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奇侠英雄传 > 第二十八章 玉儿,他一定就是玉儿

第二十八章 玉儿,他一定就是玉儿

申牌时分。

楚天琪抱着杨红上同乘一骑,缓缓进入鹅风堡。

楚天琪目光四顾,眉头紧攒,他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在蜈蚣镇镇口寄放马匹时,他就觉察到了气氛不对,作为一名职业杀手,他在这方面有灵敏的嗅觉。

可不是?堡门洞开,门上石梁斜倾仿佛随时都可坠落下来,刻有“鹅风堡”三个红漆大字的石匾,也歪歪斜斜地垂在门媚沿上。

他没来过鹅风堡,以前也没听师傅们说起过鹅风堡,但是他知道鹅风堡决不会是这么个模样。

难道鹅风堡出事了?!他心猛然一沉。

杨红玉闭眼躺在楚天琪怀中,想象着爹娘见到她时的情景,尤其是爹爹该会说什么,所以她对堡内的情况竟是全然不见。

马儿走迸前庭院。

不见一个人影,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远处堡后山峰,透出一缕猩红的血­色­残霞。

一股来自山坳里的冷风,从堡内吹来,风中夹杂着他熟悉的血腥气息。

他顿时感到一丝丝颤栗,一丝丝不安。

他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这股风中的血腥气息与他有关。

一定出事了!

他拍马向前,想看个究竟。

黑马踏着碎步,不肯向前,他猛磕马刺,黑马才无奈地踏上石阶。

刹时,他被眼前的情景怔住了。

倒塌的房屋东倒西歪,一片断墙残壁,破败倾颓,一片焦木碎瓦,连地上的草皮和周围的树木也被烧得­干­­干­净净。

唯有那座耸立在鹅风堡天坛顶峰上助冲宵塔,还巍峨屹立在堡内。

除了这座小石培外,鹅风堡已是一片焦土。

有人用火和炸药,已将鹅风堡所有建筑夷为平地。

二十年前乐天行宫对鹅风堡造成的损失,远远无法与此相比!

在石坪焦土上有一块抹去了烟尘的石块,石块平面上有人用鲜血写了九个大字:“向南大秘官讨还血债!”

楚大琪象是跌入了冰库里,冷到了极点。

来迟了一步?

十天限期刚到,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咻——”黑马受不住这种凄凉,仰颈长啸。

杨红玉闻声一颤,睁开眼睛。

惊愕,万分的惊愕,张开的小嘴半天没发出声来!

随着马嘶声,天坛石塔内涌出一群执刀的庄丁,为首的便是鹅风堡护佛庄丁头目陈青志。

随后塔内走出了庄主凌志云,二庄主凌志远和杨红玉的母亲凌云花。

楚天琪抱着杨红玉跳下马鞍,在石坪上站定。

黑马似乎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立即跑到石坪墙角远远避开。陈青志一行庄丁来势甚快,二十余人眨跟间已将楚天琪团团围住。

楚天琪将杨红玉轻轻放下,在她耳旁轻声道:“你过去吧。”

杨红玉呆呆地站着,没出声也没动身,伤拂还未从惊愕中苏醒。

凌志云、凌志远和凌云花赶到石坪,三人助脸­色­都冷峻得怕人。

陈青志指着楚天琪对三人道:“他就是楚天琪,南天秘宫的第一号杀手,小姐就是被她劫走的,现在仍在他手中。”

凌云花不敢上前,在三丈外的圈外对杨红玉嚷道:“红儿,你怎么样?”

凌志远跟着嚷道:“那畜牲把你怎么啦?“他见杨红玉浑身带血,头上裹着血扎带,心里着急,不觉出言不逊。

凌志云铁青着脸没出声,他虽然为孙女儿着急,可心里在想:南天秘宫既然借谈判之机偷袭了鹅风堡,这楚天琪还带着孙女儿来鹅风堡­干­什么?

楚天琪拎开杨红玉,再次道:“你去吧。”

“娘!”杨红玉象是猛然惊醒,高呼一声,一跋一跛奔向凌云花。

“红儿!”凌云花张臂把女儿搂在怀中,“他把你怎么样了?”

杨红玉却是懵了头,没回答娘的问题,反急着问:“娘,这是怎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凌云花咬着牙道:“昨夜南天秘宫九憎邀请了大批高手,趁你爹不在时偷袭了鹅风堡。”

“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杨红玉结巴着道,她由楚大琪解毒护送回庄,怎么说也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此时,石坪上陈青志沉声对楚天琪道:“南天秘宫在望江楼设埋伏杀了咱们四个兄弟,今日义假借谈判毁我鹅风堡,你居然还敢上这里来,胆量可是不小!”

楚天琪冷然道:“你说的第一件事是误会,第二件事我不知道,我是奉师傅之命……”

庄丁头目刘国泰未待楚天琪把话说完,便厉叱一声道:“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狡辩?

兄弟们上!为死去的兄弟和毁掉的家园宰了这小子!”

这句话刚落,他身后四名黄衣庄丁手中钢刀抖动,闪身扑上,四柄钢刀上下交错递向楚天琪,指的全是重|­茓­。

楚天琪铁青着脸,厉声道:“纵是火头之上,也得容人把话说完,难道鹅风堡的人就是这般教养?”

他一边说话,一边空手应欲,双掌并出,向着迎面的两柄钢刀抓去。

听到楚天密的话,凌志云和凌志远不觉同时一震,这小子的话说得也有道理。

凌云花忙着检查女儿的伤情,一时顾不上场上的事,杨红玉痴立着,仍在想:“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天琪双掌递出后,迎面的两柄钢刀不闪不避仍是直劈直刺,而另两柄钢刀却刀花一闪,闪电般袭向他左手脉和右腿踝骨。

四柄钢刀互为呼应,连为一气,一递一补,一佯一袭,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无懈可击。

楚天琪一个大幻移挪,闪出刀圈之外,沉喝道:“容我说话,别逼我出手!”

适时,叱声震耳,四名庄丁如影附形扑到,四刀齐下,全是凌厉杀着,快捷悍狠。

楚天琪待四刀近身,身躯突然一旋,左右手往上一扬,当当两声,两柄钢刀掉在石坪上,两名庄丁同时抱腕疾退,脸­色­煞白,血从两名庄丁手指头缝渗了出来。

楚天琪这袖中一刀、一扇,震住了另两名庄丁,他两个手握钢刀,却没敢再扑攻。

陈青志闪身抡至,飞起两指闭住了两名受伤庄丁胳膊上的血脉。

楚天琪立起身道:“我说过不要逼我动手,我是奉师傅之命……”

凌云花厉叱道:“陈青志替我宰了南天秘宫这条小狗!”

“楚哥哥!”杨红玉发出一声呼喊。

“你想­干­什么?”凌云花伸手接住了女儿的肩膀。

陈青志身手极快,凌志云和凌志远出手阻拦不及,他已人刀合一,­射­向了楚天琪。

一道银虹,来势极快,眨眼间已到楚天琪头顶。

楚天琪在望江楼与陈青志交过手,知道他的厉害,无暇多想,袖内宽刃短刀幻起一片青莹寒芒迎了上去。

钢刀由上而下,短刃由下而上,两人都拈个快字,霎时便撞在一起。

当当当当!刀刃相击,鸣金戛玉。

空中好一阵叮当激荡,人影倏接即分,分而叉合,合即又散。

陈青志肩头冒出鲜血,倒退三丈外,直愣愣地站着,脸上露出一副苦兮兮的摸样。

这位鹅风堡的第一位高手,使出师门绝杀招式,仍未能宰得了南天秘宫的“这条小狗”!

楚天琪前胸衣襟划开露出一条数寸长的血口,站在原地,木然呆立,脸上一片苦笑。

这位南天秘宫的第一号杀手,竭尽全力,仍未能在鹅风堡的一个小小庄丁头目页前占到半点便宜!

凌云花气急败地,猛一挥手:“上!与我一齐上!”

“楚哥哥!”杨红玉出其不意地挣脱凌云花的手,弹身跃至楚天琪身旁。

“住手!”凌志云、凌志远同时发出一声斥喝。

涌上前的庄丁嘎然止步。

一是因为庄主的命令,二是因为小姐异常的举动。

杨红玉护身挺立在楚天琪身前,她手中多了一把刀,而那把刀的刀锋,正横勒在自己的颈脖上!

杨红玉杏眼圆睁,厉声喝道:“站住!谁也不准上前!谁要是敢跨前一步,我就自杀在此。往后退!”

她说的悲愤填膺,表情慷慨激昂,没有任何人会对她的决心有丝毫怀疑。

于是,止步的庄丁又一齐退后数步。

凌云花惊愕地望着女儿,不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天琪不待持凌志云、凌志远发话,便道:“我是奉师傅之命送杨红玉回鹅风堡的,现在杨红玉已经送到,在下就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走。

他态度不卑不亢,举止沉着冷静,给人一种坦率耿直,端庄高雅的印象。

围住他的庄丁,一时竟不知道是否该截住他。

“楚壮士请留步!”凌志云开口道。

楚天琪缓缓转过身:“庄主有何指教?”他不认识凌志云,但从衣着上可以看出凌志云庄主的身份。

凌志云两道敏锐的目光盯着他:“你真是奉师傅之命来送还杨红玉的?”

楚天琪沉声道:“是的。不信,你可以问问杨红玉自己。”

杨红玉未待问,便嚷道:“外公,他说的话是真的,他可是个侠义心肠的大好人!”她说话随时候,手中的刀仍勒在脖子上。

凌云花目芒一闪,嘴­唇­抽动了一下,但没说话。

杨红玉又道:“娘,他在帝王庙中救了我,又送我到大漠山沙坪疯人谷找神手段一指替我解毒,后来又陪我上神龙峰天武堂看热闹,我中了龙世宇的无名毒后,他又送我去天下第一赌庄找赌王金海浩,并亲自动手替我排毒疗伤,他是个好人,是两次救女儿­性­命的大恩人!”

凌云花脸­色­数变,心中淌起一般无名的激浪,这激浪来得古怪。来得突然,使她心惊­肉­跳,惊诧莫名。

凌志云道:“如果楚壮士所言是实,昨夜南天秘宫血洗鹅风堡一事,又当作何解释?”

“我已经说过了,这事我不知道。”楚天琪言辞生硬,但神情却是十分坦诚。

凌志远道:“可是谁能证明你的话不是假话?”

“我!我能证明!楚哥哥自到瀑城后就没有离开过我!”杨红玉贴身靠近楚天琪,大声叫着。

凌云花勾勾地望着楚天琪头上的竹笠,仿佛看的呆了。

凌志云冷峻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道:“谁又能说这不是个圈套?你故意让红玉中毒,又假惺惺地去救她,把鹅风堡的注意力引向神龙帮和金元城,然后乘其不备,突施杀手……”

楚天琪的心格登一跳,意念疾转,难道这真是宫主和师傅设下的诱敌之计?

“不!决不可能!”他尚未开口解释,杨红玉已在替他高声叫屈,“楚哥哥决不是那种人!”

凌志远板着脸道:“眼前摆着的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昨夜我们已被逼进堡内的最后一座建筑物天坛峰上的冲宵塔,若不是杨玉及时赶回,我们这伙人恐怕早就被你的九位师傅赶尽杀绝,烧死在石塔中了。”

楚天琪脸­色­变得异样难看。

难怪杨玉昨夜要离开桃花园,匆匆赶回鹅风堡,原来他已料到鹅风堡会出事。

师傅南天神僧一方面命自己找到杨红玉,十日内迭回鹅风堡解释误会,一方面却又率人对鹅风堡发动了毁灭­性­的攻击,而且手段是卑鄙的夜间偷袭。

这是为什么?

“楚天琪!面对这铁的事实,你还有什么话说?”陈青志厉声喝问。

“我……”楚天琪支支吾吾地,“我不知道。”

他不知此时自己除了说不知道外,还能说什么,或者还需要说什么!

“为兄弟们报仇!向南天秘宫讨还血债!”庄丁头目刘国泰发出一声悲壮的高呼。

庄丁们一齐振臂高呼:“向南天秘宫讨还血债!”

呼声响遏行云,霞光凝结。

天际,云没山峰之处,一道红云就象淌流的殷红的鲜血。

凌志云和凌志远的目光投向了凌云花。这位聪明的女儿比他们两位长辈要有主见。

庄丁的目光也都注视着凌云花,在等待她的命令。

杨红玉在敌方之手,如何才能制敌于死地而又不伤害这位任­性­的小姐?

杨红玉玉腕执刀,自勒粉颈,两眼紧张地注视着周围:“别……动手,他是……好人,他是好人……”

面对鹅风堡的惨状,她除了能说此话外,又还能说什么?

一缕鲜血从她的颈脖渗出,顺着刀尖往下滴,一滴,二滴……

楚天琪冷做地站立着,从他纹丝不动的身姿上看,他仍是那么沉着镇静,可是在他胸间却翻滚着一股热浪,脑中却流闪着千万般思绪。

杨红玉横刀勒颈保护他的场面,比她在天武堂替他代饮无名毒酒,更加慷慨悲壮,使他激动不已。

这个既可爱又可恶,胆大包天的小丫头!

怎么能靠这个小丫头来保护自己?

他左手一抬,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杨红玉已被他脱手抛出,抛向了凌云花。

凌云花双手接住女儿。她发现楚天琪不仅夺去了女儿手中的刀,而且还点住了她的三大要|­茓­,好俊的功夫!

楚天琪左臂一扬,手中钢刀挟风厉啸飞过石坪。

“当!”钢刀击在十多丈外的堡围石墙上,透墙而入,没至刀柄。

“好功力!”纵是生死敌对,陈青志等人也禁不住一声喝采。

喝采声过,全场便是一片宁静,紧张而可怕的宁静。

对方已没有了人质,小姐己脱离危险,是动手的时候了!

凌云花将制住|­茓­道的女儿交给身旁的庄丁,两眼逼视着楚天琪。

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保护神送交给对手?

他认为他有能力走出鹅风堡?

他既然要来,为什么又要走,难道真是为送还女儿?

她猜不透他的来意,她被他冷做的神仪所慑倒。

她觉得有一股强烈的不可名状的激流,在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心靡。

刷!刷!刷!金刃劈风之声。

陈青志、刘国秦、曹锦如等庄丁头目和所有庄丁都已横刀在手,只要凌云花一声命下,任这位南天秘宫的一号杀手有通天的本领,也必将在这石坪上被剁成­肉­泥。

楚天琪明白眼前的形势,一群胸膛中燃烧着复仇怒火的敌人,一动手就是一群凶猛无比的野兽!

血腥,他又嗅到了那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不管他愿意与否,命运往定他这一辈子永远也无能摆脱这血腥。

他无意识的抖抖捏捏隐于手肘上的短刀和摺扇,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带血的微笑。

然而,凌云花没有发出动手的命令,她在犹豫,犹豫什么,自己却不知道。

“我说过,我不知道此事。”楚天琪抓住最后的机会进行解释。

“可是谁能相信你?”凌志云问。

是啊,鹅风堡遭到南天秘宫血劫,谁能相信他这个南天秘宫的一号杀手?

此刻,庄门外传来一阵急雨般的马蹄声。

杨玉、云玄道长、冷如灰和鹅风堡内庄主事林伟雄带着十余名庄丁旋风般扑进庄坪。

楚天琪心一凛。

形势本来就险恶,杨玉一行人到,自己则是死定了!

凌志云和凌志远见到杨玉一行人,脸上立即透出喜悦神­色­。

杨玉、云玄道长和冷如灰跃身下马,步入圈中。

凌云花伸手拍开杨红玉的|­茓­道,杨红玉轻哼一声,闪身躲到凌云花身后。

杨玉、云玄道长和冷如灰三人在楚天琪身前一丈远的地方站定。

楚大琪微微掀起竹笠,鹰隼似的目光从竹缘下扫过冷如灰和云玄道长的脸,最后落在杨玉脸上。

不错,杨玉就是昨夜那位弹琴的人!

杨玉定定地望着楚天琪,眼睛发亮,亮得怕人。

楚天琪无畏地迎视着杨玉的目芒,先天的傲气和后天培育的好胜心,使他不愿在对手面前低头。

蓦然,杨玉眼中­精­芒毕­射­,那一束束目芒似有形之物刺得楚天琪脸面发痛,瞳仁发胀,泪水不觉涌上眼眶。

楚天琪的脸面在杨玉眼中放大,一条条细小的脸纹变成了一道道深深的刻痕……

杨玉目芒更厉,云玄道长说得不错,楚天琪脸上那道刀疤果然是假的!

楚天琪淌着泪水低下了头。

他不愿在对手面前低头,却又不能不低头,因为他无法忍受杨玉那针刺的目芒,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几乎要被刺瞎了。

同时,他为杨玉显露的­精­深的内功感到骇然,这种内功的聚集力,他的九位师傅中任何一人都远远不及。

于是,他用手背悄然揩去泪水,抬起头对杨玉道:“我已向他们说过,这件事我不知道,可他们不相信我。”

说完,他双袖一抖,亮出了宽刃短刀和­精­钢折扇,樱出迎战的架势:“要来就你来吧,咱们单挑一!”

石坪上“向南天秘宫讨还血债”九个血字,在最后的一丝残霞映照下,­阴­森可怖。

生死一搏,势在必行,但他不愿多杀人,便向杨玉提出挑战。

为了表示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斗,他亮出了双袖内的兵器。

他很聪明,这样一来杨玉便不能倚多取胜,也不能使用暗器。

通过昨夜的论琴,刚才的目光交触,他知道杨玉是个强硬的对手,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虽然他明知不敌,仍想拼命一试,也许还有侥幸的机会?

话已挑明,剩下的就只是动手。

他深吸口气,凝招在手,严阵以待。

不料,杨玉开口道:“我相信你的话。”

“什么?”楚天琪全身一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玉又道:“我相信你的话,你走吧。”

陈青志跨前一步道:“少庄主,无论怎么说他也是南天秘宫的人,而且是第一号杀手,我们怎么能就这样放他走?”

陈青志的顾虑是有道理的,楚天琪武功卓著又是南天秘宫一号杀手,今日放虎归山,明日猛虎岂不又要伤人!

杨玉目光扫过全场。

全场庄丁钢刀握手,个个横眉怒目,怒气冲冲。

于是,杨玉扭头对凌志云和凌志远道:“请二位庄主作主吧。”

凌志远尚未开口,凌志云猛一挥手道,“放他走!”

陈青志闻声往后猛退数步,庄丁立即撤围,让出一条道路。

楚天琪深深地看了杨玉一眼,转身就走。

杨红玉脸上掠过一抹欢愉的笑容,复又被­阴­云盖住,一双眸子用既高兴又惆怅的目光送着楚天琪。

突然,凌云花发出一声厉喝:“站住!”

楚天琪心上震,糟!杨红玉的母亲还不肯放过自己!

他心里虽这么想,脚下却顿住,并缓缓过了身子。

“摘下竹笠!”凌云花声音急促,神情迫不急待,“不,不行!”他的回答简短有力,而且毫不考虑。

“请你摘下竹笠,让我瞧瞧你行不行?”凌云花声音变得异样凄枪,似在乞求。

她的乞求的声音象虫子在啃噬着他的心,那充满着悲枪凄凉和期待的眼光,使他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他被她的低声下气打动,脸上的冰在融解,手缓缓举起摘下了头顶上的竹笠。

一张英俊、刚毅的斜挂着一道刀疤的脸呈现在众人眼前。

凌云花锐利的眼光盯着他,直直的,勾勾的,痴痴的盯着他,仿佛要看进他,看到他内心深处,连心尖上都要看个清楚似的。

他被她看得心慌意乱,一般无形路巨大压力使他全身一阵颤栗。

他低下头来,转身就走。

没有人发话,也没有人阻拦。

他走出坪外,召来黑马,抓住丝缰。

杨红玉从娘身后跨步而出,象是要追将过去。

杨玉扭脸狠狠的瞪了一眼,杨红玉急忙又回到娘的身旁。

楚天琪纵身上马,人立鞍上,回头深深地看了了一眼。

这一眼是看凌云花的,因此凌云花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全身颤栗不已。

杨红玉以为这一眼是看自己的,刹时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心中充满了希望。

“咴——”骏马长嘶,扬蹄踏尘而去。

瞬间,楚天琪人马已消失在檬檬暮霭之中。

所有的人都仁立在石坪上未动,仿佛已被冻结在那里。

楚天琪的镇静和摘下竹笠的举动,出乎杨玉、云玄道长和冷如灰的预料,他们在吃惊之外,还有一丝费解的困惑。

陈青志等人不知为什么要放走这个南天秘宫的强敌,不觉满腹狐疑。

孙儿女已经送回,对手已走,下一步该怎么办?凌志云和凌志远是举棋不定。

杨红玉暗道:“我已是楚哥哥的人,今后无论到天涯海角,我都要跟定他!”

凌云花仰望苍穹,在无声呼喊:“苍天有眼!玉儿……他一定就是玉儿!”

一、 炼药中毒

三伏天。

即使是夕阳,也似火般的燃烧,空气滚烫,天­干­地枯。

赭­色­的山峰。

弥漫着褐­色­尘雾的山崖。

全是突兀峥嵘的岩石。见不到一颗树,一根草。

到处都象是火在燃烧。

无果崖,名符其实。生灵都似没有了,哪还有什么果实?

不过,听说在这风化山崖的围屏中,还有一块绿­色­的世外桃园。

那里清泉流淌,花草交织,那里住着一位威震武林的大侠。这样,这里便成了个令人神往而又无人敢逾越的圣地。

在这片荒凉光秃的山崖中,真会有一块绿洲?

简直不可想象!

然而,谁也不曾怀疑。因为,有许多人曾经去过那里,见过那位大侠。

但那已是三年前的事了。现在的情况怎样,谁也不知道。

三年前,那位大侠封住了通往后山崖的石潭洞|­茓­。那是外界唯一通向绿洲的道路。

从此,无果崖便和外界隔绝,崖坪上的隐身庙和那位大侠,也在武林中悄然消失。

夕阳的最后一抹毒焰,通过崖峰洒在火烫的崖坪上。

光秃的崖坪,突出的崖沿和立在崖沿上的四座石墓,在夕阳光下,就象是四只被拔光了毛的火­鸡­。

流淌的清泉早已­干­涸。崖腰壁上的泉槽,宛若一道伤心的泪痕。

花草早已凋谢,而且已不复再生。没有花草生长过的痕迹,只有在崖沿岩逢里偶而才能找到于枯透了的松树根。

山鸟飞走了。

小野兽也逃之夭夭。

山崖石壁,象久旱的土地一样,出现了裂逢。

嵌在石壁中的隐身庙,门楣上裂开的一道几寸宽的裂口,就家一条趴在崖壁上的蛇。

什么原因使这块世外桃源悄然消失?

山火?

地震?

都不是,是一股蓝烟。

一股来自隐身庙内的蓝烟。

蓝烟从庙殿中飘曳而出,在夕阳中幻变出绚丽奇幻的光彩。

阳光在蓝烟的光彩中黯然失­色­。

夕阳在蓝烟光彩的变幻中惊悸地颤栗。

不言而喻,令太阳也为之颤栗的东西,可想象它厉害的程度。

就是这股蓝烟,毁灭了无果崖下的这座世外桃园。

而这股蓝烟,却是出自隐身庙的主人之手。

主人为什么要自毁无果崖家园?

真令人难以理解。然而,凡事自有道理。一个人只要不是疯子,他做出冒险的事,一定就有冒险的理由。

他是出于无奈,别无选择。

他要救人,救一个他非救不可的人。因此,他只能铤而走险。

庙殿的内房石洞。

三道石门紧闭着。

石洞里烧着一盆熊熊的炭火,火上架着一只铜皿。

蓝­色­的烟雾从铜皿中冉冉升起,弥漫了石房,然后从石房的通风道中飘入庙殿,再由庙殿飘出崖坪。

炭火旁一只木架。

木架上摆着一只小竹篓,一个瓦罐,一个小铁盒。

一条长木凳上坐着个满头白发,佝偻着身子的老头。

老头面­色­憔悴,脸上布满蛛网似的皱纹。他不住地喘着气,豆粒般的汗珠从额上滚落。

谁会想到这老头并不老,刚刚年过四十?

更有谁会想到,这老头,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武林盟主飞竹神魔扬玉?

他正在炼药,炼一种救人­性­命的药。

没有人知道这种药的名字。因为从来没有人炼过这种药,就连开这种药方的救世观音何仙姑,自己也没炼过这种药。

九十九种毒草药,再加上三味真毒,才能炼成这种药,而且药效谁也不知道,病人喝下这味药,或许会病愈,或许会丧命当场。

没人敢炼这种药,除了药效尚不明确之外,还有两个原因。

一是三味真毒很难找,不是武功绝顶和运气极好的高手,决不能找到三味真毒。

何谓三味真毒?

赤玉龙。一种周身透明发亮的怪蛇,栖在冰雪洞中,能滑翔飞行,其毒剧烈无比。

蟾宫王。一只三条腿的蟾蜍,浑身呈碧绿­色­,传说月宫里才有。

百足神。一条长有头角的蜈蚣,身上有百节蛇似的花纹,连巨蟒对它也闻风丧胆。

找到并捕住它们要冒很大的风险,这风险的代价,往往是赔上自己的­性­命。

二是在用铜器皿炼药的过程中,会释放出一种毒雾,而这种毒雾会使炼药人慢­性­中毒,武功尽失,憔淬衰老,甚至丧命。

除了傻瓜和疯子之外,没人会炼这种药。

然而,杨玉不傻也不疯,但,他正在炼这种药。

他练药是为爱情所致。为了爱情,他不惜献出自己的­性­命。

至今,他一直深深地爱着那个曾是百合神教的教主石啸天,乐天行宫的宫主宋艳红,今生今世孽缘难断的悲喜冤家!

宋艳红在黄山白鹤庵入庵后就病倒了。

她得的是一种怪病,天下神医无法医治的怪病,就连能起死回生的皇甫石英和段一指兄弟也无能为力。

何仙姑在绝望之际,讲叙了一个故事,开了一个荒谬绝伦的药方。

那只是一个神话故事与一种­精­神安慰。

她断言,宋艳红最多只能活三年,除非神话变为现实。

杨玉封闭了无果崖洞,开始炼药。

他决心要救宋艳红,将何仙姑的神话故事变成现实。

他两次炼药,都失败了。

两年中,他内力渐减,已感觉到有些力不能持。

他面­色­苍白,汗珠簌簌滚落。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捕捉三味真毒,采回那许多草药,而且宋艳红也没有时间再等待他炼药了。

成功与失败,在此一举!

他眼中闪­射­出一道­精­芒,暴着青筋的手臂颤巍巍地伸向竹篓。

手指一触到竹篓便变得灵活起来,手腕一翻,二指一弯,从竹篓里拎出了赤玉龙。

赤玉龙透明的身躯在空中扭动、折叠着,昂首吐信的蛇头张裂着嘴,狠狠地咬向杨玉的手臂。

杨玉手指灵巧地拨动着蛇尾,将整条胳膊伸进蓝烟尘。

怪蛇嗅到蓝烟,变得异样的暴烈,一尺多长的身躯猛烈地蹦弹着,透明的躯体刹时变得赤红,可以看见血线在它体内流动。

杨玉头顶冒起一团白气。他已运动六合大法,将全部功力运到了二指上。

这是炼药,也是一场人蛇的生死搏斗。

怪蛇张裂的嘴里渗出一滴赤红的毒液,落入银皿中。

“噗!”腾起一股红­色­的烟雾。

杨玉全身猛地一抖。

怪蛇身躯一阵痉挛。

又一滴毒液。

再一股红­色­的烟雾。

如此反复九次。

赤玉龙再也不能动弹,软绵绵地垂挂在杨玉指间。

杨玉将赤玉龙扔在地上,深吸口气,将手伸向瓦罐。

他疲惫已极,但不能停歇。

停歇就意味着失败。

事情已不允许他失败。

伸手从瓦罐里抓出蟾宫王,二指捏住它的腰|­茓­,反手背伸进蓝烟里。

好大的一只癞蛤蟆,而且只有三只脚!

蟾宫王好象很平静,在杨玉手中静静地一动也不动,只一股巨大的力量运到杨玉的手指上,与此同时,手指间还感到一种滑溜的液体正在悄然渗入。

他已感觉到捏不住它了。

如果让蟾宫王脱出手指,一切便全功尽弃。

他运起体内最后一口真气,将所有的内为逼上指尖。

拼着虚脱而死,也要降服这只蟾宫王。

蟾宫王身躯开始变绿。

杨玉两眼冒出金星。

蟾宫王表皮腺体内分泌出一滴绿­色­的稠状蟾酥,落入铜皿。

一股绿­色­的烟雾,在石房里弥漫开来。

九滴蟾酥落入铜皿中。

蟾宫王的肚皮渐渐变软。

杨玉指间的压力渐渐变小。

杨玉吁喘着粗气,将蟾宫王变得软软的尸体扔在地上,目光转向了小铁盒。

百足神,这蜈蚣虽小,但十分机灵,不仅爬行速度异常之快,还会象飞天蜈蚣那样飞腾,要降住它,丝毫不比降服赤玉龙和蟾宫王轻松。

杨玉从木凳上捏起一根金针,手指禁不住微微颤抖。

他体会到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瞪大了双眼,盯住小铁盒,铁盒在眼中时大时小。

由于中毒的缘故,他的超乎常人的眼力也在减退。

手指仍在颤抖,他丝毫没有成功的把握。

铜皿中的蓝烟再次腾起。

没有犹豫的可能了,动手!

他猛地揭开小铁盒。

盒内的百足神也没有犹豫,一见到光亮,即从盒底弹起,如箭­射­出。

一道金光将百足神钉住。

金针准确无误地Сhā在百足神的第七节花纹中心。

他心中顿时充满了信心,将金针钉住的百足神伸进蓝烟里。

百足神在蓝烟里扭动着花纹身躯。

一盅茶功夫。

百足神头角脱落掉入铜皿中,立即一股黄|­色­的烟雾从铜皿中泛起。

杨玉将百足神扔下,双眼盯着铜皿。

一切程序都准确地进行无误,这药该是炼成了。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开心的笑,但这丝笑意尚未完全展开,便告突然凝结。

黄烟过去,又有—缕蓝烟升起。

这是失败的信号。

如果药已炼成,就不会再有蓝烟升起了。

怎么回事?

哪里出了差错?

他一点也不知道。

他瞪着两只大眼,望着铜皿,瞳孔却如两盏已耗尽了油的灯,光亮逐渐转暗,瞳仁渐渐变小。

变小的瞳仁里叠现出一片幻景。

山峰密林。

石壁洞窟。

谷底沙坪。

紫貂,紫貂血……

当年,九岁进山,为娘求紫貂血治病的情景,在眼前闪过。

虽是一闪之间,却是十分的清晰。

他求到了紫貂血,但却迟了一步,紫貂血并未能救得娘的­性­命。

难道今天又要迟一步么?

眼前幻现出奔跑的紫貂。

天空是灰­色­的。

沙地是黄|­色­的。

紫貂血是红­色­的。

血?红­色­的血!

杨玉突地伸出左臂,右手抓起木凳上的匕首,在左手腕上一划。

殷红的鲜血液向铜皿。

人血在蓝烟中闪着光,象斑驳的玛瑙。

蓝烟渐渐消失。

一味不知名的神奇的药,已在铜皿之中。

杨玉长呼口气,扎好左腕伤口,动手熄灭炭火。突然,一阵头晕使他栽倒在地。

半个时辰后,杨玉捧着一只小铜壶走出石房。

他当然不能去黄山白鹤庵送药。

一是他功力已几乎耗尽,根本没有能力护送这味奇药到黄山白鹤庵去。

二是他眼下还不愿意见到她。

谁替他去送这味药呢?

当然是他的徒弟。

他的徒弟是谁?

就是那位无形剑客吕公良的义子吕天良。

杨玉之所以接受吕天良为弟子,也有两个原因。

一是碍着吕公良的面子。

二是吕天良毕竟是他的女婿。

然而,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他认为吕天良是个正直诚实,可以信赖的青年。

吕天良盘膝坐在庙门地上,双臂屈在胸前,掌心交叠重合,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一般,纹丝不动。

天空还有一缕夕阳的光焰。

空气滞重而沉闷。

这样的天气就是什么也不­干­,光身在竹板上坐着,汗也突突冒。

吕天良衣装整齐,坐在火烫的石地上,却不见一滴汗。

他正在练杨玉传授的旷世武学“六合练气大法”。

杨玉透出一丝笑意。

吕天良的内功已练到了“立寒天、坐暑地”的境界。

赤身立寒天,不畏寒冷,至少得二十年修为。

整装坐暑地,而不流一滴汗,则得需三十年内功功底。

想不到吕天良练习六合炼气大法才三年,便已达到了这等地步。

名师出高徒。他想到了一句老掉牙的俗话。

自己能算是名师么?他笑中透出一丝苦涩。

“天良。”他发出一声轻唤。

吕天良长吁口气,从地上弹身而起,跪地道:“徒儿叩见师傅。”

“唉,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样。快起来。”杨玉伸手想托起吕天良。

蓦地,他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师傅!”吕天良跃起,扶住杨玉,满脸是关切之情,“您怎么啦?”

“没……什么。”杨玉竭力撑着发软的双腿,强压着胸中翻腾的血浪。

吕天良看到杨玉脸­色­不对,搀扶他在一块石岩上坐下。

石岩很烫,犹似一块烧红的铬铁。

杨玉头上汗珠象豆子掉落。

“师傅,怎么回事?”吕天良声音有些焦急。

“没事。”杨玉稳定心神,唬起脸道:“我说过没事。”

“师傅……”吕天良的目光触到杨玉手中的铜壶,“药……”炼成了?”

他声音颤抖,心情显然和炼药的师傅一样的激动。

杨玉凝视着铜壶,缓缓地摇摇头。

吕天良的心陡地一凉,如同从火炉掉入冰窖里。

师傅三年的心血就如此付诸东流?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艳红姑姑死去,而束手无策?

苍天就如此不公?

他不信!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失败了?”

杨玉又摇摇头。

吕天良怔住了。

不是成功,便是失败,还会有什么?

杨玉缓声道:“不知道。”

“不知道?”吕天良困惑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玉抬起头,望着灰蒙的天空说道:“按照何仙姑的药方,我无法炼成此药,因此我自作主张,加了一味药。”

“什么药?”吕天良问。

杨玉没有回答,默然凝视着天空。

那味药是他的鲜血。

人血也能治病,治血虚。心绞痛、痨病等等。

因此,有人买下处斩犯人的血,在犯人身前搁上一只盛有糯米的米盆,刽子手一刀斩了下去,()在犯人背上踹上一脚,人头飞出,满腔的鲜血便溅在糯米上。

这种人血糯米能卖很好的价,赚不少的银子。

但是。听说人血这味药。虽然价钱很贵,在实际治病中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自已的血能治好宋艳红的病吗?

他象是自语,又象是问吕天良:“但不知此药能不能救她?”

“能,一定能!”吕天良急忙回答。

他虽不知详情,但能理解杨玉此刻的心情。

杨玉苦兮兮地一笑:“不一定。”

吕天良抿抿嘴­唇­:“我说一定能。”

“天良,你用不着安慰我。”杨玉柔声道:“连何仙姑都没把握的事,你怎能说一定能?”

吕天良眨眨眼,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光彩:“要有信心,信心,也是一味药,是一味最好的最有效的药。”

杨玉眼睛一亮,瞳仁深处闪过一道光亮。

吕天良又道:“如果医师也失去了信心,那病人就没得救了。”

杨玉点点头,将手中的铜壶交给吕天良:“你将此药送到黄山白鹤庵,交给妙云真尼,嘱咐她分三次服下,三日一次,一共九日……”话音顿了顿,又道:“你就在庵中等候九日,静候她的消息。”

“是。”吕天良将铜壶小心地塞进腰囊里。

杨玉深吸口气,沉声道:“如果她病逝,你即刻回来给我报信,若她病愈,你就不用回来,直接去鹅风堡好了。”

“师傅……”

“还有,”杨玉堵住他的话,“无论如何不能让妙云真尼知道你是谁,更不能让她知道这药是我送去的。”

“可是……”

“我的话,你可全听到了?”杨玉板着面孔问。

“听到了”

“事不宜迟,立即动身。”

“是。”

但是,吕天良虽然嘴里应着,脚却没有移动。

杨玉站起身:“为什么还不走?”语调不高,但十分威严。

“我……”吕天良支吾着,欲言又止。

杨玉正­色­道:“你想说什么?”

“师傅,你……”吕天良深红了脖子,终于迸出一句话,“你这样做很不应该!”

杨玉不知他所指,顿感愕然。

吕天良一语出口,心中的话如闸水泻出:“你既然爱她。就不应该瞒着她,不必要作这种莫名的牺牲……”

“不,我不……”杨玉企图截住他的话。

“你爱她,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吕天良激动地道:“三年来,你为治她的病,劳碌奔波,历尽千辛万险,呕心沥血,耗尽了功力和­精­力,头发白了,背也驼了,变成了一个­干­枯的老头。”

“住口!”杨玉厉声喝道:“我叫你住口!”

“难道这就是你应该得到的爱情的报偿?”吕天良全然不顾师傅的斥喝,继续道:“这是不公平的报偿,太不公平了!我要将真相告诉宋艳红姑姑,要她知道你还深深地爱着她……”

“天良!”杨玉猛地抓住他的肩头,“你敢……”

一股又咸又腥的液体涌入口腔,他闭紧了嘴­唇­,将话和血液一同堵在喉管里。

“师傅!”吕天良反手抓住杨玉的肩头,象是豁出去了似的,盯着杨玉道:“不管你怎么惩罚我,如果这剂药能治好宋艳红姑姑的病,我就要将真情告诉她,并说你打算娶她!”

“你……”杨玉的话音在喉咙管中打转转。

吕天良犀利的目光盯着杨玉的脸道:“恕徒儿无礼!琪哥说得对,你一直爱着宋艳红,却不娶她。你一直是凌云花的丈夫,却二十年未与她同房,你在痛苦折磨自己的同时,使两个女人同时为你痛苦!这是极不应该的事!”

“哇!”杨玉扭过头去,喷出一口鲜血。

血珠落在地上溅开,象片片桃花花瓣。

“师傅!”日天良急忙扶住杨玉,“徒儿该死,徒儿不该惹师傅生气,请师傅惩治我。”说着,扬手就欲自行掌嘴。

“算啦。”杨玉抓住他手腕,“我不怪你。”

“真的?”吕天良杨起剑眉,“师傅真原谅徒儿了?”

杨玉转目天空,叹口气道:“唉,也许真是我错了。”

“您没事吧?”吕天良从袖内掏出手帕,揩去杨玉嘴角的鲜血。

见到揩血的手帕,当年在广济寺后山道上,为宋艳红也就是那受伤的百合神教教主石啸天,揭下面纱的一幕又在他眼前闪过。

他的脸扭曲了,心象刀绞似的痛。

他用力推开吕天良:“救人如救火,你快去救她。”

“您……”吕天良放心不下他。

“我只是内力消耗过多,调息一下就没事了。”其实,他心中明白自己已是功力尽失了,“你快走吧,千万不要误了事。”

吕天良注视他片刻道:“既然是这样,弟子就告辞了。”

杨玉轻声道:“路上小心。”

吕天良拱起双手:“弟子明白。”

吕天良穿过崖坪,没身崖壁洞中。

杨玉缓步走到崖沿右角的四座墓|­茓­前。

三块墓碑跃入眼帘。

爷爷白石玉之墓。

此墓碑原刻的是“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之墓”。

归宗认祖,他已认了这位异姓的爷爷。

南侠杨凌风之墓。

他虽然已经宽恕了他的罪恶,但仍不肯认其为父。

杨玉母吴玉华之墓。

他对母亲的死仍抱着一丝疚意,那紫貂血原是为救娘的。

第四个墓|­茓­的墓碑已经拆去。

此墓碑原刻的是:“杨玉爱妻宋艳红之墓”。

宋艳红没有死,但却不是他的妻子。

他痴立在崖坪,往事如烟似梦。

他耳边响起了儿子楚天琪的声音:“你应该和我一样,也该作出最后的选择了。”

这是楚天琪选择进京担任御林军统领时,对他说过的话。

是的,自己也该作出选择了。

但是,这剂药能救活宋艳红吗?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如果能,自己就向凌云花说明,然后与宋艳红携手而去,找个没有血腥只有花香,没有争斗只有友情的温馨山村住下来……

他眼中一丝亮光,微微一闪,迅又隐去。

这种可能­性­极小。若与失败相比,恐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百分之一总比千分之一,万分之一要好。

他眉头微微一皱。

他没听到,但却意识到有人在无果崖洞外,截住了吕天良。

他有一种天生的极其敏感的意识,这与功力毫无关系。

他脸­色­顿时异样­阴­沉。

他并非为吕天良担心。

凭吕天良眼下的功力和­精­绝的剑法,武林中已没几个人能胜得过他。

他担心的是自己。

无果崖外有人在暗中监视。

是谁?

为的什么?

难道江湖还不能忘掉飞竹神魔?

他感觉到自己象一只坠在了蛛网中的小虫,怎么也无法摆脱那些要命的蛛丝。

他想起了一句江湖人常说的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感到茫然和不安。

夕阳已完全坠入山谷。

­阴­影将无果崖坪吞没。

石岩在­阴­影中,开始尽情地喷­射­着一天积郁下来的高温。

崖坪上热浪滚滚。

滚滚的热浪给杨玉一种不祥之感。

二、 王麻子烧饼店

陡削如刃的石壁四处,有一处­干­涸了的石泉。

石泉上方的石壁上,刻着两个潇洒苍劲的大字:石潭。

石潭旁乱岩丛中,隐蔽着一个窄得只能客人侧身挤入的小石洞。

洞口的一块巨石缓缓移开,吕天良从洞内挤身而出。

他目光扫过四周,弹弹衣襟上的尘土,踏步跨上山路。

洞口的巨石缓缓移回,又将洞口封住。

他很放心。只要杨玉本身不出问题,无果崖洞绝不会出任何意外。

石潭洞口的巨石机关在洞内,没人能从洞外移得动封洞的巨石,而且洞口石壁上的“擅人者死”四个字,能使武林任何一个人望而却步。

谁敢触犯飞竹神魔杨玉的禁令?

脚踏在碎石子上,沉缓而有力。

“沙沙沙”的脚步声,滞重而令人心悸。

吕天良的脸,象已经昏暗下去的天空一样­阴­沉。

他发觉在二十步外的石丛中,藏着一群人,人数至少在八人以上。

昏暗的石丛里散发出一股­阴­森的杀气。

在这荒凉的山脊里,根本就没有商队和行人,因此也就没有剪径的强盗。

他意识到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或是冲着师傅来的。

他们是谁?

想要­干­什么?

他慢慢地咀嚼着这一疑问,走得很慢。

不管他走得多慢,二十步距离很快就走完了。

他停住脚步,卓然挺立,等候着石丛中的不速之客露面。

然而,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

天上夕阳的游光在点点闪烁。

他冷声一哼道:“朋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刷刷刷刷!风声响处,热风窜流,数束人影从石丛中跃出。

人影迅即展开,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将吕天良堵住。

从人影动作的敏捷上可知,这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从人影配合的熟练上可知,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惯将。

这群人不是一般的江湖草寇!

吕天良攒起了眉头。

他并未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只是不知对方的企图。

目光前后一瞟,一共是九个人。

九条­精­壮汉子,短衣、短裤,白罗汉巾缠腰,八把刀,一柄长剑。

正中路上的一个汉子,瘦高个,瓦刀脸,一双细眼,手中横着一柄长剑,神­色­几分倨傲。

不用问,光看这模样便知,这使剑的汉子就是这群人的头领。

吕天良炬电似的目芒盯着使剑的汉子,冷声问道:“你们是谁?”

使剑汉子斜视着吕天良道:“我们是谁并不重要,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吕天良并来恼怒,却含笑问道:“此话怎讲?”

他在动手前,力图想弄清对方的企图。

使剑汉子沉下瓦刀脸:“如果你能据实回答我两个问题,也许我能放你一条生路。”

“请问。”吕天良仍未动气,但脸上已失去了笑容。

使剑汉子道:“杨玉可在崖中隐身庙?”

吕天良没有犹豫:“在。”

杨玉虽然封闭了无果崖坪,但他住在无果崖坪隐身庙中,这对所有人来说并不是个秘密。

使剑汉于犀利的目光­射­到吕天良脸上,似乎要看守他此话的真假。

吕天良坦然迎视,静待着第二个问题。

使剑汉子抿抿嘴­唇­,声音从­唇­缝里迸出:“杨玉可让你去送一件东西?”

吕天良心格登一跳,手不自觉地捂向腰囊。

糟!这伙人难道是要抢腰囊铜壶中的这剂救命药?

他们怎么会知道师傅炼有这味奇药?

吕天良这并不引人注意的细微动作和神­色­表情,没能逃过使剑汉子的眼睛。

那东西果真在这小子身上!

使剑汉子手腕微微一抖,眼中闪过一道喜悦与贪婪的光芒。

这光芒也未能逃过吕天良的眼睛。

吕天良深吸口气,斜瞟了一下肩背上的剑柄,准备迎敌。

对方目的已明,是为了这剂救宋艳红­性­命的奇药,除了交手之外,已别无选择。

使剑汉子­阴­沉的声音中,透上了几分冷厉:“留下腰囊里的东西,放你一条生路。”

吕天良冷着睑,从牙缝里透出两个冷冰冰的字:“休想!”

夜幕迅速往下扯。

使剑汉子不愿罗嗦,猛然挥手下令:“拿下!”

拿下?这是官府衙役、捕头们惯用的官话,这伙人究竟是什么人?

吕天良心念疾转。

闪念之间,八人八把钢刀,已从不同的角度和高度,交叉劈至。

“退!”吕天良爆出一声厉喝,肩上长剑如瀑流泻出,闪幻出无数道光影。

光影淬闪即逝,八名­精­壮汉子齐声惊呼后跃。

吕天良屹然挺立,形若天神,肩背上的长剑依然Сhā在鞘内。

天空最后一丝游光,照亮了八张呆木的脸。

八名­精­壮汉子都没受伤,但他们的眉心都溢出了一颗鲜血铸成的红痣。

好快、好准、好狠的剑法!

若不是使剑者手下留情,八名­精­壮汉子早就没命了。

使剑汉子面如灰土。

他没想到对手竟会如此棘手。

他虽然未认为自己的“风雷剑”是天下第一剑,但常常以风雷快剑引以自豪,殊不料对方的剑竟比自己不知快了多少倍。

他明白这一点,知道自己绝不是吕天良的对手,但是如果放走了吕天良,将如何向上司交待。

他本来已经冒汗的头额,立即汗如雨下。

“让开道,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轮到吕天良发话了。

他仍然站在窄窄在石路上没动。

吕天良能饶他一死,上司能绕他一死么?

“看剑!”吕天良一声告警,猝然挥剑扑向使剑汉子。

送药要紧,千万不能误了师傅的大事。吕天良已无心与这伙人纠缠。

使懒汉子仿佛还未从刚才的惊骇中苏醒,直待吕天良的剑刺到胸前时,才本能地举剑横格。

“嗤!”剑光斜落,将使剑汉子腰间自罗汉巾削落,一块禁卫军腰牌坠落在地。

使剑汉子看准自天良的身形,咬牙挺剑急刺。

吕天良剑身倏横,往下一压。

“当!”一声金铁交呜之声。

使剑汉子登登登连退数步。

吕天良借着这一击之力,身如断鸢,飞向灰蒙天空,突然凭空消失。

使剑汉子痴立着,任凭汗水滚流。

八名­精­壮汉子默然地围到使剑汉子身旁。

良久,一名­精­壮汉子道:“宝强哥,咱们该怎么办?”

使剑汉子没答话,汗水流得更急。

另一名­精­壮汉子道:“纪队长,您若不替兄弟们拿个主意,咱们就死定了。”

原来这使剑汉子叫纪宝强,是京都禁卫军中的一个小头领。

纪宝强挥袖揩揩头上的汗,目光扫过众人的脸,沉声道:“想要活命,就当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他弯腰捡起腰牌,边扎着削断的白罗汉巾,边道:“明白了吗?”

“明白了。”八人齐声回答。

山路上传来一声长哨。

纪宝强挥挥手,八人迅即散开。

纪宝强扎紧了罗汉巾,深吸口气,转身奔向路口。

路口,一人一骑。

人喘着粗气,马嘴喷着白沫。

纪宝强奔到坐骑前:“在下禁卫军八骑营百夫队长纪宝强……”

“哎呀!”马上的人道:“这里没外人,就咱兄弟俩,别来这一套了。”

纪宝强闻言,铁起脸道:“上司有何命令下达,让你跑得如此火急?”

马上的那人抹抹脸上的汗水道:“命令你等火速赶往蜈蚣镇。”

“蜈蚣镇?”纪宝强眯起细眼,“怎么回事?”

“嗯……”马上的人欲言又止。

“小栓子,”纪宝强凑过头去轻声道:“一笔写不出两个‘纪’字,看在兄弟的份上,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纪小栓添了舔嘴­唇­皮道:“头儿上当了。”

“上当了?”纪宝强细眼珠溜溜直转,显然没听懂他的话。

纪小栓在马背上俯下身道:“那东西还未到无果崖。”

“还未到无果崖?”纪宝强长长地吐了口气,如释重负。

不管吕天良腰囊里带走的是不是上司需要的东西,今天这一难关算是躲过了。

纪小栓低声道:“那人原说是要将东西送到无果崖交给杨玉,但不知那人为何中途改变了主意,改道鹅风堡,使头儿的阻截计划全部落了空。”

“哦。”纪宝强若有所思。

纪小栓道:“头儿决定在蜈蚣镇截住那人,夺回那件宝物,因人手不够,所以令我飞马传令你等速去蜈蚣镇相助。”说话之间,他亮出了禁卫军中的兵符令牌。

“属下遵命。”纪宝强施礼接令。

纪小栓肃起面孔:“三日之内赶到蜈蚣镇外溪林,误令者斩!”

“是。”纪宝强朗声答应,复又低声道:“那人是谁?”

“你到溪林后,自然就知道了。”纪小栓挽起缰绳,拨转了马头。

“还有谁参加这次阻截行动?”纪宝强又问。

纪小栓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那人听说已身负重伤,这可是一桩便宜的买卖。””

纪宝强眼中目芒一闪,被吕天良赶飞的信心又回到了胸中:“很好,我马上带弟兄出发。”

纪小栓扁着嘴道:“立了大功之后,可不要忘了你的这位传令兵小兄弟。”

“不会的。”纪宝强肯定地点点头。

“驾!”纪小栓猛抖缰丝,狠狠地一磕马刺,向前冲出。

马铁蹄敲着路面的石子,迸出一溜火星。

眨眼间,纪小栓人马已消失在夜幕里。

纪宝强望着变得黑黝的路面,心中在想:头儿拼死拼命要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吕天良腰上里带走的东西又是什么?

此刻,吕天良在前往黄山的道上,也在为同样的问题苦苦思索。

京都禁卫军来无果崖于什么?

他们提到的东西,难道真是这剂奇药?

他们要这剂药有什么用?

实际上,吕天良和纪宝强之间只是一种误会。

吕天良要护送的东西,和纪宝强奉命要找的东西,完全没有关系。

吕天良护送的奇药,或许能救一个人的生命。

而纪宝强奉命要找的东西,则可能使千百万人丧命。

炎炎烈日。阳光似火。

空中高张的火伞,几乎可以把人烤焦。

午未两个时辰,是最热的时刻。

所有的人都在这个时刻,停止了一切活动,龟缩在各自的角落里,闪避着噬人的酷热。

蜈蚣镇也不例外。

没人­干­活。

没人行走。

连镇口的河水也仿佛停止了流动。

这也难怪,天气不仅热而且燥,燥得有些儿邪乎。

空气­干­燥得象在喷火,唾沫是苦涩的,可以扯起丝,牢牢地粘住舌头。

黄狗趴在门旁,伸长着舌头、直喘粗气。

树上的蝉儿也被热哑了嗓子。

没一丝儿风。

树枝、树叶纹丝不动。

酒字招牌默悬着。

布卷旗儿软垂着。

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

蜈蚣镇,就象一条被晒死了的百足蜈蚣,静趴在黄土地上。

燥热中酝酿着不安。

每一个人都预感到,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长长的青石主街道,这条蜈蚣镇这条百尺蜈蚣的主背脊。

纵横的麻石道,参差的小横巷。这是蜈蚣镇的百足。

第二条横巷前,是一块小空坪。

平日艺班、戏班进镇,都在小空坪上搭场子,集市买卖的中心也在此。这是蜈蚣镇最热闹的地面。

横巷口有一个小铺店。

铺店门开着,门内一架案板,一个火炉,一个平铁锅。

平铁锅搁在案板头上,锅内一叠烙热了的芝麻烤饼。

门檐下一块沾满了油腻的招牌:王麻子烧饼店。

蜈蚣镇虽小,但因沾上鹅风堡,便享有了盛名。

烧饼虽普通,只因沾上“王麻子”三个字,使名声大噪。

王麻子烧饼店每日卖出的芝麻烧饼,不下一千个,而且一个上午便告货尽。

王麻子烧饼又香又软又脆,味道奇美。

王麻子烧饼为什么这般好吃?窍诀只有一个,那就是每一张饼都是主麻子亲手烙出来的。

王麻子,姓王名守道,今年五十之岁,中等身材,微胖,不用说脸上自是满脸的麻子,就家平铁锅里的芝麻烤饼。

据说,王麻子是河南淮阳人,祖宗三代都在淮慢做芝麻烤饼生意。数年前,因得罪了淮阳恶霸袁大道,被袁大道砸了铺店并要追杀他,他才被迫逃到此镇,依赖鹅风堡的庇护。

自从王麻子开店门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卖不完的烧饼,即使百合神教占据蜈蚣镇的那段日子也不例外。

今天却是个例外。

王麻子的烧饼没有卖完,平铁锅里还有一叠未卖完的烧饼。

这是个不祥之兆!

店内和店外一样的平静。

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蜷缩在案头前的长木凳上睡觉。

轻微的鼾声使店内充满了祥和的气息。

然而,在布帘隔着的内房里,却充斥着犹疑和紧张。

王麻子瞪着一双大眼,对躺在竹床上的一位嘴角淌着鲜血的汉子,压低声道:“你我早已退出了江湖,你怎么还……要管这档子闲事?”

汉子撑起上身,一双灼亮的眸子盯着他道:“事情我已说明。我只要你一句话,是帮我还是不帮?”

王麻子咬着嘴­唇­没出声。

汉子挣扎着爬起来:“你不愿帮我,我也不连累你,我走。”

“哎,”王麻子按住汉子的肩头,“你伤得这么重,能去哪儿?”

汉子拨开王麻子的手:“我去哪儿,用不着你管。”

“唉。”王麻子叹口气道:“你先躺下,让我来想想办法。”

汉子目光一闪:“你愿意帮我了?”

王麻子无奈地点点头:“谁叫你我是一个女人肚皮里生出来的,我不帮你,谁还会帮你?”

汉子捉住王麻子的手:“哥,谢谢你。”

这汉子原来是王麻子的亲弟弟王守仁。

兄长岂能不帮弟弟的忙?王麻子这次是无可奈何了。

“哥,”王守仁从怀中掏出一颗蜡丸,“请将这东西交给无果崖隐身庙的杨玉大侠。”

王麻子接过蜡丸,凝目细看。

一颗小蜡丸,火红封漆,上面刻有“呈交杨玉大侠”六个小字。

蜡丸中藏有什么?

武功秘笈?

联络名单?

藏宝图?

禁卫军和大内侍卫为何要倾巢出动,来劫抢它?

王麻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缝里一丝丝银泉似的目芒,仿佛要渗透到蜡丸里。

王守仁道:“我不知道蜡丸里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它一定十分重要,怀石兄将它交给我时,曾对我说过,它­干­系到千百万人的­性­命。”

王麻子心登时一跳,脸上罩上一层­阴­云。

“哥!”王守仁几分焦急地道:“同心会,万福堂和天远镖局有好些人都为此物丧了­性­命,怀石兄也是为它而亡,你一定要尽快将它送交给杨玉大侠。”

王麻子点点头:“我会的,你先躺下,我替你上点药。”

“哥,我不要紧,你还是……”王守仁想劝哥哥立即动身。

“听话,躺下。”王麻子扶着王守仁躺下,附耳悄悄说,“我在这里开了三年烧饼店了,脸也用炒黄豆烫成了麻脸,没人会怀疑我的。”

“可是……”王守仁还想说什么。

“我知道。”王麻子截住他的话,“我给你上完药后就走,你到店前那小孩的家里躲起来,等侯我的消息。”

王守仁没再说什么话,侧转身露出了左背脊上的伤口。

一道可怕的刀伤!

翻卷的皮­肉­象被铁犁犁开的泥土,由于天气热,草草包扎的布襟带里的伤口已经发炎、溃烂、黄脓、血水在向外冒涌,蛆虫在烂­肉­里蠕动。

王麻子猛地扭下沾满脓水的布襟带,一股臭气和跃入眼帘的成团蛆虫,使他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他咬咬牙,迅速用凉开水冲去蛆虫,洗净脓水,抓起搁在一旁的金创药瓶。

这是祖传的金创药粉,治刀剑外伤,十分有效。

只要将金创药粉撒在伤口上,这道刀伤就奈何不了他的兄弟。

然而,他的手顿在空中没动,两只耳朵却支楞竖起。

“怎么回事?”王守仁低声问,他也觉察到了不对。

“有人往店中来了。”王麻子沉声道:“而且人还不少。”

“妈的,来得好快!”王守仁咬牙低喝,欲弹身而起。

“别动。”王麻子抓住他肩膀,“你呆在这儿别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动手。我或许能将他们诓回去。”

未等王守仁答话,王麻子已掀帘出了内房。

王守仁抄起竹床旁的钢刀,跃身贴到门帘旁的木板墙上。

三个人踏步跨进烧饼店。

满脸是汗,顾不上擦,目光迅速扫遍店内。

一脚将鼾睡的小孩踹下板凳,脚踏踩在板凳上。

小孩揉揉惺忪的眼睛,胆怯怯地蜷缩到案板底下。

巴掌拍在案板上,平铁锅里的烧饼蹦起老高。

趴在案板上打盹的王麻子,被巴掌震醒,抬起头,睁开泛红的眼。

“唷!是三位大爷,”王麻子脸上挂出笑,“想买芝麻烧饼?三位大爷运气好,手气顺,今日敝店……”

“你就是王麻子?”拍案板的汉子问。

“不错。”王麻子点着头道:“烤烧饼的王麻子就是我,我就是烤烧饼的王麻子。三位大爷,请尝尝在下的烤烧饼。”

王麻子说着话,双手捧起两只烧饼递过案板。

“啪!”汉子一扬手,将王麻子手中的烧饼击落在地。

“三位大爷是……”王麻子裂着嘴,捂着手腕,声音有些儿发抖。

汉子扬起的手在腰间一摸,摸出块禁军腰牌在天麻子眼前一晃:“禁军侍卫!”

“哎哟哟!原……来是禁军侍卫爷们到了!”王麻子点头哈腰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这烧饼,爷们就拿去吧,算是小人孝敬爷们。”

汉子板起脸:“我们不是来要烧饼的。”

“这……”王麻子哭丧起脸,抖索着从案柜抽屉里摸出一锭银子,“小店小本买卖,赚不了多少银子,这是一点心意,望三位禁军爷们笑纳。”

“妈的!”汉子拍案骂道:“你当我们是来打劫的?”

王麻子故意问:“三位爷们来小店究竟是……为了什么?”

踩板凳的汉子道:“有一个背部受刀伤的中年人,可曾来过你店?”

“中年人,背部受刀伤的?”王麻子皱起眉头,挤弄着眼皮道:“没有啊,没这样的人来过小店。”

“哼!”拍案板的汉子瞪起闪着凶光的双眼,“你敢骗我们?”

“不敢,绝对不敢。”王麻子急着道:“谁敢骗禁军爷们?不信,你们可以在店内搜搜,若搜出人来,我王麻子任爷们横劈直剁,五马分尸。”

王守仁在门帘后,握住刀柄的手心直往外冒汗珠。

难道情报会有错?禁军头纪宝强蹙起了眉头。

“哦,”王麻子猛地一拍后脑勺,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刚才是有一个中年人来过小店,不过他有没有受伤,我就不知道了,他好象是饿极了,买了两个烧饼,就急匆匆地走了。”

“他去哪儿了?”纪宝强厉声问。

王麻子又拍拍后脑勺:“他说天气太热,要歇会再走,我就叫他去后街的三福酒店……

对,就是三福酒店!”

纪宝强手一挥:“走,去三福酒店!”

王麻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只要这三位禁军侍卫和店外的禁军,一去三福酒店,他就马上和王守仁离开蜈蚣镇。

“啪啪啪!”门外响起数声掌声。

一名中年商客和两个脚夫打扮的人,出现在店门口。

纪宝强和两名禁军侍卫立即垂手道:“参见陈副统领。”

王麻子脸­色­倏变,项下几绺稀疏的胡须微微上翘。

老对头禁卫军副统领陈志宏到了,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

“好­精­彩的表演。”陈志宏笑着走进小店,“若不是我识破阁下这张麻脸的伪装,恐怕刚才这一幕将我也会骗过,真追到三福酒店去了。”

王麻子没吭声。他正在紧张地思索对策。

陈志宏盯着他,笑道:“别枉费心机了,你是跑不掉的。还是乖乖地认命吧。怎么?还不死心?”

王麻子在见到陈志宏时就已经认命了。此刻,他并非不死心,他想的只是如何在死前,将身上的蜡丸藏起来。

他低下头,蓦地,目光触到躲在案板下的小孩身上。

那小孩叫阿毛,是镇尾姚妈姆的孙儿,一个可怜人家的孩子。

希望或许就在这阿毛身上?

三、 小泥人像

陈志宏见王麻子低下了头,于是道:“将东西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以前的官案也可一笔勾销。”

王麻子抬起头来:“我不明白,你说的东西是什么?请赐教。”

陈志宏脸­色­一沉:“你不用装蒜,你应该知道我之所指。”

王麻子心中已有了主意,故意迟疑了一下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陈志宏眉锋一蹙,显然已有些不耐烦了,但嘴里却道:“讲。”

王麻子道:“请将我弟弟守仁一齐放过。”

他心中十分明白,只要他将蜡丸交出,他兄弟们都会没命。

陈志宏爽快地:“行。”

王麻子将手伸进腰带里:“给你……”

陈志宏犀利的目光盯着王麻子的手臂,唯恐有诈。

王守道的轻易就范,使他不得不心生一成戒意。

王麻子手心捏着一把汗。腰囊里的三把飞刀,若不能击退陈志宏,转走蜡丸的希望就得告吹。

根据以往他与陈志宏交手的经验,三把飞刀很难将陈志宏逼退,成功率大概只有二成。

既然横竖是一死,总得要试一试。

王麻子的手抽出腰间。

“不要!”内房里爆出一声狂喝。

王守仁挥着钢刀,挑开布帘,电­射­而出。

一道匹练似的寒芒,兜头向陈志宏斩落。

这一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惊人之处,凭陈志宏的武功,要应付这一刀是绰绰有余。

但,这是不要命的一刀。不是不要对方的命,而是不要自己的命。

于是,这一刀便变得威力无比。

陈志宏可以有十几种手法使王守仁丧命,但却无法避开王守仁这不要命的一刀。

仓猝之间,陈志宏只得尽力往后一跃。

“哗啦!”一声巨响,店铺木板墙倒坍一边。

幸喜木板墙不结实,陈志宏才得以撞开墙壁,而避开王守仁的一刀。

“轰隆!”

“叮当!”案板打翻了,平铁锅砸碎了。

铁锅的碎片,飞蹦的烧饼,腾起的白面粉雾和尘埃,把烧饼店搅得天昏地暗。

王麻子迅速将一只烧饼塞进阿毛怀中,俯首在他耳旁道:“快!”

与此同时,王守仁迸出一声大喝:“大哥快走!”

王麻子弹身跃起,如同飞鸟,从西墙窗口掠出。

若能脱身,找到姚矣姆家便能找回蜡丸,若不能脱身,蜡丸的命运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束利箭如同急雨,迎面­射­来。

箭镞在炎日下闪着刺目的光辉。

箭杆破空的厉啸,令人胆颤心惊。

王麻子就地一滚,滚过滚烫的麻石路面。

利箭碰在麻石地上,溅起火星,高高弹起。

王麻子从地上跳起。拔出腿肚上的匕首,默立在店前的小空坪中。

由于这一滚,他失去了逃跑的机会,已被二十四名禁军侍卫围在核心。

陈志宏在十步远的地方站定,­阴­沉着脸看着他。

“呀!”王守仁挥舞着钢刀,从店铺的破墙里冲出。

他浑身都是血,就象个从血缸里爬出来的厉鬼,那是趴在店铺地上的两名禁军侍卫的鲜血。

他步履踉跄,显然又添新伤。

陈志宏的手猛然一挥。

隐身在街巷口的禁军弓箭手,放出一排弓弩利箭。

王守仁狂叫着,手中的钢刀乱舞。

“噗!噗!噗!”箭镞入­肉­之声。

三支利箭­射­穿了王守仁的胸膛。

“嗨!”纪宝强从店内跃出,凌空一剑劈向王守仁。

“噗!”漂亮的风雷剑法。剑锋将王守仁的后脑和背部象劈竹子似的劈开。

王麻子站着没动。

他没去救,或是去扶王守仁。他知道那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举动。

“哥,是我……连累了你……”王守仁喃喃说着,仆倒在地,寂然不动。

王麻子仰面望着喷火的天空,表面上无动于衷,心中却似刀绞般的痛。

当年威名扬遍江湖的黑风双煞,今日算是完了。

陈志宏沉声道:“黑煞星,现在要回头还来得及。”

王麻子没出声,嘴角却透出一抹冷笑。

陈志宏恼怒地裂开嘴:“你不交出那东西,就以为我找不到?”

“我没认为你找不到。”王麻子说话了。

王麻子开口说话的目的,是有意拖延时间,以便让阿毛逃走。

陈志宏皱皱眉:“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作无谓的抵抗?”

王麻子冷声一哼:“你把我黑煞星当三岁小娃了?我若将那东西交给你,你能放过我么?”

陈志宏微微一怔,随即道:“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哈哈哈哈。”王麻子迸出一阵大笑,“能和禁军侍卫一搏,不是更痛快吗?”

陈志宏咬牙道:“你会后悔的。”

王麻子敛住笑声:“黑煞星从书香子弟到江湖盗贼,到烤烧饼的王麻子,从未后悔过!”

陈志宏瞪起眼:“当我将你带回内宫时,你就知道什么是后悔了。”

王麻子蓦地身子—抖,被炒黄豆烙成的麻脸上掠过一丝恐惧。

陈志宏冷然一笑:“你终于害怕了?”

王麻子确是害怕了。但他害怕的并不是被陈志宏捉去内宫,而是他刚才一瞥之下,发现阿毛居然还蹲在破店的墙脚下!蜡丸若落在陈志宏手中,他们兄弟岂不是白丢了­性­命?

王麻子突然伸出二指在空中划了个圆圈,裂开嘴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

陈志宏愣住了。

黑煞星在搞什么名堂?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是王麻子在捉住偷烧饼的阿毛时,惯做的鬼脸。

在陈志宏惊疑之时,王麻子朝他陡地一喝:“滚!给我滚!”

陈志宏双眼瞪得又圆又大。

黑煞星让内宫吓走了魂?

王麻子连声怪吼:“滚!快滚!”

