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唐玉
唐刚的尸身就暴露在温暖的阳光下,肢体尚有余温,显然死去尚不及半个时辰,颈项以下全无伤痕,令他致命的部位是他的五官,七窍流血,血肉模糊,平时端正的容貌已面目全非,就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神情非常恐怖,若非他身上的衣物证明了他的身份,唐老爷子几乎没有认出来。
“他是怎么死的?”唐老爷子默然半晌,勉强定了定神,回头问唐玉。
“二伯死得很惨。”唐玉深吸一口气,“他的舌头被人用某种利器连根割断,双目被一种极其细小的暗器射入,双耳也被一种细如伞骨的东西贯穿。”
“好残忍的杀人手段。”唐老爷子双拳紧握,青筋根根浮现,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仅是割舌、刺眼,就已足以致人于死命,竟然还用贯耳的手法加以残害,凶手简直是个丧尽天良的疯子。”
“瞧这手法,凶手仿佛跟二伯有不共戴天之仇,非如此方解心头之恨。”唐玉轻叹一声,只觉毛骨悚然。
“那是什么利器?”
“我查不出来,这东西并没有留在二伯的头颅里面。但根据我的经验,初步认为,这是一种坚硬的长针,只有这种东西才能刺穿人的颅骨。”唐玉拧紧双眉,慢慢地说道。
唐老爷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唐玉绝不会猜错,因为唐玉是个出色的仵作,经验丰富,推断合理,熟知江湖上各种形形色色的杀人手法。
“据我所知,江湖上绝没有哪一个门派使用过这种杀人手段,也没有使用这种暗器的高手。”唐玉继续说道,“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想不到凶手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难道唐刚死的时候,没有第二个人在场?”唐老爷子问道,“那么他是什么时候才被人发现送回来的?”
“没有人送二伯回来。”唐玉摇摇头说,“他是被人扔上马背驮着回来的,那匹马是匹识途的老马。”
“唐刚应该不是打算一个人去苗疆,跟他在一起的人是谁?”
“是四哥和八弟。”
“唐龙和唐鹏?”唐老爷子身躯微颤,沉声问道,“现在他们的人呢?是不是也已经死了?”
“他们还活着,可是……”唐玉的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可是他们不仅变成了又聋又哑的瞎子,还成了四肢不全的残废。”他微微一顿,长叹道:“凶手似乎存心留下他们的命,所以用的手法稍轻,行凶之后,又为他们敷了上好的金创药,让他们不至于流血而死,殊不知,他这么做,却比杀了他们更残忍。”
“如此说来,凶手岂非毫无线索?”
“没有,既无凶器又无目击者,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凶手是谁。”
“可恶!”唐老爷子狠狠一拳击在自己的右大腿上,暗暗骂了声“龟儿子”,“凶手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显然,他是不想让二伯到苗疆寻找阴婆子。”唐玉沉吟着说。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唐老爷子目光闪烁,神情若有所思,“凶手很可能就是杀死唐门二老的那个人?”
“是不是同一个人,我不敢确定。”唐玉摇头缓缓说道,“我只能确定一件事,凶手一定就隐藏在唐家堡里,伺机而动,欲将我们唐门弄得人心惶惶,逐个击破。”
敌暗我明,这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唐老爷子忍不住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手脚冰冷到了极点,额头上却已沁出了丝丝冷汗。
“爷爷,当此情形,我们是不是应该作出一些防范措施?”唐玉小心翼翼问道。
“你认为该怎么做?”唐老爷子反问道。
“第一,唐门子弟应该小心防御,加强戒备,不可落单,闲杂人等不可妄出府中半步。”唐玉看了看唐老爷子,“第二,发出封堡通告,责令本堡居民以及过往商贾不得开市,才不至于让凶手混迹于人群闹市之中,有机可趁。”
“第二点只怕行不通。”唐老爷子连连摇头道,“如此一来,至少有两个坏处,既扰乱了民心,也为凶手提供了极其安全的掩护,凶手若是随着人们藏匿,我们又不能挨家挨户搜寻,如何能找得出来?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那么爷爷的意思是……”
“说句老实话,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大家只好各自小心,严加防范。”唐老爷子抬起头,仰天一声长叹,“怕只怕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组织。”他微微一顿,突然沉声又说:“唐玉,你现在就去把外来的商贾都作个详细的调查,列出一份名单给我,或许这么做,还能发现一些可疑人物,瞧出一些端倪。”
“是,爷爷这一招实在是高。”唐玉眼中露出一丝敬佩之色,仿佛对这位老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二)线索,不是线索!
唐老爷子命唐心拿出一块白色布幔,亲手覆盖住唐刚的尸体,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禁不住百感交集。
“爷爷!”一直站在他身边、许久都未曾说过一句话的唐朝突然说道,“我认为……二伯就是一条找出凶手的最大线索。”
“哦?”唐老爷子转身面对着他,“你有什么看法?”
“凶手对二伯如此痛恨,他们显然是相互认识的,你说是不是?”
“嗯!的确很有道理。”唐老爷子想了想,又摇头否决,“可是唐刚为人忠厚,平时决不轻易得罪他人,哪里来的仇家?”
“爷爷!”唐朝小心翼翼说,“我听说二伯年轻时候跟三叔祖父的儿子有过不愉快的摩擦,甚至于闹得兵刃相见,一决生死,是否真有其事?”
