宽松多了,但并不是谁都能接受一个GAY做朋友的。

“所以,他打电话说今晚过来吃饭你还就准备了他的份儿?”温凯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菜是他前两天就买好的,一直冻在冰箱里。”前两天钟魏敏的确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条鱼还带着两斤虾过来说是一起吃饭,谁知道刚进门就被队里火烧眉毛的追回去了。这一去,又是个两天。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得来。

正想着,有人敲门。温凯脚快,跑过去开门,果然是钟魏敏,笑眯眯的,手里还拎着两个瓶子。

“蜂蜜,真正的野生蜂蜜。”钟魏敏进得门来,一边解释说。

有几回钟魏敏是拎着水果进门的,但是许少央胃不好,生冷的东西不太敢沾,于是,这次钟魏敏就拎着蜂蜜进来了。

“我一朋友中医挺在行的,我问他,他说胃溃疡的吃点蜂蜜不错,饭前一小时这样吃点就行。”

温凯看了一眼许少央,那一眼大有讲究,许少央装作没看见。不过是两瓶蜂蜜,算是对自己下厨的回馈而已,上馆子吃饭不也得掏钱嘛!而且,他多少也摸清了一些钟魏敏的习­性­,这孩子跟谁都熟,这院里的大爷大妈哪个见了他不是眉开眼笑的。嘴甜,手脚勤快,又肯帮人,这种人是很受欢迎的。他对自己这样,倒不是有多少深意在里边,不过就是为了叨扰一水一饭的回报罢了。

温凯跟钟魏敏倒是一捞就熟,还颠儿颠儿的跑出去买了一件啤酒回来跟钟魏敏对吹。两人在桌上推杯换盏,仿佛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

许少央在一旁看着,他胃不好,少食多餐是他的养胃准则,所以老早的就歇了筷子看这两个美人面红耳赤的扯着嗓门聊飙车。这两个人明显的酒量就不行,不过几瓶啤酒下去脸上就都染了­色­。据说喝酒脸红的人酒量其实不行,许少央喝酒脸上从来没有颜­色­,却是千杯不醉,弄得他想借酒浇愁都没办法。现如今胃不行了,许少央也就再没喝过酒。

自己辛苦做的一大桌子菜虽然自己没能吃多少,不过,看着两个美人在眼前晃荡还是很有所值。许少央电脑里收藏有各式各样的美人,有码的无玛的,应有尽有,不过,那终归是平面的,不如这眼前的活­色­生香。因此他托着腮帮看着这两位红着脸大着舌头摇摇晃晃的样儿,心情也觉得很好。

美人就是月亮,远看如诗如画美轮美奂,真的走了上去,才发现,除了荒凉就是荒凉。比如温凯睡觉打呼噜,比如钟魏敏挂了一个多礼拜的衣服照穿不误,这些,光远远的仰望着是看不见的。美还是依靠距离的。

这边正喝得热闹,那边又有人敲门了。

来人是秦晴。

跟钟魏敏一样,秦晴也是许少央不情不愿认下的一个朋友。

“哎,亲亲,怎么过来啦?”温凯一见秦晴就赶紧招呼秦晴上桌一块吃饭。这满桌子的菜都还没动多少,先前的两人光顾着喝酒了。可是,温凯那广式普通话外加酒­精­泡大了舌头,叫秦晴名字的时候产生了歧义。

“秦晴,你晚上不用上班吗?”许少央给秦晴加了把椅子,又添了双碗筷,客已经请了,不多秦晴这一个。

秦晴白天是快递公司的快递员,晚上是一家酒吧的服务员。今天是周末,晚上夜场正是最忙的时候,他怎么没去上班?

秦晴乖乖的坐在桌边,垂头丧气的,“昨天我轮休,今天过去才知道酒吧停业整顿了。”

“为什么?”许少央和温凯异口同声。

“说是昨天晚上有人开了枪了。”秦晴没­精­打采。

尽管喝了酒,还有点高了,但是,钟魏敏还是体现出了良好的职业素质,“开了枪了?哦……西城那个醉美酒吧?”

“哎?你知道啊?”秦晴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

“听说了。事情没那么简单。”

“什么事?”一桌子的人都问。

“查清楚了警方会有个交代的。”钟魏敏嘴倒是很严。

温凯看看秦晴又低下的头,伸手呼撸一下秦晴的头发,“­干­嘛这么蔫了巴几的?不就停业整顿嘛,该人家老板着急的事,你打什么蔫啊?”

秦晴叹气,“本来今天该发工资了,这一停业整顿,我们的工资就黄了,本来就拖了两个多月的工资,现在,肯定更没戏了……”

秦晴的声音就有点变了。

一桌子的人都安静下来。

“不就两月的工资嘛?你急着钱用?”温凯大大咧咧的问。

许少央只来得及瞪他一眼。

秦晴小脸哭丧着,说他该早该交房租了,已经是一拖再拖,这不房东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这要是再不交房租就扫地出门了。

“你不是还有快递这份工作嘛?­干­嘛整到没房租的地步?”温凯热情的给秦晴碗里送了几个虾和一只­鸡­腿,一边让秦晴先吃点东西。

秦晴头更低了,说这两个月挺倒霉的,送快递的时候人家验货说是有破损了要求赔偿,他又拿不出证据证明东西损坏不是自己的责任,公司就给扣了他的工资给人赔偿。

“这年头什么都不容易。”许少央感慨起来,说他也是流年不利,这个月以来不仅没接到单,连以前翻译的帐到现在也没能结款,网店那边也是萧条,这不又刚交了两年的房租,这年头过日子呀,谁都是不容易。

秦晴的头几乎埋到了桌子下面。

许少央假装没看见温凯愤怒的瞪了自己一眼,给秦晴换了一碗热汤,招呼秦晴喝汤吃饭。

“就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钟魏敏也连忙打圆场。

“亲亲,你还差多少钱啊?”温凯还是围着秦晴转。

“四百。”秦晴的声音几不可闻。

“成了,我这还有个六百块钱,你先拿去应付着。不就个房租嘛,天塌不下来。”温凯豪气的掏钱包将里边的粉红票子全给了给了秦晴。

秦晴惊讶的抬起头看着温凯,眼里水汪汪的。

“那怎么……那怎么好意思……”

温凯揽过秦晴的肩膀, “没事儿,江湖救急而已。别放在心上。”

许少央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个表弟啊,还真是得多调 教一下才行,太让人不放心了。

接下来的话题就全围绕着如何追讨欠薪进行了,温凯和钟魏敏从专业角度对此进行了全方位的分析和探讨。秦晴的小脸上渐渐的就有了点笑意。

晚上,送走钟魏敏和秦晴,许少央收拾完屋子,将照例留在这里过夜的温凯叫到跟前,语重声长的教育起表弟来。

可是,他还没说到正题,温凯就不耐烦的倒先教育起他来,“行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都说了是江湖救急。人谁没个困难的时候?能帮就帮呗。”

“能帮就帮?”许少央冷笑,“我问你,这六百块钱从哪来的?”

“生活费,我今天在学校刚取的钱。”

“这六百块钱你打算怎么用的?”

“也没怎么的,伙食费啰,还有就是买几本案例。”温凯倒是不含糊。

“现在钱没了怎么办?”

“再取一点呗。我妈这个月多给了我五百块买衣服……”

许少央气得差点就给温凯一下子,到底还是下不得手,这个表弟可是自己从小捧到大的。

“亏你还是学法律的,那么多案例还白看了?你跟秦晴什么关系?人家都还没开口借钱你就上赶着给人家送钱去了?你就那么实诚?人家钟魏敏还知道一声不吭。论借钱,人家公务员固定工资不比你一个靠家里寄钱的穷学生有资格啊?人家没做声?你倒积极个什么?”

“这能比吗?敏子才刚刚认识亲亲,东南西北都没能搞清楚,谁会这时候就给人借钱啊?换成是我第一见亲亲我也不会借钱给他。亲亲可是你的朋友,别的不说,你搬家的时候人家出了多少力啊?你上次胃疼,人家上门取包裹,宁可不去接货也要陪你半天,这会儿人家有难处了,你倒往后缩了。人家还没开口就把人家堵回去,你差这点钱啊?你那翻译什么时候没结款了?鬼扯吧你!要不是真到了没法子的地步,这谁愿意开口跟人借钱啊?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嘛?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再说了,今天拉人家一把,没准明天人家就救你出坑。”

许少央看着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表弟,有些愣神,那个总跟在自己ρi股后头颠儿颠儿的表弟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成|人了。真是的,这刚开始学点法律就能言善辩起来,真到毕业的时候自己浑身是嘴恐怕都说不过他了,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心底下不由得又有些自豪起来。

“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干­嘛现在总是这样灰溜溜的?”

许少央笑了笑,心想那是因为以前我还没有被朋友出卖过。

夜深了,温凯的屋子里已经响起了响亮的鼾声,年经就是好啊,倒头就睡,天大的事情也能一睡了之。许少央坐在电脑前, 秦晴那个样子像跟刺扎在他的心里令他难受。

来自湖南农村的秦晴今年只有二十岁,却已经有了三年的工龄。从小就被到外地打工的父母留在老家里成了留守儿童,小学时候还有­奶­­奶­照应着,初中时­奶­­奶­去世了,秦晴就自己照顾自己了,所以独立生活能力很强。秦晴高中没毕业就因为发现自己的­性­向异常被吓得自己辍了学,跑到城里开始了打工生涯。后来就北漂到了天子脚下。别看秦晴瘦瘦弱弱的,却很能吃苦,人又聪明乖巧,学得快,因此自己靠着自己也就支撑下来了。一个人打着两份工,白天是快递公司的业务员,晚上是酒吧的招待。个中辛苦看着许少央都忍不住心疼。

许少央开着一个网店,少不了跟快递公司打交道,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起来了,尤其是秦晴无意中发现许少央是同类项后,就如同找到了组织一样的跟他更是亲密起来。秦晴脾气好,手脚勤快,每次来收快件,都会乘隙帮忙收拾一下许少央那狗窝似的房间。许少央虽然有点洁癖,但是这并不等于他善于整理房间,为此他的房间通常都有那么点凌乱美。人家这么热心肠,那么偶尔人家来说说话许少央就不好意思将人家挡回去了,于是,本来不打算再跟人做朋友的许少央就这么的“被”成为了秦晴的朋友。

其实,就秦晴的那点想法,许少央心里跟明镜似的,只不过装聋作哑罢了——捅破了窗户纸不见得是件好事。别说现在的许少央心如死水,就是放在以前,柔柔弱弱的秦晴也不是他的那碟菜。可是,就因为这份乖巧和柔弱,许少央不自觉的对秦晴多了几分担待多了几分关注,走上这条道那就注定了更多的艰险,他只盼着秦晴的运气能好一点,能在这条道上少点磨难。这样说起来,潜意识里,许少央是有着把秦晴当弟弟来呵护的本能。

因此,当知道秦晴的情况的时候,许少央的第一反应就是借钱给他救急,秦晴的情况他是知道的,挣钱本来就不多,还要每个月给已经回乡务农的父母寄钱回去,自己手头能留下来的钱就没几个了,都是刚刚好。如今赔了钱,又没了工资,秦晴几乎没有了生活资本。许少央自己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是还算得上小康,手头算得上是宽裕,借些钱给秦晴救急完全没有问题,可是,他又怕这样一来会误导秦晴更多,再说他终归不是温凯的双十年华,他已经学会冷静,一旦冷静下来,他的心也就冷了。

朋友?朋友是什么?朋友不就是拿来卖的嘛!何况,他并没有落井下石,顶多就是不肯出手拉一把罢了,算不得什么。

所以,他巧妙的将秦晴给堵了回去。

然而,夜深人静,坐在窗台前看着窗外清冷的夜­色­,他的心却始终惶惶不安。他终究不是宁负天下人的­奸­雄,尽管他希望自己能无情无义并且问心无愧,而此时的他,依旧为秦晴那个年轻的男孩子七上八下着。秦晴在他床头的守护依旧能让他每每回忆起来就觉得感动,端茶送水熬粥,这些秦晴为他做的很小的事令他胃疼中的凄惶不知不觉少了许多。现在想来,秦晴这么做图的是个什么?多收几个包裹?许少央网店这边要是没有生意,他又如何有包裹照顾秦晴?反倒是秦晴为了照顾他白白的耽误了半天的时间,这当中损失的包裹不定还会有多少呢!没有高中毕业的秦晴的确是没有多高的文化,可是,那份真诚和单纯的心思却令才高八斗的许少央在他面前会不自觉的汗颜。

终于,他拿起放在手边的手机,拨通了秦晴的电话。

“哥……”秦晴那边的背景有些嘈杂。

“在哪儿呐?”

“我们在酒吧这儿,商量着怎么找老板要钱。”

“这样啊——有用得着哥的地方就说一声,那温凯不是学法律的嘛,别放着个便宜律师不用,有事找他也成。”

终于说出了这话,许少央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到底是安宁了。

“谢谢哥!”秦晴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不知道温凯明天有没有空?老板答应明天给我们一个答复。”

“行,明天我让温凯跟你去看看,什么时候?说个时间地点我让温凯过去。”

“上午十点吧,我过去找温凯,行吗?”

许少央答应了,听得秦晴喜滋滋的挂了电话,许少央也觉得自己舒爽了不少。他不想让秦晴对自己太失望了,如果能帮得上忙,他终归还是会尽力去帮的。

想要做到无情无义无良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哪一样都不容易。

这边挂了秦晴的电话,那边的Q滴滴的闪个不停,是翻译社的赵禹。赵禹是许少央唯一还有联系的跟过去有关的人。许少央没将赵禹当朋友,不过赵禹倒是合作愉快的伙伴。

赵禹是许少央的师兄,会英语和西班牙语,当初还在学校的时候就给许少央拉过不少翻译的活儿,后来虽然赵禹进了上海的一家大型翻译公司,领上了高薪,但是拉私活的事情一直没停止过。活拉多了,他就常常分给许少央一些,互利互惠,许少央也乐意。现如今赵禹自己成立了一家翻译公司,没少游说许少央出山到他的公司去,开出的薪酬也挺诱人的。不过,许少央还是更中意宅在家里的工作方式,何况比起上海,他更喜欢这座城市,所以一直没去。不过,赵禹仍旧给许少央拉活儿,因为许少央的活儿­干­得漂亮,又快又有质量保证又是多面手,几个语种都兼顾了,一个人顶几个人,价钱又好商量,傻子才会让这样的人才从自己手上溜掉。许少央不是太计较的人,懒得去在乎赵禹在自己身上剥削了多少,水至清则无鱼,这年头无利可图的事情谁肯­干­?反正就目前来说,不用太辛苦就已经能达到小康的生活标准,许少央已经很知足了。

点开聊天窗口,赵禹一连串的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就弹了出来。

“­干­嘛?”许少央懒懒的回了过去。

“哥们,来活了。”

“说!”

“那个,你那边有个☐活,接不接?”赵禹有些猥 亵有些暧昧。

“早八百年你就知道我不接口译。”

“掉馅饼啊,不捡白不捡,两天一万哦(⊙o⊙)……”

“……”果然是个令人心动的数字,赵禹倒也没含糊,大约是因为他知道太低的价格没法打动许少央,不过,许少央也明白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的道理,所以,他冷静的敲了几个字过去,“具体!”

事情看起来很简单,就是北方某个大城市要想引进法国某个公司的某个项目,前期磋商选在了许少央所在的城市,而跟法方代表磋商的时候需要一名现场同声翻译。

“不­干­。”许少央­干­脆利落。他连打卡上班都不乐意,更别提这种正式的商务会谈,何况,涉及政府部门的事他更是敬谢不敏。

“好弟弟,就当帮哥一个忙吧!”赵禹有点急了,好说歹说许少央就是咬定青松不松口,最后赵禹实在没法只得说了实话,原来这个项目的标的很是可观,要是能将所有的翻译全盘接下来,他公司一年的吃喝都不用愁了。而这个项目的前期磋商很重要,会涉及一些潜规则之类的东西,这是必须高度保密的东西,他公司的资深法语翻译正在海南跟着一个项目脱不开身,别人又信不过。

“兄弟,要是能说得出你那一口法语来哥也不至于这样火烧眉毛了。要不这样吧,你开个价,出场费你自个定怎么样?这单拿下了哥这一年就都有­肉­吃了。”

许少央嘴角一丝冷笑,这么高端的磋商价格一定不便宜,这个“哥哥”盘剥自己兄弟的时候可真是没见手软。他非常庆幸自己当初定位的时候是正确的,伙伴可以,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

“好说,加五千,一万五两天。”许少央也就适当的意思意思给自己找个接活的理由,毕竟,以后还要靠赵禹拉活儿,日常工作能够保证,这比自己东一单西一单找的要好得多,许少央也懒得自己再去打天下。总要有人吃亏,真计较起来,以后就合作不下去了。

“好,一言为定!”赵禹满口答应。

日子就是下周一,到时候赵禹也会过来。

从小,许少央就在语言方面体现出一定的天赋来,只要他愿意,几乎就没有学不会的语言,要是算上中国那五花八门的方言,许少央会的语言就更多了。在大学他学的是行政管理,除了英语之外,他选修的二外就是法语,后来为了好玩就又自学了西班牙语,再后来,由于哈日族庞大,他又通过自学日语将小日本的垃圾动漫源源不断的翻译过来充塞文化市场。到现在,正儿八经学的行政管理没发挥作用,反倒是这些当初为了好玩儿炼就的技能养活了他,算是歪打正着吧。

“哎,你手机号多少啊?到时候方便联系。”赵禹再次讨要他的手机号。

“没手机!”许少央懒洋洋的回过去。一直以来跟赵禹就只有保持E-Mail联系,后来为了工作就专门申请了一个Q号,只此而已。许少央连手机号都没给赵禹,在他看来没那个必要。而赵禹想要找他除了邮件就只有上Q了。

“你火星啊?没手机!”