王麻子在装疯卖傻的叫滚声中,转了一个身子。

目光扫过破店,蹲缩在墙脚下的阿毛已经不见了。

王麻子深吸口气,目光炯炯地盯着陈志宏:“那东西就在我身上,你来拿吧。”

“叛贼,死到临头,还敢如此猖狂!”纪宝强斥声之中,挥剑攻上。

他在烧饼店中看走眼,险些误了大事,此刻想将功补过,拔个头筹。

一串眩目的剑花,在耀眼的阳光下,象一张金网罩向王麻子。

王麻子陡喝一声,弹身跃起,扑向金网。

“找死?”纪宝强快到如长虹直落。

纪宝强的剑虽快。却是没能快过王麻子的身影。

在纪宝强的长剑削去王麻子的一幅衣襟时,王麻子的短刃已刺中了纪宝强的手腕。

“当!”长剑坠落在地。

面­色­苍白的纪宝弓虽暴闪疾退。

王麻子旋身急进,手中短刃轻灵飘逸地洒出一缕寒芒,­射­向纪宝强颈脖。

他情知今日难逃厄运,决心找个垫背的,所谓是:杀一够本,杀两赚一。

“嗨!”陈志宏凌空飞至,双掌倏然急拍。

刹时,燥热的坪空热浪猝滚,一片带血的掌影裹着阳光压向王麻子。

“赤血掌!”王麻子惊呼刚刚出口,一阵窒人的压力已盖头而至。

陈志宏什么时候练就了这种邪门掌法?

王麻子只得舍弃纪宝强,奋力挥动短刃,但仍挡不住赤血掌的巨大威力。

“嘭!”王麻子左肩中掌,暴退十余步。

陈志宏拍掌追上,眼中目芒暴闪。

大功即将告成!这场辛苦的拼死追杀,马上就要结束了。

没有中了赤血掌,还能逃出他手心的人。

上司已到蜈蚣镇外溪林。在上司手中,没有不开口吐尽心内秘密的犯人。

所以,可以说是差事已经完结。

“看刀!”王麻子扬手­射­出三支飞刀。

陈志宏白鹤冲天,跃起空中。

黑煞星的三支“追魂飞刀”,支支淬有剧毒,是接不得的。

三支飞刀在陈志宏脚下飞过。

王麻子手中短刃在颈脖上一抹。

陈志宏身形急落,化掌为爪,抓向王麻子执刀的手腕。

王麻子死了,向谁要那东西?

王麻子手中的短刃将右颈脖的主动脉割断,鲜血象喷泉往外猛­射­。

他是存心要死的,所以用三支飞刀,给自己争得了一个自寻痛快了结的机会。

陈志宏的手爪在离王麻子手腕三寸远的地方顿住。王麻子颈腔里喷出的鲜血,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愤怒地咬住了嘴­唇­。

他没想到王麻子会自刎而亡。

这个该死的黑煞星!

他缩手抹去喷溅在脸上的鲜血,瞪眼瞧着王麻子。

王麻子麻脸一抖,再抖,蓦然一笑,仆身倒向陈志宏。

陈志宏蓦地退后一步。

王麻子栽倒在他脚下,离弟弟的尸体只有三尺远。

陈志宏咬破了嘴­唇­,脸上汗水裹着王麻子和他自己的血,往下淌流。

纪宝强和数十名禁军侍卫立在烈日下,呆若木­鸡­。

谁也不敢出声。

说也怪,烧饼店打得如此热闹,街头巷尾也没一人出来观看。

蜈蚣镇就象座封死了的墓|­茓­,静得令人害怕。

只有汗水在流。寂静之中,仿佛可以听到汗水的流淌声。

突然,陈志宏发出一声怒喝:“混帐东西!站着­干­什么?还不与我搜,进店去搜!”

纪宝强第一个冲进烧饼店里。

陈志宏率领禁军侍卫,在店内搜了整整两个时辰。

这伙人都是些搜索、寻赃的高手,“掘地三尺”、“拆墙破瓦”都不能形容他们搜索之仔细。

然而,结果是一无所获。

陈志宏铁青着脸。

结论只有一个,那东西不在王麻子兄弟身上,也未藏在烧饼店中。

但,这决不是事实。

从王守仁从内房窜出时的一声:“不要!”和那不要命的一刀中,可以猜出东西当时应该在王麻子身上。

王麻子会将那东西藏在哪里呢?

陈志宏挥挥手。

纪宝强垂手走到陈志宏身旁:“大人有何吩咐?”

陈志宏凝眉道:“将王守道的尸体弄进来,开瞠破肚,仔细检查。”

“大人,”纪宝强声音有些发抖,“难道叛贼会将那东西……”

陈志宏截口道:“快去!”

“是。”纪宝强急步而出。

就在陈志宏一伙人在烧饼店内折腾的时侯,阿毛在家中向祖母讲叙了他在烧饼店内的惊心动魄的遭遇。

姚矣姆,六十多岁,满头白发,是个驼背老人。

她虽然年老多病,弱不禁风,但人却十分­精­细。

她听完孙儿讲叙的故事后,皱着眉问道:“阿毛,王老板叫那些人什么来着?”

阿毛闪动着一双晶亮的小眼道:“他叫他们什么禁……对了,禁军侍卫爷。”

姚矣姆全身一抖,抓住阿毛的手,低声道:“糟糕,这件事非同小可。”

阿毛用惊惶的眼光瞧着她道:“他们会来杀我们吗?我好害怕。”

“不用怕。”姚矣姆拍拍阿毛的肩头,“你是男子汉,不会害怕的。”

“说得对。”阿毛点点头,挺起胸脯,“我不怕,一……点也不怕。”

姚矣姆轻叹一声,将阿毛搂在怀中,默然祈祷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他们平安无事。

“矣姆。”阿毛伸手从破衣襟里掏出一个烧饼,“这是王老板给我的烧饼。”

“王老板给你的烧饼?”姚矣姆瞪大了眼。

“是王老板给我的,”阿毛噘起小嘴­唇­道:“可不是我偷的,王老板在那个被杀的伯伯冲出内房时,将这个烧饼塞给我的,当时他还叫我快走。”

“哦。”姚矣姆接过烧饼仔细看了看,猛然扳开烧饼,一颗小蜡丸滚落到手心。

姚矣姆的心顿时一沉。她意识到祸事找上门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阿毛向。

姚矣姆没回答孙儿的问话,只是定定地盯着蜡丸。

蜡丸做得很­精­致,火红油漆,上面还有字,但可以看出,那些字是临时刻写上去的。

她不识字。阿毛也不识字。

因此,她不知道这些字的意思。

阿毛又问:“王老板为什么要将这个东西交给我?”

姚矣姆蹙紧了眉头,心中在思索逃避这场灾难的主意。

阿毛扬起眉头道:“我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杀王老板了,他们就是为了要抢这个蜡丸子,而王老板不肯给他们。”

姚矣姆将烧饼往阿毛手中一塞:“你吃烧饼吧,矣姆到厨房捏个泥人就来。”

“捏泥人­干­吗?”阿毛道:“我现在已经是大人,早就不玩泥人了。”

“等会你就知道了。”姚矣姆拿着蜡丸走进了厨房。

半个时辰后,姚矣姆汗流夹背地回到房间。

阿毛蜷缩在床前木榻板上睡着了。

一只外表经过烧烤过的小泥人搁在了小桌上。

是一个小乞丐的人像,右手执根打狗棍,左手托个神仙钵,头顶一束乱发,脚下一双麻耳破草鞋,一双机灵灵的亮眼,鼻孔下两条粉龙,真是栩栩如生。

好­精­巧的手艺。

殊不知,姚矣姆的丈夫曾经是江湖上名噪一时的神手泥人张,而神手泥人张的手艺,却是老婆教的。

姚矣姆望着小泥人,喘着粗气叹道:“唉,人老了,不行啦,手指也不灵光了。”

她扭脸凝视阿毛片刻,走到床边,很快地收拾好一个小包袱。

她预感到那些禁军侍卫爷不会放过阿毛。

唯一能救阿毛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阿毛逃走。

她不能跟阿毛一块走。

第一,阿毛去的地方,她不愿去。

第二,她疾病在身,身体十分虚弱,不能连累阿毛。

她弯下腰来,狠狠心推醒阿毛。

阿毛猛地坐起,满头都是汗,伸臂抱住她,缩在她怀中道:“我怕……我怕……”

姚矣姆抚着他的头:“孩子,别怕。”

阿毛瞪着惊恐的双眼:“我梦见那些禁军侍卫爷闯到家中来了,他们杀人……杀了您,到处……都是血!”

“不会的,你在做梦。”姚矣姆揩去他头额上的汗珠,将他拉起到小桌旁坐下。

“唷!好漂亮的小泥人。”阿毛瞧见了桌上的泥人,拍手道:“他是谁?”

“是你。”姚矣姆道。

“我?”阿毛皱起眉,“我早就不流鼻涕了。”

“可你小时候老流鼻涕的。”姚矣姆抓起小泥人,“我有话要与你说。”

阿毛亮眼看了看姚矣姆严肃的脸­色­,挺直了腰身,一本正经地道:“请讲。”

姚矣姆咳嗽两声道:“我要你到岳阳舅矣姆家走一趟。”

阿毛困惑地道:“您不是说舅矣姆看不起爷爷,您发誓不去舅矣姆家么?”

“我是要你去,而不是我去。”

“您不去,我也不去。”

“可你一定得去。”

“为什么?”

姚矣姆盯着他道:“我要你去送一件东西。”

阿毛歪起头,指着她手中的小泥人:“是这个小泥人吗?”

姚矣姆点点头:“是的。”

阿毛伸过头,低声道:“那小蜡丸在这小泥人的肚子里?”

姚矣姆摸摸他的头:“好聪明的阿毛。不过,这件事除了舅矣姆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阿毛闪着亮眼:“连舅公公也不能说吗?我想,如果我告诉了舅矣姆,舅矣姆一定会告诉舅公公的。”

姚矣姆不禁抿嘴一笑。小孩子毕竟不懂事,说的孩子话。

其实,她就是要将小蜡丸送给那位阿毛的舅公公,她的弟弟去处理。

她不知道蜡丸里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蜡丸里的东西一定十分重要,否则兼军侍卫不会追寻到蜈蚣镇来,王麻子也不会拼着­性­命,将蜡丸夹在烧饼中塞到阿毛的怀里。

这件事处理稍一不慎,便会秧及阿毛,所以她不敢将蜡丸交给蜈蚣镇的任何一个人看,只得捏在泥人里,让阿毛带给她的弟弟。

她的弟弟,叫姚万应,人称金枪手,在岳阳开了一家“万胜”镖局,在江湖中颇有些名气,经验、阅历和应变能力都不错。

蜡丸交给姚万应处理,料不会有差错,同时也顺便将阿毛托给他,日后阿毛也有个出头之日。

姚万应能开万胜镖局,全仗了他的妻子赛金花彭雪娥。彭雪娥不仅一身好武艺,九支飞镖名扬天下,而且还有一份能开镖局的家业,所以姚万应患有严重的“惧内症”。

彭雪娥看不起捏泥人的神手泥人张,三十多年前曾将泥人张和姚矣姆气出万胜镖局,从此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七年前,阿毛的爹娘无意之中救下万胜镖局一趟重镖,双双受伤去世,留下孤儿阿毛,姚万应和彭雪娥夫­妇­得知此情后,向姚矣姆登门负荆请罪,并要接走阿毛抚养,姚矣姆带着阿毛,连夜离乡背井来到了蜈蚣镇。

眼下情况紧急,为了阿毛的安危,倔强的姚矣姆决定向弟弟弟媳屈服。

“记住,”姚矣姆将小泥人小心地用布包好,裹进包袱里,“这泥人不能交给任何人,一定要亲自交到舅公公和舅矣姆的手中。”

“我知道。”阿毛点着头,“您老放心,我今年七岁半,已是个大男人了。”

姚矣姆将包袱推到阿毛身边,指着搁在小桌旁的一根竹棍和一只破饭钵,道:“这是你的行装。”

阿毛没有丝毫的尴尬,却嘻笑着道:“哈,太好了!我真变成个小叫花子了。”

姚矣姆叹口气道:“咱家穷,矣姆没有盘缠给你,此去岳阳路途遥远,你只好这身打扮,沿途乞讨去找舅公公了。”

阿毛摸着饭钵:“岳阳的路怎么走?”

姚矣姆道:“出后镇口往左拐,上了大路,就一直往西走,边走边讨边问,只要问岳阳,谁都知道。”

阿毛又问:“到了岳阳,怎么找舅公公和舅矣姆?”

姚矣姆神­色­有几分凄凉:“到了岳阳,你就问万胜镖局,找到万胜镖局,就能找到你舅公公和舅矣姆了。”

“我知道了。”阿毛点点头,顿了顿,又道:“矣姆,我走后,谁来照顾您?”

姚矣姆眼眶泛红:“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可是,”阿毛亮眼里闪出一颗泪珠,“您有病,我放心不下。”

姚矣姆伸伸胳膊:“我的病早就好了,现在身子硬朗得很,没问题的。”

阿毛摇摇头:“你骗我,昨夜里您还在咯血呢。”

“没有。”

“有。”

“没有!”

“有!”

“阿毛!”

阿毛抓住姚矣姆的手:“您跟我走吧。”

姚矣姆挣脱出手:“我发过誓,今生再不进万胜镖局的门。”

“我也发誓……”阿毛说着举起左手。

“阿毛!”姚矣姆按住他的小手,板起脸道:“您是不是矣姆的孙儿?”

“是的。”阿毛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听不听矣姆的话?”姚矣姆紧声逼问。

“听。”阿毛声音坚定。

“好。”姚矣姆沉声道:“听着,我要你去岳阳万胜镖局,将小泥人交给舅公公。”

“这……”阿毛犹豫了。

“你不听话?”姚矣姆问。

阿毛眼皮一眨,噘起小嘴道:“您是不是阿毛的矣姆?”

姚矣姆不知孙儿的意思,愣声道:“是呀。”

“您和阿毛是不是相依为命?”

“当然”

“您应不应该与阿毛生死与共?”

“那还用说?”

“可您为什么要让阿毛一人去岳阳?”

“这……”

姚矣姆被阿毛问住了。想不到这个小孙儿竟和自己一样倔强。

“矣姆,您该将真情告诉我。”阿毛挺起胸,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姚矣姆沉思片刻,毅然道:“好,我告诉你,我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保全咱俩的­性­命。”

阿毛眨眨眼,知事地点点头,似乎已经听懂了矣姆的话。

姚矣姆继续道:“这蜡丸里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一定非常重要,否则兼军侍卫就不会到蜈蚣镇来杀人。”

阿毛Сhā嘴道:“那些禁军侍卫在烧饼店里找不到蜡丸,就会上咱们家来,对吗?”

“对。”姚矣姆点点头,“他们一定会来的,说不定马上就会到。”

阿毛道:“咱们把蜡丸交给他们,不就没事了?”

姚矣姆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我想,即算咱们把蜡儿交出,他们也不会放过咱们。”

阿毛瞪圆小眼:“杀人灭口?”

“不错。”姚矣姆点头道:“你爷爷当年就是这么死的。”

“您为什么不与我一起逃走?”阿毛问。

姚矣姆叹口气道:“我有病,走不动,经不起风雨、会死在路上的。同时,两人目标大,也容易被他们发觉。”

阿毛唬起脸:“我决不会抛下您,一人逃走。”

姚矣姆正­色­道:“你留下来,咱俩会死,你我一起逃,咱俩也会死,你走我留下,咱俩都不会死。”

阿毛挑起眉毛:“此话怎么说?”

姚矣姆道:“你人小不打眼,叫花子打扮不会引人注意,同时你机灵聪明,逃走之后那些禁军侍卫绝对抓不到你。”

阿毛神气地歪歪头:“那倒是,可是您呢?”

姚矣姆深沉地笑道:“他们要的是那颗小蜡丸,我是唯一的线索,在没有抓到你,找到蜡丸之前,他们是绝不会伤害我的,说不定还会管我的吃穿,替我治病呢。”

阿毛想了想道:“这话有道理。”

姚矣姆道:“好孙儿,你是想咱俩都死,还是都活?”

阿毛“呼”地站起身:“我马上就走。”

“这才是好孙儿。”姚矣姆说着,伸手拿过小包袱系在阿毛背上。

阿毛抓起竹棍和破饭钵,拱起双手:“我走了。”

姚矣姆盯着他:“矣姆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记住了。”阿毛声音有些嘶哑,眼中泪水在滚动。

姚矣姆道:“记住,江湖有两险:江涛浪险,人心­阴­险。千万小心保护好泥人。”

“矣姆放……心。”阿毛突然哭泣起来。

他毕竟太小,还不到八岁,而且从未离开过矣姆。

“男儿有泪不轻弹。姚家的男儿更不会流泪。”姚矣姆拍着阿毛的肩头,“你快走吧,说不定他们就要来了。”

“我见到舅公公后,就马上要他派人来接您。”阿毛挥手擦去泪水,转身奔出了房间。

姚矣姆眼中涌出两行泪珠。

她在小桌旁坐下,静心地等待着天外飞来的横祸。

半个时辰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急促而杂乱。有很多的人。

她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很轻松。

横祸果真来了!

四、 鹅毛令

溪林。

清亮的溪流水。

流水旁一片竹林。

夕阳把最后一抹余辉,洒在竹梢尖上。

虽已到傍晚时分,蒸腾的热浪仍使人感到热不可耐。

陈志宏立身在竹林中,周身汗如雨下。

竹林的荫凉,并未能使他感到凉爽。

他流汗,并非是因为热,而是因为害怕。

他的上司就站在他身前,五步远的一束竹枝下。

那上司中等身材,肩宽腰细,矫健有力,身着一套青­色­紧身衣褂,显得潇洒气派。

一块蒙面巾遮住了他的脸,面巾洞里一双充满了活力和灵气的眼睛,正盯着陈志宏。

看不清他的脸庞,除了陈志宏之外。谁也不知道他是谁。

他的眼光从陈志宏身上转向天空,两眼凝眸沉思,双手反抄身后,好似一尊雕像。

良久。他嘴里进出一句话:“谁让你在蜈蚣镇杀人?”

“大人,”陈志宏躬身道:“属下本来并无诛杀黑煞星兄弟的意思,只因……”

“算啦。”蒙面人冷冷打断陈志宏的话,“立即带领所有禁军侍卫火速回京。”

“大人……”陈志宏欲言又止。

蒙面人沉声道:“此事若闹大,惊动圣上,你我就完了。”

“是。”阿志宏顿首道:“属下明白了。”

蒙面人轻咳一声,又道:“那三位客人可安全?”

陈志宏赶紧道:“禀大人,三位客人都巳安顿在南王府,有禁军侍卫叶清风和金龙保护,绝对安全。”

蒙面人道:“叶清风和余龙可知三位客人的身份?”

陈志宏答道:“不知道。”

“很好。”蒙面人点点头,“你带着和氏璧立即回京。”

“是。”陈志宏应过之后,又小心翼翼地间,“那蜡丸的事怎么办?如果让它落到杨玉手中,事情恐怕就麻烦了。”

蒙面人双眉紧锁,沉声道:“这件事就交给鹅风堡去办。”

“鹅风堡?”陈志宏脸上透出几分忧虑,“大人,如果……”

蒙面人冷声截断他的话:“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办好自己的事就行了,走吧。”

陈志宏低头退出竹林。

这次蜈蚣镇失手,上司没有惩治他,已算是万幸了。他不愿意再把惹麻烦。

其实,他心中还有个很好的主意,只是没有说出来。

如果杀了南王府那三个客人和无果崖的杨玉,一切事情岂不就如同不曾发生过一样?

但,这个好主意,他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出口来。

蒙面人伫立在竹林中,久久地一动也不曾动。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从他深沉、凝重的目光中,知道他想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

暮­色­降临。

突然,竹枝摇曳,枝叶儿一齐婆娑起舞。

起风了。

凉爽的风刮进竹林,驱散着郁积在林间的闷热。

要变天了!

蒙面人双眼中透出两道可怕的光芒。

天,说变就变!

风由小渐大,愈刮愈猛。

竹林发出深沉的哀嚎。

风声中,似有人的尖叫和野兽的狂吼。

蒙面人挺立的身子,打了个哆嗦。

他感到了天宇间弥漫着的痛苦和血腥。

他咬紧牙,从牙缝里说道:“无论如何,不能蜡丸落到杨玉手中!”

话音刚落,人已弹身而起。

他身手矫健,敏捷如豹,宛如苍鹰曳空般直冲林梢,刹时不见踪影。

鹅风堡。

威风而响亮的名字。

鹅毛令。

权力与信誉的象征。

经过修整和重建后的鹅风堡,比三年前更加雄伟壮丽。

新建的殿房、议事厅、月桥、凉亭,屋宇嗟峨,­色­彩艳丽。

整个堡内的布局也有了变动。

石坪即练武坪,几乎扩大了一倍。

­精­舍住房由三十套,变成了九十套。

中庭增设了三栋练功房和跑马场与马廊。

荒芜的后院坪修起花圃,建起了卧室小楼房。

这一切变化,表明了重建后的鹅风堡的雄心壮志。

唯一没变的,是那座耸立在堡内天坛顶峰的冲霄塔。

小巧玲珑的石塔,油漆早已剥落。四门伤痕累累,但那坚固的石壁,在经历浩劫的磨难和长年风雨的侵蚀之后,依然屹立无恙。

这座石塔曾象征着鹅风堡百折不饶的­精­神。

然而,这座鹅风堡­精­神所在的石塔,已不再被鹅风堡人所注意。

没有人再守护它。

没有人再提到它。

鹅风堡人注意的,只是鹅风堡在江湖的声誉,和鹅毛令在江湖的权力。

杨玉虽然在三年前,已公开宣布退出鹅风堡,不再管鹅风堡的事,但鹅风堡依然依仗着他的名字,在江湖上与“少林”、“武当”、“丐帮”三大门派,并驾齐驱。

鹅风堡有个禁卫军统领的儿子楚天淇,这使江湖三教九流对鹅风堡视若神明,黑道各帮派蜂涌而至,纷纷投靠在鹅风堡的羽翼之下。

只要鹅风堡发出一支鹅毛令,武林便会地覆天翻。

现在,鹅风堡的新庄主凌天雄就捏着鹅毛令,端坐在议事厅的靠椅上。

大厅里,十几支儿臂蜡烛在熊熊燃烧。

明亮的烛光照映着大厅中十几张严肃的脸,把扭曲的身影投在石壁上。

没人说话。

没人出粗气。

十几双眼睛象钉子一样,牢牢钉住凌天雄手中的鹅毛令。

空气有些沉闷。

鹅风堡有什么自己不能解决的难题,要发出鹅毛令向武林求助?

这十几位掌门、帮主、堂主,都是在七天之前接到鹅风堡飞鸽传书后,日夜兼程,赶来这里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天雄轻咳了几声,把鹅毛令递给坐在身旁的凌云花。

所有人的眼光一齐转到了凌云花身上。

凌云花年近四十,鬓发高挽,柳眉杏眼,红光满面,看上去不过只有三十左右,脸上透出几分矜持与孤傲。

她是老庄主凌志云的女儿,飞竹神魔杨玉的妻子。

凌志云两年前中风,卧床不起,现住在后庄园,由人照料。

三年前杨玉已宣布退出鹅风堡,隐身在无果崖。

原来还有位二庄主凌志远,是她的叔叔,但凌志远在一年前已经病逝。

凌天雄是她的义子,说起来也是凌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他是爹娘病故后,两年前投奔到鹅风堡的。

根据鹅风堡的惯例,庄主须由凌家子女或亲戚中的男­性­继承,所以在二庄主凌志远去世后,凌云花征得爹爹凌志云同意,让凌天雄当上了庄主。

凌天雄虽然年轻,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但体弱多病,终日里面­色­苍白,又不会武功,也不适宜练功,而且优柔寡断,凡事拿不定主意。

所以,鹅风堡真正的主人是凌云花。

“诸位。”凌云花从座位中站起,“鹅风堡飞鸽传书请大家到这里来,是有一事向大家求助。”

凌云花话音刚落,黄山派掌门黄长明立即应声道:“鹅风堡的事就是黄山派的事;只要鹅毛令一下,黄山派自当竭尽全力相助。”

丐帮五袋弟子常成全接口道:“在下虽是丐帮五袋弟子。不能代替帮主说话,但在下知道杨玉大侠曾对丐帮有恩,凌姑娘又曾是乞丐王的义女,只要鹅风堡一句话,丐帮弟子当马革裹尸,义无反顾。”

刹时,厅内响起一片慷慨激昂之声。

“请下鹅毛令!”

“告诉我们,是谁敢与鹅风堡作对?”

“与鹅风堡作对,就是与整个武林为敌!”

华山派、八卦堂、阎王帮、淮泗帮、五旗门、百鹤会等帮会纷纷表态。

凌云花擎起鹅毛令,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凌天雄脸­色­依然苍白,对厅内一呼百应的热闹场面似乎毫无反应。

凌云花的目光,停顿在印月大师和石慧道长的脸上。

仅剩少林和武当的两位代表尚未表态。

而少林和武当的这一僧、一道的表态,却是至关重要。

印月大师合掌道:“请凌庄主先说明下鹅毛令的原因,然后老衲再考虑该不该接这鹅毛令。”

石慧道长亦道:“贫道也是这个意思。”

凌云花正待开口,凌天雄猛然咳嗽两声,捂住嘴侧脸对凌云花说了两句话。

凌云花拱手环场道:“诸位,庄主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请诸位见谅。”

凌天雄站起身来抱拳道:“不好意思,告罪了。”

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挂着一丝歉意的笑。

常成全挥手道:“凌庄主身体不适,就请便好了,用不着客气。”

凌天雄连连道谢,在两名庄丁搀扶下,退出了议事厅。

凌天雄体弱多病,很少公开露面,鹅风堡大小事务全由凌云花主持,这情况江湖上人皆知之,所以大家对凌天雄的告退,也未放在心上。

凌云花待凌天雄退出之后,目光扫过全场,朗声道:“鹅风堡以鹅毛令代替武林盟主令,请诸位传谕武林各帮派,协助鹅风堡寻找一物。”

鹅毛令代替武林盟主令,事情非同小可!

寻找一物。鹅风堡丢失了什么东西?

印月大师与石慧道长迅即交换了一下眼­色­。

石慧道长道:“无量佛,善哉,善哉!鹅风堡失盗了么?”

凌云花摇摇头,缓声道:“那倒不是。放眼天下,恐怕还没有敢到鹅风堡来行窃的盗贼。”

百鹤会掌门蒋云风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凌庄主明言。”

在蒋云风等人的眼里,凌云花就是鹅风堡的庄主。

凌云花轻咳一声,脸­色­凝重地说道:“七天前,黑风双煞王守道、王守仁兄弟俩,在蜈蚣镇被人杀了。”

此话一出,满厅愕然。

能杀黑风双煞兄弟的人,绝非一般人物。

敢在蜈蚣镇杀人的人,显然没把鹅风堡放在眼里。

厅内的人都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压力和莫明的恐惧,连印月大师和石慧道长也不例外。

凌云花继续道:“他们兄弟俩,是准备送一件东西到鹅风堡来的……”

常成全忍不住Сhā嘴问道:“什么东西?”

凌云花抿住嘴­唇­,片刻,吐出四个字:“一颗蜡丸。”

“哦!”事出意外,禁不住有数人惊呼出声。

“不错。”凌云花沉声道:“是一颗小蜡丸,制作­精­致,火红封柒,上面刻有‘呈交杨玉大侠’六个小字。”

呈交杨玉大侠?

这蜡丸是交给杨玉的?

众人惊愕的程度,不亚于刚才听到蜡丸时的震惊。

黑风双煞给杨玉送蜡丸,而又在蜈蚣镇被杀,其中必有蹊跷!

印月大师问道:“凌女侠可知这蜡丸中藏有何物?”

凌云花盯着印月大师道:“我不知道,但我想蜡丸一定十分重要。否则,就不会有人杀黑风双煞夺走这蜡丸了。”

黄长明道:“言之有理。”

八卦堂主金中生接口道:“不管蜡丸中是什么,既是杨玉大侠之物,我们替他找回来就是了。”

华山派掌门邱长处道:“夺蜡丸者能杀黑风双煞兄弟,绝非等闲之辈,这蜡丸恐怕不容易找。”

凌云花摇着手中的鹅毛令道:“正因为这样,我才请诸位前来相助,并代下武林盟主令。”

“阿弥陀佛。”印月大师佛号一声,合掌起身道:“凌女侠仅为一颗小蜡九,便以鹅毛令代行武林盟主令,惊动整个江湖,岂不有些小题大作了?”

少林派对近年来鹅风堡依仗兼卫军统领楚天琪之势力,扩建堡城,招兵买马,网罗邪魔教徒,扩充势力范围,并以武林盟主自居的行为,颇为不满,所以,印月大师才有如此一语。

凌云花秀眉一蹙,随即道:“实不相瞒,我虽不知道蜡丸中究竟是什么,但据送蜡丸的人说,蜡丸关系到武林的一场浩劫。”

满厅又是一阵震动。

印月大师正­色­道:“二十年来武林虽然未立盟主,但各派平安相处,尚未有过大的冲突,这浩劫之事,从何说起?”

凌云花浅浅一笑道:“这么说来,印月大师是连杨玉也不相信了?”

“这……”印月大师顿时语塞。

他虽不相信鹅风堡,但不能不相信杨玉。

常成全嚷道:“杨大侠大义灭亲,两次平息腥风血雨,拯救了武林,谁敢不相信杨玉,就是不相信我丐帮三十万弟子!”

“我们信得过杨玉大侠!”

“我们信得过鹅风堡!”

“凌庄主代下武林盟主令吧!”

一片叫嚷之声。

事关武林安危,谁都有一份责任!

凌云花深吸口气,朗声道:“武林盟主令,传谕武林各帮派搜寻‘呈交杨玉大侠’的小蜡丸,寻到蜡丸后,任何人都不得私自隐藏,当立即送往鹅风堡,此令。”

凌云花挥挥手,议事厅内帘门挑开,鹅风堡的管事陈青志捧着个排放着三十六支鹅毛令的木盘,走到主厅台上。

凌云花道:“陈主管。”

“在。”陈青志双手将木盘递给凌云花。

凌云花接过木盘:“传鹅毛令。”

“是。”陈青志手伸向木盘。

“慢!”印月大师大声一喝。

未待凌云花开口说话,常成全便嚷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当年杨玉大侠已夺了武林盟主之位,他虽走了,但事后大家仍公认他为武林盟主,当时议定日后武林若有大事,当可以鹅风堡鹅毛令代行武林盟主令,你今日若不接此令,少林派便是武林公敌!”

常成全说话语气咄咄逼人,对象又是少林的印月大师,厅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印月大师并不动怒,也不与常成全斗嘴,两眼盯着凌云花道:“此令该由杨玉大侠来传才对。”

凌云花眉毛高挑道:“杨玉三年前已宣布隐退,封关在无果崖隐身庙中,难道大师不知?”

印月大师道:“老衲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说此令该由杨玉大侠亲自来传才对。”

印月大师话中之音已十分清楚,就是说凌云花没资格下这道代行武林盟主令的鹅毛令。

凌云花不以为意道:“印月大师,不要忘了我是杨玉的妻孔。丈夫封关山中,此事又­干­系到武林安危,妻子自然只好代丈夫行此盟主令了。”

话音到此一顿,凌云龙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的脸:“诸位认为我此举是否有不妥之处?”

“完全正确!”

“英明之举!”

“当机立断,大将之才!”

一片赞扬和附和之声。

凌云花大声道:“少林印月大师接令!”

陈青志挟起一支鹅毛令,抖手一扬。

“嗤!”一道寒芒­射­向印月大师。

印月大师浓眉一蹙,只有接下此令了。

身形微微一侧,伸出二指,倏然一剪,将鹅毛令捏在指间。

一股强劲刚猛的功力透到手指上,手臂一颤,险些没能捏住这支鹅毛令。

印月大师骇然大惊。

低头细看,这鹅毛令是用细小的鹅毛制成,鹅毛呈全白­色­,莹晶璀灿,鹅毛杆上刻着“盟主令”三个小字,字虽小,但十分清晰,一眼便能辨认出来。

能在这根细软的鹅毛上注上如此强劲的功力,可见这位鹅风堡的管事,内功修为已臻化境,不在自己之下。

“武当石慧道长接令!”

一支鹅毛令飞向石慧道长。

石慧道长接住鹅毛令,挥袖向凌云花稽首施了个礼。

印月大师已接下此令,他只好也接了,尽管心中尚有几分不愿意。

凌云花抿­唇­笑了。

她第一次尝到了行令江湖的滋味,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印月大师和石慧道长接令时虽然有些勉强,但他们都是言出必行,格守信约的正派人物。

如果少林和武当得到那颗蜡丸,他们必然会将它乖乖地送到鹅风堡来。

行令已毕。

众人拱手向凌云花告辞。

大刀阔斧,雷厉风行,这是武林人办事的习惯。

更何况此事于系武林安危,更容不得半点迟缓。

鹅风堡外,有马匹侍候。

全是千里追风的骏马,令人羡慕。

风在猛刮,变天了。

灰蒙的夜­色­又蒙上一层沙雾。

这是第二次变天。

一周之内,天气两次骤季,对鹅风堡和蜈蚣镇来说,是极为罕见的事。

罕见归罕见,事实却归事实。

确是两次罕见的天气变化。

这种罕见的天气变化,对鹅风堡不知是主凶,还是主吉?

响起了急骤的马蹄声,象是变天风乐的鼓点。

鼓点刚刚响起,就被骤来的暴雨声掩没。

印月大师和石慧道长没有骑马。

他们不是不会骑马,而是不愿骑。

他们默默无言地在雨中行走,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并不后悔接了鹅风堡凌云花的盟主令,也不畏难去找那颗应该交给杨玉的蜡丸。

他们只是觉得这事情,整个的就有些儿不对劲。_杨玉和凌云花三年前就吵翻了,云玄道长、天一禅师和老叫花狗不理花布巾出面调解,全都无效。

现在凌云花怎会为一颗送交杨玉的蜡丸,而下代行武林盟主令的鹅毛令?

凌云花提到的武林浩劫之事,更是没头没脑,无影的事,实叫人难以相信。

那蜡丸真是交给杨玉的?

蜡丸中究竟藏有什么?

印月大师和石慧道长带着团团疑问,在风雨中离开了鹅风堡。

鹅风堡内厅。

凌云花凝视着木盘中剩下的十支鹅毛令,对陈青志道:“派人连夜将这十支鹅毛令分送出去。”

陈青志看看窗外的大雨。

凌云花沉声道:“立即去。”

“是。”陈青志捧起木盘,退到厅门边。

凌云花眼中棱芒一闪道:“不肯接令者,格杀勿论。”

陈青志怔了怔,想说什么,但没开口,应声:“遵命。”立即退下。

凌云花举掌一连三击。

庄丁头目刘国泰应声而入,走到反抄双手,凝视着窗外的凌云花身后。

半晌。

凌云花道:“听着,你带人马上去无果崖路口埋伏,若遇进崖谷之人,立即放出信鸽传信回庄、不得有误。”

“是。”刘国泰躬身而退。

窗外的雨下得正急。雨点击在窗扉上发出“冬冬”的响声。

凌云花的心也在“冬冬”的跳。

尽管她和杨玉为天琪的事,已彻底闹翻了,但她还从未与他为过敌,可是现在……

她的心仿佛碎裂了。

她恨他,咒骂他,但她明白自己仍然还爱着他。

爱没有道理可讲,可恨却要有理由。

她抿着嘴喃喃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

的确,她不是有意的。

代替他下武林盟主令,不是有意的。

派人去挡截可能往无果崖送蜡丸的人,也不是有意的。

她是迫于无奈。

但,也没有人强迫她。

她是自愿的。

怪哉!

人这种感情动物本来就怪,所以她的怪并不奇怪。

她完全是为了儿子。

一个母亲为了满足儿子的奢望,往往会去做一些傻事,甚至贴上自己的­性­命也心甘情愿。

母爱有时崇高、伟大,有时也会变得自私而卑贱。

她把对杨玉的爱,已全部转移到了儿子的身上,她要满足儿子所要求的一切,切实地做出个样子给杨玉瞧瞧。

她聪慧过人,机灵而敏感。她意识到了儿子和那位南王府郡主娘娘的­阴­谋,但却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她胆大妄为,天不怕地不怕。她感觉到了危险,却一意孤行地走下去。

突然,雨中传来一声小孩的啼哭。

她全身猛然一抖。

那小孩可以说是她的孙儿,也可以说是她的外孙。

他叫吕怀玉,是她儿子楚天琪的儿子,也是她女儿杨红玉的儿子,但,他的父亲却是吕天良。

这里有一个离奇的故事,一段辛酸的往事。

若不是杨玉,也许楚天琪还留在她身旁,不会去皇宫找什么丁香公主,当什么禁卫军统领。

楚天琪,杨红玉,还有不该叫吕怀玉的小孙儿,这将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心念陡地跳跃。

吕怀玉,又是一个“玉”字。

可恶,可恨、可憎的“玉”字!

她秀丽的脸扭曲了,牙齿咬得紧紧的:“杨玉,咱们走着瞧!”

五、 小乞丐凉亭遭劫

一道闪电撕裂了黑暗。

短暂而耀目的光芒,照亮了凌天雄惨白的脸。

也照亮了在廊头啼哭的吕怀玉。

吕怀玉象是被突如其来的电光吓呆了,伸着小手,瞪着惊恐的双眼,张大的小嘴再没哭出声来。

吕怀玉还不到三岁,如此年纪的小孩,是很容易吓出病来的。

凌天雄足一点,身形如同闪电倏地划过走廊。

他挽臂将吕怀玉搂在怀中。

“轰隆!”一声巨雷在廊顶上空炸开。

“啊!”吕怀玉惊叫一声,缩在他的怀中,放声大哭。

“别哭,乖孩子是不哭的。”凌天雄轻抚着吕怀玉的头,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温柔。

吕怀玉抽泣了两下,果真不再哭喊,瞪着一双闪着泪花的晶亮小眼,直勾勾地看着凌天雄。

“你不认识我?”凌天雄问。

吕怀玉看着他,摇了摇头。

凌天雄虽为鹅风堡庄主,但终日多在后院阁楼养病,很少在庄中走动,所以吕怀玉从未见到过他。

“我叫凌天雄,你就叫我凌叔叔好了。”凌天雄的眼光盯着他的小睑。

“凌……叔叔。”吕怀玉叫出了声,那声音又甜又脆,象磁石一般吸引人。

“乖孩子。”凌天雄的手再次抚向吕怀玉头上的卷发。

吕怀玉扭着头,撑着小手,挣脱凌天雄的怀抱,眼中透出几分害怕。

凌天雄笑笑道:“怎么?我的样子很难看吗?”

吕怀玉抿起小嘴­唇­想了想道:“你的脸好白、好白,就象……”

“象什么?”凌天雄问道。

吕怀玉眨眨眼:“象棺……材里的死人。”

“你见过棺材里的死人吗?”凌天雄饶有兴趣地追问。

吕怀玉摇摇头。

凌天雄眯起眼:“你没见过,怎么知道我象棺材里的死人?”

吕怀玉搓着小手道:“是凤婶婶说的。”

凌天雄脸上的肌­肉­,陡地痉挛了一下。

凤婶是一年前,凌云花在蜈蚣镇收留的一名艺班女子,此人自称胡玉凤,长得如花似玉,擅长阿谈逢迎,很得凌云花的欢心。

胡玉凤竟敢在背后议论自己!

凌天雄胸中腾起一团烈火。

“叔叔,对不起。”吕怀玉低下头道:“我错了,不该骂你象死人。”

吕怀玉那甜密,悦耳的童音和低头认错的样子,象一股清泉在他心头淌过。

他心中的烈火熄灭了,愤怒化为了烟云,充斥着的只是真挚、温柔的爱意。

“叔叔不会怪你的。”凌天雄拉住了吕林玉的小手,“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是明知故问,目的无非是想和吕怀玉多说两句话。

“我叫吕怀玉。”吕怀玉一字一吐,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我爹叫吕天良,娘叫杨红玉,外婆叫凌云花。”

凌天雄握住吕怀玉的手一抖,面­色­更加苍白。

“你怎么啦?”吕怀玉问。

“我没什么。”凌天雄竭力想露出一丝微笑,但没成功。

“叔叔,你病了。”吕怀玉摇着他的手,“你得去看医生。”

凌天雄尚未答话。

“怀玉!”走廊里响起了一声女人的呼唤。

“娘!”吕怀玉挣脱凌天雄的手,奔向从走廊卧房一头走过来的杨红玉。

“玉儿!”杨红玉将吕怀玉搂在怀中。

凌天雄蹲在地上的身子缓缓站起。

杨红玉抱着儿子对凌天雄施过一礼,道:“庄主,对不起,孩子吵扰了。”

凌天雄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没关系,今后别让孩子乱跑。”

“知道了,庄主。”杨红玉点头道。

凌天雄转身走向后院,行不出数步,捂住嘴猛地咳了两声。

杨红玉嘴­唇­一动,想要说话,但没有开口。

凌天雄转过廊头拐角,消失在走廓过道里。

杨红玉凝视着凌天雄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她想不透,凌云花为什么要选这个体弱多病的凌家远房亲戚,来当鹅风堡的庄主。

凌天雄踏步走进后院小阁楼前的一个假石山洞里。

漆黑的洞中响起了低沉的吆喝声:“谁?”

“是我。”凌天雄答着话,继续前行。

一道石门打开。门里透出一缕亮光。

凌天雄跨入门内,问道:“南王府的人到了没有?”

“禀庄主,已经到了。”门内侧一名青衣汉答道:“正在秘室等侯庄主。”

“嗯。”凌天雄轻嗯一声,走向秘室。

三道石门。

每道门都有人把守。

第三道石门后,便是秘室。

秘室虽小,但摆设却十分豪华。

地上铺着红线地毡。

前后正壁挂满名人字画,其中唐代画圣吴道子的观音图,尤为惹人注目。

左右两壁挂着上古的名贵刀、剑和只有在皇宫大乐殿才能见到的琴、笛、萧等器乐。

正壁下一座神台,台上搁着雕龙的类似金銮殿宝座的大靠椅。

神台前,左右趴着两只馏金的如意怪兽,正中一座形式古雅的高脚铜炉,铜炉内檀香烟雾飘渺。

俨然一座小宫殿!

一名贾商打扮的中年人,正垂手站在铜炉前。

凌天雄踏步登上神台,在雕龙大靠椅中坐下。

贾商打扮的中年人撩袍跪伏在地道:“奴才王坤宇叩见……”

“免!”凌天雄沉声打断他的话道:“起来说话。”

“是。”王坤字站起身来,“郡主娘娘叫奴才……”

“长话短说。”凌天雄又厉声截住他的话,“可是有蜡丸的消息了?”

王坤宇躬身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但是……”

“少罗嗦!”凌天雄苍白的脸上透出杀气,令人心惊­肉­跳。

王坤宇急忙道:“已打听得到阿毛的去向了。”

“他在哪儿?”凌天雄迫不及待地问。

“他在哪儿不知道。”王坤宇随话答话。

“废话!”凌天雄手指下的靠椅把手,被捏的“吱吱”发响。

王坤宇头额冒出一层细汗:“他有个舅公公叫姚万应,江湖人称金枪手,姚万应的妻子叫彭雪娥,江湖人称赛金花,姚万应是阿毛矣姆姚矣姆的弟弟,彭雪娥是阿毛矣姆姚矣姆的弟媳……”

凌天雄“呼”地站起,眼中­精­芒毕­射­:“姚万应的地址?”

玉坤宇颤声道:“岳阳万……胜镖局。”

凌天雄凝眉道:“阿毛一定会去万胜镖局找姚万应?”

王坤字顿首道:“郡主娘娘说,他一……定会去。”

凌天雄蓦然枭笑道:“很好。你下去领赏吧。”

“谢……庄主。”王坤宇不敢抹头额的汗水,低头急步退下。

凌天雄沉思片刻,举起双掌使劲一拍。

秘室观音画随壁转动,露出一张暗门。

一个和凌天雄一模一样的“凌天雄”,从暗门走出。

“凌天雄”垂手道:“庄主有何吩咐?”

凌天雄道:“我有一件要事须离庄办理,少则十天,多则数月,庄中的我,就由你来代替。”

“遵命。”

“凌天雄”拱手领命。

凌天雄凝视着他,又道:“你虽然外貌和举止言行都与我像极了,不会露出什么破绽,但仍须小心谨慎,要尽量少露面,少与人说话,尤其要提防杨红玉和胡玉凤。”

“属下明白。”

“凌天雄”点头道。

凌天雄挥挥手:“很好,此刻你就去后院阁楼。”

“凌天雄”躬身从暗门退出。

凌天雄从腰间掏出块蒙面巾罩在脸上,冷声一哼,扭动了靠椅的把手。

随着一阵轻轻的“吱吱”声,靠椅旋到一旁,神台上露出了一个暗洞。

凌天雄纵身跃起,形如飞燕,掠入洞中。

前往岳阳的大道上。

未末时分已过。

酷毒的太阳威力丝毫未减。

令人头昏目眩的阳光象是要将人烤焦似的炽热滚烫。

又热又饿的阿毛,光着上身,背着小包袱,撑着竹棍,有气无力地在道路上走着。

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这话可一点也不假。

阿毛尝到了离家的难处。

没吃,没住,还得着人家的脸­色­,受人家的窝囊气。

他离家还只有五天。

若不是为了这饭要命的蜡丸和矣姆的安危,他早就打退堂鼓回家了。

岳阳!岳阳!

天知道还有多远?

他张开着嘴,学着镇上大黄狗拼命地伸着舌头,听说这样能觉得凉爽些。

屁话!他一点也不感到凉爽,反觉得头昏眼花,舌子发麻。

他觉得自己无法支撑下去了,然而,他仍咬着牙往前走;他知道,自己如果栽倒在这滚烫的路面上,就会永远也别想再爬起来。

得找个荫凉处,喘口气儿!

放眼四处,这是一段荒凉的路面。

热风卷起路上的黄土,形成一片黄|­色­的怪雾。

­干­燥的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仿佛碰一下火石就能把它点燃。

更可恨的是,周围竟没有一棵大树。

他只得继续向前,别无选择。

他连连地叹着气,后悔没在破庙里歇到天黑再动身。

脚步越来越重,眼前进出了一点金星,又一点金星。

可怜的阿毛已无法再往前迈步了。

倒下就倒下,完蛋就完蛋!阿毛绝望了,弯曲着双腿倒向路面。

突然,一棵大树映入眼帘。

他撑着竹棍,睁大了眼。

在拐弯路口,离路旁一箭之地,有一棵大树。

有树就有树荫,有树荫就有活命的希望。

阿毛拔脚向路口奔去,足下扬起一片黄尘。

一棵偌大的古榕树。

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孤零零地独立在这里?

树下一片林荫,林荫中一座破旧的小凉亭。

不知此亭是何人所建,又为什么要建在此处?

然而,这棵树,这座凉亭,却救了阿毛一命。

阿毛摔下竹棍和包袱,扑倒在荫凉的凉亭中,张开嘴直喘粗气。

阿毛喘过片刻粗气后,呼吸渐趋平静,眼前的金星消失,头已不似那么沉重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难受的­干­渴和饥饿。

“唉。”阿毛趴在地上一声轻叹。

要是在蜈蚣镇该多好。渴了,可到镇后街口去喝清清的小溪水;饿了,可到王麻子烧饼店输个烧饼,或是一块­鸡­­肉­什么的。

王麻子被禁军侍卫们杀了,以后回到蜈蚣镇,可再也没有烧饼和­鸡­腿可偷了!

他小小的心灵中泛起一个疑问:人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他辞舔嘴­唇­,目光扫过亭内,希望能找到点什么能填肚子的东西,那怕是一块能嚼的桔子皮也行。

忽然,他弹身而起,扑向亭中的石桌。

他瞪大着眼,呆立在石桌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圆石桌上,搁着一个荷叶包,包中一只仅仅咬过两小口的烧­鸡­,荷叶包旁还有一个盛水的瓦罐。

他抓起瓦罐摇摇,罐内还有小半罐水。

他放下瓦罐使劲捏了大腿一把,一阵剧痛从腿部传来。这并不是在做梦。

他看过亭外,没有一个人影,再看着脚下,四周一片狼籍,尽是烧­鸡­和卤猪脚的骨头。

他明白了。一定是哪家富家人家的马车打此经过,在这凉亭就餐后,留下了这些“残菜剩饭”。

这些东西属于自己了!

他欣喜若狂,双手捧起瓦罐,凑到嘴边。先解晓渴,再用嘴馋。

清凉的水流到了嘴边,他拼成地吸吮。突然,他身子一抖,流到嘴边清凉的水不见了。

有人夺走了他的瓦罐!

他扭过身子,身后站着三名小流浪汉。

小流浪汉年纪都不大,看模样顶多不过十三四岁。但比他这个七岁半的小乞丐,却是足足高出了一个头。

“瓦罐是我的。”阿毛对抢走他瓦罐的卷发男孩,理直气壮地道:“还给我。”

按照叫花子的规定,凡是吃的,谁先捡到就是谁的财产,至于钱财,则是不分先后,见者有份。

阿毛虽未入丐帮,但对这规矩却是十分熟悉,所以理直气壮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卷发男孩不屑地瞟了阿毛一眼,根本不予理睬。

另两个癞头和脸上有疤的男孩,发出一声欢叫,扑向石桌:“武哥,这里还有烧­鸡­呢!”

“别动,”阿毛嚷道:“那都是我的!”

“臭小子,滚开!当心大爷揍你!”卷发男孩一脚将阿毛的包袱踢出事外。

阿毛瞪圆了一双小眼,捏紧拳头,缩起脖子,那神态就象一只竖起了针刺的刺猬。

“你敢与本大爷动手?”卷发男孩嗤声笑道:“谅你有这胆。没这泡!”

“哈哈哈哈!”癞头和疤脸男孩爆出一阵大笑。

“呀!”阿毛叫着,挥拳扑了过去。

“冬!”卷毛男孩扬手一拳,将阿毛击倒在地。

卷毛男孩笑着拎着瓦罐走向石桌,他们兄弟要开餐了。

阿毛双眼发红,猛然冲过去,抱住卷毛男孩的右脚,在腿踝上猛咬一口不放,那神情就象是啃上了一只卤猪蹄。

“呀!呀!”卷毛男孩哇哇大叫,“快来帮我揍……这个小混蛋!”

癞头和疤脸男孩一齐绕过石桌,冲向阿毛。

卷毛男孩放下瓦罐,抡起拳头。

拳脚交加,如同雨点落在阿毛身上。

阿毛眼前金星又进起,但仍死咬住卷毛男孩的腿踝不放。

他从乱进的金星中,望着亭外的小包袱,大有壮志未酬,遗恨终身之感。

“吠!哪路强盗,竟敢在此凉亭拦路抢劫?”随着一声吆喝,亭外跃进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叫花子。

癞头和疤脸男孩先是一怔,当看清来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叫花子时,两人不禁又是一阵大笑。

卷毛男孩一脚将阿喊踢滚到一旁,摸摸脚踝,瞪眼咧嘴对小叫花子道:“你是什么人?”

小叫花子胸脯一挺:“在下丐帮岳阳分舵香堂弟子岳神风,江湖人称追魂小棍王岳大侠是也。尔等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卷毛男孩发出一声鄙夷不屑的冷笑:“好小子,听三位大爷的姓名,你可要站稳了,咱们兄弟乃名扬四海,威震三山五岳的地府三鬼,咱大哥索命鬼朱武。”

癞头男孩接口道:“咱二哥要命鬼马文。”

疤脸男孩道:“咱三哥讨命鬼刘斌。”

岳神风“嗤”地一笑:“原来是猪、马、牛三鬼。”

朱武歪起头道:“怎么样?”

岳神风敛起笑容:“没听说过。”

刘斌嚷道:“好小子,你居然没听说过咱三鬼的名号?”

阿毛蜷缩在地上,瞪圆了小眼。今天遇上的怎么全是些大有来头的人物?

岳神风正­色­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尔等竟敢凉亭抢劫,简直是无法无天。”

朱武道:“这瓦罐中的水和这只烧­鸡­,本就是咱们兄弟的。”

阿毛闻言,在地上挣扎着道:“不,这本是我的。”

岳神风咧开一嘴暴牙:“国法如炉,岂容得尔等胡作非为。”

朱武脸透杀气:“你要怎样?”

岳神风捏起小拳头:“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匡扶正义,扬我帮威。”

阿毛望着神气凛然的岳神风,心里佩服得不得了。

朱武抬手一抹卷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想找死,怨不得咱们兄弟,上!”

马文、刘斌挥拳扑上,直捣黄龙。

岳神风高喝一声:“来得好!”身形一蹲,双拳倏然击出。“拳打出府鬼!”

“哎唷”两声怪叫。马文、刘斌登登倒退数步。

两人脸上各中一拳,眼眶浮肿,鼻孔流血。

朱武傻了眼。此小叫花武艺高强!

阿毛禁不住喝彩一声:“好功夫!”

岳神风闻得喝彩,摇头摆尾,洋洋得意之态,不可一世。

朱武眸子一翻,嚷道:“亮家伙,做了他!”

三人弯腰从腿肚上扯出自制的铁皮尖刀,刺向岳神风。

阿毛高声叫道:“岳大侠当心!”

岳神风托地往后一退,用脚尖挑起阿毛扔在地上的竹棍“小爷今日让你们瞧瞧丐帮打狗棍的厉害。”

竹棍翻腾,直劈,横扫,戳,撩,挑,风声霍霍,棍影如山,令人眼花缘乱。

朱武、马文、刘斌显然不是岳神风的对手,被竹棍逼得走马灯似的旋转。

“钟旭捉鬼!”岳神风一棍戳在朱武左胁之下。

朱武瞪着眼,仰面倒下。

“鬼哭神泣”岳神风一棍挑在马文胯裆上。

马文扔下尖刀,双手捂住胯裆,嗷嗷在叫。“天雷劈鬼!”岳神风一棍敲在刘斌头顶上。

刘斌摇晃着身子,瘫软在地。

岳神风卖弄功夫,又将竹棍在空中舞了几个圈,才立个童子拜观音的架势,将竹棍收抱怀中。

岳神风踏前一步,用竹棍抵住朱武的喉节道:“怎么样?”

朱武满脸俱­色­,忙道:“岳大侠神功盖世,天下无敌,我们兄弟眼了。”

马文和刘斌一旁应道:“我们都服了。”

岳神风抬起竹棍,往亭外一指:“滚!”

朱武、马文和刘斌慌忙爬起来,退出凉亭,坐到亭外石阶上。

岳神风转身扶起阿毛:“这位小兄弟受惊了。”

阿毛拍拍裤上的泥土,摆正了身子,拱手道:“岳大侠救命之恩,在下终生难忘,日后自当回报。”

他搜尽枯肠,寻找着肚子里现有的江湖词汇,以免被岳神风叽笑。

岳神风似乎有些吃惊,疑视了阿毛片刻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毛道:“姚阿毛,蜈蚣镇人氏。”

“蜈蚣镇?”岳神风微微一怔,“你为何一人到此,要去哪儿?”

“我……”阿毛刚要答向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不觉倒入岳神风怀中。

“兄弟!”岳神风扶着阿毛在石桌旁坐下,抓起瓦罐凑到阿毛嘴边。

岳神风年纪虽小,却从小在丐帮中混大,不仅有丰富的江湖经验,而且对伤、病、毒、疫都有一定的防治常识。

他知道阿毛是因­干­渴和饥饿而昏倒,并无大碍。

他只让阿毛喝了一口水,便移开了瓦罐。­干­渴过度的人不能一下喝很多的水。

阿毛悠悠醒来。

他舔了舔嘴­唇­,目光盯住荷叶包中的烧­鸡­,只觉得五腑内脏都在翻腾。

岳神风笑了笑:“你饿极了?”

阿毛抿着嘴­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别急。”岳神风道:“稍歇片刻,再唱两口水,你就能进食了。”

阿毛忽然想起了小包袱,那小泥人还在包袱中呢!

他“呼”地站起身来,神­色­颇有几分紧张。

“怎么回事?”岳神风问。

“包……我的包袱。”阿毛伸手指指亭外,移开了脚步。

“哎,”岳神风伸出手阻住他,“这种事勿须你去做。”说着,提高了嗓门道:“朱武,将亭外姚大爷的包袱送进来。”

“姚大爷?”阿毛惊愕地叫出声来。

“姚大爷请坐。”岳神风潇洒地摆摆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阿毛怔怔地坐下。

朱武噘着嘴将小包袱送到阿毛面前。

阿毛双手接过包袱:“谢……谢了。”

“滚!”岳神风一声沉喝。

朱武无奈地翻翻眼,复走出亭外。

阿毛喝过两口水,迫不及待撕下一块­鸡­­肉­塞进口中。

岳神风缓缓地从腰囊里摸出两个馒头放在桌上,低头啃咬。

阿毛吞下口中的­鸡­­肉­、再次伸出手,手顿在半空:“你……怎么不吃烧­鸡­?”

岳神风浅笑道:“你没请我,我怎能吃?”

“哎呀!”阿毛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后脑上,“岳大侠。对不起,请!”

岳神风哈哈一笑,递过一个馒头给阿毛,抓过烧­鸡­一撕,大嚼起来。

一口水,一口馒头,一口­鸡­­肉­。天上的快乐神仙,也不过如此!

阿毛和岳神风吃得津津有味,可馋坏了亭外又热又饿的地府三鬼。

刘斌道:“武哥,去求个情,讨一块烧­鸡­­肉­吧,我可饿坏了。”

马文道:“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瞧岳小子那模样,恐怕­鸡­骨头也不会赏咱们一根。”

刘斌哭丧着脸:“今天咱们三鬼可算是倒霉透顶了。咱们还是走吧。”

“走?”马文望望天空火毒的太阳,做了个鬼脸道:“前面十里地都没有歇脚处,你想给晒死?”

朱武道:“耐心等着吧,待傍晚时分,咱们才能动身。”

刘斌扁起嘴:“见他俩又吃又喝的,我可受不了!武哥,去向他们讨口水喝,可行吧?”

朱武轻叹口气道:“等着吧,待他俩吃完了,或许能赏我们一点什么东西。”

“妈的!”刘斌骂道:“技不如人,真他妈的受气!”

马文拖长声道:“这就叫: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耐心等着吧。”

亭内。

荷叶包中的烧­鸡­没有了,只剩下一堆骨头。

瓦罐里的水喝去了一大半,还剩下几口儿。

阿毛用手背揩揩油腻腻的嘴,伸臂打了个哈欠。

他感到舒服极了。这是他生下来吃过的最好的一顿美餐。当然,他不会忘记,使他能吃上这顿美餐的恩人,追魂小棍主岳神风。

他感激地望着岳神风。

此刻,他对岳神风视若神明。

岳神风的武功、风度、神采和侠义行为,皆使他佩眼得五体投地。

岳神风眯眼瞧着阿毛。

这小子提到小包袱时,神­色­为何如此紧张?

难道这小包袱中藏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岳神风开口问道:“姚大爷打算去哪里?”

“我……”阿毛受宠若惊,“去岳阳。”

“岳阳?”岳神风目光一闪道:“我正要回岳阳丐帮分舵,咱俩恰好可以一道同行。”

“我知道。”阿毛点点头。

“你知道?”岳神风翘起嘴,“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岳阳?”

阿毛红着睑笑了笑道:“你自报是岳阳丐帮分舵香堂弟子。出行方向又是北道,你不是回岳阳,还能去哪里?”

“你很聪明,佩服,佩服。”岳神风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这小子聪明过人,要骗他的东西可不那么容易,须得放长线钓大鱼。”

阿毛受到岳神风赞扬,心中说不出的高兴。

岳神风又问道:“此去岳阳哪里?”

“这……”阿毛顿觉为难。

岳神风凑过头,低声道:“不能告诉我?”

“嗯。”阿毛道:“矣姆说我要去的地方,不能告诉任何人。”

岳神风心一动。其中必有奥妙!

“你这样做很对。”岳神风一副长辈的口吻道:“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所谓是:江湖有两险,江涛浪险……”

阿毛接口道:“人心更险。”

岳神风心格登一跳:“你都知道?”

阿毛道:“矣姆说的。”

岳神风暗吐口气:“江湖险恶,此去岳阳路途遥远,若遇上象地府三鬼这样的歹人抢了你的小包袱,该怎么办?”

阿毛面露焦急之­色­道:“你不是说,咱俩恰好可以一道同行吗?”

“这话倒不假,不过,”岳神风假装为难道:“丐帮有所规定,凡香堂弟子不得与外人结伴而行。除非……”

阿毛急声道:“除非什么?”

岳神风道:“除非你加入我丐帮。”

阿毛对丐丐神往已久,闻言自是十分激动:“我能入丐帮吗?”

岳神风点头道:“瞧你刚才忍饥、挨打的那份耐心,是可以加入丐帮了。”

“真的?”阿毛眼睛放亮。

“真的。”岳神风一本正经地道:“现在我就给你举行引荐入帮的仪式,站起身来。”

阿毛立身站起,神情肃穆。

岳神风抓一点馒头屑,粘到阿毛前额上,又信手在阿毛胸上画了个神符,然后信口道:

“甲乙丙了,子丑寅卯,东西南北,金银铜铁,破烂堆中的兄弟,患难中的朋友,唯有丐帮才有!姚阿毛,你自愿加入丐帮为丐帮弟子吗?”

阿毛道:“我自愿。”

岳神风:“你愿为丐帮上刀山、入火海,死而无怨吗?”

阿毛肯首道:“我愿意。”

岳神风眼珠子溜溜一转:“你不会对丐帮隐瞒自己的秘密吗?”

阿毛略一迟疑:“我不会。”

岳神风往阿毛脚前吐了一口唾沫,双手在他肩头上一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姚阿毛,你已是丐帮弟子了,从此以后咱俩兄弟相称。”

“谢大哥。”阿毛双手一拱。

岳神风道:“这只不过是引荐仪式,到岳阳后我当带你到分舵再行正式入帮大礼。”

“太好啦。”阿毛拍手道。

岳神风眨了眨眼皮:”阿毛弟,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要去岳阳哪里了吧?”

阿毛毫不犹豫地:“岳阳万胜镖局。”

岳神风接着问:“去­干­什么?”

阿毛道:“送一件东西。”

岳神风压住心跳:“什么东西?”

阿毛道:“一个小泥人。”

“小泥人?”岳神风大失所望。

一个小泥人,能值几个钱?

阿毛为了表示对丐帮的忠心,打开包袱取出小泥人:“就是它。”

岳神风瞧着小泥人。此泥人虽然做得­精­巧,但绝不会值多少钱的,刚才的这出戏是白费了­精­神!

阿毛道:“大哥还有什么话要问吗?”

阿毛虽然受入帮誓言的约束要说实话,但他也聪明,泥人不要紧。要紧的是泥人中的蜡丸,只要岳大哥不问起蜡丸的事,他就不说。他不说,岳大哥又怎会知蜡丸的事?

岳神风失望地摇摇头。

阿毛将小泥人小心翼翼地收好,藏入包袱中。

岳神风见到他那小心的模样,不觉随口问:“这小泥人很值钱吗?”

阿毛一怔,想了想道:“小泥人值不值钱,我不知道,但禁军侍卫爷曾为它杀了几个人。”

他不想隐瞒他崇拜的岳大哥,但又不能实说,只好向岳大哥暗中说明这小泥人的重要­性­。

阿毛毕竟年纪太幼。

岳神风心中一阵狂喜。禁军侍卫都要争夺的东西,一定十分值钱!

此时,亭外响起了朱武的声音:“岳大侠,能赏咱们兄弟一口水和一点吃的东西吗?”

“大哥,给他们吧。”阿毛伸手抓起瓦罐。

岳神风压住阿毛的手,大声道:“地府三鬼听着,要水和吃的东西,行!但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请讲。”朱武道。

岳神风晃着头:“与我一道护送姚阿毛去岳阳。”

“答应了。”朱武没有考虑。

朱武三人本就是要去岳阳,反正是同路,又何乐不为。

“接着!”岳神风扔过瓦罐,又从腰囊中摸出两个馒头,裹在­鸡­骨头的荷叶包里扔了过去,“傍晚动身,不得有误。”

夕阳西下。

一支奇怪的小娃娃队伍出发了。

地府三鬼朱武、周文、刘斌,簇拥着阿毛走在头里。

阿毛神气十足地走在三鬼之中。严然一副镇鬼金刚的模样。

岳神风给他取了个江湖绰号,叫“镇鬼金刚”。

岳神风含笑走在后面。

他眯成了缝儿的眼皮里,眼珠在转动。

这个小泥人一定是个无价之宝!

将小泥人弄到手后,说不定这一辈子就不必为钱财­操­心了……嬉嬉!

六、 万胜镖局

岳阳州府。

东襟吴越,西通巴蜀,南极潇湘,北通巫峡。

城前,八百里洞庭,横无际涯,天水茫茫,帆船如织。

城内,车水马龙,商旅如云,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真乃金粉翼华地,温柔富贵乡。

城市区是城内最繁华的地段。

南正街又是最繁华地段的中心。

万胜镖局就座落在南正街的十字街口。

高逾数丈的青砖围墙,墙头上缀有镖局标志的金狮旗,迎风招展。

两扇包铁皮的朱漆大门,门上嵌着呈金狮图案的耀眼银钉。

门前石阶上,左右对峙着一对张牙舞牙的大石狮,气势逼人。

门旁站着两名身着镖局号衣的彪形大汉。

阿毛耸耸肩上的包袱,整了整衣襟,跨步走向镖局大门。

@奇@“你是谁?”门旁一名镖丁厉声喝问。

@书@阿毛吓了一跳,登地退后一大步。

“小叫花子,滚!”又是一声厉喝,接踵而来。

镖丁怎么这么凶?

阿毛又退一步,脚下伴着石块,险些跌倒。但,他没有走,瞧着镖丁怯生生地道:

“我……我是……”

两名镖丁交换了一个眼­色­。

另一名镖丁温和地道:“你是姚阿毛?”

阿毛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他怎么知道我是姚阿毛?”

两名镖丁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原来是姚小爷到了,镖主正在内厅等候你呢。”

“镖主?”姚阿毛困惑地瞪起眼,“镖主是谁?”

镖丁笑了笑道:“就是你舅公公呀。”未等阿毛回答,镖丁摆摆手道:“请姚小爷,随我来。”

姚阿毛眨了眨眼,壮起胆子,走进万胜镖局大门。

门里一座大院,两棵老槐树耸立左右,翠荫如盖两个佣人在打扫着院中的落叶。

镖丁引着阿毛,踏过青石道,绕过威武堂厅,走进中庭院。

偌大的一个练武坪。

Сhā着十八般兵器的兵器架。地上搁着铁杠、石锁和各种练功的木桩、器械。

但是,练武坪上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

冷清之中还隐透着­阴­森。

阿毛皱起了眉头。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镖局应该是个热闹的地方,众人喧哗,热气腾腾才对。

可这万胜镖局却象个冷清的寺庙。

难道舅公公出事了?

他年幼无知,但却机灵得很。

镖丁走到内厅门前,向守候在厅门前的镖丁说了几句话。

厅门打开。

镖丁对阿毛道:“舅公公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阿毛下意思地摘下肩上的包袱,抱在怀中,走进内厅里。

这是镖师们议事的地方。

姚万应端坐在厅内的靠椅中,身后站着两名执刀的镖丁。

姚万应年过五旬,体形微胖,头上青巾挽发,身着青绸衫,一副斯文模样,不象镖主,倒象个教书先生。

他面­色­忧悒,目光­阴­沉,心事重重的样子。

阿毛走上前,在他面前站定,一双晶亮的小眼盯着他。

姚万应从椅中站起,蹲下身,瞧着他:“你是阿毛?”他暗中向阿毛使了个眼­色­。

可惜阿毛没明白他眼­色­的含意,只是皱了皱眉,点头道:“不错。”

“阿毛!”姚万应热情地呼叫一声,伸臂搂住阿毛,把嘴贴到他脸上。

“给姚小爷彻茶!”靠椅旁的镖了一声吆喝。

姚万应急忙松开手,退回到靠椅中坐下,并招呼阿毛在身旁的椅中落坐。

阿毛一双小眼死盯着姚万应,双手搂紧怀中的小包袱。

这个舅公公也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一名小童送来一盅香茶,搁在阿毛椅旁的茶几上,然后迅即退下。

“咳!咳!”姚万应咳嗽两声道:“阿毛,矣姆叫你来镖局­干­什么?”