“不错,确有其事,这件事全因你二伯娘而起,咳咳……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唐老爷子突然脸色一变,“莫非你认为凶手就是你三叔祖父的那个不肖子?”说到这里,他又将头摇得像是拔浪鼓,不迭声说:“不会不会,那孽子早被你三叔祖父逐出门墙,与唐门再无渊源,他纵然胆大包天,谅也不敢再踏入唐家堡半步。”
“既然这条线索也不可取,那么凶手究竟会是谁?”唐朝无奈地苦笑着耸了耸肩。
唐老爷子沉默了许久,突然缓缓说道:“想要找出凶手,仅靠我们唐门之力,只怕是远远不够的,看来我们必须求助于一个人了,也许只有他,才能揭开这个神秘的谜团。”
“是谁?”唐朝和唐心同时问道。
“韩大少!”唐老爷子挺了挺胸膛,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个人就是大少爷韩彻。如果不是虞机的出现,我几乎就忘记了他这个人。”
“连爷爷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只要韩大少亲自出马就能迎刃而解吗?”唐心眼睛里放着异样的光芒,仿佛又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个如神的影子的少年,“这个人真的是无所不能吗?”
“对,他就是无所不能。”唐老爷子看了唐心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连你这个天下最刁蛮任性的丫头都对他服服贴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爷爷!”唐心又不依了,嘟着小嘴狠狠跺了跺脚,两片红霞却已飞上了脸颊。
“我立即修书一封,飞鸽传书请求他的援助。”唐老爷子无心再逗唐心,脸色凝重地说,“唐朝、心儿,你们再带上几个兄弟前去接应。”末了又强调一句:“即刻启程!路上小心!”
(三)出堡
暮春三月,春光已然非踌透:满山遍野中,繁花渐乱迷人眼,万紫千红,争芳斗艳,蝴蝶、蜜蜂、小鸟这些大自然中的精灵相互追逐嬉戏,更为旖旎的风光添增了几分乐趣。
六骑快马风驰电掣般飞奔出唐家堡南门,一路向东而去。当先二骑并绺而驰,马上骑士一男一女,正是唐朝和“糖葫芦”唐心,紧随其后的是唐门孙辈中的老七唐风、老九唐羽和排行十一的唐卓、排行十二的唐越。
老五唐玉本是唐门孙辈中的佼佼者,其成就早已超越其父唐正,但若论武功与人缘,却远远不如唐朝,唐老爷子对唐朝尤其器重,橱如此评价:“唐朝日后必然有所作为,其成就或可凌驾于唐门创派祖师慕尧公之上。”其言辞中,竟似隐隐藏着某些意义,仿佛暗喻在他百年之后,唐朝或可成为唐家堡下一代堡主。唐老爷子思想异于常人,最不受旧时伦厨缚,往往推陈出新,是以才有了唐门“五大戒律”的产生。
但凡武林世家,都有一条旦古不变、不成文的规矩:子袭父位。唐老爷子却不以为然,吃“当家作主,唯有能者居之”,唐门子弟中,谁都已隐隐猜到几分,日后堡主之位,非唐朝莫属∫不说唐门八子是否持有异议,仅是唐门孙辈中的子弟便常以与唐朝交好为荣,如今风、羽、卓、越四人能与唐朝并肩作战,更是满心欢喜,无以言表。
(四)伏击
一行六人快马加鞭,迎风狂奔,不消片刻,便已将唐家堡远远抛在了身后。飞驰中,猛见唐朝举起左手在空中一挥,首先勒马缓行,回头说道:“敌在暗,我在明,如果真如爷爷所料,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就算我们已远离唐家堡,也未必就已安全。此去不足半盏茶工夫,便是驿道,途中必然经过一片小树林,小树林里易攻易守,大家提起精神,小心埋伏。”
“六哥,你也忒多心了。”唐心扭头轻笑,“爷爷命我们前去接应韩大少,此行如此隐密,贼子们纵然料敌机先、能掐会算,也决想不到我们来得竟如此之快,你这么说,只不过是自己吓辉己罢了!”
唐朝摇摇头,说道:“也不尽然,总之多加个心眼,以策万全,这是‘有备无患’。”
片刻后,那片小树林已遥遥在望。唐朝想了想,回头低声说:“你们平时极少出堡,这里的地势不如我这般熟悉,我当先开路,你们随后跟来,但距离相隔不可太近,也不可太过于遥远,小心敌人以分解的方法袭击。”
唐心兄妹五人见他脸色凝重,说得煞有介事,齐都心头一紧,暗自凝神戒备。
唐朝圈马在原地一转,纵马不徐不疾往前而行,行至小树林面前约莫三尺之处,忽觉马失前蹄,一脚踏空,竟似陷入了一个深坑之中。他心头暗凛,虽惊不乱,一提马缰,双腿用力夹住马腹,喝了一声:“起!”
那马吃痛,惊叫一声,马首高高昂起,后足猛然用力一蹬,“呼”地一声人立而起。唐朝稳稳地贴紧马背,圈转马首,带马向来路退出数尺,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轰隆隆”一声,方才快马落足之处,竟现出一口方圆丈许的深坑,坑中寒光闪动,倒Сhā着七、八把明晃晃的矛头和数十根尖锐的树桩,显然是剪径的绿林山贼常用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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