“可不,你才知道!定好时间地点我会准时到。”说完许少央就关了Q,该说的已经说了,工作以外的事情他没兴趣聊。

看了看网店上边的情况,有人来问一只玉镯子的情况,一刀砍下来,血­肉­横飞。许少央直接关闭对话窗口,今天他没心机应战。

二舅是翡翠商人,在老家的玉器市场有一个不错的档口。许少央爱好不多,玩玉赏玉算是其中一个。早先拼命挣钱的时候,他从二舅手里批发了不少翡翠过来在网上销售,因为他的货好,价格公道,渐渐的在网上也就积累了一定的信誉,来他店里买翡翠的人不少。只是真正懂翡翠的人不多,常常拿他的A货去跟人家B货C货比,说他价格高或者什么的。现在的许少央没了以前那种拼命赚钱的压力,手里的翡翠能不能卖出去他也不太着急,反正又不会过期,于是对那些挑三拣四又不懂行的买家也就不太客气了,碰到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干­脆不予理会,就像刚才一样,直接屏蔽了事。他又不是珠宝鉴定老师,­干­嘛要费那时间给你普及翡翠知识啊。

手头还有一个十多万字的翻译,中译法的招标书,专业术语很多,再有一两万字就结束了,时间也还充裕,为此,许少央决定这个周末让自己休息一下,于是就关了电脑。

隔壁屋子里,温凯还在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一脸的无忧无虑。

许少央扯过被温凯踢过一边的毛巾被给他盖上,才又离开了温凯的房间。当初租到这里也是看中了这两室一厅的格局,远离家乡,这里也算是温凯的家,是得给温凯一个空间的。二舅二舅妈明知道自己的­性­向,却依然能将自己的独生子托付给他,这当中的情感令许少央每每想起就会感动。所以,他对温凯的好那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在厨房给自己冲了杯蜂蜜水,就是钟魏敏今天送的,果然跟在超市里买的不太一样,田园的味道特别浓。

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点点滴滴的关心着他,可惜,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的感动如今已经不再……

翌日,秦晴果然如约过来了。

当九点钟许少央将温凯从床上拽起来的时候,秦晴敲开了门,手里还拎着热气腾腾的小笼包,豆浆和油条。

今天的秦晴就像屋外的太阳一样的鲜活,昨晚那萎靡不振的小可怜又变回了这个活泼可爱的秦晴。

许少央叹气,还是这样的秦晴好啊,那样的秦晴总是让人忍不住内疚。

秦晴刚进门,对面的门就开了,钟魏敏吸着鼻子过来,“我闻到油条的香气了。”

“在警队你是做警犬的吧?要不鼻子怎么这么灵?”许少央大奇。

“我给敏子哥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买了早餐过来。”秦晴乖乖的回答了许少央的疑问。

真是韭菜下锅一捞就熟,这才一顿饭的功夫,秦晴就得了钟魏敏的电话,真是不得了。许少央自己还是认识了钟魏敏一个多礼拜以后才得了张钟魏敏的警民联系卡。

诱人的香味令小小的客厅顿时热闹起来,钟魏敏倒不含糊,摆凳子摆筷子,好像他才是主人,忒不认生了。

秦晴买的份量很足,管够四五个人吃的,细心的秦晴还特地买了些白粥,胃不好的许少央就该多喝点粥。

许少央呼撸了一下秦晴的头发表示感谢。这孩子就是可心。秦晴眯着眼睛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敏子,今天我们去帮亲亲讨债,你去不去?”温凯一口塞进一个小笼包,油立刻滋滋的冒出他的嘴角来。秦晴连忙扯了张纸巾及时的帮他抹掉。

“讨债?追讨欠薪吗?什么时候?”

温凯也看向秦晴,他起床的时候许少央只来得及跟他说今天要去帮秦晴讨债,具体时间还没来得及说。

“老板答应今天十一点左右过来给我们一个说法,我想这个时候应该是个讨要工钱的好时机吧。”秦晴有些不确定。

“没事儿,先去看看再说,哥给你撑腰。”温凯拍着秦晴的肩膀说。

钟魏敏点点头,“那我也去看看。难得周末,在家也无聊。正好我今天有车开。”

“哎,什么叫正好有车开,你们警察不都人手一辆吗?”温凯咕咕的喝了一大口豆浆。

“这谁造的谣啊?什么叫人手一辆车?也就碰巧了昨儿我出任务老大没用车我就开着辆车直接回来了,平时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是吗?那你平时都开的啥?”秦晴好奇的问。

“­干­嘛都跟开过不去呀?骑不行啊?”

“骑?骑摩托吗?”温凯问。

“自行车。”钟魏敏有些丧气。

这场面很有点笑果,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

钟魏敏摇头,“所以说呀,警匪片害死人啊!”

众人大笑。

早餐后三个年轻人就热热闹闹的出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领奖去了,讨债不都该严肃点儿吗?

许少央趴在阳台上看那三个人穿过长长的水泥葡萄架走廊往外边的停车场走去,心里有种淡淡的羡慕,年轻真好。虽然他也不过二十七岁,但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多了,风尘厚厚的落在了心上,那颗心再也年轻不起来。

他没有跟着他们去,一来不爱去那种是非之地,二来,他还得趁着今天不睡觉不工作给温凯洗洗衣服。温凯每个礼拜过来都会带着一个大包,仗着这里有洗衣机,算算周末快到了,这小子就开始积攒脏衣服了。

所以说美人不能光看表面,温凯到底是家里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娇生惯养的坏毛病还真是不少。许少央摇头叹息的同时反省自己当年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时的自己仗着有钱充分的利用了学校的洗衣房。

想到钱,许少央打算洗过衣服之后就出去取些现金回来,总不能真让还是个只出不进的穷学生花那六百块钱。

看看屋子里,仿佛刚才的欢乐还没有散去,青松掩映下,居然格外的温馨。

温凯们直到晚饭的时候才回来,还拎回几个大袋子的菜来,生的熟的都有。

秦晴的事情仍然没解决,老板放了他们鸽子,愣是没露面。一群人已经去找劳动部门了,期待着相关部门能解决这事。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许少央叹着气,拍拍秦晴的肩膀算是安慰。不过,这会儿的秦晴倒没见太过沮丧,大眼睛亮晶晶的:“敏子哥说明天带我们去打野战。”

许少央花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此野战非他条件反­射­的彼“野战”,脸上不由得微微有些发烫。

钟魏敏解释说他朋友在昌平开了个真人CS野战场,挺好玩的,明天大家都有空,正好又有车子,不如­干­脆一块儿玩去。

“哎,对了,赶紧问问你那特种兵朋友去不去?”温凯推搡着钟魏敏去打电话。

秦晴却已经手脚勤快的到厨房收拾晚饭去了。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明明年纪是一样的,可是温凯就没这种自觉。

许少央轻轻的踢了一脚温凯,“去,到厨房­干­活去。”

温凯却跳着脚看着到阳台上打电话的钟魏敏悄声说:“要是运气好的话,能见到特种兵呢。”

“那又怎么样,还能多只眼睛多个鼻子来?去,拿点主人的样儿来。”话是这么说,许少央还是自己进了厨房,指望温凯能在厨房里帮得上忙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更现实一点。

“哥,敏子哥说那里有时候会有特种兵和特警PK呢。”秦晴切着手里的牛­肉­一边告诉许少央,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真的假的?晃点你们的吧?”许少央淘米下锅Сhā上电,再拿起芹菜来摘叶子。

“不是啦,是真的。那个野战场是敏子哥的师傅他们开的,敏子哥的师傅是退伍侦察兵,野战场的工作人员全部都是退伍侦察兵。那个特种兵和特警的头头就是敏子哥师傅的战友。敏子哥的同学也在那个公司里边工作。”

“真的?”许少央也有些心动了,男人总免不了绿军装的梦想。

这边说完,那边温凯就失望的趴在门框上说特种兵不会有了。

“我问了他家那口子,他上周刚回来过,这周末要值班就不回来了。”钟魏敏解释说。

秦晴也有些失望,“那特警呢,会不会去?”

“这个就不大好说,不过明天我师傅会在,我师傅在呢,只要有空,那个魔鬼杨通常都会去。”钟魏敏挠着头说,“那你们还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死啦都要去。”温凯立刻说。

许少央一脚踹在他ρi股上,“胡说八道什么,乱说话。”

这话要是让迷信的二舅妈听见那是要发飙的,二舅妈认为人很容易一语成谶,故而对不吉利的言语是相当忌讳的。有一年过年的时候许少央一句“烫死了”惹来二舅妈好大的一顿火气,又是上香又是烧纸,还硬要许少央用柚子叶泡的水漱口才算是完事。那味道令许少央每每回忆起来还不寒而栗。这温凯大大咧咧的生冷不忌,一旦养成习惯在二舅妈面前露了出来那就等着挨劈吧!

“别以为没特种兵没特警你们就掉以轻心,先提个醒——有胆进战友家野战场,就得做好脱一层皮的思想准备。”钟魏敏凉凉的说。

“哎?”连秦晴手里正在切菜的刀都停了下来,大家一齐看向那个人。

钟魏敏似乎非常满意这个效果,微微的笑了,双手抱肩,斜靠在门框上:“逼真!战友家野战场的特点就是逼真!让你仿佛真的来到了一个战场上……”

这与其说是威胁,倒不如说是诱惑,红果果的诱惑。这下,别说温凯和秦晴这两个热血青年了,连已经准备养老安度余生的许少央都有些耐不住了。金戈铁马挥斥方遒的向往让他的血也有点热起来了。

“要去,那就先说好,到时候谁也不准打退堂鼓。不许哭爹叫娘的,我师傅对士兵的要求是很严格的,训练士兵也会很严格。”

“切——谁怕!”温凯满脸的不以为然。

秦晴也频频点头认同温凯的不以为然。

而许少央脑子里却不合时宜的冒出一个念头,这万一去不成怎么办?小警察­干­的可是刑警,二十四小时待命的。看温凯和秦晴欢天喜地的期待着,他有些遗憾的想,真要去不成的话,这俩孩子还不得失望成什么样!

很多事情似乎都是有必然­性­的,期待越大,失望往往也会越大。

隔天早上许少央起床的时候,就发现手机上赫然一条钟魏敏的短信,凌晨一点多钟发过来的,说他要出现场,要是九点钟以前回不来那么今天的事情就黄了。

许少央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唏嘘一把——为自己的那未卜先知一想成谶的本能。

昨晚上秦晴留宿了没有回去。本来他是自觉的打算在沙发上将就一宿的,可是温凯说自己的床足够两个人睡的,硬拉秦晴进屋了。

许少央有苦说不出,他知道秦晴是什么人,但是温凯不知道啊,可是,他又不能直截了当的跟温凯说你拉个gay上床很危险。尽管他相信不过一个晚上秦晴也不可能对温凯做什么,可是,那感觉就像是让孤男寡女睡一个床上要让你坚信不会出事一样,总不那么安心,半夜他甚至还偷溜过来几次看一看,还好,除了他家温凯将长胳膊和长腿压在人家身上以外,秦晴倒真是一直安分守己的睡着。

怨不得许少央紧张啊,他二舅二舅妈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这要是不小心给拐带弯了,他二舅二舅妈非把他人道毁灭不可。而且,自己走上这条路是没法子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不希望被自己当成宝贝的小表弟也走上这条路。

头天晚上睡觉前说好了由许少央七点钟叫他们起床,可是看了钟魏敏的短信之后,许少央就决定让这俩孩子睡到自然醒了——出现场?那就不是能够短时间内结束的事情了。

九点十分的时候,秦晴迷迷糊糊的醒了,也真是难为他了,外边大爷大妈们的晨练都没能吵醒他们。秦晴艰难的从温凯的长胳膊下腾出手来拿过自己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一看:“哎呀哎呀……完蛋了睡过头啦九点十分了……”

秦晴一边慌张的叫着一边揣面似的揉搓着温凯。

温凯先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而后就被针扎了ρi股一样的跳起来,差点一头撞上闲闲的靠在门边看好戏的许少央,“哥,你­干­嘛都不叫我们啊?”

“急什么?多好的天气呀,不抓紧时间睡觉­干­嘛去?”许少央好笑的看着两个小朋友兵荒马乱跑厕所的跑厕所换衣服的换衣服。

“哥,赶紧敲敏子的门去,来不及了呀……”温凯急得差点被在自己宽脚裤绊倒。

“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似的能一觉睡到自然醒,人家凌晨一点钟就出发了。”

“跟他比……咦?”温凯回过味来了,许少央笑着将自己的手机塞给温凯让他自己看那短信去。

看了短信,温凯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一ρi股坐回床上。

看着幼儿园小朋友一般排排坐的温凯和秦晴,许少央不由得庆幸自己昨晚上不过是一想成谶,想想就好,他真要说出来那么这会儿他准定给这两个小朋友当乌鸦嘴灭了。

这一天,温凯都垂头丧气的,秦晴也好不到那儿去,两人挤在许少央的电脑前叽叽喳喳的看战友家的官网。钟魏敏的朋友还做的挺大的,除了昌平的CS真人野战场,还在城郊开了一个很有规模的民俗美食村。

许少央由得他们去,自己拿了本法文原版的《悲惨世界》在客厅里小声朗读着。每天都要朗读个把小时的外语原版书是他的必修课,现阶段外语是他安身立命之本,不加强巩固不行。练习法文的时候他读《悲惨世界》,练习西班牙语的时候他读《堂吉诃德》,练习日语的时候他读《源氏物语》,英语则因为太过普及他已经没必要专门抽时间来巩固。

读着读着,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多了一道炽热而崇拜的目光。

发现自己看向他,秦晴有些不好意思了,“哥,你好­棒­!”

“那是,我哥是语言大师。”温凯搂住秦晴的肩膀,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强加在人家身上。

秦晴满脸的艳羡,“哥,你是怎么学的?怎么能懂这么多语言?”

“这是讲天赋的,我哥就有这个天赋,学什么是什么。”温凯自豪的说。

“真好。我就特别的笨……没知识没文化,做什么都不成……”秦晴的目光有些黯然。

许少央放下书,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秦晴坐过来。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心想学就没有学不会的,今天不懂的不等于明天也不懂。”许少央摸着秦晴的小脑袋瓜安抚着他,那小麻雀一般怯怯的神态令许少央的心忍不住柔软起来。

那边,温凯也说就是就是,知识又不是非得在正规课堂里才能学到的。

“是啊,温凯说得对,趁着年轻多多学些东西还是对的,知识改变命运嘛!”许少央点头。

“我也想学,可是,不知道该学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始。”秦晴抬起头看着他们,“真后悔以前不好好读书就跑出来了……”

“哎,对了,你­干­嘛不读书就跑出来啊?”温凯好奇的问。他并不知道刚上高中的秦晴发现自己的­性­向异于常人后落荒而逃的事情。

因此许少央主动接过话头,“这有什么奇怪,高中辍学的多了去了。”

他这么说,神经大条的温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没再问下去。

“那个,我也想学些法律,你们说行吗?懂点法律,碰上事情的时候至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对吧!”

秦晴说得有些犹豫。

温凯却过来用力的拍他的肩膀说:“说得对,懂点法律知识起码能最大限度的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你要真想学,包哥哥身上了。”

温凯胸脯拍得咚咚响,却忘了人家秦晴跟他同岁,只不过比他小了那么几天而已。

不过,秦晴想要多学点东西的想法总是没错的,才二十岁,只要努力,还是会有很多的机会的——年轻真好啊。

眼看着午饭时间就要来了,钟魏敏的电话一直没有。温凯和秦晴这回是彻底的绝望了,这个时候再想去什么野战场都不可能了。

看着两个小的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许少央又好笑又心疼,不就一个野战场嘛,多的是去的机会,至于这么失望嘛!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许少央也还是能理解一些他们的心情,温凯就不说了,在校学生,多少还有固定的休息时间,那秦晴就不同了。这回要不是为了追讨欠薪特地跟快递公司请了假,酒吧又停业整顿,秦晴平常是难得有休息日的,如果能利用不多有的假期好好的玩一玩那是最理想不过,秦晴再怎么人小鬼大也不过是二十岁的小年轻,好玩爱闹的天­性­摆在那儿呢。

“算了,今天咱们都放大假吧。出去吃饭怎么样?我请客!”许少央终于下了个决心。与其让这俩小朋友在家里唉声叹气还不如将这两人拉出去活动活动分散些注意力,反正他自己也好久没有出去逛逛了。

“真的?我要吃韩国铁板烧。”听得有便宜占,温凯顿时就来了­精­神。

“去,轮到你说!秦晴呢?你想吃什么?”