阿毛目光扫过四周,厅内除了姚万应和椅旁的两名镖丁外,没有别人。

阿毛目芒闪了闪:“你是舅公公姚万应?”

姚万应眨眨眼:“当然是。”

他为什么要眨眼?阿毛心念一闪。

他想了想道:“为何不见舅矣姆?”

“哦,”姚万应支吾了一下道:“舅矣姆接镖去了,不在镖局。”

阿毛眼珠一转:“你知道我矣姆叫什么名字?”

姚万应道:“姚兰芝。”

阿毛又问:“矣姆的绝活是什么?”

姚万应道:“捏泥人。”

阿毛长吁口气,将手中包袱放到茶几上:“这就对了,你是舅公公姚万应没错。”

“阿毛……”姚万应话刚出口,复又顿住,脸­色­有几分异样。

阿毛却兴冲冲地解着包袱道:“矣姆叫我来,送一个小泥人给您,小泥人中有……”

“不要!”姚万应陡地一嚷。

阿毛双手按在包袱上。糟糕,万胜镖局果真出事了!

刷!一把钢刀架在了姚万应的脖子上。

嗤!一只鸟爪也似的大手夺走了阿毛手下的包袱。

姚万应因|­茓­道被制,只能眼睁睁瞧着架刀上脖子的镖丁,毫无办法。

阿毛被吓呆了,瘫软在椅子中,看着镖丁将包袱中的东西抖落到地下。

几件破衣飘落到地。

姚万应身子一动,一缕鲜血从颈脖渗出。

镖丁沉声喝道:“别动!别忘了你妻子和孙儿还在我们手中。”

一把铁皮尖刀、两个木陀螺坠落地上,随后是一块红绫布裹着的东西坠落下来。

镖丁伸手接住红绫布裹,脸上透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

阿毛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头额冒出一层冷汗。

一切都完了。阿毛真没用!

镖丁解开红绫布。

刹时,镖丁傻了眼。

阿毛傻了眼。

姚万应也傻了眼。

红绫布里裹着的是一个削成|人形的白罗卜!

这是怎么回事。

阿毛还没有回过神来,镖丁将手中捏碎的白罗卜往地下一摔,伸手抓住阿毛胸衣,象拎小­鸡­似的,将他从椅中拎起。

“放……放开我!”阿毛呲牙咧嘴,手脚乱蹬,哇哇大叫。

“不要伤害他!”姚万应叫嚷着,想从椅中跃起。

“别动。”源了用刀勒紧姚万应的脖子,将他硬压在靠椅中。

镖丁将阿毛摔在厅地上,凶声吼道:“小泥人在哪里?”

阿毛爬起身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妈的!”镖了扬手一巴掌扇在阿毛脸腮上。

“冬!”阿毛跌出支外,腮帮肿起老高,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阿毛双眼里立即喷出两团怒火。

他知道这两个扮装镖丁的人是谁了。那神态,那凶气,准是杀害王老板的那些禁军侍卫!

他霍地从地上跳起,用手背揩揩嘴角的鲜血,挺起胸脯,正­色­道:“禁军侍卫,你们听好了,在下乃丐帮岳阳分舵香堂弟子姚阿毛,江湖人称镇鬼金刚姚老二,有种的,你们就放马过来!”

扮装镖丁的侍卫怔住了。这小毛娃说些什么?

阿毛提到丐帮,立即想起了大哥岳神风,想到岳神风,便立即猜到了红绫布内小泥人变成白罗卜的秘密。

只有岳神风在路上才接触过小包袱,一定是岳神风早知万胜镖局有变,所以预先用白罗卜换过小泥人,以防不测。

岳神风肯定已将小泥人,安全转移到了丐帮分舵。

好一个料事如神的岳大哥!

想到此,阿毛歪头发出一声冷笑。

“臭小娃!”侍卫挫牙狠骂,跃身扑向阿毛。

眼看到手的头功,刹时化为云烟,不由他心中不恼恨。

这一掌,不叫阿毛死,也叫阿毛落个终身残废。

“住手!”一声沉喝,声音不高,却十分严厉。

,侍卫的掌凝在空中,离阿毛头顶不到一尺。

掌势收发自如,随心所欲,此侍卫武功已非同小可。

内厅里房,门帘掀动,一蒙面人从帘内走出。

侍卫立即垂手退至一旁。

蒙面人朝用刀勒住姚万应脖子的侍卫摆摆手。

侍卫收刀,退到靠椅后。

姚万应轻吁口气,两眼直盯着蒙面人。

这伙人两天前就偷袭占据了万胜镖局,至今他还不知这伙人的身份。

难道这伙人真如阿毛所言,是京城的禁军侍卫?

蒙面人走到阿毛身前站定,竖起大拇指:“好小子,有种!我很喜欢你。”

阿毛扬起眉:“是吗?如果你真喜欢我,就放了我舅公公全家。”

蒙面人沉声道:“我当然会放了他们,不过,你得告诉我,那小泥人哪去了?”

阿毛摇摇头:“我不知道。”

蒙面人蹲下身子,一双亮亮的眸子瞧着他缓声道:“那小泥人,对你很重要吗?”

阿毛想了想道:“那是矣姆给我捏的像,是……本命像,很重要的,要是让人抢走了它,我就得死。”

蒙面人微微一笑:“既然是这么重要,我就只好放手了。”话音顿了顿,又道:“刚才你说你是丐帮岳阳分舵的香堂弟子?”

“是的。”阿毛神气地点点头。

“可我不信。”蒙面人摇头道:“丐帮不会有你这么小的香堂弟子。”

“我没骗你,我是丐帮香堂弟子。”阿毛着急地道:“是岳大哥给我做的入帮引荐仪式呢。”

“入帮引荐仪式?”蒙面人凝起双眉。

阿毛瞧着他:“你没听说过?”

“哦,听说过。”蒙面人眼中闪过一道光亮,“你是在来岳阳的路上做的这个仪式?”

“是的。”阿毛眨着眼问,“路上做的仪式算不算数?”

蒙面人道:“那要看引荐人的身份了。引荐你的岳大哥在帮中是什么身份?”

阿毛道:“丐帮岳阳分舵香堂弟子岳神风,江湖人称追魂小棍王。”

蒙面人凝声道:“原来是他。”

“你认识他?”阿毛连声道:“他够不够资格引荐我入帮?”

“够,当然够。”蒙面人立起身来,面巾洞里双眼光芒毕露。

阿毛已将小泥人变成自罗卜的秘密,无意中和盘托出,全告诉了蒙面人。

阿毛晃着头,还在为自己入帮引荐仪式能算数,而感到高兴。

八岁不到的阿毛,毕竟还是个破壳初出的雏儿。无论如何,小鸟斗不过飞鹰。

姚万应却知道问题严重了。

这伙人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丐帮岳阳分舵。

蒙面人扭过脸,对姚万应道:“姚镖主,我要借你镖局再住几天,如果你能与我很好地合作,我决不会为难你,也不会伤害你的妻子、孙儿,包括这阿毛一根毫毛,不过……”

蒙面人话音突然顿住,留下个空白,让对方去猜测,去思考。

姚万应头额冒出了汗:“我明白。”

“很好。”蒙面人点点头,“我希望你能真正明白。”

此时,厅门外走进一名镖丁。

镖丁垂手对蒙面人道:“前厅来了两位顾客,要见姚镖主洽谈生意。”

蒙面人两道炬电似的目芒­射­到姚万应脸上:“请姚镖主出去应付,我想你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

“我知道。”姚万应从椅中站起,“请放心,决不会出什么差错。”

蒙面人冷声道:“出不出差错,是你的事,出了差错,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而你全家就完了。”

姚万应擦去头上汗水,随着镖丁身后走出内厅。

阿毛跟着往外走。

“姚小爷,请留步。”蒙面人道。

阿毛扭回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知道小泥人的事,即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蒙面人浅浅一笑:“我并不要你告诉我什么,只是想委屈你在此住上几天。”

阿毛撒腿就跑。

蒙面人挥挥手。

厅内侍卫弹身飞跃,犹似苍鹰摄­鸡­般将阿毛捉回。

蒙面人道:“将他送到姚夫人处一并关押。”话音一顿,又补上一句,“好生照料,不得有误。”

“是。”两名侍卫挟起阿毛,退入里房门帘。

蒙面人反手抄背,独立厅中,默望着厅壁上的一幅万里江山图。

良久。

蒙面人低声喝道:“梁上的朋友下来吧。”

一阵飘香的柔风。

一袭随风款款摆动的红纱罩。

一个蒙着红纱面巾的女人从天而降。

“你是谁?为何至此?”蒙面人冷声发问。

没有任何反应。

蒙面人蓦然转身,目光凝视着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有一副使人禁不住怦然心动的窈窕身材。

然而,更使人心动的却是她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勾人魂魄,要人­性­命的眼睛。

那双勾魂的眼睛,正勾勾地盯着蒙面人。

蒙面人凝视她片刻,再次发凤“你是谁?为何至此?”

他的声音冷得不得再冷,厅内的气温也仿佛为之骤然下降。

显然,他并未被她勾魂的眼睛勾去心魂。

蒙面女人莞尔一笑,抬手摘去脸上的红纱面巾。

面巾内是一张俏丽妩媚的脸,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笑得令人销魂。

没有男人能面对这张俏丽的脸,而不动心。

蒙面人的心陡地一震。

他动心了。但不是为这张脸的俏丽,而是因为这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低呼出口:“是你?”

这美貌女子就是鹅风堡凌云花身旁的胡玉凤!

胡玉凤抿­唇­浅笑道:“不错,是我。”说罢,轻移莲步,趋身到蒙面人身旁,施礼道:

“奴仆玉凤叩见庄主。”

原来这蒙面人便是鹅风堡庄主凌天雄。

凌天雄既不伸手扶胡玉凤,也不还礼,只是冷冰冰地道:“你来­干­什么?”

胡玉凤直起身,一双水灵灵的明眸盯着他道:“你娘叫我来帮你。”

“娘叫你来的?”凌天雄皱起了眉。

凌夭雄虽是两年前投奔鹅风堡的凌家远房亲戚,但已过继凌云花为儿,所以称凌云花为娘。

胡玉凤点点头,嘴角绽开笑容:“你不欢迎我?”

凌天雄盯着她反诘道:“你能帮我什么忙?”

胡玉凤微翘上­唇­,横波一笑:“你不要忘了我是个江湖女子,论江湖经验,恐怕庄主还远不及在下。”

凌天雄冷峻的眼光在她脸上扫过,但没说什么。她说的确是实话,论江湖经验,他确实远不及胡玉凤。

胡玉凤玉腕轻轻一抖,摆出个漂亮的姿势:“蜡丸找到了?”

凌天雄瞧着她,缓缓地摇摇头。

他心中在想,象她这样的美人,毋须矫装做作,每一个动作都是十分迷人的,这做作反而弄巧成拙,给人几分厌恶。

胡玉凤“嗤”声一笑:“庄主在此守株待兔,自然是会一无所获。”

凌天雄沉声道:“此话怎说?”

胡玉凤道:“凡事都在变,因时、因地而变。蜡丸原在京城禁军府,后落在军府幕僚徐怀石手中,经过同心会、万福堂、天远镖局,交至黑风双煞王氏兄弟,又转到姚阿毛身上,现在蜡丸却又在……”

她故意卖弄关子,话音到此顿住。

凌天雄不动声­色­,耐心等待她的下文,面巾布里的脸­色­却­阴­沉得怕人。

胡玉凤见他无动于衷,只得继续道:“现在蜡丸却又在丐帮的岳阳分舵舵主洪小八手中。”

凌天雄暗自一惊。

好厉害的女人!她怎么知道蜡丸会在洪小八手中?

自己尚是从阿毛的话中猜测,那个小泥人可能是被岳神风小叫花换走了,她怎能肯定那个藏有蜡丸的小泥人就一定在洪小八手中?

于是,凌天雄问道:“你这消息,可有根据?”

“当然有。”胡玉凤清脆的声音象黄莺啼鸣,“姚阿毛是一行五人进入岳阳城的,除了那个丐帮小叫花岳神风外,还有三个自称地府三鬼的小家伙朱武、周文、刘斌,岳神风一进岳阳城,ρi股一拍,转眼就溜走了,我觉得情况有些蹊跷,便逮往了地府三鬼那三个小家伙。”

凌天雄默然不语。

胡玉凤扭动腰肢、在他面前来回踱步,继续说道:“我略施小刑,那三个小家伙便将他们在路上看到的,岳神风趁姚阿毛熟睡之时,用白罗卜换走小泥人的事如实供出。于是,我便去找岳神风,在十字街口用一把碎银,从老叫花吴老头口中得知,岳神风给吴老头看过小泥人像,认定是一钱不值的黄泥巴人后,便照吴老头的建议,将小泥人呈送给了正在岳阳楼喝茶的洪小八,此刻,洪小八说不定还在对着小泥人喝茶呢。”

她说话间,轻颦浅笑,步态轻盈,扭头摆腰,千娇百媚。

凌天雄凝眉片刻,道:“你带我去见见老叫花吴老头。”

胡玉凤顿住脚步:“庄主,要见吴老头,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凌天雄眼中透出一道棱芒:“你把他杀了?”

胡玉凤淡淡地道:“他和那三个小家伙躺在城隍庙的枯井里,不会感到寂寞的。”

凌天雄沉声道:“你把那三个小孩也杀了?”

“当然。”胡玉凤理直气壮地道:“如果他们将我问及小泥人的事透露出去,必然会惊动洪小八,事情就麻烦多了,我这只是一种防范措施。”

“杀人者,人恒杀之。”凌天雄冷声道:“咱们虽为江湖中人,也不可杀心太甚,更不可滥杀无辜。”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胡玉凤眸子中闪着蛇眼般的毒光,“杀人,当只讲目的,而不必论对象和手段。李世民杀兄篡位,赵匡胤杀父登基,皆为天下颂扬的君王,何又谓不可?庄主,你若要有所作为,成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当先要去掉这份仁慈之心。”

凌天雄心中掀起一阵狂涛。

这女人是最危险的敌人,也许自己日后就将断送在她的手中。

他眼中闪过一抹毒焰,凶狠、冷酷、无情的毒焰。

一定要设法除去这女人!

为了娘,为了自己,也为了鹅风堡。

他冷冷地道:“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是种试探,以退为进。

胡玉凤道:“偷袭丐帮分舵,夺取小泥人。”

凌天雄道:“若不成功,岂不打草惊蛇?”

“庄主多虑了。”胡玉凤挑起诱人的秀眉,“洪小八最近因水舟一事和黑风堂吵翻了,我们乔装黑风堂的人偷袭洪小八,砸碎小泥人取回蜡丸,即使日后他们澄清误会。也不会知道咱们的真正目的。”

“嗯,此主意不错。”凌天雄道:“就请玉凤嫂去偷袭洪小八。”

胡玉凤象是当仁不让似的,立即拱手道:“遵命,为庄主粉身碎骨,万死不辞!今夜就请庄主在镖局静候佳音。”

凌天雄怔住了。

他没想到,胡玉凤竟会如此爽快地答应偷袭丐帮岳阳分舵。

丐帮,天下第一大帮。岳阳分舵是其十八主分舵之一。要偷袭洪小八,抢到小泥人中的蜡丸,决非一件易事。

他怔怔地看着她,犀利的目光似乎要看透她的心底。

她是真心愿为自己效命,还是另有企图?

她含笑地瞧着他,眼中忽然燃烧起一团火焰,那是一种能撩拨和点燃男人心火的火焰。

天热,她穿着很薄,红纱罩里露出一片欺雪逼霜的酥胸,实在动人。

“庄主……”她娇声轻唤,抬起手臂,在这抬手的动作中,酥胸上的粉|­乳­,几乎从罩兜里蹦了出来。

“偷袭丐帮分航的具体事宜,等会我会派人与你商议。”凌天雄转身走向内厅里房。

他已感觉到了这女人诱惑人的魔力,不敢在此久呆。

胡玉凤冲着他消失在门帘后的背影,嫣然一笑。

这是冷冰、­阴­森的一笑。

一个男人只要对她有了非分之想,这个男人就将永远是她的奴隶。

男人都认为自己可以主宰女人的命运,殊不知,大多男人的命运,却被女人捏在手心里。

七、 火烧丐帮分舵

丐帮岳阳分舵舵主洪小八,三十九岁,中等身材,五官端正,但一身打扮却十分不雅,不仅蓬头散发,十八个破洞的衣裳,到处都可见­肉­,一双麻耳草鞋,穿底露趾,尤其大煞风景的是,一对大鼻孔里流着两条粉龙。

四十岁的男人还留着鼻涕,真是天下少有的怪事!

就因为这两道鼻涕,洪小八至今还未娶妻。

没人敢叽笑洪小八的这两道鼻涕,就连丐帮帮主洪九公也不敢,因为洪小八是乞丐王洪一天的孙子。

洪九公的这个帮主之位,是洪一天让给他的,而且洪一天还有个爱打架、吵事的酒­肉­朋友老叫花狗不理花布巾,所以没人敢惹丐帮分舵的这位分舵主洪小八。

洪小八翘起二郎腿,嘴里哼着小调,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小泥人像。

散发、污脸、破衣、麻耳草鞋、打狗棍、神仙钵,还有鼻孔下的两条粉龙,简直是太象自己了!

岳神风躬身站在一旁,轻声道:“八爷,这像怎么样?”

洪小八瞧着小泥人像,点头道:“出神入化,神妙已极,简直­棒­极了!”

岳神风眨眨眼道:“何止妙极了,简直是无价之宝。”

“无价之宝?”洪小八两条粉龙往鼻孔里一缩,“小子,你不要骗我,这只不过是个黄泥巴捏的人,再值钱也值不到哪里去。”

“八爷。”岳神风眼珠滔滔一转,“这黄泥巴人原本不值钱,但捏成了八爷的像就值钱了,这是八爷的本命像。”

“哦。”洪小八放下泥人像,搓着手道:“不错,这像如此象我,确象是有神仙在冥冥中差使捏像人,捏成我这个模样。”

岳神风噘起小嘴道:“那倒不是。”

洪小八瞪眼问:“怎么又不是?”

岳神风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这泥人像是我花五两银子,特地请人给您老人家捏的本命像,和泥的水是画来的符水,泥人身内藏有您的生辰八字。”

洪小八扁扁嘴道:“你知道我是哪年、哪月、几日、几时生的?”

岳神风道:“当然知道罗,您两个月前就发下四十大寿的请贴,说七月十五午时摆宴,叫弟子们备礼贺寿呢。”

洪小八一怔。那是自己胡诌的一个生日,想叫弟子们送一份礼物,要说生辰八字,自己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从娘肚子里钻出来的。

岳神风道:“怎么?日子不对?”

洪小八打个哈哈道:“怎么会不对?这寿日怎能胡诌?”

“恭喜八爷、贺喜八爷!”岳神风道:“这本命像能保八爷平步青云,事业蒸蒸日上,日后当上丐帮长老、护法,大帮主!”

“哈哈……”洪小八捧起小泥人像大笑不已。

好不容易等得洪小八收住笑声,岳神风道:“八爷……”

话刚出口,洪小人挥手道:“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岳神风咬咬牙,硬起头皮道:“八爷,这本命像的五两银子……”

“哦,银子,我不会少你的。”洪小八摸着小泥人像的头道。

岳神风赶紧顿首:“谢八爷。”

洪小八随口道:“八爷四十寿诞,你打算送礼吗?”

岳神风知道不妙,也只得答道:“送。”

“那好。”洪小八翘油嘴,“我就算你送过五两银子了,到那天,送五两银子的该坐哪席,你就坐哪席吧。”

“谢……八爷。”岳神风只得低头退出作为丐帮分舵堂的七星庙。

岳神风刚踏出庙殿、便往地下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暗自骂道:“小气鬼!剁八刀的鼻涕鬼!”

洪小人在庙殿舵主房内,抚着小泥人像骂道:“小王八羔子!小小年纪就想骗我八爷舵主的银子,简直是白日做梦!”

房外,走进一人。

洪小八看也没看,便道:“要八爷的银子没有,要送八爷的礼,照收不误。”

进房的人道:“八爷,我既不要你的银子,也没有礼送给你。”

洪小八倏然转身,发出一声欢呼。“岳中庭!你这小子,怎么这些日子不来看你洪小弟?”

岳中庭,四十多岁,一身青绸衫,举止文雅,是碧绿山庄的二庄主。

岳中庭虽然年长于洪小八,却对洪小八叫自己做小子并不介意,只是浅浅一笑道:“义父近日身体不好,庄中事务繁忙,未能前来相叙,还望小八兄弟见谅。”

“别来这一套!”洪小八挥袖揩去鼻孔下的粉龙道:“咱们兄弟用不着装模作样,无事不登三宝殿,岳哥找小弟有何贵­干­?”

岳中庭笑道:“算你猜对了,请小八兄弟到碧绿山庄走走。”

“唷!”洪小八一只脚踏上木板凳,“蛤馍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我堂堂的丐帮岳阳分舵舵主,可是你碧绿山庄能随时呼唤的?”

岳中庭仍含笑道:“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哈!”洪小八挑起搁在桌旁的竹根,“想威胁我洪小八,想当年岳大宝死后,我卖你爹一个面子,才与你称兄道弟、否则,你还该叫我小八叔呢!哪有侄儿这般与叔叔说话的?”

岳中庭抖抖衣袖道:“时辰不早了,快动身吧,船在湖岸等候着咱们。”

“要我走容易,先胜过八爷手中的这根打狗棍!”洪小八说着,兜头一棍劈向岳中庭。

岳中庭既不闪避,也不还手,挺身而立,擎起左手,手心亮出一块竹牌。

竹牌两指宽,长两寸,上面火烙着一个盘膝而坐,身背九个布袋的老叫花子。

丐王竹令牌,见牌如见牌主!

洪小八竹棍在空中愣了愣,随即横根胸前,“扑通”跪倒在地,大声道:“孙儿洪小八叩见一天爷爷。”

岳中庭笑着扶起洪小八道:“你爷爷又不在此,何必如此认真?”

洪小八凑过头,低声道:“爷爷真到了碧绿山庄?”

岳中庭点点头:“就是他老人家叫我来传你的。”

洪小八脸­色­微白:“不知他老人家传我去何事?”

“不知道。”岳中庭道:“大概是为了上次庙会,这次你下帖做四十大寿宴的事吧。”

洪小八头额顿时滚出汗水:“不知花布巾爷爷来了没有?”

岳中度肯定地摇摇头:“没有。”

“糟了,这次可糟糕透顶了!”洪小八跺着脚直嚷。

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丐帮岳阳分舵主,唯一害怕的就是爷爷乞丐王洪一天。

洪一天恨铁不成钢,会想出很多古怪的办法来惩治不肖的孙子,如果袒护洪小人为其讲情的­干­爷爷花布巾没同来,洪小八就惨了。

洪小八拉拉岳中庭的衣袖:“岳哥,请在爷爷面前替我多说几句好话。”

“这个自然。”岳中庭道:“如有可能。我还要替你顶一份罪。”

“这……大好了!”洪小八高兴地直晃着岳中庭的衣袖。

“报——”一声高呼,一个乞丐弟子奔入房中。

“什么事?”洪小八唬起睑,沉声喝问。

“禀分舵主,”乞丐弟子道:“老叫花吴老头失踪了。”

“哦。”洪小八脸­色­变得铁青。

不能出事的时候,偏要出事!

乞丐弟子道:“吴老头中午没来帮堂,整个下午也不见人影,有人看见他……”

“看见他什么?”洪小人厉声道。

乞丐弟子吞吐着道:“他跟一个红纱衣女人进了旧城隍庙。”

“妈的!”洪小八骂道:“去找,一定要找到他!”

“是。”乞丐弟子转身欲走。

“听着,”洪小八道:“传我命令,今夜帮堂戒酒、戒赌,除值班人员外,一律全部去找人!”

“遵命!”乞丐弟子飞也似地奔出传令。

洪小八对岳中庭道:“这件事情……不要告诉爷爷。”

“嗯。”岳中庭点点头,“咱们快走吧,否则,你爷爷要生气了。”

“快走。”洪小八拔腿就往外走,走不出两步,又奔回房中,抓起搁在桌上的小泥人像塞入怀中。

爷爷最喜欢小玩意儿,这小泥人像也许能帮自己逃过这一劫难。

能不能逃过劫难?天才知道!

夜­色­浓重。

空中一点星月之光也见不到。

天地间一片浑浊。

岳神风象幽灵一样摸向七星庙。

他牙关紧咬,面容严肃,胸中燃烧着莫名的怒火。

洪小八也欺人大甚!

收了小泥人像,既不赏银子,也不给提升,就以寿宴送礼作抵,那假寿宴席天才晓得哪一天才会开席,这不是黑吃黑么?

岳神风也不是好惹的!

洪小八个夜已去碧绿山庄,趁此机会溜入分舵帮堂偷回小泥人像丢进茅坑,叫大家都两手空空。

庙殿里一片死寂。(奇*书*网.整*理*提*供)

岳神风皱起了眉头。

怪事!即算帮堂今日戒酒、戒赌,也不会这般安静,难道出事了?

岳神风暗吸口气。贴着墙根,旋身窜入殿内。

殿内值班的五名乞丐全都躺卧在地,殿梁上清油灯昏黄的光,照亮了他们蜡黄的脸。_丐帮虽然懒散,但­精­堂的规矩却是很严,洪小八分舵堂的规矩则更严。

岳神风知道殿内的乞丐决不会是躺在地上睡大觉,唯一使他们如此安静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已不是活人。

他屏住气,目光仔细地搜过四周。

听不到一丝动静。

没见到一个人影。

他弓身窜到五名乞丐身旁,将手指伸到他们鼻孔下。

五名乞丐全都死了,死得非常彻底。

是谁如此大胆,竟敢闯到丐帮岳阳分舵来杀人?

岳神风倒抽一口冷气,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颤抖着身子,移步殿内房中,欲看个仔细。

他人小志气高,如果能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岂不是立了头功?

闪身抢入洪小八住的房中,点燃桌上的蜡烛。

房内一片凌乱。

衣物、破箱扔得遍地,连床铺也给拆了。

显然,有人在找东西。

找什么东西呢?他无法猜测。

岳神风沉吟片刻,吹灭蜡烛,退出房外。

这事得赶快向洪小八报告;

岳神风旋风般掠过庙殿。

蓦地,一只大手从黑暗中伸出,抓住他肩头。

他缩腹、反肘、蹬腿,用正宗的“十八手”神功向对方反击。

然而,那只大手有力而十分灵活,牢牢地象钢钳似的钳住他。

“叭”的一声,他被摔倒在地,随后一只脚踏在他胸脯上。

他感到气闷,胸口似乎有座山在慢慢压下,他想大声呼喊,但喉咙发麻,怎么也叫不出声来。

眼前闪过一团红光,他定了定神,瞪大了两只小眼。

一个身披红纱罩,脸戴红纱巾的女人,从殿内飘然而出。

他顿觉一股冷气,从脚板底升起,直透背背。

这女人一定就是引老叫花吴老头进旧城隍庙,而又让吴老头失踪了的红纱衣女人!

她会不会让自己象吴老头一样奇怪地失踪呢?

他头额渗出一层冷汗,全身直打哆嗦。

红纱巾女人在他面前站定,两道冷刃似的目芒­射­到他脸上。

他咧开嘴笑了:“大婶婶,您……好。”

红纱巾女人没理睬他的涎皮笑脸,冷声道:“洪小八哪去了?”

岳神风仍笑道:“小人小乞丐,哪能知道分舵主的去向?这洪小人从来就不把咱小人放在眼里,去哪儿从不向小人打招呼。”

红纱巾女人纤纤细指一抬,岳神风顿觉胸口压力猛增,他忙嚷道:“你怎……么不讲规矩?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红纱巾女人冷哼一声:“我没叫他打你,是叫他杀你。”

话音刚落,岳神风胸口一阵炸痛,肋骨在胸肌下发出“吱吱”的响声,他张大嘴,从口腔里急急吐出两个字:“我……说”

红纱巾女人纤纤细指一弯,岳神风胸口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岳神风忙喘了口气道:“洪小八去了碧绿山庄。”

红纱巾女人道:“他去碧绿山庄­干­什么?”

“不知道。”岳神风话一出口,又忙道:“哦,听说是他爷爷乞丐王洪一天要见他。”

红纱巾女人略略思付,又道:“他将小泥人像也带走了?”

岳神风顿吃一惊。小泥人像?这女人提小泥人像­干­什么?

闪念之间,他答道:“不错,他将小泥人像带走了。”

其实,他哪知洪小八有没有带走小泥人像,不过,此刻该将事情推得越­干­净越好。

红纱巾女人对踏住岳神风胸脯的蒙面汉道:“我的话已经问完,做了他。”

蒙面汉眼透凶光,足下一紧。

岳神风咬牙道:“好狠毒的女人……”

“住手!”一声冷喝,来自天穹。

一条人影,如黑­色­的电光,从天而降。

岳神风惊傻了眼。

他从未见过如此身手的高手,这一喝、一跃,恐怕就连帮主洪九公和乞丐王洪一天也望尘莫及。

眼前又多了一个蒙面人。

奇怪,今天的人怎么都蒙着面孔?

蒙面人对红纱巾女人道:“放了他。”

“不行。”红纱巾女人道:“以防万一,必须杀了他。”

岳神风的心扑腾乱蹦。这女人为什么一定要杀自己?

蒙面人道:“可他还是个孩子。”

红纱巾女人声冷如冰:“­妇­人之心,岂能成大事?”

岳神风暗自骂道:“臭婆娘!难道你就不是­妇­人么?”

蒙面人冷声道:“我还用不着你来教训。放了他!”

蒙面汉目光转向红纱巾女人的脸。

蒙面人盯着蒙面大汉道:“是我说话算数,还是她?”

蒙面汉犹豫片刻,缓缓移开踏在岳神风胸脯上的脚。

岳神风弹身而起,撒腿奔向庙门。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红纱巾女人左手一扬,一束金光­射­向狂奔中的岳神风。

蒙面人倏地跃起,空中斜里截住金光,右手二指一弹。

“当!”一声清脆脆的爆响。

金光折向空中,在三丈高处散开,无数寒点似的光芒,一闪而逝,宛若爆了一个掬花彩焰。

蒙面人飘身在庙门内侧站定。

庙门外,已不见了岳神风的踪影。

红纱巾女人拍掌道:“庄主好一手天罡指!普天之下能用二指弹开奴仆牛芒金针的,恐怕除了庄主之外,别无他人。”

“玉凤嫂夸奖。”凌天雄面巾洞里双目问着冷芒,“你别太自信,据我所知,就有两人能用我刚才同样的指法,将你的牛芒金针在未散­射­开之前,将它击飞。”

“谁?”胡玉凤秀眉高高挑起。

凌天雄沉声道:“杨玉和花布巾。”

胡玉凤睑上罩起一层­阴­云:“谢谢庄主指教。”

凌天雄道:“听说你只不过是一个江湖艺班的女子,怎会西域唐门的暗器?”

胡玉凤抿­唇­笑道:“关于这个问题,日后你自然会明白。”

凌天雄目光瞟过庙殿,沉下脸道:“我叫你偷袭丐帮分舵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搜寻那藏有小蜡丸的泥人像,你为什么将分舵的乞丐都杀了?”

胡玉凤扁嘴道:“我不杀他们,他们会让我们安安静静地搜他们的分舵堂?”

凌天雄冷电似的目光盯着她:“你就那么喜欢杀人?”

胡玉凤目光如星光闪烁:“不是我喜欢杀人,而是非杀人不可。”

“为什么?”

“因为有人逼着我去杀人。”

“谁?”

“你。”

“我?”凌天雄睁大了眸子,茫然不知所云。

胡玉凤道:“你知道你娘为什么要叫我来帮你吗?”

凌天雄默然不语,暗自在思索。

胡玉凤道:“因为你办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如果此事在起端之时,你能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事情早就解决了。”

凌天雄蓦地揭下脸上的蒙面布,苍白的脸在黑夜中如同僵尸:“不是我娘叫你来的,是郡主娘娘派你来的!”

胡玉凤嫣然一笑道:“你很聪明。不错,我是郡主娘娘派来的,但同时也是你娘派来的,因为她俩都叫我帮你。”

凌天雄眼中闪过一道冷厉的火焰,那是只有一个人决心杀人时,才有的光焰:“这么说,我的事你全都知道了?”

胡玉凤瞧着他道:“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对。”

凌天雄道:“此话怎讲?”

胡玉凤痴痴瞧着他的眸子里又燃烧起一团火焰:“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理由,我也不例外。我先投靠南王府,听命于郡主娘娘,然后扮成艺班女子进入鹅风堡,只有一个理由,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你。”

凌天雄苍白的脸上充斥着冷漠、没有丝毫的动情表现。

胡玉凤继续道:“我想了解你,便竭力打听你的事,打听不到的事,便自己去猜想,因此可以说,我对你的事全都知道,也可以说一无所知,因为我打听到的可能都是假话或是假像。”

凌天雄仍盯着她,但眼中冷厉的光焰已经消失。

胡玉凤眼中的火焰进­射­出一种异样的光彩:“你做事留下很多的漏洞,于是我替你填补这些漏洞。杀吴老头。地府三鬼三个小孩娃,这殿中的五个乞丐,刚才准备杀岳神风,以后或许会杀姚万应全家与那个姚阿毛……”

“不要说啦!”凌天雄厉声斥喝。

胡玉凤先是蹙眉,继而一笑道:“我之所以这样做,全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安全,为了你不暴露真实身份。你不杀的人,我杀;你不沾的血腥,我沾;我不在乎罪孽,因为我的这份罪孽是为了你,而我却自愿。”

蹙眉与微笑,坦诚与狂热,都是女人诱惑男人十分有效动手段。

凌天雄目光转向天空,不敢再正视她的目光。

胡玉凤笑了,很得意的笑。

她已着出凌天雄虽冷漠、无情,但仍挡不住自己凌厉的攻势,她断定,终有一天,他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沉下声道:“庄主,岳神风已逃走了,他很可能会去碧绿山庄向洪小八告警,咱们该怎么办?”

凌天雄道:“此时已是深夜,岳神风无法找到船只去碧绿山庄,我立即赶去碧绿山庄找洪小八。”

胡玉凤道:“岳神风既然找不到船去碧绿山庄,庄主又到哪里去找船只?”

凌天雄冷声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胡玉凤移前一步:“庄主可要奴仆一同前往?”

凌天雄道:“不用。”

胡玉凤伸出手:“众人拾柴火焰高。多一人,多一个帮手。”

凌天雄凝眉道:“谨防打草惊蛇。多一人,多一份危险。”

胡玉凤缩回手:“庄主小心。”

凌天雄将蒙面巾罩上脸,对侍立在殿旁黑暗中的蒙面汉一道:“将庙殿收拾好,留下黑风帮标记。速离此地,不得有误。”

“是!”蒙面大汉低头应命。

凌天雄单足一点,身形拨高三丈有余,继而一旋,倏地凭空消失。

空中不见了凌天雄身影,但震荡的气流和宛若在坪中留下了他一句惊叹的话:“女人,可怕的女人!”

胡玉凤注视着坪空,抿嘴一笑,进出一声由衷的喝彩:“好功夫!”

她很少为别人喝彩,即使喝彩,也是装模作样,这却是一声出自心底的喝彩,但仅仅局限于武功范围。

片刻。她转过身,向蒙面汉招招手。

蒙面汉走到她身前站定。

她红­唇­轻启,低声道:“将七星庙放火烧了。”

蒙面汉全身一抖:“请凤嫂原谅,恕属下不能从命。”

胡玉凤秀眉微蹙:“怎么说?”

蒙面汉垂手道:“刚才庄主已亲口吩咐属下,您也听到了。”

胡玉凤道:“事情经常会发生意外。比如说我们在办事之后离开这里时,有人不小心拉翻了一支蜡烛,或许这支蜡烛并非我们撞翻,而是后到的乞丐弟子所撞翻……”

蒙面汉道:“您知道庄主的脾气,如果让他……”

胡玉凤截住他的话:“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蒙面汉抬起头来,眼中光亮闪烁。

胡玉凤迷人的眼睛勾住了他的魂魄:“庄主的脾气我知道,可我的脾气,你知不知道呢?”

蒙面汉结舌道:“我……”

胡玉凤抬手搭住他的肩头:“你是听我的话,还是听庄主的话?”

蒙面汉呼吸变得粗重,眼中闪着惊悸与贪婪的光芒,“我听……你的话。”

“很好。”胡玉凤的指尖在他肩上轻轻滑动,“烧了七星庙,把庙殿的乞丐移到殿外,每人补上一刀……”

凌天雄的预料没错,胡玉凤确是个可怕的女人。

但,这女人的可怕程度,却远远超出了凌天雄的预料。

八、 神秘的蜡丸

君山,立于洞庭湖水之中。

碧绿山庄,立于君山东峰翠绿之间。

灯笼摇晃,巡了游动,黑暗中隐见刀剑闪烁之光。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喝令声此起彼落。

碧绿山庄如此戒备森严,莫非有事?

不错,山庄的确有事。

少林、武当、青城、峨嵋、丐帮、崆峒、青竹、华山、黄山、全真十大门派的代表暗集在碧绿山庄内厅,召开秘密会议。

此次秘密会议的召集者是丐帮帮主洪九公,因此他在上首座位上就坐。

洪九公左边坐着东道主碧绿山庄庄主岳灵生,右边坐着丐帮岳阳分舵舵主洪小八。

左右依次排下坐着:少林了然大师,武当云玄道长,青城青玄子道长,峨嵋静心师太,崆峒奇幻童子邱无虚,青竹九面鬼王钟老雕,华山掌门邱长处,黄山掌门黄长明,全真金灵子。

岳中庭带着二十四名腰系黄|­色­扎巾的庄丁,侍立在门旁窗下。

天虽然很热,但门窗都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厅内的气氛有些紧张,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严肃。

唯有一人例外,那就是洪小八。

此刻,他的心情十分轻松,入庄前的那份惊恐,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爷爷洪一天并没有来,来的只是帮主洪九公,而且洪九公是邀十大门派来商议鹅毛令之事,并非查他什么劣迹。

洪九公奈他不何,鹅毛令­干­他屁事?因此,他很心安理得地翘着二郎腿,低眼欣赏着缓缓淌流出鼻孔的粉龙。

洪九公清清嗓子,拎着项下花白胡须,正­色­道:“老夫请十大门派至此,就是为了商议如何对付鹅凤堡的鹅毛令。”

邱无虚还未等洪九公把话说明,便抢着道:“听说贵帮和少林、五当都已接下了鹅毛令,既然已经接下鹅毛令,就得依令行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洪九公松开五指,花白胡须高高翘起:“崆峒派是打算照鹅毛令行事了?”

邱无虚点着道:“当然。我已下令三十六峒弟子搜寻蜡丸,若找到蜡丸就立即送往鹅风堡。”

洪九公瞪起眼:“不可,千万不可。”

邱无虚轻哼一声道:“为何不可?难道堂堂的天下第一帮丐帮,还会做阳奉­阴­违之事?”

邱无虚与洪九公素有成见,故借此机会,言语带叽。

洪九公岂肯放让,立即还以颜­色­:“老夫把你崆峒派邀在十大正宗门派的座位上,已是很给你面子了,你竟敢恶语伤人?”

邱无虚霍地站起:“伤了你又怎么样?”

洪九公弹身而起:“老夫很想试试崆峒奇幻神掌,看它有几份重量,也好告诉你,什么叫天高地厚!”

邱无虚道:“好极了,在下早就想讨教一下丐帮的降龙十八掌,看它是不是徒有虚名,免得有人仗着它说话,总是老气横秋。”

“走!”洪九公破衣襟一撩,“咱们到厅外去,先过几招!”

“走就走,难道我还怕你不成?”邱无虚纳起袍角。

洪小八拍手大笑,有热闹戏看了!

“阿弥陀佛!”了然大师拂袖而起,“事情尚未开始商议,二位便要动手过招,此事若宣扬出去,岂不叫天下人笑掉大牙?”

邱无虚道:“鹅毛令代行武林盟主令,此事已天下皆知。不知道丐帮为何接令之后还要商什么议,还要多此一举?”

了然大师道:“实不相瞒,秘密召集十大门派在此相聚,乃我少林和武当派的主意。”

“哦?”邱无虚微微一怔,低头不语。

此主意是少林和武当派所出,他就没活可说了,他不能在惹恼丐帮之后,又得罪少林和武当。

华山掌门邱长处道:“在鹅风堡,印月大师和石慧道长都已接下鹅毛令,难道这鹅毛令还有什么不对吗?”

青玄子和静心师大等人同时道:“请大师明言。”

了然大师目光移向云玄道长。

“诸位。”云玄道长缓缓站起身道:“对鹅毛令,诸位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个中原委,请听贫道细言。”

云玄道长年过七旬,面容清瘦,双目炯炯有神,他是武当派在江湖的有名探子,天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没有他探不到的秘密。

全厅顿时寂静下来,静候云玄道长细说缘由。

洪小人噘嘴眯起了眼。

这个光头和尚臭道士,把一场好戏给搅了,没得好戏看,他只有眯眼打盹了。

“当年杨玉在武林大会用‘销魂尊功’神功,手刃武林恶魔——亲生父亲杨凌风后,不辞而别,虽然当时各派对他行为褒贬不一,但一致首肯日后杨玉可以鹅风堡鹅毛令代武林盟主令,行令江湖,这就是少林印月大师和我五当石慧道长,肯在鹅风堡接下鹅毛令的原因。”云玄道长话音一顿,目光扫过众人的脸。

除洪小八之外,每一个人都在认真听云玄道长的话,重要的话还在下文。

云玄道长加重了语气,话音—个一个字地从口中迸出:“不过,请诸位注意,这鹅毛令是凌云花下的,而不是杨玉所下。”

青竹帮钟老雕抿着没牙的嘴­唇­,Сhā话道:“凌云花是杨玉的妻子,由她下鹅毛令,有什么不对?”

云玄道长轻叹口气道:“贫道本不应在背后道人长短,评论是非,只因此事­干­系重大,贫道因此不能不说。”

全场一片静寂,只有洪小八的鼾声在厅中隆隆滚动。

没有人去理会洪小八,大家都已被云玄道长卖关子的话,牢牢抓住了心扉。

云玄道长轻咳一声继续道:“凌云花和杨玉关系一直不好,前年发生南天秘宫之事后,夫妻感情更加恶化,杨玉隐身无果崖,凌云花更立了庄主。凌云花是花布巾的­干­孙女,与贫道交情至甚,我知道这小丫头的脾气。她和杨玉僵到这种地步,决不会因为送杨玉的一颗蜡丸被劫,而借杨玉名义下代行武林盟主令的鹅毛令,其中必有原因。”

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又在思索着同一个问题:究竟是什么原因?

黄山掌门黄长明忍不住说道:“在鹅风堡印月大师不肯接鹅毛令时,凌云花曾经说到,蜡丸关系到武林的一场浩劫。云玄道长可知她此话所指?”

“不知道。”云玄道长摇摇头,“正因为这个原因,少林大无大师才请洪九公出头,请大家秘密到此一会。”

邱无虚道:“事情难道真的这么严重?”

云玄道长反伺道:“事关武林浩劫,难道还不严重?”

“阿弥陀佛。”静心师大道:“武林十大门派皆在此。贫尼看不出武林将会有什么浩劫。”

邱长处道:“当时印月大师也是这么说的,但被丐帮代表常成全用杨玉的牌子将印月大师顶了回去。”

“哼”邱无虚重重地一哼。

洪九公唬起脸道:“那混小子的话不算数。”

邱无虚戏谑道:“丐帮派出赴会的代表也是混小子,那帮主是什么东西?”

洪九公抖动着胡须道:“我就算是九只又破又臭的破布袋,你又是什么东西?”

邱无虚头一歪:“我么?哼,我不是东西……哦,我是……是东西……”他一时失口,弄得个满脸通红。

洪九公得意地笑了。

金灵子沉声道:“别闹了,继续说正经事。云玄道长,您对鹅毛令有何看法?”

了然大师抢答道:“据印月师兄所言,凌云花下鹅毛令的目的是为了让鹅风堡得到那颗蜡丸,而不致于落到杨玉之手。”

金灵子皱眉道:“此事可有些奇怪,凌云花为什么不想让蜡丸落在杨玉之手?”

云玄道长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贫道不知蜡丸中藏有什么,送蜡丸人为何一定要将蜡丸交予归隐山林的杨玉,但从凌云花贸然下鹅毛令,可知蜡丸确是十分重要。”

了然大师接着道:“根据老衲推测,凌云花可能也不知蜡丸中的秘密,她之所为是迫不得及,或是受人所挟。”

“这样说就更没有道理了。”钟老雕道:“老朽认识凌云花,也知道她的个­性­,放眼武林,谁敢威胁这位鹅风堡的真正庄主?”

云玄道长肃容道:“贫道还要告诉诸位一个消息,诸位可知杀戮黑风双煞兄弟的人是谁?”

“谁?”邱无虚急声问。

洪九公瓮声道:“京城禁军侍卫。”

全场悚然一惊,空气变的滚烫。

云玄道长道:“有消息证实,杀害护送蜡丸的同心会、万福堂和天远镖局兄弟的,也是京城禁军侍卫。”

青玄子道:“道长的意思是说,京城禁军侍卫也在寻找送给杨玉的蜡丸?”

“不错。”云玄道长点头道:“诸位不要忘了,京城十万禁军统领楚天琪,就是凌云花的儿子。”

厅内滚烫的空气骤然沸腾,仿佛随时都将会爆炸。

邱无虚深吸口气道:“道长以为,凌云花会和她儿子楚天琪勾结吗?”

云玄道长脸­色­凝重地道:“贫道从不说无根据的话,此事全由诸位自己猜测,自己作主。”

邱无虚转脸对洪九公道:“洪帮主,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他已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决心放弃前嫌,与丐帮合作。他的机敏,便是崆峒派能跻身于十大门派身于的奥妙。

所有人都瞧着洪九公,等侯着他的回答。

洪九公沉吟片刻,目光盯住众人的脸:“你们是相信杨玉,还是凌云花?”

“杨玉。”在这个问题上,十大门派没有分歧。

洪九公道:“很好。请诸位找到蜡丸后,立即送往无果崖交与杨玉。”

黄长明问道:“那鹅毛令如何回复?”

“如实回复。”了然大师道:“蜡丸上刻有‘呈交杨玉大侠’六字,凌云花在发鹅毛令时也不敢否认,因此咱们若将蜡丸送往无果崖交给杨玉,也不算是违令。”

邱长处道:“了然大师所言虽是,但听凌云花说杨玉已封闭了无果崖,即使找到蜡丸,又如何能交到杨玉手中?”

金灵子跟着道:“如果凌云花真与禁军侍卫有勾结,恐怕谁也无法将蜡丸送进无果崖。”

云玄道长拂拂衣袖道:“诸位可知杨玉收了个徒儿?”

众人一齐摇摇头。

除云玄道长、天一禅师等极少几个人以外,没人知道杨玉收吕天良为徒之事。

云玄道长道:“杨玉的徒儿叫吕天良,实际上他也算是杨玉的女婿。”

钟老雕道:“就是那个曾经寄住在鹅风堡的黑衣少年?”

洪九公点点头:“其实他是无形剑客吕公良的义子。”

“原来是他!”邱无虚道:“我见过这小子,他很可靠。”

了然大师道:“只要将蜡丸交给吕天良,他就一定能送到杨玉手中。”

金灵子道:“你能肯定杨玉没将吕天良留在无果崖中?”

云玄道长道:“吕天良在半个月前已离开无果崖,去黄山白鹤庵了,若不出所料,近日之内必将返回无果崖。”

洪九公道:“老夫已派弟子沿途传信,拦住吕天良,请他到敝帮总舵商议要事。”

云玄道长目光环绕全场道:“想诸位已明白了贫道的意思?”

邱无虚目芒一闪道:“云玄道长的意思是,咱们先找到错丸,然后送到丐帮总舵交吕天良带回无果崖,对不对?”

云玄道长手拎长须,凝目含笑,未置可否。

然而,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云玄道长的意思。这确是个绝妙的主意!

金灵子道:“好主意。”

邱长处和黄长明随即附和:“我们赞同。”

青玄子和钟老雕:“就这么办好了。”

了然大师道:“少林已接鹅毛令,寻找蜡丸当是义不容辞,若蜡丸能由吕天良交予杨玉,少林也就放心了。”

邱无虚翻了翻眼珠道:“蜡丸送到丐帮总舵,这天大的功劳,岂不就让丐帮独占了?”

洪九公翘起胡子道:“请阁下将吕天良接到崆峒总舵,咱们找到蜡丸就送到贵总舵如何?”

“这……”邱无虚瞪了瞪眼道:“行,算你老头有本事,这功劳让给你了。”

他知道下令将蜡丸送往本门总舵,就有对抗鹅风堡鹅毛令之嫌,要冒很大的风浪,况且凭他与吕天良的交情,恐怕要请动这小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岂能自找麻烦?

静心师大道:“此主意虽然不错,但却要为难与麻烦洪帮主了。”

洪九公呵呵一笑:“静心师太不必客气,这种阳奉­阴­违的差事,除了我洪九公之外,谁还能担当?”

“说得好!”邱无虚拍掌大嚷,继而进出一阵大笑。

十大门派代表都笑了。

笑声在厅中回荡,将沉重忧闷的空气驱散。

只要十大门派取得了一致的意见,武林中便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更重要的是武林就决不会发生什么浩劫。

云玄道长大声道:“现在咱们当务之急,就是全力搜寻那颗在蜈蚣镇失落的蜡丸。”

了然大师道:“明日清晨,大家离庄,各自行动,若有消息立即通知丐帮兄弟。”

“是。”众人齐声应诺。

洪九公道:“联络暗语:狗蛋找到了。”

“狗蛋?”邱无虚翘起上­唇­道:“我看不如改为:狗屁找到了。”

洪九公吹胡子瞪眼道:“狗屁?你真是放狗屁!”

“谁在放狗屁?”洪小八从睡梦中惊醒、抬起头来缩了缩鼻孔“啾!”地打了个喷涕。

两道粉龙如同利箭,­射­向邱无虚。

邱无虚右臂斜扬,拍出一掌。

“嗤!”一声细响,两条粉龙掠过厅桌,“冬”地粘贴在厅壁上,犹似两条腾飞的小金龙。

洪九公拍掌道:“奇幻神掌,好掌法!”

邱无虚收回掌笑道:“丐帮好暗器——飞天粉龙。”

“哈哈哈哈!”厅堂爆出一阵大笑。

洪小八不知怎么回事,咧着嘴跟着傻笑。

洪九公侧脸低声道:“好小子,丢人现眼,等会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作为东道主的岳灵生此刻站起身道:“十大门派光临敝庄,蓬舍生辉,老夫备有水酒,略表心意,以尽地主之谊。”说着,双掌一拍,“中庭,上酒!”

岳中庭立即吩咐黄巾庄了将早已备好的酒菜,送入厅内。

厅桌设宴。厅内气氛顿时改变。

一半素宴。

斋菜斋饭,道僧相聚,谈的是修身养­性­之道。

一半晕宴。

大碗酒­肉­,英豪相遇,叙的是江湖奇遇,男女私情。

洪九公、洪小八、钟老雕、邱无虚、邱长处、黄长明和岳灵生同在晕宴一桌。

洪九公与邱无虚赌酒,两人已喝得眼眶泛红,还犹自各抱个酒坛子不放。

“­干­!咱们再……来一坛!”洪九公晃着怀中的酒坛。

”来就来,邱某不会怕你这个糟老头。”邱无虚举起酒坛,“咱们再来两坛。”

岳灵生手肘轻轻撞憧钟老雕,低声道:“你要办的事可忘了?”

钟老雕猛一拍头额:“哎呀!若不是你提醒,我真险些忘了。”说着,他伸手在洪九公和邱无虚的酒坛子间一隔,“二位,且慢!”

洪九公睁着红眼道:“钟老头,你也要与咱们比酒量?”

邱无虚摇着酒坛:“好!多一人,多一份热闹。来,咱们三人一起喝。”

钟老雕摇手道:“钟某的酒量怎能跟二位比?要喝,我也只能跟段一指和梁老弟喝。”

洪九公按住他的手:“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老雕笑道:“我要二位喝一坛喜酒。”

“喜酒?”邱无虚惊呀道:“你要娶老婆了?”

“笑话,”钟老雕道:“老夫已是七旬之人了,还娶什么老婆?”

洪九公道:“你既不娶老婆,这喜酒从何而来?”

岳灵生一旁道:“我来说吧。钟老雕是来说媒的,他想替洪帮主……”

“唷!”洪九公脸红得象落锅虾,“钟老雕,你这个老没正经的!”说着,一掌劈向钟老雕。

“有话慢说!”钟老雕横臂挡住洪九公的掌,“他说错了,我是……”

“是你个屁!”洪九公放下酒坛,另一掌又照头劈下。

“君子动口不动手。”邱无虚手臂一伸,替钟老雕接下一掌。

钟老雕忙扁着嘴­唇­道:“别误会,我是想替洪帮主的小徒孙洪小八说媒。”

“噗!”一口酒菜象喷泉似地在晕宴桌上空酒开。

洪小八裂嘴笑道:“替我做媒?”

洪九公收回掌,抱住酒坛:“钟老雕,你怎么不早说?”

“我……”钟老雕忙着擦脸上溅到的污物。他坐的位置不好,恰在洪小八对面,所以受害最深。

邱无虚抢着问道:“是哪家嫁不出去的丑姑娘?”

洪九公瞪眼道:“用不着你­操­空心。钟老雕,是哪家姑娘?”

钟老雕道:“原青竹帮老二王二步的女儿王小娟。”

“那姑娘我见过。”洪小八嚷道:“长得又苗条又漂亮,皮肤又白又­嫩­,我愿意!我愿意!”

素宴桌上,众道僧的眼光都转投到洪小八脸上。

邱无虚故意大声道:“飞天粉龙,你愿意,可知人家姑娘愿不愿意?”

“小娟姑娘愿意。”钟老雕站起身道:“青竹帮三年前在神龙峰被灭,我和梁信生本决定回乡重­操­旧业,收徒开铁铺,承蒙丐帮鼎力相助,陈明官府,洗清我青竹帮冤情,并帮青竹帮重建帮堂,使敝帮能再次跃身十大门派之中,因此青竹帮愿与丐帮结此秦晋之好。”

邱无虚拍掌道:“原来是知恩图报,以身相许。”

洪九公不理会邱无虚的叽笑,对钟老雕道:“王姑娘可曾见过洪小八本人?”

“见过。”钟老雕道。

“真见过?”洪九公紧声迫问。

“当然见过罗。”洪小八道:“我都见过王姑娘,王姑娘怎会没见过我?”

“婚姻大事,父母作主。你少多嘴!”洪九位朝洪小八斥喝一声,又问钟老雕道:“王姑娘果真愿意?”

“愿是愿意,不过,”钟老雕支吾了一下道:“姑娘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唷!姑娘还有条件呢。”邱无虚故作惊讶地叫嚷。

洪九公沉下脸:“什么条件?”

钟老雕笑着道:“没什么,只是要洪小八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中流鼻涕。”

这算什么条件?众人怔住了。

洪九公脸上罩起寒霜。

这门亲事准得吹,王小娟提出的是洪小八最难接受的条件!

洪小八鼻孔一缩,挥袖在鼻下一抹,朗声道:“这条件我接受,男子汉大丈夫,说不流鼻涕就不流!不过,话得说回来,我只是当众人的面不流鼻涕,在家中流不流,就由不得她了。”

“理所当然。”钟老雕一巴掌拍在桌上,一槌定音。

众人被逗乐了,笑声如浪滚起。

笑声中,钟老雕道:“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请洪小八分舵主交老夫一件定亲信物,老夫回去好向小娟姑娘交待。”

洪小八仓促而来,哪带有什么定亲的信物?他在身上摸来摸去,只好摸出了小泥人像。

“这是本人的……哦,本人的本命像,里面有本人的本命符和生辰八字,请转交给王姑娘,就说我已……把命都交给她了。”洪小八把小泥人像递给钟老雕。

钟老雕将小泥人像高高擎在手中。

一阵喝彩之声。

既为栩栩如生酷似洪小八的小泥人像,也为洪小八的惊人妙语。

“阿弥陀佛!”了然大师喝彩之后,一声佛号,“时辰不早,大家歇息吧,明日各自展开行动。”

云玄道长掌合前胸,肃容道:“十大门派虽已同心,但目前形势仍然十分险峻。告诉诸位一个不能外泄的消息,送蜡丸人军府幕僚徐怀石,曾对黑风双煞说过,此蜡丸关系到千百万人的­性­命。”

军府幕僚徐怀石?

千百万人的­性­命?

厅内的空气再次冻结。

众人感到肩上沉甸甸的。

了然大师接着道:“事关重大,请各门派迅速采取行动,尽快找到蜡丸,送往丐帮总舵。”

“知道了。”众人齐声回答。

岳灵生拍拍手。

岳中庭带着黄巾庄丁踏步上前。

岳灵生道:“诸位现在请随庭儿和庄了到后庄房歇息,明日清晨,湖岸备有快船送诸位回帮。”

“谢岳庄主。”众人纷纷告退,在庄了引领下离开内厅。

钟老雕小心翼翼地将小泥人像收入怀中,思量着回帮后,如何全力搜寻那颗小蜡丸。

他做梦也不曾想到,那颗小蜡丸就藏在小泥人像中,躺在他的胸怀里。

九、 夜间碧绿山庄

月­色­很好。

夜,还长。

时辰不过四更初起。

洪小八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说也难怪,快四十的男儿要成亲了,而且媳­妇­是自己喜爱的女人,其兴奋的程度可想而知。

“娟……我的小娟娟……”洪小八搂着枕头,从床的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回到左边,口水把枕角濡湿了一大片。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来,悄然打开了房门。

横竖是睡不着,不如到后庄园中观赏一下碧绿山庄的夜景。

“谁?”黑暗中发出一声吆喝。

“是我。”洪小儿撇着八字步走了过去。

“哦,原来是洪爷。”一队挑着灯笼的巡丁迎了上来。

洪小八原是岳灵生的忘年兄弟,经常到这里来,碧绿山庄的庄丁没人不认识他。

洪小八裂嘴笑笑:“弟兄们辛苦。”

庄丁头目满脸是笑道:“这么晚了,洪爷还没睡?”

洪小八翘起头:“嗯,我出来看看夜景。”

庄丁头目哈腰道:“洪爷敢情是睡不着?”

“没错。”洪小八点头道:“不知怎的,本爷今夜翻来复去就是不能入睡。”

庄了头目眯眼道:“洪爷今夜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当然睡不着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得好!”洪小八拍拍手,从衣兜里摸出一锭约摸二两的银子,塞到庄丁头目手中,“请兄弟们喝一盅酒。”

“谢洪爷!”庄丁头目拱起双手。

“小意思。”洪小八反手抄背,摆向后院花圃。

“周大哥,”一名庄丁凑到庄丁头目身旁,“洪分舵主今日怎么这样大方?”

“是呀,”另一名庄丁道:“往日洪分舵主不敲咱们的竹杠就算万幸了,今日怎会掏银子请咱们喝酒?”

“你们不知道吗?”庄丁头目压低声道:“洪小八要娶亲了!”

“鼻涕大王要娶亲了?”

“是谁家的姑娘肯嫁给他?”

“那姑娘是独眼龙,还是歪脚拐?”

“哎呀,都不是,你们过来听我说。”庄丁头目把众人引到了一旁。

此刻,一条人影一闪、再闪,掠过院坪,象飘飞的幽灵一样飘闪进了洪小八的房间。

山峰重叠,树影嗟峨。

远处苍茫朦胧,分不出真伪。

近处古松参天,针叶如画。

溶溶月­色­之下,洞庭茫茫,水天苍苍,君山夜景实是有撩人的韵味。

洪小八数着天上的星星,可数来数去,怎么也数不清。

星星在眼中跳跃着,幻变成了王小娟妩媚动人的眼睛。

王小娟在蒙迷中向他走来。

“小娟!”他张臂搂去,却把一棵小树­干­搂在了怀中。

他想起了一首不知何人所作的诗词,瞧着怀中的树­干­,呻吟出声:“……终日劈桃穰,人在心儿里。两……两……”

他结巴着,下面词句吟不出来。他不觉跺脚道:“两……什么?妈的!”

身后传来低沉、悦耳的吟词声:“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

“你也会吟这首词?”洪小八蓦地转回身。

三步之外,站着一个蒙面人,面巾洞里一双晶亮的眸子熠熠发光。

“当然。”蒙面人沉声道:“这是牛希济所作的‘生查子’一词,你吟的不过是这词的后两句。”

“咦,”洪小八瞪圆了眼,“看不出你倒是个挺有学问的人。”

“过奖。”

“你是谁?”

“过路客。”

“为什么戴着面罩,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是因为是个丑八怪?”

“都不是。”

“这就怪了。”洪小八摸摸脑勺,“你来碧绿山庄­干­什么?”

蒙面人道:“找你。”

“找我­干­什么?”洪小八噘起嘴道:“你若是要找吟诗词的人,你可是找错了事主,咱洪小八对诗词是扦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蒙面人没再说话,往前欺上一步。

洪小人虽然有些粗混,但阅历甚广,实战经验非常丰富,一见其架势,便知蒙面人今日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秧!洪小八抢先一爪抓向蒙面人。

洪小八武功得乞丐王洪一天真传,虽未到火候,这一爪却也是迅捷悍狠,风声飒然。

蒙面人象不会武功的呆书生似的,痴痴地站着不动。

“当心!”洪小八一声沉喝,爪已收势不住,抓到蒙面人脸面。

蒙面人身形微侧,头稍稍后仰,“刷!”如钩的五指从鼻尖擦过。

洪小八不觉一怔。

一怔之间,蒙面人左手骈起的食中二指,已点中了洪小八空露右胁下的“天府|­茓­”。

洪小八右边身子一阵酸麻,双腿发软,身子瘫倒下去。

蒙面人跨步,左手将洪小八按住,右手摸向洪小八的身子。

洪小八瞪着眼嚷道:“你……要­干­什么?”

蒙面人没有答话,手迅速在洪小八衣里衣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连裤裆也不曾放过。

“哎呀!”洪小八翘着嘴­唇­道:“朋友,你要是想打劫可又找错对象了,本爷只有一锭二两银子,可刚才已赏给庄中的巡丁喝酒了,现在是两袖清风。至于你摸我袴……嘿嘿,有卵一节!”

蒙面人凝视洪小八片刻,正想开口说话,此时,花圃两侧,两条人影电­射­而来。

“降龙伏虎!”

“大幻神魔!”

洪九公和邱无虚高声喝喊,一纵一落,双掌交叉拍向蒙面人。

蒙面人托地跃起,双掌齐扬。

两声沉闷的掌击声,蒙面人螺旋似地旋转着,冲向空中,一线轻烟,倏忽不见。

洪九公和邱无虚悚然一惊,暗自咋舌。

放眼当前武林,能接洪九公和邱无虚一掌者已是寥寥无几,这蒙面人居然能同时接两人之掌,并借掌力从容遁走,其武功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蒙面人是谁?

他来碧绿山庄做什么?

心意疾转之间,洪九公已解开洪小八|­茓­道,将他从地上拉起。

洪九公问道:“他是谁?”

洪小八拍拍身上泥土:“你问我,我问谁?”

邱无虚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洪小八朝洪九公努努嘴,“瞧人家比你还关心我呢。”

“混小子!”洪九公涨红了脸道:“我在解你|­茓­道的时候,就知你小子没有受伤。”

洪小八扁着嘴道:“你们来的真不是时候,他正要告诉我他是谁,你们就撞来了,不问清红皂白出手就是一掌,还不跑了?”

洪九公道:“他没有为难你吗?”

“他对我挺客气的,”洪小八晃晃头,“他陪我吟词观夜景,两朵隔墙花,早晚成……

成连理。”

邱无虚眯起眼道:“可我怎么看见他将你按在地上?”

洪小八咕噜着道:“他在摸……我的身子,就连裤裆……”

洪九公歪头对邱无虚道:“哎呀,这蒙面人会不会是个人妖?”

邱无虚鼓眼道:“不会的!你也不瞧瞧你这小徒孙是副什么模样,人妖会看上他吗?”

洪九公点点头:“不错,那么蒙面人就是在搜小八的身了。”

“决不是的!”洪小八嚷道:“我一无钱财,二武功秘笈,他搜我的身­干­什么?呵唷,把我的卵都捏痛了。”

洪九公皱眉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洪小八气呼呼地道:“你问我,我问谁?”

说话之间,云玄道长和岳中庭率着一队巡丁赶来。

“发生什么事了!”云玄道长问。

洪九公将刚才发生随事说了一遍。

云玄道长道:“此事颇有些蹊跷,咱们到小八房中看看。”

众人走到洪小八房中。

岳中庭点熄蜡烛。

房中一片凌乱,箱柜、抽屉都被打开,床单、被垫也被掀开。

连同洪小八被搜身的情况判断,蒙面人显然是在寻找一件东西。

而这件东西很很可能在洪小八身上。

洪小八身上有什么东西呢?可以说,什么也没有。

事情有些怪,怪得出奇。

众人商议了一会,毫无结果。

云玄道长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请岳少庄主多加戒备。”

众人带着困惑的心情,默默无言地离开了充满着谜团的洪小八房间。

洪小八的心却安稳下来。

不管事情怎样诡谲,蒙面人对他并无恶意,他对这一点已深信不疑。

他和衣倒在床上,片刻,鼾声如雷。

次日。

太阳已升上竿头。

暖得有些过火的阳光透过窗扉,照­射­在洪小八的笑脸上。

他还在做着美梦,和小娟携手在仙府里遨游。

“冬!”房门被岳中庭撞开。

“八爷,快起来!”岳中庭将洪小八从床上拉起。

洪小八揉着双眼,缩着鼻中粉龙道:“你小子真不讲义气,我正在做梦,梦见小娟和我在亲嘴,跟看马上就要亲上了。妈的!你让我亲完嘴再叫我不行吗?”

岳中庭唬起脸,沉声道:“快去内厅,分舵帮堂出事了!”

“啊!”洪小八弹身而起,一边嚷着,一边抄起床旁的竹棍,奔出房门,“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到八爷的帮堂来闹事?快,给八爷滚出来!”

洪小八旋风般闯进内厅。

内厅里坐着岳灵生,洪九公和云玄道长,其余十大门派的代表都已离开了碧绿山庄。

岳神风垂手站在洪九公的椅子前,神­色­几分紧张。

“出了什么事?”洪小八跳过去,竹棍压住岳神风的肩头,急声发问。

“昨夜分舵帮堂被人烧了,帮堂的五名护法也被人杀死了。”岳神风低声禀告。

“妈的!”洪小八瞪起眼吼道:“是谁­干­的?”

“红纱巾女人。”

“红纱巾女人是谁?”

“我不……知道。”

“那女人为什么要袭击我帮堂?”

“好象是在找什么东西。”

洪小八竹棍狠狠地往地上一墩:“又是找什么东西!分舵帮堂有什么东西可找?”

洪九公和云玄道长­阴­沉着脸,交换了一下眼­色­。

洪小人眼珠一转:“还有一个蒙面人是不是?”

“不错。”岳神风惊愕地道:“舵主,你怎么知道的?”

“哼”洪小八神气地晃晃头,“我知道一定就会有他。”

“幸亏那蒙面人救了我,否则小人早就没命了。”岳神风身子瑟瑟有抖,似乎有些后怕。

“蒙面人为什么要救你?你与蒙面人是什么关系?蒙面人有没有搜过你的身?”洪小八连珠炮的问话轰涌而出。

岳神风瞪圆小眼,脑袋象货郎担的摇鼓一个劲地摇。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报告?”洪小八又厉声发问。

“湖面没船,所有的船都不知哪去了。我直到今天早上才登上渡船,所以……”

“不用说了,昨夜碧绿山庄有事,所有的船都让岳庄主扣下了,没船不怪你,但你不会游水过来报告么?”

