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到站时,已是深夜。他没有搭车,自顾自地埋头向前走。我背着沉重的书包,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奇长,将我淹没在他的身影里。我抬头仰望他的背影。他的背影很特别。看他年纪不大,背却微微有些驼,走起路来感觉重心极其不稳,和我们所熟悉的二流子步伐似乎没有太大区别。
从初见他到现在,不过七八个小时,我却在心中将他从头到脚批评了个够。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我们来到一个房号为210的大门前。他掏出钥匙打开门。我闷闷地站在门口,犹豫着不肯进去。他回头催促,反问:“不喜欢这里吗?”
我垂下头,看着自己亮闪闪的黑色妹妹鞋,故意在白袜子上踩了一道黑印子。
他的目光落在那块黑印子上,哽了半天,还是将我轻轻拉了进来,掩上门。
我的眼前不禁一亮。他的家倒很别致。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却显得高雅精巧。房间应该是被人精心地装饰过一番,但却很自然,看不出刻意的痕迹。许是灯光的作用吧。客厅天花板上那顶漂亮的吊灯散发出柔和的黄|色光茫,照着家里温馨一片。
最吸引我的便是那张长方形的大餐桌。上面放着一套印着浅蓝色小花的茶具,很是显眼。我以前的家,只有一张简陋的小方桌当餐桌。一家五口人挤在一起,我每次都只能和姐姐坐在同一边吃饭。而且,我们家的茶杯都摔光后,妈妈索性不买了,喝水都是用碗,豪放得很。我便一直认为,用荼杯喝水是很高雅的事。
只是家中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有人在的迹象。
我将行李搬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那张餐桌上,上面放着的一只茶杯被撞翻,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主卧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男孩跑出来,看到我,大声喊道:“妈妈,有人把你的杯子摔碎啦!”
唐雨范斥责道:“什么有人没人,叫姐姐!”
小男孩愣了愣神,又大声喊道:“妈妈,有人说我了!”
这孩子真是死心眼。我暗自好笑,走进厨房去找扫帚。
唐雨范在外面喊:“肖晓梅!肖晓梅!你在干什么?今天怎么没做饭?”
那个叫肖晓梅的女人在里屋应道:“我说过,她来我就走。”
唐雨范便不做声了。
嗬。还挺嚣张。我很是看不过眼,也想为那个不回嘴的男人打抱一下不平。于是我放下扫帚走过去,靠着她的房门道:“喂,我来了,你怎么还不走啊?”
肖晓梅回过头来。毫无疑问,她长得很漂亮,瓜子脸,细眉大眼,高鼻梁,薄嘴唇,自有一份妩媚。但我觉得她长了一副刻薄相,尤其是那双眼睛,翻得只见眼白不见眼黑,好象我欠了她祖宗十八代。
她愤怒地走出来,冲着唐雨范嚷道:“这就是你的好女儿?”
唐雨范淡淡地说:“要走就走,废什么话。”
她连声说“好”,抓起皮包,大喝一声:“丁丁,跟妈走!”
那小男孩却抱住桌腿大嚷:“我不走!我不走!”
我不由得笑起来。
“走!”肖晓梅被我这一笑更是激得怒火中烧,尖叫一声,对着那男孩死拖硬拽。伴随着重重的关门声,那呣子俩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一个脾气暴躁的女人。这深更半夜的,拖着个孩子,她也能真走了。
“你怎么不去哄哄她?”我问唐雨范,语气中带着挑衅。
“我没有这个习惯。”他答得很干脆,拎着我的包走进了另一间卧室。
这间卧室比我原来和姐姐住的要略大一些,估计是因为放的是张单人床,所以显得很是宽敞。床头便是张连着书架的书桌。我顺手摸了一把桌面,很干净,看起来是精心准备过,上面除了一盏小台灯,什么也没放。
“习惯是可以培养的。”我说着,将书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一摆在书架上。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他帮我整理着衣柜,嘟囔道。
“是不是好习惯,不是你说了算。”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停下手中的活,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抬杠了?”
我低下头去,让眼泪迅速从眼眶里滴落:“我让你觉得讨厌了吧。”
他继续他的活,头也不抬地说:“还不至于。”
放好了书,我坐在床边,象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无意中看到那窗帘,竟是粉红色的,心中不禁恼怒不已。我说:“我妈没告诉过你吗,我看见粉红色会恶心。”
他背对着我,并不回头:“你怎么这么多事?坐火车也恶心,看见粉红色也恶心。你还有什么事会恶心?不妨一次都告诉我。”
我恨恨地说:“我看见你也恶心。”
他似乎猜到我会说这句话,一点儿也不气恼,平静地说:“看习惯就不恶心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捏住脸,不让他看到脸上的笑意。
他弄完,对我说:“走。”
我问:“去哪儿?”
他说:“吃饭。”
我哼了一声,说:“答非所问。‘去哪儿’和‘干什么’根本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
他似笑非笑地问:“笑我没文化?”
“我没有这样说。”我赌气。
他说:“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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