秦晴还没开口,温凯就搭着秦晴的肩膀蛊惑说还是铁板烧好,口口都是­肉­。在他那满是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秦晴慎重的点头同意了温凯的提议。

“哦——”温凯欢呼起来,仿佛取得了一个了不起的胜利。

许少央无奈的摇头回房换衣服拿钱包。

三人坐着出租到了西单这边,因为想着温凯打算要买些书什么的,而且这一带又是繁华商业地段,所以大家一致同意在有限的时间里到这边来逛逛。

找了个韩国餐馆吃午饭,酒足饭饱之后就直奔书店去了。正值休息日,书店里人头攒动。许少央顿时头大,他最怕的就是人多,可是,温凯和秦晴却兴高采烈,早将先前的郁闷给抛到了九霄云外,于是,许少央也只有打起­精­神勉强支撑着别扫了两个小的兴。

三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了一阵,许少央觉得这样集体行动有些浪费时间,于是提议兵分两路,温凯和秦晴一路,他自己去外文区逛逛。约好了碰头的地方,保持电话联系,然后给温凯的裤兜里塞了几张粉红的票子,三人就分开了,温凯扯着秦晴迅速消失在人海中。

扯着脖子远远的看着温凯直到看不见了,许少央才收回目光,回到门口找了个地方坐下,他已经没有了逛下去的勇气。事实上,来北京这一年多了,除了到超市购买必需的生活用品,许少央鲜少出门,这种热闹繁华的地方更是第一次来。现在,看着眼前人来人往,许少央感觉来这种地方购物倒是次要的,主要的似乎纯粹就是为了凑个热闹。他决定以后再也不会在公众节假日来这种地方了,简直是受罪。

也不知道那两人会逛个多久,于是许少央掏出手机来玩。想了想,他发现自己忘记提醒温凯一件事情,于是给温凯发短信说让秦晴先不要着急着买什么法律方面的书籍,温凯那里有的是相关书籍和课本,秦晴可以借来看,这可以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而且,秦晴虽然想学,但是也不知道他的基础和自学能力如何,冒然的买一大堆书回去结果看不下去那才真是浪费了。

刚发完短信,二舅妈就打电话过来提醒说是看天气预报说过两天要有冷空气影响,这开始入秋了,北方的冷空气活动频繁,让许少央注意着添加衣服,要多喝蜂蜜养胃要自己多煲汤。又问这两天温凯是不是又拿着大包小包来让许少央帮洗了?又告诫许少央不许惯着温凯,二十岁的人了,应该让他自己多锻炼锻炼培养些独立生活的能力。

每次接到二舅妈的电话都能让许少央的心头萦绕着着一种淡淡的温馨和甜蜜,被人惦记的感觉是很好的。

聊了会儿天,听得许少央这边的热闹,舅妈又问了情况,知道他们出来玩了,二舅妈很是欣慰,说就该多出来走走,“别老缩在家里当乌龟”,然后,二舅妈犹豫了一下又问许少央有没有给母亲打个电话问候问候?

“你爸那边听说生了个女儿,好像有什么毛病的,生意也不太顺的样子。活该,你妈是旺夫相,他不要,倒跑去要那个女人,一看就是克夫的……看吧,有他后悔的时候……哎,对了,知道吗?最近有个台湾佬看上你妈了,追得紧着呢……那男的蛮有钱咧,自己开公司的,在大陆也有两个厂子,他倒是有眼光,知道你妈旺夫……当初你那个没良心的爸什么都没有,跟了你妈才有了今天的家业……虾仔啊,”二舅妈叫着许少央的小名,“你找男人的时候也千万别忘了看相啊,你要拿不准,让舅妈看,舅妈学了这么久,别的不敢说,是不是好男人舅妈还是能看出来的……”

在这样热闹的公众场所听着这样的家长里短,许少央哭笑不得。看着四下周围的人,他又不敢说什么,只得哼啊哈啊的应付着。虽然他是个gay没错,但是听到舅妈让他找个好男人他怎么总觉得有些别扭?

挂了电话,许少央想原来那个女人给他那个无良的老爸生了个女儿,真是个聪明的女人。那女人克不克夫他不知道,但是那个女人很有心计倒是一目了然的,否则不会有那个本事让自己的父亲那么­精­明的商人情愿抛妻弃子。不过,父亲那边的事情已经与他无关了。至于母亲这边,如果母亲真能梅开二度,他除了祝福没话可说。母亲自从跟了父亲就是专职家庭主­妇­,现在虽然在二舅的档口帮忙,但是本质上还是离不开对男人的依靠的。如果真能再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男人当然是好事,只是,希望这次她的运气能好一点。至于说到打电话问候,许少央自从来北京后就一直没有过,以前是话不投机,现在是无话可说,一个电话不过是见证双方的尴尬罢了。还是这样通过二舅妈了解一下知道对方都好就好——至少,没有他,他的父母也过得挺好。

无目的的看着红男绿女在眼前走过,那些成双成对恩恩嗳嗳的男女不知道分手的时候会怎么样?爱的正面固然热得要死,爱的背面却实实在在能让人冷彻心骨。

这时候,不远处一辆开着车门的出租车旁传来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只是,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个高个子金发碧眼的外籍男子在冲他身边娇小玲珑的东方女人吼什么,因此,大多数人也就只是看看而已,并未有什么太多的反应。

许少央想,亏得这头猪用的是法语,否则还能不能全身而退就难说了。因为这男人用法语在骂中国人,而且骂得极其难听。他身边的那个中国女孩唯唯诺诺,一个劲儿的在跟他赔礼道歉。要不是那男人口口声声“你们中国人”,他简直不敢相信那女孩会是中国人——那女孩只想着赔礼道歉,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个中国人应有的尊严,她竟然不对男人对祖国和同胞的辱骂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快。

许少央坐不住了,他是中国人,那男人不仅在侮辱他,也在骂他的祖国母亲。不过,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在他站起来之前,已经有几个青年男女冲了过去,于是,他就只是站着,远观事态的发展。这些衣着打扮即使参加化装舞会也不会失­色­的新新人类法语倒是毫不含糊,一开口就要求那个男人道歉。那男人大约没料到会有这样一着,而且围着他的人还不少,气焰顿时就下来不少,喃喃的说他只是一时激愤,并没有任何敌对的意思,说着说着就一矮身钻进先前就拦好的出租车一溜烟开走了。留下那个女孩子被阻拦不及让男人跑了的年轻人团团围住,京骂国骂统统出炉。

“呀,那不是我师姐吗?”从书店出来的温凯正好看见那女孩被骂得淌眼抹泪的蹲在地上,她倒是想跑,可惜无处可逃。

许少央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想要过去的温凯,“哪去?”

“那是我一师姐,被欺负了,我去看看……”

“哼,想当卖国贼就过去呗。”许少央冷哼。

“哥,他们­干­嘛要骂她是汉­奸­卖国贼啊?”秦晴倒听得明白。

许少央伸手揪住温凯的耳朵,恨铁不成钢,“看看,人家秦晴倒知道弄个清楚——你个二愣子,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掺和,走啦,那女人活该。”

拽着温凯,领着秦晴,许少央就往地下文化广场走去。路上,许少央将刚才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

温凯跳起来,“­奶­­奶­的,骂咱们中国人是猪?哥,揍那孙子没有?”

“没,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扔下你那师姐自己面对疾风暴雨,这爷们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许少央不屑的说,然后又庆幸没动手,这事可大可小,容易演变成外交事件。一边又告诫温凯以后少跟这种奴颜婢膝没脊梁骨的女人打交道,女朋友要是敢找这样的他第一个就打断他的狗腿。

“她是我们学生会的文艺部长 ,搞活动的时候打过交道……”温凯委屈的揉着被揪得通红的耳朵说,“谁知道她是这么个人呀?平时傲得不得了,鼻孔都是朝天的——不过,哥,我从来没想过追她,真的,我发誓。”

温凯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反倒让许少央稍稍的松了口气,还好,这二百五对女人有兴趣。

“温凯,你刚才那么仗义,是不是对她有好感啊?”秦晴一点儿情面也不给温凯。

“哎呀,你个小亲亲,咱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干­嘛往我身上泼脏水呀?”温凯勒着秦晴的脖子叫嚷起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切——”秦晴无所畏惧。

许少央叹了口气,这个温凯还是少根弦,还真是不如人家秦晴了。

这事当天晚上论坛上就有了帖子了,照片,事实,一应俱全,很快就置顶,那女孩立刻被人­肉­了,论坛上杀声一片。

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大抵如此。

许少央冷眼看着论坛上的一片叫骂之声,做为事实的见证者,他无法对女孩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这女孩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翻译做久了,偶尔也会碰到一些敌意的,或者歧视­性­的文字,如果是文艺类的,他会很没有职业道德的直接篡改了相关文字,如果碰到是合同或者标书的,他会拒绝整个标的的翻译。沧海一粟,他所能做的也就不过如此。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钟魏敏又来了。

钟魏敏看上去不太有­精­神,一进门就一个劲儿的道歉。

“行了,甭道歉了,洗好脖子等着吧——那两个打算要狠狠的宰你一顿。”许少央给钟魏敏的搪瓷茶缸倒满了水,看到里边撒了些茶叶,就说这么晚了怎么还要泡茶喝啊?

“有份报告得赶出来。哎呦,今天可累死了。”钟魏敏坐在沙发上将两条长腿伸直,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你们也真够辛苦的。”许少央摇头,真相果然总是能打击人的,当警察的辛苦恐怕不是看看警匪片就能体会得到的。

“哎,我说,你怎么想起来要当警察啊?”许少央好奇的问,自己冲了杯蜂蜜水坐在一边。

“嗨,我爸就是警察。”

“哟,子承父业!”

“算是吧。”钟魏敏挠着他的一头板寸说:“小时候在公安局大院里,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警察的事,崇拜得不得了。读小学那会儿,同学们听说我有个当警察的老爸,都羡慕得不得了,我就寻思着什么时候能让我爸来给我露露脸,可是,我爸忙得脚不沾地,偶尔来接我一次还穿个便衣,跟个民工一样,没有半点威风,弄得同学们还以为我吹牛。那时候我就想啊,要是将来我有儿子,我就天天穿警服去学校接他去,让他威风威风……可是,现在看来,就算我真的有了儿子,别说天天穿警服去学校接他放学,恐怕穿个便衣去接他都是稀罕。可惜,那时候不懂啊,这水,要不是真正淌进去,还真不知道其中的深浅。”

许少央起先听着觉得挺好笑的,听着听着,就听出今天的钟魏敏情绪有点不对。

果然,喝了口水,钟魏敏习惯­性­的摸出盒烟来,然后才想起什么的咧咧嘴,不好意思的说习惯了习惯了,就又将烟塞进了裤兜。

许少央不吸烟,温凯也不吸烟,家里没有半点烟的味道。钟魏敏也从不在许少央家吸烟,不过钟魏敏是烟民这个许少央倒是知道的,抽烟的人身上都有股烟味。许少央的鼻子很灵。

也没多说什么,许少央到厨房的橱柜那里拿了个小小的玻璃烟灰缸放在茶几上,这还是买茶具的时候配套的,一直没用得上。

见这个架势,钟魏敏也就不矫情了,掏出烟来点上,吸了一口,烟圈老练的从鼻孔里喷出来。他人长得帅气,吸烟的姿势很自然的透出一种很男人的­性­感来。这人要是穿着便装去接孩子,一定不会被当成民工的。

“原本我不吸烟的,后来蹲坑的时候发现有支烟更容易保持清醒,于是就开始吸了。”钟魏敏看看手里的烟,有些自嘲的说。

“我们警队里,男的大部分都吸烟,都是铁杆烟民——结了婚有老婆的就成天被撵着戒烟。谁不知道吸烟有害身体健康啊,可是,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几十个小时的蹲守,没点东西提神真的很难熬下去。”钟魏敏看了看手里的烟,继续说:“一个是烟,一个是胃病,免不了的,­干­上这行,也就意味着跟胃病傍上了……”

许少央点点头,可以想象,从这位成天过来讨吃讨喝的情况就能多少了解一点。许少央以前没跟警察打过交道,不过,现在看钟魏敏,他就明白钟魏敏说的那话没错,“警匪片害死人呐”!

“今天这个案子其实挺顺利的,实际上人已经抓住了——丫的根本没跑,就等我们去呢。”钟魏敏笑了笑,其实不过是咧了咧嘴而已,不是许少央熟悉的那种令人目眩的笑。

“他在巷子里捅了人,本来打算自杀的,恰好巡防队过来,吓得他下意识的就跑了。跑回家里,就一直在自杀还是不自杀中徘徊,直到我们找到他,他都已经快崩溃了。”

许少央觉得,钟魏敏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

“杀人的和被杀的都很年轻,二十一岁,都是在校大学生,自己在学校外边租房子住着。”钟魏敏狠狠的吸了口烟,又抬头看着天花板,“其实,我不喜欢­干­这个,警察!看见的都是背面的­阴­暗。”

许少央默然,听起来的确是那么回事,他对警察的了解仅限于警匪片。钟魏敏果然还是年轻,在这个充满朝气和希望的年纪,看到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总会有些不良反应。

“你不知道,他们回家都不愿意谈案情,一方面是工作纪律,更重要的是,不想让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孩子也跟自己一起面对人­性­的丑陋,呵呵……”

钟魏敏突然笑起来,声音里透着愉悦,“知道吗,当初我妈跟我爸离婚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个理由,我妈埋怨我爸从来不跟她谈工作上的事情,她说她光知道有个警察老公,可是不知道这个老公每天到底在­干­嘛?早出晚归彻夜不回什么的,她想知道点什么还得自己看新闻去——我要是早知道是这样,没准也不会考公安大学了。”

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跟自己一样,钟魏敏的父母也分了,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我爸那嘴跟拉上了拉链似的,在家里没几句话,后来我才知道敢情人家号称‘侃爷’,只不过在外边都说完了,回家就没得说了。不过,换个角度来说,我们面对黑暗,至少能让自己关心的爱护的人少面对点黑暗,也没什么不好。我爸大约也是这样想的——那个人,杀死的是自己的爱人!两个都是男的……”钟魏敏突兀的转折,跳跃很大。

许少央的心猛的抽了一下,个中原因他已经大概明了了。

“死的那个撑不下去了,他家就是这里的,不知道怎么的家里知道了他们的事情,闹了个天翻……他们说过一起扛的,天塌下来他们一起扛……”

许少央猛的站起来,走到了阳台的门边,看着窗外,这话原来是被用滥了的……

“唉,天没塌,塌的是他们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天涯何处无芳草,­干­嘛就这么拧,非你不可的结果就是玉石俱焚,”钟魏敏叹息,“这下子,两个人没了,他们让两个家庭可怎么好?”

“警察都跟你这样多愁善感,那就不要­干­了!”许少央淡然说,心里却有一种被教训了的羞恼。岸上说话不腰疼,你小子也试试,看你掉下去以后还看得见别的芳草吗!

钟魏敏自嘲的笑笑,“你跟我们老大说的一样……现在想想,有时候拼命想要的东西未必是适合自己的,当片警的时候我拼命的想要考进特警,因为那是最荣耀的,后来进了刑警队,也挺得意的。当初在派出所我们老所长­干­了三十年警察只开过一枪,还是鸣枪示警,那时候挺瞧不上他这样的。现在看来,家长里短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生活不就是过日子嘛!”

“受不了就辞职呗……”许少央靠在阳台的门边看着那个人,他讨厌牢­骚­,尤其是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被触动了。要不是看在是美人的份上,他早就翻脸赶人了。

钟魏敏惊讶的看着他,眼睛里有着茫然不解,显然没想到他会这般直白,这人倒真是不会隐藏自己。钟魏敏瞪着眼睛看了许少央半晌,然后才突然泄气似的苦笑,喃喃低语“不就发发牢­骚­,至于嘛!”

“舍不得辞职那就打起­精­神来做好心理建设,发牢­骚­会让你提前进入更年期。”

“我平时不会这样,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感触特别多。”钟魏敏红着脸站起来,有点不知所措。

这美人就是美人,连羞愧的样子也能令人怦然心动,真是让人没法生气啊。

“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东西?”为了缓和一下气氛,许少央主动问道。今天趁着有两个免费劳动力在,逛完街后,许少央率领着两个小朋友浩浩荡荡的杀向超市,誓要将冰箱塞爆为止,所以这会儿冰箱里应有尽有,连橱柜都塞满了。

钟魏敏摇摇头,说今天是在局里吃的晚饭。

“行了,哥们,你爸是警察,你也当上了警察,算得上是实现了理想了吧?有理想的人比比皆是,能实现理想的就不多了,所以,你就知足吧!”许少央拍拍钟魏敏的后背。

已经走到门口的钟魏敏回头,有些难为情,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那个,有泡面吗?”

许少央笑起来,揪着他的衣服直接拖回来将人扔进沙发里,自己到厨房整吃的。

钟魏敏随即跟进来一个劲儿在旁边说实在是不好意思,下午在食堂吃的饭这会儿早不知道消化到哪儿去了,一边又说有泡面就行不要麻烦了,一边又解释说他老早就想买些­干­粮在家里的,可是总是忘记,这想要吃东西了才想得起来。

许少央煮了两只荷包蛋,切些芹菜炒了鲜­肉­片,然后煮了一大碗挂面,­色­香味俱全的捧到了钟魏敏的面前,他很想说吃吧吃吧你个猪,但是没敢说出来,其实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像是饲主。

钟魏敏吃得很惬意,脸上又是那种飞扬灿烂的笑容。话头也就多起来,从今天的命案说到他第一次看见尸体的狼狈,说他如今不吃豆腐的原因是因为发现豆腐跟脑浆之间的相似­性­,又说他不愿下厨房就是因为看不得案板上那红红白白的­肉­,总让他产生不好的联想——

“你要是再想过来讨饭,就少给我说你的联想!”许少央­阴­森森的说,几乎是咬牙切齿。这大晚上­阴­气最盛的时候竟然敢给他说这种瘆得慌的故事,即使是美人也不可饶恕。

钟魏敏一口面含在嘴,腮帮胀鼓鼓的,像只小包子,眼睛眨巴着抱歉的看着许少央。以前真没发现这钟魏敏的眼睫毛能有这么长。

“下不为例。”许少央伸出一个手指头戳向胀鼓鼓的小包子,几乎将小警察嘴里的东西挤爆,钟魏敏顾不得嚼赶紧一口吞下去。恶作剧得逞的许少央笑了起来,而后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钟魏敏第一次见到的尸体是在命案现场,那么——

“哎,你住这儿是你妈妈的房子,怎么没见她老人家啊?”