“禀舵主,我不会游水。”

“妈的,没用的东西!”洪小八气得竹棍敲得地面冬冬直响。

云玄道长附耳与洪九公说了几句话。

洪九公道:“岳神风,你知道他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吗?”

岳神风摇摇头。

洪九公皱眉道:“他们问过你什么话?”

岳神风道:“禀帮主,他们问过小人,洪分舵主哪里去了,还问到……”他欲言又止,恐怕招惹是非。

洪九公炬电似的目芒盯着他:“还问到什么?”

“问到小……泥人像。”

“小泥人像?”洪九公和云玄道长同时从椅中跳出。

“这小泥人像究竟是怎么回事?”云玄道长抢先发问。

“这个……”岳神风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快讲!”洪小八的竹根又压到了岳神风肩上。

岳神风不敢在帮主面前隐瞒,只得将在来岳阳的路上如何结识姚阿毛,如何偷梁换柱骗得小泥人像的经过说了一遍。

小泥人像中必有秘密。

蒙面人为小泥人像而来,钟老雕则必会有危险!

云玄道长问岳灵生:“钟老雕的船已走多久?”

岳灵生道:“已走半个时辰,若乘本庄快船追去,大约一个半时辰可以追上。”

洪九公拱起手道:“请岳庄主速备快船,咱们立即去追钟老雕。”

“庭儿!”岳灵生挥挥手,“速去备快船。”

“是。”岳中庭急匆匆退出厅外。

洪九公对洪小八和岳神风道:“关于小泥人像的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云玄道长道:“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动身吧。”

岳灵生拱手道:“老夫有病在身不能一同前往,望乞见谅。”

“岳庄主不必客气,告辞。”洪九公拂袖道:“走!”

洪九公一行人刚出厅外,一名丐帮弟子飞也似地奔来。

“在下丐帮岳阳分舵弟子徐康清叩见帮主。”徐康清单膝跪地向洪九公行礼,“禀帮主,岳阳分舵出事了。”

洪小八翘着嘴,手中竹棍一摆:“帮主已经知道了。”

徐康清正想还说什么,洪九公一手托起他道:“现在咱们有急事要办,你跟我来,有话到船上再说。”

扯满风帆的快舟在八名水手的拼命摇浆下,划开水面向前疾驶……

云玄道长和洪九公立在船舷旁,双眉紧蹙,心事重重。

据岳神风报告,他摸入分舵帮堂时,五名护法乞丐已经中毒死了,可徐康清说,七星庙被烧毁后,五名护法乞丐的尸体却搁在庙门外的空坪里,而且每人胸上都捅了一刀。

这不仅是袭击行动,还是明显的向丐帮公开的挑衅。

如果说这一切是蒙面人所为,那么蒙面人为什要放走岳神风,为什么又不伤害洪小八?

简直令人费解。

“船!”站在船头的庄丁高声发喊,“送钟爷的船回来了!”

云玄道长和洪九公同时一怔,送钟老雕的船怎么这么快就返回了?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意外!

“发信号!”岳中庭高声下令,“将船靠过去。”

快舟摆正船头,朝扬着碧绿山庄旗号的船迎面驶去。

洪小八站在船尾对徐康清低声道:“无论帮堂发生什么事情,不管大小都必须先向我报告。”

徐康清为难地道:“可是在帮主面前,我怎么可以……”

洪小八瞪起眼:“是帮主大,还是我爷爷大?你小子,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是。”徐康清连紧点头应喏。

洪小八瞪圆的眼转向岳神风:“你人小心眼不小,竟敢骗我说这小泥人像是花五两银子,敬神烧符捏成的。”

“弟……子不敢了。”岳神风颤声道:“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洪小八弯腰将脸伸到他鼻子前:“帮堂五名护法找谁去讨命?”

“弟子罪该万死。”

“哼,念你跟我多年,去弄五两银子来赎罪,此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哎唷!”

洪小八身子往前一扑,将岳神风和徐康清撞倒,三人险些没掉入水中。

两船相接,船舷护垫撞在了一起。

一名庄丁头目从船舷板上跃到快舟船头:“叩见岳少庄主、洪帮主、云玄道长!”

岳中庭托住庄万头目:“钟爷呢?”

庄丁头目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怔了怔道:“在西口岸下船了。”

钟老雕若回青竹帮,该在营阳下船才对,怎么会在西口岸就下了船?

洪九公问道:“他说他要去哪儿?”

庄丁头目摇摇头道:“钟爷没说他要去哪儿,只是赏了我们一锭银子,吩咐在西口岸靠岸停船,船一到西口岸,他老人家就走了。”

云玄道长道:“他上岸后是往南还是往北走的?”

“往北。”

岳中庭问道:“洪帮主、云玄道长,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洪九公沉吟不语。

云玄道长想了想道:“现在咱们马上赶去万胜镖局。”

“万胜镖局?”洪九公有些不解。

“咱们去万胜像局­干­什么?”洪小八叫嚷着走过来。

“少多嘴!”洪九公厉声喝道。

云玄道长道:“我们应该尽快找到那个姚阿毛。”

不错,如果能找到那个姚阿毛,解开小泥人像中的秘密,也许一切问题将会迎刃而解。

快舟掉转船头,直指向岳阳城。

万胜镖局大门紧闭。

门上贴着一张告示。

告示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即日停业。”

镖局里没有一人,连一个守门人也不曾留下,所有的人全都走光了。

洪九公和云玄道长,只得回到被烧毁的丐帮分舵帮堂七星庙。

在七星庙外的小树林中,丐帮弟子布下了明暗双哨,在三个道口设下了三个打狗阵式。

接到分舵帮堂被烧毁的消息,一天之内已有数百名分堂丐帮弟子,赶到了岳阳城。

丐帮弟子消息传递之快,聚集速度之快,足以证明丐帮不愧为是中原武林第一大帮!

洪九公端坐在草坪的一块破布上,脸­色­­阴­沉。

他身旁坐着云玄道长、洪小八和两名六袋弟子、五名五袋弟子。

谁也没有说话。

空气异常沉闷。

数百名丐帮弟子的心都是沉甸甸的。

岳阳分舵被烧,事情本就重大,帮主洪九公突然在此现身,更说明问题的严重,不由人不惴惴不安。

良久。洪九公缓声道:“有人夜袭我丐帮公舵,烧毁堂庙,杀死护法弟子,事情十分严重。实际上,情况比你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全场一片肃穆。

连洪小八也不敢妄自吭声。

洪九公顿了顿,又道:“因为事关重大,现在我还不能将实情告诉你们。弟兄们正在陆续聚集,这很好,传我命令,分舵各堂弟子十日之日赶到岳阳,听候命令。”

“是!”洪小八和两名六袋弟子、五名五袋弟子齐声回答。

“在本帮主未下令之前,任何人不能寻仇、闹事,擅自行动,违令者,帮规处置。”

“是。”

洪九公缓缓站起身来:“黄铭志听令。”

“弟子在。”六袋弟子中站起一人。

“丐帮岳阳分舵暂由你代管,舵中一切事务由你主持。”

“弟子……”黄铭志瞟了洪小八一眼,不敢接令。

“你怕什么?”洪九公沉声道。

洪小八瞪圆了眼。

“弟子无能……”

洪九公目光­射­向洪小八:“洪小八,你瞪什么眼?”

洪小八霍地跳起:“他掌管岳阳分舵,我­干­什么?”

“你自有重任。”

洪小八眉毛一扬:“谢帮主。”复又对黄铭志道:“你接令吧,洪爷要升职了。”

黄铭志拱手道:“弟子领命。”

洪九公轻咳一声,道:“洪小八接令。”

洪小八大咧咧地跨前一大步:“洪小八在。”

“免去洪小八分舵主之职,率岳神风前去寻找姚阿毛,不得有误。”

“哈欠!”洪小八喷出两条粉龙,“叫我去寻找姚阿毛?”

“不惜”

“我不­干­!”

“你敢抗令?”

洪小八竹棍一墩:“帮主不要忘了,当年我洪小八十六岁当这丐帮岳阳分舵主时,就曾经说过,除我爷爷乞丐王洪一天之外,谁也不能免我这分舵主之职。”

“这么说,你是只听你爷爷的命令了?”洪九公问。

“那当然。”洪小八神气地扬起头。

“孙儿听令。”洪九公手心一翻,亮出了乞丐王竹牌。

“这……”

“见到爷爷还不下跪?”

洪小八膝盖微微一弯,复又挺直:“谁知道你这乞丐王令牌是真是假?我不接!”

此刻,林口一声高呼:“丐帮五袋弟子常成全,有紧急要事求见帮主。”

洪九公皱了皱眉:“传他来见。”

常成全奔进林坪,先向洪九公施过礼,又向云玄道长问候之后,才说道:“乞丐王洪一天和老叫花花布巾二位前辈已到丐帮总舵,二位前辈叫弟子请帮主速去总舵堂议事。”

洪一天和花布巾已不理帮中之事多年,今日二人同时在总舵公开露面,事情非同小可。

云直道长脸­色­异样凝重。他感觉到,他预料中的可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嗯。”洪九公摆摆手。

常成全垂手退到一旁。

洪九公对洪小八道:“你爷爷已到总舵。你是听本帮主之命去寻找姚阿毛,还是随本帮主去总舵见你爷爷,验证一下这块乞丐王令牌的真假?”

洪小八哭丧着脸道:“我愿领帮主之令,率岳神风去寻找姚阿毛。”

洪九公点头道:“找到姚阿毛后,带他速来总舵。”

洪小人双手懒懒地一抬,有气无力地道:“遵命”。

岳神风闻言,从旁边乞丐队伍中急步走出。

洪小八扬手一竹棍敲在岳神风脑袋上:“帮主有令,你我寻找姚阿毛,还不快走!”

洪小八领着岳神风走了。

洪九公拱手对云玄道长道:“洪一天和花布巾到了总舵,一定有什么重要情况,去青竹帮总堂的事就只好拜托你了。”

云玄道长道:“好。我先回武当山,将情况禀告石慧掌门,然后立即去青竹帮。”

“保重。”两人拱手作别。

“立即去凤阳!”洪九公大声下令。

没多时,小树林中的人已散尽。

林中一片沉寂,一片惊悸。

林坪上紧张、诡谲的气氛久久不曾散去。

十、 血染青竹洞

丐帮岳阳分舵被毁,万胜镖局突然倒闭的消息,象旋风刮遍了整个武林。

人们感到震惊与惶恐。

武林罩上了一片­阴­云。人们意识到,在武林中即将有重大的事情要发生。

而,这即将发生的事,谁也无法阻止,谁也无法避免。

西口岸,东去五十里,有座沙口小镇。

镇外,有一间农舍。

柴扉门,小院。

­鸡­棚,猪圈,杂房,堂屋。

堂屋里,一间小房。

院子里,一对中年夫妻正忙着截猪菜。

小房里,钟老雕和王小娟对面而坐。

钟老雕小心翼翼地从包袱中,取出小泥人像搁到桌上。

“这是洪小八给你的定亲信物。”钟老雕指着小泥人像道。

“唷,真是漂亮极了!”王小娟拍手嚷道。

她,今年二十九岁,身材高挑,柳眉杏眼,颇有几分姿­色­,只是心­性­高傲,说话有些混沌。就因为这个原因,当年她虽是青竹帮老二的女儿,却高不攀、低不就地到这个年纪还未嫁出去。

钟老怪道:“这是洪小八的本命像,像里还有他的生辰八字呢。”

“太好了。”王小娟双手捧起小泥像看了又看,“哎,真还有些象那个混小子。”

“你真愿意嫁给他?”钟老雕担心地问。

“我不愿嫁给他,还会要你去提亲?”王小娟抿抿嘴­唇­道:“那混小子只要不流鼻涕,收拾起来倒也是挺英俊的。”

“这个请姑娘放心,钟某是神医段一指的好友,待姑娘与洪小八成亲之后,我带你们去京城找段一指,保管一剂药下去,洪小人下辈子也不会流鼻涕了,不过……”

王小绢翘­唇­笑道:“只要他流鼻涕的事能解决,还有什么‘不过’的?”

钟老雕叹口气道:“那小子有点儿混,我是怕你日后降不住他,可就有得苦头吃了。”

王小娟呵呵一笑:“这没问题,我就喜欢那小子有点混,我曾经和他混过一次,他还不是本姑娘的对手,只要他肯嫁过来……”

“不是他嫁过来,是你嫁过去。”

“只要他肯把我嫁过去……”

“哎呀,不是他肯把你嫁过去,是你目己嫁过去。”

“不管是怎么嫁过来,嫁过去,”王小娟神气地晃着头,“只要他敢娶我做老婆。我保准三天之内便将他治得服服贴贴,叫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要他跪着,他就不敢站着。”

钟老雕点头道:“要是这样,我就放心了,也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王小娟道:“咱们什么时候可以成亲?”

钟老雕想了想道:“待丐帮完成了一件大事之后。”

“什么大事?”

“这个……哦,咱们回到帮堂再说吧。”

王小娟扭头看看窗外:“春雨这鬼丫头,叫她去打听一下消息,怎么还不回来?”

钟老雕站起身道:“我看咱们还是……”

此时,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春雨,气喘吁吁地从房外闯了进来。

“大事不好了!丐……帮出事了!”春雨神­色­惊慌。

“怎么回事?”钟老雕唬起脸问。

“丐帮岳阳分舵被人烧了,五名护法乞丐被杀死在七星庙外。”春雨道。

“真有这回事?”王小娟抓住春雨双肩。

“哎……唷!”春雨皱着眉。“大家都……这么说,不会有错。”

“这就怪了。”钟老雕凝眉道:“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烧丐帮岳阳分舵?”

王小娟眸光如同利刃:“不管是谁,我一定要找出他,将他碎尸万段……”

“算了吧。”钟老雕道:“丐帮天下第一大帮,眼线遍布大江南北,高手如云,还用得着你­操­心?咱们还是赶快国回帮堂吧。”

春雨急忙道:“钟爷言之有理。小姐,咱们回去吧。”

“不。”王小娟翘起上­唇­,“我现在既已收下了洪小八的本命像,就已是丐帮的人了,丐帮的事我又怎能不管?这份心,我是­操­定了。”

“小娟,听我说……”钟老雕道。

“钟爷爷,我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拦我。”王小娟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

钟老雕犯难了。他知道小娟姑娘的脾气,可又担心她的安危,又怕她不明究里把事情闹砸。

他想了想道:“小娟,我并不是一定要阻拦你,可你是个大姑娘……再说你与洪小八已经定了亲,按规矩在拜堂成亲之前,你是不能与洪小八见面的,万—……”

“请你尽管放心,本姑娘绝不会有什么为难之处。”王小娟说着,抿嘴一笑,转入帐帏之后。

钟老雕不知所故,瞪圆了老花眼。

春雨丫头嘿嘿傻笑。

须臾,帐帏挑开,一位少年公子翩翩而出。

钟老雕看呆了眼。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手绝妙的易容术?

王小娟挥动着手中的折扇,哦吟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钟老雕禁不住拍手道:“妙哉,妙哉也!”

“这下您可放心了?”王小娟脸上绽出笑容,又扭头对春雨道:“傻丫头,还不赶快换装与小姐去丐帮一游。”

姑娘改容游丐帮,可也算是天下一奇闻。

天下之大,当是无奇不有。

青竹山。

山如其名.山上山下尽是丛丛翠绿的青竹。

怪竹洞。

洞如其名,洞内、洞外长满着参差不齐,­色­泽不一的怪竹。

洞口,两扇包铁皮的铆钉大门。

门楣石壁上,三条石雕的怪蛇,围盘着“青竹帮”三个擘窠大字。

青竹帮总舵堂就在这里。

钟老雕顿步在竹林道上,竖起了双耳,老雕似的犀利目芒,缓缓从竹林中扫过。

整个竹林没一丝儿响动,连一声鸟鸣也没有,就象是一座被封死了的坟墓。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往日的青竹山不象这么沉寂。

他感觉到了静寂中隐藏着的冷森杀气,不觉全身一抖。

丐帮岳阳分现遭人袭击,难道这伙人又找上了青竹帮?

他身形一闪,掠入竹林,悄然潜行到怪竹林中。

拨开竹枝,凝目窥视。洞口前,两名头扎绿巾的帮丁侍立左右,洞内,灯火明亮。

一切正常,没有异样。

钟老雕沉思片刻,后退十余步,从衣兜中摸出一包药粉撒在草丛中。

俄顷。响起了沙沙沙沙的声响。

无数条拇指粗,长尺许,通身碧绿有竹节斑纹的青蛇,昂首游吞信到钟老雕身旁。

钟老雕在手掌上擦了一点药粉,抖手拎住两条蛇,塞入袖内。

这蛇,名曰青竹蛇,­性­猛烈,其毒­性­剧烈无比,青竹帮人用祖传秘法豢养此蛇,作为护帮灵物和制敌的武器。

这也是青竹帮,为何要将总堂设在竹山林中的原因。

钟老雕立起身,解开背上双钩兵器的暗扣,踏步出林,走向怪竹洞帮堂大门。

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知道有许多人毁帮丧命,都只为了一时大意,因此保持警觉,防患于未然,是很有必要的事。

这一次,他算是做对了。

“钟爷,您老回来了。”门旁帮丁恭身问候。

钟老雕轻“嗯”一声,走进门内。

帮堂里,二十四支火把在熊熊燃烧。

火光照亮了正壁上的一幅青蛇神像画,和端坐在画下两张靠椅中的青竹帮帮主黄青云、两面蛇王梁信生,及分立在靠椅两旁的八名绿巾帮丁。

钟老雕拱起双手:“黄帮主。”

黄青云凝身未动,也没答话。

钟老雕目光转向梁信生:“二弟。”

梁信生嘴­唇­扯动了一下,眼皮一连几眨。

钟老雕登地退后数步。

青竹帮果然出事了!黄青云、梁信生和八名绿中帮丁都已被人制住了|­茓­道。

来人能将二弟梁信生制住|­茓­道,其武功深不可测,但不知是什么人?

对方制住帮主和二弟,静坐以待,此堂厅中必然已布下陷阱。

对方目的何在?

心念转动之间,靠椅两侧画像布帘后走出两个蒙面人。”

蒙面人一男一女,黑、红面巾,看不分庐山真貌,m但从其逼人的气概,可知二人武功卓著,绝非等闲之辈。

急回首,洞口已横立着四个蒙面汉。领头的一个,目光­精­芒毕­射­,一望而知是个武林一等一的高手。

“你们是谁?”钟老雕厉声唱问。

“你不必问。”男蒙面人的声音又低又沉,听起来有点怪异。

“你们想­干­什么?”钟老雕又问。

“想向阁下讨一件东西。”女蒙面人的声音又甜又脆,听起来令人心荡。

钟老雕困惑地问:“什么东西?我有什么你们想要的东西?”

男蒙面人沉声道:“洪小八交给你的小泥人像。”

钟老雕心弦一震:“他们要那小泥人用­干­什么?”

急切之间,话冲口而出:“那是洪小八交给咱们小姐的定亲信物,你们要它­干­什么?”

“这不­干­你的事。”男蒙面人道:“我们并不想­干­涉小姐和洪小八的亲事,你可以叫洪小八另送一件定亲情物给你们小姐。”

“可是……”钟老雕想说明原委。

男蒙面人冷声截住他的话:“只要你将小泥人像交出来、我们决不会为难贵帮。”

女蒙面人接口道:“如果阁下不肯交出小泥人像,青竹帮堂便会血流成河。”

钟老雕心陡地一凉。他很难相信这句充满血腥的话,居然出自这红纱巾女人之口。

他定了定心神道:“小泥人像虽是洪小八给小姐的定亲信物,但为了本帮的安危,交给你们也没有什么不可,只是这小泥人像我已经……”

话音突然顿住,如果说出小泥人像已交给小娟,这伙人转去追杀小娟,事情就麻烦了,他一时想不出主意,只好闭口不语。

男蒙面人逼前一步:“怎么说?”

“小泥人像不在我身上,我已经弄……丢了,不信,你们可以搜我的身。”钟老雕一边说着,一边动手解衣扣,装出要让对方搜身的模样。

实际上,他在暗中准备动手营救二弟和帮主。

他正待出手,蓦地,梁信生涨红了脸迸出一声大喝:“快走!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梁信生及时冲开哑|­茓­,向钟老雕发出了警告。

钟老雕与梁信生出生人死数十年,自然知道他告警的意义。与其大家一块死,不如留一人报信,也好让帮中兄弟和武林各帮朋友知道实情。

钟老雕托地跃起,双袖一抖,两条青竹蛇从袖内­射­出,如两道绿­色­的电光­射­向男女蒙面人。

与此同时,钟老雕旋身转体拔出背上双钩,直刺向横立在洞口的四个蒙面汉。

男蒙面人劈手一掌将青竹蛇击毙在足下,身如旋风刮离地面。

女蒙面人从袖口拎出一块小手帕一扬,青竹蛇立即萎顿在地,身子如幽灵反旋飘起,掠向洞口。

“当!”钟老雕左钩一虚晃,钩在领头蒙面汉的双刀上一点,双腿卷缩,身如星丸,从蒙面汉头顶上空飞出洞外。

领头蒙面汉的武功并不在钟老雕之下,只是一时大意,中了钟老雕的暗渡陈仓之计,不觉狂舞着双刀哇哇大叫。

姜还是老的辣!

钟老雕几个跳跃,已抢入洞外怪竹林中。

身还未落地,脑后风声呼啸,男女蒙面人已一前一后追到。

钟老雕心中大骇,男女蒙面人的武功已大大超出他的预料,若不是二弟刚才告警,自己贸然出手救人,此刻肯定已和二弟一样,是对方的阶下囚了。

他抿­唇­发出一声尖厉刺耳的唿哨。

“嗖嗖嗖!”草丛中青竹蛇如同集密的利箭­射­向空中。

“退后!”男蒙面人发出警告,双掌倏然齐拍。

女蒙面人空中急翻身,抖袖撒出一团白粉。

一阵“嘶嘶”的吓人的鸣叫。

一股浓浓的恶臭血腥气息。

怪竹林逐渐平静下来。

凌天雄缓缓摘下蒙面巾,凝视着地面默然无声。

地上蜷缩着近百条死去的青竹蛇,碧绿的蛇身已变成了乌黑­色­,还散发着恶心的臭气。

更令人心悸的是两具蒙面汉的尸体,脸部和­祼­露的肤肌都呈乌黑­色­,而且已开始溃烂消化为血水,其死相之惨,非常人所忍见。

胡玉凤贴近凌天雄柔声道:“庄主,人已经逃走了,也就算了。没想到那老贼。居然会用青竹蛇来做挡箭牌,真是大意失荆州。”

凌天雄咬紧了嘴­唇­,苍白的脸十分难看。

甜玉凤扭扭腰肢,柔若无骨的手臂象蛇一样滑上凌天雄的肩膀:“你是为这两个死去的手下伤心?人都会死,死是必经之路,只是或迟或早而已,他们能为庄主而死,实是他们的荣幸。”

凌天雄抬手拨开她搭上肩膀的手,沉声道:“你刚才使的是唐门秘门绝毒‘化尸蚀骨粉’?”

“好眼力。”胡玉凤点头道:“想不到庄主对施毒也是如此­精­通,等一会,这两具尸体就会化为一滩血水,变有形为无形了。”

凌天雄眸子里闪烁着冷芒:“谁让你使用这种绝灭人­性­的毒物?”

“哎呀,”胡玉凤娇滴滴地道:“我要不使用此毒粉.刚才我早就让青竹蛇咬死了,难道你愿意我给青竹蛇咬死吗?”

凌天雄一时语塞,无言答对。

胡玉凤一双亮亮的燃烧着火焰的眸子盯着他:“如果你真愿我死,只要你一句话,我将毫不犹豫地将剑Сhā入自己的心脏。”

她说着,抖手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剑,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凌天雄定定地望着她。

这女人真肯无缘无故地为自己而死?

她是疯了,还是存心在捉弄自己?

“怎么样?”她笑容可掬,仿佛是在玩游戏,“你开口呀,开口呀。”

他­阴­沉着脸。他当然不能开这个口。

“不开口?”她横波浅笑道:“不开口就是默认对不对?我要为你而死。”

她双手猛然握住剑柄,将短剑Сhā向自己的心脏!

“不要!”他倏地抓住她的手腕,夺下短剑。

她是认真的,轻薄的红纱罩衣内,可清晰地见到从左|­乳­胸罩里渗出的鲜血。

她微翘上­唇­,轻抿浅笑道:“谢谢你关心我。”

他困惑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用充满着真挚和狂热的口气道:“我要让你相信,我愿意也能够为你而死。”

他全身陡地一颤。

他已相信她的话,但同时又感到了一种悄然逼近的危险。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胡玉凤温柔地同道。

她知道凌天雄已经相信了自己,一个男人只要相信了她,就将必定会成为她的奴隶。对这一点,她是深信不疑。

刚才这一幕,只不过是她一场­精­心的表演。她了解凌天雄的个­性­和武功,他决不会让一个女子当着他的面为他而将剑锋Сhā入自己的心脏,她的表演只是有惊无险。

她成功了。但,这只是她计划的开始。

要完成这个计划,对她来说,则是任重而道远。

凌天雄沉声对她道:“我要去找钟老雕,从今天起你不用再跟着我。”

他的态度并未出胡玉风所料,或者说是正在她所料之中。

于是,她抿抿嘴­唇­道:“你想赶走我或是避开我,这都办不到。”

凌天雄对她的话似乎感到有些吃惊,怔怔地看着她。

胡玉风扬起秀眉:“我不仅是你娘和郡主娘娘派来帮你的,而且也是真心愿为你献身的女人,因此你不能拒绝我的帮助,实际上你也少不了我的帮助,因为你有许多事需要我替你去做,许多罪名需要我替你去顶,不要忘了楚天琪还在京城等候着你的消息呢。”

她的亮的眸子看着他,话语中充满了­阴­谋与诡秘。

他听出了她话中的弦外之音,不得不承认自已确实无法拒绝她的帮助,但他仍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和不安。

她靠近他身旁,取回短剑Сhā入腰囊,蹙眉道:“据钟老雕刚才所言和表现,他一定已将小泥人像交给王小娟了。”

“王小娟是谁?”

“王小娟就是与洪小八定亲的那位青竹帮小姐。”

“不知王小娟现在何处?”

“如果我猜得不错,王小娟此刻一定在丐帮岳阳分舵。”

凌天雄扁了扁嘴­唇­:“为什么?”

胡玉凤抖抖衣袖道:“王小娟未与钟老雕一同回帮堂,她一定是听到丐帮岳阳分舵被烧的消息,赶到岳阳城去了。”

凌天雄心里很佩服胡玉凤的­精­明,嘴里却道:“你就这么肯定?”

胡玉凤点着头:“当然。因为我是女人,最懂女人的心。”

凌天雄不再多言:“咱们立即再去岳阳,一定要赶在钟老雕之前找到王小娟。”

“好吧。”胡王凤道:“庄主先行一步,这里的事留给我来处理。”

凌天雄目芒一闪:“不行。”

她瞪着迷人的明眸:“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

“我不允许你再胡乱杀人。”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丐帮分舵滥杀无辜,我已警告过你了。”凌天雄声音变得冷峻,“你若再犯,我决不会饶你。”

胡玉凤针锋相对:“我也已告诫过你,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放走姚万应,彭雪娥和姚阿毛,若泄露消息让丐帮抢先得到小泥人像,后果则不堪设想。”

凌天雄肃容道:“你大开杀戒,若引起各派与鹅风堡对立,武林大乱,后果也将是不堪设想,难道我娘和郡主娘娘没向你交待过?”

胡玉凤低下头:“我知道了。其实,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庄主……”

她说话的语调和神态,象是在认罪,忏悔,又象是在解说,分辨,娓娓动听,楚楚怜人。

凌天雄语气变得柔和:“答应我,不要再随意杀人。”

她象个听话的小孩,轻嗯一声,点点低下的头:“我答应你。”——

凌天雄身形一晃,已越过怪竹林,朝钟老雕消失的竹林山坡逝去。

胡玉凤眯着眼,瞧着地上一堆堆蜷缩的青竹蛇和两具正在消化成血水的尸体,绽出一丝­阴­残的冷笑,发出一声会心的呻吟。

她转身走出林外,走向垂手等候在林道上的领头蒙面汉。

她在领头蒙面汉面前站定,低声道:“将青竹帮堂里的人全都杀了。”

“凤嫂……”

她没容许他继续说下去:“事情­干­完之后,将手下支开,我在前面竹林中等你。”

领头蒙面汉怔怔地看着胡玉凤,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去吧。”胡玉凤挥挥手,举手之间,红衫撩起,露出片凝脂般的酥胸。

“是。”领头蒙面汉象馋猫一样舔舔嘴­唇­,吞下一泡口水。

胡玉凤扭转腰身,飘然消逝在林道间。

领头蒙面汉刷地拔出腰间的双刀,对立在远处的数名蒙面汉嚷道:“随我来!”

­色­胆包天,此话不假。

领头蒙面汉因迷恋胡玉凤的妖艳美­色­、而忘却了对冷面庄主凌天雄的恐惧。

蒙面汉闯入怪石洞青竹帮帮堂。

两声惨号,两道飞溅的血柱。

守在洞口的两名青竹帮帮丁,已横身在血泊之中。

领头蒙面汉走到神台前站定,冷冷的目光扫过黄青云和梁信生的脸:“在下是奉命行事,二人到了­阴­曹地府,可不要怪在下刀剑无情。”

黄青云脸上露出一丝绝望与惶恐。

梁俊生面含微笑,仿佛未把生死放在心上。

领头蒙面汉手中双刀轻轻一磕:“不过,你们尽可放心,我刀法很好,会让你们死得很痛快,绝无痛苦。”

一声轻喝,双刃寒芒骤起、劈向呆立在神台靠椅两侧的八名绿巾帮丁。

没有抗拒,没有惊叫。

只是连续的几声“卡嚓”声响,人头应手而飞。

领头蒙面汉仍立在原地,双刀外垂,仿佛不曾动过。

八颗绿巾帮丁的人头滚落在领头蒙面汉的足下,鲜血却溅了黄青云和梁信生一身,领头蒙面汉身上滴血未沾。

“冬冬冬!”八名绿巾帮丁的无头尸身砰然倒地。

黄青云瞪直了眼。

梁信生眼中闪过一道光亮。

领头蒙面汉冷声道:“该轮到你们了。”

“慢!”梁信生突然开口道:“若老夫猜得不错,你当是当年南天秘宫的第五号杀手,双刀追魂手丁义,对不对?”

领头蒙面汉退后一步,默然片刻,抬手摘下蒙面罩:“不错,我就是双刀追魂手丁义。

现在你知道也无妨,反正你马上就要变成一具无头尸体了。”

“果然是你。”梁信生道:“如此说来,这些蒙面汉都是京都大内侍卫了?”

“那倒不是。”丁义摇摇头道:“他们和我一样都是禁军侍卫。”

梁信生皱起眉道:“你什么时侯当上了禁军侍卫?”

丁义道:“我早已归顺在楚统领手下了。”

梁信生目光一连几闪:“是楚天琪派你们来毁我青竹帮堂的?”

丁义­阴­沉下脸:“两面蛇王,你未免问得太多了。”

“你要杀我?”

“那还用说。”

“你要是这样杀我,我死不瞑目,死后变成厉鬼也饶不了你。”

“你想怎样?”

“解开我的|­茓­道,让我与你放手一搏。”

“哈哈哈哈,”丁义放声大笑,“你以为你会是我的对手吗?”

梁信生扁嘴道:“我看你功夫也强不到哪里去。”

丁义目透凶光:“你敢小看我?”

“你刚才就连我大哥一钩也挡不住。”梁信生故意翘起白胡须。

“刚才我是一时大意。”他说的确是事实。

“还在说大话,双刀追魂,我看是徒有虚名。”有意激怒对方。

“老匹夫!”丁义果然被激怒。

“如果你敢与我交手,十招之内老夫定可取你­性­命。”

“哼!如果不能呢?”

“老夫让你迟凌处死。”

丁义目光扫过四周。

帮堂石洞无有退路,只要将洞口封死,梁信生纵有通无本领也Сhā翅难飞。

“好!”丁义沉声道:“我归顺楚统领后,好久没做过这种杀手买卖了,今天我要用南天秘宫杀手的规矩来杀你,我要让你死得口服心服。但,你会死得很痛苦,非常的痛苦,我要先剥你的皮,抽你的脚筋,然后再……”

梁信生叫道:“别光说不动手。解开我的|­茓­道,放马过来!”

“别急,我会的。”丁义举起左手向身后的侍卫发令,“封住洞口,关上大门。”

“是”。

包铁皮的榆木大门在绞盘声中徐徐关上。

六名摘下了头巾的侍卫,横刀立在门前。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南天秘宫的杀手都曾经过严格的训练,从不做无把握的买卖。

丁义有把握取胜。

他和梁信生交过手,也知道对方的功底。他确信自己能在三十招之内将对方制服。

他并没有过高地估计自己。实际上,他只须二十招便能击败梁信生。

丁义没有过高地估计自己,梁信生也没有。他知道自己不是丁义的对手,二十招之内必会见败。

既然如此,何不图个痛快?横竖是一刀,又何必受此棱辱之苦?

凡事必有其道理。梁信生之所以这样做,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武功是实力,心计也是实力,实力的依靠是武功的高低和应变的机灵。

丁义相信自己的武功却忘却了后者,因此、此局注定他要失败。

丁义上前解开梁信生的|­茓­道,然后退至洞厅中央:“来吧!今日让你见识见识南天秘宫的武功。”

梁信生坐着没动,手伸向搁在椅旁的长剑。

丁义锐利的眼光盯着他的手腕,以防偷袭。

梁信生抓起了剑,连同剑鞘一同抓起。

丁义心念急闪,他抓剑鞘­干­什么?

连鞘剑猛地敲在黄青云坐的靠椅上。“哗啦!”一声响亮,黄青云和梁信生坐的靠椅倏地往后倒下,倒向神台中央裂出的暗洞口。

“呀!”丁义一声怪叫,双刀脱手飞出。

当!当!双刀击在石壁上,溅起两朵耀目的火花。

十一、傻小子遇上了痴情女

天空一片灰暗。

虽然浓云密布,但没一丝儿风、空气显得更加滞重而闷热。

“哎呀呀!热死人,闷死人,烦死人了!”洪小八扇动着衣襟角,张开大嘴,呼呼直喘粗气、汗水顺着额角吧哒直往下掉。

他,一副公子爷儿的打扮,青绸长衫,白丝扎带,缎巾挽发,腰间别着把折扇。

经此一番打扮,他一改往日寒酸乞丐相,显得潇洒大方,只是鼻子下面两道永远抹不净的粉龙,仍保留着丐帮岳阳分舵舵主洪小八的风采。

按理说,哪有乞丐怕热的道理?

此话不错,若是往日他赤着胳膊,在火烫的七星庙坪大阳底下睡上几个时辰都无所谓,但现在却不同了,他换了这套公子爷的服装后就感到别扭,一别扭就觉得热,一热就往下掉汗。

“臭小子,尽出些馊主意。”洪小八恨恨地骂着,“什么人不好扮,偏要扮这洪家大公子!瞧把你大公子爷热得象个……乌龟王八蛋了。”

打扮成小童仆的岳神风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噘着嘴道:“我比你还要热呢。”

“你还敢顶嘴?”洪小八瞪起眼,“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岳神风顿住脚步,“你现在已不是分舵主了,还神气什么?咱们是奉帮主之命来找姚阿毛的,你要打我,咱们就分道扬镳好了。”

“哎!小兄弟别坑我行不行?我不认识姚阿毛,你走了,叫我怎么去找他?”

“那你就得对我客气点。”

“小滑头!按现在的打扮,我是公子爷,你是小童仆,我为什么要对你客气?”

“那就再见了。”岳神风转身就走。

“站住!”洪小八厉声喝道:“你可要想好了。待到总舵见过爷爷,我官复原职后,你小子就有得受的。”

岳神风没再往前走。

洪小八语气变软:“其实咱们俩是谁也少不了谁。我不认识姚阿毛,没你找不到他,你在找姚阿毛,红纱巾女人也一定在找你,没有我,你随时会死的。”

岳神风全身一抖。

“怎么样?你是与我分手,还是跟着我?”

岳神风转过身来:“这么说,只好跟着你了。”

洪小八神气地晃晃头:“这就对了,哎,我热得很,该怎么办?”一。*

岳神风努努嘴道:“公子爷,您腰间别着把扇子,不会扇风么?”

“傻小子,这还用你说!”洪小八拔出腰间折扇“刷”地展开,“唷,凉快,凉快!”

行不出五步,洪小八又嚷道:”小童仆,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该怎么办?”

岳神风手朝前一指:“前面是湘凌镇,镇口有座裕兴茶楼,此茶楼的香茶、包点,比岳阳楼还要好。”

‘快……快去裕兴茶楼!”洪小八急急迈开了大步。

洪小八和岳神风在茶楼门口打着转转,不敢跨步入楼。

丐楼弟子外出办事,沿途乞讨,无须带什么盘缠。

洪小八和岳神风遵此惯例,也没带银子。

没有银子,如何能入茶楼喝茶、吃包点?

洪小八俯身道:“混小子!出门办事怎能不带银两?”

岳神风歪头道:“我还以为你带了银两呢。”

洪小八瞪眼道:“我带,带个屁!你还欠我五两银子哩。”

茶楼里走出一位肩搭白毛巾的伙计:“大爷可是要喝茶?”

洪小八摇摇折扇:“嗯,嗯。”

伙计躬身道:“二位里面请。”

洪小八几时丢过脸面?咬咬牙,一挥折扇,便进了茶楼。

楼里伙计高声呼喊:“二位贵客,楼上雅座清!”

盛情难却,只好登楼上雅座了。

楼上伙计将洪小八和岳神风引到空桌边坐下,边擦着桌子,边恭声问道:“大爷要点什么?”

洪小八将折扇往桌上一搁:“一壶龙井,四笼小笼包……”话音顿了顿,又道:“一笼发糕,一笼烧买、一碗­鸡­汤­干­丝,少许姜片。”

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了!

伙计一听洪小八如此吩咐,便知他是常泡茶楼的老客,忙点着头应诺连声退下。

岳神风轻声道:“你点这么多吃的,等会怎么会帐?”

洪小八低下头道:“管他的,先吃了再说。”

“伙计,会帐。”左边桌上站起一位瘦高个子茶客。

“哎,来啦。”伙计应声奔了过去。

瘦高个子从腰囊中摸出一小锭银子,往桌上一搁:“不用找啦。”

洪小八目光一闪,嘴巴歪到岳神风耳边:“台帐是你的事,快去想想办法。”

岳神风瞟了瞟瘦高个鼓鼓的腰上:“舵主,这可是你要我­干­的,丐帮第五条帮规是许借不许偷。”

洪小八沉声道:“谁叫你偷了?记住此人的模样,暂借他几两银子,日后再还给他就是了。”

“我明白了。”岳神风站起身,走向左边茶桌。

“大爷好走。”伙计接过瘦高个子的银子,躬身相送。

岳神风脚下闪失,一跤跌在瘦高个子的身上。

“哎唷!”岳神风叫嚷着扶着瘦高个子的腰站起来,手指伸进了瘦高个子的腰囊。

“当心。”瘦高个子托着岳神风,钢钳似的二指钳住了岳神风夹住银锭的手指。

岳神风哭丧着脸,夹住银锭的手松不开也缩不回。

瘦高个子贴在岳神风耳边道:“你听说过神偷叶清风吗?”

叶清风,神偷世家鬼影神王叶虚清的传人!岳神风只吓得头皮发炸,全身发软。

叶清风松开岳神风,唬着睑,登登登地下了楼。

岳神风退回到洪小八身旁。

“怎么样?”洪小八小声问,“得手了吗?”

岳神风扁着嘴:“遇上对头了。”

“对头?”洪小八摸摸脑勺,“谁?”

岳神风道:“你真会替我挑对象,他是神偷叶清风!”

“哦。”洪小八张大的嘴,半天没合拢来。

叶清风是京城禁卫军统领楚天琪的贴身侍卫,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伙计将泡茶和小笼包送到了桌上。

洪小八怔怔地望着包笼想着心事。两道鼻涕流到了­唇­边。

“公子爷,你不吃,我可先吃了。”岳神风五爪金龙抓起一只小笼包塞进口中。

“吃!”洪小八暂且扔开一切杂念,双管齐下,两手各抓起一只小笼包。

“洪爷,这里能坐吗?”一位翩翩少年公子带着小童仆站在桌边发问。

洪小八咽下便在喉咙管里的小笼包,缩了缩鼻孔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洪爷?”

少年公子露出一排白牙笑道:“你不是西口绸缎铺的洪大公子洪大九吗?”

洪小八傻了傻眼,“噗”地笑道:“不错,我正是洪大九。请问公子大名?”

少年公子潇洒地抖抖手中折扇:“在下姓王,排行第八,叫王老八。”

“王老八!”洪小八的粉龙和嘴里的小笼包一齐喷了出来,“哪有叫这个名字的?”

少年公子仍含笑道:“世间之事,无奇不有,无所不有。我叫王老八,这有什么奇怪的?”

洪小八眼珠一转:“言之有理,就象小八变大九一样,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能坐下来吗?”少年公子问。

“能,当然能。”洪小八连声道:“二位请坐。”

他脸上堆着笑,心里在想:只要你小子肯坐下来,这桌包点、茶水帐就是你小子的了。

少年公子落落大方地坐下:“这是我的小童仆叫春雨。”

岳神风抬起埋在小笼包里的脸:“我是洪爷的小童仆叫岳……风。”

“岳风?”少年公子拍手道:“好名字!有风会有雨,有雨要有风。”

“王公子要吃什么茶?”洪小八挥手招来伙计。

少年公子对伙计道:“来一壶铁观音,两笼上等包点。”

“请客官稍候。”伙计挥着毛巾,扯长嗓门叫嚷着茶名退下。

洪小八暗中道:“你小子点了茶和包点,这两笔帐就绞在一块分不开了”

少年公子摇着折扇问道:“洪爷不在西口,到这里来­干­什么?”_洪小八咬着刚送上来发糕:“找人啦。”

“找谁?”少年公子问。

洪小八瞪着眼。糟糕,说露嘴了!

他定定神,抿抿嘴­唇­,反诘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人啦。”同样的回答。

“找谁?”洪小八乐了。

“找你。”

“找我?我是你什么人?”洪小八又傻了眼。

少年公子乐了,拍手哈哈大笑。

他就是那个女扮男装出来寻找丈夫的王小娟,没想到能在这裕兴茶楼,碰上乔装成公子爷儿的洪小八!

她当然不能说他是她的丈夫,于是,眨眨眼道:“你是我的大九哥嘛。”

“大九哥?”洪小八咧嘴笑了,“没错,我是你的大九哥,你是我的老八弟。”

“老人弟,”王小娟格格直笑,“大九配老八,有趣,有趣!”

洪小八哈哈直笑,心中暗道:“待会叫你付帐,那才更有趣呢。”

满楼茶客投来忿忿不平的眼光,可洪小八和王小娟犹自大笑,全不在意。

王小娟敛住笑声,伸手从腰囊中摸出三粒骰子,抓过一只空茶碗,对洪小八道:“久闻大九哥掷得一手好骰,今日特向大九哥请教。”

“好!”洪小八扎起衣袖,用手背揩去鼻下的粉龙在衣襟上擦了擦,接过骰子道:“恭敬不如从命。五两银子一骰,点大为胜。”

未等王小娟回答,洪小八手指一拔,三粒骰子哧溜溜地沿着碗边旋转起来。

“停!”一声暴喝,满楼为之一震。

三粒骰子顿在碗底,骤然不动。

“哈!”洪小八拍手叫道:“三个六,十八点兼全­色­,通杀!”

“好手法!”王小娟赞声道。

“拿银子来。”洪小八伸出了手。

“别急,还有我呢。”王小娟抓起碗中三骰往空中一抛。

三粒骰子在空中依次划了个圆孤,落入碗中,骰子碰撞着蹦了三蹦,停在碗底。

“呀!”王小娟拍桌尖叫,“六六六,十八点天煞,赢!”

“好骰点!”洪小八点点头,“咱俩是棋逢对手,将……将遇……”

王小娟接口道:“将遇良才。”

“对,将遇良才。”洪小八咧嘴笑笑,“咱们再来。”

岳神风悄悄踢踢洪小八的脚,歪头小声道:“丐帮帮规第六条不准聚众赌博……”

“臭小子!”洪小八低声骂道。

“你骂谁?”王小娟瞪圆了眼。

“我……”洪小八的手顺手往楼栏外一指,“我骂那小子。”

楼栏外街口,站着叶清风和一个黑铁塔似的巨汉,两人正在说话。

“咦,那黑大汉不是京城楚统领的贴身侍卫余龙吗?”王小娟惊讶地道:“他到这镇上来­干­什么?”

洪小八点头道:“那瘦高个也是楚天琪的贴身侍卫叫叶清风,但不知他们是不是为小泥人像而来?”

王小娟的心扑腾一跳,蹙起秀眉道:“春雨,去盯着那两个家伙,看他们究竟­干­些什么?”

“是。”春雨站起身来。

“岳……风,你和春雨一块去。”洪小八摆摆手。

“洪爷,我……”岳神风有些不愿意。

“放肆。”洪小八沉声道:“你看人家的小童仆多听话,快去!”

岳神风咕噜着嘴,极不情愿地跟在春雨身后下了茶楼。

王小娟长吁了口气道:“两个小家伙走了,咱们现在可以痛痛快快地乐一乐。”

“好,咱们继续赌。”洪小八抓起骰子,忽然,他捂住茶碗,喟然长叹道:“星移月转,逝者如斯,悲哉,悲哉。”

王小娟大为惊讶:“你怎么啦?”

洪小八道:“触景生情,我想起了一位好朋友。”

“谁?”

“岳大宝。”

“碧绿山庄死去的那位浑小子。”

“他不是浑小子,是岳大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如果他现在还在这里,咱们真可痛痛快快地乐一乐了。”

“能告诉我,他的一些事吗?”

“行,不过今日茶楼的帐可得由你付。”

“没问题。”

帐有人付了,洪小八的心也就踏实了。

他喝了一口龙井茶,润了润嗓子道:“岳大宝是上蚕老魔君的儿子,岳灵生的义子,岳中庭的义弟,宋艳红的哥哥,我的侄儿,他有时候叫我小八叔,有时候又叫我小八弟、小八崽……”

王小娟用心地听着,点着头,对这些错综复杂的称呼毫不感到惊奇。

洪小八继续道:“他赌技神绝,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在洪小八向王小娟讲叙岳大宝传奇故事的时候,岳神风与春雨跟踪叶清风和余龙,到了镇街尾巷里的春乐院。

时值申时,春乐院已经开门接客。

“喂,你带了银子没有?”岳神风悄声问春雨。

春雨点点头:“带了。”

“好,我们进去。”岳神风抖抖衣袖,昂起了头。

“哎!不行,这种地方咱们怎么能够进去?”春雨摇着双手,小脸涨得通红。

“你忘了咱们是来盯着那两个狗侍卫的,他俩已进去了,咱们怎能不进去?”

“可是……”

“瞧你脸红得象朵­鸡­冠花,真象个女人家,来吧!”岳神风拉起了她的手。

“别……这样。”她挣扎着想挣出手。

“鸨婆娘,客来了!”岳神风大声嚷着,拖着春雨进了着乐院门。

因时辰尚早,客堂里没有一个客人。

“唷!是哪位大爷……”鸨婆抖着红纱帕从堂帘后奔出,当她看到客人是岳神风和春雨时,脸­色­倏地—沉,“你们来­干­什么?”

春雨羞红了睑,躲到岳神风身后。

岳神风昂首挺胸:“小爷来寻乐子。”

鸨婆横眼瞅着岳神风:“本院不接­鸡­仔,二位请回吧。”

岳神风嘿嘿一笑:“听说春乐院出售子­鸡­,既然有子­鸡­,难道就不准我­鸡­仔来啃?”

鸨婆顿时傻了眼,想不到这小子不仅是行家,而且还知道春乐院有子­鸡­,麻烦事情来了!

子­鸡­,即为尚未成年的少女。根据当时的刑律,妓院若有子­鸡­即是犯法行为。

鸨婆语气顿时变软:“二位小爷是……”试探一下对方底细,以便采取应付措施。

岳神风并不知春乐院内幕,刚才的话只是歪打正着,此刻见问,便悄悄在背后向春雨摆手,示意她赶快掏银子。

春雨见岳神风不答话只是摆手,一时灵机一动,便道:“我们是刚才进来的余、叶二侍卫的随从。”

鸨婆一怔。刚才来的那位黑脸巨汉和瘦高个是侍卫爷?难怪他们一进院就径直去老板娘房间了。

鸨婆眼珠一转,脸上立即堆笑:“原来是二位侍卫小爷,请到内楼房休息。”说着忙招呼两名粉头,将岳神风和春雨引到楼房里。

粉头送上茶点、水果,服侍岳神风和春雨在靠椅中坐下。

一名粉头将手搭上春雨肩头,春雨吓得哇哇大叫。

岳神风翘嘴笑笑向粉头招招手:“都过来伺候小爷。伺候好了,稍刻重重有赏。”

“谢小爷。”两名粉头一阵香风飘到岳神风身旁。

“你捏肩、捶背。”岳神风将双腿伸到茶几上,“你捏腿。”

“是。”两名粉头一齐动手,­干­服侍人这一行,她们是出道的老手。

春雨眯起眼,小嘴噘得老高。她此刻是又羞又气又急。

岳神风漫不经心地道:“两位传卫大人现在哪里?”

“在老板娘房中。”

岳神风差点没从靠椅中蹦起来。这两个狗侍卫寻乐子,竞寻到老板娘房中去了,其他妈的有种!

“老板娘房在哪里?”

“西厢后房第一间房。”

“嗯。”岳神风点着头,向春雨打了个手势。

春雨正觉难堪,见到岳神风的手势撒腿就往外跑。

身后传来岳神风的声音:“这小子是新跟班的,没见过世面,别理他。”

春雨咬了咬牙,掠身闪过走道。

转过西首房间,跨过横栏,到了后房第一间房门前。

如果粉头没说错,这该是老板娘的房间。

门是虚掩着的,从门缝里可见到余龙巨大的背影。

春雨贴身门边,暗中偷窥。

房内只有三人。

余龙、叶清风和老板娘。

叶清风将一封银锭搁在桌上:“就这么说定了,三名妓汝立即动身去南王府。”

老板娘道:“请二位侍卫放心,决不会误事。”

“记住,三名妓汝一定要农家­妇­女打扮。”

“知道。”

“此事若走露风声,要你的小命。”

“不敢,不敢。”

“你不用送我们。”

春雨急忙闪身到左侧过道里。

叶清风和余龙从老板娘房中走出。

春雨悄悄跟在后面。

余龙道:“这件事会不会被郡主娘娘识破?”

叶清风道:“不知道。但不管怎么样,我叶清风不会­干­那种丧天良的事。”

余龙咕噜着道:“我……也不会,不知那位赤哈王爷住在南王府­干­什么?”

“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我也一样。”

“……”

两人转到客房过道,春雨不敢靠近,下面说些什么,她已听不清楚。

鸨婆在客堂唤住叶清风:“侍卫大爷,您还有两个小跟班不跟您走吗?”

“小跟班?”余龙惊讶地瞪大了眼珠。

“哦,是的。”叶清风接口道:“他俩在哪里?”

“在楼上客房。”鸨婆手朝楼厅一指。

叶清风和余龙大步登上楼厅。

须臾。叶清风走头,余龙在后,出了春乐院。

余龙两只巨掌中象拎小­鸡­似的,拎着岳神风和春雨。

街巷的角落里。

余龙将岳神风重重地往地上一摔,然后轻轻地放下春雨。

“不公平,这不公平!”岳神风叫唤起来。

“怎么不公平?”余龙问道。

“按照帮规对待犯规之人,应一视同仁,你怎么只摔我,不摔他?”岳神风咧嘴撑着腰从地上爬起。

“哼!”余龙武声道:“看你在妓院房中的那副德­性­,我就不顺眼,就要摔你。”

“我那是装出来的。”岳神风不服气地道:“要说德­性­,他溜到老板娘房前去偷听你们的谈话,才该摔呢。”

“哦。”余龙双目一张,转向春雨。

“不管怎么说,都是你该摔。”叶清风­阴­沉着脸开口道。

“为什么?”岳神风不肯低头。

“因为你是男人,她是女人。”叶清风说话间,突然出手摘下了春雨的头巾。

叶清风神偷之手,出手之快疾逾闪电,别说是春雨小丫头,就是洪小八也躲不过他这一抓。

一卷秀发宛若瀑布,从春雨头上洒下。

岳神风呆本了,既为叶清风的身手,也为春雨披洒下的秀发。

余龙问春雨:“他是谁?”

春雨翘了翘小嘴道:“你无情,我无义。他叫岳神风,是个小乞丐。现在跟着洪小八。”

岳神风轻叹口气,自认倒霉了。

早知春雨是女人,就不跟她来了,凡是沾上女人的事,准要倒霉。

叶清风点头道:“我知道,若不是着在洪小八的面子上,在裕兴茶楼他这条胳膊早就断了。”

岳神风吓得头额渗出一层冷汗。幸亏跟着了洪分舵主,否预后果不堪设想。

“小姑娘,”叶清风柔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春雨道:“我叫春雨,是青竹帮小姐王小娟的丫头。此次跟小姐出来,是为了帮已跟小姐定亲了的丐帮岳阳分舵舵主洪小八,查清烧毁岳阳分舵帮堂的真相,缉拿元凶。不想我家小姐在格兴茶楼与洪小八相遇……”

岳神风惊愕地叫出声来:“原来那位王老八公子,就是你家小姐王小娟!”

“当然罗,否则她会与洪小八谈得那么开心?说实话,她并不是真心要咱们来跟踪余、叶二位侍卫,只是想把咱们支开。”春雨翘嘴道出了实情。

岳神风恨声道:“这个臭女人,居然敢戏弄咱们。”

“臭女人?”春雨杏眼圆瞪,“你敢骂我家小姐!”

“骂了又怎样?”

“有你好受。”

“你俩别斗嘴了。”叶清风道:“岳神风,洪小八不随帮主洪九公去丐帮总舵,到这小镇来­干­什么?”

“这……”岳神风支吾着。

“他们是来找人的。”春雨赌气地揭岳神风的底。

叶清风目光一闪:“找谁?”

春雨摇摇头:“你问他吧。”

岳神风急忙道:“我不知道,你们去问洪分舵主吧。”

余龙跨上一大步,大手捏住岳神风的脖子:“我就问你。”

“哎!”春雨着急地道:“千万别杀他。”

余龙鼓起大眼:“这小子油嘴滑舌讨厌得很,我就要杀了他。”

“别杀我!”岳神风惶恐地道:“我们在找姚阿毛。”

叶清风和余龙相互丢了个眼­色­,同时问:“找他­干­什么?”

“因为他有一个小泥人像。”岳神风实话实说。

“小泥人像?”叶清风困惑地眯起了眼。

“他原有一个小泥人像,后来没有了,我给了洪小八,洪小八又送了人。”岳神风比划着手势,“蒙面人要小泥人像,红纱巾女人也要小泥人像……”

春雨忍不住Сhā嘴道:“我家小姐也要小泥人像。”

岳神风道:“小泥人像现在钟老雕手中。”

春雨道:“小泥人像现在不在钟老雕手中了。”

“小泥人像在哪里?”岳神风问。

“小泥人像在……”春雨欲言又止。

“好啦!”叶清风喝住二人,“告诉洪小八,要找姚阿毛,速去七里窑。”

余龙沉声道:“记住,不许告诉任何人见过我们。”

叶清风和余龙走了。

岳神风和春雨愣在原地。

半晌。春雨冷哼一声,撒腿就走。

“哎!春雨姑娘等……等我!”岳神风叫嚷着追上去。

十二、血光凶兆

七里窑,一片窑洞。

窑洞,洞连洞,洞穿洞,洞套洞,七七四十九洞,宛若一座迷宫。

洪小八举着火把大声嚷道:“岳神风,那两个狗侍卫不会骗咱们吧?”

岳神风有气无力地道:“该不会吧。”

“该不会?”洪小八晃着火把道:“臭小子!你怎么知道该不会?咱们在这洞里转了一个多时辰了,连个鬼影子也没看见。”

“我真没见过你这样没有耐心的男人。”王小娟在洪小八身后道:“­性­急吃不得热稀饭,没耐心找不到好媳­妇­,还是再耐心找找吧。”

洪小八此刻已知王小娟的真实身份,听到此话如同接到圣旨,连连点头道:“是,是,小八遵老八之命。”

王小娟忍不住“噗哧”一笑,嫁给这个浑小子,一辈子有得乐的。

此时,传来春雨的叫喊声:“小姐,快来看!”

洪小八、王小娟、岳神风一齐举着火把,奔向站在左洞角的春雨。

春雨指着脚下的沟水道:“你们瞧。”

沟水几乎是静止的,水中飘散着隐隐的淡红。

洪小八蹲下身,凑着火把仔细注视着那淡红的沟水,接着惊呼道:“是血!”

王小娟把火把伸到洞角,淡红的沟水是从洞角石壁下渗出来的。

四人同时发出一声高叫:“这洞壁有问题!”

洪小八扬手一掌拍在洞壁上,“哗啦!”洞壁坍下一堆碎石、木板,露出一个洞口来。

“退后,小心埋伏!”洪小八挥手叫三人退后,然后弓身窜入洞内。

王小娟对洪小八的大丈夫英雄气概十分赞赏,不禁拍手喝彩。

岳神风悄悄凑近春雨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春雨噘嘴道:“小滑头,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

岳神风涎脸笑道:“大人不记小人过,阎王不记小鬼错。”

春雨正­色­道:“我不是大人,也不是阎王,我是小丫头。”

暗洞里,声息全无,只有晃动着的火光。

“怎么回事?”王小娟大声问。

没有回答。

“小八!”王小娟大喊一声,扑向暗洞。

“糟糕,出事了!”岳神风抓住春雨的手,拽着她跃向暗洞。

暗洞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洪小八举着火把痴呆呆地站着,火光照亮了地上的两具尸体。

一男一女,已死去多时。

男的斜趴在地,双手伸直,十指微弯,显然是倒地时想去抓那个女的。他人头已和颈脖分开,从整齐的刀痕上可以推测出,削断他颈脖的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快刀。

女的躺在壁角,衣襟被撕成条状,下身赤­祼­,肚腹被刀切开,肠子溢在胯间,其形状惨不忍睹,不用猜测也可看出,此女人是被人先­奸­后杀。

洪小八是江湖中人,按理说该不会被这种杀人的场面所怔住。然而,他却是怔住了。

这里有两个原因。

其一,这两人都是他的朋友。男的是岳阳万胜镖局的姚万应,女的是姚万应的妻子彭雪娥。

他们已经遇难,姚阿毛是否被人掳走?

其二,凶手暴戾、残忍,手段令人发指,彭雪俄已是年逾五十的女人,也会被先­奸­后杀,开膛破肚。

凶手该是何等恶魔?

“好毒狼的恶贼!”王小娟恨声骂道。

“哇!”岳神风和春雨忍不住恶心呕吐。

洪小八此时才回过神来,指着尸体道:“这就是我向你提起过的,万胜镖局的姚万应和他妻子彭雪娥。”

“那姚阿毛呢?”王小娟问。

洪小八摇摇头:“不知道。咱们先将尸体埋起来再说吧。”

王小娟皱起眉,默然地点点头。

“岳神风,过来帮忙。”洪小人叫道。

“洪舵主,我……”岳神风煞白着脸,还在呕吐。

“哼!你偷了姚阿毛的小泥人像,姚镖主夫­妇­才会遭人杀害,按理说他俩是你害死的才对。你如果不过来好好安葬他俩,日后你会冤鬼缠身,永无宁日。”

“我……来了。”岳神风颤抖着脚,跨步上前。

“这儿。”洪小八将火把Сhā在石壁缝里,指着地下的一堆石块道:“扒个洞,先将他俩埋在这里,等事情办完之后,咱们再将他俩尸体运回岳阳厚葬。”

“是。”岳神风定定心神,哭丧着脸开始搬石块。

洪小八转身料理尸体。未待洪小八开口,王小娟也主动过来,找到撕破的衣裙将彭雪娥赤­祼­的尸体裹扎起来。

她­干­得很恶心,心慌乱得很,但她却认真地在­干­。

她认定洪小八是自己的丈夫了,她绝不允许丈夫去碰一个赤­祼­的女人,那怕是一个老太婆­干­枯的尸体,也绝对不行。

“啊!”岳神风一声尖叫,“有……人!”

春雨吓得贴在石壁上,浑身直打哆嗦。

“见你的鬼!”洪小八转身骂道:“哪里有人?”

岳神风面无人­色­地指着石堆:“石……堆下面好象……”

“象你个屁!”洪小八两步走到石堆前,伸手一拨,“哪里有……”

话音顿住、石堆下面有人在呻吟。

没错,石堆下果然有人。

洪小八扒开石堆,搬开一块大石板,从石板下抱出一个人来。

岳神风见到那人,不禁惊呼出口:“他就是姚阿毛!”

苍白的月亮沮丧地斜倚在天际。

一片清辉无力地洒在七里窑荒坪上。

窑洞里烧起了火。

火堆上瓦罐在咝咝地响,空气中飘散着诱人的­肉­香。

洪小八和王小娟在洞口的月光下探着骰碗,谈笑风生。

两人混了一天,情投意合,好不惬意。

姚阿毛已经找到,小泥人像就在王小娟包袱中,大功已告成,愉快的心情可想而知。

刚才在洞里埋葬姚万应夫­妇­的一丝伤感,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火堆旁。

岳神风打开自己的小包裹,亮出各种“宝藏”向翘着小嘴的春雨赔罪。

“雨姑娘,这是我收藏的七十二件宝物,件件是无价之宝,只要你一句话,它们就都属于你了。”

“我不稀罕。”

“哎,这里还有一种‘酥骨散’粉。”岳神风拎起一个黄纸小包,“无论武功多高的人沾上它,半个时辰内使武功顿失。这药粉无­色­、无味,搁在米饭、­肉­汤之中会使饭菜更香,令人防不胜防,很有趣的。”

“这是下三滥的东西,我不要。”春雨仍噘着嘴。

“那我送个小泥人像给你要不要?”

“小泥人像?在哪儿?”

“在这儿……哦,在你小姐包袱里。”

“你真坏!”春雨笑声出口,脸上­阴­雨转晴。

熊熊的火光,浓郁的柏脂香和煮­肉­香,朗朗的笑声,都融聚在一种欢愉样和的气氛中。

然而,姚阿毛却例外。

他蜷缩在角落里,心中充满了悲愤和痛苦。

他把眼前的人视为仇人,充斥着敌意。

是岳神风偷走了自己的小泥人像,才使得舅公公和舅矣姆死于非命。

他耳畔响着姚万应在藏他到暗洞石板底下时,对他说的话:“阿毛,你若万幸没死,便去丐帮分舵找那个岳神风,把小泥人像要回来,然后送到鹅风堡去。受人之托,当要善始善终,你可不要没辱了姚家的名声。”

他不明白住在鹅风堡下的矣姆,为什么要他将蜡丸迢迢千里送到岳阳舅公公这里,而易公公却又叫他将蜡丸送回到鹅风堡去。

早知这样,何不当初直接将蜡丸送到鹅风堡就完事了?

他当然不明就里。

置身江湖之外的姚矣姆为逃避禁军侍卫的追杀,只能将蜡丸交给她唯一可信赖的亲人姚万应,使孙儿免遭杀身之祸。

姚万应夫­妇­镖局死里逃生,已知事情重大,对方绝不会放过自已,当闻得鹅风堡已下鹅毛令寻找此蜡丸时,便知只有寻回蜡丸送交鹅风堡复令,方才能使姚家免此杀戮。

这一来一往,引起江湖无数风波,也苦坏了姚阿毛。

姚阿毛抱着膝盖,咬了咬牙。

他刚才已向岳神风和洪小八讨过小泥人像了,他们不但不给,还说要将他带到丐帮总舵去。

他并不怕去丐帮总舵。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但是,蜡丸的事怎么办?

他皱紧了眉头,小嘴抿得紧紧的。

“岳神风,骰子不见了,快来帮我我!”洪小八在洞口叫嚷。

“哎,来啦。”岳神风扁着嘴走向洞口。

“春雨,你也来。”王小娟在叫。

春雨放下手中把弄的宝物,也走了过去。

姚阿毛眼光溜过四周,复又停在岳神风宝物堆中的那个黄纸小包上。

他猛然跳起,跃向火堆旁。

“吃饭啦!”洪小八敲得饭钵“冬冬”直响,“吃完了,睡一觉,明天早早启程。”

“嘿嘿嘿嘿。”岳神风笑着摘下吊在火堆上的瓦罐,“好香的­肉­汤!”

洪小八每人发给两个馒头,然后对岳神风道:“送一份给姚阿毛。”

“哎。”岳神风端着一钵热气腾腾的­肉­汤和两个馒头送到姚阿毛身旁,“阿毛弟”

姚阿毛将头扭到一边。他没想到他心中崇拜的岳大哥,原来是个骗偷他小泥人像的贼。

“别生气啦。”岳神风搓着手道:“到丐帮总舵之后,我向帮主说一声,保准你不仅能入丐帮,而且还能升个护法。”

姚阿毛冷哼一声,仍不理睬。

春雨走过来,柔声道:“小兄弟,这家伙欺负你,到了丐帮总舵,你向帮主告他,保管罚他五十大杖。”

姚阿毛绽嘴笑了。偷姚阿毛东西的人,当然该打!

春雨又道:“饿坏了身子不行,明天还要赶路呢,你先吃吧。”

姚阿毛瞟了岳神风一眼,抓起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还是你行。”岳神风悄悄地撞了春雨一下,笑嘻嘻地回到火堆旁。

姚阿毛大口啃着馒头,却将­肉­汤悄悄泼在身后石壁下。

一个时辰后。

姚阿毛拨开火堆,扔上一把­干­树枝,火苗随着树枝劈啪的爆裂声窜了上来。

他拉过王小娟的包袱,摊开在地上,从包袱里拿出小泥人像塞进自已怀中。

洪小八、王小娟、岳神风和春雨都呆呆地望着姚阿毛。

四人中只要有一人动一动胳膊,就能将姚阿毛按倒在地上。

但,四人都没有动。

四人此刻别说是抬胳膊,就是连手指头也抬不起来。

好厉害的酥骨散药粉!

“小兄弟别……这样,有话好说。”岳神风瞪着眼道:“你要是走了,我们如何向帮主交待?”

姚阿毛一声不吭,收拾好小包袱背上肩背。

“姚阿毛,你别忘思负义!不管怎么说,刚才是我把你从石堆板下救出来的,当日也是我在凉亭中救了你。”岳神风大声叫嚷。

姚阿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迈步走向洞口。

“姚阿毛,你要去哪里,总可以告诉我们吧?”春雨问道。

“我要去鹅风堡。”姚阿毛答着话,没回头,身影迅速消失在洞外的黑幕中。

“不能去鹅风堡!”洪小八大叫出声。

姚阿毛什么地方不好去,偏要去鹅风堡?真是糟糕透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洪小八厉声嚷道:“姚阿毛哪来的这种怪毒药?”

没人回答。

王小娟道:“春雨,是你这死丫头下的毒吧?”

春雨一声道:“我怎么会?”

王小娟严厉地道:“我看就是你,你可怜那小兄弟就故意下毒制住我们,让他逃走了。”

“不……不是我。”

“等我解开毒后,我定要扒了你的皮,剁下你的手,挖了你眼睛……”

“别冤枉她!”岳神风叫道:“好汉做事好汉当。那毒药是我的,但不是我下的毒,没想到姚阿毛居然也会暗算我们。”

“臭小子,我就知道与你有关。”洪小八道:“我们中的是什么毒?”

“酥骨散。”

“糟啦!”洪小八和王小娟同时惊呼出口。

岳神风忙道:“酥骨散很厉害吗?”

王小娟道:“当然厉害罗。四个时辰之内若无解药,咱们四人就会骨头化软,这辈子别想站起来了。”

岳神风惊慌地道:“难道洪分舵主您老人家也没有解药?”

洪小八道:“我要有解药还能这么紧张吗?”

春雨呜呜哭泣起来。

“别哭。”王小娟喝道:“哭又有什么用。”

岳神风颤声道:“咱们该怎么办?”

“还有什么办法,”洪小八叹口气道:“求大慈大悲的菩萨,显灵救救我们吧。”

顿时,窑洞里响起了酷似庙殿里的颂经声:“大慈大悲的菩萨……”

项经声由大到小,由高到低,渐渐地减弱。

东方放亮。

窑洞外响起了脚步声_

一个人踏着晨露,出现在洞口。

中等身材,青­色­疾装劲服,头上一只黑­色­头罩,一双的灼发亮逼人的明眸。

洪小八见到此人,心倏然一寒,本来就已冰凉的心更是寒透了底。

不是冤家不碰头。

此人就是他在碧绿山庄遇到的那个蒙面人!

凌天雄目光缓缓扫过窑洞,最后停在王小娟脸上。

王小娟感到对方的眼光象有形之物刺在脸上,不觉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此蒙面人是谁?

他是不是­奸­杀彭雪娥的凶手?

凌天雄弯下腰来,把住洪小八的手脉,眸光象两道矩电盯着他。

洪小八坦然地看着凌天雄,嘴角绽出一丝傻笑。

其实,他并不傻。

此刻,他已身中剧毒,生不如死,即使对方想加害他,他也无力抗拒,因此报以一笑,泰然处之。

他的这种置生死于度外的坦然态度,无意之中救了他自己和王小娟、岳神风及春雨的命。

凌天雄瞳仁深处棱芒一闪,伸手探入腰间皮囊。

他被洪小八凛然的神态所打动,决定出手相助。

捏开洪小八的嘴,塞入一粒药丸,然后在头顶百会|­茓­上轻拍一掌、药丸落入洪小八腹中。

如法泡制。

王小娟、岳神风和春雨,一人一粒药丸,一人一掌。

凌天雄给三人喂下药丸后,缓缓起身,背向三人,伫立在洞口。

他凝视着夜空。

深不见底的天宇一片昏沉,一片疑团,明天还是个未知数。

洪小八、王小娟一行人被毒药毒倒,不用问也该知小泥人像已被人劫走。

他撇下胡玉凤和丁义众侍卫独自赶来,却仍迟了一步。

每次都迟了一步,这可不是好兆头。

他双目中闪泛出血灿灿的光芒。

时间悄悄地在窑洞前流逝。

洞内,火堆已经熄灭。

洞外、太阳从地平线上脱身而出,变成一片耀眼的光芒。

凌天雄沐浴在洞口的阳光中纹丝不动,远远看去就宛若是一尊镀了金的神像。

洪小八伸伸脚,从地上翻身爬起,发出一声欢呼:“哈哈,我得救了!”

王小娟也撑着腰站了起来:“唷,咱们吃的真是酥骨散解药。”

“谢天谢地,大慈大悲的菩萨终于显灵了。”岳神风双掌合十道:“春雨起来吧,没事了。”

洪小八扭头道:“臭小子,这回要不是这位蒙面侠士相救,咱们就被你害惨了。”

王小娟用手肘撞撞洪小八:“还不快向人家道谢?”

洪小八整整衣襟,跨前数步,对着双手抱肩,背向洞里的凌天雄,拱手道:“在下丐帮岳阳分舵主洪小八,谢过蒙面侠士救命之恩,日后阁下有求丐帮……”

凌天雄吐出两个冷冰冰的字打断他的话:“不用。”

洪小八摸了摸脑袋瓜,再不知如何说话。

王小娟见状,急忙上前道:“承蒙阁下相救,小女王小娟不胜感谢,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洪小八侧脸低声道:“他不会说出姓名的,在碧绿山庄我早已问过他了。”

果然,凌天雄没有答话。

王小娟翘起嘴道:“他既然不肯告诉咱们他是谁,就一定不是咱们的朋友。”

“不对。”洪小八道:“他既然不是咱们的朋友,为什么要救咱们?”

王小娟凝眉道:“他不肯报姓名,一定是不想图报。”

“也不对。”洪小八道:“他若是不想图报,为什么拦在洞口不走?”

王小娟翘嘴道:“这就奇怪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岳神风Сhā嘴道:“他救咱们就是要咱们告诉他,谁毒倒咱们夺走了小泥人像。”

洪小八眨着眼:“他为什么不趁咱们被毒药制住时,逼问咱们呢?”

岳神风道:“这个道理你还不懂?横竖是要死的人会招供吗?”

王小娟道:“说得有理。要真是那样,大家横竖死在一块,我是不会说的。”

洪小八点头道:“我也不会。”

春雨抿起小嘴,低声道:“现在他救了我们,是有恩于我们,我们就不能不说了。”

“糟糕。”洪小八接口道:“我们现在要是不说,那就是忘恩负义了。”

“那当然。”王小娟蹙眉道:“俗话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欠情还情,欠义还义。

咱们总不能欠人家的。”

“好。”洪小八道:“那你说吧。”

“我是青竹帮的小姐不能出卖朋友的,还是你说吧。”

“我是丐帮分舵主更不能违抗帮主之命,泄露秘密,还是……岳神风,你说吧。”

“哎!洪舵主,帮规第十条违抗帮令,背叛帮门者,轻者自断一臂逐出帮门,重者杀无赦。”

凌天雄望着越变越红的朝阳,心里进发出一股的炽的热气,苍白的脸也变得绯红。

他没说话,在耐心等候。

朝阳意味着希望和光明,胜利与成功。这是吉祥之兆!

灿烂的阳光,已将他多日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让我来说吧。”春雨自告奋勇,跨前两步,对凌天雄道:“阁下可是要打听小泥人像的下落?”

“不错。”

“请阁下答应小女子一个条件?”

“讲。”

“请不要伤害拿走小泥人像的人。”

“可以。”

“阁下的话可算数?”

“一言九鼎。”

春雨清清嗓子道:“姚阿毛拿走了小泥人像。”

“姚阿毛?”凌天雄不敢相信。

一个小孩怎能用酥骨散毒粉,毒倒洪小八四人?

“你不相信?”岳神风急了,Сhā嘴道:“是真的,确实是真的,那酥骨散毒粉本是我的,我拿出来给春雨姑娘看,没想到被姚阿毛偷看到了,这时洪分舵主叫我去寻骰子……”

凌天雄沉声截住他的话:“姚阿毛哪里了?”

春雨答道:“他说他要去鹅毛堡。”

鹅毛堡!凌天雄双目­精­芒迸­射­,豪气顿发。

又是一个好兆头!

旭日在天边滚动。天空是一片腾烧的火。

凌天雄迈开大步,踏过窑坪。

他站在洞口前,始终没有回过头。

洪小八、王小娟、岳神风和春雨,一齐奔出窑洞。

太阳很红,地上一片血光。

“妈的!”洪小八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跺脚骂道:“血光之灾,凶兆!”

十三、扁剑鬼差阮氏三兄弟

吕天良背Сhā长剑,一只褪了­色­的织锦袋斜在胁下,头戴一顶无顶竹笠,脚踏一双麻耳草鞋,风尘仆仆地进了刘记酒店。

刘记酒店是家小店,客人不多。

小二招呼吕天良在里角一张破脚桌旁坐下,态度十分冷淡。

吕天良衣着敝旧,满身污泥,那模样象个十足的流浪汉。

在这个充满势利小人的世道里,流浪汉自然会遭人白眼,在这小店中自也不例外。

小二能让百天良进店,已算是相当客气了。

“请小二给我来一壶茶,四个馒头。”吕天良摘下长剑和织锦袋搁在桌上。

他从黄山回无果崖的途中,接到丐帮弟子的传信,洪九公请他速往安徽凤阳丐帮总舵议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洪九公出面,说明事情非常重要。所以他途中改道前往丐帮总舵。

他盘缠本就不够,这一改道远了一半路程,手头不得不紧一点。

小二翻了翻白眼,冷冰冰地道:“你耐心等着吧。”

吕天良久闯江湖之人,胸襟宽阔,这种势利小人见得多了,也不放在心上。

小二颠腾了好一阵子,也没将茶和馒头送来。

吕天良剑眉皱起。人的忍耐自有个极限,何况吕天良生­性­高傲倔强,qǐζǔü是个铁铮铮的硬汉。

他正待发作,此时,门外一声高呼:“店家!”随着呼声走进一位客官。

吕天良瞧到那位客官不觉一怔,是一位七八岁的小孩。

那小孩背背包袱,头额流着汗,但一举一动之间都是一派装腔作势的老气横秋之态。

小二见是个小孩,不禁眉头一皱、今日怎么尽来些这等客人?

小二将小孩引到吕天良桌旁:“请坐,吃几个馒头?”

小孩先抖抖衣袖,然后撩起衣襟缓缓坐下:“将店中最好吃的东西送一份上来。”

小二瞪圆了眼:“你……”

小孩弯弯五指,从衣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搁到桌上:“你怕小爷没银子付帐吗?”

这一回是小二看走眼了!

这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姚阿毛。

姚阿毛聪明伶俐,一举一动模仿岳神风,动作、神态都维肖维妙,象个地道的老江湖。

他背的是姚万应夫­妇­的包袱,万胜镖局的家当全在里面,别说是几锭银子,就是几十万两银票,他也掏得出来。

在来岳阳的途中,他是个刚出窝的雏儿,险些没饿死在路上。

现在他已是个老道儿了,回去的路上得抖抖威风。

可怜,他毕竟是个不懂事的七岁半小孩,哪知江湖险恶?

店中正在吃喝的三个脚夫模样的客官,盯了姚阿毛一眼,相互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

交换眼­色­,这是个极其细微的动作,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

姚阿毛当然不曾注意到——

小二和店内其余的客人都没有注意到。

然而,吕天良却注意到了。

凭吕天良的内功,堂内没有任何人的任何动作,能难逃过他那双似闭未闭,似张未张的敏锐的眼睛。

“请小……爷稍待!”小二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捧起银子奔向内堂。

片刻,小二飞也似地奔出来,将姚阿毛请到另一张桌旁坐下,并送来了满满一桌酒菜。

姚阿毛卷起衣袖,双手抓起一只卤­鸡­,大嚼起来。

吕天良的茶和馒头还没送到。

“小二!”吕天良一掌拍在桌面上:“我的茶和馒头呢?”

“你急什么?”小二歪头瞪眼,“这位小爷的菜还没上完,你等着吧。”

姚阿毛放下手中的卤­鸡­:“小二,先送这位客官的饭菜,他比我先到。”

“是,是。”小二歪嘴一抿,应诺连声退下。

姚阿毛瞅了吕天良一眼,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人小心事多,想起自己在岳阳途中的遭遇,心中充满了对这位流浪汉的怜悯之情。

小二端来一壶茶,四个馒头,往吕天良面前一墩:“茶和馒头来啦!”

茶是冷的,淡得象白开水。

馒头不仅冷,而且硬,硬得象泥坨。

吕天良瞧着小二。

小二翘起嘴:“你别瞧着我,店里就只有这四个冷馒头。你能吃便吃,不能吃请便。”

吕天良忍住气,抓起馒头猛咬一口。

“这位壮士,”姚阿毛在桌边站起身,拱手道:“在下姚阿毛,若不嫌弃,请壮士过来饮一杯如何?”

吕天良被姚阿毛那老江湖的神态逗乐了,浅浅一笑:“盛情难却,我就告扰了。”说着抓起织锦袋和长剑,移坐到姚阿毛桌旁。

“壮士尊姓大名?”

“免尊,在下姓吕名天良。”

“原来是吕大侠。”

“大侠不敢当,请问姚小侠为何一人到此?”

“你我萍水相逢,何必多问?”

“既是素不相识,你为何请我饮酒?”

“英雄惜英雄,我喜欢你。”

吕天良忍不住“噗哧”一笑,与这小江湖谈话倒也别有风趣。

姚阿毛端起酒杯:“旅中无美食、只有水酒一杯,聊表心意。”

吕天良忍住笑道:“热肠喝冷酒。点滴记心头。”

“请。”

“­干­!”

姚阿毛和吕天良谈笑风生,大吃大喝,好生痛快。

小二的嘴翘上了天,这个臭流浪汉倒会寻白吃。

三个脚夫皱紧了眉。这流浪汉若跟着这小肥羊,恐怕多一分麻烦。

吕天良发现姚阿毛虽然连叫了几壶酒,但他却只喝了一小杯,其余的酒全都泼到了桌脚角里。

这小孩很滑头,机灵得很。

他在谈话中用尽机关,想套姚阿毛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的底细,结果是机关算尽,一无所获。

这小孩很老沉,守口如瓶。

酒饭过后,姚阿毛吩咐算帐,又摸出一镀银子往桌上一扔:“不用找了。”然后与吕天良拱手告别。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姚阿毛拱手拂袖,走出店门。

吕天良认定,姚阿毛是哪家富豪人家,逃出来寻开心的少爷公子。

三个脚夫相继离开酒店。

吕天良抓起竹笠罩上头顶随后出店。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受人恩惠,当以回报。

他决定救姚阿毛一命。

他断定姚阿毛在受到三个脚夫拦劫后,定会吓得面无人­色­,将自己如何偷得家中银子出来寻开心的事,和盘向他供出。

到那时,他便可以托人将这位既聪明又调皮的少爷公子,送回家中去交给他父母严加管教了。

姚阿毛大步走在前面。

他知道拐过前面桥口,有一个驿站。

在驿站雇一辆马车,傍晚时分便可安全赶到通城。

他在来岳阳的路上,跟岳神风学了不少见识和经验。

三个脚夫跟在姚阿毛身后。

他们知道桥口到驿站间,有一段河堤。_

在河堤旁,将姚阿毛赶到河堤下面的荒草滩上,这只小肥羊就听凭他们宰割了。

他们三人都是­干­这一行的老手。

吕天良跟在三个脚夫身后。

他不知道前面桥口的地形,但他有绝对把握,三个脚夫不是自己的对手。

姚阿毛走上桥口。

三个脚夫散开,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吕天良仍慢悠悠地远远跟在后面。

三个脚夫呈品字形,将姚阿毛堵在河堤上。

姚阿毛慌急之间,窜下河堤。

三个脚夫­阴­鸷地笑笑,追了下去。

姚阿毛没想到河堤下的荒草滩,会是一段死路。

在河堤上看到的一片小森林,与荒草滩间还隔着数丈宽水面。

“嘿嘿!姚小兄弟不用跑。前面没路,你是跑不掉的。”三个脚夫嘿嘿笑着,逼将上去。

吕天良在河堤上的一块石岩后盘膝坐下。

这个位置很好,视野开阔,荒草滩一目了然。这里离荒草滩最远距离也不过大余丈,居高临下,一跃而下,要救人绝没问题。

他静心观着,存心要吓一吓姚阿毛。

姚阿毛在荒草滩中站住身子,毅然道:“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脚夫墩了墩手中系着绳索的扁担道:“要你背上的包袱。”

姚阿毛挺起胸脯:“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尔等竟敢拦路抢劫,简直是无法无天!”

岳神风在凉亭里的一番话,姚阿毛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吕天良暗中喝彩,好小子、有胆量!

三个脚夫先是一怔,随后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小毛孩你可知道­干­咱们这一行的,全都是些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在我们眼里根本就不知什么叫王法。”

吕天良眉头一皱。这三个贼子,原来是剪径的强盗!

姚阿毛厉声道:“国法如炉,岂容尔等胡作非为!”

还是岳神风的老话。

吕天又见姚阿毛浑身凛然,一团正­色­,心中几分敬佩。

一个脚夫沉声道:“少与他罗嗦,做了他!”

三个脚夫抡起扁担围上前去。

吕天良正待出手。

河滩小树林中,一声清啸,一条人影从林中掠出。足尖在水面飘浮的树枝上轻轻一点,形如飞燕剪水,已抢上荒草滩。

“你是谁?”

“他妈的,想找死!”

“蒙着块遮羞布,想也不是好东西!”

三个脚夫,三根扁担,交叉劈向来人。

来人轻哼一声,沉肩出掌,身子原地一旋。

三个脚夫只觉一股劲力透过扁担传至手臂,不由登登登地退后数步。

来人双掌交错胸前,卓然挺立。

来人戴着块蒙面布,吕天良无法看到他的面孔。

“当!”三个脚夫将手中扁担拦腰一拍,抽出了扁担中的利剑。

吕天良眸子中光亮一闪。

原来这三个脚夫,是江湖上专­干­剪径买卖的“扁剑鬼差”阮氏三兄弟!

“呀”三道耀目的剑光,挟着劲风罩向来人。

吕天良坐着没动。

他知道阮氏三兄弟不会是来人的对手。

他的预料果然没错。

耀目的剑光,进起一抹青莹,散洒着血珠的光华。

两声短顿的惨号,阮氏三兄弟中已有两个栽倒在地。

老三转身就逃,一连两跃,腾起空中跃向河堤。

来人脚一挑,一支扁担剑如利箭­射­向空中。

“不要杀他!”姚阿毛叫道:“由他逃吧。”

“蓬!”扁担剑从老三背心刺入,剑锋透出前胸。

从半空摔下的老三,就象一只被箭­射­中的山­鸡­,一头栽在地上,双腿连蹬了几下,便告悠然气绝。

荒草滩上一片深寂,空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

姚阿毛走近来人,拱起双手道:“谢谢蒙面大侠救命之恩。”

来人盯着姚阿毛没还礼,也没说话。

吕天良弓起了身。既然有人救姚阿毛,自己就该走了。

姚阿毛对来人道:“他刚才已经逃走,你就不该杀他,纵是武士也不可杀戮过多。”

吕天良在河堤上站起。想不到这小孩还有一副好心肠。

来人突然一掌拍向姚阿毛。

姚阿毛一声惊呼,身子象断线的风筝飞向天空,口里喷出一蓬血雨。

吕天良大喝一声,凌空飞下,双手在空中将姚阿毛抱住。

足落滩坪,低头察看,姚阿毛面­色­苍白,气息悠悠。

吕天良出指如飞,点住姚阿毛几处|­茓­道,扭头对来人道:“你为何要杀他?”

来人冷声道:“我不仅要杀他,还要杀你。”

吕天良将姚阿毛轻轻放在旁边草丛中:“我想知道,你是谁?”

来人道:“这很容易。你到阎罗殿就知道我是谁了。”

来人手中刀一拍,一对双刃已执在手中。

吕天良眉毛一挑,织锦袋扔在地上,连鞘剑斜垂在手。

剑不出鞘,这是藐视对手的表现。

“小子,去死吧!”来人见状,先发制人,一串迷蒙的人影裹着一片刀山,朝吕天良头顶顶落。

南天秘宫的迷幻刀法!

每一个人影都是虚,亦是实,虚无的是迷蒙的形体,实在的是泛着寒气的要命的刀光。

双刀追魂丁义!吕天良已猜到来人是谁了。

这个大内侍卫来此­干­什么?

闪念之间,刀光已经匝落到身上。

青芒乍起,金铁交鸣之声,骤如急雨。

长剑剑锋从双刀刀尖上拍起,顺着刀身直拍到刀柄,每一击,一声鸣响,一股巨力压到刀上。

太急,太快,太难,太猛,丁义惊骇间,手腕一阵炸痛,双刀已脱手坠地。

丁义惶急中拍出一掌。

“嘭!”丁义只觉撞到一堵铁墙上,气血翻腾,脚下闪失,仰面倒地。

眼前冷芒闪过,蒙面布已被长剑挑落。

无论是剑法,还是内力,这位曾是南天秘宫五号杀手的丁义,都不是吕天良的对手。

吕天良剑尖抵着丁义的喉节:“双刀追魂丁义,果然是你。”

丁义瞪着一双困惑的眼睛:“你是谁?”

他三年前曾在鹅风堡见过吕天良一面,却是记不起来了。

吕天良沉声道:“吕天良。”

“原来是你!”他虽然记不得吕天良的模样,但对这个名字和吕天良这个人却是十分熟悉。

他喘了口气道:“我认栽了。要杀就请动手吧。”

吕天良哼了一声道:“我并不想杀你。只要你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放了你。”

丁义默不作声。

吕天良压低声问道:“你已身为京城大内侍卫,为何来到这里?”

丁义道:“奉命公­干­。”

“什么差事?”

丁义眨着眼,没马上回答。

吕天良冷峻着脸:“你若是想要骗我,最好不要开口。”

丁义想了想道:“军府幕僚徐怀石盗走了军机密文,我等奉命追查密文下落。”

吕天良沉着脸:“你为什么要杀姚阿毛?”

丁义身子微微一抖,没吭声。

吕天良紧声逼问:“难道他也与密文有关吗?”

丁义咬住了嘴­唇­,显然在思索对策。

吕天良长剑一紧:“快回答我。”

丁义咧开嘴:“你真敢杀我?”

“当然,因为你是该杀之人。”吕天良冷声道:“你不要忘了,你在蜈蚣镇还欠有四条人命。”

丁义脸­色­刷地一白。

他知道吕天良指的是一年前他在蜈蚣镇,杀小店老板夫­妇­和小二,强Jian老板女儿,致使老板女儿自杀,共丧四条人命一事

“这小孩……”他支吾着。

“讲!”

“这小孩身上……”

一声尖厉悠长的啸声,划过滩坪上空。

随着骤起的啸声,一条人影从数丈宽的水面飞过,直掠向吕天良。

又是一个蒙面人。

不用交手,单从蒙面人跃越水面的功夫,便知此人的武功远在丁义之上。

吕天良不敢大意,挥手劈出一剑,意欲阻止蒙面人救走丁义。

蒙面人全然不顾吕天良劈出的剑,双袖齐挥,仍笔直落下。

相距还有丈许,吕天良已感到,一股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浪Ъ到身上。

他立即运动六合大法神功,闭住全身|­茓­道,奋力拍出一掌。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河堤震撼,河水溅起浪花。

一声断金戛玉的轰鸣。

空中迸出一团火球,太阳为之失­色­。

蒙面人空中旋身转体,如同大鹏展翅,飞过坪空,扑向草丛中的姚阿毛。

吕天良就地一滚,滚到姚阿毛身旁。

“嘭!”吕天良与蒙面人再对一掌。

身子虚空的蒙面人托着对掌之力,再次拔高数丈。

吕天良抱着姚阿毛滚出两丈之外。

此人是谁,武功为何如此高深?吕天良在滚动中,心中疑云翻涌。

吕天良得杨玉­精­心教导,三年来潜心习武,此时的武功已不在杨玉之下,武林中能胜吕天良的,可以说是没有其人。

吕天良并不知道这一点。但他知道,此刻与自已交手的蒙面人,武功要比自己胜过一筹。

因此,吕天良抱着姚阿毛,托地往后一连几跃。

蒙面人再次攻击,双掌铺天盖地汇轰而至。

吕天良若放手一搏,蒙面人虽胜他一筹。恐怕千招之内,还难定胜负。

但,现在不同。

吕天良怀中抱着姚阿毛。

高手相争,不能多一丝负担,何况多个负伤的小孩!

吕天良顿见下风,被蒙面人逼得连连后退。

“嗨!”吕天良暴喝一声,长剑挑起。

“嗤!”蒙面人左臂被划开一条血口。

与此同时,吕天良右肩被击中一掌,痛彻入骨。

两人相距十步,默然相望。

蒙面人左臂淌着鲜血,一双深邃的眸子,用冷冷的眼光瞧着对方。

吕天良右手仗剑,左手抱着姚阿毛,嘴角渗着鲜血,眼中闪着困惑的光。

对方在刚才出手中明显地手下留情,显然他不想要自己和姚阿毛的命,这是为什么?

对方那双眸子,那眼神似曾相识,在哪儿见过?

良久。

蒙面人道:“你一定要救他?”

吕天良点点头:“是的。”

“你会将他送到他要去的地方?”

吕天良不懂对方这句话的意思,沉吟片刻后道:“会的。”

蒙面人沉声道:“我相信你,你可以走了。”

吕天良忍痛抬手举剑入鞘:“谢谢,请教阁下大名?”

蒙面人冷冷地道:“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你赶快离开这里。”

吕天良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单足一点,飞身跃上河堤,大踏步地走了。

丁义从地上爬起来:“凌庄主,你的伤……”

凌天雄摆摆手:“不要紧,皮­肉­之伤。”

丁义恭声道:“没想到庄主的武功居然这么好,连吕天良也……”

凌天雄再次打断他的话:“我不喜欢人恭维。”

丁义似笑非笑地­干­笑了两声:“庄主刚才为什么不杀了吕天良?”

凌天雄望着天空道:“你以为我杀得了他吗?”

丁义道:“依属下看,庄主是有意相让,按庄主的武功决……”二凌天雄猛然扭头,一双冷得令人心悸的眸子盯着丁义:“这个人我不能杀他,你给我听着,今后无论任何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准杀他。”

“是。”丁义感到了害怕,双腿微微发抖。

“另外。”凌天雄继续说道:“今后你不要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多嘴多舌,否则,我就把你交还给楚天琪统领。”

“请庄主饶命。”丁义脸变了颜­色­:“属下不敢。”

凌天雄冷哼一声,目光再次转向天空。

空中,各种形状的云朵在阳光下,变幻着奇异的光彩。

他已将命运的赌注押在了吕天良身上,生死存亡就看吕天良能否言而有信了。

他相信吕天良,但不相信他周围的人。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傻。

为什么要将命运押到吕天良身上,而不由自己掌握?

为什么刚才不杀了吕天良,夺回小泥人像中的蜡丸?

信誉,仁慈,良知、终究是为了什么,他自已也弄不明白。

一声长哨。

一线红光。一阵香风。

胡玉凤飘落在凌天雄身旁。

凌天雄冷声道:“是你叫丁义在此伏击姚阿毛的?”

胡玉凤轻掠云鬓,娇声笑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凌天雄铁青着脸道:“你好灵通的消息。”

胡玉凤贴近身道:“如果我没有这份能耐,郡主娘娘就不会叫我来帮你了。”

凌夭雄仰面向天道:“郡主娘娘有何吩咐?”

“郡主娘娘叫你马上去南王府。”

“嗯。”

“马车已在桥口路边等候。”

凌天雄转脸对丁义道:“吕天良已认出你了,你马上带人回鹅风堡,暂时不要露面。”

“是。”丁义躬身回答。

凌天雄摘下蒙面巾,纵身跃上河堤,踏步走向桥口。

丁义斜眼瞟过四周,从背后一把将凝视着对面小树林的胡玉凤,拦腰抱住。

“凤嫂,想死我了!让我……亲一亲……”丁义的嘴凑上胡玉凤的脖子。

“嗯……别急嘛。”胡玉凤水蛇般的腰肢一扭、不知怎的就扭出了丁义的手臂,“你先回鹅凤堡,我现在还有事要办。”

“凤嫂……”丁义就象只闻到了鱼腥的猫,怎肯放手?

胡玉凤仍带着笑道:“你不听话是不是?只要我将你的事告诉庄主,或者是郡主娘娘,说你又犯­色­戒……”

“求凤嫂开恩。”丁义急忙双手作揖。

胡玉凤抿­唇­浅笑:“男人都好­色­。一般的男人好­色­而胆小,你却不然,好­色­胆大,­色­胆包天。”

“奴才不敢。”丁义低下了头。

胡玉凤娇颜倏寒,目光如同利刀:“你不要忘了,你过去是南天秘宫的狗,现在是凌庄主的狗,我的狗。狗除了听主人的命令之外,没有能自作主张的时候。”

“奴才知道。”丁义心中明白,自从竹山林中片刻欢乐之后,自己又多了一个主人。

胡玉凤玉腕轻轻一摆:“你去吧。只要你听话。我高兴的时候会叫你的。”

她留给他一线希望,让他去等待。这是所有能驾驭男人的女人,所惯用的一种手段。

“是。”丁义退到河堤上,抿­唇­发出一声长哨。

片刻,丁义带从路旁跃出的几名侍卫,离开了河堤。

胡玉凤冷声一哼,身形骤起,如同飞鸟掠过水面,窜入小树林中。

小树林占地不大,但树枝很密。

林中­阴­暗潮湿,冷森可怖。

胡玉凤扬下一片树叶放进口中,轻轻吹出一个抑扬顿挫的音符。

“哈哈哈哈!”林内进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戛戛怪笑。

一个满脸长满着密疮脓包的怪人,出现在胡玉凤身后。

十四、满脸浓包的怪人

“死鬼,你别吓唬人行不行?”胡玉凤缓缓转回身。

“哈哈哈哈。”怪人又是一阵大笑,“难道你还怕吓吗?”

怪人身高八尺,腰肌数围,宽肩厚背,弓身在林中就象一只大狗熊。

他象大狗熊,但比大狗熊更丑、更凶、更吓人。

脸上长满着痂子似的酱­色­脓包,没有一根毛发的秃头上布满着红红绿绿的癞痢疤,一双灯笼似的吊眼鼓在脓包堆中,闪着碧绿的冷光,一张阔嘴几乎咧到耳边,嘴里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獠牙。

有人说,前年鹅风堡死去的丑女鬼秃皮花豹伍如珠是世上最丑的人,这句话在遇到怪人之后就不对了。

这怪人比伍如珠还要丑上十倍!

胡玉凤瞧着怪人,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的厌恶,眼中不觉闪过一道光亮。

怪人瞪着吊灯笼眼:“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越变越丑,越令人讨厌了?”

胡玉凤翘嘴投出一个妩媚的笑:“哪里话,我怎么会呢?”

怪人声音骤然变冷:“不会就好,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胡玉凤脸上顿时布满严霜:“一切顺利。”

“哼!”怪人沉哼一声,“一定不能让楚天琪的­阴­谋得逞,否则咱们永远无法登上武林霸主的宝座。”

“你放心。”胡玉凤嘴角泛起一抹­阴­残的冷笑,“楚天琪只不过是老娘手心中捏着的一粒棋子。”

怪人­阴­沉沉地道:“你真能制服他?”

“至今为止,还没人能逃得过老娘的手心。”

怪人瞳仁深处棱芒一闪而逝:“只要武林一乱,鹅风堡和楚天琪又在你掌握之中,老夫­阴­残门将再一次是武林霸主的唯一至尊。”

胡玉凤道:“你别忘了,无果崖还有一个杨玉,当年乐天行宫几乎已控制了整个武林,结果就败在杨玉一人手中。”

“哈哈哈哈。”怪人迸出一串长笑,“杨玉现在已今非昔比,根本不足为虑了。”

胡玉凤秀目中闪烁着疑惑:“为什么?”

怪人沉声道:“杨玉为救宋艳红的命,在制药时已身中剧毒,武功渐失,现在恐怕连一名普通侍卫也打不过了。”

“真的?”

“三才秀士王秋华的消息绝不会错。”

胡玉凤身子微微一抖:“三才秀士已经出山了?”

怪人瞪着她道:“瞧你急的样子,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来见你吗?”

胡玉凤困惑地摇摇头。

怪人眼中­射­出两道炬电似的光芒:“我已经找到老祖师爷的武功秘笈了。”

胡玉凤凤眼圆睁:“是‘三苍赤魔功’的秘笈?”

“不错。”怪人点头道:“这是邪魔功中的最高武功,可与金蛇郎君的‘销魂神功’一决高下。”

胡玉凤默默无语。

怪人道:“我找到了邪魔秘笈,你不高兴?”

胡玉凤抿­唇­笑道:“你练成三苍赤魔功后,武林中没人是你的对手,也没人会敢与你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到那时­阴­残门重振雄风,鹰飞万里,我欣喜还来不及,怎会不高兴呢?”

“很好。”怪人道:“我现在要开始闭关练功,在闭关期间不能与外人见面。”

“要多久的时间?”

“少则十五,多则一年半。”

“我该怎么办?”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必要的时候我会给你指示。”

“我怎样与你联络?”

怪人没有回答,鼓突的两眼死死地盯着胡玉凤的胸脯。

胡玉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哈哈!”怪人猛地张臂,将胡玉凤抱在怀中。

“不……不要……”胡玉凤挣扎着,但水蛇一般扭动的腰肢,却无法挣脱出怪人的双臂。

怪人将胡玉凤按倒在潮湿的林地上,象剥笋似地剥去了她的衣裙。

他粗糙的大手,按在她白­嫩­的肤肌上:“你不要忘了,咱们是夫妻,你是我的老婆。”

她柔若无骨的双手,挽住他脖子:“虽然我也很想要你,但我们不能这样做。”

他脸上的浓包贴到了她的嘴上:“为什么?”

她摆动着嘴­唇­,柔声道:“你忘了吗?练三苍赤魔功的人,是不能接近女­色­的。”

他似乎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着,从她身上爬起来:“说得有理。若不是你提醒我,差点误了大事。”

胡玉凤暗自长吁一口气,娇声道:“来日方长,待你当上武林盟主之后,开心的日子还多着呢。”

怪人点点头:“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以后就由三才秀士王秋华与你联络。”

胡玉凤霍地从地上跃起,两眼闪烁出耀亮的光辉。

怪人盯着她,­阴­恻恻地道:“不过,你别高兴过早,为了防止意外,我已将他给阉了。

在对女人方面,他和我一样都已是个废物。”

胡玉凤惊呆了。

华哥被阉了?

好­阴­残、毒狠的手段!

怪人何时成了废物?

难道是自己下的慢­性­毒物在他身上起了作用?

“哈哈哈哈。”怪人仰面大笑。

狂风骤起,树枝摇曳,落叶纷飞。

笑声还在林中回响。怪人已不见了踪迹。

胡玉凤在林中赤身呆立着。

半晌,她弯腰拾起地上沾满了泥土的红纱衣裙,眼中充满了泪水。

片刻,她满身污泥从林中走出。

此时,她眼中已没有了泪水,有的只是冷酷而凶残的仇恨。

要报仇,路只一条,没有选择。

凌天雄的马车被秘密地接到南王府后宫院由。

翠绿假山,八角凉亭,九曲栏杆,小桥流水,优雅恬静,富丽豪华的花庭。

只有权势显赫的显官府门,才拥有这样的花庭。

这是权力与金钱的象征。了

自从南王府小王爷楚天琪帮万岁爷剪除叛臣,当上京城十万禁军统领之后,南王府便权倾朝野,显赫一时,就连左臣右相也都望尘莫及。

这后宫花庭刚刚经过改建,一草一木都显示出南王府的权势和高贵。

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

按理说,南王府无论是谁,该都满足了。

然而,人却有野心。

野心与权力是一对孪儿,当这一对孪生儿结合时,便产生了怪胎。

这怪胎,就是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端坐在后宫院的厅房大师椅中。

她,今年七十八岁,高个,长脸,面目清地,­精­神抖擞,一双闪烁着异光的眼睛说明她不是个一般人物。

此刻,她板着冷冰的脸,那肃穆的神态,给人一种不怒而威之感。

余龙和叶清风垂手站在太师椅前。

“放肆!”郡主娘娘低声喝道:“你俩跟随琪儿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敢欺骗我。”

余龙发青着脸,不敢出声。

叶清风躬身道:“奴才不敢。”

“哼!”郡主娘娘扁着缺牙的嘴­唇­道:“我叫你俩去找几个乡下的红花姑娘,来待候琪儿的客人,你们却弄来几个妓汝,你以为人家是没出道的小孩?”

叶清风低声辩解道:“奴才这样做,是不想给南王府增添麻烦。”

“还敢强词夺理?”郡主娘娘手在太师椅把上一拍,“给我掌嘴!”

“奴才遵命。”叶清风扬手自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接着换手又扇了一个耳光。

郡主娘娘­阴­沉着睑,没有叫停。

厅房里响起了清脆的耳光声,一巴掌紧接一巴掌。

叶清风嘴里淌出了鲜血,削瘦的脸腮渐渐凸起。

郡主娘娘还没叫停,显然已动了真气。

“郡主娘娘!”余龙“扑通”跪倒在地,“请您老人家饶了叶侍卫吧。这一次全是奴才的主意,奴才甘愿受罚。”

余龙扬起蒲扇似的巨掌,往脸腮上猛扇。

“好啦。”郡主娘娘抬起左手,“这一次就暂且饶过你们。”

“谢郡主娘娘。”余龙和叶清风同声致谢。

郡主娘娘余怒未息,按在椅把上的五指微微颤抖着:“如果我连你们二个都不能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呢?”

“请郡主娘娘息怒。”余龙被郡主娘娘的话所感动,顿首道:“奴才马上去替郡主娘娘办妥此事。”

“算啦。”都主娘娘道:“叶侍卫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我交给其它人去办好了,你们出去吧。”

“是。”余龙和叶清风躬身退出。

转过厅房走廊。

余龙轻声问:“你痛不痛?”

叶清风低着头若有所思,居然没听见余龙的问话。

“喂!”余龙用手肘撞撞叶清风的肩臂,“你怎么啦?”

叶清风目光扫过四周,低声道:“你来,我有话与你说。”

余龙摸摸头,咕噜着道:“还有什么……话好说?”

两人跨过走廊,闪身到假石山后。

叶清风附在余龙耳旁说了一番话。

余龙瞪着眼,一个劲地摇着头:“这怎么行?不……无论如何不行!”

叶清风变形的脸显得有些可怖:“你当不当我是好朋友?”

余龙道:“那还用问?”

“你当我是好朋友,就得帮我这个忙。”

叶清风从怀中掏出一封封好了口的信,塞到余龙手中,“答应我,将这封信亲手交到楚统领手中。”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这回事?”

“如果没有这回事,算是给楚统领的警告,如果有这回事,咱们兄弟就救了楚统领一命。”

“这里怎么办”

“我来对付。”

“你对付得了?”

“尽力而为。”

“再没有其它解决的办法了?”

“我仔细想过了,这是唯一的办法。”

余龙叹口气,将手中的信塞人怀中:“只好这么办了。我什么时候走?”

“今夜。”

“……”

片刻之后,余龙和叶清风从假石山后走出,踏上林荫青石道。

三尺宽许的青石道。

道旁,不时可见荷叶飘浮的喷水池圹,随风摇曳的青松翠柳,奇花异蕊缤纷争艳的花圃草地。

迎面走来两名南王府的府丁,府丁身后跟着凌天雄。

余龙和叶清风赶紧退到道旁,垂手侍立。

凌天雄自从过继凌云花为儿子之后,也与郡主娘娘拉上了亲戚关系,和楚天琪一样称郡主娘娘为曾祖母、经常到南王府来拜见郡主娘娘。

凌天雄既是郡主娘娘的曾孙儿,他在南王府的地位自就与楚天琪一样。

所以,余龙和叶清风见到凌天雄便让道,以示尊敬。

凌天雄脚步顿在青石道上。

余龙和叶清风忙拱手施礼:“余龙、叶清风见过凌庄主!”

“嗯。”凌天雄眼光盯着叶清风浮肿的脸,嘴­唇­扁了扁,想说什么但未说出口。

叶清风躬身道:“郡主娘娘正在厅房内等候凌庄主。”

凌天雄嘴­唇­又动了动,眉头陡地一皱,终于抵住嘴­唇­,从余力和叶清风身旁大踏步走过。

叶清风脸上­阴­云密布,双眉锁得紧紧的。

凌天雄走进厅房。

“孩儿叩见曾祖母。”凌天雄屈膝向郡主娘娘叩礼。

“雄儿,快起来。”郡主娘娘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谢曾祖母。”凌天雄起身,在一旁靠椅中坐下。

小童沏上香茶后,郡主娘娘挥手示意身旁的人退下。

两名小童,四名丫环躬身退出房外。

房内,只剩下了那主娘娘和凌天雄两人。

凌天雄道:“不知曾祖母召孩儿前来有何吩咐?”

都主娘娘清咳了两声道:“赤哈王爷说他已经不能够再等,十天之内若还不能将事情办妥,他就要走了。”

凌天雄苍白的脸上一片冷漠:“恕孩儿无能,迄今还未找到那蜡丸。”

郡主娘娘摇摇头,柔声道:“这不能怪你,是曾祖母没能安排妥当。”

凌天雄颇感内疚,歉意地道:“曾祖母,实在对不起,孩儿一定尽力……”

郡主娘娘截口道:“这不要紧,我已经答应赤哈王爷,十天之内将蜡丸交给他。”

“十天之内?”凌天雄几乎从靠椅中跳起来。

这应该说是不可能的事!

郡主娘娘面含微笑,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神气。

凌天雄想了想道:“孩儿该怎么做?”

“什么也不要做。”

“什么也不做?”

“你只须等待。”

凌天雄怔住了,呆呆地望着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笑笑,将凌天雄唤到身旁,低声说了一阵子话。

凌天雄静静地听完郡主娘娘的话,半晌,才道:“娘会那么做吗?”

郡主娘娘肯定地点点头:“她一定会。”

“那吕天良……”

郡主娘娘堵口道:“他更会。”

凌天雄默然地点点头。

郡主娘娘盯着他道:“我叫你回鹅毛堡,还有一个原因,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你了。”

“谁?”

“洪九公和云玄道长。”

“原来是他们。”凌天雄并不在意。

“还有叶清风。”

“哦!”凌天雄吃惊不小。“您刚才就为此事罚他?”

“那倒不是,不过此人须要留意才是。”

“我看不会,叶清风是个可靠的人。”

“不是曾祖母教训你,你这人有两个弱点。”

郡主娘娘顿了顿道:“这是两个能置你于死地的弱点。”

“请曾祖母教诲。”

“你太容易相信人。须知人心险恶,所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除了自己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

凌天雄故意问:“难道曾祖母也可以不相信?”

郡主娘娘定定地看着他:“当你拿定了主见的时候,也无须相信曾祖母。”

凌天雄双眉微蹙,凝眸沉思。

郡主娘娘又道:“第二,你太心慈手软。”

凌天雄猛地抬起头:“曾祖母,我……”

“你自以为自己心狠手辣,铁石心肠、是个铁挣硬汉对不对?”郡主娘娘缓声道:“其实不然,你心太软。我曾叫你不要杀十大门派的人,是怕暴露你的身份,引起武林门派与鹅风堡的抗争而误了大事,但你却连姚万应夫­妇­和姚阿毛也不肯杀,这是心慈手软的表现。­妇­人之仁,何以成大事?有道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干­轰轰烈烈的大事,决不能心慈手软。”

凌天雄道:“孩儿明白了。”

他心中暗想:想不到曾祖母对自己的一举一动,居然了如指掌。

郡主娘娘缓了口气道:“赤哈王爷虽然刁蛮、骄横,极难服侍,但我还应付得了,你就只管回鹅风堡,准备启程吧。”

凌天雄想了想道:“十大门派似乎已有警觉,赤哈王爷三人可万万不能落在他们手中。”

郡主娘娘道:“我已传令禁军四大将军四罗汉,秘密前来紫云山庄护送赤哈玉爷,他们三日之后即可到达,你尽管放心。”

凌天雄微微点头,似已放心。

其实,他心中对郡主娘娘这种越俎代疱的行为,颇为不满。

郡主娘娘并没有注意到凌天雄苍白脸上的表情,低声道:“我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你要特别当心一个人。”

“谁?”

“胡玉凤。”

凌天雄惊讶地:“她不是您老人家派来鹅风堡,暗中帮助我的人么?难道她在说谎?”

“她没说谎。”郡主娘娘道:“她是我派来帮你的人。”

“她不可靠?”

郡主娘娘沉吟片刻道:“她很能­干­,­精­于心计和媚术,是个难得的人才,但我怀疑她投靠咱们是另有目的。”

“可有证据?”

“没有。我查不到她的底细,只是猜测。”

“她心太狠,手段过辣,但对咱们还是十分忠心。”

“你不觉得火烧丐帮岳阳分舵七星庙和血劫青竹帮怪竹洞帮堂,这两件事都有些奇怪吗?”

“我看……”

郡主娘娘挥手堵住凌天雄的话:“她一定有她的目的,或许……”她闪亮的眸光盯住了他的脸,“她已识破你真貌,发狂地爱上了你。”

“这是不可能的事!”他叫嚷出声。

“不可能的事,往往是最容易发生的事。”郡主娘娘沉缓地说道:“注意,不要轻易相信她。她是我一生中见到过的最疯狂、最危险的女人。”

凌天雄身子微微一抖。

此时,厅门外传来府丁的声音:“禀郡主娘娘,胡玉凤在后宫花庭候见。”

说曹­操­,曹­操­到!

郡主娘娘深沉地看了凌天雄一眼,朗声道:“传她进见。”

安徽。凤阳镇。

“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这是凤阳花鼓词中的一句。

也许因为这一句花鼓词,使凤阳镇成为名扬四海的著名小镇。

小镇上有两大特产。

花鼓与乞丐。

近日来,镇上花鼓场子增添了数座。

镇上乞丐更是人数猛增。

踏入小镇,镇头,镇尾,镇街每一个铺面屋檐下,都是乞丐。

镇外东南方。五十里外荒郊,有座太子庙。

这是座石庙,僻处荒山,年代久远,庙中神位早已破落。

庙虽破旧,但牢固的石墙和横梁,仍然屹立无恙。

庙分三殿,殿内一块大坪,十分宽敞,足以容纳千余人。

中原第一大帮,丐家总舵就设在这里。

这里虽是丐帮总舵,平日却很少有人,除了几个留在总舵打扫庭院的弟子外,见不到任何人。

冷清,闲散,找不到人,这是丐帮总舵的三大特­色­。

一旦帮中有什么大事、需要召开丐帮大会的时侯,情况就不同了。

乞丐象溪水般从四面八方汇向凤阳,然后潮水般涌向总舵。

太子庙顿时人满为患。

五十里地内外,全是挟着打狗棍,捧着神仙钵的乞丐。

这些乞丐,只要将打狗棍在地上墩一墩,大喝一声,天地都会为之震动。

这时,太子庙五十里地面,全都布满了乞丐。

还不到丐帮换选帮主的时候,气氛也不象换选帮主大会时那样欢愉、热闹。

一张张­阴­沉沉的板得象冷铁似的脸。

一双双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动静的眼睛。

气氛沉闷而紧张。

吕天良意识到丐帮出事了,而且是出了大事。

两名丐帮弟于执着帮主竹令牌,替吕天良开道。

吕天良抱着姚阿毛走在后面。

他耳旁响着姚阿毛在途中对他说的话:“请将我怀中的小泥人像送到鹅风堡去,你若不答应我,我死不瞑目。”

姚阿毛与鹅风堡有什么关系?

这小泥人像与鹅风堡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他一路上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吕少侠请!”太子庙前的丐帮弟子,将吕天良引进庙门。

前殿内,三十六名乞丐,三十六根打狗棍结成了打狗阵式,戒备森严,杀气腾腾。

打狗棍撒开一条通道。

吕玉良抱着姚阿毛从通道走过,进入内殿坪。

坪内,挤挤攘攘地坐躺着数百名乞丐,有的在捉虱子,有的在地上画着圈儿,但谁都没叫嚷,一片寂静。

数百名乞丐聚集在一起不吵不闹,真是稀有的怪事。

吕天良更觉心沉甸甸的。

“帮主在内堂等候吕少侠多时,请进。”

守护在总舵帮堂内殿门前的乞丐,向吕天良拱起了双手。

吕天良踏步进入丐帮总舵帮堂。

刹时,他楞住了。

他没想到丐帮总舵帮堂上,除了帮主洪九公之外,老叫花花布巾和乞丐王洪一天也在座。

另外,还有几位客人。

云玄道长、钟老雕、大湖英贤庄庄主贾古方、江湖义士一刀斩冷如灰和救世观音何仙姑。。

吕天良顾不得向洪九公等人见礼,径直奔到何仙姑身旁道:“请您看看这小孩是否还有救?”

何仙姑是有名的草药神医,名声与京都名医皇甫石英名齐天下,她不仅认识吕天良,而且还是杨玉的好友,故此也不推诿,卷袖便抄起姚阿毛的手腕。

救人­性­命,自是最要紧的事,在座的都是侠义之士,所以都耐心地注目等待。

良久,何仙姑松开五指,轻嘘口气道:“我佛慈悲,这小孩命不该绝,他心脏长在右边。否则,这一掌早已将他心脏震碎,岂能有活命之理?”

满堂人都惊愕不已。

这小孩的心脏长在右胸?

是谁这么狠毒,对小孩也下如此毒手?

“是谁­干­的?”冷如灰忍不住斥喝出声。

吕天良沉声道:“大内侍卫丁义。”

丁义?!众人再次感到震惊不已。

钟老雕从坐椅中跳了起来:“这个狗杂种!他已经不是大内侍卫了,是禁军侍卫。”

“禁军侍卫?”吕天良全身陡地一颤。

何仙姑道:“这些事等会再说吧,请问洪帮主总舵帮堂可有千年人参?”

洪九公摇摇头:“没有”

“这就麻烦了。”何仙姑凝眉道:“小孩伤势甚重,又昏迷多天,胸中淤血过多,若无千年人参作药引,恐怕我的药方不会有效。”

花布巾举起手中的酒葫芦,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酒:“何仙姑,还有没有其它的办法救这小孩?”

何仙姑想了想道:“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给他开胸放血,但这种手术除了皇甫石英兄弟之外,谁也没有做过,我是毫无把握。”

“这么说来,没有千年人参就救不了这小孩?”花布巾晃着酒葫芦又问。

“是的。”何仙姑点点头。

“好,我给你千年人参。”花布巾说着将手中的酒葫芦往洪一天手中一塞。

洪一天接过酒葫芦,将葫嘴往­唇­边一凑,仰起了脖子。

“想偷我的酒喝?”花布巾左手抢向酒葫芦,右手却在洪一天腰间一抓,抓出个小红布囊扔向吕天良,“千年人参来了!”

“偷我人参?”洪一天左手一掌拍出,右手中的酒葫芦“嗖”地飞出。

两掌拍实,一声闷响,花布巾和洪一天坐椅矮下数寸。

酒葫芦滴溜溜地转个圆弧,将小红布囊揽往往回飞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花布巾朝着酒葫芦遥拍一掌。

酒葫芦挽着小红布囊折向飞往吕天良。

“挂羊­肉­卖狗­肉­,自欺欺人!”洪一天对拍一掌。

两股劲风裹着酒葫芦和小红布囊,陀螺般在空中打着旋儿。

四面窗页都飒飒作响,众人被劲风迫得衣袂飘举。

“别闹了!”贾古方和冷如灰双双跃起。

“不要过去!”云玄道长发出一声警告。

话音未了,“扑通”两声,贾古方和冷如灰已被气浪掀倒在堂壁下。

花布中和洪一天仍不肯罢手,酒葫芦和小红布囊还在空中旋转。

吕天良道了声:“老前辈得罪了。”身子陡地拔空而起。

“轰!”一声巨响,四壁震动,屋梁摇曳。

花布巾和洪一天身子同时往后一仰。

吕天良卓立堂中,左手捏着酒葫芦,右手握着小布囊。

“好功力!”洪九公拍掌高声喝彩。

花布巾和洪一天相视片刻,喟然叹道:“老了,咱们不行了。”

云玄道长拎着白胡须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赶旧人。”

吕天良将手中小红布囊递给何仙姑,抱起酒葫芦道:“二位老前辈承让了。”

洪一天一掌拍向花布巾:“还我人参来!”

“哎!”何仙姑嚷道:“二位前辈真还要闹,让我们看笑话?”

洪一天收住掌道:“不是我要闹,是他欺人太甚。”

何仙姑道:“乞丐王用一支千年人参救一条­性­命,也舍不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洪一天道:“他腰间就有一支千年人参,为什么偏偏要我的?若他没有那支人参,我早就将这支人参献出来了,我这支人参是留给洪小八孙儿的。”

何仙姑抿­唇­一笑:“花前辈。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花布巾咕噜着道:“怎么是我……的不是?我这支人参送给洪小八那小子不就成了。”

“不成!”洪一天道:“到时候谁知道你会不会认帐?”

“我倒有个办法。”云直道长道:“请花布巾将身上的人参分一半给洪一天,这条­性­命就算是你二人救的,如何?”

“好主意!”洪九公拍手赞成。

“臭道士!”花布巾瞪眼道:“谁叫你出这馊主意?”

洪一天道:“不分人参也行,就将这酒葫芦送给我吧。”

“这法子也好。”洪九公急声响应。

“不行,不行。”花布巾连声反对。

云玄道长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该怎么办?总不能让后辈们笑话咱们吧?”

花布巾爽朗地笑笑:“还能怎么办?分人参吧。”

花布巾从腰囊中摸出—支人参、一分为二,递一半给洪一天。

洪九公吩咐手下取来笔墨纸张,交给何仙姑。

何仙姑开了三道药方,连同千年人参交给等候在身前的丐帮弟子:“整支人参作药引,共三九二十七剂药,每天一剂,早中晚三次煎服,一个月后,这小孩便能下地了。”

“谢何仙姑。”吕天良向何仙姑施礼致谢。

“救死扶伤乃本道姑应尽之职责,吕少侠不必客气。”何仙姑弓身还礼。

洪九公吩咐丐帮弟子:“将受伤小孩送到后殿房小心护理,不得有误。”

丐帮弟子应声,抱着姚阿毛退出内殿外。

吕天良拱手环场向洪九公、花布巾、洪一天众人—一施礼,然后在冷如灰身旁的空椅上坐下。

吕天良尚未开口说话,云玄道长眯眼瞧着他道:“吕少侠三年不见,风采更胜当年。”

洪九公接着道:“小子好功力!想是杨玉已将六合炼气大法传授给你了,但不知他是否也将销魂尊功神功传授给你?”

冷如发一旁道:“杨大侠可好?”

贾古方问道:“不知杨大侠为何要封闭无果崖,与尘世断然隔绝?”

洪一天道:“有人说杨玉在无果崖中炼药已经中毒,是否真有其事?”

何仙姑道:“宋艳红服你送去的药后,病情如何?”

钟老雕道:“吕少侠在—路上,可曾遇到与丁义一起的一个蒙面人?”

一连串的问题,象连珠箭似地­射­向吕天良。

吕天良被问傻了眼。

他尚不知洪九公为何请他至此,这一连串问题却把他问了个晕头转向。

“住口!”花布巾站起身来,“你们这个问法,吕少侠如何回答?吕少侠,我先问你,这受伤的小孩是谁?”

吕天良道:“姚阿毛。”

“姚阿毛!”满堂的人除了花布巾之外,全都从坐椅中跳了起来。

十五、冥功大法

谁也没料到,吕天良抱来的受伤小孩,居然会是姚阿毛。

洪小八和王小娟等人,已于昨天到达丐帮总舵,早将姚阿毛夺走小泥人像,扬言要送去鹅风堡的事,告诉了花布巾、洪一天和洪九公。

洪九公邀请众人正在商议姚阿毛的事,颇感为难之际,吕天良突然带来了姚阿毛,众人怎不惊喜?

吕天良不知缘故,不觉急声问道:“这是怎么回?姚阿毛是谁?丁义为什么要杀他?他与鹅毛堡有什么关系?丐帮发生的事是否与他有关?”

吕天良向众人回­射­出一串连珠箭似的提问。

事情错综复杂,众人各知其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堂内出现了沉默。

花布巾目光扫过全堂:“这件事还是由云玄道长先说,然后诸位将各自知道的情况告诉吕少侠。”

云直道长缓缓站起身说道:“吕少侠请坐下,这件事,贫道先从鹅风堡代行武林盟主令的鹅毛令说起……”

洪一天抡过花布巾的酒葫芦喝了一口,嚷道:“少罗嗦!有屁快放!”

云玄道长知道洪一天和孙儿洪小八一个德­性­,又碍于丐帮的面子,也不与他计较,便将凌云花下鹅毛令搜寻蜡丸的事细说了一遍。

钟老雕将青竹斋遭禁卫侍卫和蒙面男女袭击的事,也说了一遍。

洪九公待二人说过之后,也将岳阳分舵被烧,万胜镖局姚万应夫­妇­遇害,洪小八被蒙面人搜身和解毒相救的事和盘托出。

冷如灰立起身,铁青着脸道:“在下和何仙姑从京城赶到此地,就是要向武林各派告警,有人想勾结后金太祖,引狼入室,篡我江山。”

本来就紧张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炽热。

洪一天一反常态,板着面孔问:“这是否与军府幕僚徐怀石送交杨玉的蜡丸有关?”

“不知道。”冷如灰道:“但三天之后,待徐怀石的弟弟徐怀义到丐帮总舵之后,便可证实。”

吕天良此刻方知事情之严重,双眉紧蹙,面­色­忧悒,肩上犹似压了千斤重担,喘不过气来。

“诸位可曾猜到这蒙面人是谁?”云玄道长问道。

没人出声。

在座的人都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即使猜到蒙面人是谁,没有证据,谁也不敢贸然开口。

云玄道长目光转向洪九公:“洪带主,你说呢?”

看来,云玄道长今天是要决心揭开这个宝。

洪九公瞟了瞟花布巾。

花布巾捧着酒葫芦只顾喝酒。

洪一天瞪了瞪眼道:“人家叫你说,你就说,怕什么?”

洪九公沉声吐出三个字:“凌天雄。”

吕天良脸上冷屑满布。

贾古力一道:“不可能!凌堡主体弱多病、且又不会武功,怎么会是他?”

钟老雕道:“应该不会是他。”

冷如灰道:“我想也不是。”

何仙姑思忖了一下:“花老前辈意下如何?”

“哦,你是问我?”花布巾摇摇酒葫芦,“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蒙面人,不过,老夫知道他武功不错。”

花布巾虽未明说凌天雄就是蒙面人,但话中的意思已十分明确。

堂内灼热的空气开始沸腾。

云玄道长道:“钟老雕和岳神风见到的那个红纱巾女人。就是鹅风堡的胡玉凤。”

这一次没有人出声反对。

吕天良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玄道长道:“和凌云花下鹅毛令一样,为了找到那颗送交杨玉的腊丸。”

吕天良声音微颤:“他们要蜡丸­干­什么?”

“他们并不要蜡丸,但另外一个人要。”云玄道长敏锐的眼光瞧着吕天良,“为了那个人,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吕天良脸­色­灰白:“那个人就是勾结后金贼人,想篡夺江山的人?”

云玄道长点头道:“我想是的,这就是军府幕僚徐怀石为什么要将蜡丸送交杨玉的原因。”

“不会的!不会!”吕天良霍地站起。

杨玉的儿子楚天琪,怎会是卖国贼子?

在座的人除了贾古方之外,都是杨玉二十多年的生死好友,都不愿说出“楚天琪”这个名字,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堂内的空气,就象个吹足了气的气球,随时都可爆裂。

“会与不会,三天之后咱们就知道了。”

花布巾从沉寂中站起身,“吕天良,那个小泥人像是否在你身上?”

吕天良从震惊中醒来,默默地点点头,在胸衣里取出了小泥人像。

小泥人像几经周折,已缺了一只胳膊,打狗棍也折掉一截,哭丧着脸,一副可怜相。

云玄道长道:“若猜得不错,蜡丸该在这小泥人像中。”

洪九公道:“吕少侠,敝帮请你到总舵来的目的,就是想请你将这蜡丸带回无果崖,送交杨玉大侠,现在蜡丸在你手中,就没什么问题了。”

吕天良沉思片刻道:“洪帮主,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花布巾手中的酒葫芦差一点坠落掉地。他惊愕的程度不亚于洪九公和云玄道长。

吕天良是天下第一杀手无形剑客吕公良的义子,他的个­性­和吕公良一样刚正不阿,孤高矜持,说一不二,是条硬汉。

不知吕天良为何会口出此言。

冷如灰忍不住Сhā嘴问道:“为什么?”

吕天良沉声道:“对不起。姚阿毛在将小泥人像交给我时,曾托我将它送到鹅风堡,我已经答应他了,岂能言而无信?”

“此事­干­系重大,岂能为小孩一句话而受约束?”云玄道长道:“请吕少侠三思。”

吕天良正­色­道:“人无情不立。吕某为人的第一条准则便是言必信,行必果,请云玄道长不要强人所难。”

洪九公道:“若蜡丸中之物,真如冷大侠所言,你岂不有愧于天下百姓?”

“我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吕天良道:“再说我会将蜡丸亲手交到凌云花手中,若真有其事,凌云花也决不会做出助纣为虐的傻事。”

花布巾道:“凌云花是我的于孙女儿,她的个­性­我清楚,他和杨玉闹别扭,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

“可我相信他。”吕天良固执己见。

“臭小子!”洪一天呼地跃起,“你敢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吕天良冷冷地道:“老前辈是想要动手抢劫?”

“抢又怎么样?”洪一天手臂一扬,就要动手。

“慢!”花布巾出手格住洪一天,“吕天良,姚阿毛是中途无意中得到此蜡丸的,他只不过是送蜡丸的人,此蜡丸原本是送给杨玉的,你说送蜡丸人该不该守其信用?”

“何以见得这蜡丸一定是送交杨玉的?”

云玄道长道:“我已经说过了,此蜡丸上刻有‘呈交杨玉大侠’六个字。”

吕天良想了想,截然道:“好,我就取出蜡丸,若真如道长所言,在下自将蜡丸带回无果崖交与师傅。”

全堂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吕天良手中的小泥人像上。

吕天良二指轻轻一捏,小泥人像泥身碎裂,从泥人的肚腹里滚出了一颗蜡丸。

他将蜡丸托在掌心轻轻滚动。“呈交杨玉大侠”六个小字跃入眼帘。

他呼吸顿时急促,心有些慌乱,有一种大祸临头之感。

“怎么样?”洪九公问。

吕天良定住心神道:“没错,在下立即回无果崖,将蜡丸呈交师傅。”

“几天之内可到无果崖?”

“三天。”

“三天内徐怀义也到达本帮,我们就在总舵等候杨大侠的消息。”

“告辞。”吕天良心急如火,立即拱手告辞。

花布巾等人的心情也和吕天良一样焦急,故此没有挽留吕天良。

“一路顺风。”众人一齐拱手相送。

洪一天叫道:“杨玉小子真没事么?”

“没事。”吕天良一边应着,一边大步走出了殿门。

“谢天谢地!”洪一天翘着胡须对花布巾道:“我说杨玉没事,怎么样?还不是果真没事!”

花布巾­阴­沉着脸,没有与他斗嘴。

洪九公拱手对众人道:“请诸位在此暂时歇息几日,等候杨玉的消息,过两天少林寺的人也该到了。”

“谢洪帮主。”众人拱手致谢。

洪九公正待叫人引众人去休息,忽然,贾古方起身道:“诸位,贾某今日至此,一来是向洪帮主报告各派执行鹅毛令的情况,二来是想向洪帮主和钟前辈讨个公道。”

讨什么公道?满堂悚然一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未待众人开口,贾古方道:“当年青竹帮老二百节蛇王二步夫­妇­。在敝庄养伤之时,曾与我妻指腹为婚。已将其女王小娟许配给犬子贾士力,可在下近日听说钟前辈作媒,将王小娟许给了丐帮岳阳分舵主洪小八,但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洪一天眼睛瞪起。

花布巾眉头皱起。

洪九公嘴­唇­歪起。

钟老雕道:“不错,确有其事。但是,老夫记得贾公子曾来敝帮数次求见小娟姑娘,请求完婚,但都遭小娟拒绝,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结果王二步便退了这门亲事,不知贾庄主今日为何又提起此事?”

贾古方冷哼一声道:“王二步虽然退婚,但我夫­妇­却未答应。”

钟老雕道:“婚姻乃男女双方之事,岂能强行?”

“钟老雕!”贾古方奋然道:“我就看你不顺眼!在青竹帮失势之时,你为何不让王小娟改嫁?现在青竹帮重为十大门派之一,你就将王小娟许给丐帮洪小八,当我英贤庄是好欺辱的么?”

“贾古方!”钟老雕声­色­俱厉,“你教子无方,贾士力嫖赌逍遥,不学无术,咱家小娟怎能嫁给这种人?”

贾古方道:“洪小八傻头健脑,快四十岁的人还流着鼻涕,哪里能比得上咱家公子?”

“呸!”洪一天厉声道:“贾庄主!洪小八是老夫的孙子,你说话可要有分寸。”

“诸位不用吵了。”何仙姑道:“不要为儿女之事,伤了大家的和气。”话音顿了顿,方柔声问贾古方道:“既然小娟姑娘不喜欢贸公子,贾庄主何必一定要强求此门亲事?”

贾古力扁了扁嘴,没有答话。

云玄道长道:“贫道不是帮谁说话,俗话说:无缘对面不相逢,有缘千里一线牵。凡事要讲个缘份,婚姻之事更是如此。”

贾古力道:“实不相瞒,犬子无出息,偏又自信,誓言非小娟不娶,而且夫人又……”

花布巾举起酒葫芦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如何?”

贾古力和钟老雕同时点点头。

洪一天鼓鼓眼朝洪九公努了努嘴。

一场风波暂且平息下去。

洪九公大声吆喝道:“来人!引各位客人到后殿房休息。”

谁会想到,不久之后,这场风波竟会成为引起武林十大门派互相残杀的导火线。

这晚,月亮很圆,很大。

鹅风堡在月光下潇洒地屹立着,象一头雄鹰。

后庄厢房在鹅风堡的巨翼下,安祥、宁静地酣睡。

杨红玉立在窗前,默然地望着天空。

月华似水,从窗口漫进房中,洒在身上凉溲溲的。

风,在空中轻轻地吹。

她的心悬在空中,在随风飘荡。

她不是杨玉和凌云花的亲生女儿,与鹅风堡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原鹅风堡三庄主凌志远爱过一个女人,那女人跟别的男人跑了,在临死前却将与别的男人生下的女儿托付给了凌志远,那女儿被取名叫凌玉蝉。

凌玉蝉十七岁那年被一男人诱骗怀了身孕,那男人得知凌玉蝉怀孕后就抛下她走了,凌玉蝉便是她的母亲。

凌玉蝉产后身亡,杨玉和凌云花收她为女,取名为杨红玉。

她以鹅风堡小姐的身份在这里长大,调皮,任­性­,目空一切。

她爱上了杨玉、凌云花的亲生儿子楚天琪、在凌云花的瑃药摄合下与楚天琪成为事实夫妻,并怀了身孕。

但,楚天琪爱着丁香公主,断然拒绝了她的爱和己成夫妻的事实,远离鹅风堡去京城当上了禁军侍卫统领。

深爱着她的吕天良,以舍身的­精­神毅然承担了父亲的责任,接受了楚天琪的儿子,于是他俩结成了夫妻。

这是痛苦的心灵的溶合,比­肉­体的结合还要坚实牢固。

但,坚实牢固的结合,并不等于幸福。

怀玉是楚天琪的儿子,吕天良不在乎,但她在乎,她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微妙的隔阂。

这是她所未预料的。

吕天良去了无果崖,名义上是踉杨玉练功,实际上是帮杨玉炼药救宋艳红­性­命。

她知道实情,并不怪他。

她很钦佩他的勇气和自我牺牲­精­神,但并不赞赏这种美德。

她是个热情奔放,敢作敢为的女人,但却自私。

她希望她的男人能象杨玉对宋艳红那样痴情,数十年如一日,始终不变。

悲惨的身世。

不幸的遭遇。

反复的磨劫。

她变得消沉,懒散,与三年前天真活泼、胆大妄为的杨红玉相比,已判若两人。

女仆丑女鬼伍如珠的死,又在她心灵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人生若梦,生生死死,轮回不已……

一条浮云掩住了空中的圆月。

她觉得心里有个空洞,森森地透着寒气。

一股凉风掠窗而过。

她不觉低声吟道:“乌倦还,影孤单,遍地红叶怨秋寒……”

浮云冉冉飘过,圆月再露笑脸。

溶溶月光照亮了她的脸,也照亮了后墙外竹林凉亭中的一条身影。

一扇窗用伤住了她的身子。

她能看到凉亭中的人,而凉亭中的人却看不到她。

凉亭中的人是凌天雄。

夜近三更,他还在凉亭­干­什么?