“早出国了。”钟魏敏喝了一大口汤将卡在喉咙的面条送下去,“跟我爸离婚没多久就跟个假洋鬼子结婚去了洛杉矶了。”

“那你爸呢?你自己住在这儿是不是因为你爸也再婚了?”虽然这是人家的私事,不过看钟魏敏不避讳的样子,许少央也就乐得八卦了。

“他?他倒是想啊,可人家没理他,如今厚着脸皮开足马力猛追人家呢。”钟魏敏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你不知道,我爸退休后的时间全部都花在追求第二春上去了,所以我­干­脆过我妈这边来住,眼不见心不烦,再说了,这边离我们分局也近一点。”

许少央有些羡慕了,看得出来,钟魏敏父子的关系很好。他跟父亲从来都是三句话嫌多,自从父母离异后,他跟父亲的来往就完全断绝了。

“你爸……你爸要是给你找个比你还年轻的后妈怎么办?”想到自己老爸那个比自己还小了两岁的小三,许少央心有余悸。

“就他?呵呵——帮我找个老爹都悬,还指望他给我找个年轻的后妈!”钟魏敏咯咯笑着,吃完面拿着碗到厨房自己清洗。

许少央不介意下厨做饭做菜,但是非常介意那油腻腻的善后清洁工作,钟魏敏第一次来讨吃的时候他就已经申明了吃的有,但是碗得自己洗。所以钟魏敏洗碗已经习惯成自然。

直到钟魏敏回到了对面,自己也躺倒在床上的时候,许少央才琢磨出一句话来,“帮我找个老爹都悬”。什么意思?许少央被惊得睡意全消。

如果说那对执拗的悲情恋人并不能给他太多的震撼,那么钟魏敏的这句话则的确是让他惊悚了。

隔天早上,许少央在卫生间照镜子的时候,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顶着两只黑眼圈,不算太明显,但是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睡眠不足,而且明显的,­精­神也不济。

昨晚上他一直琢磨着钟魏敏的那句话,恨不得将那罪魁祸首从床上揪起来问个明白,难道说钟爸爸原来是个GAY?

这也太言情了,或者说这也太狗血了。

钟魏敏那种态度摆明了就是无所谓,仿佛这世界上老爸找个老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又或者钟魏敏本身就是一gay?可能吗?人对自己的同类项会有一种直觉,比如他很容易就判断出秦晴的取向来,可是,跟钟魏敏接触也有一个多月了,怎么他愣没看出来?就钟魏敏这样的人,应该不是隐藏得很深的呀!还是钟魏敏阳光灿烂下其实是深深的城府?

不过,用退休的全部时间去追求一个男人,真是这样的话,这钟老爸还真是——前卫。许少央对钟老爸不由的产生了几分敬意,一把年纪了还敢追求同­性­情人,这种勇气真真当得起“伟大”二字。许少央自己想要冷心冷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羡慕和赞赏敢爱敢恨的人。

有所追求总是一件好事,许少央自己就在无欲无求中混吃等死。

阳台上,钟魏敏练着哑铃,看见许少央就­精­神抖擞的打招呼。

“你这是刚睡醒还是正准备睡呀?”钟魏敏揶揄他。

“刚睡醒。”许少央懒洋洋的打着哈欠,感觉怎么跟人家倒时差一样?

“你这叫刚睡醒啊?”钟魏敏好笑,“自由职业者就是好啊。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要不,你也试试?”

“那就没法子了,我那点本事,家里蹲非得饿死不可。”

许少央就说自己熬了锅­肉­末粥,问钟魏敏要不要过来吃点?

那还用说!钟魏敏很自然的又坐在了许少央的早餐桌旁。

其实,许少央还是很欢迎钟魏敏过来吃饭的,两个人吃味道都觉得特别香。

当钟魏敏知道许少央这两天接了个口译的活儿的时候,钟魏敏惊讶的说那家酒店就在他们分局旁边。

“得了,呆会儿吃完你跟我一起走吧,我昨晚开车回来的。”钟魏敏说。

那倒也顺路了。

吃过早餐,两人就坐上了钟魏敏的那辆切诺基,一起出发。

许少央为了这两天的门面还特地打扮了一下,西装革履,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赵禹说为了方便翻译,希望许少央今天晚上就住在饭店里,这其实不过是不想给许少央太多泄密的机会。看在钱的份上,许少央没反对,在公文包里放了一点洗漱用品。

从没见他这么如此正式的钟魏敏上上下下的将他打量了一番,说行啊,真有那么几分­精­英的派头,就是衣服显得有些肥了。

这不奇怪,这衣服以前的许少央穿刚刚好,现在被胃溃疡折磨得只剩把骨头了,这衣服还能合身才怪。许少央许久已经没有出席需要穿这种衣服的场合了,所以一时没想到服装的合身问题。不过也就两天时间,自己不过是个翻译,将就两天就完事了,没必要刻意去买套新衣服。做为宅一族的许少央现在不太计较自己的形象问题。

到了饭店门口,钟魏敏就放许少央下车,说有什么需要就给他打电话。

许少央比预定的时间早了那么半个小时左右,他也没到约定的房间去找赵禹,而是在酒店大堂的休息沙发上坐下,随手拿了份报纸看起来。

守时是一种美德,在守时守信方面,许少央一贯口碑良好。

看了没多久,他看见有人在他的报纸前站住,他以为那人想要穿过他的脚边进到里边的沙发上去坐,因此头也没抬,微微侧了一下身子,打算让那人过去。

可是,那人却没有动,于是,他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人。

“许少,好久不见。”唐坤模样依旧,春风得意的派头却是不曾见过的。

“真他 妈的倒霉,出门不看黄历,大早上就触了霉头。”

许少央自嘲的冷哼一句,抖了抖手里的报纸,低头仍旧看他的报纸,没打算理会跟前的人,仿佛从来就不认识这人似的。

“很久以前我就说过,很多东西都会变,可是用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比如说,脾气。许少看东西会很入迷,这点也没变。”

许少央充耳未闻,对着报纸数着上边的字数。

唐坤在旁边的茶几上坐下,摆明了耗定了许少央,“许少,我们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有些事情我们欠你一个解释,可是,一直找不到你,连你老家那边我们都去打听过,没想到,原来你在这儿。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许少央没吱声。

唐坤看了看手表,说呆会儿他还有个会晤,没法子多聊,说着他抽出一张名片递给许少央,见许少央眼皮都没抬,于是放在茶几上推到许少央跟前,“有什么想问的,我知无不言。”

说完,唐坤起身离开。

等那人进了电梯关上了门,许少央的脑袋才从报纸那儿抬起来,

解释吗?事实不会因为一个解释而改变。

看看时间差不多,许少央起身上电梯,茶几上的那张名片他看也不看一眼。

“呀,你怎么这么瘦啊?”看见许少央的第一眼,赵禹就脱口而出。这也难怪他惊讶,毕竟毕业以后,他跟许少央都是网络联系,根本就没见过面,而许少央当然更不会三八兮兮的告诉人家自己的状况。

许少央看他一眼,这赵禹还是老样子,矮矮胖胖。他在房间中央站定,看着赵禹说:“别跟我说这次的中方代表是唐坤!”

赵禹脸上就有些涩,笑得有些­干­,“你们见过面了?他跟你说的?”

“他什么都没说,我猜的。”

“许少啊许少,你还是那么聪明。”赵禹摇头感慨。忙张罗着让许少央坐下,又问许少央喝不喝咖啡,说是记得许少央最喜欢蓝山,所以还给许少央特地准备了一罐正宗的巴西咖啡豆,可惜现在在酒店客房只好因陋就简喝点速溶咖啡了。

闻着空气中弥漫开来的咖啡浓香,许少央淡然说他不喝咖啡已经很久了。

“你说实话,这次找到我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许少央翘起二郎腿悠闲的问,他知道答案,但是他想从这人嘴里听句实话。

赵禹手里递到一半的咖啡僵在半空,顿了顿然后才讪讪的说他真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跟许少央还有联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唐坤找到他的时候就直截了当的说想要接下这个标的就得让许少央出来。

“许少,天地良心,我还真是没跟他说过你的事情——事实上我哪儿知道你的事情啊,除了工作上的事,关于你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当然,就知道你来了北京。”

“三万块!三万块,这活儿我接!”许少央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跟谁过不去都好,他不会跟钱过不去,只是,这下套让自己钻的仇不报就太对不起自己了。而他知道赵禹别无选择。

笑容在赵禹脸上僵住,嘴­唇­翕动了两下,然后才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说行啊,这事是他不地道,他认罚!

“那么,现在可以把背景资料给我看看吗?”许少央笑得客气。

会晤就在酒店的一间小包房里进行,中方代表唐坤带着一个模特般漂亮的女助手,两人之间暗潮涌动,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只是,唐坤手上戴着铂金婚戒,而女助手手指什么也没有,看来,唐坤这红顶商人做得挺滋润的,完全没有了当初将西红柿炒­鸡­蛋当成珍馐美味的穷酸样儿。

一个一边说要给自己一个解释的人,一边又这样不动声­色­的摆了自己一道。许少央纳闷当初怎么就会将这样的人当朋友呢?果然是有眼无珠。

这次的会晤是很有戏剧­性­的,因为法方代表除了一个已经谢顶了的中年大叔托尼尔之外,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是昨天晚上帖子上的风云人物——JF.雷基。

当然,雷基并不知道坐在对面的许少央是何许人也,所以才会用饶有兴致的目光打量着许少央。

许少央垂着眼帘认真的看着手头的资料,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是在为三万块钱而战,否则他无论如何无法面对这些能让自己吐出隔夜饭的东西。

这次龌龊的,灰暗的商业内幕交易进行得相当的顺利,行贿的受贿的皆大欢喜,个人利益有了保障,以后就是冠冕堂皇的台面谈判了。看在钱的份上,许少央的翻译工作尽善尽美,他已经学会不以个人好恶来做为行事原则了。

磋商比预想的结束得快,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事情就完了。许少央在会谈结束后没理会唐坤找他“好好谈一谈”的邀请,只是提醒赵禹记得四十八小时内将佣金打到他的账户上,然后就准备离开,至于原计划的住宿,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

没想到他想走,却被人拦住了,雷基一脸诚恳和热情的邀请他“喝一杯”,庆祝他们合作愉快。

还“喝一杯”,对着一群令人作呕的人,许少央连午饭都吃不下,哪里还有“喝一杯”的兴趣。然而,对于他礼貌的拒绝雷基却不罢休,一再坚持他的邀请,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这头猪是不是将每个中国人都当成了那个没脊梁的女人?许少央皱起了眉头,鸟都不鸟那头猪,在小包房里当你的传声筒那是为了钱,现在谁还理你这头肮脏的猪!许少央非常­干­脆直接扭头走人。

然而雷基却一把拉住他的肩膀,许少央顿时大怒,本来就积怨已深,于是盛怒之下,他顺势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直接将那个身高至少一米九几的人摔在了酒店的走廊上。即使这家酒店很贴心的在走廊上铺上了厚厚的地毯,那人也难免被摔得呲牙咧嘴七荤八素。

“少央,你的身手还是那么漂亮。”一个浑厚华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许少央下意识的停住了想要抽离的脚步,然而,仅仅只是停顿了那么一小会儿,仅仅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他毅然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但是,下一秒,胳膊被拽住了,攥得死死的。

“少央,你就那么不想见我吗?”

许少央没有过肩摔那个人,如果可以,他甚至宁愿砍掉这条被抓住的胳膊,只要不再与这个人有任何接触。

许少央挣了挣,没有挣脱,于是他拿出手机拨打了钟魏敏的电话。实在是他手机上没几个人的号码,而眼下能利用的似乎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现在用空吗?我在酒店这边遇到了点麻烦。”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许少央简洁的问,钟魏敏顿时紧张起来,说他就在办公室。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想让你接我回家。”许少央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告诉了钟魏敏具体的地方。

“好的,五分钟后到。”

挂了电话,许少央又用力的一挣,这一挣,胳膊就被放开了。

雷基从地上爬起来,满脸兴奋,哇啦哇啦的说好有个­性­,他喜欢这样辣辣的个­性­。

许少央很想冲着这头法国猪的裤裆再补上一脚,可惜,这种公众场合不好太过暴力,否则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

这雷基在也有他的好处,那就是许少央身后的那个人不得不去应付他,因为雷基对这个中方年轻的老总也很有兴趣,用娴熟的英语在跟那人套近乎。

上亿元的大交易,那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也要应付两句。

许少央抓住时机迅速脱身上了电梯,从始至终都没看那人一眼。

他刚出到大厅,就见钟魏敏一头撞进来。

“咦?你在这儿?没事吧?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胃疼啦?”

小警察显然有着良好的身体素质,跑得这么快,却连气都不喘一下。

看到这人脸上真实的担心,许少央突然觉得非常的知足了,不管这世界如何的被谎言和欺骗充塞着,在某个角落,总有一份不经意的真诚温暖着你。

10

“少央……”那人的声音如影随形,“我们谈谈,好吗?”

唱歌堪比专业水准的人,说话控制声线也很老道,那声音听上去真诚,期盼,渴望,还有委屈。

“我一直在找你,我需要对你做出一个解释。少央,给我个机会,好吗?少央——求你了……”

许少央拉起钟魏敏的胳膊,“走吧,带我回家!”

钟魏敏看看他身后那人,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非常配合的抬起长胳膊搂住他的肩膀,温柔体贴的说:“走吧,我们回家!”

钟魏敏是骑着自行车来的,他的自行车很随意的扔在酒店旁边的花圃旁。钟魏敏将许少央的公文包扔进车前篮,骑上车,两条长腿撑住地面,“来吧,上来吧。”

许少央顺从的跨坐在自行车那锈迹斑斑的后架上,钟魏敏脚一蹬,欢快的喊了一嗓子,“走咧,咱们回家。”

车一动,许少央下意识的伸手圈住钟魏敏的腰,那人温暖的体温顿时传导到了他的全身。他将脸贴在了那个宽厚的背上,隔着薄薄的T恤感受着那人橡皮一样的肌肤——好舒服!

回到家,许少央就把自己一家伙摔在了床上——娘啊,太久不运动的后果就是先前那个过肩摔在摔了人的同时也将自己的腰给闪了。

一路上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谨慎的沉默的钟魏敏得知这个情况,脸上的担心和惊愕渐渐被越来越大的笑容所取代,然后——

“哈哈哈哈……你太有才了……哈哈哈……”愉快的笑声在屋里里回荡着,像极了樱木花道那大茶壶壮的狂笑。

许少央先前的那种痛苦,绝望和悲哀都被这笑声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恼羞成怒,“笑什么笑!那人是头法国猪好不好?两米的身高,真正一头猪的体重,我容易吗我?我又没有吃到午饭,饿得直发抖……”

许少央趴在床上,恼恨的捶着床板气急败坏,娘希匹,丢脸哟,他许大少当年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至少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或多或少在校际比赛中拿到过一两个名次,现在居然被一个区区的过肩摔闪了腰,这英雄没落得也太让人受不了啦……呜呜……

这最开始的时候,许少央没太大的感觉,将那头法国猪给摔出去以后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大约最初的麻劲过去了,这坐在自行车后架上以后腰部的不适才渐渐强烈起来,勉强着回到家,一放松下来,才觉得人都软了。

毫无同情心的尽情狂笑过后,钟魏敏到底还是挺能发扬一些兄弟爱的,他先是将许少央从床上扶起来坐到沙发上,然后未经许可就将许少央那舒服的席梦思床垫给翻开挪到一边去,一边跟抗议的主人说腰不好的人最好的就是睡硬板床。

“你没见故宫里那些皇帝睡的都是硬板床啊?”

许少央气急,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谁跟那些个老古董比呀?他一把骨头,睡硬板床咯得慌。

钟魏敏熟门熟路的找了块抹布擦床板,一边对许少央进行耐心的说服教育工作,说关于跌打损伤他是内行,多少知道腰闪了应该怎么办。

于是许少央就只有憋住了满肚子的抗议,这话听得倒是实在,小警察工作的特殊­性­应该会使他没少接触跌倒损伤之类的硬­性­伤害。许少央自己以前练习跆拳道的时候也没少有过磕磕碰碰,可是说到闪了腰别说他自己就是身边的人也没有碰到过,唉,为什么运动前一定要热身,就为了避免运动损伤啊。他可算是明白教练苦口婆心原来真不是年纪大了啰嗦,实在是血泪经验啊。

好在许少央是享受型的,舒适讲究的床上用品买了一大堆,因此,钟魏敏很快就收拾出一张铺着厚厚的被褥的硬板床来,换好家居服的许少央趴上去感觉还挺不错的。不过,当钟魏敏很自然的撩开他背后的衣服时,他还是警觉的叫起来,“你要­干­嘛?”这是一个GAY的本能反应。

“按摩啊!还能­干­嘛?”小警察莫名其妙,一脸的纯良。

“哎,你还真懂啊?别江湖郎中无证行医吧你?”怨不得许少央不信任,腰可是人体的关键,一个不小心那是一辈子的事情,二舅妈当初生温凯的时候没当心,结果现在就常常闹腰疼。

“放心吧,别的不敢说,这个还是懂点的,咱楼下那张大妈的老伴儿前年就闪了腰,可比你严重得多,当场都动不了了,我跟着跑医院有些日子,该懂的自然就懂了不少……”

“呀,敢情我就是一小白鼠啊?”