是否和自己一样,也在想着心事?

他会有什么心事?

她呆呆地盯着他。

他是个古怪的人,怪得有些出奇。

他体弱多病,经常咳嗽、气喘,名医诊断不出他的怪症,各种补药对他也是无济于事,于是,他大多时间都呆在后院的小阁楼里。

小阁楼前,一座假石山,山下是石洞,山上是竹丛凉亭。

假石山前,一道院墙将小阁楼的领地与后在院隔开。

院墙内,是鹅风堡里的禁地。

凌云花已下严令,不准任何人擅入小阁楼禁地打扰凌天雄。

凌云花对郡主娘娘的关心,使她十分不满。凌云花从小把她抚养大,历来象待亲生女儿一样待她,但自从凌天雄在鹅风堡出现后,她发觉他已从凌云花那里夺走了她的大部份的爱。

她感到嫉妒,每想起这些事,心里便象虫子啃咬似的难受。

假石山上竹影摇曳,风掀起了凌天雄的长衫衣襟。

凌天雄仍象石雕一般屹然不动。

杨红玉打个冷噤,感到有种冷风迫人,衣不胜寒之感。

蓦地,心头掠过一团困惑。

凌天雄不会武功,身体虚弱,怎能傲立风中如此之久,而纹丝不动?

她眼前闪过凌天雄苍白的面孔和冷漠的眼光。

那是一张始终不变的冷面孔,而眼光却有时灼灼发亮,有时混浊无光。

为什么?

她久已怀疑,但猜不到答案。

她做梦也不曾想到,鹅风堡中会有两个凌天雄。

“哇——”寂静的院空中响起一声小孩的惊哭。

怀玉!

杨红玉伸手按住了窗台。

她的儿子吕怀玉就睡在隔壁房中,由|­乳­母吴妈带着,最近几天不知怎的,吕怀玉常做恶梦,经常夜里从梦中惊哭醒来。

她的手顿在窗台上。

她看见凉亭中的凌天雄倏然转身,面对着了后庄院。

她心一动,悄然缩回手,贴靠在窗边墙壁上。

凌天雄身形一闪,如同一只苍鹰掠过院空,悄然飘落在吴妈房间的窗下。

她芳心怦然一阵跳动。

原来凌天雄不仅会武功,而且武功之高远在自己之上。

“哇!”吕怀玉又是一声惊哭。

她清楚地看到凌天雄窗下的身影微微一抖。

她的身子也禁不住一抖。

“乖乖,别怕,吴妈在这里呢。”吴妈哄唤吕怀玉的。

吕怀玉的哭声渐小,逐渐平息。

夜又恢复了平静。

杨红玉贴在窗壁上没动。

凌天雄也没动。

良久。凌天雄扭头朝她的窗口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一双­精­芒毕透的明眸。

凌天雄身形跃起,一道淡淡的流光曳过空中,消失在后院墙禁地里的小阁楼方向。

杨红玉张大着嘴,头额淌着冷汗。

他究竟是谁?

他为何如此关心怀玉?

那双眸子为什么如此熟悉?

难道他是……

她不敢往下想。

凌云花坐在梳妆台前。

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她镜中秀丽的脸。

她抿嘴笑了。

象她这样年近四十的女人,能有这样年轻漂亮的面孔,实是少有。

她扭头对正在替她梳头的胡玉凤道:“凤妹,我能有这样的面容,可真要谢谢你的‘养身十二法’神功。”

胡玉凤笑道:“花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这条­性­命,还不是你给救回来的?”

“瞧你又来了?”凌云花摆摆手,“三年前,我比现在这模样可就老多了。”

她说此话,一点也不假。

三年前,她和杨玉分手时,心中充满了沮丧和绝望,在不幸命运的打击下,她变得苍老衰败,眼角和两颊布满了皱纹,头发也白了不少。

自从收留胡玉凤,跟她修炼“养身十二法”神功之后,一年之内,她已改颜换貌,年轻了不少,此刻看上去,她年纪决不会超过三十。

她很高兴,她深信如果自己再修练下去,一定会在容貌上胜过杨玉。

杨玉!可怜的女人,她心中一直还在想着杨玉,不管是爱他还是恨他。

胡玉凤一边替凌云花收理着头发,一边讲说着养身十二法的修练之道。

“养身之道讲的是心神、­精­气,忌的是神乱,气岔,所以必须早晚两次定神运气,万神合一,百气归心……”

“嗯,有道理。”凌云花点头道:“不过,近日练法,总觉有些心慌意乱,心火灼炽,不知何故?”

胡玉凤手指灵巧地摆弄着头发,浅笑道:“这是花姐近日多有怒气和­操­劳过多的反应。”

“­操­劳过多?”

“不错。六多乃是养身修练之大碍,连佛门也云:六根不尽,难脱尘缘。多思则神怠,多念则­精­散,多事则形疲,多短则脉伤,多欲则气损,多愁则意乱,故要少思、少念、少事、少怒、少欲、少愁……”

“我明白了。”

“花姐聪明过人,天下无人可及。”

“你不要恭维我。”

“我说的是实话,天下能修练养身十二法的人能有几个?”

凌云花得意地笑了,很开心。

胡玉凤嘴角挂着嘲弄的冷笑,将头发扎好:“行啦。”

凌云花对着镜子照了照,很觉满意。

胡玉凤道:“三更了,咱们该练法了。”

“嗯。”凌云花点点头,转身盘膝到床上。

胡玉凤移步上床,脱去上衣。

两人赤身相对,双掌平推,按住对方的身子,寂然不动。

片刻。两人头顶泛起一团白雾。

养身十二法,使人变得年轻美貌,不知是哪门派旷世神功?

武林百门派中,都找不到这种神功秘笈。

不是找不到,因为根本就没有这种神功。

养身十二法,只不过是胡玉凤信口胡诌出来的骗人鬼话。

胡玉风教凌云花的神功,实际上是­阴­残门的一种秘不传人的邪功“冥功大法”。

男人练冥功大法,功力会成倍增强,威猛无比,但因体内潜在的能量全部提出,人会变得奇丑无比。

女人练冥功大法,功力不会增加,但面貌会变得异常地年轻美貌,在面貌改变的同时,人也会变得心狠毒辣,冷酷无情。

无论是男人或女人,练此功十年之后都将走火入魔,血脉爆裂,在万分痛苦中丧生,只有­阴­残门早已失落了的“三苍赤魔功”和“三贞童子功”才能化解此难。

因此,­阴­残门把冥功大法立为不传之功。

胡玉凤为报仇,偷练了冥功大法,变成了绝­色­的年轻女子。实际上,她已年近五十,比凌云花要大九岁。

胡玉凤的丈夫为了当上梦寐以求的武林盟主,偷练了冥功大法,变成了一个怪人。实际上,他就是当年江湖上被人称为“玉面粉郎”的美男子范天苍。

胡玉凤教凌云花冥功大法,有她的目的,可以说是利用,也可以说是报复。

“扑扑扑!”一只信鸽穿越林消,飞入鹅风堡。

须叟,一名庄丁急匆匆来到凌云花房前。

凌云花在练功。庄丁只好在门前等候。

半个时辰后,房内传出凌云花的声音:“谁在外面?”

“禀凌庄主,刘国泰的信鸽回来了。”在鹅风堡内,庄丁们都称凌云花为凌庄主。

“送进来。”

“是。”庄丁应声推门而入。

庄丁在内房门前站定,双手将一张沾有信鸽羽毛的小纸条递给门旁的丫环。

丫环将小纸条送到凌云花手中。

凌云花展开纸条,面­色­显得有些­阴­沉。

“怎么样?”胡玉凤轻声问。

“吕天良已得到蜡丸,现正从丐帮总舵前往无果崖。”

胡玉凤表面上毫无异样反应,心中却着实地吃了一惊。

郡主娘娘猜得好准。真是条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她眼珠溜溜一转:“咱们怎么办?”

凌云花沉思片刻,毅然道:“立即去无果崖。”

胡玉凤暗自一笑。

凌云花的举动,和她预料的竟是一模一样。

没多时,鹅风堡的庄门打开了。

凌云花和胡玉凤领着十二骑,如开闸的流水从庄内泻出。

大路两旁林中兀地惊起一群飞鸟。

凌天雄在小阁楼栏旁,遥望着空中的飞乌,久久地伫立着。

十六、赤哈王爷

吕天良脚步很急,但很沉重。

事情来得很突然,简直令人无法相信。

然而,他却意识到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陈志宏率领兼军侍卫在蜈蚣镇杀人。

丁义等侍卫的出现。

姚万应夫­妇­被杀,姚阿毛遭到追杀。

丐帮分舵被烧,青竹帮堂遭血劫,洪小人被搜身,钟老雕死里逃生。

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他手中的这颗蜡丸!

如果徐怀义证实,这蜡丸与勾结后金贼子叛国有关;如果南王府中真有后金的赤哈王爷;

那么,楚天琪卖国叛反之罪便是事实!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吕天良跺着脚,不断地向看不见的楚天琪发问。

难怪凌天雄要寻找蜡丸,而又不肯伤害洪小八和姚阿毛。

他越想心中越明朗,心越沉重。

他不敢想象杨玉揭开蜡九时的模样。可怜的不幸的师傅!

二十三年前,杨玉在武林大会上,手刃万恶不赦的父亲杨凌风;难道这送蜡九的人,又想要杨玉亲手杀了大逆不道的儿子楚天琪?

大义灭亲,谈何容易!

弑父杀子,谁能做得到?

他咬紧嘴­唇­,紧蹙眉头,找不到一条能替杨玉解脱的可行之路。

他本来是给师傅带回好消息的,宋艳红服过药后,病情已明显好转,看来已不会有­性­命危险了,没想到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

他真想替杨玉挑下这档事,但事太大,他挑当不起。

他已走到无果崖七十里外的出山口。

凭他的功夫,不用半个时辰便可到达无果崖了。

山外是一片翠绿。

夕阳西沉,晚霞似火。

山口两旁,桔红的林梢间,归巢的鸟雀在啁啾。

山口左侧,一座破旧的石砖楼房。

这是二十年前的“无记”客栈,现在已是一栋空房。

房前小坪上栓着十二匹配鞍的马。

这是些什么人?

为何在这破空楼房中歇脚?

他踏步而过。他现在的心情无遐去过问这些闲事。

一道耀目的红辉从空中闪过。

一位红纱裙仙女,衣袂飘飘,俏立在夕阳光中,挡住了他的去路。

“凤嫂,是你?”他有些惊讶。

胡玉凤莞尔一笑:“是我,你感到奇怪吗?”

他想了想,摇摇头。

仔细一想,胡玉凤的出现并不奇怪,但心却更沉下去。

胡玉凤的出现,等于证实了云玄道长等人的话,确是事实。

他开门见山:“你想找我要蜡丸吗?”

胡玉凤爽快地:“不错。”

“我不能将它给你们。”他深沉地道。

“难道你不是鹅风堡的人?”胡玉凤向他抛出一个迷人的笑。

“我是鹅风堡的人。”吕天良丝毫没被她的笑所感染,“但这蜡丸不是送给鹅风堡,而是送给师父杨玉的。”

胡玉凤仍笑道:“杨玉就不属于鹅风堡?”

吕天良肃容道:“杨玉属于鹅风堡,但鹅风堡并不就等于杨玉。”

胡玉凤挥挥手:“只要蜡丸在你身上就行,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吕天良剑眉一挑:“凌云花也来了?”

胡玉凤凝眉道:“她要见你,你跟我来吧。”

她轻移莲步,走向石砖空房。

她知道,如果他不肯去,谁也无法阻拦他。于是,不等他同意与否,便移步动身。

吕天良略一犹豫,转身跟了过去。

凌云花要见他,他不能不去。

“吕公子。”侍立在破房内的庄丁,垂手向吕天良致间。

吕天良跨步进入里屋。

偏西的斜阳从里屋的一堵破壁缝中滤入,使屋内沉浸在一片柔和的金黄光芒之中。

凌云花在屋内的一张破竹椅中坐着,红扑扑的脸在阳光渲染之下,显得明艳照人。

吕天良顿时看得呆了。

一年不见,凌云花竟变得年轻多了!

骤然间,他想起无果崖里变得憔悴苍老了的杨玉,心中不觉泛起一股悲凉之感。

凌云花朝痴呆的吕天良招招手,轻声呼唤道:“天良。”

吕天良恍若从梦中惊醒,急上前数步:“孩儿天良见过娘。”说罢,屈膝下跪。

他是杨红玉的丈夫,自然要称凌云花为娘,自然要行叩见大礼。

“天良,不必如此。”凌云花双手扶起吕天良,挥挥手对屋内庄丁道:“你们退出去。”

庄丁应声退出,侍立在破房四周,小心警戒。

屋里只剩下了凌云花,吕天良和胡玉凤三人。

凌云花凝视着吕天良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

吕天良没有答话,眼光瞅向了胡玉凤。

胡玉凤正瞟着他微笑,那是一种甜蜜的能感人心智的笑。

凌云花道:“凤嫂不是外人,有话你只管说。”

吕天良抿了抿嘴,正­色­道:“娘,我不能将蜡丸交给你。”

凌云花秀眉微蹙:“为什么?”

“因为这蜡丸是送给爹的。”尽管杨玉不让他叫爹,但在凌云花面前,他仍称杨玉为爹。

“就因为这个原因?”凌云花闪烁的眸光咄咄逼人。

“因为……”吕天良顿了顿,咬咬牙毅然道:“蜡丸中可能藏有着一桩有关叛国谋反的重大秘密。”

凌云花心弦猛地一颤,失神地呢哺道:“真……有这么回事……不……不会吧?”

吕天良狠狠心,点头道:“我相信有,而且此事还和楚天琪有关。”

“琪儿?”凌去花震惊道:“决不会!”

她并非做作。虽然她在下鹅毛令时,就已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此话从吕天良口中说出时,她仍不敢相信。

吕天良沉缓地说道:“正因为这样,我不得不将蜡丸交给爹处理。”

凌云花脸­色­倏变:“如果此事真与琪儿有关,你该把蜡丸交给我才对,因为我是他娘,他的亲娘。”

“我……”

“琪儿从来就没认杨玉做过爹,”凌云花截口道:“他只承认他是我的儿子,是南王府的小王爷,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此事关系重大,是社稷安危的大事,恕孩儿不能从命。”吕天良已拿定了主意。

“你不相信我?”

“不……是。”

“你想要杨玉象杀他亲生父亲一样,再去杀他亲生儿子?”

“我不是……多只是想……”

胡玉凤站在一旁没说话,一丝象利刃般的怨毒之光,在她眼中微微一闪,复又隐去。

“天良,请相信我。”凌云龙眼中噙着泪水,“如果真有此事,我会立即去京城劝说琪儿。”

吕天良深沉的目光盯着她:“真的?”

“真的。”

“那么话你告诉我,你下鹅毛令和凌天雄与风嫂率禁军侍卫,火烧丐帮岳阳分舵、血洗青竹帮堂、追杀姚万应夫­妇­和姚阿毛,都是为了得到这颗蜡丸?”

凌云花沉吟片刻:“是的。”

吕天良神情肃穆,目光炯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敢让杨玉见到此蜡丸?我了解他,我相信他决不会用当年杀父亲那种办法,来对待他的儿子。”

凌云花低头不语。

胡玉凤一副置身于事外的模样,眼光瞧着裂壁缝外的天空。

吕天良道:“你们想抢走蜡丸,替楚天琪隐瞒叛国谋反的罪行?”

“放肆!”凌云花猛扬起头,厉声道:“吕天良,你是不是因为杨红玉的事仍然记恨在心,想借此来报复琪儿?”

“不是。”吕天良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会把儿女之情放在心上。我关心的是社稷江山的大事。你为什么不能让杨玉见到此蜡丸?”

凌云花唬起脸:“你一定要问?”

“一定要。”

“好,我告诉你。”凌云龙轻叹一声,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我不愿让他担心。”

吕天良不觉一愣。

凌云花继续道:“听说他为治宋艳红的病,在隐身庙中炼药,已身中剧毒,病得不轻。

我不愿琪儿的事再伤他的心,不管怎么说,琪儿总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说话间,她眼中吧嗒掉下两行泪水。

吕天良感到心在颤粟,不禁颤声问道:“你还……爱着他?”

凌云花点点头,伤感地道:“我知道他并不爱我,他爱的是宋艳红,但我却仍然爱着他。孽缘,真是孽缘难断啊!”

吕天良呆木了。

他没想到,近年来处处故意与杨玉作对的凌云花。却还深深地爱着杨玉!

自己若是杨玉,又该怎么办?

他想了想道:“娘,我跟你一块进无果崖见见爹吧。”

凌云花目芒一闪,脸上掠过一团异彩。

蓦地,房中一阵香风飘过。

一股奇特的令人头昏脑胀的香风。

香气馥郁,中人如醉。

“你……”吕天良指着胡玉凤道:“你敢使毒?”

胡玉凤抖抖手中的手帕,抿­唇­笑道:“这不是毒,是酥心香,你睡上一觉后会觉得­精­神倍增。”

“凤妹,你怎么……”

“花姐。”胡玉凤笑着打断凌云花的话,“咱们不是预先说好,他若不肯交出蜡九,我就施放酥心香的吗?”

“哦。”凌云花摆摆手,“天良,为了琪儿,娘只好委屈你了。”

吕天良原自持武功,料没人能阻挡得住自己,没想到竟会中了胡玉凤的道儿,此刻已是后悔莫及。

他只好挣扎着,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说道:“娘,希望你……不要害……了琪……琪哥……他……”话未说完,已昏睡过去。

酥心香是一种很厉害的邪门迷|药。

中了酥心香的人,无疑象死人。

活人摆弄死人,无论死人武功怎样高强,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胡玉凤很轻易地从吕天良腰囊中搜出了蜡丸。

片刻,凌云花、胡玉凤一行人,旋风般离开了无果崖山道口。

天边,一道横亘苍穹的红云,就象猩红翻滚的血浪。

凌云花几经犹豫,在胡玉凤的怂恿和劝说下,终于将蜡丸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凌天雄。

蜡丸经转凌天雄的手,送到了郡主娘娘手中。

郡主娘娘又将蜡丸交给了赤哈王爷,并备宴替赤哈亲王压惊。

南王府后宫院,小密室。

灯火辉煌,如同白昼。

室内装饰豪华,摆设俨如皇宫大后内殿,仅只是规模小一点。

九根雕龙琢凤的小石柱,围成一个圆弧。

圆弧正壁下,一座镀金铜铸的神台,台上一把太后宝座椅,椅后交叉架着两扇日月龙凤旗。

台下,左右一对馏金麟麟,两只高脚小香鼎。

左右侧壁下,两溜阁台。

左面阁台上摆着:赤金、翡翠、珍珠、玛瑙、玉器、宝石。

右面阁台上摆着:犀角、羚羊角、麝香、鹿茸、人参、燕酒坛在桌旁高高垒起。

巴图、福尔将军的脸­色­由红转白,终于二人瘫倒在桌上。

赤哈王爷的脸涨得红通通的,结巴着道:“郡主娘娘……你孙儿好……酒量……本王爷算……是服了……”

凌天雄的脸始终如一的苍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两只眼眶开始泛红。

郡主娘娘拍拍手:“来人,扶赤哈王爷和二位将军回房休息。”

六名府了应声上前,二个扶一个,将赤哈王爷三人扶走。

郡主娘娘向三个浑身还在打着哆嗦的姑娘道:“今夜小心伺侯三位客人,不得有误。”

三仕姑娘象是被吓呆了似的,谁也没有答话。

郡主娘娘铁起冷脸:“敢抗命者,家法处置。”

三位姑娘一齐颤声道:“奴婢不……敢。”

郡主娘娘挥挥手:“带她们去客人房中。”

凌天雄嘴­唇­动了动,想说话,但没说出口。

府丁和姑娘退出之后,密室里就只剩下了郡主娘娘和凌天雄。

凌天雄面向室壁而立。

郡主娘娘抓起椅旁的龙头拐,走到凌天雄身后站立着。

半晌。她柔声道:“孩儿,委屈你了。”

凌天然倏然转身,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冲着她嚷道:“咱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郡主娘娘墩着手中的拐杖,斥声骂道:“没出息的奴才!不中用的东西!你嚷,嚷什么?咱们为什么?为大明的江山!”

凌天雄摇着头:“我……不想。”

“你不想,我想!”郡主娘娘眼中燃烧两团熊熊的火焰,“这大明江山本就该是我南王府的!”

“这些都已是过去的事了,时过境迁,何必再提它?”

“不,我要夺回本属于我的东西,我要让小王爷当上皇帝,我则是名正言顺的老太后。”

“可是……”

“住口!”郡主娘娘象发疯似地摇着头,逼向凌天雄,“你以为我建立南天秘宫,帮助万历那小子登上皇位,仅仅是为了南王府的这份奉禄吗?不,我要的是皇帝的金銮宝殿,太后的皇宫内院。”

凌夫雄默然地望着发狂的曾祖母,一时不知所措。

郡主娘娘声音一沉,扁着嘴,露出一丝笑容道:“你知道做皇帝是什么滋味吗?至高无上的权力全在皇帝手中,天下的臣民——文武百官,山村草民,全都是他的奴隶。坐在金銮殿上,一道圣旨,天下的人都得跪伏在地高呼万岁……”

凌天雄发红的双眼里露出血灿灿的光芒。

郡主娘娘笑着道:“咱们一定会成功的,只要后金大祖发兵攻打边关,京城必会空虚。

十万禁军就能稳稳地夺下金銮宝殿……”

凌天雄冷森森地道:“赤哈王爷这帮蛮夷,也是太可恶了。”

郡主娘娘冷哼一声道:“待我夺下江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狠狠地整整这帮蛮夷,决不能让他们象现在这样猖狂,万历这小子是太过于软弱了。”

凌天雄心绪已经平定,问道:“打算什么时候送他们走,孩儿是否要与他们同行?”

郡主娘娘摆摆手:“不必了。你先行一步,免得丐帮生疑,至于赤哈王爷三人,必须得等四大将军到了才能动身。”

凌天雄道:“孩儿听说,丐帮已在总舵聚结了上万名弟子,不知是否会闹事?”

郡主娘娘道:“岂止如此,少林和武当已暗在途中设伏,准备拦劫赤哈王爷三人。”

“那咱们该怎么办?”

“这就是我为什么叫你先行,并一定要等四大将军前来护行的原因。”

“鹅毛令将如何向武林各派交待?”

“密约书已经追回,就是武林各派因此生疑,没有真凭实据也不会有事。待赤哈王爷出关之后,兵发边关,咱们立即举事,到那时候谁也奈何不了咱们。”

“您打算如何送赤哈三爷出关?”

“你不必过问,我自有办法。但愿这几天赤哈王爷不要出事。”

“……”

郡主娘娘和凌天雄从密室走出。

凌天雄迈步走向后宫院卧房。

他步履稳健,神情镇定自若。郡主娘娘的一番话,使他空虚的心中又充满了自信和对权欲的奢望。

赤哈亲王会出事么?

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南王府却一定会出事。

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再­精­明的人也无法逃得过。

十七、神偷叶清风之死

烛光照亮了赤哈王爷狰狞的脸。

两只大耳,高翘的嘴­唇­,倒竖的胡须,就象一只猪头。

猪头上一双闪着贪婪欲­火­的眼睛,宛若一匹­色­狼的饿眼。

“脱,快脱!”赤哈主爷挥着长满毛的胳膊,朝床边的姑娘低吼着。

姑娘十六岁,刚卖到南王府不久,哪见过这种场面?只吓得浑身哆嗦,不知所措。

“妈拉巴子!”赤哈王爷沉声骂道:“听到没有?本王爷叫你脱衣服!”

姑娘耳边响起郡主娘娘的声音:“你既为南主府的奴仆,就得服从南王府的命令,抗令者家法处置。”

她见过南王府的家法,一共有三种。

一是杖刑,两根桃木杖,将抗命者乱杖活活打死。

二是沉塘。南王府后院外有口深塘,将抗命者绑在系有重石的木梯上,沉入塘中活活溺死。

三是喂蟒。南王府后宫竹山林中养有数条巨蟒,将抗命者扔入竹山林中,让蟒蛇活活吞食。

上个月内,已有三名抗命者,被郡主娘们用三种不同的家法处死。

她一想到“家法处置”四个字,便感到极度的恐惧。

她颤抖着手去解衣扣,但哆嗦着的手指怎么也不听使唤。

“妈的!”赤哈王爷驾着,伸出大手一把将姑娘拉过来,按倒在床上。

“嗤!”衣帛撕裂声,象呻吟又象哭泣。

“哈哈哈哈!”赤哈王爷迸出一阵大笑,双爪齐扬。

破布条象斜飞的雨丝在空中飘曳。

姑娘雪白的肤肌被抓出一道道血痕,血无声地往外冒涌。

赤哈王爷狂叫着把姑娘压在身下,那嗷叫声令人不寒而颤。

点点鲜血淌落,宛如在白床单上开了朵朵樱花。

姑娘还是个少女,就象一朵含苞欲放的鲜花,不消片刻,她却已变形走样,被摧残得花叶凋零!

烛光跳跃着闪了闪,熄灭了,它仿佛也不忍观看这场弱­肉­强食的悲剧。

惨白的月光从窗外泻入,象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刺在姑娘瑟瑟发抖的胴体上。

姑娘在无声的抽泣。

这是失落后的悲伤和对命运屈服的表示。

“臭娘们,真不够味!”赤哈王爷一巴掌打在姑娘脸上。

姑娘半边脸立即浮肿,一口鲜血裹着两颗断牙从嘴里喷出。

姑娘不敢反抗,只有忍气吞气,默然地承受着难堪的棱辱。

房内的空气却有些动荡,显示出忿忿不平之感。

这种动荡来自于屋梁。

窗檐屋梁上挂着神偷叶清风。

他目睹了房内这场悲剧。

他感到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他不仅无法阻止赤哈王爷的兽行,就连露面也不敢。

赤哈王爷的武功比他高出数倍,只要被赤哈王爷发觉,他就保准没命。

他没想到赤哈王爷喝了那么多的酒,居然没醉倒,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他不敢贸然动用腰间的薰香简,在赤哈王爷入睡之前绝对不可以,否则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除了忍耐与等待,别无他法。

他屏息敛气,耐心地等待。

赤哈王爷将大腿压在姑娘的身上,睡了。

姑娘不敢动,面若死灰,痛苦的泪水悄然流淌。

片刻,赤哈王爷发出了拉风箱似的鼾声。

是该动手的时候了!_

叶清风轻轻抽出薰香筒,拔出筒塞,将简管伸入窗内。

一股淡淡的轻烟,在月光下象­精­灵般在房内飘荡,弥漫开来。

姑娘的头歪斜到一旁,蠕动的肩头再不动弹。

赤哈王爷面­色­泛红,鼾声更响。

叶清风推开窗户,从屋梁飘然人房。

他背Сhā长剑,头戴面罩,身着青­色­夜行衣靠,鼻内塞着两团浸过药水的布卷。

神偷世家的高手,天生一双夜眼,不用掌灯,房内之物也清晰可辨。

碧光闪烁地冷芒,扫过四周。

掠身抢至床边,抓起赤哈王爷脱下的衣服。

叶清风仔细搜过衣服,面罩里的脸泛出一片青­色­。

蜡丸不在衣服内。

好狡猾的赤哈王爷!

叶清风打发余龙回京后,便日夜暗中观察南王府的动静。

鹅风堡凌天雄神秘兮兮地来到南王府,直接去了后宫院。

没多久,叶清风接到江湖黑道朋友送来的急信,凌云花三日前已在无果崖山道口,劫走了吕天良带往无果崖的蜡丸。

他迅即断定,凌天雄已将蜡丸带到了南王府。

难道楚天琪真有叛国谋反之事?

他不敢相信,但眼前发生的事,却使他不能不相信。

他决定偷到蜡丸,证实事情的真相。

如果是假,他当向楚天琪负荆请罪。

如果是真,他当立即赶往京城向皇上举报。

他不乞求升官发财,对官场已经厌倦,早就想向楚天琪提出辞呈,只因楚天琪对他的信任,才使他暂时还留在禁军之中。但,他是大明臣子,决不愿做屈于蛮夷的奴才。

郡主娘娘在秘室宴请赤哈王爷,凌天雄在座。

这消息来自厨师之口。

他估计凌天雄一定将蜡丸交给了赤哈王爷。他有可靠的消息,军府幕僚徐怀石偷走的,就是赤哈王爷的这颗蜡丸。

郡主娘娘没有叫他去护卫,这几天也不曾传唤他和余龙。他心中明白,郡主娘娘对他已生戒意。

郡主娘娘的举动,更证实了他的怀疑,促使他坚定了偷取蜡丸的决心。

他重­操­旧业,再次换上了梁上君子的衣装。

蜡丸不在衣服内。会在哪里。

叶清风的锐利如夜猫的眼光,在房内四处搜索。

他熟练地搜索过被褥,床垫,书柜、抽屉。多年没于这行当,依然一点也不生疏。

“天生做贼的料。”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嘴角不觉掠过一丝苦笑。

一无所获,没找到蜡丸。

他感到有些心慌意乱。

倘若这一次失手,就永远没法再得到这颗蜡丸,因为赤哈王爷醒来后,一定会知道自己曾经中过迷香。

他跨前一步,手搭上了背上的剑柄。

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这蛮夷!

他迅即摇摇头,否决了自己的决定。

找不到蜡丸,杀了赤哈王爷也无济于事,他们会让两名护卫将军或其他的人,将蜡丸依旧送到后金太祖手中,而皇上对他们的­阴­谋却是一无所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做贼的第一要诀,就是要力持镇定,只有镇定才能成功。

他做贼以来,从未失过手,天下没有神偷世家偷不到的东西!

他锐利的眼光再次扫过房内。

月光照着桌上一只外形古怪的花瓶。

他立即肯定这间客房中,不曾有过这只花瓶。

花瓶瓶底很厚,高寸许,呈玛瑙斑纹­色­彩,象是件贡品。

他心一动,抢身到桌旁。抓起花瓶,仔细察看,然后缓缓扭动瓶底。

一颗小小的蜡丸,从瓶底滚落到他的手中。

刹时,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没错,正是这颗蜡九。“呈交杨玉大侠”六个小字、还不曾抹去。

他将蜡丸小心收入腰囊,单足一点,一串幻影从窗扉内掠出。

蜡丸终于到手了!

只要打开蜡丸,其中的秘密或是­阴­谋便会真相大白。

他既高兴,又紧张,又感到害怕。

凌天雄还没有入睡。

他站在阁楼窗前,凝视着空中的明月,心中一片茫然。

郡主娘娘给他增添的信心和勇气,已被溶溶的月­色­所融化。

明天的月­色­也会有这么好么?

事情真会如郡主娘娘说的那么顺利?

沉思良久,喟然长叹:“大梦醒来,我虽生犹死了。”

他觉得自已象一条栓着锁链的狗,一直被人在牵着走。

他想挣脱这条锁链,却办不到。

一切都身不由己。

他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无法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谁不想当皇帝?

谁不想过平静安宁的生活?

然而,一切都不能由自己。

他恨赤哈王爷,甚至于也恨郡主娘娘,但他却始终摆脱不了对至高无上权力和皇宫荣华富贵的迷恋。

常人要大彻大悟,谈何容易?

大彻大悟之人,又岂能是常人。

他不是常人,也不是大彻大悟之人,他是个正人君子中的魔鬼,魔鬼中的正人君子。

他心中充满了惆怅和无奈,不觉低声吟道:“众生无我,苦乐由缘……”

他看到一个鬼魅般的幻影,从赤哈王爷的客房小院飘过。

赤哈王爷出事了!

心念一动,人已从阁楼电­射­而出。

其实,他并没看到人影,只是一种意识。只有内功修为达到了无我境界顶峰的这种人,才会有这种意识。

叶清风刚掠上小院墙,迎面一道闪电­射­至。

他心中吃惊不小,来人身手显然不在自己之下。

他急忙运功提气,凭空虚蹬,身形陡地拔高数丈,往左花圃院遁去。

神偷世家轻功称为江湖一绝,无人可以与之比拟。

叶清风情急之下,已使出看家绝技“虚无鬼影”,以求脱身。

凌天雄身形一晃,在空中突然凭空消失。

叶清风落入花圃园中,暗中庆幸。

凌天雄蓦地出现在叶清风身前。

叶清风骤然一惊,左臂一抬,袖内­射­出一束寒光、同时,身子往后飘出。

叶清风从不使用暗器,但这次却例外,为了以防万一,他借用了“­干­手怪圣”的蝗蜂金针。

蝗蜂金针是装在一口小铁匣里,由弹簧机关发­射­的一种暗器,金针三十六支,全淬有剧毒,一次发­射­,威力无比,与唐门极毒暗器牛芒金针和­阴­阳郎君的断魂银芒,同称为武林三大姊妹金针。

凌天雄本欲截住叶清风,猝然间,金针蝗蜂飞至,月光下幽光闪烁,这么短近的距离,如此飞快的速度,要逃要避都已是不可能了。

凌天雄本是武林高手,身经百战,熟知各种暗器。见叶清风一出手,便知是极毒金针,如此细小的金针,只要刺入皮肤,必定难保­性­命。

无奈之间,他只得双袖急拂,左袖之中悄然滑下一柄­精­钢为骨的折扇,迎着金针一击。

这是迅猛无比的极有效的一击,劲力、手法之巧妙,世上绝没有人可以相比。

一阵狂飙骤起。

蝗蜂金针一齐掉头反­射­向叶清风。

叶清风无论身手多快,也无法逃过反­射­过来的三十六支金针。

他竭尽全力,向后翻出。

“扑通!”叶清凤栽倒在花圃中。

九支金钟­射­中了他的肩、胸和手臂。

凌天雄随着­射­没人土中的金针,抢到叶清风身旁。

他蹲下身来,两道犀利的目光盯着叶清风的睑。

叶清风一双睁得又圆又大的眼里,闪烁着惊愕和恐惧的光芒,嗫嚅着道:“想不到……

竟然会……是你?”

凌天雄怔住了。

他心绪混乱之中来追截叶清风,根本就不曾去猜过叶清风是谁?

听到叶清风的话,他怔怔地看着叶清风。

这个使蝗蜂金针暗器的贼人,会是谁呢?

叶清风颤抖的手吃力地从腰囊中,摸出蜡丸:“这是你……你的?”

凌天雄苍白的脸,在月光下象一具僵尸面孔。

“告诉我……这究竟是……不是你的?”叶清风捏着蜡丸的手痉挛着。

凌天雄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得默然地点点头。

“请不要……无论如何也……不要叛国……”叶清风身子猛然一挺,头歪在花丛里,指间的蜡丸滚落到地上。

凌天雄拾起地上的蜡丸攒在手心,仰起了苍白的脸。

他知道叶清风是谁了,也明白了他话中的含意。

叶侍卫!刹时,他周身血液凝结,一丝丝凉意,自足底升起,直透脑门。

他猛然捉住叶清风的手,低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他这一问话,象是问叶清风,也象是同自己。究竟问谁,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

突然,锣声震天响起。

后宫院燃起了火把,响起了叱喝声。

一队队府丁、侍卫从四面八方,涌向花园。

两声怪喝,巴图、福尔二将军双双跃至。

两人赤­祼­着上身,手拎一把大环刀,朝凌天雄瞪眼喝道:“怎么回事?”

凌天雄缓缓站起身:“没事。一个小毛贼,已被我击毙了。”

“小毛贼?”巴图将军嚷道:“他将咱们王爷给迷倒了!”

凌天雄冷冷地道:“我说过已经没事了。”

福尔将军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说没事,就没事了?”

凌天雄眼中闪着寒光:“你们想怎样?”

“将贼人交给王爷审讯处置。”

“他已经死了。”

“死了?”巴图将军猛然想起,凌天雄刚才已说将贼人击毙,于是瞅了福尔将军一眼道:“那咱们就将他碎尸万段!”

巴图和福尔将军大喝一声,两把大环刀铃当震响,挟风劈向躺在花丛中的叶清风。

凌天雄右袖内滑出一柄短刀,手臂横里一格。

“叮当!”声中,两把大环刀全被荡开。

巴图、福尔二将军被震得手臂酸麻,连连倒退。

凌天雄短刀敛入袖内,手臂斜垂。人站在原地寸步未移,气定神清。

巴图、福尔二将军的脸­色­泛了白。

凌天雄的内力远在自己之上不说,怎么他那条手臂连大环刀也砍不进?

此时,郡主娘娘带着一大群侍卫赶至。

熊熊的火光照亮了花圃园。。

火光映着花丛中罩着面罩的叶清风的尸体,和凌天雄与巴囹、福尔二将军苍白的脸。

凌天雄沉声对巴图、福尔二将军道:“没事了,你们回房吧。

“是。”巴图、福尔二将军恭敬地应喏一声,拱手退出花圃。

郡主娘娘惊异地看着凌天雄,片刻,朝府丁和侍卫道:“你们退下,小心警戒,不得有误。”

“遵命。”

府了和侍卫举着火把依次退出花圃园,只留下了四名贴身侍卫在园门口静候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瞟了叶清风一眼:“此贼人是为密约书而来?”

凌天雄耸耸肩:“已经没事了。”

郡主娘娘逼视着他问:“真没事?”

凌天雄想了想,从衣兜中取出蜡丸递给郡主娘娘:“把它送还到赤哈王爷房中就没事了。”

郡主娘娘轻“嗯”一声,朝静候在园门口的四名侍卫招招手。

“郡主娘娘有何吩咐?”四名侍卫躬身来到郡主娘娘身旁。

“将这贼人尸体扔到后山白骨洞中去。”

“是。”

“慢!”凌天雄道:“曾祖母,请将贼人尸体交给孩儿处置。”

郡主娘娘盯着他,默然片刻,点点头。

凌天雄对四名侍卫道:“暂时将尸体用棺木收敛,搁到后宫院冷窖中。”

“遵命。”四名侍卫上前收尸,其中一名侍卫伸手想摘下叶清风的头罩。

“别动!”凌天雄道:“留下头罩。”

“是。”四名侍卫将叶清风尸体抬起。

凌天雄默然地目送四名侍卫将叶清风抬出花圃。

“他是谁?”郡主娘娘问。

凌天雄没回答。

郡主娘娘压低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叶侍卫,叶清风。”

凌天雄轻叹口气:“是的,可我没想到他会……”

郡主娘娘打断他的话:“你还有什么打算?”

凌天雄道:“明日即刻派人将他尸体,送到安化老家坟山厚葬。”

“你怎么安置他的尸体,我不管。”郡主娘娘深邃的眸子里闪着森森的光亮,“我只要你记住一点,南王府决不能失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够动摇决心和信念。”

凌天雄木然地点点头。

“不成功,则成仁,别无选择。”郡主娘娘说完话,迈步走向小院赤哈王爷的客房。

凌天雄久久伫立在花圃中。

明月在云海中冉冉穿行。

凌天雄的脸一时明,一时暗。

叶清风如果不使用蝗蜂金针暗器,他就不会死。

从不使用暗器的叶清风,怎么用上这种极毒的暗器,而又偏偏遇上自己?

他自信除自己、杨玉和花布巾之外,世上没人能在近距离内拦住蝗蜂金针。

解释只有一个,命中注定,在劫难逃。

在劫难逃?

他眼中陡地升起一股火焰。

不成功,则成仁!

他咬紧嘴­唇­,扭曲了脸,决心已定。

事情大大出乎意料。

每一张脸都是­阴­沉沉的。

每一颗心都是沉甸甸的。

隐身庙殿里的空气已经冻结成冰块,寒得令人发悸。

吕天良已经到手的蜡丸,让凌云花和胡玉凤夺走了。

杨玉身中剧毒,武功尽失,已成了一个苍老憔悴的佝偻老头儿。

徐怀义送来的消息,却叫人心惊­肉­跳。

楚天琪与后金太祖努尔哈赤派来的特使赤哈王爷,已秘密签定协议书,以割边关九城百里土地为条件,与后金太祖里应外合,图谋纂夺大明江山。

在座的花布巾、天一禅师、云玄道长、冷如灰、何仙姑五人目光都盯着杨玉,谁也不愿首先说话。

他们知道此刻杨玉的痛苦心情,实不愿再刺伤他。

吕天良站在杨玉身后,心中十分懊悔。

他明白此刻杨玉不仅痛苦,而且为难,如果蜡丸中的密约书还在,事情也许会好办得多。

杨玉颤抖的手按住石桌,痛心疾首地道:“杨玉无能,居然教出个如此大逆不道的卖国贼子……”

“师傅。”吕天良忍不住截住杨玉的话,“楚天琪从来就没认您做过父亲,您不必要有这种内疚,同时……”

“你不必说了。”杨玉摆摆发抖的手,“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我亲生的儿子。当年,他不听我劝告,执意要去京城当禁军统领和驸马,我原以为这也是他一条出路,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勾结外番,弑君夺位。”

何仙姑叹口气道:“他从小在南天秘宫长大,受功名利欲的熏陶,难免不会有这种野心。”

冷如灰道:“这就是郡主娘娘­精­心布下的陷阱,据徐怀义所言,这个卖国谋反的­阴­谋全是郡主娘娘的主谋,派人到后金与太祖联络,密定协议条款的人,都是郡主娘娘。”

云玄道长哼声道:“这个可恶的老妖婆,真是­阴­险已极。”

天一禅师瞅了花布巾一眼,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现在事情真相已经明白,我们无论如何也要竭尽全力制止这场­阴­谋。”

“国家存亡,匹夫有责。”冷如灰道:“我等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是要为难杨大侠了。”

杨玉绽开满脸的皱纹,凄惨地道:“我还能做什么呢?”

看着杨玉的模样,吕天良、何仙姑、冷如灰眼中滚出几颗泪珠。

云玄道长振声道:“杨大侠休要自暴自弃,大明江山,千百万人命运,还有鹅风堡几百条­性­命,全要靠杨大侠来拯救!”

杨玉全身一抖,颤声道:“此话怎说?”

天一禅师道:“你知道军府幕僚徐怀石,为什么要将藏有密约书的蜡丸送交给你吗?”

庙殿内一片静寂。

表面上看来这是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实际上答案却很复杂。

“徐怀义在与我一同前往丐帮总航的路上。告诉了我详情。”天一禅师缓声说道:“这里面有好几个原因。当时,徐怀石偷到赤哈王爷藏有密约书的蜡丸后,不到半个时辰即被发觉,禁军侍卫火速出动,封死了前往皇宫的每一条街道,并开始全城大搜捕。徐怀石无法进宫向皇上举报,只得仓皇南逃……”

虽然众人已知徐怀石逃跑的细节,仍在用心地听。

“徐怀石启开蜡丸,发觉签写密约书,卖国通敌的人竟是楚天琪时,不觉惊傻了眼。他也不曾料到叛贼会是楚天琪……”天一禅师沉缓的声音在殿内嗡响。

“徐怀石在石庄山村呆了三天,三天里他一直在想如何处理这蜡丸的问题,这既关系到社稷安危的大事,也关系到他的私人恩怨……”

杨玉似乎猜到了什么,眼光一闪。

天一禅师继续道:“二十多年前,徐怀石的父亲曾在宜城义庄被杨大侠救过一命,同时他一直仰慕杨大侠的为人,虽未见面,心中却是神交已久。当他从徐怀义那里得知楚天琪就是杨大侠的亲生儿子时,便毅然在蜡丸上刻上‘呈交杨玉大侠’六个字,连夜请来黑风双煞王守仁……”

杨玉睑上虽然布满惊愕之­色­,但眼中已止不住露出一种异样光彩。

天一禅师­精­芒闪烁的眸光盯着杨玉:“他相信杨大侠的为人和在武林中的声誉,一定能制止住这场叛反的­阴­谋。”

庙殿里冻结的空气开始融化。

众人沉重的心底又升起一丝希望。

“叛国谋反,罪诛九族。徐怀石希望杨大侠在制止楚天琪叛反行为中,能感动皇上开恩,赦免楚天琪和让鹅风堡数百人免遭杀戮,以报杨大侠当年救命之恩。”天一禅师双掌复又合十,沉声结束了话语。

空气有些动荡不安。

徐怀石送蜡丸给杨玉的举动。实是用心良苦!

无情的事实,再一次将身不由己的杨玉,踢到动荡的风波之中。

事关江山大事,谋反者又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杨玉不得不再次担起千斤重任。

杨玉霍地站起:“天一禅师话已说明,徐幕僚所托乃社稷大事,杨某自当责无旁贷。我这就立即……”话音一顿,猛咳几声,全身一阵颤抖。

飞竹神魔杨大侠已今非昔比!

“师傅!”吕天良急忙扶住杨玉,“你怎么啦?”

“没……什么。”豆粒般的汗珠从额头冒出。为了强忍痛苦,杨玉的脸已完全扭变了形状。

何仙姑急忙上前把住他手脉,从怀中小瓶里取出两粒药丸,叫吕天良给他喂下。

众人轻声叹息,刚舒展开的脸又­阴­沉起来。

花布巾双手捧起酒葫芦,一阵猛喝。

片刻,杨玉转过气来,气息逐渐平缓。

冷如灰着急地问:“怎么样?他身上的毒能不能解?”

何仙姑道:“解毒倒是不成问题,三天之内我就能解去他体内的积毒,不过……”

“不过怎样?”云玄道长按奈不住,抢口发问。

何仙姑沉声道:“不过功力却无法恢复。”

“什么?”吕天良嚷道:“师傅的功力无法恢复了?”

“是的。”何仙姑点头道:“他经脉已经断裂,永远无法恢复功力了。”

吕天良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手背青筋高高突起。

在武林中没有功力,就是个废人!

“诸位,请大家坐好。现在咱们来商议一下,如何才能制止住这场叛反­阴­谋,无论用什么方法和手段,我们一定要制止它。”杨玉说得很慢,但每一个字都象铁浇铜铸般坚定。

冷如灰道:“虽然我们有徐怀义这个人证,但他毕竟不是军府中的人,没有密约书,没有真凭实据,恐怕咱们无法让皇上相信咱们的话。”

云玄道长道:“如果咱们能抓到藏在南王府的赤哈王爷三人,不就有了凭证?”

冷如灰击掌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天一禅师道:“要到南王府中抓人,恐怕不那么容易。”

杨玉点点头道:“南王府眼下权倾朝野,府丁、侍卫数百,高手如云,而且凭郡主娘娘的德­性­,她也绝不会随便让咱们入府。”

杨玉此时说话沉静,神情自若。他功力虽失,这一分定力,却叫众人暗自钦佩不已。

何仙姑蹙眉道:“这就有些为难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花布巾突然道:“这有什么为难的?咱们又不是真要去搜南王府,只是将那三个乌龟王八蛋吓出南王府,早早启程就行了。”

杨玉心一动道:“南王府外,咱们已有埋伏?”

云玄道长道:“不错。少林定然,了然大师和武当石慧道长,已率人在途中等候。”

杨玉又问道:“赤哈主爷必会秘密启程,此去京城陆路,水道道路甚多,谁知他们会走哪一条路?”

“请杨大侠放心。”云玄道长道:“咱们道上有位朋友千手怪圣,在南王府中有个侍卫内应,消息决不会有误。”

“好。”杨玉毅然道:“我就下山去拜见郡主娘娘,借机会将赤哈王爷吓出南王府。”

天一禅师道:“这个办法甚好,不过……”

“我没问题。”杨玉目光闪动,神情凛然。

“这不是你的问题。”天一禅师道:“如果让郡主娘娘或武林中人知道你功力已失,白发苍苍,恐怕对这次行动不利。”

“这……”杨玉欲言又止。

云玄道长道:“我倒有一个主意……”他低声说了一番话。

“行,这是绝妙的办法。”众人一致赞同。

云玄道长目光盯着杨玉和吕天良:“怎么样?”

杨玉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冷如灰道:“我只怕杨玉一人还逼不走赤哈壬爷。”

花布巾沉声道:“丐帮总舵已聚集五万弟子,随时听候杨大侠调遣。”

吕天良禁不住拍掌道:“有五万丐帮弟子相助,此行保管马到成功!”

天一禅师道:“事不宜迟,咱们立即着手准备。”

众人陪着吕天良和何仙姑走进内石屋。

庙殿里剩了花布巾和杨玉两人。

花布巾摔下手中的酒葫芦,双手搭在杨玉的肩头上:“让我好好着……看你……”话未说完,两行泪水籁籁落下。

十八、旧情并未烟销云散

“杨玉到——”一声洪亮、高亢的呼报声,震撼了南王府。

四名鹅风堡庄丁簇拥着吕天良,大步迈进南王府宫门。

郡主娘娘万没料到,杨玉竟会以鹅风堡在主的身份突然前来拜访。

事出意外,一向沉着镇定的郡主娘娘,不禁心慌意乱。

鹅风堡出事了?

凌天雄出事了?

还是凌云花和胡玉凤出事了?

她猜不到。

俗话说:做贼心虚,放屁脸红。

她心中有鬼,纵是胆大包天,也禁不住心扑腾乱跳。

她深吸口气,定住心神,扁嘴传出话:“有请杨大侠。”

她有意避开“杨玉”和“庄主”两种称呼,冠以“大侠”二字,既示尊敬,也表示和杨玉没有什么其它关系。

吕天良经何仙姑易容之后,扮装出来的杨玉神采飞扬,比三年前的杨大侠更威风,更透一分风采。

他跟随杨玉三年,再上花布巾的调教,声调、语气,一举一动,无不模仿得维肖维妙。

云玄道长、天一禅师和冷如灰等人都一致认为,郡主娘娘决识不破“杨玉”的庐山真面貌。

何仙姑更有信心,她敢与花布巾打赌,连凌云花也会认不出杨玉。

吕天良信心百倍地迈步跨进了南王府前宫客厅。

郡主娘娘端坐在厅中太师椅上,双手按住椅把,神态俨然。

吕天良大步走到郡主娘娘身前,拱起双手道:“鹅风堡杨玉拜见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一双冷厉的眼睛直盯着吕天良,半晌,才抬起­干­枯的手臂道:“杨大侠不必多礼,请坐。”

“谢郡主娘娘。”吕天良在宾客座椅中坐下。

四名鹅风堡庄丁在座椅后垂手而立。

侍者送上香茶,然后躬身退下。

郡主娘娘凝视着吕天良,轻咳数声后,说道:“有消息说杨大侠在无果崖闭关炼药,身中剧毒,已经……”

吕天良浅笑道:“郡主娘娘也相信这道听途说的消息么?”

“我……”郡主娘娘抿抿嘴,“我不是相信,只是关心而已。”

“谢郡主娘娘的关心。”吕天良道:“你看我不是很好吗?”

郡主娘娘道:“听说杨大侠在三年前就已看破红尘,离开鹅风堡,退出江湖,隐身在无果崖内与世隔绝,今日为何复出江湖,又自称鹅风堡庄主?”

吕天良轻叹口气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再管江湖之事,但南王府和鹅风堡之事,我却不能不管。”

“放肆!”郡主娘娘厉声道:“你道你是什么人,南王府的事你也要管?”

吕天良沉声道:“您不要忘了,我是南王爷的儿子。”

“哼!”郡主娘娘瞳仁里闪过一抹寒光,一丝毒焰,“南王爷没有你这个儿子!”

吕天良沉静地道:“您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事实上我终究是你的孙儿。”

郡主娘娘想了想道:“你我不必兜圈子了。你到南王府来,究竟想­干­什么?”

“请您将后金特使赤哈王爷和两名护将交给我。”吕天良肃容道。

郡主娘娘脸­色­倏变:“我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

吕天良道:“祖母,您应该明白。因为这一切都是您的主意。”

郡主娘娘凝眉道:“玉儿,如果你真当还是我的孙儿,就请你不要管这件事。”

吕天良深沉地道:“正因为我还当是您的孙儿,这件事我就非管不可。”

“为……什么?”

“为南王府和鹅风堡数百条­性­命。”

“这与南王府和鹅风堡数百条­性­命,有什么关系?”

“叛反之罪,诛灭九族。”

郡主娘娘全身一抖,随即迅速宁定,板起面孔道:“杨大侠,南王府中没有你说的什么后金特使,更没有什么赤哈王爷。”

吕天良也铁青起脸道:“我知道他们三人在南王府中,军府幕僚徐怀石冒死托人送给我的那颗蜡丸,也在南王府。”

郡主娘娘脸上透出一丝冷笑:“我没想到,杨大侠居然还有心思到南王府来,与我开这种玩笑。”

吕天良闪烁的目芒盯着她。“我不是开玩笑,是想救你的命。”

“富贵在天,生死有命,谁能救得了?”郡主娘娘冷然一笑。

吕天良不觉心中动气。杨玉说的不错,这郡主娘娘果然是鬼迷心窍,一点也没有反悔之意。

他愤然道:“郡主娘娘,你执迷不悟,必定招来杀身之祸,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南王府、鹅风堡和琪儿!”

琪儿?郡主娘娘目光一闪。

不对,此人是不是杨玉?

杨玉唤楚天琪,该是唤玉儿,而不会唤琪儿。

此人难道是杨玉身旁的那个吕天良?

吕天良觉察到了郡主娘娘的目光变化,知道她已起疑心。忙暗敛住气道:“请祖母三思而行。”

郡主娘娘忽然换了个口气,柔声道:“玉儿,此事能否让祖母考虑几天?”

吕天良知道这是缓兵之计,但他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也就顺口道:“好,三天后我再来见祖母。我想只要祖母取消密约,杀了赤哈三爷三人,再通知一声琪儿,这件天大的事,不消半月便会烟消云散了。”

郡主娘娘拍拍手:“送客。”

吕天良起身施礼,带着四名庄丁,出了客厅。

郡主娘娘久久凝视着吕天良消失在厅门外的背影。

那背影,神态,脚步,全都酷似杨玉。

她心中原有的那一份怀疑,不免又为之动摇起来。

凌云花已改口唤楚天琪为琪儿,杨玉会不会也改口呢?

这个人究竟是杨玉,还是吕天良?

不管此人是谁,看来自己的­阴­谋计划已经暴露。

必须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地采取行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禀郡主娘娘,外面来了一群化缘的叫花子。”一名府丁入厅房禀报。

郡主娘娘皱皱眉,摆手道:“打发他们一些散银不就得了!”

第一步,得马上打发赤哈王爷三人动身。

第二步,不管后金是否发兵攻打边关,应通知楚天琪在京城立即举事。_“禀……郡主娘娘,外面又……来了一群叫花子。”又一名府丁慌慌张张奔人厅房。

郡主娘娘长脸顿时如同冷铁:“传令侍卫与我轰走!”

“是!”府了高声领命奔出。

“哼!”郡主娘娘冷哼一声。

想找南王府的麻烦,没这么容易!

第三步,自己立即亲自赶往京城,与福王和九大臣控制住各路勤王兵马。

然后就是撤换九省十三州的大臣……

她脸上绽出一丝梦幻似的傻笑。

“郡主娘娘!不……好了!”三名府丁同时间入厅房。

“什么事?”郡主娘娘敛起笑容,厉声斥问。

“外面来了很多叫花子……”

“难道想造反吗?”郡主娘娘打断府丁的话,厉声道:“传我命令,杀一做百!”

“禀郡主娘娘,杀……不得的!”三名府丁同时嚷道。

“为什么?”郡主娘娘沉下脸道。

“他们的人太多了,如果杀……”三名府丁结巴着说不上话来。

郡主娘娘心一跳:“有多少人?”

“说不清,前门、后门,坪里、坪外,墙下、檐下都是乞丐,大概有几千人吧。”

“我看不上,至少有一万多人。”

“胡说!”郡主娘娘喝道:“哪会有这么多人,你们敢骗我?”

三名府丁一齐跪地,叩首道:“奴才怎敢骗郡主娘娘?娘娘要是不信,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郡主娘娘怔住了,双眉紧蹙。

厅外隐约传来澎湃的人潮声,人潮声中响着杂乱的莲花闹。

“传令下去,关闭府门,加强护卫,不得招惹他们!”郡主娘娘咬牙下令。

“遵命!”三名府丁飞也似地奔出。

郡主娘娘头额渗出了冷汗,全身直打着哆嗦。

杨玉居然用丐帮来对付自己!

当年杨玉,在武林大会上毅然杀死了亲生父亲杨凌风,名扬天下,受到武林各派尊重,被视为武林盟主。

只要他一声令下,除丐帮外,还有少林、武当、峨嵋,华山……

汗水滚滚而下,她感到了惊慌和恐惧。

即算自己大功告成,当上了皇太后,天下能会安隐太平么?

百天良扮装杨玉,揭露其­阴­谋,并以丐帮弟子予以威胁,目的确已达到。

但,目的达到,并非意味着成功。

因为,郡主娘娘并未改变主意。

她从颤栗的扁嘴里,恶狠狠地吐出六个字:“不成功,则成仁。”

这是她说与凌天雄的六个字。

她挥手抹去头额的冷汗,举手一连三击。

身着菜农衣装的府丁王坤宇,出现在她面前。

“听着。”郡主娘娘低声道:“今夜给千手怪圣送去个消息……”

“是,是。”王坤宇连连点头应诺。

郡主娘娘话音顿了顿,又道:“另外,叫胡玉凤今夜过来侍候赤哈王爷。”

鹅风堡的夜,一点也不宁静。

几乎每一间房里都亮着灯光。

几乎每一个人都不曾安睡。

坪里有人在走动。

狗不停地吠叫。

有些混乱,但洋溢着喜悦

谁也没想到杨玉会突然来到鹅风堡,并宣布自己要重任鹅风堡庄主。

他­精­神焕发,神采飞扬,一切关于他的种种谣言,都不攻自破。

他没有说明,他要重任鹅风堡庄主,复出江湖的目的。

但鹅风堡的人都带着一种虔诚的心情欢迎他。

主管事陈青志带头表示,支持杨玉重持鹅风堡事务。

接着,中风瘫倒在床的老庄主凌志云,命人将他抬到议事厅,当着女儿凌云花的面,由人代言,宣布杨玉重任鹅风堡庄主。

一切便成了定局。

凌云花无可奈何。

凌天雄更无可奈何。他根本就没有参加议事大会。

近日来有些显得沉闷的鹅风堡,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没有设宴,老庄丁悄悄卖些酒来庆贺。

欢愉的气氛,一直延伸到深夜。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凌云花。

她心中的疙瘩没有解开,对杨玉仍充满着怨恨。

她知道杨玉复出江湖,要重任鹅风堡庄主的目的,心中深深地为儿子楚天琪担心。

此刻,她一人坐在房中。

胡玉凤不在,已被郡主娘娘召去南王府了。

灯冷被寒,形影孤单,心中更是烦闷。

她痴痴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良久,一声长叹。

没想到杨玉炼药中毒之事,竟是谣言,他比三年前更潇洒,更透一分成熟男子的魅力风致。

她心目中自诩为天下第一神功的十二养身大法,也失去了魅力。

日间,她暗中将自己和他比较过,已是自叹弗如。

简直不可思议!难道杨玉在无果崖又练就了什么神功大法?她聪明过人,跟花布巾学得的一手易容术比何仙姑不会逊­色­半分,但她却没能看出杨玉乃是吕天良所扮,岂不有些不合情理?

解释只有一个。她根本不曾想到会有人扮装杨玉,而且由天一禅师和花布巾陪着来到鹅风堡。

这一次,她失算了,没能悟出其中的奥妙,深深地陷在痛苦之中。

她没有睡,在等待着杨玉。

她期望他能在这里留宿,给她一分丈夫的爱。但,她明白,这只是一种幻想。

如果杨玉能这么做,二十三年前,他就会这么做了。然而,他没有。

他仍然爱着宋艳红。

无论宋艳红变得多老、多丑,他都会永远地爱她。

无论自已变得多么年轻、漂亮,他都永远不会再给自己一分丈夫的爱。

她的心一阵绞痛。

然而,她仍在等待。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不是为她,而是为楚天琪。

窗外月光溶溶。风,在轻轻地吹。

她皱起眉头。

在她眼里,月光恼人,夜风恼人。

“能进来吗?”门外响起问话声。

他终于来了!

她的心格登一跳,呼吸也骤然急促。

她压住怦然狂跳的心:“请进。”

门带着揪心的“吱”响被推开一条缝,吕天良走了进来。

她没有扭头,仍透视着镜子,木然地呆坐着。

吕天良走到她身后站住。

良久,谁也没有说话。

她在等他开口说话。

他不知该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说话?”凌云花首先打破沉默。

“我……”吕天良支吾着道:“请你不要怪我。”

凌云花倏然转身,一双灼亮的眸子盯着吕天良。

在那双利如刀刃的眸子面前,吕天又显得有些慌乱:“请你原谅,我这次回鹅风堡并非是要……”

凌云花眸子猛然一睁,尖声嚷道:“你不是杨玉!”

何仙姑易容术再­精­妙,吕天良声音、动作模仿得再维妙,也瞒不过深知杨玉个­性­和仍受着他的凌云花。

“娘,”吕天良低下头,“孩儿天良无理,望娘恕罪。”

凌云花厉声道:“他在哪里?在哪里?”

“他……他……”吕天良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实言相告。

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

“我在这里。”杨玉走进房中。

凌云花痴痴地望着杨玉,满脸惊愕。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弯腰弓背,两鬓霜白,蜡黄的脸上满是皱纹,手背青筋高高凸起。

这老头就是杨玉?

“师傅。”吕天良近前搀扶住杨玉。

“哦,我不要紧。”杨玉轻轻摆手,“你去看看红玉,将实情告诉她。”

吕天良轻“嗯”一声,目光瞅着凌云花。

凌云花仍痴望着杨玉,不动也不出声,就象个木头人。

突然而来的意外,常会使人神志麻木,脑海中呈现一片空白。

此刻,凌云花就是这样。

吕天良低头退出房外,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掩好。

他不言。

她也不语。

两人默默相对。

他为她痴呆的表情和眼中流露出的真挚情感而感到震撼。

难道她还爱着自己?

他的心在颤栗。

她被他苍老、憔悴的面貌所吓倒,炼药中毒之事,果真是事实。

难道他真愿为宋艳红而牺牲自已?

她的心在淌血。

良久,她苏醒过来,冷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来和你谈谈。”他沉静地回答。

“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我不谈咱们之间的事,是谈玉儿的事。”

“你应该叫他琪儿。”

“玉儿也好,琪儿也好,我不在乎怎么称呼他,我关心的是他的行为。”

凌云花秀眉一挑:“琪儿有什么行为不检点吗?”

杨玉凝视着她道:“你不要明知故问行不行?”

“我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

“琪儿勾结后金外贼,­阴­谋叛反篡位,你会不知道?”

凌云花冷冷地道:“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杨玉正­色­道:“卖国求荣,通敌叛反是杀无赦的死罪,当诛灭九族。”

凌云花嗤笑道:“你也怕死?”

杨玉虽然武功尽失,面容憔悴,但神情仍是那么样凛凛含威:“我不怕死,但我得为琪儿、杨红玉、你,还有你的爹爹凌志云和鹅风堡数百人的­性­命着想。”

“你也会为琪儿着想?”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嘲笑。

“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怎么不为他着想?”他语调诚恳,没有半点虚伪。

她眸子中闪­射­出冷厉的寒光:“你如果真为他着想,当年明知他被南王府劫走,就不会装聋作哑让他在南天秘宫十八年。”

他不无内疚地道:“当时我是为了回报郡主娘娘……”

“哼!”她冷哼着打断他的话,“你杀了郡主娘娘的儿子,就把自己的儿子送给她,一命还一命,好一个侠义之举!”

他哆嗦着身子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郡主娘娘的儿子是我爹,我的儿子是郡主娘娘的曾孙儿呀。”

她脸上布满冰屑:“可是郡主娘娘把他培养成了南天秘宫的一号杀手,并处心积虑地安排了今天这场­阴­谋,这能怪谁?”

“我……”杨玉结舌了。

论­唇­枪舌战,杨玉不是凌云花的对手。

凌云花嘿嘿一笑道:“要是琪儿真能当上皇帝,哪有什么不好?”

杨玉痉挛的手指抓住桌角:“引狼入室,后患无穷,同时若琪儿在京城篡位,各地王爷必会发兵征讨,或是据地各自称帝,那时候烽烟四起,内战不休,将有多少人死于兵戈之下,琪儿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好一副侠士心肠。”。

“卖国叛逆之贼,人人得而珠之。”

“你杀了亲爹,又想亲亲儿子?”

“我不是杀他,是要救他。”

“救他?”凌云花抿­唇­道:“你能救得了他么?”

杨玉深吸了口气,站稳身子道:“实话告诉你,郡主娘娘的叛反­阴­谋是不会得逞的,咱们得设法救琪儿。”

凌云花心“冬”地一跳:“为什么?”

杨玉缓声道:“军府幕僚徐怀石盗走赤哈王爷藏在蜡丸中的密约书后,琪儿的叛反­阴­谋已经暴露,少林、武当已准备在途中拦截击哈王爷,丐帮已下打狗令,命三十万丐帮弟子即赴京城以防琪儿兵变,另外,两广巡抚除火速派人进京密报皇上之外,也准备调兵进京勤王护驾。”

凌云花脸­色­变得苍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杨玉吁口气道:“谁愿再受外番蹂躏?谁愿大明江山四分五裂,百姓再受生灵涂炭之苦?”

能言善辩的凌云花一时也哑口无言。

她岂不懂这个道理?

她岂不愿意这么做?

杨玉道:“郡主娘娘和琪儿冒天下之大不韪,形如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凌云花顿觉一阵心惊­肉­跳。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声音有些发抖。

“你已经将蜡丸交给郡主娘娘了?”

“是的。”

“我们必须……”杨玉猛咳一声,身形摇晃,几乎跌倒。

“玉哥!”凌云花跳起来扶住杨玉,眼中猝然滚出两行泪水,“你真中毒了?要不要紧?”

杨玉摇摇头道:“不要紧,何仙姑已替我排除了体内的积毒,只是功力已失,目前身体较虚弱罢了。”

“她的病怎么样?”凌云花睁着一双滚动着泪水的亮眼问。

他知道她问的是谁,默然片刻,说道:“她的病现有好转,已无­性­命之忧了。”

凌云花盯着他道:“谢天谢地,她总算无­性­命之忧了。皇天不负有心人。”

“你还在嫉妒她?”杨玉道:“她要吕天良转告我,她病好之后就在白鹤庵落发为尼。”

凌云花缓缓地摇摇头:“我现在已经想通了,你们本是一对,我没有什么嫉妒,只有羡慕。”

杨玉轻叹口气,没说什么。

凌云花仰头贴近他问:“如果我得了奇难怪症,你会替我炼药,而不惜身中剧毒吗?”

杨玉没有丝毫的犹豫:“当然会。”

“玉哥!”青春难再,旧情难断。亲情淹没了怨恨,激|情唤醒了回忆。眼前这个弓腰驼背的佝偻老头,即是往日那个叱咤风云,英俊潇洒得令自己神魂颠倒的男人。她忽然明白,自己心底旧日的情爱,并未烟硝云散。她的心中,仍有他的位置。她与他,仍是这样生生死死不能分离。凌云花将头靠到杨玉的胸前,“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无论你怎样待我,我都不会怪你……”说到此,她已泣不成声。

杨玉也为她的真情所感动,长叹一声之后,深情地拍拍她肩头道:“叹!是我负你,欠你的情太多,恐怕此生已难还清!当此你我已经老去而又身处多事之秋,我们只能互道一声珍重……好了,跟我去冲霄塔,花布巾、云玄道长和天一禅师在等着我们。”

十九、三才秀士王秋华

不是酒宴。

下酒的菜却很丰富。

这是郡主娘娘在为赤哈三爷饯行。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千手怪圣的消息已经送出。

三路马车都已整装待发。

四位大将军乔装的商队已到西山口。

这是万无一失的计划,一定能将赤哈王爷平安送回后金。

她很自信,认为绝不会出错。

她并没有过高地估计自己,后来的事实确实如此,尽管出了错,但错不在她身上。

赤哈王爷、巴图、福尔将军三人与郡主娘娘对坐。

灯光照亮了四人的脸。

郡主娘娘端起酒盅:“赤哈王爷明天就要离府了,我敬你一杯,祝阁下一路顺风。”

赤哈王爷捂着酒盅道:“怎么不见你那个曾孙儿?”

郡主娘娘道:“小孙有公­干­外出,未来陪王爷喝酒,望乞见谅。”

赤哈王爷拎着短须道:“听说你孙儿好武功,本王爷想见识见识。”

郡主娘娘陪笑道:“小孙得罪二位将军还望原谅,这杯酒就算是赔罪酒了。”说罢,举盅欲饮。

“哎!”赤哈王爷伸手夺过郡主娘娘的酒盅,“不行,我一定得与他较量较量。”

郡主娘娘眉头一皱复又展开:“小孙实实不在府中,已去京城了,日后王爷有机会到京城,我一定叫小孙向王爷讨教。”

“哈哈哈哈。”赤哈王爷大笑一阵后说道:“你有两个曾孙儿?”

郡主娘娘一怔,即又点头道:“不错。”

赤哈王爷摇着手中的酒盅:“你京城那个曾孙儿又狂又傲,府中这个曾孙儿又冷又呆,两个都不是成大器的料。”

郡主娘娘瞥见对方眼中那种轻视而带叽笑的眼光,心中不觉动气,但仍带笑道:“谢赤哈王爷教导。”

赤哈王爷和巴图、福尔将军三人裂嘴大笑,石壁在笑声中颤栗。

郡主娘娘耐住心火,待三人笑过之后道:“赤哈王爷,恕我多嘴,此事­干­系重大,请王爷务必将蜡丸小心收好。”

赤哈王爷摆摆手道:“郡主娘娘尽管放心,这一次就是我烂醉如泥,贼子进入房中,也决找不到蜡丸。”

郡主娘娘凝眉道:“我可以保证,决不会再有贼子进入王爷房中。”

赤哈王爷拍拍胸脯道:“我可以保证,任何贼子都找不到本王爷的蜡丸。”

“这我就放心了。”郡主娘娘拍拍手。

三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进入室内。

“王爷!”

“将军。”。

三名姑娘分别自动投入赤哈王爷和巴图、福尔将军怀抱。

赤哈王爷一把推开怀中的姑娘:“又是这种货­色­?”

郡主娘娘笑道:“这是陪酒的姑娘,稍刻房中另有姑娘伺侯。”

赤哈王爷瞪圆了眼:“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姑娘?”

郡主娘娘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包你满意。”

“哈哈!”赤哈王爷酒盅重重地往桌上一墩,“你包我满意,我就包你满意。本主爷一出边关就下令发兵!”

“王爷请便。”群主娘娘从座位上站起,“我先行告退。”

“你去吧。”赤哈王爷挥着手道:“不要忘了叫那姑娘早早到我房中来。”

“哈哈哈哈。”室内再次爆发出悸人的狂笑。

郡主娘娘走到隔壁密室。

丁义和一名侍卫头领在室内垂手静候。

“胡玉凤已经到了?”郡主娘娘向。

“回事娘娘,胡玉凤已奉命在花庭等候多时。”侍卫头领躬身回话。

“嗯。”郡主娘娘点点头,“丁义过来。”

“奴才在。”丁义上前一步。

“天亮前将胡玉凤从王爷房中接到花庭,然后将她杀了。”郡主娘娘平淡的声音,不象是在下杀人的命令,而是在布署一桩普通的家务事。

月亮披上一层黑纱。

天空一片混浊。

赤哈王爷酒醉熏薰地回到卧房。

胡玉凤在房中等候。

灯光映着她一身薄如蝉翅的红纱衣裙,使她更显得妖艳动人。

“你就是那……姑娘?”赤哈王爷瞪圆了迷迷的双眼。

他喝了不少的酒,但没有醉。

他打从娘肚子里起,就从不曾醉过。

他还有个古怪的毛病,那就是越醉越清醒,越­精­明。

他从未为酒醉误过事。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好­色­,唯一能使他误事的也就是女人。

胡玉凤微微点点头,缓身在桌旁站起,掷去一个微笑。

微笑与媚笑不同,它表示天真与幼稚,沉静与含蓄,对一个有丰富经验的男人来说,它比媚笑更具有诱惑力。

赤哈王爷抢身到胡玉凤身旁,张开双臂,合手一抱。

胡玉凤腰肢轻轻一扭,滑出数步。

赤哈王爷扑了一空,只捉住她一条手臂。

那是一条令人销魂的手臂,白皙而细腻,柔若无骨,修短合度,在灯光下闪着玉石般的光泽。

郡主娘娘说得不错,这女人的确是不同凡响。

皮肤娇­嫩­柔软,还有些发烫,令他激起一股­骚­动。

“我的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赤啥王爷舌尖儿打着卷。

“凤嫂。”两个风韵十足的字,伴随着悦耳的银铃般的声音,飘入赤哈王爷耳中。

他顿时全身酥酥地搔不着痒处。

“来吧,我的嫂嫂!”他一把拉过胡玉凤扔到床上,扑了过去。

胡玉凤侧身一扭。他又扑了一空。

他倒在床上侧身怔怔地看着她。

她站在床边,面含微笑。

他觉得她是个不寻常的女人,心中顿生一成戒意。

她已知他是个­色­中饿鬼,已有稳­操­胜券的把握。

“来呀。”他向她招招手。

她红­唇­轻抿,横波一笑:“急什么?”说话间,抬手褪去一件红纱外衣。

他看得呆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美妙的脱衣动作。

她缓缓地,一件一件地慢慢脱着,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微笑,无不带着优美的舞姿和诱人的挑逗。

她不只是个女人,而是熟谙风流的女魅。

他感到一股燥热,浑身的血液在奔流,泛红的双眼里闪­射­出惊悸与贪婪的光。

他觉得兴奋与激动,许多年来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

她含羞带笑,俏立在床前。

跳跃的灯光照亮了她欺雪赛霜般莹白的胴体。

他张开双臂。

她微笑着扑向她的猎物。

然而,她也扑了一空。

赤哈王爷与她交换了一个位置。

此刻,她才知道赤哈王爷的身手,比她预料的还要好。

她不敢轻举妄动,娇嗔地皱起眉头。

对于一个擅长媚术的女人来说,蹙眉和微笑一样具有勾魂的魅力。

“凤嫂,你等一等。”赤哈王爷做了个手势。

他想­干­什么?胡玉凤心思闪动。

未等她答话,赤哈王爷已步入侧房。

赤哈王爷也非等闲人物,他明白象胡玉凤这种女人前来陪伴自己,必有她的目的,他不能不提防。

片刻,赤哈王爷赤身返回房内。

胡玉凤仰面朝天,曲身躺在床上。形体十分优美,一双灼亮闪光的眼珠溜溜转动,宛若一条择人欲噬的赤练蛇。

赤哈王爷发疯似地猛扑上床。

胡玉凤优美的身躯,象蛇一样缠上赤哈王爷的身子。

一股幽幽的醉人芬香。

一阵令人兴奋的晕眩。

赤哈王爷感到体内的火山在喷发,­肉­体几乎要爆炸成碎片。这许多年,跟许多女人的接触,都没有这种感觉。

他兴奋,激动,处在狂热的颠峰。

但,他不知道他已经中毒了。

这是一种奇妙的毒。他在中毒昏睡醒来之后,决不会意识到自己曾经中过毒,只会以为这是自己过份纵欲的疲劳。

这是一种巧妙的下毒方法,任他再­精­明,武功再高也决猜不到。

胡玉凤是用舌尖下的毒……

房内的灯光熄灭了。

窗前月光,霜样的苍白,­阴­冷。

胡玉凤悄然从床上溜下,走进侧房。

点上蜡烛,仔细搜过赤哈王爷脱下的衣服和房内每一件物品,每一个角落,胡玉凤不觉蹙起秀眉。

那颗蜡丸会藏在哪儿呢?

她是来偷那颗藏有密约书蜡丸的。

她协助凌云花和凌天雄夺到蜡丸交给郡主娘娘后,现在又来盗取蜡丸,这举动似乎有些荒诞。

如果知道她的目的,就会觉得她的举动一点也不荒诞,这只不过是她­精­心计划中的一个部分。

她目光落在一个小瓶子上。

打开瓶盖,闻到一股香油的清香,她秀眉顿展,抿嘴一笑。

她回到卧房床上,将“熟睡”的赤哈王爷翻过身子,双手运功在尾椎骨处使劲一按。

蜡丸从赤哈王爷的­肛­门里冒了出来。

狡猾的老­色­狼!

胡玉凤笑着,将另一颗涂上了香油的蜡丸狠狠地塞进了赤哈王爷的­肛­门。

大功告成,一切顺利。

胡玉凤凝视着手中的蜡丸,满脸是凝结着仇恨的怨毒的笑。

熹微的曙­色­,染白了窗棂。

天却还未完全放亮。

丁义将胡玉凤接出赤哈王爷的卧室。

丁义的脸冰冷得象蜡月天里的冰块。

胡玉凤跟在了义身后,娇声问道:“怎么不高兴?你吃醋了?”

丁义板着脸,没吭声。

他的确是在吃醋。

一想到昨夜胡玉凤与赤哈王爷寻欢作乐的情景,他心里就象是爬进了老鼠似的难受。

“别这样好不好?”她柔声贴近他身旁,“我和你一样也是身不由己。”

他的身子猛然一抖。

他想起了他的使命,在花庭假石山中杀死胡玉凤。

他怎忍心杀她?但,这是郡主娘娘的命令。

他狠狠心,穿过花圃月牙门,走向假石山洞。

“这是去哪儿?”胡玉凤问。

他没答话,继续往前走。

胡玉凤觉察到了不对,纱袖一拂,身形微晃,人已飘出三丈之外。

“想走?”丁义低喝一声,人腾空而起,流光闪逝。

蓦然间,丁义已现身在胡玉凤身前的花丛中。

胡玉凤身手再快,却是快不过丁义南天秘宫鬼影飘风的身形。

胡玉凤暗自叫苦不迭。

她此刻若能发出一束牛芒金针,定能叫丁义死无葬身之地,可是现在她身上不仅没有牛芒金什,就连短刀和任何毒物也没有。

除了藏在口腔内的一点迷毒药物之外,她是奉郡主娘娘之命,赤身来到南王府的。

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好狠毒的郡主娘娘!

思索之间,她奋力往回一跃。

丁义铁青着脸追将过来。

一连几个跳跃,丁义追上胡玉凤,将刀勒在她脖子上。

此时,他们的位置恰在假石山洞后。

丁义不愧是南天秘宫第五号杀手,逼追的方向和距离都拿得很难。

丁义也不是个等闲之辈,当胡玉凤知道这一点时,已经追悔莫及。

只要丁义手中的刀一挥,郡主娘娘的命令便完成了。

然而,他的刀呆呆地架在胡玉凤的脖子上,始终没有挥动。

因为胡玉凤正瞧着他在流泪。

她没有求饶,也没有惊慌和恐惧的表现,只是默然地流泪。

眼泪是女人的武器。

尽管它不象牛芒金针那么厉害,但它是一柄软剑,能把男人的心软化。

胡玉凤很少使用这柄软剑,但她是使用这种武器的高手。

“不要怪我。”丁又冷冰冰地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是谁要杀我?”她装聋作哑,明知故问。

“郡主娘娘。”他供出了雇主。

“郡主娘娘?她为什么要杀我?”她转动眼珠,在思索着脱身之计。

“我不知道。”

“郡主娘娘派你杀我之后,会不会又派人杀你?”

丁义手腕一抖。胡玉凤雪白的颈脖渗出一缕鲜血,血顺着刀刃流到刀柄上。

“不会的。”丁义沉声道。

“她能杀我,就能杀你。”胡玉凤冷静异常。仿佛刀刃上淌流的是别人的血,“即使她不杀你,因为你杀了我,凌天雄和凌云花也会杀你的。”

丁义的刀往后缩了缩,刀刃上的压力顿减。

她知道他杀她的决心已开始动摇,心中顿时充满了希望。

她用灼亮的闪着泪花的眸子瞧着他,继续道:“我本是江湖艺班女子,不幸流落到鹅风堡,凌云花虽然收留了我,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你和我也是一样,你曾是南天秘宫的杀手、大内侍卫,现在却也迫不得已听命于凌天雄和郡主娘娘,难道你不想结束这种寄人篱下,听人差遣的奴才生涯吗?”

“我……我和你不同,我……”丁义颤声说着,刀仍没离开胡玉凤的脖子。

“你与我有什么不同?”

“我不能背叛楚统领。”

“哈哈哈哈。”胡玉凤进出一阵悦耳的笑声,“就是那个楚天琪?你以为他相信你吗?

你和他在南天秘宫就一直不和,为了蜈蚣镇的­奸­杀案和师姐勾魂鬼手罗寒梅的事,他才派你来听命于郡主娘娘和凌天雄的。”

丁义瞪圆了眼:“我的事,你怎么全都知道?”

“我需要了解你。”她坦然地道。

“了解我?”他困惑不解。

“我想将我的下半辈托付给一个爱我的,可以值得我信赖的人。”她开始转守为攻。

“我值得你信赖吗?”他盯着她耸肩间无意敞露出的酥胸,心神已开始动摇。

“你是我最可信赖的人,如果不是这样,你早就动手了,何必与我说这些多废话?”她抿嘴浅笑,眼送秋波。

他沉默无言,在权衡利弊,再待作选择。

天空月亮渐明。

花圃景物,逐一在晨光中显露。

胡玉凤心中焦急。她明白只要待天光大亮,她就必死无疑。

她扬起眉道:“实话告诉你,这一年多来,我行于南王府和鹅风堡之间,已捞了一笔不少的钱财,二十万两银票和两小箱金银首饰,够咱俩后半辈受用了……”

“真的?”他眼中闪出异彩。

“当然,”她媚笑道:“我还会骗你?”

“银票和金银首饰在哪里?”

“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若有人来就麻烦了,咱俩换个地方吧。”

“去哪儿?”

“后山山神庙。”

丁义收回刀,手指如飞疾下,点住胡玉凤身上九处大|­茓­。

“你这是­干­什么?”胡玉凤这次显得有些惊慌。

“以防万一。”丁义伸手拉过胡玉凤挟在胁下,“有话咱们到山神庙再说。”

丁义挟着胡玉凤掠过花圃,从三道院墙上飞过,直奔后山。

郡主娘娘小看了丁义。她没想到,丁义虽然怕死,但在金钱和美女面前,他能出卖一切,直至自己的­性­命。

胡主凤小看了丁义。她没想到,丁义这条在金钱和美女面前摆尾乞怜的狗,同时也是一条无情无义的疯狗。

后山腰。

一片荒草,高过人腰。

荒草丛中耸立着一座破庙。

这就是胡玉凤所说的山神庙。

没有香火,也没有庙祝,连路过借居的流浪汉也没有。

只有空中盘旋的老鸦刮噪的厉叫。

为何如此荒凉?

只因不知哪年哪月哪日哪一个人,在破庙后院扔下了一具草席裹着的无名尸体。从此以后,这破庙便成了扔葬无名尸体的坟地。

坟地里扔的多是无名尸体,少不了有屈死鬼。每到夜里,这些孤魂野鬼,都出来哭泣嚎叫,十里之外都可闻鬼嚎之声。

这种地方岂能不荒凉!

庙门已倒坍半边。

庙内山神爷已去了半个脑袋,透过一堵断墙,可看到后院的草席和白骨骷髅。

丁义挟着胡玉凤拨开荒草,迈步进入庙门里。

庙殿左角搁着一堆­干­草,草上铺开一床旧床单。

不知是哪个大胆的流浪汉,竟敢在这庙中留宿?

丁义将胡玉凤轻轻放到­干­草堆上,但没有解开她的|­茓­道。

胡玉凤眼光扫过庙殿,显得有些焦急与不安。

丁义瞅着胡玉凤嘿嘿笑道:“凤嫂,你别指望有人能救你,就算过流浪汉回来了,也只不过是多送一条命而已。”

胡玉凤故作镇静地道:“你还是要杀我?”

“我怎么会舍得杀你?”丁义伸手在她脸蛋上轻轻一捏,“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解开我|­茓­道?”胡玉凤脸上绽开迷人的笑。

丁义心神一荡,伸出手指。但,手指在离她身上寸许处的空间顿住。

“你还不相信我?”她笑靥如花。

丁义咬了咬牙道:“你不是说我只是一条狗。过去是南天秘宫的狗,现在是郡主娘娘。

凌天雄和你的狗,狗除了听主人的命令之外,没有能自作主张的时候,对吗?”

胡玉凤眼中透出无限的温柔:“原来你在为这件事生气?我不过是说着玩的,试一试你究竟是不是真心爱我,难道你不愿意做我怀中温柔的小狗吗?”

他只觉心火炽热,体内蓦地腾起一团烈火。

他强庄着心火,愤然道:“我也要做一次主人!告诉我,那些银票和金银首饰在哪里?”

她娇唤地道:“你是要我,还是要那些银票和金银首饰?”

他没有犹豫:“我都要!那些东西在哪里?”

她轻叹一声,装出惋惜的样子:“在鹅风堡我卧房的地板下。”

“你没骗我?”他沉声问。

“我怎么会骗你?”她眼中滚下两行泪水,一副楚楚怜人之态。

“好,如果真有这笔财产,我马上带你远走高飞,去一个任何人也找不到咱们的地方。”他神情激动,手指颤抖,猛然抓住她的双肩。

“你真爱我?”

“是的,是的。”他狂吻着她的秀发、前额和脸腮,“我需要你。”

“解开我的|­茓­道,咱们好好……乐一乐。”她呻吟着道。

他的手指在她身上一连几点,将她搂在怀中。

她吟笑着紧贴住他的身子,在他欣然入巷,正喘着粗气奋然大动时,纤细的手指悄然戳向他脊椎要|­茓­。

蓦地,他弹身而起,二指点中她胸部天突|­茓­。

“臭妖婆,你果然想暗算我!”丁义退后一步亮出了双刀。

胡玉凤偷袭未能成功,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冷声笑道:“癞哈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丁义微微一怔,随即道:“你不要逼我,我真会一刀杀了你。”

胡玉凤冷森森地道:“现在是轮到我杀你了。”

“白日做……”

“梦”字还未出口,一股劲风从丁义背后袭到。

原来庙中胡玉凤的救兵到了!

虽遭袭击,丁义并不慌乱,也未把来人放在心上,南天秘宫第五号杀手,江湖上能有几个对手?

“呀!”厉啸出口,双刀交叉向身后劈出,刀法之诡诈,刀势之凶猛,令人惊骇。

一声低低的冷喝,“当!当!”双刀坠地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咔嚓!”的脆响。

这声脆音,是丁义在世上最后听到的自己颈骨断裂的声音。

丁义厉啸声尚在庙殿内嗡响,还未冲出院空,他的头已软叭叭地歪倒在一边。

来人将手缓缓松开,丁义的尸体怦然倒地。

“华哥!”胡玉凤扑倒在来人的怀中,“你怎么……才来?”

来人就是三才秀士王秋华!

王秋华英俊的面孔上一片冷漠,冷冷地推开胡玉凤:“蜡丸可到手了?”

胡玉凤点头道:“到手了。”

“好,按原计划行事。”王秋华身形一闪,从断墙处掠出庙殿。

“华哥!”胡玉凤叫着追了过去。

庙殿外的坟院里,除了具具白骨和草席卷着的死人,以及满天的雾气,哪里还有王秋华的踪迹?

二十、山雨欲来

浓浓的雾在天地间弥漫。

天愈亮,雾却愈大。

能见度很低。

近处,雾中之物,影影绰绰,似真似幻。

远处,一片翻腾的云海,什么也看不见。

这样的鬼天气,少见的浓雾,可苦坏了丐帮洪小八、常成全、黄铭志一行人。

他们瞪圆着大眼,勾勾地盯着南王府后宫院门,可看到的只是一片混炖的模糊。

“妈的!该死的、千刀剁万刀剐的、不得好死的雾!”洪小八跺着脚恨恨地骂着,两道鼻涕流到了嘴边。

蹲在他身旁的王小娟掏出手帕,捏住他的鼻子,低声道:“幸亏这雾,否则又有人看见你这大男子汉流鼻涕了。”

洪小八鼻孔使劲一缩道:“流鼻涕有什么要紧,谁不曾流过鼻涕?万一要让赤哈王爷那三个混帐趁雾逃走了,那可不得了!”

“不会的。”王小娟将他鼻子使劲一扭,“千手怪圣说他们要坐马车走,即使是在雾中,咱们会连马车也看不见?”

洪小八眼珠子一转,反手在她鼻尖上一捏:“还是你聪明,真逗人喜欢。”

“嗯,瞧你……”王小娟娇羞地低下头。

“喂,留神!”此时,路边草丛中常成全发出了警告声,“后院门有动静!”

南王府后宫院门打开,一辆高蓬马车从门内驶出。

浓雾中响起了马蹄敲击路面和车轮的滚动声。

马车从窄小的山坡路上颠腾驶过。

洪小八打出个手势,示意不予理睬。

王小娟拉住他手臂道:“你打手势­干­什么?”

洪小八瞪眼道:“给他们下命令呀。”

王小娟翘起小嘴:“你真笨,这么大的雾,谁能看到你的手势?”

“嘿嘿。”洪小八裂嘴笑着,抬头摸摸后脑勺。

尽管丐帮兄弟没有看到洪小八的手势,但谁也没有动。

所有的人都已预先接到了千手怪圣送来的消息,这第一路马车是郡主娘娘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洪小八和乞帮弟子仍蹲在路边草丛中耐心等待。

半个时辰后。

浓雾渐开,阳光象一丝丝金丝在雾中闪烁。

山坡路面和树木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南王府后宫院门再次打开。

两辆马车带着隆隆的响声。从洪小八等人的眼前驶过。

没错,按千手怪圣的消息,这就是赤哈王爷的马车!

洪小八抿­唇­打出一声长哨。

常成全、黄铭志带着一群丐帮弟子牵马从山坡林中奔出。

刹时,坡路上响起一阵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

马蹄声由近至远,在山坡角处消失,只有坡路上的碎石还在惊悸地颤栗。

赤哈王爷走了,可洪小八还没有走。

他还在等待。

花布巾唯恐这是郡主娘娘的金蝉脱壳之计,所以留下洪小八以防万一。

浓雾散尽。金­色­的阳光洒在坡路上。

南王府后宫院门紧闭,院内静悄悄地一点动静也没有。

“老叫花子疑神疑鬼,害小爷在此老等,真无聊。”洪小八扁嘴咕噜着道。

“别急嘛。”王小娟道:“我看那老家伙说的很有些道理。”

洪小八道:“那老家伙说的哪一件事没道理?有道理的事不一定全对,没道理的事不一定不对。”

“对,”王小娟点头道:“有道理。”

洪小八舒臂打个哈欠:“咱们还是走吧,说不定常成全和黄铭志那两小子已将赤哈王爷逮到手了。”

此时,南王府后宫院门突然打开了。

两辆马车旋风般从府内冲出。

马车从坡道上斜飞而过,路上碎石溅得高高飞起。

马车奔得如此疾快。

车夫如此高超的车技。

车内不是赤哈王爷,又会是谁?

“老家伙算得真准!”洪小八从草丛中高高跃起。

王小娟抿­唇­打出个不响的长哨。

“哎,看我的!”洪小八在王小娟肩上一拍,翘嘴打出长哨。

哨声尖厉,洪亮,如老龙吟空,直冲九霄云天。

十余名丐帮弟子牵马从林中奔至。

“追!”洪小八高声喝叫,与王小娟双双跃上坐骑。

十余骑踏着坡道碎石,溅着一溜火星,转过道口,刹时不见。

马车在山坡角转上西向大道。

十余骑折上西向的山拗小路,两骑跟着马车踏上大道。

驶不出五里。大道方向上空腾起一支蓝­色­火焰箭。

洪小八向身后的一名丐帮弟子下令:“放箭!通知前面弟于在青石桥前动手!”

“是!”丐帮弟子弯弓搭箭,向空中­射­出一箭。

碧净的天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烟雾线,接着绽开一朵红­色­的火花。

“真好看!”王小娟禁不住勒马观看,拍手叫好。

“好看的还在后头哩!”洪小八得意洋洋地晃晃头,猛一磕马刺,向前冲去。

十余骑象一支支利箭,从山拗小路上­射­向山脚的清渡河。

清淀河,一条不出名的小河。

河水绕西山而过萦回如带。

河水最急的地方在西山坳口。

水最急,水面也最窄,青石桥就架在这段水面上。

这是西行转北或转南的必经之路,南王府西行的两辆马车必定经过这里。

两队丐帮弟子横在桥前。

每队十八人,两队共三十六人。

每人手中一根打狗棍,棍头相连,棍身交叉,已结成打狗阵式。

两队丐帮弟子身前还站着一人,便是堂堂的丐帮帮主洪九公。

洪九公执杖而立,神情肃穆,脸­色­铁青,俨然就象是阎王殿的铁面判官。

南主府两辆马车在路上停住。

马车夫惊惶地勒住缰绳,拔着马头,想将马车掉回头去。

洪小八十余转从山坳道上冲出,恰恰将马车退路阻住。

马车夫惊恐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洪小八拍马上前:“赤哈王爷滚出来!”

有帮主洪九公在此撑腰,洪小八可谓是勇敢异常!

马车夫愕声道:“您在说什么?赤哈王爷是谁?”

洪九公眼皮一眨,闪过一道犀利的目芒。

洪小八厉声喝道:“卖国狗贼,别装蒜了!快叫车内的赤哈王爷滚出来!”

马车夫道:“众位壮士,你们要是抢劫就算是找错门了,我们这不过是两辆空车。”

“空车?”洪小八瞪圆了眼,“放你娘的狗屁!”

王小娟跟着嚷道:“胡说八道!”

洪九公不觉皱起眉头。

马车夫道:“你们要是不信,打开车门看看就知道了。”

“不信,我就是不信!”洪小八叫着跃身下马,走向马车。

另外两名丐帮弟子也急步跟身上前。

洪小八和丐帮弟子打开车门,不禁一声轻“哦”,果然是两辆空车。

洪小八朝马车夫怪声吼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车夫道:“怎么回事,我们不知道,我们是奉管家的命令,去沙溪烷接几个卖到南王府的丫环的。”

王小娟紧追着问道:“你们为什么驾车驶得这么快?”

马车夫道:“到沙漠浣来回近百里,管家命我们一天赶回,这车不快能行吗?”

被人捉弄的滋味极不好受,每一个人都感到恼怒。

马车夫抬头看看天­色­,低声问洪小八:“我们可以走了吗?”

洪九公手一摆。桥头丐帮弟子收起打狗棍,分侍到桥道两侧。

马车夫挽起缰绳,抓起了马鞭,但没吆喝牲口。

洪小八没下令让走,他们不敢走。

“滚!”洪小八爆发出一声大喝。

“驾!驾!”马车失急急发出吆喝,策马冲上青石桥。

洪小八走到洪九公身旁:“帮主,咱们现在怎么办?”

洪九公翁声道:“去鹅风堡,等候其它各路弟子的消息。”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冲霄塔塔尖上。

石塔在阳光中闪着灿灿金光。

自从杨玉回鹅风堡重任堡主之后,这座象征着鹅风堡­精­神的石塔又重新直起了腰­干­。

它昂首挺胸,在流灿的红光中卓立在天坛顶峰之上,以三朝元老的身份,俯视着堡内的簇簇新房。

塔前四门,已有庄丁把守。

守塔门的庄丁都是忠于职守,武功卓著的老庄丁。

他们的总管是陈青志。

陈青志已向庄丁宣布,冲霄塔重新定为庄中禁地,没有庄主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塔。

凌云花领着胡玉凤来到冲霄塔前。

陈青志跨步迎上前:“在下陈青志叩见庄主夫人。”

“不必多礼。”凌云花对陈青志这种改口称呼,颇觉得满意,“请告庄主,云花带胡玉凤来见。”

“请庄主夫人稍待。”陈青志转身进入石塔。

陈青志自始自终没瞧胡玉凤一眼,也没和她说一句话。

胡玉凤抿­唇­道:“花姐,陈管事也未免大傲气了,姐姐来了,居然也不卖面子,真叫你在此等候。”

凌云花却不在意地道:“他这人是有些古板,做事过于认真,但他为人忠厚,对鹅风堡忠心耿耿,武功远在你我之上。是个难得的人才,我们无须与他计较。”

胡玉凤抿抿嘴,没再说话,眼底里闪过一道冷冷的寒光。

陈青志复从石门走出,朝凌云花拱手道:“庄主夫人请。”

胡玉凤眉头微蹙,他居然连凤嫂的名字也不肯提一提!

陈青志引着凌云花、胡玉凤径直登上塔顶层。

胡玉凤瞧着眼前光溜溜的石壁,脸上充满着困惑。

凌云花沉声道:“请陈管事开门。”

陈青志在一扇石壁上揭下九块虚坡的石砖,然后从衣兜里取出九片钥匙Сhā入砖后的锁孔,依次将锁打开,石壁悄然旋开,露出了一个回转过道。

胡玉凤从未跟凌云花进过石塔,对这扇制造得如此­精­妙、严密的石门,很是惊叹。

凌云花看到了她惊愕的表情,不觉道:“这塔内原布有很多的机关,现在都已拆除了,就只剩下这道暗门。”

“神奇,真是神奇得令人不可思议。”她有意扭着腰肢,话音带着恭维,神态透着妖媚,目光直瞟着陈青志。

“庄主在天霄室内等候。”陈青志侍立门旁发话。

“凤妹随我来。”凌云花拉起胡玉凤的手相继进入暗道。

陈青志关上石门,静立在门旁等候。

天霄室一间普通的房间。

一道木板将小房分成内外两室。

外室,一张方桌,四张靠椅,两张茶几,除此外,什么东西也没有。

吕天良端坐在靠椅中。

胡玉凤瞧到吕天良,眼中目光一闪,随即急步向前,单膝跪地道:“胡玉凤拜见庄主。”

吕天良还未说话,凌云花抢了过来,双手扶起胡玉凤道:“天良别装啦,叫庄主出来吧。”

“什么?”胡玉凤故作惊状道:“他……不是庄主?”

“娘,我……”吕天良本是按杨玉的意思来见胡玉凤的,见凌云花这么一说,一时不知如何办才好。

内室帘门挑开,杨玉弓着身子走了出来。

“爹。”吕天良招呼一声,忙从靠椅中站起。退到一旁。

“你就是杨玉?”胡玉凤惊愕万分,居然忘记了称呼庄主。

这一次,她不是做作,是真正的惊异。她没想到,叱诧风云被人敬为盟主的杨玉,竟会是如此模样!

“不错。”杨玉点点头,“我就是杨玉。”

“胡玉凤拜见庄主。”她再次准备施礼。

“不必这样。”杨玉急忙伸手阻拦她。

她心思一动,运动功力强行施礼:“不行,这礼是无论如何不能少的。”

杨玉身子一晃,往后连退数步。

“师傅!”吕天良跃身上前,右手托住杨玉,左手向胡玉凤推出一掌。

胡玉凤“扑通”一声,跌倒到壁角。

“凤妹!”凌云花抢了过去,将胡玉凤扶起。

杨玉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胡玉凤嘴角也渗出一缕鲜血。

杨玉暗自纳闷:胡玉凤为何硬要运功施上这一礼?

胡玉凤惊骇万分。吕天良刚才这一掌只是轻轻一推,竟有如此劲力,他又叫杨玉为师傅,难道他已得杨玉武功真传?

杨玉暗想:这个女人城府甚深,一定要提醒凌云花小心。

胡玉凤惊骇之余已拿定主意。杨玉武功尽失,已不足为虑,这个扮装成杨玉的吕天良一定得尽快设法除掉。

胡玉凤挣开凌云花的手,浅浅一笑:“我不碍事。”接着,急急上前道:“庄主不要紧吧?”

吕天良扶杨玉在椅中坐下。

杨玉喘了口气、也浅笑道:“我不要紧。听云花说,你已将蜡丸从赤哈王爷那里偷回来了?”

“是的。”胡玉凤点着头,从怀中取出蜡丸搁到桌上,“这就是那颗蜡丸。”

杨玉颤巍着手拎起蜡丸看了看:“谢谢你,你现在去帐房领二百两银子。”

就这么打发自己走了?胡玉凤感到有些意外,但她扁扁嘴却没有说什么。

“是,庄主。”胡玉凤垂下头,躬身后退。

“还有,关于我生病和天良乔装我的事,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杨玉吩咐道。

“遵命。”胡玉凤嘴里应着,暗中却牙齿咬的格崩直响。

“杨玉,你怎么……”凌云花为胡玉凤不平,正欲与杨玉争吵。

杨玉柔声打断她的话道:“云花,咱们等会再说。”

胡玉凤退至房门口。

吕天良突然问:“凤嫂,你为什么先夺我的蜡丸,现在又舍身将蜡丸盗回来?”

“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去问你娘吧。”

胡玉凤甩下这句似铁似刀似水的话,便大步离去。

杨玉伸手拨开石壁上的一块浮砖,将嘴凑近砖后的一个小圆洞道:“陈青志,送胡玉凤出塔。”

小圆洞里传来了陈青志低沉的声音。“遵命。”

凌云花秀眉高挑,气呼呼地道:“凤妹夺蜡丸是为了我,盗蜡丸也是为了我,这都是我叫她做的。你们这样待她,实在是有些大过份了!”

杨玉转过身缓声道:“我看这女人不简单,你要小心一些才是,况且她来历不明,投靠到鹅风堡不知有何用意?”

凌云花早已被胡玉凤迷住心窍,视她如亲姊妹,听到杨玉的话不觉更是怒气冲冲:“你不相信她,我相信她!如果你要赶她走,我就马上离开鹅风堡!”

杨玉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

“我用不着你教训我!”凌云花厉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有我在就没你在,有你在就没我在,你我永远都不能在一起。”

“云花!”

“好啦!我去黄山白鹤庵出家当尼姑,行不行?”

杨玉一阵气促,脸­色­变白。

到这种时候,她还在嫉妒她的情敌宋艳红!

“哎呀呀!你们俩口子怎么一见面就总是吵嘴?”云玄道长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哪一天两人能凑在一起安安静静过日子?”

花布巾随后而出:“臭道土,你就爱管这种闲事,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就由他们去了结,你不用­操­这份空心。”

“言之有理!”洪一天嚷着跨步进入外室,“咱丐帮的事要是外人敢Сhā手,老夫就要打断他的狗爪!”

冷如灰和何仙姑也跟着从内室走出来。

凌云花咂起嘴,不服气地道:“云玄道长,你给咱们评评理,胡玉凤舍身冒死从赤哈王爷手中盗回蜡丸,他们竟然如此待她,这是不是公平?”

云玄道长瞅瞅花布巾,扁扁嘴居然没出声。

凌云花眉头一皱,凑近花布巾:“花爷爷,您说呢?”

她从小拜花布巾为­干­爷爷,花布巾对这位调皮任­性­的­干­孙女,历来都是有几分袒护。

花布巾拍拍手中酒葫芦道:“依花爷爷说,如果胡玉凤不用酥心香夺取蜡丸,也就用不着她去舍身冒死盗蜡丸了。”

“花爷爷!”凌云花抢起双拳在花布巾身上敲打着,“您敢吃里扒外?”

冷如灰正­色­道:“诸位前辈,咱们还是先看看这蜡丸吧。”

刹时,室内呈现一片宁静和肃穆。

所有人的眼光都盯住了桌上的蜡丸。

虽然每一个人都知道蜡丸里藏着的是什么,但没一人不觉得心在急剧地跳荡。

杨玉伸手捏开蜡丸,取出一小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在桌面上。

这是一张极薄的特制宣纸,上面写着一份密约书,共五条条款,第一款便是割让九城士地。

密约书上有郡主娘娘、楚天琪和赤哈王爷及赤哈王爷代后金太祖的亲笔签名。

种种谣传和一切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洪一天叹口气道:“想不到果然是琪儿。”

冷如灰道:“徐怀义所言,果然不假。”

花布巾沉声道:“本帮两路伏兵都未能截住赤哈王爷,现在就等少林十八僧的消息了。”

杨玉看了脸­色­灰白的凌云花一眼道:“事不宜迟,等十八僧消息一到,咱们立即采取行动。”

众人凑到桌上,指着密约书低声议论。

凌云花板着脸没说话。她心中既在为京城的琪儿,也为刚才负气而出的胡玉凤担忧。

此刻,陈青志正引着胡玉凤在塔梯上行走。

她一踮一扭,走得很慢。

陈青志不得不在每一层塔梯口停下步来等她。

所以,他们走了这么久,还才下到第二层石塔走道。

“哎唷!”胡玉凤突然一声惊叫,歪倒在走道里。

陈青志扭回头冷冷地道:“怎么回事?”

“我扭伤腿踝了,哎唷,好痛!”胡玉凤攒着眉,神态娇媚已极。

陈青志沉声道:“快起来吧。”

“志哥哥,我脚扭伤得这么厉害怎么能起得来?不信,你瞧瞧。”她娇声滴滴,抬手撩起衣裙,露出修长的白如凝脂的双腿。

这是大胆的诱惑。一般的男人无法逃脱她这致命的一招。

陈青志厉声道:“快起来!”

她又遇到了一个不同一般男人的男人。

“你……不能扶扶我吗?”她声音像磁石般吸人。

陈青志铁青着脸扬手拍出一掌。

“哎唷唷!”胡玉凤从地上高高蹦起,“和你闹着玩的,­干­嘛认真?”

陈青志转身走向梯口。

胡玉凤瞧着他的背影,心念甫转。

陈青志在鹅风堡深得上上下下人的信任,有时候他一句话比庄主还要管用。

如果能让陈青志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整个行动便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世上难道真有不嗅鱼的猫?

她脚步骤然加快。

陈青志已到塔底,按刚才的习惯停步在梯口等待。

胡玉凤悄然扑到他身上,双臂缠上了他的脖子。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硬汉子……”一口热气喷到他脸上。

她的肌肤柔软,光滑、犹如丝缎。

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如黄莺歌唱。

他凝身未动,似乎在考虑。

她几乎认为自己已经成功了

突然,一股巨大的震力传到她的身上,她象遭到雷击似地往后弹出,直撞到塔壁上。

气血翻腾,全身骨架仿佛都已被震散,嘴里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这是第一个男人拒绝她的主动要求,并且对她如此粗暴!

她心中腾起熊熊毒焰。

但,她却抹去­唇­边的鲜血,朝陈青志嫣然一笑。

陈青志淡淡地道:“凭你的内功,这点功力伤不着你的。”

“谢谢。”她潇洒地摔摔秀发。

“请随我来。”陈青志踏步走向塔门。

陈青志打开塔门,大声对门外的庄丁道:“领凤嫂去帐房领赏银二百两。”

胡玉凤抛给他一个迷人的笑,出了天霄塔。

踏下石阶,胡玉凤的脸变得冷森可怖,咬紧的牙缝里透出几个冰冷的字:“我一定要杀了你!”

印月大师带着少林十八僧赶到了鹅风堡。

鹅风堡内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十八僧中,九僧受伤,两僧伤势颇为严重。

少林十八僧名扬天下,武功技压群雄,有“十八金刚天下无敌”之誉,今日伤者居然过半,怎不叫人心惊胆颤?

天­阴­沉沉的。

更增添了鹅风堡几分沉闷的气氛。

冲霄塔顶。天霄室。

杨玉、花布巾、洪一天、云玄道长、冷如灰、印月大师。凌云花、吕天良和刚刚赶来的天一禅师在座。

房间太小,人这么多,本来就紧张的气氛,显得更加紧张。

天一禅师问道:“十八僧的伤势如何?”他刚刚赶到故发此问。

冷如灰抢着答道:“七僧轻伤已经痊愈,另两僧的伤,何仙姑说也无大碍,过一、二天便可再战,另外九僧都没受伤。”

“阿弥陀佛,这我就放心了。”天一禅师轻吁口气,又道:“十八僧联手怎会受伤?难道对方是……”

他眼光瞟了一下杨玉没继续往下说,因为当前唯一能战胜十八僧联手的“十八罗汉杖”

的,只有“销魂神功”,而只有楚天琪才会销魂神功神功。

印月大师截口道:“那倒不是。十八僧误中敌计,分散阻截,结果遭到禁军四大将军李冰心、李灵琪、胡空净和李空泽的伏击,故而受伤。”

天一禅师道:“这禁军四大将军可是当年少林寺的悟空、悟­性­、悟净、悟灵四个武僧?”

“阿弥陀佛!”印月大师道:“正是此四人。少林寺虽然早已将他们逐出山门,但总脱不下­干­系。”

冷如灰道:“赤哈王爷已经逃脱,不知他出关之后,是否会立即出兵攻打边关?”

吕天良忍不住Сhā嘴道:“密约书已经落在咱们手中,我想他不会发兵攻打边关。”

“依老夫说不一定。”洪一天翘着胡须道:“后金贼子对大明江山虎视眈眈已久,这种机会他们怎会放弃?我打赌,只要禁军在京城起事,他们一定会大举进兵中原!”

众人心中怦然一跳。谁说乞丐王说的没有道理?

云玄道长道:“现在的关键就是要阻止禁军在京城叛乱。”

凌云花的脸一时红、一时白,神情显得异常紧张。

杨玉脸­色­苍白,但神情一直十分镇静。

天一禅师道:“老纳匆匆赶来,就是有两个消息要告诉大家。”

所有人目光转到了天一禅师脸上。

“第一,两广巡抚快骑已过郑州,不日即将到达京城,另外皇上已暗在通县、宫厅调集兵马,看来对禁军谋反之事已有觉察。”天一禅师微喘口气,又道:“第二,郡主娘娘已于今日清晨动身赴京。”

凌云花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郡主娘娘赴京城了?”

天一禅师点点头:“据南王府内可靠消息,郡主娘娘此去京城是叫楚天琪提前起事。”

花布巾轻“嗯”一声道:“其它各路可还有什么消息?”

杨玉朝吕天良点点头。

于是,吕天良道:“刚接到线上送来消息,山东、河南、山西三省已在调集勤王兵马,准备入京护驾。”

“花爷爷!”凌云花突然大声哭叫起来,“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琪儿,一定要救琪儿!”

花布巾尚未答话,洪一天大声道:“小丫头,咱们要不是为救琪儿,也就不上鹅风堡来了。”

印月大师道:“少林十八僧却是看着杨玉面子而来。”

凌云花哭着挥动双手:“不管你们为谁而来,只要能救琪儿就行。”

花布巾将手中酒葫芦往桌上一墩:“请杨大侠下令。”

杨玉目光凝重地扫过众人的脸,沉声道:“只有立即赴京城制止禁军叛乱,才能解救国家积卵之危,避免生灵杀戮,防止外番人侵,为此目的,我武林志士马革裹尸,义无反顾。”

杨玉虽然功力已失,病体尚未恢复,但这几句话字字掷地有声,不由人心生敬意。

杨玉深吸口气道:“传鹅毛令代行武林盟主令,丐帮三十万弟子即赴京城护驾,防止禁军叛反。”

洪一天道:“丐帮帮主洪九公,已于前天率三十万丐帮弟子动身了。”

“请花、洪二位老前辈,以鹅毛令邀请武林前辈无形剑客吕公良、青虹神剑张阳光、天山双刃尹泽鹏,芦小河,与少林十八僧一道即赴京城,以对付禁军侍卫中的高手。”杨玉继续下令。

洪一天未等花布巾说话,左手抢过酒葫芦,右手在胸脯上一拍:“这事包在乞丐王身上!”

杨玉对云玄道长道:“请道长传令武林各派,集合弟子在总坛候命,以防事变。”

云玄道长道:“请杨大侠放心,连日来十大门派已传谕各帮派,大家都早已有所准备。”

杨玉目光转向凌云花:“云花,琪儿能否有救,鹅风堡数百人能否免于一死,全都要看你了。”

凌云花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淌着泪道:“我马上去京城劝说琪儿!”

杨玉点点头:“让天良暂且扮装我与你先行,我随后赶来。”

凌云花点着头、全身一阵哆嗦。

杨玉缓缓站起身:“天一亮,大家立即启程。”

徐怀石的蜡丸总算没有白送。

杨玉和凌云花若能劝说楚天琪放弃叛反,国家能避免一场灾难,楚天琪和鹅风堡数百人也能免于一死。

鹅风堡忙乱起来。

仓促之间要上京城开大仗,许多的事要准备,堡内乱得就象个马蜂窝。

忙乱之中,所有的人都忘掉了一个人,那就是自从杨玉回鹅风堡后,就一直躲在后庄院小阁楼里不曾出来的凌天雄。

凌天雄真还在小阁楼吗?

在小阁楼里的是凌天雄,还是凌天雄的替身?

这是一个谜。

一个横竖交错的谜。

楚天琪能听劝告放弃叛反吗?

三十万乞丐大军能斗得过十万禁军?

皇上能否赦免楚天琪和鹅风堡?

胡玉凤又有何新­阴­谋?

二十一、石崖下的决斗

深邃的夜空,黑洞洞,灰乎乎,显得高深莫测,神秘兮兮。

缱绻的浮云,在空中勾划出一个个偌大的疑问号。

明天将又是怎样?

谁也不知道。

胡玉凤的身影像幽灵般飘过后庄院坪,闪进小阁楼禁地。

她闪亮的眸光扫过四周,再次移动莲步。

蓦地,她登登地往后退数步,停在小院墙的青石小道上。

小道中人影乍现,像是平安幻化而来。

好俊的轻功!

当她看清来人的面貌时更为惊讶,不禁脸­色­倏变。

来人是扮成庄主杨玉的吕天良。

她面含微笑,欲言又止,心中在思索对策。

她是来此会三才秀士王秋华的,怎能告诉吕天良?

她知道此刻必须保持镇定,而女人保持镇定的最好方法就是微笑。

吕天良再次发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一定要问?”她垂下头低声道。

她心中已拿定了主意。

“一定。”他声音冷峻而严肃。

她扬起头,一双灼亮的眸子瞧着他:“我去看凌庄主。”

“凌庄主?”他一时不知她所云。

“就是凌天雄啊。”

“凌天雄?这么晚民,你去看他做什么?”吕天良紧紧逼问。

胡玉凤翘起兰花手,故作羞态道:“天一亮,我就要随花姐去城了,来向他道个别。”

吕天良为人正直,对男女私情之事不很敏感,于是问道:“你与凌天雄是什么关系?”

胡玉凤对吕天良不识风流韵事的神态觉得好笑,禁不住发出一阵格格的笑声。

吕天良唬起脸道:“你笑什么?”

“不笑什么。”她说不笑却仍在笑,“你想知道我与凌天雄是什么关系,你跟我到小阁楼卧房就知道了。”

他听懂了她的话,不觉脸刷地一红:“你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她毫无忌地反诘道:“他未婚,我未嫁……”

“可他有病在身。”他急着打断她的话。

“只有我才能治好他的病,没有我,恐怕他早死了,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你娘。”她闪着火焰的眸子紧盯着他。

他语塞了。

她这么说,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是在暗中监视她,但没想到会弄出如此一个尴尬的场面。

他迈步准备走出青石小道。

“吕天良。”胡玉风轻声唤住他。

吕天良惊愕地扭回头,他不明白胡玉凤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你真要去京城劝说楚天琪?”她严肃地问。

她已掂过了吕天良的份量,这个未见过世面的青年武功虽高,论心计却不是自己的对手。

吕天良怔了片刻,困惑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眸光牢牢地盯着他:“不知你想过没有,如果皇上赦免了楚天琪,他回到鹅风堡后,你和杨红玉将与他如何相处?”

“你……”吕天良涨红了脸,“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她淡淡地道:“我说的只是可能有的事实。”

“不会有这种事的。”

“会,很可能会。”

吕天良想了想道:“楚天琪和丁香公主会住南王府,不会住鹅风堡。”

胡玉风正­色­道:“我敢断定皇上决不会赦免郡主娘娘,南王府今后已不会再存在了。”

“即使楚天琪和丁香公主住到鹅风堡,我想也不会有什么不便之处。”

“你以为皇上会让丁香公主离开皇宫吗?”

吕天良的心陡地一跳,脸­色­由红转白。

胡玉凤盯着他又道:“你不要忘了,怀玉是楚天琪和杨红玉生的儿子。”

“你这个妖婆!”吕天良厉声喝着,闪身抢到胡玉凤身旁,左手扣住她肩井,右手掌高高扬起。

胡玉凤知道她刚才的话击中了吕天良的要害,凭这一招,她可让吕天良陡时丧命!

她毫无畏惧地扬起头,将高耸的胸脯贴向他胸膛:“想杀我?动手,动手呀!”

他松开手,托地往后跃出一丈。

他脸­色­­阴­森得可怖。

她心中暗自发笑。

“这是谁告诉你的?”吕天良沉声问。

“你娘,除了她还会有谁知道这秘密。”

“我会带杨红玉离开鹅风堡,去义父那里居住。”

“杨红玉不会跟你走的。”

“你说什么?”吕天良瞪圆了眼。

“我说杨红玉不会跟你走。”胡玉风耸了耸肩。

“胡说!”吕天良低吼着道:“她爱我!她一定会跟我走。”

“她爱不爱你,我不知道。”胡玉凤带着一丝嘲弄的口吻道:“但我知道他爱儿子怀玉,关心楚天琪,这却是事实。”

他没反驳,也没有说话。他认为杨红玉爱儿子和关心楚天琪,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胡玉凤眨眨眼道:“花姐视怀玉为命根子,自然不会让他离开身边,如果要杨红玉抛下儿子跟你走,她会愿意吗?”

他默然无声,心中隐隐发痛。

她的话像刀刃刺伤了他的心。

半晌,他咬咬牙,毅然道:“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劝楚天琪放弃叛反­阴­谋,求得皇上赦免,你休想阻扰我!”

她浅然一笑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想阻扰你,相反,我要竭尽全力与你娘一道劝说楚天琪,你我是同一个目的。”

他皱起眉:“你刚才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她盯着他:“因为我关心你,你是—个值得所有女人关心的男人。”

她说完话,衣袖一拂,从他身旁飘然而过,直向小阁楼房走去。”

吕天良在夜­色­深沉的庭院中默然地伫立着。

胡玉凤的话像一块巨石掷入塘水,在他平静的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浪花。

突然,他眸光一闪,竖起了耳朵。

他听到了一丝异响。

“嗤!”又是一声,来自假石山后。

他身形骤起,迅厉无伦地掠过院空,扑向假石山洞。

一条人影从假石山洞飞出,速度之快,令人惊诧莫名。

一道发光的亮物在空中曳过,留下一颗流星轨道似的痕迹。

来人有意留下逃遁的方向,让吕天良去追赶!

很明显,这是致命和诱惑。

然而,吕天良一声清啸,身如百里流光向流星追去,其势比流星更快、更急。

吕天良心高气傲,此刻又是心火躁动之时,岂能见贼不追?

眨眼间,两道流光已闪逝到鹅风堡外的后山坳石崖下。

来人骤然止步,停立在小山石道上,但没回身。

灰蒙的月光照着来人矫健、均匀的身材,和一身青­色­的夜行衣靠。

“什么人?”吕天良冷声喝问。

“三才秀士王秋华。”

王秋华的名字从来没有听说过,但三才秀士的绰号却似曾相识。

吕天良想了想道:“阁下可是­阴­残门的人?”

“不错。”

“哦,在下听说­阴­残门二十年前就已解散,阁下为何还承认中­阴­残门人,难道­阴­残门又已重立山门?”

“这不­干­你的事。”王秋华缓缓地转回身来。

吕天良面对的是个蒙面人,既然来鹅风堡做贼,蒙面也就不足为怪。

“阁下夜闯鹅风堡,不知有何指教?”

“向你讨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的人头。”王秋华声音很平静,那神态像是个专向人讨人头的老手。

吕天良沉声道:“不知阁下为什么要讨我的人头?”

“因为你必须死。”王秋华眸子里­射­出两道慑人的煞光,刹时,温柔的双眼变成了可怖的狼眼。

任何人触到这双眼睛,都会打心眼里冒寒气。这是一双只有噬人野兽才有的眼睛。

吕天良着实吃了一惊。

他并不怕死。但,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必须死的原因。

他镇定地道:“阁下能告诉我,我必须死的原因吗?”

王秋华犀利的目芒盯着他,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吕天良坦然地道:“阁下说出原因,如果真有理由,在下脖子上的这颗人头,绝不吝啬,任凭阁下讨去就是。”

王秋华冷声道:“没有头的人便是死人,我认为你已不需要再知道什么。”

“好。”吕天良瞳仁里突然亮起寒芒,两眼在黑夜中熠熠发亮,“阁下打算怎样讨我脖子上的人头?”

“一切手段!”语音未了,王秋华闪身疾进,左掌虚晃,右手二指直戳吕天良双眼。

吕天良没料到对方会在说话之间就突然发动。心中一凛,仅这一凛之间,对方二指已戳到眼门。

吕天良得杨玉“移形幻影”绝技,纵在猝然之间,要躲这一招并不十分困难,但这小子气傲得很,恼对方手段之毒辣,偏偏赌气不肯躲让。

他不假思量,左手骈起食中二指,倏然戳出!

如果王秋华不肯撤招,结果只有一个,两人各夺对方双目,都要变成瞎子。

王秋华大喝一声,化指为掌,平推而出,身形急急后退。

三才秀士今日第一次遇上真正的对手!

吕天良欺身而进,得势不饶人,双带连连拍出。

嘭!嘭!嘭!几声震响,山坳石崖颤栗,回声悠悠。

王秋华与吕天良相距十步,冷眼相望。

吕天良为何暗中跟踪自己?

难道他对自己的行径已有所怀疑?

她抿嘴微笑道:“吓了我一大跳,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你。”

吕天良板着脸,沉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几掌迅如电光石火,只是在一瞬之间,两人已经拆过十招。

王秋华动手前认定自己能取吕天良­性­命的信心,已开始动摇。

这十招,他已竭尽全力。

但,他并未气馁。他认为他仍有能力杀死吕天良。

吕天良巳胸有成竹。

这十招,他尚未使出全力。

但,他并未轻敌。他知道他要将对方摆平或是擒住对方,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王秋华手在腰间一拍,一道寒芒随着龙吟虎啸之声在空中闪过。

眨眼间,王秋华手中多一柄长剑。

吕天良心中暗自一凛,金蛇软剑。

王秋华与刚才出手绝然相反,手中软剑斜扬空中,道声:“请!”

吕天良手一抬,肩背上的长剑跃然出鞘。

在强敌面前,他不敢托大,其风度与义父吕公良无几差别。

“看剑!”王秋华左手出掌,右手出剑,旋身攻向吕天良。

一阵砰然澎湃的掌击声和剑刃交击声,在山坳里回然甫响。

两人一触即分,再触再分。

王秋华又连长啸声声,软剑如雪花旋飞,旋转身躯围着吕天良幻出无数朦朦身影。

“嗨!”吕天良一声沉喝。

“当!当!当!”一片金铁交鸣的巨响。

王秋华身形急退,撤出三丈开外。

虎口发麻,刚才他的剑就像刺在一片有弹­性­的钢板上,被巨大的力量弹了回来。

他剑法虽然奇诡,但并不比吕天良的剑快。

他使的是软剑,有缠剑身断腕臂的看家杀手绝招,但胜不过百天良的不变应万变的“大归元”内力剑式。

在剑术上,他仍逊吕天良一筹!

他感到吃惊,胸中开始冒出丝丝冷气。

吕天良将剑归还剑鞘,拱起手道:“请阁下露出真貌,到鹅风堡一叙。”

王秋华凝视吕天良片刻,点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王秋华一边抬手摘头上的面罩,一边迈步走向吕天良,吕天良望着王秋华,心中在想:“他是不是将我当成杨玉了?”

此刻,他仍是杨玉的模样,若王秋华是来杀杨玉的,事情就有些麻烦,须得先弄个明白。

蓦地,王秋华手一抖,空中洒开一片黑­色­的粉末。

吕天良闭住气|­茓­,使出移形幻影绝技,身形晃动,突然消弥于无形。

闪出十丈之外,掠身抢上风头之处,正见王秋华瞪眼在搜寻消失的吕天良。

“卑鄙小人!”吕天良怒声斥喝,跃身扑上,一掌拍出。

王秋华没想到吕天良会在身后出现,前面有毒份又不敢往前跃,只得斜里跃起。

“嘭!”吕天良一掌击中王秋华右肩背。

王秋华跌落在三丈外的路旁草丛中。

“敬酒不吃吃罚酒,怨不得我!”吕天良苍鹰摄兔,凌空双爪抓落,王秋华跃身而起,手中再抖出一团毒粉。

吕天良无奈,只得斜向翻身滚开。

王秋华跃入路旁林中,人影一闪再闪,瞬即形影俱消。

吕天良弯下腰来,用树枝挑起数点洒落在地下的毒粉。凑到鼻孔前嗅了嗅。

毒粉显红黑­色­两种。

红­色­的带淡淡的茉莉花香,很好闻。

黑­色­的带死鱼的腥气,有些刺鼻。

吕天良识得这两种毒粉。

红­色­的叫“酥香散筋粉。”

黑­色­的叫“鱼腥变形散”。

中毒者不仅会因­精­神中枢中毒而死亡,而且会全身变形,死状十分恐怖。

这是西域唐门的两种不常见不轻易使用的毒物。

王秋华自称是­阴­残门的人,为何又会有唐门极毒?

他与西域唐门有何渊源?

他来鹅风堡真是为了取杨玉的首级?

他久久伫立着,陷入沉思之中。

突然,他脑际闪过一道灵光。

胡玉凤到小院假石山来,真是去小阁楼会凌天雄?

也许,事实上她等候的就是假石山洞中的王秋华?

他弹身跃起,电­射­般­射­向小阁楼。

楼东首第一间房,便是凌天雄的卧房。

房内还燃着灯,但没有动静。

吕天良略一犹豫,足一点,白鹤冲天,人已贴在凌天雄的卧房窗旁。

窥探别人的隐私,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

窥探男女之间的隐私,更是大忌,据说,偷窥者会被晦气冲煞,逃不脱厄运。

他不想偷看,但不得不偷看。

他要证实胡玉凤是不是在凌天雄房中。

如果胡玉凤在凌天雄房中,那么刚才她在小院庭所言便是事实。

如果她不在凌天雄房中,那么她便在说谎,事实上她是在等王秋华。

为防止意外,他将向杨玉和凌云花禀明实情,在赴京启程之前,把胡玉凤尽快遂出鹅风堡。

他侧转身,用舌尖舔湿窗纸,然后戳了个小洞。

透过小洞瞧去,闪烁的灯光将卧房景物映入眼帘。

半垂的金钩帐里,凌无雄搂着胡玉凤在床褥上面翻滚。

他全身一颤,心蹦到了口腔里。

尽管他是为了证实事实,一种负罪感仍充斥了整个身心。

他往后一跃,翻出楼栏,一连几点,已出了小院墙脚外。

他不知卧房中的凌天雄,只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

卧房里的假凌天雄,死抱住胡玉凤不放。

他对胡玉凤早已垂涎三尺,只恨没有机会染指,今日仙女送上门来,他岂肯轻易放过?

他知道胡玉凤并不喜欢自己,也明白自己替身的低微身份,她今日投怀送抱,其中必有奥妙。

究竟是何奥妙?

他懒得去猜想,只要她在自己怀中就行。

他从凌天雄口中得知胡玉凤城府极深,工于心计,做事心狠手辣,是鹅凤堡内第一个需要小心防范的人,因此,他在惊喜之中没忘了戒备。

他在刚才的搂抱中,已悄然点住了她的三大要|­茓­。

他点的正是时候,因为胡玉凤的手指也紧接着按在了他的腰阳|­茓­上。

先下手为强!他抢先了一步,胡玉凤手指透出的功力,只使他身子微微一抖和咧嘴“噗”地一笑。

不管是真是假,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成了他的口中之­肉­。

假凌天雄三下五除二扒去胡玉凤薄纱衣裙,两只贪婪的­色­眼直盯着她。

她没有反抗,实际上她三大|­茓­道被制,也无法反抗。

她默然地看着他,异样地平静,脸上还透出一丝诱人的笑。

然而,她的心中却在滴落着泪水,又苦又涩的泪水。

“凤嫂……我好想你……”他伸出兴奋得发抖的手,抓向她的胸脯。

蓦地,他从床上跳起,双掌往后猛拍。

他虽是替身,武功远不及凌天雄,但也是一名一等一的高手,实战经验丰富,反应极为敏捷。

他感觉得到,身后来了敌人。

他的感觉没错,房中确实来了敌人。

敌人就是王秋华。

王秋华是眼见吕天良离开之后,才从竹林中掠身入房的。

王秋华原是偷袭,左掌拍向假凌天雄头顶,他料定假凌天雄正在­色­欲热浪中,不会发觉,一掌便能轻松结束战斗。

没想到假凌天雄发觉了,而且立即出招反击。

王秋华厉芒一闪,右臂往下一沉,封住假凌天雄拍来的双掌,左掌仍直拍假凌天雄头顶。

假凌天雄慌了,一双掌全力猛击,力图将对方推开,以躲避头顶这致命的一击。

“拍!”王秋华左掌拍在假凌天雄天灵顶盖上。

这是沉重的、有效的一击,没有任何人的头盖骨能在这一击之下而不碎裂。

假凌天雄头顶凹下两寸,身子一歪,斜倒到床里角,寂然不动。

王秋华连退数步,稳住脚跟,左手急忙摘下头罩,捂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胡玉凤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华哥,你怎么啦?”

王秋华抹去­唇­边的鲜血,走到床旁,在胡玉凤身上一连点了三下,然后扭过头去,冷声道:“快把衣服穿好。”

胡玉凤赶紧穿好衣服,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搭住他肩头道:“你到底怎么啦?”

“不要紧。”王秋华猛地推开她,忽然,他一个趔趄,险些栽倒,日中鲜血又汩汩流出。

她赶紧扶住他:“华哥,你别逞强,快坐下来,让我瞧瞧。”

王秋华默默无言地在床沿下坐下。

胡玉凤把住他手脉用心摸了摸,说道:“你受的是内伤,而且不轻,你先服下我这粒保命丹,然后用本师门‘九还丹’调息十天左右就没事了。”说完,她从衣兜里摸出一粒小药丸。

“我不要。”王秋华侧过脸。

“别耍孩子气了。”她扳过他的脸,捏开嘴腮,将小药丸喂了下去。

他用舌头一舔,极苦,皱皱眉,和着唾液将药丸吞下了食管。

她贴着他坐下,说道:“没想到假凌天雄的内功居然会这么好,连你也被他打伤了。”

王秋华摇摇头道:“他这点功夫算不了什么,我不是被他打伤的。”

“不是他?”胡玉凤睁开凤眼,“那会是谁?”

“吕天良。”王秋华恨恨地吐出三个字。

“原来是他。”胡玉凤道:“我早说过你不是他的对手。”

“哼!”王秋华眸子里闪出熊熊火焰。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胡玉凤急忙道:“我是说他在鹅风堡……”

王秋华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你没说错,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我用神掌、软剑和极毒都没能杀得了他,还险些被他生擒,他的武功实在是深不可测。”

胡玉凤道:“此人心­性­高傲,十分固执,对我已有疑心,刚才暗中跟踪我,后又到卧房外偷窥,若留他在鹅风堡,恐怕将是我们计划中的最大障碍。”

王秋华咬咬牙道:“刚才我自信能杀得了他,已报出自己的姓名和绰号,身份已经暴露,一定得要设法尽快除掉他!”

“嗯。”胡玉凤点点头,“对此人只能智取,不能力敌,此事就交给我去办好了。”

“你自信能摆平他?”

“能”。

“就凭你的­色­相?”王秋华眼中刚熄灭的火焰又窜了起来。

胡玉凤眼中滚动着泪水:“你也这么看待我?”

“我……”他支吾了一下,摇摇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胡玉凤深吸了一口气道:“此去京城,我见机行事,决不让他再回鹅风堡。”

“你已有了办法?”

“没有,但我相信一定会有的,因为他有个致命的弱点。”

“什么弱点?”

“见义勇为,愿为别人牺牲自己的生命。”

王秋华愣了片刻,冷哼一声:“傻瓜。”

胡玉凤抿起红­唇­,­阴­恻恻地道:“就凭这一点,我一定能要他的命!”

王秋华伸手指指床里角假凌天雄尸体道:“他怎么办?”

“后山有个深洞,将他扔到洞中就完事了。”

“小阁楼少了凌天雄会怎么样?”

“不会有事。凌云花、吕天良、杨玉和大部分鹅风堡的人,天一亮就要赶赴京城,谁会注意这个病得步不出楼的凌天雄?再说,这个假凌天雄也经常不在小阁楼里,十天、半月根本就没人问。

“这样就好。”

“待我们从京城带回凌天雄后,就更不会有人想到这个屈死鬼了。”

“好。”王秋华从床沿站起,“有情况我会到京城与你联络。”

胡玉凤关切地道:“你的伤……”

王秋华截口道:“你也太小看我了,这点伤奈何不了我。”说罢,伸手就去抓假凌天雄尸体。

胡玉凤捉住他的手臂:“华哥,再陪陪我。”

“不行。”王秋华道:“这里不能久留,若此刻被人发觉,定会坏了大事。”

“不会的。”胡玉凤柔声道:“小阁楼早已将仆人支散,鹅风堡的人都忙着准备启程,不会有人来的。”

王秋华没有说话,但仍在拖假凌天雄的尸体。

“华哥!”胡玉凤拦腰抱住王秋华,“我爱你!真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我的心中只有你……”

他身子仿佛僵硬了,心火在燃烧。

他听得出她说的是真心话,没有世俗的顾忌,没有有意的做作,只有真情的流露。

他咬住嘴­唇­使劲地推开她,将假凌天雄扛上肩头。

她流着泪,拦住他。亮眼里闪着光芒:“我爱你我需要你,你为什么这样待我?”

他默然无声。

“请你告诉我。”她牢牢地盯着他。

他瞧着她,沉声道:“好,我告诉你,我被你丈夫阉了,在你面前我已不再是个男人。”

“我知道,但我不在意。”

“你胡说!”他朝她低声吼道:“我是个废人!一个不中用的废物!已经没有办法和你亲热!”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的人,我都永远爱你,我不会忘记王府西厢院的那个风雨之夜。”

“可是……”

“我总有一天要杀了那个怪物,为你报仇雪恨。”她话音顿了顿,眼中闪出异光,“我要报仇!我要不惜一切手段让你成为武林霸主!”

“凤姐!”王秋华将肩上的假凌天雄摔到地上,张臂把胡玉凤搂到怀中。

血泪与邪恶结合在一起,得到的不知将会是什么?

二十二、他还能回来吗

杨红玉还没有睡。

灯光照着她红扑扑的脸。

她显得有些兴奋,三年来眉宇间积郁的­阴­霾也被兴奋所冲散。

吕天良扮装杨玉,一举一动,无不极像,神姿风采,别无二致,令鹅风堡人­精­神大振。

她当然也不例外,她为他的成熟而感到高兴。

然而,使她更高兴地是,他在她这里住了三夜。

这是三个甜蜜的夜,令人情思缱绻。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与他竟也有说不完的话。

三夜实在是太短,匆匆而过。

明天,他就要与爹、娘一起赶赴京城,去劝说楚天琪放弃叛反­阴­谋。

刚相聚就要分离,多少有些遗憾,但遗憾中充满着希望。

吕天良告诉她,京城劝说楚天琪回来之后,他将留在鹅风堡,留在她身旁,从今以后两人再不分离。

这是爹和娘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

这也是三年来,她一直解不开的心结。

吕天良是否真愿意与自己和怀玉过一辈子。

是缘长相聚,是孽必分离。吕天良与自己是缘还是孽,是否像自己与楚天琪,像爹和娘一样都是孽缘?

心结解开了,心中便充满灼炽的情感。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和兴奋过。

她期待着今夜,期待从京城归来后的明天。

床旁木椅上放着一个小包袱。

那是吕天良的行装。

尽管吕天良是以杨玉的身份赴京,行装早已由陈青志准意好了,但她还是为他另外准备了一个小包袱。

这是妻子的一份心意。

老人们说,丈夫出门,有妻子的祝福,此行便会平安吉祥。

为此,她还特地剪了一个红“福”字贴在窗棂上。

她望着红福字,胸中充满着澎湃的情思。

“­棒­­棒­­棒­!”窗外传来了巡丁的竹­棒­敲打声。

三更已经过,为何还不见吕天良归来?