小警察就有些窘,然后说要不咱们还是上医院吧。

许少央心一软,自己的不信任会伤了人家好心,何况,钟魏敏也不像是满嘴跑火车的人,“行了行了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快点动手吧。”

钟魏敏就笑,什么叫快点动手啊,你当你威武不能屈二十年后又一条的好汉啊?说着钟魏敏还真是轻柔的按上许少央的后背,用手掌在脊柱两旁,从上往下边揉边压,他的手厚实柔软而且非常温暖,热乎乎的按在腰上很是舒服。

许少央以前也曾经有过这样温暖的手,身体不好以后,手脚就是终年冰冷的了。

按摩了大约十分钟,许少央感到腰部明显的松了很多,这会儿钟魏敏又叫他起身要跟他运背,就是两人背靠背,钟魏敏将许少央背起来,然后低头弯腰,轻轻左右摇晃,同时让许少央两脚向上踢,过了三五分钟,休息一下,又重复一次。如此这般的重复了几次之后,还真别说,许少央觉得腰上的感觉已经大好。

“这几天没事我就多给你做做,你这情况看上去也不是太严重,人家严重当时就能动不了了,所以你一定会很快就能恢复的,不用担心。”

“没想到你还真是有两下子,谢啦。”许少央躺在床上真心实意的道谢,看看时间,这也快要到下班的时间了,不会因此误了钟魏敏的全勤奖吧?

“没事,今天没什么事。”刑警因为作息时间不稳定,考勤要求相对的也就宽松一些,“再说了,我出来的时候跟我们头儿请了假的。”小警察倒是很有先见之明。

许少央放心了。腰不太疼了,另一种感觉就变得清晰起来。

“哎,你­干­嘛?闪了腰就该卧床休息,你起来­干­嘛呀?”钟魏敏摁住想要爬起来的许少央。

“那也不能绝对吧?我要吃饭要上厕所,这些不都得起床啊?”许少央白了他一眼。径直起身扶着腰慢慢的就想往厨房摸去。

小警察又唠叨起来,“哎,你不说要上厕所吗?你进厨房­干­嘛呀?”

许少央给逗得想笑又不敢笑,怕惊着了腰,“谁说我要上厕所啦?我伤着的是腰又不是脑子,难道还能分不清厨房和厕所?”

小警察悟了,“你肚子饿了?那你说话呀,我不一大活人在这儿,说一声不就成了!”

钟魏敏赶紧将许少央半搀半抱的扶回房里躺下,还门儿清的冲了杯蜂蜜水给许少央喝下,“你说你也忒见外,有什么跟我说一声不就成了?再说了,平时你那么照顾我,这会儿该我出力的时候你还客气什么!想吃啥?”

许少央躺在床上,看着那人,有些感动,有些好笑,“面条吧。”

“成,这就给你做去。”钟魏敏满口答应着进了厨房。

听着厨房拿乒乒乓乓锅碗瓢盆的声响,许少央安心了。幸好还有个钟魏敏,不然,自己这会儿就真是没着没落了。

安静下来,另一个模糊的印象也就渐渐清楚了:方知乔果然是方知乔,一旦志在必得,就不择手段。

其实,从见到唐坤的那一刻起,许少央就明白方知乔已经不远。

唐坤和方知乔情同手足,而这两人也似乎是在印证着“兄弟是一辈子”的传说,同进同退,说得好听点那是患难与共,说得难听点那就是狼狈为­奸­。所以,不管什么事情,有唐坤在就肯定少不了方知乔的份儿,同理,有方知乔的份儿,就肯定少不了唐坤的掺和。

明知道会碰到方知乔却仍然坚持了下来没有避开,是因为许少央不想让人以为他是在逃避,况且,他也想用另一种方式来告诫某些人别他妈的跟我谈感情别他妈的指望我旧情难忘,老子现如今除了钱什么都不计较,情值个P,你方知乔也就不过是个P的价值。

钟魏敏的面很快的就煮好了,热气腾腾的端到房间里来,闻着倒是挺香的,可是,等许少央坐起来看到那碗面的时候却傻了眼,他从来不知道面还可以煮成这个样子——他不确定的看了看钟魏敏,坐在他床边的钟魏敏捧着一只许少央平时拿来盛汤用的大海碗,难为情的喃喃说好久没煮过东西了,火候没掌握好这面好像过了一点烂了一点­鸡­蛋老了一点­肉­末酱油多了一点西红柿没来得及煮透菜叶儿还有点生,那个要不我再重新给你下一碗面?

唉,许少央暗暗叹气,错在自己,一开始就不该指望这位不是吃食堂就是吃快餐要不到处讨饭的主,错了就是错了,这碗足够三个他吃的面就是代价。

接过汤碗,那汤碗在许少央手里索索发抖,也不知道是太沉的缘故还是许少央真的是饿得发抖,总之钟魏敏立刻又接管了这个汤碗,找来许少央平时在床上放笔记本电脑的小木桌架在床上当了饭桌。

尽管这面的卖相实在是不敢恭维,尽管这面的味道咸得能直接将许少央的肠子腌成肠­干­,对饮食颇为讲究的许少央还是很捧场的吃了十几口,怎么说他也是饿了。

再三确定许少央真是吃饱了以后,钟魏敏就着许少央吃剩下的填起肚子来了。

许少央看着这位仁兄三口两口将那面给扫个­精­光还砸着嘴巴说哎呀盐放多了,不由目瞪口呆,这哥们也太不讲究了,就这么吃人剩饭他也不怕难为情?

“知道咸你还吃得这么欢?”

“那什么,你都没嫌弃,我敢做声啊?”钟魏敏倒是老实,耳朵红得透亮,“对不起,你受了伤,我没能照顾好你倒给你吃这样的东西……早知道叫外卖算了。”

这般腼腆的美人样着实是养眼,很是弥补了刚才口腹之欲的不足,因此许少央很大度的说没什么了,生病的时候能有一碗热汤面我已经非常知足了,谢谢啊!

许少央说话的时候一直强忍着想去摸摸那红彤彤的耳朵的欲望,天呐,看上去好可爱,不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很烫手?

“去,好人做到底,给我倒杯水吧。”许少央理直气壮的支使着人家,那面也忒难吃了,他这么委屈自己他容易吗?不找点平衡怎么行!

水很快的就倒来了,钟魏敏很自然的又在许少央的床沿坐下,换成是平时许少央一定会发飙的,哪有不换个­干­净衣服就往床上坐的道理,不过今天他没那心情计较,免费的护工,这就值当了。

喝了几口水,许少央那苦涩的喉咙好受些了,就问钟魏敏上一次下厨是什么时候?

钟魏敏翻着白眼想了半天才说不记得了。

“我们家以前住的是公安大院,我爸成天不着家,我跟我妈我们娘儿俩图省事就­干­脆也去食堂吃饭了,后来搬到这边来住,这边厂子也有食堂,所以也是吃的食堂。我爸倒是挺会做饭的,他在家就变着法的给我们做好吃的,可惜,他在家的时候很少。”钟魏敏说。

原来如此,难怪能煮出这么惊悚的东西来,缺少锻炼的机会啊。

“那你是怎么学会做饭做菜的?你手艺那么好,总不至于家里是开餐馆的吧?”钟魏敏反问许少央。

“那倒不是,只是很久以前我喜欢上了一个挑嘴的人而已。”许少央有点自嘲的说,然后惊讶于自己能如此平静的提起那个人来。

“那个人真幸福。相信我,他一定会后悔的。”钟魏敏说着,扶着许少央又躺下了。

听到这样拐弯抹角的赞美,许少央有着小得意,然而,他随即意识到钟魏敏已经知道他的这段付出没有结果。许少央总算是有了点钟魏敏是个警察的感­性­认识。

“哎,好像从来没见你穿过警服!”­干­躺着,不做点什么真的会闷死人,而且,此时的许少央非常害怕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有个人,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所以,他不想轻易的放钟魏敏离开。而他又不想让钟魏敏掌握发言的主动权,谁知道小警察会问出些什么敏感问题来,所以,许少央变得爱说话了,尽量将话题往小警察身上靠。

“一般是正式场合才穿吧,毕竟我们这个工种还是穿便衣方便些。”

“你的衣服怎么有时候老是挂阳台上啊?日晒雨淋个好几天!”许少央明知故问。

“那也没法子,任务一下来,抽脚就走人,哪还顾得上这许多。”

“哎,要不这样吧,你的衣服以后我替你收吧?要不日晒雨淋个好几天­干­净的衣服又变脏了,洗了等于没洗。”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对自己照顾有加,不回报一下不太好意思,而且,收收衣服不过举手之劳。

“这样啊……”钟魏敏挠着脑袋,耳朵又开始有点红,“那就太麻烦你啦,回头我给把房门钥匙给你吧,谢谢啊。”

“值钱的东西金卡银卡现金珠宝首饰请妥善保管,务必加上防盗锁若­干­,请千万不要引诱我犯罪,否则我会告你钓鱼执法。”

钟魏敏大笑。

天黑下来的时候,钟魏敏又给许少央运了运背,然后又是一轮按摩,这样以后,许少央真的觉得腰部的感觉越来越好了。

钟魏敏奚落他自不量力,对于他分辩说自己只是热身不足很是嗤之以鼻,说他活该,长期当缩头乌龟的下场就是扬眉剑出鞘结果才发现这剑居然已经朽了用不了了,白白浪费了一腔热血。

小警察的话噎得许少央无话可说,这看起来明明没心没肺阳光灿烂的小警察好像也挺犀利的,而且还非常善解人意,大约是看得出来许少央不想提,所以他完全没有打探酒店里的那些人和事。

自打认识钟魏敏以来,许少央一直就没将钟魏敏的职业当回事,他看到的钟魏敏不过就是个成天笑呵呵的阳光美人而已,热情好客的自来熟,厚脸皮的食客,他从未设想过工作中的钟魏敏是什么样子,而现在,面对面近距离的接触以后,他隐隐约约的看到了钟魏敏的另一面。

再然后,一直坐在床沿陪许少央说话逗闷子的钟魏敏很大方的说自己的肚子又饿了。许少央闷笑不已,倒真是个诚实的孩子。这回,许少央担任场外指导,在他的细致的指导下,钟魏敏这第二碗面勉强过了及格线。许少央尝了两口,谢天谢地,这回不再打死买盐的了。

两人正在吃面说话,有人敲门了。

会是谁?该来敲门的已经在房门里边了,温凯应该在学校,秦晴?

11

来人不是秦晴。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钟魏敏正好吞下最后一口汤,砸吧着嘴巴去开门。

“请问,少央在吗?”

许少央在卧室里听到这个声音,通身一震。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方知乔啊方知乔,你还是那个样子,志在必得,想要,就一定要得到。

许少央坐起来的时候,钟魏敏正好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今天酒店里的那人,要见见吗?”

“不见我他是不罢休的。”许少央起身。

“要换换衣服吗?”钟魏敏问。许少央身上穿的是很随意的家居服。

“不用。”

“那,我回那边一下,有事就招呼一声。”钟魏敏低声说。

“回去­干­嘛?呆会儿我还指着你我捏腰捶背呢,想跑?门儿都没有!在我屋里上上网,这事我很快就处理完。”许少央也压低了声音。

将小警察圈住,许少央一手托着腰,一手拉开门出来,然后反手关上了房间的门,将方知乔想要窥探的视线给挡住了。做戏就要做全套,穿帮了就不好玩了。

其实 ,不过三年多没见面,风华正茂的方知乔一如当初那样的英俊潇洒,可是,许少央就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少央,你不舒服吗?气­色­不太好。”方知乔依旧那般的知冷知热,修长的手指眼看就要抚摸上许少央的脸庞,仿佛一切都没变,甚至三年的空白也不曾有过。

许少央一矮身,坐下了,堪堪躲过那只手。坐下的时候,他随手拿过一只靠垫垫在腰后,虽然已经舒服了很多,但是稍不注意还是疼。

“怎么回事?你瘦得这么厉害?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方知乔在他跟前蹲下身子,深情款款的看着他。

许少央几乎破功——这人不去演戏实在是巨大的资源浪费。他没有说话,只是歪着头看着这人,看这将生活也当成了舞台的人还能演绎出些什么来!

“今天的事情,是我逼赵禹的。我一直在找你,找疯了。我知道你会跟你二舅过,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找他,就找到你父亲,他怎么说也算是有点头脸的人,容易找,他告诉我你二舅在哪儿……呵呵,你二舅妈挺有个­性­的,一盆水把我浇了个透心凉……他们真的很好,看来真是疼你到骨子里去了。所以,他们什么都没告诉我,不过,我能猜出来,你已经不在那儿了……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赵禹,没想到这条线居然是活的,我高兴极了,我想,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少央,我很想你,非常非常想……”

看着那颗埋进自己膝盖的脑袋,许少央深吸了口气,“你擦香水了?”

方知乔连忙抬起头来用湿润眼睛的看着他,嘴角抹开一丝笑意:“别误会,是古龙香水,你知道的,男士专用的……”

“我记得你说过,擦香水的男人真他妈恶心!”看见那人眼里透露出点困惑,许少央笑了笑:“你瞧,你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你了。同样的,许少央也不是原来那个许少央了——放手吧,方知乔!今天的许少央已经不是当初你喜欢的那个许少央了,今天的你也不是当初我喜欢的方知乔了,所以,结束了。”

那人黝黑的眼睛里透出森然来,然而只是转瞬即逝,随即又被很好的隐藏了起来。方知乔笑了笑,站直了身子,指着那扇紧闭着的门说:“别跟我说现在你已经爱上了别人……”说着话,他敲了敲那扇门,然后对打开门的钟魏敏客气的说:“钟警官,谢谢这段时间以来你对少央的照顾。”他向钟魏敏伸出了手。

钟魏敏热情的跟方知乔握着手,乐呵呵的笑得没心没肺:“哪里哪里,是虾仔一直在照顾我……”一个不留神,许少央的腰吃了点力,顿时疼得他差点倒抽一口气,虾仔?这小警察咋知道自己这个小名的?该死的温凯你个大嘴巴,看我饶得了你!那方知乔听到这个称呼也忍不住看了一眼许少央,眼里是一丝惊讶。

“要不是他,我不会觉得这么幸福!大概你也知道吧,他做菜真是一绝,现如今把我的胃口都养刁了,不瞒你说,他可算是把我的胃给栓牢啰……”这话钟魏敏是凑近方知乔说的,一副哥俩好我只跟你说的模样。

方知乔脸上扯出几丝笑容来,“钟警官表演生动又一表人才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

“见笑见笑,方先生人生如戏,高人面前我那点三脚猫的本事实在是贻笑大方。”钟魏敏一脸憨厚纯良阳光灿烂得如同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跟方知乔对视着,仿佛看见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咳——”许少央站起来,“敏子,收拾收拾,打烊了。”

方知乔看看许少央,点点头,“少央,你休息吧,回头我带你去看我们的新家。”

说完,方知乔客气的跟钟魏敏道别:“钟警官,对门对户的,少央还请你帮忙照顾着点。再见!”

“方先生,再见!”钟魏敏彬彬有礼,送客出门,体贴又周到,“走夜路,请小心脚下!”

许少央叹气,他果然是有眼无珠,看人老是走眼,当初看方知乔走了眼,如今看钟魏敏也走了眼。

进屋趴在床上,钟魏敏很自觉的撩起他的衣服给他按摩推拿起来。

“这就是那个挑嘴的人吧?”钟魏敏说,“看吧,我说过他会后悔的!不过,看起来他不是省油的灯,他身上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

“你倒是挺会看人的。”许少央心悦诚服,在这点上,他不抬杠。

“你忘了?我是警察。虽然进不了特警队,可是,我仍然是个好警察。”

“你就吹吧你!好警察?那你说他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许少央嗤之以鼻。除了跟踪他想不出来方知乔能用什么手段这么快就找到自己。

“没见我回来的时候一个劲儿钻巷子呀?要不是带着你不方便我早甩开尾巴了——不过,他真是都安排好了的,少说有两个人负责跟着咱们……这人还真是演戏演上瘾了,他以为他真是在拍警匪片啊!”

钟魏敏正好说到许少央心坎上去了,方知乔应该是一开始就安排好了,这年头没有什么是秘密的,要打听清楚自己跟钟魏敏的关系一点儿也不难——方知乔果然是应该回到他父亲那里,许少央给不了他这样的舞台。

“敏子……”

“嗯?”钟魏敏专心手上的动作。

“你们警察的心里素质是不是都特别强?还是你们见惯不怪了?我是gay,­干­嘛你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觉得我该怎么反应?哎呀,不好啦,碰到个GAY,我死定啦,完蛋啦我会被传染啦艾滋啊——” 钟魏敏尖声怪气的嚷嚷。

“毛病!”许少央哭笑不得有心要给那人一脚腰上又不得劲。

“那不就结了!”钟魏敏的声音很诚恳,“不就同­性­恋嘛,碍着谁啦——再说了,我身边好些朋友就是同­性­恋。”

“真的?”

“嘘,别动,你这条腰还想不想要了?”钟魏敏摁住想要转身的他,“真的!哪天介绍你认识认识,他们都是特别好的人。”

“哎,对了,那天你说你爸的第二春想给你找个老爹是啥意思啊?”许少央趴在枕头上,声音有点闷。

“那个啊?就是那么回事。我爸喜欢上了一个人,只不过这个人恰好跟我爸的­性­别一样而已。”

“那……你什么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那是我爸自己的事儿!再说了,那马叔也是个挺好的人,配我爸绰绰有余。”

“这么开明?你爸怎么说也是退休­干­部吧?何况,就不怕这事影响到你?”

“如今二­奶­三­奶­四­奶­横行,我爸不过是一心一意找个共度余生的老伴儿,虽然是同­性­,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可是强过千百倍了,至于我,那就更挨不上了。现在不兴连坐那一套。”

“那现在呢?你爸革命胜利了没有?”

“还没。”

“为什么?那什么马叔不乐意?”如果是这样倒不奇怪,毕竟不是谁都能有这父子俩的开明的。

“应该不是吧,马叔跟我那些朋友的关系很不错,没见他有什么不良反应,就因为这我爸才敢大胆往前冲的。只是我爸以前不知道怎么得罪过人马叔,弄得现在上赶着求人人都不理他,可把我爸给折腾得有劲没处使——其实,马叔人特好,是个知识分子,温文尔雅,学贯中西,我爸倒是有眼光,就是缺少点技巧。”

“哟,听你这话,你倒是经验丰富啊?”许少央揶揄道。

“那不是旁观者清嘛!”

没能看那人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耳朵又红了。许少央已经明白,这人不好意思的时候耳朵会红。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隐隐的听得隔壁房间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谢天谢地,这小警察没有打呼的毛病。

是许少央主动要求小警察留宿的,理由很简单,现在他处在非常时期,需要有人就近照应着。钟魏敏很爽快的答应了。其实,许少央这腰已经好了很多,完全不需要这样赖着人家,只是,在这样的夜晚,知道自己并非一个人,就像疲惫不堪的时候能有所依靠,这份满足和安心能让人贪恋。他很害怕钟魏敏离开以后,屋子里只留下自己的那种感觉,父母离异的时候,跟方知乔分开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如同荒野上的孩子,无所归依,不知来去,那份茫然和恐惧常常是他梦中的主角。 现在,知道在隔壁房间有一个能关心和照顾自己的人,夜,就不再漫长。

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过肩摔就能让自己闪了腰,许少央自嘲的笑笑,这是­阴­沟里翻船,够倒霉的,不过,没有什么比碰到方知乔更倒霉了!

小警察不愧是警察,看人看事能够一针见血,方知乔的确是有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今天话里话外传达的意思再明确不过。许少央头疼了,假的真不了,小警察这烟雾弹似乎根本就没起什么作用,躲避吗?许少央不服气,靠,老子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老子凭啥要亡命天涯呀?再说了,不就一段孽缘嘛,他许家大少从小怕过什么?我许大少不乐意,天王老子都别想让我点个头。

以不变应万变,走着瞧!

12

“一二三,甩开手,大步走,一二三,甩开手,大步走……”

早上,许少央是在楼下大爷大妈们晨练的号子中醒来的。昨晚上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可是,显然睡眠时间不是很充足,因为这会儿他觉得有点头疼,典型的睡眠不足的症状。

躺在床上听了听楼下那些朝气蓬勃的声音,许少央想自己的腰好了以后也该锻炼身体了。他固然不拍死,甚至还有点渴望死亡,但是,死不了而活受罪却是他害怕的。这次闪了腰,虽然算不上什么严重,但是这份皮­肉­之苦已经让他不寒而栗,况且,这次,他很幸运的身边正好有个知冷知热的钟魏敏,可是,以后呢?这要有个万一,自己是不是连口热水都喝不上了?如此这般,可见,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果然是真理。许少央决定即日起就调整自己的作息时间,然后每天抽出一定的时间来锻炼身体,尽量让自己活得健康一点。

他小心翼翼的坐起来,两手叉着腰试着找了找感觉,居然还行,除了隐隐的疼之外,整个腰部已经没有明显的不适了,看来,这急­性­损伤处理得当还真是可以恢复得很快的,小警察还真有两下子。

清醒了,就开始发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许少央注意到自己原本开着的房门已经关上了,于是拉开房门,顿时陷入了一股煮饭的浓香之中。

“哟,你醒了?”小警察正好从厨房里出来,­精­神抖擞的打着招呼,又嘘寒问暖。当听到许少央说腰已经大好的时候,小警察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看吧,跌打损伤,我内行。”

“可以理解,久病成良医。”许少央其实是非常感谢小警察的,但是看他这得意的小模样儿,忍不住又想逗逗他。

钟魏敏挠着脑袋,脸上挂着委屈的讪笑,“那才没有呢,我很注意保护自己的。”

“那就好,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别人。”许少央善意的提醒,一边满意的注意到小警察的小圆耳朵又红了。钟魏敏的这份孩子气很是称许少央的心。

钟魏敏熬了一锅粥,是很大一锅,满满的。

“我想试着做点吃的给你,可是,好像不太成功。”小警察的耳朵更红了。

在这样的早晨,有人愿意为你动手做早餐,这本身就能让人非常的幸福了,即使只是试验!不过,许少央不介意做小白鼠。

许少央坐在桌前,看着小警察犹犹豫豫的端来一碗粥,上边除了飘着油花之外,还飘着剁碎的肥­肉­,他忍不住好奇的看向钟魏敏。

钟魏敏读懂了他的疑问,连忙解释说这是瘦­肉­粥,“我想着光吃白粥没多少营养,看冰箱里有新鲜的碎­肉­,就放进去了,本来我还想放­鸡­蛋的,可是,我又怕你不喜欢太杂的……”

小警察说得象个做错事的小朋友在承认错误。

许少央用调羹在碗里晃了晃,汤底稀稀的起来几颗米粒,还有一些沉底的瘦­肉­,还好,这瘦­肉­米汤还是熟了的,还好,没放­鸡­蛋,否则那白不白黄不黄的东西还真是没那勇气吃下去。

“太稀了一点,我记得熬粥就该多放些水的……”小警察喃喃。

“闻起来挺香。”许少央尝了一下,点点头,对在一旁紧张的等着打分的小警察说:“味道还不错,有进步了。”

钟魏敏如释重负,顿时眉开眼笑,像是努力终于得到老师肯定的小朋友那般。

看他的模样,许少央心情大好。

“你能量消耗大,光吃这个不顶饿,冷冻上边不是还有速冻饺子包子馒头什么的,你就没想着给自己蒸上几个?”

“哦,这就去。”钟魏敏喜滋滋的又进了厨房。

真是可爱!

许少央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让自己喝了几口米汤。有人关心你爱护你,愿意为你洗手做羹汤,幸福,大抵如此吧?

这边正吃着,又有人敲门了。

许少央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这人还真是不依不饶。

钟魏敏开的门,不是方知乔,而是一支酒店的送餐队伍。确认了姓名地址之后,那领班就让手下拎着七八个食盒进来,一边说这是您定的茶点,一边指挥着将食盒里的广东茶点一一排开放在桌面上。

龙阳虾饺皇、酢皮­鸡­蛋挞、芹香津白饺、脆皮龟苓糕、鲍鱼鲜虾燕窝粥零零总总摆了十好几样,那张方形的餐桌几乎都摆满了。

这些都还热气腾腾的东西摆在桌面上光是看着都能让人垂涎欲滴。那领班彬彬有礼的说全都在这儿了,您慢用,说完就带着他的人退了出去。

小警察瞪圆了眼睛,嘴都快合不拢了,“哇,都说广东人会吃,今儿我可算是开了眼了,这早餐都能吃成这样,以前的皇帝也不过如此吧?”

“你想吃?”许少央斜了他一眼。

小警察赶紧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可不敢吃,这万一要是有愤怒的诅咒那我可亏大发了……”

看来他也明白这东西的来历了。许少央端起钟魏敏给自己盛的那碗米汤坐到一边儿去,没法子,那桌子实在已经太挤了。正如小警察的说的那样,他还是喝点米汤踏实点儿。

许少央刚喝了几口,又有人敲门了。

“呵,这大早上的就这么热闹——我敢打赌,正主儿到了……”钟魏敏又开了门。

切,这种没点悬念的赌谁跟你打!幼稚!

许少央白了一眼钟魏敏。

门外,果然是方知乔。

“少央,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最大的幸福就是醒来就能在床前吃上美味的茶点——现在,你的这个梦想实现了。”方知乔站在摆满珍馐的桌前仿佛指点江山的统帅。

那POSS固然帅气,只是跟周围的环境很是不搭调,实际上,方知乔整个人都跟这环境不搭调。方知乔一袭深­色­西服,看上去­干­练而又风度翩翩,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写着“­精­英”二字,只是这“­精­英”么,站在这老旧的屋子里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虾仔,你以前竟然有这样古怪的理想?”钟魏敏惊讶不已。

“切——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现在,能天天喝上你亲手熬的粥我就知足了。”许少央白了小警察一眼,小警察笑了,顶着两只红彤彤的耳朵进了厨房。

真可爱!

占了点美人便宜,虽然是口头上的,许少央还是挺高兴的,忍不住咧了咧嘴。然后等他想起来此时此地调戏的时机有点不对的时候,方知乔的脸上已经换过了几个颜­色­。

“方知乔,谢谢你费心。不过,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还是喜欢吃家里人自己做的东西。”

那人拧紧了眉头,旋即又放松了,“好了,少央,我想我们应该好好的谈一谈……”

这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连忙拿出手里看了看上边的号码,然后走到阳台去接听,具体听不到他说的什么,只是哼啊哈啊的。

钟魏敏端着几个刚蒸好的包子馒头出来,饭桌上已经没有空地儿再摆上这么一碟东西,他就捧在手里靠着过道的墙壁悄声问站在一边的许少央要不要吃点,说着他已经拿了一只馒头塞进自己嘴里。许少央就着他手里的馒头撕下来一小半儿放进嘴里慢慢吃着一边提醒他该去上班了。

“不了,”小警察的声音有点含混,“这两天我请了假。”

“请假?为什么?”虽然答案呼之欲出,许少央心里有点隐隐的欢喜,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

“不为什么,这段时间不太忙,而且前些日子太累了,该给自己放放假,不然,这国庆中秋一来,又该取消休假了……”

许少央看了看小警察,他相信小警察请假的更多原因是因为自己。不过,人家没这么说,自己也就没必要捅破。

方知乔在阳台接完电话回来,看到两人站在那儿靠着墙,几乎是头挨着头在吃东西,明显的不悦起来。

“少央,我想我们需要好好的谈一谈。”

谈一谈?许少央认为没必要,他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该跟方知乔谈的,三年,该结束的都已经结束了。不过,看眼下这情形,不说个清楚,方知乔的纠缠就不会停止。

于是,许少央同意了。钟魏敏收拾好了东西,就过他的506去了,不过,他没关上门,许少央这边的门也被他敞开着。

方知乔想去关上大门,许少央没同意。

“是担心我会把你怎么样吗?许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方知乔有点嘲讽。

许少央笑了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他!”

“行了,许少央,别闹了,好不好?我受够了!”方知乔“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厌烦的说,似乎是对一个无理取闹的情人失去了耐心。

“那天,唐坤看见我的时候说很多东西是不容易改变的,比如说脾气。方知乔,你也同意这个观点吧?”许少央笑着在沙发上坐下,站久了腰痛,他还是得注意着保护点这条腰的。让自己舒舒服服的坐好,他才举目去看那个站在客厅中央有如困兽的人,这个人的这个样子多少有了些以前的模样来,这两天那个彬彬有礼克制自己的人还是让人习惯不了。

“少央——”那人扑过来一把抱住许少央,将许少央抱在怀里,勒得紧紧的。

娘哟,我的腰。许少央暗暗叫苦。

“我真的很想你,少央……每天每天……”那人喃喃低语,如同八点档里的多情的男主一样,深情款款对被自己伤害过的爱人倾诉衷肠。

许少央被勒得气都快透不过来,偏偏那人身上的古龙香水味还一个劲儿的往鼻孔里钻。许少央想如果这人再不放手,那么他一定会成为第一个因拥抱窒息死亡的倒霉蛋。

13

就在许少央以为自己会窒息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拯救了他。

可是,大约不想破坏这“喜极而泣”,“久别重逢”的气氛,方知乔久久不肯接电话,然而那铃声不依不挠的响着,他没办法,只得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号码就赶紧接通了,脸上旋即绽开了华丽的笑:“早上好,李处……实在是不好意思,才听见铃声响……”

许少央趁机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他的腰啊,可别又伤着了。大约是以为他要跑,方知乔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攥得死紧,一边继续通着电话,听那意思方知乔想要拜托李处请什么人吃饭,可是人家没肯赏脸,李处也没法子。方知乔于是很不高兴。许少央明智的让方知乔抓着自己,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激怒方知乔的好,倒不是真怕了这人,而是他现在腰不得劲,真打起来还是自己吃亏。已经为这个人伤了心,再要是伤了身就不划算了。

笑容可掬的挂了李处的电话,方知乔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随即又按了一号键,接通了一个人的电话,“大坤,今晚的饭局取消了……李处刚来电话说约不到人……屁低调,那王韬不就仗着他龙腾耀武扬威嘛,连李处的面子都不给,李处也有些恼火……嗯,还是想办法接触一下吧,我知道……那不是现在龙腾当家的是他嘛,宁敲金钟一下不敲破锣三千……对,那行,今天你先回去,我?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就回去……行了,就这么着了……没事,闹点儿别扭……”说这话的时候,方知乔看着许少央,眼里是宠溺的笑,“行了,你就洗好脖子等着吧,饶不了你的……”

打完电话,方知乔将手机塞回兜里,看着许少央满脸是笑,“好啦,别闹了……”他将许少央拉进进自己的怀里,他比许少央高不少,因此,他抬起许少央的下巴,满脸是笑,“大坤说了,他会洗好脖子任你宰的,想想看,该怎么让他放放血……”

在方知乔就要吻下来以前,许少央及时的问出了一个问题:“你离婚了?”

离婚?怎么可能?尽管方知乔手上没看见有戒指,但是那左手无名指的地方确乎是有个新鲜的戒痕,大约是临时起意才将婚戒摘下的。所以,他才故意这么问。

果然,方知乔微然一愣,低下的脑袋顿住,许少央趁机用力推开他,脱身出来。

“你打算让我做你的地下情人?还是你打算跟你老婆摊牌?还是你跟你老婆说跟我只是逢场作戏?还是你老婆根本就不会介意?有一点你要明白,就算你不介意,你老婆不介意,可是,我介意——回不去了!方知乔,我们已经回不去了!都结束了!”许少央平静的说,终于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话说开了,其实,也不难。

树荫婆娑下的屋子冷了下来。

方知乔看着许少央,目光森然,他深吸口气,似乎是忍了又忍,“少央,还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你,是我唯一的爱,永远都是!这辈子谁都无法取代你,你是我的唯一!我只爱你,你明白吗?”

他大步走到许少央跟前,两手抓住许少央的肩膀,苦口婆心,“少央,你经历过,应该知道凭一己之力想要闯出一片天来有多不容易!光靠我们自己,吃顿西红柿炒­鸡­蛋都已经是奢侈——”他指着那花花绿绿摆满了各种名厨小吃的桌面,说:“光靠我们自己,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在床前吃上这样的早餐?到我们七老八十的时候吗?牙儿都没有了吃个屁!我们每天累死累活,求爷爷告­奶­­奶­图的是个什么?不就为了今天想吃就吃想穿就穿吗?骨气?那是文人的东西!就算是文人又有几个人能拿骨气当饭吃?天下真正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有几个?”

方知乔走上前来,又一把将许少央搂在怀里,在耳边喃喃低语,“少央,看到你那么费心的想把­鸡­蛋做出­肉­味来,看到你几颗黄豆还变着法的想做出新花样来,我心疼啊。你每天要跑业务,晚上还要加班搞翻译,一天才睡三四个小时,挣的全是辛苦钱,看着你一天一天的瘦下去,你不知道我心有多疼——我爱你,我就想让你过上好日子,我舍不得你这么辛苦……”

“因为爱,所以你欺骗?”许少央不想激怒这人,可是,不嘲讽一下他又着实憋得难过。他再人格分裂也没法理解方知乔的逻辑,一边爱得要死要活,一边跟别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方知乔,”许少央注视着那人攥起又放开的拳头,“你说的没错,骨气是不能当饭吃,爱情也不是生活的全部——所以,你没有错。看看你现在,就知道你的选择多么的正确了。你现在的一切,许少央都给不了你——你看,我现在挣的还是辛苦钱,我要停上个十天半月的没有工作,心里就得发慌,说真的,那种日子我也不想再来过。所以,方知乔,你没有错。在这点上,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方知乔脸上­阴­天转晴。

“方知乔,你没有错,我也不怪你,可是,这跟我们之间的感情没关系。你对我有感情,我很荣幸,谢谢!可是,我已经没法子再给你回报,因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可能爱别人的老公!我父母的事情你很清楚,我对第三者的态度你也该明白,我怎么可能让自己扮演那么不光彩的角­色­?更何况,我以为你会明白,这辈子我最恨的就是欺骗——你还是在读研究生的时候,你跟林芝的关系就已经定了对吧?可是你跟我说她甩了你出国了,她出国了是没有错,是跟你订了婚之后才出的国,对吧?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你跟她之间必然的婚姻关系,因为你们两家是利益共同体,可是,你还是来招惹我——或者,最初的时候,你的确是想过不顾一切跟我在一起,所以愿意跟我一起白手起家共同创业。然后,你发现,离开了你那个家,你什么都不是,连口热茶你都喝不上,这时候,林芝回来了,结了婚,你可以顺理成章的回家了——其实,我才是那个第三者,对吧?你让我扮演了一个我最痛恨的角­色­,你让我生活在谎言中,方知乔,你还想让我怎么样?爱你?真他妈天方夜谭!”

“所以,结束了,方知乔,我们之间一开始就是错的,早了早好!”许少央走到门边拉开大门。

对面506的房门依旧开着,可以一眼看见小警察正在506的客厅里做着俯卧撑。看见这边的门开了,他跳起来走过来,探询的看着许少央。小警察看来真是请了假了,没去上班,就跟家里呆着。许少央给了他一个让他放心的微笑。

方知乔­阴­沉着脸走到许少央身边,也看了看钟魏敏,一把拉过房门,“砰”的一声再次关上了门,响声震天动地。许少央怀疑再来个几次,这老旧的房门就得直接退役了。

“五年,你把我跟你在一起的五年都当成是谎言?”方知乔淡淡的问。

许少央仿佛能听见他磨牙的声音。

“是南柯一梦!”许少央纠正方知乔的用词,他相信方知乔是真的,只不过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真实又能有多真?看着眼前的方知乔,他觉得很累,这个做什么都理所当然的人直到现在也认为当初的欺骗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才会这样理所当然的来寻求鸳梦重温,方知乔的字典里没有“反省”二字。跟这样的人拎不清那是没有好下场的,许少央知道自己必须态度坚决和明确。

“方知乔,我们之间都已经结束了!你现在过得很好,你的红顶商人做得很成功,我为你高兴!可是,我也有我自己想过的生活,从今往后,你我就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再有交汇的那个点!”

这时候,方知乔的手机再次响起来,他看了看,然后摁掉,对许少央说:“你还在钻牛角尖,现在我不跟你谈——不过有一点你要明白,我们是两条拧成一股绳儿的线,不是两条平行线。”

方知乔留下这近乎恐吓的话,就拉开门走了,在门口,他对正站在自己家门口等待事态发展的钟魏敏说,“钟警官,谢谢你替我照顾少央,今天,我有事先走了,反正我跟少央还有长长的一辈子。”说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许少央,那一眼充满着不言而喻的警告。

方知乔不想放手!

这可是个问题!

许少央头疼了!

“喂,跟你说话呢,睡着了?”

小警察停下手中的动作,搡了许少央的后脑勺一把。

方知乔离开后,钟魏敏又过来给许少央按摩和运背。钟魏敏不是八卦婆,所以没有问东问西的打听什么,而是一心一意的替许少央按摩着腰背,这令许少央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没有心机跟钟魏敏解释什么。睡眠不足让他脑子这会儿懵懵的,什么都不想想,什么也不想动,心不在焉的趴在枕头上任由小警察动作,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小警察说了什么。因此,当钟魏敏搡了他一把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嗯?你说什么?”许少央下巴支在枕头上,含混不清的问。

“哟,醒啦?我还以为你睡着了——问你呢,那桌上的东西准备怎么处理?留着做展示呀?”钟魏敏说的是桌上那些被遗忘了的美食。

“想吃你就吃呗,我可受不起。”

“真的假的?别是赌气吧?放心,他哪儿知道是谁吃的呀!”小警察也是个实在人。

“我没那胃口。你吃吧,上锅热一热再吃。”许少央仍旧趴在床上没动,他说的是实话,现在倒不是讲什么骨气傲气之类的,他早就在生活中学会不矫情了,否则他也不会为了三万块钱的佣金惹来这么些麻烦。他跟方知乔的事情与这些个­精­心制作的点心没有关系,犯不着拿这些个东西出气,他不过是真的没胃口而已。那种熟悉的烧心嗳气的感觉又回来了,疲劳和压力使得他的胃又开始有了不良反应。

钟魏敏想了想,说这么多东西他一个人吃不了,还是叫上人来一块儿吃才有味道。说着拿出手机给温凯和秦晴分别打了电话,说是有好吃的问这两人要不要来吃?好家伙,听得有好吃的那两人立刻欢呼雀跃起来答应晚上过来。

许少央头晕,那俩小朋友要一来,就又该闹腾了。可也没法子,都是自己人,拒绝不了。就只得指挥着钟魏敏将桌上的东西该放冰箱的放冰箱,该盖好的盖好。钟魏敏还有些担心,说这碟子这么漂亮,人家饭店要不要收回去呀?

“吃点心而已,又没让你连人家的盘子一块儿吃——八成是给了押金,碟子退回去了才能退押金。又不是你我的钱,管他!”许少央恨恨的说。方知乔现在应该已经用不着在乎这两个钱了,自然也就不会在意退不退餐具的问题。

14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警察自然是在许少央家吃的。现在,他自己的506似乎只是个睡觉的地方,而他的起居室是在许少央家。凡事都讲个习惯,一旦习惯了之后,许少央对自己家里有另外一个人出出进进也就麻木了。

钟魏敏很自然的给了一把506的房门钥匙给许少央,而鉴于自己这次闪了腰的突发事件的经验教训,许少央觉得能让小警察自由出入自己家其实未尝不是件好事,关键时刻就能发挥大作用了。因此,他也将自己的房门钥匙给了一把给钟魏敏,这钥匙交换得很有那么点交换“信物”的味道。当然,当时两人谁都没有意识到这点,等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把玩着许少央家的房门钥匙,钟魏敏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问出来了:“你会不会搬家?”

“搬家?为什么?”许少央很惊讶,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笑了。逃避吗?他可不会逃!问题不解决好,再怎么逃也没用,他已经逃了三年多,结果还不是一样!所以,这次,他不打算逃了。

“这样就好!”小警察满意的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是呀!再说了,在这儿还有你这个人民警察贴身护卫,跑到别处去可没这么高级的待遇。”

“那倒是!有用得着的地方说一声。”钟魏敏说,“哎,我说,你当初怎么会惹上这么个主儿啊?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家伙。偏执型人格特征比较明显,这种人的报复心理和执念很严重,你得当心。”

“没法子,当时还就是看上了他这股子霸气,觉得挺男人的。”许少央躺在床上,他现在动不动就给小警察撵到床上“护腰”,只好老是躺着。

“你又不是女人,­干­嘛还非得看上他这什么‘霸气’呀?”

“少男情怀呗……”

那时候,方知乔已经是快研究生毕业了,而许少央不过是刚刚从确定自己是个GAY 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的一个毛头小子。尽管已经能带着点悲壮的接受了自己的­性­向,但终归还是迷茫和惶恐,这时候在学校某个论坛里他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对GAY的宽容理解支持和开导让许少央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在­精­神上不再孤单和迷茫,再到后来,两人终于走下网络见了面,顺理成章的就成为了一对儿。

“真够浪漫,敢情你们也是从网恋开始的。偏偏你漂亮他帅气,不然见光死了也就没有这段孽缘了。”小警察不屑的撇撇嘴。“哎,对了,听你的意思,其实他本来不是GAY吧?”

“他从来没说过他是,也从来没说过他不是,可是,他说他愿意跟我在一起,天塌下来他愿意跟我一起扛!”许少央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养神,可是,嘴里却无比清晰的向别人诉说着他的故事。挖自己的伤口其实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说出来了,才发现,很多事其实已经久远到让你在诉说的时候没法去激动了。

“天塌下来我们一起扛”,当初就是因为这句话,让许少央真正做到了义无反顾。他相信,他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愿意跟他休戚与共的人了,所以,他无条件的容忍着这个人的一切,挑嘴,懒惰,霸道,嫉妒等等这些他都认为是爱的表现,他是真的爱方知乔,爱得死心塌地。

方知乔家算得上是北方大户,父亲掌握着“国”字头的大企业,同时还私底下大力发展方家的产业,这叫背靠大树好乘凉。为此迫切的需要方知乔回家接手家族生意。可是,由于不满父亲的独断专行,方知乔研究生毕业后却要走自主创业的道路,因此跟家里吵翻了,两手空空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白手起家。

许少央无条件的支持着爱人的决定,不仅出人出力,还开口向家里借了二十万的创业基金,后来又陆陆续续的跟家里借了十多万,前后投入了三十多万,这笔钱也是父母离婚的时候不考虑许少央的原因,都有了这么大一笔钱了,他们认为许少央已经前途无忧。许少央一边要读书,一边为方知乔的公司鞍前马后,大学一毕业,许少央连研究生都不读就直接进入了方知乔的公司。由于定位不准确,加上经营管理不善,方知乔的公司上马后就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资金缺口很大。许少央因为家庭变故那时候已经告贷无门,就只有拼命的工作,公司的后期许少央甚至在外边兼了好几份工,晚上还要做翻译开网店尽可能的挣钱维持公司的基本运作。

“你的胃就是那时候不行了吧?”钟魏敏托着腮帮支着胳膊肘靠在床头问。

许少央睁开眼睛瞟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那时候,吃得最好的是西红柿炒­鸡­蛋,还是逢年过节才敢奢侈一回,平时都是黄豆闷辣酱,好下饭又容易饱肚子,青菜也是偶尔才吃点,那段时间恨不得能喝水饱就好了。

“最长的,是有七个多月没见荤腥,你信不信?”许少央笑着看向钟魏敏,温凯是完全不信,他说他即使去做和尚也一定是个酒­肉­和尚,温凯没法想象大半年不见荤腥的日子。

钟魏敏垂着眼帘看着他,“如果你能不这样笑着讲,温凯也许会信。不过,我信。方知乔最终跟他家里投降了,是吧?”

“那一年,我外公不行了,我回家奔丧,我跟外公的感情一直很深。大约是情绪太激动,本来胃就已经不行了,回到家就吐了几次血,被我二舅妈关在家里调养了三个月……”

钟魏敏的手轻轻的摸上了他的脸,暖暖的,软软的 ,很舒服,就像寒夜里的一把火。许少央舍不得让他拿开,就由得他去了,接下来,他需要这点热量支撑他说下去,这么些年,这些东西他一直闷在心里无法去面对,可是,今天,他有种感觉,将这伤口撕开了,以后会愈合得更好,所以,他想要坚持着说下去。

事情很突然,他病倒的时候,因为怕让方知乔担心,所以他没告诉方知乔说自己病了,而只是说家里有些事情给耽搁了没法回去。等他的身体情况好转了,他就一直闹着要回去,二舅二舅妈也拗不过他,就让他离开了。为了给方知乔一个惊喜,他没告诉方知乔自己回来,结果,等他兴冲冲的赶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公司早已是人去屋空,据物业说就在一个月前公司就突然搬空了,他联系方知乔,结果接电话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那人告诉他说今天是方知乔的大喜之日,方知乔今天结婚,还问他是不是要道贺的?他给方知乔公司的合伙人唐坤打电话,结果唐坤的手机已经停机,给公司其他的员工打电话,都说公司已经倒闭了,连遣散费都没给他们就这样倒了,还拖欠了一两个月的工资,反而都问许少央讨要欠薪, 因为员工们都知道许少央也是当家人之一。弄到最后,许少央连这个手机号也不敢要了,于是,就这么着,一切就都断了。

“亏得我还跟我二舅他们借了五万块钱当周转,所以我当天就坐飞机赶到他家那边……一点儿也不难找,排场大得不得了,他们家是商,女方家从政,官商结合,所向无敌。敢情,跟我以前,人家就已经订婚了。我什么都不是,撑死了也不过是个第三者,还是同­性­恋,连闹场的资格都没有——我又坐飞机回了老家,这回,又吐又拉,全是血。我想啊,就这么着吧,死了也好,谁知道,我命还没到,结果,死不了,活受罪,半死不活的就这么拖下来了。”

一张有点凉的脸贴上了他的脸,钟魏敏热烘烘的鼻息喷在他的脸上,一只温暖的手摸上了他的另一边脸,“虾仔,幸亏你活下来了。”钟魏敏低低的在耳边说。

“为什么?”许少央不解,自己这么活着有什么可以庆幸的?

“因为,活着,你就还有机会扳本,还有机会享受到真正的爱情幸福。”

爱情幸福吗?许少央闭上了眼睛,他现在只想着活一天是一天。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让他割舍不下的,那就是家人的那份亲情了,虽然父母无靠,可是,外婆,大舅,二舅,二舅妈这些亲人的关爱实实在在的成为了许少央好好活着的动力,那种担惊受怕唯恐亲人离去的绝望他不能再让亲人们去经历了,自己已经亏欠他们太多。所谓爱情幸福,他早就已经不敢奢望了。

尽管,他贪恋着小警察带来的温暖,也为自己还能得到一点点的温暖而窃喜,可是,做为过来人,他知道这条道的艰难,所以,他不能放任自己的自私去祸害别人。

“方知乔耗尽了我所有的感情,我已经不可能再去爱任何人了。我已经是无心之人,这辈子,什么爱情,什么幸福都不是我老人家感兴趣的啰——看看,一个过肩摔就能闪了腰,这样的人基本上也差不多废了……”许少央轻松的笑起来。

“那你就发挥余热吧,你做饭挺好吃的,以后就给我做饭吧,好吗?”那人热烘烘的鼻息喷得许少央耳朵痒痒的。

“你也太奢侈了,一个人吃饭还要请个专门的厨子……”许少央故意歪曲钟魏敏的话,有些东西还是暧昧好了,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大家不好过。而且,钟魏敏不是非GAY不可,实在没必要淌这个浑水。

“哇哦,你们在­干­嘛?”

一声怪叫,打破了屋子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暧昧,真正是救许少央于水火之中了。

15

温凯下午没课,所以就跑回来了,他有房门的钥匙,因为担心这个时候许少央还在睡觉,所以是轻手轻脚进门的,难怪屋里的两个人都没听见动静。

“我没听见不奇怪,你个专业人士,怎么连这点警惕­性­也没有?”许少央赶紧转移目标,一边坐了起来,刚才的那种氛围让他觉得脸上有些热。真是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脸上发热过了,居然让个毛头小子给弄红了脸,真是的……当许少央体会到自己的那份羞涩时,他觉得脸上更热乎了。

小警察两只耳朵几乎可以滴出血来,这回,连脸上都看得出红晕来了,跟喝得酒酣时的模样一样。

“屋里就你们两人,还用得着挨在一起说什么悄悄话啊?”温凯大大咧咧的,许少央生平第一次有灭了这个笨蛋的冲动。

说着话,温凯就一ρi股坐在许少央的床边,搂着他的肩膀好奇的打听今天是什么日子,能有什么好吃的?

“穿着脏衣服就往我的床上坐,你讨打啊你?”许少央推开表弟。

“哎?你好偏心啊哥,敏子都快睡到你床上去了也没见你撵他?他不也是脏衣服啊?”

许少央差点血溅三尺,这头猪!真想撕烂这张大嘴巴!

小警察早躲出去了。

可是,温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一点儿警觉­性­也没有,又嚷嚷起来了,“哥,­干­嘛抽开垫子啊?好好的席梦思不睡,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在学校想睡席梦思都没得睡好不好!

“起开,滚那边坐去。”许少央终于推开温凯,自己也起了身了,“这两天,我闪了腰,只能睡硬板床……”

许少央是认真的解释着自己不睡席梦思的原因,哪知道温凯听了,嘴巴张成了一个“0”的模样,好半天才合得拢嘴,咬着耳朵说哥你们发展也太神速了终于到这一步了吗太好了恭喜啊要请我吃糖啊我要徐福记的。

“少给我胡说八道你个猪!”许少央终于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一脚将温凯踹出了门。

虽然给气得不行,但是温凯来了还是挺好的,暧昧是需要气氛的情感的发展是需要空间的,有了温凯这个二百五在里边搅和一切就都可以恢复正常了。所以,功夫不大,许少央正常了,钟魏敏也正常了,大家再正常不过的聚在客厅里说话了。

当然温凯还是竭力的想要从两人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来,当然两人的脸上什么也都看不出来。

本来就没什么事嘛!许少央做着心理建设,可是他总觉得底气不是太足。

好在温凯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老家的那些美食给吸引了去,大呼小叫起来,惊喜不已。顾不得许多就捻起一个榴莲酥塞进嘴里然后一边大嚼一边不无遗憾的说可惜有点软了。

“你就知道个吃,人家敏子一口也没舍得动就等你们来。”许少央拿出筷子敲着表弟的手指说。

“哥,你疼他­干­嘛你不让他先吃啊?”小小一根筷子的威力不足以威慑温凯,他继续口无遮拦大放厥词。

一句话跟根火柴似的一下子就点燃了两人的脸。

明明真的没有什么啊,我为什么要脸红?许少央想不通了。

温凯只吃了一个榴莲酥就不再吃了,“得先让亲亲看看再说,他一定没吃过。”

这会儿倒知道为人着想了。许少央摇头进了厨房,这么多人,光那点点心不够塞牙缝的,他得准备点别的什么了。同时许少央庆幸着温凯大大咧咧,没有追问东西的来历,要是让他知道了方知乔的事情,那二舅妈那边准定得炸锅。

钟魏敏赶紧跟进厨房,显得很是为难和抱歉,他光想着好东西大家分享了,就忽略了许少央的腰现在似乎不太适合劳累,但是就眼下来说要准备晚饭似乎还真是除了许少央没有人能完成得了这个难度系数的工作。

这边许少央正在从冰箱里往外边拿食材,那边秦晴也过来了,比想象的来得要早,他喜滋滋的,说他拿到酒吧的工资了。

“真的,那你要请客。”温凯立刻搂着人家的脖子亲热的套近乎。

这笨蛋!许少央真是来气了,人家秦晴拿点钱容易吗?

秦晴眉开眼笑的说好啊,找个地方吧他请客。他说能得到大家的照顾他一直也想要请回客谢谢大家呢。

“行了,请什么客?你拿点钱就是为了请客啊?不是还要学法律什么的?哪样不得花钱?”许少央没同意。

“哥,我是真想请回客,出来这么多年,我没交到什么好朋友,现在能交到你们这些朋友,我高兴啊,真是想表表心意。”秦晴认真的说。

许少央没词了,秦晴的认真让人不忍拂逆。

最后还是钟魏敏拍板了,他说他朋友的战友家那边有的是吃的地方,又便宜又实惠,就都到那边吃饭去吧。“战友家”几个字对两个小的很有吸引力,因此他的提议立刻得到了积极的响应。

“那这里不是还有这么些茶点啊?”浪费可耻,温凯念念不忘那些茶点提醒大家注意。

“回来当宵夜。”许少央给了个合理的安排。

于是,一行人出门打了车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所谓“战友家”民俗美食村还真是个村子,城乡结合部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城中村,本来的北方民居外观都被改造成了独具民族­色­彩和地域特点的房子,各家各户各不相同,各家就代表着一个民族和一个地域,在里边就可以找到相应的美食和民俗风情,倒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几个人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一辆一辆载满客人的旅游巴士正在驶离村子,这些是旅行社拉来的客人,天晚了,应该是各自回下榻的酒店去了。这个地方白天的热闹可以想见,不过这日暮黄昏的时候,村子里显得就寂寥了不少。

“这人都散了我们吃什么呀?”温凯好奇的问。

“没事,有吃的地方,你甭担心。”

钟魏敏带着几个人来到村子里一个明显的老北京四合院儿,这地方的门口挂着一个牌子,原来是这民俗美食村的办公室。院子的外边跟别的地方不一样,有专门的一个停车场,足可以停个五六辆车,不过这时候只停着一辆微型面包车和一辆相当拉风的红­色­保时捷跑车,这么豪华气派的车子摆在这么个地方很是扎眼。温凯和秦晴立刻羡慕的围上去看了又看。男人对车有着一种天然的钟爱,这俩小朋友也不例外。

院子的大门是开着的,在门口就听得里边非常热闹。

进了大门,就见这院子里还是典型的老北京的格局,庭院里一棵有些年头的石榴树上稀稀的挂着十来个青红的石榴,还有就是已经透着点秋意的葡萄藤架,院子周围的走廊上摆满了盆花,整个院子看上去很是温馨,不像办公的地方,倒像是个家。

石榴树下站着两三个穿着迷彩服的人,胸前都挂着铭牌,是这民俗美食村的工作人员,都在看着一个穿着T恤半截宽脚裤沙滩鞋的小个子男孩在跟一只瘸腿的狗崽子玩耍。男孩将一只拳头大的粉红­色­的塑料球扔到远处,然后就跑过去捡,那狗崽子也一瘸一拐跟着他飞跑过去捡球,看起来就是一人一狗在争抢一只球。旁边还有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和小一点的男孩吧嗒吧嗒的跟在旁边凑热闹。

一大孩子带着俩小孩子和一条瘸腿的狗崽子——许少央觉得自己额头上都被黑线布满了——幼稚!那男孩再怎么看也该二十上下了,怎么还玩这种把戏?换成秦晴都不一定会这么幼齿。

可是,就是这么幼稚的游戏玩的人满头大汗兴高采烈,旁边的人也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有人起哄说你个小成成真是笨死了,连只狗崽子都抢不过。

“谁,谁……说的……你来试……试就知道……了……”那男孩将球朝这边扔过来,这回没等他抬脚那狗崽子就已经飞奔过来了,好嘛,又抢不到球了。男孩气喘吁吁的奔过来,跟钟魏敏打招呼了,“敏子,你……来了……”

“成子,哪来这么只狗崽子啊?还瘸腿的。”钟魏敏好奇的问。

那狗崽子顶多一个多月,先天不足,右边的后腿明显的短了一截,可惜了一只德国黑背了,先天残疾。

“杨乐弄回来的,真正的德国黑背呢,”男孩怜惜的抱起正在跟塑料球搏斗的狗崽子献宝似的给钟魏敏看,“它爸爸妈妈都是警犬,看,漂亮吧?”

因为先天残疾,这狗崽子成不了警犬给淘汰出来了。

“那魔鬼杨好好的怎么弄只瘸腿的给你呀?再说了,你家已经养了匹狼,再弄这个回去,你想让他俩火拼啊?”小警察伸手摸摸那狗崽子毛茸茸的小脑袋。

“要不是这样能轮到我们嘛!”男孩赏了两枚大大的卫生球给钟魏敏,“再说了,也不是给我的。我们这儿多小啊,会限制它的发展——是给于哥的。野战场天大地大,它在那儿一定能成为一只了不起的猎犬。”

“就它?这瘸了都……”钟魏敏半开玩笑半认真。

“它一定能行。”男孩怜惜的用圆圆的脸蛋蹭蹭怀里的狗崽子,斩钉截铁的说:“因为,没人会告诉它它不行!”

许少央怦然心动,好强大的信念。他顿时对这男孩刮目相看。

这时候,西厢房那边有个女孩从窗户伸头出来嚷嚷:“成成,知道老白哥去哪儿了吗?”

“北门——”男孩抱着狗崽子,一条胳膊随意的指向一个方向。

许少央能感觉得到周围所有的人额头上都多了几条黑线。他对男孩的印象跟坐过山车似的,开始觉得这男孩挺幼稚的,然后听他那句话又觉得这男孩很好很强大,再到这会儿他才发现这男孩不过是个不辨南北的小傻子。

钟魏敏叹了口气,推着那男孩的胳膊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成成啊,下回指北门的时候,麻烦你指这个方向。”

男孩大大的圆眼睛里显露出茫然来,他茫然的看看钟魏敏,然后又茫然的四下里看看,才有些不确定的看看钟魏敏给他指的那个方向,然后指着东边说“太阳从这边升起……”

还好,至少还能知道太阳升起的方向。

“那这边是北,这边就是南?”男孩一脸的小心谨慎,不确定的说。

“这房子就是坐南朝北,你当初怎么做老师的?别误人子弟吧?”钟魏敏哭笑不得。

“谁说我们成功误人子弟?我家成功可是个好老师!”这时候,一个身材高大,长相异常俊美的年轻人从西厢出来了,身边还跟着那个先前问话的女孩。

看见这人的时候,许少央只觉得眼前一亮,好一个华丽丽的美人。冲着这年轻人的气度和衣着,这八成就是那辆保时捷的主人了。

那年轻人护犊子的一把搂住男孩的肩膀,亲热的紧了紧胳膊,把男孩往自己怀里揉了揉,男孩咧开嘴抬头冲他甜甜的笑。

“钟魏敏,你可真会找地方惹事,都惹到人家地头上来了。”女孩咯咯笑着。

“哎,江雅倩,你可别挑拨离间,给我把狼儿招来我跟你没完。”话说到这儿,钟魏敏总算是得机会给许少央他们介绍介绍了。

原来,男孩就是这“战友家”的董事长,成功。

听到这么个名儿的时候,许少央暗暗发笑,这什么怪名儿!就这样儿还董事长?别是什么靠祖宗功德的富二代富三代吧!

那英俊得像个演艺明星的年轻人叫成志,居然是成功的弟弟——许少央三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至于那女孩儿原来是钟魏敏的高中同学,江雅倩,是“战友家”的业务部经理。

“欢迎你们来玩儿!敏子有八折优惠权!”成功笑眯眯的说,放下怀里的狗崽子跟许少央三人一一握手,还挺有点范儿,可惜,他那长相和衣着怎么看都是故作成熟。他瞪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仔细的打量着许少央,说:“你长得真好看。可是就是身体不是太好,可能要多注意注意肠胃方面的疾病。”

许少央大吃一惊,他又过山车了——明明已经不拿成功当回事了,可这人又出其不意的给他震了个头晕,这成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钟魏敏在一旁连忙解释说这就是我那个中医方面很在行的朋友,上回就是他说让你喝蜂蜜的。

“哎,原来胃溃疡的就是你呀!敏子非常关心你。”成功恍然大悟,对自己看得没错很是自得,“看吧,你真是肠胃不行,要多多注意呀!”

“成子,那什么,你看抽个时间能不能给我朋友好好的看看,他最近不太舒服。”钟魏敏不失时机的说。

成功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孩童般的纯良,看看小警察,又看看许少央,点点头满口答应,“不过,今天不行了呀,我得去看看简,让她等久了不好。”

“没关系,改天也成。明天我休息,你看明天怎么样?”小警察甚至没请示一下许少央就替他安排好了。温凯意味深长的用肩膀顶一下许少央。许少央无可奈何,告诉自己小警察是为了自己好,不必介意。

“行,没问题!”成功点点头,跟几人挥手告别,行前还特地叮嘱钟魏敏说刘姐做菜手重油盐放得多,呆会儿吃饭的时候记得提醒一下刘姐做清淡点,小许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又说他的办公桌上有瓶蜂蜜,让钟魏敏吃饭前给小许冲上一杯。

几句简单的叮嘱,令许少央心里暖洋洋的。这个成功真是个不错的人。

说完,成功就被他相差十万八千里远的帅哥弟弟拉走了。谁知那俩小孩看见他要走就都扑上去抱住他的腿不肯放,连那狗崽子都挤在他脚边拱啊拱。

江雅倩赶紧过去抱起那狗崽子,数落那狗崽子说你凑的什么热闹啊你呆会儿得到你新家去,一把又拉过那个大一点的男孩说军军你也不许去,呆会儿你爸要带你回家,然后又冲着屋里嚷嚷说姜林你还不快来你儿子要跟人跑啦。

“噗哧”一声,温凯没憋住笑了出来。

一个高高大大皮肤黝黑的汉子应声从厨房里跑出来,腰上还系着条围裙,他一边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一边说要不成功你就带着豹子去呗他乐意跟你。

“成功今晚跟我们住,不回来了,你儿子夜不归宿你也肯?”成志撇撇嘴问。

“他跟成功在一起就行,我还懒得管。”姜林摆摆手说,话是这么说,不过姜林还是一把搂过他儿子说你­干­爹就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了,他回来给你买糖吃。小孩儿好哄也就不吱声了眼巴巴的看着成功离开。

这好一顿折腾,成功才算是出了门。那成志开的果然是那辆保时捷。

16

成功离开以后,小孩子忘­性­大,两个人崽子跟那狗崽子又玩到一块儿去了。

钟魏敏所说的吃饭的地方其实是这民俗美食村的食堂,就在这四合院儿的堂屋里,几张八仙桌什么的,收拾得挺­干­净的,看着挺舒服。

“敏子,你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哥几个都是敏子的朋友吧?玩儿高兴,吃得高兴啊。”姜林说,他是送茶送菜单过来的。

钟魏敏拍着这壮熊的胳膊说这位是姜林,是“战友家“的后勤主任。

“吃喝拉撒睡,衣食住行都归我管。”姜林乐呵呵的,模样虽然瘆人,但是看起来人其实不坏。

几个人点了菜,钟魏敏果然特地交代少放油少放辣什么的,姜林乐呵呵的答应着去了。钟魏敏又拿着个玻璃杯出去了,他找着江雅倩说了几句话,就跟着江雅倩进了西厢,不一会果然冲了杯蜂蜜水出来给许少央。

被人这样关怀着,许少央的心头有着淡淡的幸福萦绕。成功这孩子真的是不错,对人能这么体贴入微,而且,望闻问切,他光是望就能知道自己的毛病所在,人的确是不可貌相。本来许少央是挺不情愿过这儿来吃饭的,宁愿到外边的饭店吃去,因为在这儿势必得认识一些钟魏敏的朋友,他不想过多的跟人打交道,可是,现在,他觉得这一趟来得挺值,他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个叫成功的男孩。

这食堂平时也就是一些工作人员吃饭的地方,可是因为大多数工作人员就在村里各家各户的分散住着,吃饭的时候都是拿了饭盒打了饭就各回各的宿舍吃饭去,所以餐厅里没什么人吃饭,这会儿就他们四个人而已。

这食堂主要是做员工餐,但是也提供点菜家庭小炒,方便自己内部员工聚会什么的,钟魏敏介绍说姜林的媳­妇­儿也就那小豹子的妈刘姐是这食堂的大厨,四川人,做菜很好吃,他们自己朋友聚会什么的都爱到这地方来,­干­净卫生还价格实惠。

“看上去挺不赖的。”温凯四下张望着,兴致勃勃的样子,“那什么成功居然是董事长,吓我一跳,就他那个样儿?看上去比秦晴还不如!一董事长还拿个塑料球跟条瘸腿的狗还有俩小孩玩,他也太幼齿了吧?他弟弟倒比他更像董事长,帅得跟个电影明星似的。”

“就是就是,”秦晴喝着茶,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也不知道他是同意说成功幼齿还是同意说成志很帅,立场不明。

温凯呼撸着他的脑袋说董事长这么好当那我们亲亲也可以当了。

“人家那是有钱人,家里有钱,董事长总经理不就随便做呗!”秦晴说。

许少央由着他们说去,他坐的方向正对着窗户,看见门口进来一个身着迷彩服三十上下的挺斯文的人来,正在逗孩子的江雅倩看见他就跟他说了什么,然后姜林也出去了,几个人围在一起说着话。

“那是老白哥,‘战友家’的总经理。”背对着窗户的钟魏敏扭头看了一眼外边,就介绍说。

不大功夫,那总经理就带着那军军和那条狗出门了,一下子少了几个玩伴,被留下的小豹子不­干­了,扯开嗓门哇哇大哭起来。几个大人一阵手忙脚乱,最后,俩孩子一条狗统统都上了那辆面包车,江雅倩跟钟魏敏他们道了别也上了那面包车,姜林站在门口挥挥手,送走了面包车。

钟魏敏说,其实,这“战友家”就是以老白哥和于哥几个退伍军人的名义开的,不是什么有钱人的家族企业,而是大家集资开办的这么一个文化旅游公司,分这民俗美食村和野战场两大块。里边的工作人员也大都是退伍兵。至于成家兄弟,就更不是有钱人的孩子,父母不过是大西南一个小县城里的下岗职工,平时做些小生意而已。那成志也不是什么电影明星,而是实实在在留学国外有博士学位的科学家。

“啥?科学家?”三人都是一呆。

真是暴殄天物啊,许少央想,长得这么华丽居然只是个埋头实验室的科学家而已,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皮相。

“真的假的?长成这样还科学家?”温凯不信。

“是真的。还是生物制药方面的科学家,人家手头可是有好几项国际专利技术的,跟他媳­妇­儿眼下都是龙腾制药的项目负责人,他媳­妇­儿比他还厉害,双料博士,还是一洋妞儿,英国的。”

“哇——”三人惊叹。金字塔上的­精­英阶层与他们的距离还是有些遥远,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在仰望的同时表示一下佩服和赞赏——真正有本事的人,很容易就能赢得别人的尊敬。

“有没有搞错?那成功居然是哥哥?俩人哪点儿一样了?”许少央摇摇头,兄弟俩模样上找不到半点相似也就罢了,那成功的年龄也挺让人纠结的。成功说话做事给人的感觉就是挺单纯的一个人,模样怎么看都跟温凯秦晴一般大小。可是,他居然是成志的哥哥,而且,有些话,不是有一定的岁月历练的人还真是说不出来,成志看起来也该二十七八往上了,那么做哥哥的成功应该……老天,真是不敢想象。

“猜猜!”钟魏敏卖关子。

温凯和秦晴兴致勃勃的猜了五六回,从二十一直往上猜。

这俩真是傻孩子,尽瞎猜。拿成志的年龄来推算,就该知道成功怎么的都该差不多三十。

“三十?”尽管对这种低级的游戏很是不屑,但是许少央也忍不住报出了一个数字。

“怎么可能!”温凯首先就叫起来。

“就是,看着比我还小,我都不会跟只狗玩这种没营养的游戏。”秦晴也不信。

“其实,成功今年三十二了。”钟魏敏脸上尽是那种揭开谜底的得意的笑。

温凯一口茶喷出老远,好在他转向及时,没喷到人。

小警察此言一出,满座寂然。

“什么?多少岁?”温凯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成功比成志长三岁,今年三十二了,要算虚岁的话,都三十三了。是小三张的人了!”欣赏着三人脸上惊愕的表情,钟魏敏笑得开怀。

这时候,菜上来了。

钟魏敏就问姜林真让儿子跟人跑啦?

姜林就乐呵呵的说没法子,都是独生子女,找个玩伴儿不容易,军军在这边跟豹子住了一个多礼拜那边姥姥想得慌,今天要回去了,这俩小的又舍不得分开,这不,只好让豹子又跟着过那边住个几天再说了。俩小的就这样你家住几天我家住几天,总之就是联在一块儿了。

现代都市里还能有这样亲近的人际关系,倒真是令许少央有些意外了。来到这里,他看得出来,这里的人与人之间没有太复杂的关系,关系单纯而又紧密。他经历过共同创业,还是跟自己的爱人一同进行创业的,可是,他们的公司营造不出这样一种舒服的氛围,没能有这样一种令人放松的环境。既然是公司就得盈利就得生存就得面临竞争,在现代人连走路都不自觉的加快脚步的时候,这个公司的董事长却在跟小朋友和一条狗玩游戏,这个公司的总经理带着孩子带着狗回家,不见有紧张的会议,虚伪的饭局,一切,都那么轻松和自在。这个地方,倒真是有点让人另眼相看了。

菜上得很快,功夫不大就都上齐了。看上去很是不错,尝了一下,味道果然很好。虽然是川菜系的,但是没有大油没有太辣什么的,许少央多少都可以吃上一点儿,至于其他三人那是生冷不论,都吃得很高兴。小警察为自己的推荐得到认可得意着。

“哎,对了,”吃着饭,温凯想起一件事情来,“那什么成功家养着匹狼?”

先前看见那狗崽子的时候,钟魏敏就担心的说这狗崽子会不会跟成功家养的那匹狼火拼,所以,温凯有此一问。

许少央倒不认为在现代都市里能养一匹真正的狼,或许也只是近似于狼的某种犬类吧?

钟魏敏笑得就很暧昧,瞟了一眼许少央,那一眼大有深意,“他们家那位,绰号就是‘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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