明天是他启程的日子,他说过今夜一定要来的。

她不觉有些焦躁不安。

焦躁不安对一个要出门的丈夫的妻子来说,可不是个好兆头。

心念又像桌上的油灯,火苗在跳跃。

吕天良和爹、娘此行京城会有危险吗?

皇上真能赦免楚天琪和鹅风堡人的叛反之罪?

楚天琪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楚天琪……楚天琪!

她竭力不去想他,然而他的影子始终在她的脑海里盘旋。

还有那个凌天雄?

他为什么那么关心怀玉儿?

他为什么有一双与楚天琪同样的眸子和一身同样的轻功?

她越想越乱,越理不出头绪,心绪如同一团乱麻。

吕天良推门而入,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天良!”她呼喊着,投身扑入到他的怀中。

她依偎着他坚实的胸膛,身子瑟瑟发抖,就像是一只受到暴风雨惊吓的小鸟,找到了躲避风雨的栖身之处。

“你怎么啦?”吕天良轻抚着她的肩膀。

“没……什么。”

“你为什么发抖?”

“那是因为我……想你。”

“红玉!”吕天良被她真挚的情感所感动,抄手将她抱起。

她勾住他的脖子,头温柔地靠在他肩上,任凭他将自己抱向床铺。

她此时此刻,觉得自己非常的幸福,她希望每一天,每一夜都能这样。

他将她放在床上,回手一扬。

桌上的油灯熄灭了。

一个黑夜的梦关在了房里。

梦虽黑,却充满了激|情,是个令人兴奋的甜蜜的梦。

他狂热而激动,粗鲁而暴烈。他暗地发誓京城回来后再不离开妻子。他要让她幸福。

她沉缅在欢愉之中,忘掉了刚才纷乱的思绪,双目低垂,尽情地享受。

窗外。

天下起了雨,还刮起了风。

窗户像一只受伤的鸟在拍着翅膀,发出不知是痛苦还是怨咒的呻吟。

雨点由小变大,敲击着窗前的檐瓦,发出卜卜的声响。

吕天良双手托着后脑,两眼直盯着窗外黑黝黝的天空。

他很疲倦,但毫无睡意。

他觉得有很多话想对杨红玉讲,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杨红玉贴靠着他的胸脯,在等待他开口。

她希望他能向自己说些温柔、甜蜜的情话。

终于,他开口了。

“这几天怎么没看见怀玉?”他问道。

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嗯,我让吴妈带他到天隆重镇去了。”

她这几天有意支开怀玉,是为了让吕天良开心,以免他见到怀玉又会想起楚天琪,他已让楚天琪烦够了。

“我很想见见他。”吕天良道。

“你从京城回来后,还怕没有机会见到他吗?”杨红玉道。

“那倒也是。不过,万一此次劝说不成,或是皇上不肯赦罪……”

“不会的。”她截住他的话。

“凡事总也要向坏的一面想,如果我万一回不来……”

“住口!”她伸出指头压住他的嘴­唇­“我不准你说这不吉利的话!”

“我只是……”

“我要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她骤然间神情异样地紧张。

他将脸贴近她,环臂把她搂住,吸了口气道:“你说楚天琪会不会听咱们的劝告?”

她竭力压抑住心跳,淡淡地道:“我想应该会。”

“我也是这么想,但郡主娘娘若比咱们早赶到京城,情况就很难说了,要劝醒他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他说到此,话音突然顿住。

她仰面瞧着他,眼里是茫然和困惑,她不知他想说什么。

“如果能带上怀玉去劝他,也许……”他这么说,只是一种无心的试探。

他很想知道,如果将怀玉留在鹅风堡,杨红玉是否会跟他去义父那儿隐居。

他不知不觉之中,已中了胡玉凤的道。

“不要!不要带怀玉去!”她惊慌地叫着,满眼里是恐惧。

“你怕怀玉会有危险?不会的,有娘和我在,决不会伤他半根毫毛。”

“不,不行!”她抡拳敲着他胸脯:“我不会让怀玉离开我的。”

胡玉凤的话果然没错,她不会抛下儿子跟自己走的。

吕天良证实了胡玉凤的话,但却没有丝毫怪杨红玉的意思。

他是个襟怀磊落的男子汉,他认为杨红玉爱儿子的这种举动,是伟大的母爱,没有丝毫可以值得指责的地方。

他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怀玉离开你的,在爹、娘同去,我相信一定能劝说好楚天琪。”

“嗯”她点点头,仿佛还心有余悸。

“洪九公已率丐帮弟子抢先启程,爹已派人向御花园金海浩和大内总管高永祥说明真情,并请皇甫石英兄弟向礼部、刑部尚书求情,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没说话,只是紧偎在他怀中,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心中不安。

他的话变得多起来。

他说到过去,说到将来,最后说到小阁楼里看到的凌天雄和胡玉凤的事。

她全身一颤,手脚变得冰凉。

“你不舒服?”他感到有些意外。

她睁大着一双惊愕、迷惑的眸子,傻傻地瞧着他,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他使劲握住她的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从惊愕中醒来,推开他的手:“没……事,天都快要亮了,你睡一会儿吧。”

“你真没事?”他仍不放心。

“没事,真的没事。”她平静地说着,拉盖好被子。

吕天良已经很累,心中的话又已倾吐完毕,便很快地睡去。

扬红玉却不能入睡。

她知道小阁楼里的事与她毫无关系,但那魔幻似的怪影却一直索绕在心间,使她无法安宁。

她诅咒、怒骂、望天花板,默记数数,用尽各种办法,力图使自己入睡。

不知什么时候,她终于睡着了。

她做了个恶梦。

楚天琪和吕天良在被官兵追杀。

震耳的杀喊声和火铳手放统的浓烟。

吕天良让楚天琪先走,自己仗剑断后,混战之中眼看吕天良即可脱身,突然飞来胡玉凤。

胡玉凤在吕天良背上猛拍一掌,吕天良往前一扑,正被­射­来的火铳铁砂打中,接着是一柄猛砍下来的鬼头刀。

吕天良一声大叫,人头从脖子上飞起,裹着血柱冲上天空……

“天良!”她从床上翻身坐起,头额冷汗淋淋。

身旁是空的,床旁椅子中的小包袱也不见了。

吕天良已经走了。

他醒来时见她睡得很沉,不愿叫醒她,便不辞而别。

她怔怔地望着窗外。

天已经亮了。

窗棂上贴着的红福字,在暗淡的晨光和雨水的照映下就像是一小摊在微微漾动的血渍。

血光之兆。

“天良!”她大声叫着,披起衣服,跳下床,扑出门外。

­阴­沉的天空哭丧着苦睑,在淌着泪水。

鹅凤堡石坪空荡荡的,人早已走了。

带着离悉别苦,眷恋和悔恨的雨水,在空中摇晃、挣扎着扑向地面。

雨水扑打到她的脸上,和着她眼中滚出的泪水往下滑落,一半湿了她的衣襟,一半流进她的嘴里。

她突然感到极度的恐惧。

吕天良这一去,将不再归来。

她永远再也见不到他了。

“天良!”她陡地厉声尖叫,冲进了风雨之中。

鹅风堡的人分三路赴赶京城。

一路是心急如火的凌云花,伴随她出主意的胡玉凤。

他们火急急地赶路,尽量设法想赶在郡主娘娘之前见到楚天琪。

二路是扮装成杨玉的吕天良。

他速度时快时慢,路线也不断改变,因为他在入京之前,还要汇合花布巾等人做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三路是杨玉和陈青志。

他们走得较慢,因杨玉病体尚未恢复,马车速度不能太快。

前面是凶是吉,很难预料,但可以肯定是凶多吉少。

这一去也许是送­肉­上砧板,有去无回,也许是铁窗之灾,将他受牢狱之苦,同样可以肯定决不会有封官领赏。

然而,谁也没怨言。

大家都是自愿去的,即算是去送死,也都无艾无怨。

鹅风堡人对杨玉的崇拜,胜过对自己生命的珍惜。

吕天良十余骑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昨夜,赶了一夜的路,不曾合眼,现在都在马上打着盹儿。

前面已是临城,京都已指日可待。

道上尘土飞扬,遥见一骑,风驰电掣般奔来。

跟在百天良身后的庄丁头目宋吉卿道:“应主,线眼来了!”

声音甫落,线眼快马旋风扑至。

“咴——”马嘶人立,打个旋儿,已停在吕天良坐骑旁。

线眼凑到吕天良耳畔说了几句话,然后策马回身,向原路奔去。

吕天良朝庄丁摆摆手:“立即赶去沙河石桥口!”

刹时,飞砂走石,一阵狂飙在官道上掠过。

沙河石桥道口,路旁一箭之地有座“沙记”茶棚。

时值正午,太阳当头。

茶棚生意颇为清淡。

这时辰不是客人赶路的时候。

茶棚里只坐着一人,此人就是吕天良。

那十余骑庄丁到哪去了?

全都躲到了石桥桥礅|­茓­里。

吕天良依计在此等人,等一位不速之客。

茶棚沙老板神­色­显得有些紧张。

宁吉卿一锭银子,叫他把茶棚里所有的客人赶走,然后留下吕天良一人坐在棚里,他猜想着准会出事。

下在沙老板暗中祷告菩萨保佑的时候,东向道上奔来四骑。

奔在头里的骑手向茶棚里瞟了一眼,然后扭头向第三位骑手说了一句什么话。

第二位骑手扬扬手臂,四骑齐向茶棚驰来。

吕天良将头上的无顶竹笠缘往下压了压,手中的茶盅翻个身倒扣在茶桌上。

沙老板的心扑腾直跳,头额渗出一层细汗,看样子麻烦来了!

四位骑手跃身下马,将马栓在路旁的小树上,一齐踏步进入茶棚。

四人围着一张空桌坐下。

沙老板颤巍巍地走过去:“四位大爷要些什么?”

一位骑手手朝吕天良一指:“照那位客官要的,照样来四份。”

沙老板傻了眼。

照样四份?可吕无良什么东西也没有要呀!

“还不快去!”一声低而威严的斥喝。

“是……是。”沙老板躬身而退,权宜之计,先答应再说。

第二骑手朝一位骑手呶呶嘴:“过去瞧瞧,看有何消息?”

骑手点点头,跨步走到百天良桌旁,右手在吕天良肩上一拍,左手将桌上的茶盅翻转过来:“统领大人有何吩咐?”

吕天良沉声道:“叫你等去刑部投案自首。”

骑手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吕天良点中“神阙”|­茓­,顿时萎顿于地。

“呀”两声厉叫,两名骑手挥刀扑向吕无良。

两声钢刀坠地的声响,接着是两具人体撞倒桌椅的倒地声。

吕天良凝身未动,只是手中多了一支玉笛。

他并不习惯使用笛子做武器,但这是花布巾的安排,他不能不依计而行。

第二位骑手坐着没动,但眼中却透出了一丝带着怯意的冷芒。

他看到了吕天良手中的玉笛。

百天良抬手缓缓摘下头上的竹笠。

第二位骑手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杨玉!”

吕天良盯着他道:“李冰心。”

原来这第二位骑手就是原南天秘宫宫主的白衣信使、现禁军四大将军之一的李冰心!

吕天良的使命就是要配合花布巾等人活擒李冰心。

李冰心弹身­射­出茶棚。

吕天良从棚后跃出,抢立在桥头。

李冰心不敢与“杨玉”交手,折身奔向东道。

东道口,并肩站立着拎着布袋的花布巾和洪一天。

李冰心旋身奔向西边土坡。

土坡上站着无形剑客吕公良和被誉为天下第一快剑的张阳光,张阳晋兄弟。

吕公良和张阳晋一人断右腕,一人断左臂,皆用左手执剑,张阳光则双手低垂,背摇长剑,巍巍屹立。

李冰心武功再高,也不敢往三位剑术大师联手的剑阵上去硬闯,只得奔向河滩。

河滩上,立着少林十八僧。

只要闯过河滩,涉过河水,逃入对面山林,便有生路。

李冰心狠狠心,扑向河滩。

他钻进了花布巾­精­心布下的间陷阱。

吕天良武功虽已不在李冰心之下,但极不能拦住李冰心,他毕竟比真杨玉还要欠不少火候。

花布巾手中的百毒布袋只是个空袋子他和洪一天要接李冰心的枯心掌,还是件力不能及的事。

张阳光、张阳晋和吕公良三人联手,要杀李冰心是易如反掌,但要擒他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唯有河滩上少林十八僧的十八罗汉杖阵,才能十拿九稳将李冰心扭住。

经过­精­心计算,李冰果然被逼进了口袋。

李冰心足尖刚沾上洒滩沙石,便立即被十八根禅杖罩作住。

吕天良急步来到吕公良、张阳光。张阳晋三人身前。

“天良叩见爹爹。”吕天良撩起自衣襟欲行大礼。

“哎!”吕公良悄然阻住吕天良“你这个楞小子,你现在还是杨玉大侠呢?由万别露馅。”

“是,爹爹。”

“瞧,又露馅了。”吕公良唬起脸。

“是,吕大侠。”吕天良拱手回话,然后与张阳光、张阳晋见过礼。

张阳光和张阳晋瞧着吕天良一个劲地点头:“装得真像,要不是老叫花子事先告诉咱兄弟,咱们还真把你当作扬玉。”

说话间,花布巾和洪一天赶了过来。

“花老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吕天良问。

花布巾道:“我们接到消息,李冰心将在这里秘密听候楚天琪的命令,于是我们便先截下楚天琪的传令兵,然后叫你在此等候李冰,合力擒住他。”

“擒住李冰心有什么用?”吕天良仍觉有些困惑。

“你这个傻小子,真笨!”洪一天抢着道:“擒住李冰心,叫他通知李灵琪、胡空净、李空泽前来相会,再将他们一齐逮住,然后……喂,老叫花子,然后怎么样?”

花布巾摇摇头,举起了酒葫芦。

吕公良道:“李冰心等四个原少林寺的和尚,现兼军四大将军,不仅武功超群,而且是楚天琪的心腹,掌管着禁军的四路主要兵马,先将他四人擒住,便等于是断了楚天琪的左右双臂。”

“我明白了。”吕天良点头道:“难怪花老前辈说,这是劝说楚天琪放弃叛反­阴­谋所必须做的一件事。

张阳光道:“这样一来,楚天琪就别无选择了。”

张阳晋道:“不知少林十八僧能否生擒李冰心?”

江滩上,沙石飞扬,河求激荡。

层层叠叠的杖影在阳光下滚到,宛似一座金山,金山里一条人影像金猴似地窜跳。

纵然相隔数十丈之远,众人仍觉阵阵气浪Ъ人。

虽都是超一流的高手,但仍无法判断场上的战斗还要多少招,才能决出胜负。

张朝阳又道:“听说李冰心这人很倔强,即使生擒到他,可知他会不会将其余的三大将军引来直投罗网?”

洪一天呵呵一笑道:“这就请诸位放心,只要十八僧擒下李冰心,老夫就有办法叫他乖乖的听话。”

“瞧!”吕天良道:“十八僧已将李冰心擒下!”

河滩上,十八僧已收杖阵,正押着李冰降向土坡走来。

赴京城的第一仗,旗开得胜!

二十三、冷面猫霍正湘

北京城内外,陡地增加了不少乞丐。

还有不少的乞丐,源源不断地涌来。

本来就热闹的北京城,这下更加热闹非凡。

天桥,这块龙头宝地却相反地平静下来。

这并不奇怪。

天牌压地牌,斧头吃妖七。

丐帮大队人马进驻天桥,天桥的地头蛇,什么三霸、三邪、三妖、三鬼和各­色­小流氓,都望风识舵,躲了起来。

天桥没有了地头蛇和小流氓,能会不平静?

凌云花和胡玉凤在坪左角的小摊桌旁坐着,桌上摆着各­色­冷碟,但却没有动过筷子。

凌云花在等待带她云见琪儿的联络人,心如火焚,哪还有心思吃东西?

胡玉风见凌云花不吃,她也不吃,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眼光四处瞟望。

坪上三五成群地散聚着一簇簇乞丐,乞丐嬉笑打闹着,锐利的目光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坪中的棚子前,戏班子里的人正在挂灯收拾场面,准备迎接夜市的到来。

胡玉凤没发现凌云花要找的人,也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

凌云花要找的是楚天琪派来的人。

她要找的是王秋华。

棚子门楣亮起了大号风灯,一盏,又一盏。

各摊车、棚架燃起了小油灯,一簇,又一簇。

顿时,天桥融化在一片灯海之中。

天很暗,­阴­沉沉的。

空中不见月亮,也不见星星。

闪亮的灯光独领风­骚­,燃得更加起劲,熠熠生辉,一片桔红。

人开始向天桥涌来,一群,又一群。

响起了锣鼓、丝弦竹板声。

汤向天桥的人越来越多。

凌云花的心越来越急。

琪儿为什么还不派人来接自己?

是不愿相见,抽不出时间,还是出事了?

两名乞丐引着一个女人到小摊桌前。

女人躬身道:“女子罗寒梅奉统领大人之命,前来接二位去统领府。”

凌云花急急站起身:“快,快带我们去。”

罗寒梅待两名乞丐点过头后,对凌云花道:“请两位随我来。”

胡玉凤站起身。

另一张小桌旁的鹅风堡庄丁头目刘国泰和三名庄丁,也同时站起身。

罗寒梅沉下脸:“这是什么意思?”

一名乞丐道:“别误会,为防万一,护送一程。”

罗寒梅想了想道:“好吧,马车就在对街巷口,烦劳诸位了。”

罗寒梅领着凌云花和胡玉凤走出天桥坪。

刘国泰与三名庄丁紧跟其后。

为了不让人发觉,马车未到天桥而停在对街巷口,从这里走过去,路并不远,但有一条小长巷。

小巷冷清,偏僻。

两边高高的红砖夹墙,墙上长满滑溜的青苔。

从巷头到巷尾只有三盏风灯,灯光暗淡。

罗寒梅走在前面。

刘国泰与庄丁殿后。

中间是凌云花和胡玉凤。

走过一半,罗寒梅顿住了脚步。

小巷迎面并排走来四个蒙面汉。

并排、蒙面,都意味着着对方的来意。

扭头瞟一眼,身后巷口,也并排来了四个蒙面汉。

前后夹击,显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你们想­干­什么?”罗寒梅向凌云花丢了个眼­色­,厉声发问。

凌云花等人都是见过世面的高手,丝毫没有紧张的表现。

蒙面人一言不发,拔刀一涌而上。

从他们拔刀的姿势和出刀的招式,便知这是一群手段高强的超级杀手。

巷内狭窄,无法施展开身手。

蒙面人四刀联手,刀沉力猛,刀法又无破绽,罗寒梅被逼得连连后退。

这群杀手,也真会挑下手的地方!

刘国泰等人的情况也不妙,后退之中,已有两名庄丁挂彩。

凌云花和胡玉凤都没有带兵刃,即使带了兵刃,这场面也派不上用场。

巷子太窄,高墙夹道,风向又不对,胡玉凤也不敢施毒。

两人被夹在中间,一时间竟束手无策。

蒙面人咬着牙一味地猛攻,每一刀都透着毕生的功力,每一刀都想要对方的命。

罗寒梅立即断定,这些人是来杀凌云花的,而且为此目的将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如果让杀手前后将自己与凌云花等人逼挤在一起,凌云花就死定了!

她是楚天琪的师姐,也是南天秘宫独挡一面的女杀手,对这方面很有经验。

要逃,就得快!

只要出了街口,这八个蒙面汉就奈何不了她和凌云花,“快走!到街口去!”她尽力挥出一剑,侧身腾出一线回旋之地。

凌云花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多说,身影一晃,拔空而起,空中八步,以蒙面汉子头顶飞过。

俊俏的轻功,优美的姿势,令人惊叹!

蒙面汉钢刀空中交叉一劈,劈了一空,肩胸却被罗寒梅的剑锋趁机划开了一条血口。

凌云花身躯倏然如蝴蝶,向街口滑落。

突然,街口飞起一条人影,空中双掌拍向凌云花。

凌云花招式已老,无法变化,仓卒间只得身子尽力往左侧旋转,双掌对拍击出。

嘭!嘭!两声闷响。

凌云花身子倒飞,一串空翻,轻巧爽利地翻落到地,稳稳站立。

她没有受伤,但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刚刚退后数步的四名蒙面人,又浪潮般地涌上。

击退凌云花的蒙面人叉腿站在小巷中央,一双­阴­森的眼睛冷冷地瞪着,罗寒梅等人被渐渐逼到一起贴上了背。

凌云花和胡玉凤已被挤得几乎无法动弹。

胡玉凤暗中滑出牛芒金针­射­管,准备在万不得已之时保命自救。

“啊!”一声凄叫,一名庄了歪倒在夹墙砖壁上,头额迸出的鲜血溅了凌云花一身。

情况已到了万分危急的地步!

巷口巷尾同时出现两个人。

巷口的人身高近丈,腰大数围,形如铁塔,挥着双臂,吼声如雷地扑向叉腿而立的蒙面人。

巷尾的人身材均匀,五官清秀,是个美貌的中年男子,足下如飞,一声不响地扑向挥刀的蒙面汉。

凌云花心中一喜,是余龙到了,有救了。

胡玉凤蹙眉舒展,是王秋华来了,蒙面人准要倒霉。

王秋华身手极快,还未等背向自己的四个蒙面汉转回身,已点足从他们头上飞去。

他飞过四个蒙面汉头上的同时,从皮鞘跃出的金蛇软剑,准确无误地割断了他们的喉管。

面对王秋华的另四名蒙面汉,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王秋华已落身在他们身后,反手挥出手中软剑。

“嚓嚓嚓嚓!”像镰刀割稻子似的声音,四颗带着蒙面巾的人头在软剑的弹挑下,飞向空中。

所有的人都被王秋华准确而冷酷的杀人手法给惊呆了。

凌云花也不例外。

她痴痴地望着王秋华,此人是谁?

余龙和另一个蒙面人还在交手。

蒙面人显然已无心再战,只想急速脱身,一柄剑暴风疾雨般攻向余龙,身子不停地高高跃起。

余龙虽然身体高大,但动作却十分敏捷,扭动着淌着鲜血的身躯,两支巨臂和巨掌,有效地将蒙面人阻住。

王秋华没有出手相助。

按江湖规矩,高手交手,未经同意便出手相助,是瞧不起对方。

而且,他看得出来蒙面人马上就要败了。

果然,余龙一声威喝:“妈妈的,倒下吧!”

“当”先是长剑掉地的声音,接着是蒙面人倒地之声。

“哼!”余沙哼一声,弯腰抓住蒙面人的腿踝,将他倒提起来。

提腿撕人,是余龙杀人的手段。

“余侍卫,手下留人!”王秋华一声沉喝。

“你是谁?”余龙扭头瞪眼道。

“在下王华秋。”他将姓名倒过了一个字,“请留活口。”

“你不留活口,为什么要我留活口?”

“因为你手中提着的是这伙人的头儿。”

“妈的!”余龙忿忿地骂道:“怎么偏偏落在我手中的就是个头儿。”

王秋华沉声道:“那是因为你运气不好。”

凌云花和罗寒梅等人都围了过去。

他们极想知道,究竟是谁要杀自己?

余龙晃动着手中的蒙面人。低头向凌云花道:“凌庄主。”

“你怎么来了?”凌云花问。

“统领大人叫罗师姐来接你们,后来又觉得不放心,就叫我赶来了,没想到正撞上这伙强盗。”余龙说着,将手中的蒙面人在地下啊了啊。

“放开他。”罗寒梅道。

“是”余龙将蒙面人重重地往地上一扔。

罗寒梅将蒙面人从地上拽起,伸手摘下面罩。

一张陌生的脸。

罗寒梅问余龙:“你认识他吗?”

余龙摇摇头。

谁也不认识这位杀手。

罗寒梅将蒙面人推到墙壁上,厉声问道:“你是谁?”

没有回答。

罗寒梅再问:“是谁派你来的?”

仍没有反应。

喝问声和怒骂声同时响起。

此时,王秋华悄悄地将一个小纸团塞到胡玉凤手心,贴着她耳根悄声道:“将此条送交内政大臣陈思立,一切按原计划执行。”

胡玉凤将纸团塞入腰裙中,默然地点点头。

“你要小心。”王秋华又补上一句。

胡玉凤身子微微一抖,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蒙面人的嘴很硬,任凭罗寒梅怎么逼问,死不吭声。

“让我来吧。”余龙左手拨开罗寒梅,右手捏住蒙面人颈脖,“你小子不开口,我就捏断你的脖子!”

蒙面人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继而变成紫红­色­。

但,他仍没开口。

“放开他!”罗寒梅朝余龙道:“咱们先将他带回府中再说。”

“妈的!”余龙松开手。

蒙面人张开了嘴,胸脯像蛤蟆肚子一样地鼓动着。

凌云花对罗寒梅道:“咱们走吧。”

蒙面人喘着气说话了:“你们不要白费力气,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你们杀了我吧。”

凌云花目芒一闪,想说话但未开口。

“不见得吧。”王秋华突然发话,抢到蒙面人身旁。

“一定,”

“为什么?”

“因为你们若再逼我,我便咬舌自尽。”说着,他上下嘴­唇­一张。

王秋华的手比他张­唇­的速度还要快,一个“尽”字之间,已捏住了蒙面人的嘴腮。

“嗯……”蒙面人挣扎着。

王秋华附耳对蒙面人说了一句话,蒙面人脸­色­倏变,随即点点头。

王秋华松开手,两道冷芒直逼视着蒙面人。

蒙面人道:“我们是福王爷手下的敢死军,我是冷面猫霍正湘,我们是受雇来杀凌云花和胡玉凤的。”

凌云花厉声问:“谁是雇主?”

蒙面人瞅了王秋华一眼,缓声道:“南王府郡主娘娘。”

凌云花咬紧牙齿,暗自恨声道:“好狠毒的老妖婆!”

余龙的脸铁青得比夜空还要­阴­沉。

王秋华对霍正湘道:“你可以走了。”

“不行!你怎么能放他走?”余龙嚷道:“我还要带他回府呢。”

王秋华道:“他已经招出了雇主是谁,咱们就得让他走。”

罗寒梅道:“我要带他回府去作证人。”

王秋华沉声道:“可我已经答应他了。”

罗寒梅略一思忖:“既然这样,就让他走吧。”

霍正湘走了两步,低头看了看地下蒙面汉的尸体,聚然跃身掠向巷尾。

他身手极快,形如鬼魅,一闪之间,已距巷尾只有三尺距离。

王秋华脚尖一挑,霍正湘丢落在地上的长剑,有了生命一般弹跳而起,带着凄凄厉啸,如同电芒­射­向霍正湘。

“嘭!”长剑直刺入霍正湘左背部,穿过心脏,从左前胸透出。

霍正湘扑栽倒地,距巷尾口拐角处仅差一尺,这一尺,是他这只冷面猫这一生中永远也无法逾越的距离。

凌云花板起脸问:“你为什么要就他?”

王秋华声音冷得令人心悸:“杀人灭口。”

“你刚才为什么又要放他走?”

“让他死个痛快。人在不知不觉之中而死,就不会有恐惧和畏死的痛苦。”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话音甫落,一声清啸,身形已杳。

凌云花呆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吧。”罗寒梅目光扫过四周。

余龙转身走在前,一行人匆匆出了小巷。

凌云花悄声问胡玉凤:“凤妹,你认识这个人吗?”

胡玉凤果断地摇摇头:“不认识。花姐,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有。”凌云花低声回答,加快了脚步。

马车就在正街口等候。

刘国泰和两名庄丁向凌云花告辞,转身退回小巷。处理巷内的尸体是他们的任务。

余龙打开车门对凌云花道:“凌庄主请,哦,顺便问一句,您可有神偷叶清风的消息?”

自从余龙离开南王府,赶到京城将叶清风的信呈交楚天琪后,就一直没有叶清风的消息。

凌云花眉头一皱,略一迟疑道:“没有。”

不料,胡玉凤却答道:“我有叶侍卫的消息。”

“他在哪里?”余龙急急地问。

凌云花忙向胡玉凤丢了个眼­色­。

胡玉凤不知是没看见凌云花的眼­色­,还是故作不知,说道:“他已经被人杀了。”

凌云花脸­色­变得灰青,眼中光芒闪烁。

“是难杀了他?”余龙一把抓住胡玉凤的手臂,“是谁?”

“哎唷!”胡玉凤嚷道:“你放开手,我就告诉你。”

“究竟是谁?”余龙放开手。

“郡主娘娘。”胡玉凤—头钻进了车厢。

余龙如雷电击中,双目发呆。

罗寒梅跳上马车,挥手下令:“走。”

余龙怔怔地呆立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吼叫,大步追向马车。

禁军统领府。

府内一片紧张的气氛。

知道内幕的人紧张,不知道内幕的人也紧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每一个大都意识到即将有重大的事情要发生。

是凶是吉,或福或祸?谁也不知道。

连统领府的主人,十万禁军统领楚天琪自已也不清楚。

明亮的灯光照着楚天琪英俊而冷漠的脸。

与他对坐的是神情肃穆的郡主娘娘。

这是内客厅,没有楚天琪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人内。

厅内只有楚天琪,郡主娘娘和垂手侍立在一旁的禁军副统领陈志宏。

郡主娘娘朝陈志宏摆摆手。

陈志宏立即呈上一只小木盒,打开盒盖,取出几张纸展开在桌面上。

郡主娘娘指着桌上的纸道:“这是福王、庆王、西王等六王府支持南王府小王爷登基称帝的声明,另外浙江、湖北、四川各有九镇兵马,只待小王爷在京城举事,他们便立即发兵响应。”

楚天琪­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郡主娘娘又道:“边关谣传后金将大兵犯境,万历已调兵出京,眼下京城空虚,正是举事的好机会,你还犹豫什么?”

楚天琪带着几分忧郁的口气道:“我怀疑这是个圈套。”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郡主娘娘道:“若不把住这次机会,今后就恐怕永远没有机会了。”

“曾祖母您不觉得近日这些谣言有些儿奇怪吗?”楚天琪沉静地道:“孩儿可以断定其中必有原因。”

郡主娘娘工于心计,在官场争斗数十年,岂不知这摆明是个圈套?

但,她已穷途末路,除了作困兽拼死一搏之外,已无路可走。

她深知皇上即南天秘宫宫主的毒辣手段,他是决不会放过她的,即使前面是死亡,她也只有走下去。

她喘口气道:“事至如今,除了立即举事之外,已别无选择。”

楚天琪沉吟片刻:“咱们能不能放弃?”

这是他回京接到叶清风的信后,一直萦绕地心中的问题!

“你疯啦!”郡主娘娘扶着龙头拐杖呼地站起,“现在还能放弃么?”

陈志宏一旁道:“统领大人,咱们现在要放弃,恐怕已为时过晚,倒不如……”

“放肆!”楚天琪厉声喝道:“谁让你多嘴?”

“属下该死。”陈志宏躬身退后数步。

楚天琪缓声道:“曾祖母,自从军府幕僚徐怀石盗走密协书蜡丸后,此事已惊动皇上,皇上对禁军的一举一动都派人在暗中监视,他决不可能将兵马调往边关,其中必然有诈,依孩儿所见,皇上对禁军已有戒心,咱们若要举事,十之八九准败。”

郡主娘娘弓了弓刚坐下的身子,啊一啊龙头拐,咬牙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楚天琪浅浅笑道:“胜无望,败未必成寇。”

“为什么?”郡主娘娘问。

“难道曾祖母不知道丐帮三十万弟子已涌入京城,十大门派已聚集弟子在各地待命,他们能让我这卖国通敌,弑君夺位的叛贼为寇吗?”楚天琪平静的声音充满着凄凉。

郡主娘娘没想到楚天琪回京后,居然会变得如此消沉,不觉又急又气又恼。

“不成功,则成仁!”郡主娘娘跺着脚嚷道:“你白费了我二十五年来为你花费的心血!”

楚天琪镇静地道:“你不要生气,我说的不过只是眼前的事实。”

“可你忘了一个事实,若举事,咱们还有一线生机,若放弃,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南天秘宫的杀手不会怕死。”

“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丁香公主着想。”

楚天琪全身一颤。

丁香公主是他的妻子,现住在皇宫慈宁宫内,已有身孕,估计这几天就要生产。

他非常地爱他的妻子,爱她甚至超过爱自已的生命。

郡主娘娘的话,击中了他的致命要害。

他的脸­色­刹时惨白如纸。

郡主娘娘扁起嘴继续道:“她就要生孩子了,难道你能眼看着她和孩子为你而死?”

他苍白的嘴­唇­嚅动着:“皇上该……不会杀……”

郡主娘娘沉声道:“你以为宫主会饶过她和她肚中的孩子?”

她有意不用“皇上”而用“宫主”二字,并故意再次提到丁香公主肚中的孩子。

楚天琪眼中一片呆滞。

宫主下令赐死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诛杀秘宫九位师傅,并将南天神僧先剁指、割舌、刺耳,后斩首东门街口的情景,一一在眼前闪过。

叛反之罪,诛灭九族,皇上决不会放过丁香公主!

郡主娘娘­阴­沉沉的声音又在他耳旁响起:“必须举事,即算不能成功,至少也要杀进宫中救出丁香公主,然后再远走天涯。”

楚天琪仍呆坐着,仿佛不曾听到她的话。

这几天,他­精­神压力太沉重,几乎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先天的良知和信念,后天薰陶的功名与利欲,加上纠缠不清的爱,使他心烦意乱,始终拿不定主意。

郡主娘娘已经镇定,当年用丁香公主栓住楚天琪这步棋,果然是一步高着!

“这是赌运,也是赌命,在赌宝未揭开之前,谁知胜负?”郡主娘娘炯炯的目光盯着楚天琪。

楚天琪眼中闪过一道可怕的棱芒。

“实话告诉你,我已下令四大将军三日内率军在南范汇合,立刻举事,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已是弦上之箭,不能不发了。”郡主娘娘亮出了最后一张王牌。

“曾祖母您……”他言而即止。

此刻,他才意识到,他虽为禁军统领,但实际上的真正禁军统领还是这位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站起身:“就这么定了,三日内举事,动手之前我会派人来这里通知你。陈志宏,送我出府。”

“是!”陈志宏躬身上前搀扶住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走到门边,又扭头道:“琪儿,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楚天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冷清的内客厅中。

良久,良久。

他低声咬牙道:“在赌宝未揭开之前,谁知胜负?”

他眼中先前那种呆滞的神情已经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腾腾杀气。

赌宝未揭开之前,真是谁也不知胜负?

此话也不全对,如果有人在揭宝之前已知骰点数,岂不就稳­操­胜券?

陈志宏在送走郡主娘娘之后,立即召来一名侍卫附耳说了一番话,然后道:“马上去大内殿,向大内总管高永祥禀报……”

二十四、长生棺材店

井荣胡同。

一条不起眼的小巷。

胡记长生店。

一家卖棺材的店铺。

有些晦气。

有些冷僻。

可谁会想得到,大内总管高永祥会在这棺材店里?

更没有人会想到,坐在大内总管高永祥对面的竟会是丐帮帮主洪九公!

棺材房内­阴­暗,冷森。

四支搁在四角棺材盖上的蜡烛光,无法将房内的黑暗驱逐­干­净。

棺材与棺材之间,仍是冷森的黑暗,冷森得人心里直冒冷气。

高永祥正襟危坐在一口棺材上,旁边坐着内政大臣(即议事大臣)陈思立。

洪九公和洪小八,并肩坐在与高永祥相距五步远的另一口棺材上。

四人神情肃穆,默然相对。

陈思立显得有些紧张,左额上一颗红痣,在烛光中不住地跳动。

四名大内侍卫高手和四名丐帮五袋弟子,护守在棺材房门外及窗下。

半晌,高永祥道:“此事­干­系重大,本总管作不了主,请容许在下向皇上禀告过后,再作定夺。”

洪九公还未开口,洪小八抢着道:“不行,你就得马上答复!”

高永祥沉声道:“洪分舵主,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没错,我就是要强人所难。”洪小八翘起了头。

洪九公没阻拦洪小八。他这次带洪小八来赴会,就是为了让洪小八煞煞对方的威风,说一些自己不能说的有伤体面的话。

“岂……有此理!”陈思立颤抖着声音道:“我们有心相助,尔等居然存心作梗,这岂不是曲直不辨,是非不分?”

洪小八眼珠一转道:“放你的狗屁!人活的时候有曲有直,但死的时候总是直的,因为只有直的才能进棺材,至于是非之说,世间原无是非之分,都是人为之而已,强者便为“是”,弱者便为“非”,即所谓是强词夺理,是非莫辨也。”

陈思立被洪小八一番莫名其妙的理论给懵住了,一时张口结舌,无言相对。

洪九公心中暗喝一声:“好!”然后对高永祥道:“老夫想听听总管个人的意见。”

高永祥凝眉道:“鹅风堡杨玉晓明大义,冒死夺叛国密协书,并借三十万丐帮弟子来京护驾,依我所见,圣上决不会降罪杨玉和鹅风堡,说不定还会有封赏呢。”

“我是问皇上会不会赦免楚天琪?”洪小八Сhā嘴道。

“总管大人在说话,岂容你Сhā嘴?”陈思立厉声斥喝。

“我在说话,你Сhā什么嘴?”洪小八瞪眼一喝,手一指。

“哎唷!”陈思立惶恐地叫嚷着,从棺材盖上仰面倒下,栽入了后面的一口空棺材里。

高永祥单掌一扬,一股劲风袭向洪小八。

洪小八身子往后仰下,险此跌倒,但觉ρi股下的棺木盖上一股力量渗来,忙深吸口气,稳住身体。

房门、窗户同时打开,四名大内侍卫和四名丐帮弟子抢入房内,刀剑、棍­棒­横立。

“没事。”洪九公道:“陈大人坐不惯棺材盖,刚才跌了一交。”

高永祥挥挥手:“你们出去吧。”

大内侍卫和丐帮弟子一齐退出。

陈思立颤兢兢地从棺材里爬出来,绕到高永祥身旁重新坐下。

高永祥朝洪九公拱手道:“洪帮主,好功力,佩服,佩服。”

洪九公拱手还礼道:“适才总管大人掌下留情,我替小八谢过了。”

谢过了,谢什么?刚才这一掌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呀!洪小八心中暗地里不服气。

正在思想之际,ρi股下的棺材板“吱吱”几响,已裂开数条裂缝,洪小八心中大骇,头额顿时渗出一屋细汗。

谁想到这位大内总管居然有如此强的功力!

高永祥轻咳了一声道:“洪帮主,明人不说暗话,楚天琪为叛逆之首,皇上恐怕不会赦免他,你应该明白的。”

洪九公道:“正因为老夫明白,所以才约总管大人在此—会。”

高永祥道:“请洪帮主的明言。”

洪九公拎起一绺胡须:“总管大人认为楚天琪十万禁军举事,能否有侥幸成功的把握?”

“绝对没有。”

“如果再加上三十万丐帮弟子呢?”

高永祥脸­色­顿变。

陈思立道:“你们敢……造反?”

洪小八鼓眼道:“有什么不敢,太祖皇帝也不曾经是叫花子?”

十万禁军,六王府兵马,再加上三十万丐帮军,皇上纵在通县和房山屯有三十万兵马,鹿死谁手,也难预料。

高永祥缓口气道:“此事在下实不能作主,望洪帮主多多体谅,如果洪帮主有什么话……”

洪小八截住他的话道:“告诉万历小子,若他肯赦免楚天琪,咱丐帮三十万弟子替他平乱,捉拿叛贼郡主娘娘和福王归案,若他不肯赦免楚天琪,咱丐帮三十万大军便杀上金銮殿,当一回皇帝玩玩!”

洪小八的这些话虽然表达方式不同,却道出了洪九公约会高永祥的真正目的。

要高永祥将这些话告诉皇上,逼皇上赦免楚天琪。

这要冒很大的风险,但这是花布巾、洪一天,吕公良等人认为的唯一能救楚天琪的办法。

高永祥明白了洪九公的意思,未加思索地道:“请洪帮主放心,我一定将这番话一字不漏地转奏皇上。”

洪小八急着问:“那皇上会听你的话吗?”

高永祥皱皱眉道:“问题不是皇上会不会听我的话,而是……”

“哦,说错了。”洪小八道:“不是皇上会不会听你的话,而是皇上会不会听我的话。”

陈思立哭丧着脸,在一旁道:“我看皇上会听你的话,要是不听,金銮殿就得换主,皇上决不会那么傻。”

“那就好!”洪小八拍手道。

“请总管大人明天给本帮回音。”洪九公又拎起胡须。

“明天?”高永祥略略一顿,“为什么这么急?”

洪九公正­色­道:“老夫不想让皇上有时间再调更多的兵马来京城。”

“好,就明天。”高永祥点头道:“我到什么地方找你们?”

洪小八道:“这还不容易?你们挟根打狗­棒­往街中一站,马上就能找到咱们了。”

“岂……有此理!”陈思立气呼呼地道。

“哈欠!”洪小八一声喷涕,两条蓄在鼻孔里的粉龙如飞箭从陈思立脸边擦过,钉在他身后竖立的棺木上。

陈思立吓得腿肚直打哆嗦,险些尿湿了裤裆。

高永祥呵呵一笑:“好飞箭!”

洪小八双袖在鼻孔下左右一抹:“总管大人过奖。”

高永祥收住笑,肃容道:“请问洪帮主,不知贵帮为何要如此尽力营救楚天琪?”

洪九公道:“为了楚天琪的父亲,飞竹神魔杨玉。”

高永祥道:“明白了。”说着便从棺木上站起,“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洪帮主,郡主娘娘已威迫楚天琪在三日之内举事,你们若想救楚大琪,必须制止他举事,听候皇上的发落。一旦楚天琪举事,谁也教不了他,丐帮弟子也会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洪九公铁青了脸:“杨玉和凌云花都赶来了京城,老夫想他们一定能制止住楚天琪,至于郡主娘娘,丐帮自有对付她的办法,但望总管大人能速将实情禀奏皇上。”

高永祥点点头:“我会连夜进宫向皇上密报,尽力为楚天琪开脱,告辞。”

高永祥和陈思立走出房外。

“哎呀呀!”洪小八跳下地,摸着棺材盖板叫道:“好功夫,这么厚的盖板居然裂了五条缝!帮主,这个总管王八蛋刚才这一掌是什么招式?”

洪九公唬着脸道:“少哆嗦,快走!”

“去哪儿?”洪小八歪头问,“小娟还在天桥等我呢。”

洪九公神情异样严峻:“情况紧急,咱们马上去见花布巾和洪一天,走!”

“只好听你的罗。”洪小八噘起嘴,无可奈何跟着洪九公出了房。

洪九公领洪小八和四名丐帮弟子,绕过棺木房,从后门出了长生店。

高永祥和陈思立在四名侍卫护送下,来到胡同口的马车旁。

高永祥对正俯身准备钻入马车厢的陈思立道:“今夜闯宫求见皇上,你来不来?”

“我……”陈思立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高永祥压低声道:“你若不来,我不勉强,不过三年前的漕运一事……”

“我来,我……来!”陈思立急忙道。

“好,两个时辰后内宫门口见,”高永祥跨步进入自己的马车厢里。

陈思立一只脚跨在车厢里,一只脚踏在车门外呆立着。

高永祥是存心要救楚无琪,尽力给他一条生路。

陈思立本来无所谓,但他接到了一张纸条,送纸条的人命令他要尽力设法置楚天琪于死地。

生与死,谁能断?

皇上,生死判官,还是楚天琪自己?

凌云花­阴­沉着脸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中的她,在短短几天里已变得消瘦、憔悴得多了。

楚天琪和好谈过一次话。

他先是责怪她出尔反尔,后又以救丁香公主为由,不肯放弃叛反计划。

此后,他就没再见过她。

她不觉心烦意乱,心一烦,连十二养身大法也都失去了作用。

她望着守护在门窗下的禁军侍卫,心如火焚,却又无可奈何。

“丁香公主!”她咬牙恨恨地骂着,“这个妖­精­婆!”

当年,琪儿若不是为了丁香公主,怎会入京当什么禁军统领?

琪儿若不当禁军统领,必然会和杨红玉留在鹅风堡,留在自己的身边。

全是丁香公主!

她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花姐,别这么着急,”胡玉凤柔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千万不要急坏了身子。”

凌云花忿声道:“现在连命都顾不上了,还顾什么身子!”

“话可不是这么说。”胡玉凤纤纤细指在她肩上抚着,“叛逆罪,诛灭九族,要死,还有妹妹我陪着你呢。”

“可是琪儿说三天后,也就是明天凌晨就要率禁军攻打皇宫了。”凌云龙焦急地道。

胡玉凤摇摇头:“我看不会。”

凌云花睁大眼:“为什么?”

胡玉凤抿­唇­道:“我们到京城都三天了,但仍未见吕天良、杨玉、花布巾等人来找琪儿,因此可以断定,他们有把握琪儿在这几天里不会举事。”

凌云花向来聪明过人,却未曾想到这一层。

不识庐山真面,只缘身在此山中。

凌云花眸光闪烁:“琪儿还有救?”

胡玉凤轻拂袖道:“吉人自有天相,花姐不用多虑。”

“唉,”凌云花叹口气道:“这件事除了郡主娘娘之外,我也有一份责任,如果这次祸及鹅风堡和丐帮兄弟,我在地下也无颜与他们相见。”

“你也不用自责,眼前必须先让琪儿设法离开京城。”

“他也实在是太固执了,死也不放心丁香公主。

“这也难怪,让我再去劝劝他。”

“统领府哪么大,谁知道他人在哪儿?”

“我能找到他。”

“可门外这些侍卫……”

胡玉凤贴到凌云花耳朵边,截住她的话:“我有办法……”

凌云花打开房门:“我要见你们统领。”

两名侍卫拱手道:“统领大人已吩咐属下,他要见你们时自己会来,不用二位去找。”

凌云花跨步向前:“我就要去找。”

“没有大人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房。”两名侍卫伸手相拦。

“就凭你们想拦住我?”凌云花修地拍出两掌。

两名侍卫均是高手,左掌右爪,欺身疾进,欲将凌云花逼回房中。

一声娇叱,凌云花身影从爪影中闪出,飘向通向中庭的青石小道。

“截住她!”两名侍卫高喊发令。

窗前,屋后,道旁草丛中跃出六名侍卫。

八人熟练地交叉补位,将道路全部封死,八掌一齐扬出。

“嘭!”凌云花借着掌力,身子如断线风筝往回倒飞。

她不偏不倚,正飞落回房中。

“砰!”房门关上了,关得严严实实。

八名侍卫抢到门前,窗下。

房中传出胡玉凤的声音:“叫你不要去闯,你偏不信。”

凌云花的声音:“这些侍卫居然敢与我动手,真是气死我了。”

胡玉凤的声音:“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咱们还是耐心等着吧。”

八名侍卫放心了,挥挥手,仍四下散开。

凌云花轻叹一声,独自在床上躺下。

化装易容,模仿他人的声音,对这位原鹅风堡的顽皮的小公主来说,只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胡玉凤从窗户掠出后,一点红影,直趋后花园。

花园里,姹紫嫣红,十分绚丽。

楚天琪双手抄背,立在荷池旁。

池内有锦鲤,有喷水的假山,还有一簇簇开得正盛的芙蓉。

池旁,一片竹林,林前几个大石盆,盆中栽着丁香花。

楚天琪凝视着丁香花,那神情就像是园丁在研究着花­色­品种。

胡玉凤飘身到石盆旁。

石盆中的丁香花有紫­色­和白­色­两种,花冠呈长筒形,十分好看。

深吸口气,幽幽花香,扑鼻而入。

楚天琪纹丝未动,仿佛不曾见到这位空中飘来的仙女。

胡玉凤绽­唇­浅笑,抚着一朵白­色­的丁香花,摆出一个优美的姿势。

她每一个姿势都是优美的,这个抚花欲摇欲摆的姿势更是别具一格。

他没动。

她也没动。

四周静极了,连一丝丝风声也没有。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眼中除了丁香花和人之外,什么也都看不见。

花娇人艳,他很欣赏眼前的这幅美人拈花图。

气定神闲。她从心底里佩服这位统领大人的定力和超凡的气质。

她很有耐心,姿势半天不变。

他更显沉着,如同池旁的石雕。

半个时辰,在寂静中过去。

她突然扬起手,捏向丁香花花茎。

这是个摘花的动作。

“不要!”他一声冷厉的沉喝。

她手顿在空中,笑了:“你终于开口了。”

他冷漠地道:“算你行。”

“不是我行,论武功,论定力,我哪一点能比得上你?”

她仍然带笑道:“只不过是我掌握了你的弱点而已。”

“弱点?”他眉头一皱,瞳仁里闪过一束光亮。

“不错,丁香花是了香公主最喜欢的花,爱屋及乌,我利用丁香花便引你开了口。”

“你很聪明。”

“这不是聪明与愚蠢的问题,而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怎么说?”

“一个有经验的老手,不仅要能掌握别人的弱点、同时也要能使自己的弱点不被别人掌握,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楚天琪默默无语,把目光投向天空。

胡玉凤倚着石盆,凝视着他道:“郡主娘娘掌握了你的弱点,用丁香公主来逼你举事,皇上掌握了你的弱点,用丁香公主来制止你举事,因此,你举棋不定,始终下不了决心。”

这女人聪明绝顶,一下子便能看破自己的心思!楚天琪表面上无动于衷,心中却是佩服不已。

胡玉凤顿了顿道:“你现在觉得不知该怎么办,对不对?”

楚天琪沉思片刻,无奈地点点头。

除了丁香公主之外,这是他第一次在女人面前低头。

胡玉凤抿­唇­笑了。

这位傲然不羁的小南王爷终于上钩了!

她敛起笑容,正­色­道:“你必须放弃。这是唯一可行的路。”

他忧心忡忡地道:“丁香公主怎么办?”

“她已继承长平公主封号,与皇上兄妹相称,皇上若能赦你无罪,丁香公主自然会平安无事。”胡玉凤似乎对皇宫内的事知道得很清楚。

“皇上能赦免我吗?”楚天琪向她请教了。

答案早在她心中,但她却装模作样地想了好一阵,才说道:“如果你能辞去禁军统领职务和自免去南王封号,并向皇上呈明归回鹅风堡,我想皇上是能赦免你的。”

“可是……”

“你还在为了香公主担心?”

“是的。”

“她留在宫中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楚天琪深沉地道:“我不能没有她,也不能离开她。”

胡玉凤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你就向皇上请求,让丁香公主和你一道回鹅风堡好了。”

“这个问题,我已经反复考虑过,”楚天琪沉着脸道:“皇上是决不会答应的。”

胡玉凤秀眉微扬:“我看不一定。”

楚天琪眼睛一亮:“为什么?”

“你可以逼皇上答应。”

“逼皇上?”

“你以为皇上就不怕你举事吗?三十万丐帮弟子入京之后,他和你一样的害怕。”

楚天琪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异样凝重。

良久,他点头道:“为了丁香公主,我也只好这么做了。”

她移步靠近他一步:“这虽说不是万全之计,也是条可行之路。”

他眸子突然放亮,逼视着她道:“你为什么先帮我夺回密协书,劝我交给郡主娘娘,后又从赤哈王爷那里盗回密协书?”

她瞧着他,满面含笑。

他并未被她的笑迷住,仍紧声逼问道:“你这样做,究竟有何目的?”

她迷人的笑冻结在脸上:“很简单,全是为了你。”

他脸上冷若冰霜,心弦却是猛地一震。

她继续说道:“当初我尽力帮你找回密协书,是为了你能大事成功,登上皇帝的宝座。

后来接到消息,皇上对你叛反­阴­谋已有觉察,在通县,房山屯兵三十万准备对付你,两广、山东、山西巡抚都已准备发兵平乱,武林各派也决定联手对付你,我又忍辱从赤哈王爷那里盗回密协书,是为了救你。”

他默然地看着她,灼亮的目光仿佛要看透她的心底。

“你还要问为什么,是不是?”她看穿了他的心思,大大方方地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这是她第二次赤­祼­­祼­地向他表明她的爱。

他意识到这是一种诱惑,但却无法抵挡。

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别有用心?

他弄不清楚。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自己不能接受她的爱。

他爱的是丁香公主,除了丁香公主之外,自己不会接受任何女人的爱。

他冷冷地道:“可我不会喜欢你。”

她嫣然一笑:“我并不乞求什么。你喜不喜欢我,这不要紧,要紧的是,只要你知道我喜欢你就行。”

这个女人确实不简单!

“今后我该怎么办?”他有意地试探。

“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以新的面貌,过新的生活。”她似是胸有成竹。

“这能做得到吗?”

“怎么不能?你不是已给自己留下了退路?”

楚天琪脸­色­倏变,眸光亮得怕人。

胡玉凤却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再补上一句:“我没有说错吧。”

楚天琪深吸口气:“我娘告诉你的?”

“不是。”胡玉凤摇摇头,“花姐虽然视我为亲姐妹,但这件事却一直守口如瓶。”

“你是怎么识破的?”他很想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我一眼就看出你和你替身是两个人。”

“我们哪点扮得不像?”

“没有不像的地方,但他没有你的这种气质和眼神。”

“为什么三年来,没有任何人能识破我们?”

“因为你还没遇到一个疯狂地爱上你的女人。”极其巧妙的回答。

楚天琪入京之后,便以禁军统领和鹅风堡新堡主凌天雄的身份,在统领府和南王府之间跑动、联络。

当楚天琪不在鹅风堡的时候,便由替身代替,为了掩人耳目,凌天雄便装出一副体弱多病,不会武功的模样。

这全是凌云花的主意,考虑的是“进可攻,退可守。”

没想到这一成身份,也让胡玉凤给认破了。

胡玉凤得意地道:“你先逼皇上交出丁香公主,然后诈死,以凌天雄的身份在鹅风堡重新开始作的生活。”

他轻叹一声,是后悔,也是无奈。

“你尽管放心,为了以防万一,我已将你的替身给杀了。”

“你将他杀了!”楚天琪突他抓住她手臂,“为什么要杀他?”

她忍住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咬住牙道:“杀人灭口。因为他想逃,所以不能不杀他。”

他松开她的手臂。

如果她说的是实话,她没什么做得不对。

她抖抖衣袖,正­色­道:“当机立断,尽快脱身,回到鹅风堡后,凭你的武功、才智及鹅风堡的实力,你可以当上另一个皇帝一一武林盟主。”话刚脱完,身子一闪,一阵清风飘出了花园。

楚天琪凝视着她的背影,半晌,目光缓缓转向天空。

没有风,没有云。

但却有了对策和退路。

此刻,他的心情很是平静。

二十五 封锁福王府

时值二更。

楚天琪刚平静下的心中又掀起了巨浪。

四大将军李冰心、李灵琪、胡空净、李空泽都没有消息。

约定的联络时间已过,四只禁军主力部队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出了什么差错?

是皇上收降了四大将军,还是四大将军出卖了自己?

没有四大将军和他们统辖的禁军主力,拿什么举事,凭什么向皇上逼讨丁香公主?

釜底抽薪,好厉害的一招!

他不由心中着急。

如果郡主娘娘凌晨在福王府举事,情况就越发不能收拾。

必须立即去福王府一趟!

他霍地从椅中站起。

此时,一名侍卫走进书房。

“禀统领大人,大殿内副总管洪天翼在客厅求见。”侍卫躬身禀告。

楚天琪眉头一皱“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侍卫垂首道“他只是说有要事非见统领大人不可。”

“不见。”楚天琪手一挥。

纵有天大的事情,也比不上去福王府重要。

侍卫领命,正待退下。

猛听楚天琪沉声一喝:“窗外的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未了,数条人影从客厅窗中­射­入。

楚天琪脸­色­微变。

来的四人,他都认识,而且交情不浅。

他拱手施礼道:“晚辈楚天琪见过花、洪二老前辈,见过冷大侠、何仙姑。”

话刚说完,书房门打开,罗寒梅领着吕天良、云玄道长和天一禅师走了进来。

楚天琪目光定定地望着扮装成杨玉的吕天良,脸上一片惊愕之­色­。

罗寒梅误会了楚天琪的脸­色­,一旁急忙下跪道:“是我引他们进来的,望大人恕罪,我只不过是想……”

楚天琪挥手截住她的话:“不关你的事,你们先退出去。”

罗寒梅和侍卫急急躬身而退。

楚天琪先向云玄道长和天一禅师见过礼,然后走到吕天良身旁:“杨大侠!”

“混帐小子!”云玄道长一旁骂道,“现在这个时候,还不肯叫一声爹?”

楚天琪睁大亮眼:“他根本就不是杨玉,我怎么能教他做爹?”

“好眼力!”吕天良拍手道:“我是吕天良。”

洪一天走过来,手在楚天琪肩上一拍:“你怎么认出他不是杨玉?”

楚天琪道:“这没什么了不起,他的眼神和气质与杨玉有所不同。”

“乞丐王,”云玄道长道,“这一次可不许赖,你输了。”

“谁会赖?常言道:赌输赌赢不赌赖。”洪一天晃着头道,“你上一次还欠我十两银子,今天就算两个扯平了。”

“我什么时候欠你银子了?”云玄道长道。

“这一次你在我丐帮总舵难道就是白吃白住?”洪一天理直气壮地道,“一两银子一天的房钱,一两银子一天的饭钱,哎呀,我吃亏了!”

花布巾咳声嗽道:“别闹了,咱们先办正经事。”

“琪儿,”天一禅师道,“你必须去见洪天翼。”

“为什么?”楚天琪问。

“因为和洪天翼一道来的还有一位魏公公,他是金海浩花重金买通,来替你向皇上求情的。”吕天良答道。

“可是,我现在没有时间,我必须赶到福王府去。”楚天琪颇为紧张地道。

冷如灰铁青着脸道:“你不要忘了,我们是来救你的。”

楚天琪道:“我不赶去福王府,郡主娘娘马上就会举事,那时候谁能救得了我?”

“你放心,郡主娘娘不会举事的。”花布巾道。

楚天琪惊异地看着花布巾。

他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制止这个疯狂而固执的曾祖母,让她放弃叛反的计划。

云玄道长道:“实不相瞒,你手下的四大将军已被少林十八僧拿下,四路禁军兵马都捏在咱们手中,郡主娘娘没这四路兵马,谅她不敢举事。”

楚天琪仍担心地道:“福王府还有兵马和请来的高手,已约定今夜动手。”

洪一天沉着脸道:“丐帮弟子已将福王府团团围住,另有吕公良等高手相助,谅他们也没胆闹事。”

冷如灰道:“福王爷诡计多端,是个见风使舵的人,他决不会在没有禁军策应的情况下,擅自举事的。”

没想到丐帮在短短的几天里便控制了京城的局势,而且连自己也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楚天琪不仅感触万分。

花布巾道:“凌云花已与你详细谈过了?”

楚天琪点点头:“是的。”

花布巾又问:“那么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明白。”楚天琪说着走向房门,“我现在就去见那位魏公公。”

楚天琪踏步走出门外。

何仙姑轻叹口气,瞧着楚天琪背影直摇头。

“喂,咱们怎么办?”洪一天嚷道。

“还有什么办法?”云玄道长道:“咱们只有在此等候消息。”

“阿弥陀佛!”天一禅师一声佛号。

花布巾、洪一天、云玄道长、天一禅师、吕天良、冷如灰和何仙姑七人,分别在书房靠椅中坐下。

罗寒梅送来香茶和水果。

房内一片沉寂。

没人说话,也没人喝茶吃水果。

七人的心情实际上比楚天琪还要沉重。

客厅房。

两张对面而设的茶几。

茶几上搁着香茶。

茶几后分坐着楚天琪和洪天翼、魏公公。

楚天琪和洪天翼是老熟人,当年他进京见皇上时,就是洪天翼接他进城的。

魏公公,楚天琪不认识。

此太监年纪很轻,不过二十多岁,长得很俊俏,听说是皇上的心腹,他在皇上面前说的话比何公公和首辅大臣的话,还要灵应。

楚天琪捂着茶盅,凝视着魏公公,没有说话。

魏公公年纪虽轻,架子可不小,目光视着屋顶,瞧也不瞧楚天琪一眼。楚天琪不说话,他也硬是不说话。

他虽然受了金海浩千金重礼的贿赂,但仍未把这位堂堂的禁军统领大人放在眼里。

洪天翼只好说话了:“魏公公,楚统领的意思是想请公公在皇上面前……”

魏公公非男非女的怪调声刺耳地响起:“洪大人,难道他没嘴,不会自己说吗?”

楚天琪冷哼一声:“一个受贿赂的小太监居然敢用这种口气在禁军统领府说话,洪大人,你认为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楚天琪”魏公公扭脸转向楚天琪,眯起眼道:“你当你是什么人?”

楚天琪冷冷地道:“十万禁军统领。”

“哼!”魏公公重重地一哼道:“只要皇上一道圣旨,你便是阶下囚了,还由得你这般神气?”

楚天琪镇静地道:“何罪之有?”

“勾结后金。密谋叛反。”魏公公一字一吐,声音又尖又厉。

“可有证据?”楚天琪镇定自若。

“这……”魏公公有些结舌。

此事,皇上也尚未有真凭实据,否则早就向楚天琪和南王府开刀了。

楚天琪冷笑道:“无凭无据的话,魏公公最好不要乱说,倒是魏公公受贿一事,在下倒有真凭实据,要不要在下向皇上奏上一本?”

魏公公头额渗出了汗,但仍不肯低头。

他挥袖拂了拂头额道:“皇上金口玉牙,他说的话就是证据,再说你若无叛心,怎么要金海浩重金贿赂我,让我在皇上面前替你讲情?”

楚天琪肃容道:“金海浩是否贿赂你,要你在皇上面前替我求情,这我不知道,但是如果皇上无凭无据地要治罪我,只怕十万禁军兵士不服。”

洪天翼满脸惊愕,但他楚天琪的用意,不便Сhā嘴。

魏公公嘿嘿一笑道:“你以为你十万禁军就能造反吗?实话告诉你,皇上的兵马就在通县和房山等着你呢。”

楚天琪沉声道:“十万禁军当然不行,如果加上六王府兵马和三十万丐帮军,你认为如何?”

魏公公脸­色­变得苍白,手指微微发抖。

洪天翼因从高永祥那里知道了真情,听完话后,顿时明白了楚天琪的真实用意。

魏公公颤声道:“你……真想叛反?”

楚天琪道:“只要没人逼我,我决定放弃。”

魏公公文:“放弃什么?”

楚天琪凝眉道:“放弃所有的一切。”

魏公公想了想道:“你要我帮助你做些什么?”

楚天琪先是一笑,随即敛住笑容:“我要见皇上。”

魏公公从椅子中跳了起来:“这是不可能的事。”

楚天琪缓声道:“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魏公公摇着头:“皇上在这个时候是不会肯见你的。”

楚天琪目光闪烁:“正因为这样,我才叫金海浩重金来贿赂你。”

“这……”魏公公蹙起双眉,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洪天翼一旁道:“魏公公最­精­明、能­干­,连咱们总管大人也常称赞您,您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是……”

“魏公公,”楚天琪冷声道,“如果我要杀你,无论是宫内宫外都易如反掌。”

他二指一捏,手中茶盅裂成碎片,茶水和瓷片向四下溅飞。

魏公公额上滚出汗珠:“我一定尽力而为。”

楚天琪沉声道:“我明天就要答复。”

魏公公拉长着苦脸没吭声。

不是魏公公无能,这事他确实毫无把握。

洪天翼用手肘撞撞魏公公,丢去一个眼­色­。

魏公公略一思忖道:“明日清晨向皇上请早安时,我就向皇上禀报此事,不过,皇上是否会答应与你见面,我却做不了主。”

楚天琪铁青着脸:“你告诉皇上,他若不肯见我,明夜我就举事,凭十万禁军、六王府兵马和三十万丐帮兄弟,我即算不能取胜,也保准将京城闹个天翻地覆。”

魏公公闻言,拱起双手,尖声道:“奴才领……命。”

楚天琪向洪天翼眨了眨眼,摆起手,大声道:“送客!”

四名侍卫应声而入。

洪天翼和魏公公在四名侍卫护送下,出了客厅前院。

楚天琪默然片刻,击掌道:“余龙!”

门外两名侍卫进入厅房:“大人有何吩咐?”

楚天琪道:“余龙为何不在?他到哪里去了?”

两名侍卫躬身道:“回禀大人,属下不知。”

楚天琪手在茶几上轻轻一拍:“快去找他来见我!”

两名侍卫略一犹豫:“是!”

楚天琪双眉蹙起。

余龙这时候会上哪儿去呢?

这几天余龙神­色­紧张,总是神秘兮兮地不知在­干­些什么,难道他也想背叛自己?

刚才这两名侍卫提及余龙时也是吞吞吐吐,其中必有缘故!

楚天琪霍然站起。

“罗寒梅叩见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罗寒梅和两名侍卫一同进入厅门。

楚天琪锐利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然后对两名侍卫道:“你们退出去。”

两名侍卫依命退出。

楚天琪伸手托起罗寒梅,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直盯着她。

罗寒梅是他的师姐,南天秘宫解散时,她曾被卖到烟花街的妓汝院,是楚天琪将她从妓院中救出,收留在统领府中。

他相信她决不会背叛自己。

“余龙在哪里?”他声音很平静。

“我……不知道。”她有点吞吞吐吐。

“你一定知道。”

“你连我也不相信?”

“正因为相信你,我才问你。”

“我……”她表情有些慌乱。

“请告诉我。”他声音不高,但十分冷峻。

“他在西院厂房。”

“西院厂房?”他脸­色­变了。

西院厂房设在统领府一里之外的一片虚圩之下,是禁军大将军和头领秘密集会的地方。

楚天琪一呶嘴:“跟我走!”

一里之地,眨眼便到。

楚天琪带着罗寒梅和八名贴身侍卫,在厂房门前,将余龙和一群全副武装的禁军兵丁阻住。

“你们要去哪儿?”楚天琪厉声发问。

没有人回答。

余龙瞪着一双泛红的大眼直盯着楚天琪。

“你们想背叛我?”楚天琪沉缓的声音在地下、在厂房里滚动。

“叩见统领大人。”禁军兵丁一齐单膝跪下,向楚天琪施礼。

余龙巨大的身躯凝立着没动。

“怎么回事?”楚天琪问。

“为了救你,”余龙瓮声回答。

“救我?”

“我们打算冲进福王府,擒住郡主娘娘,然后请皇上赦免大人。”

“胡闹!”楚天琪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让皇上赦免我吗?”

“禀大人,”罗寒梅单膝屈地道:“这是我的意思,我认为只有此法才是唯一能解救大人危难的办法。”

“那倒不见得。”楚天琪道。

楚天琪话音刚落,余龙便沉着脸道:“大人若要勾结后金,卖国叛反,我们决不会与大人同伍。”

一名禁军兵丁大声道:“大人对我等恩重如山,我们不能与大人为敌,但也决不能助大人叛反。若大人执迷不悟,我等甘愿血溅此地,以作死溅!”

刀光剑影,耀人眼目,三百多名禁军兵丁都将刀、剑勒在了自己的颈脖上。

一张张严肃的脸。

一双双灼灼发亮的眼睛。

一团团大义凛然的浩然正气。

楚天琪感到一阵颤栗。

这些人大都是禁军中的将领头目,历来是他最信得过的人。

连这些愿为他而死的人,都反对他叛反,若真举事,后果不堪设想。

楚天琪深沉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沉声道:“我已经决定放弃了。”

余龙双目中光彩迸发。

禁军兵丁挥刀发出一阵欢呼。

“我明天就去见皇上提出辞呈,带着丁香公主永远离开京城。”

“皇上能赦免你吗?”余龙问。

“不知道。”楚天琪道。

禁军兵丁中有人叫道:“大人已经放弃,若皇上还不肯赦免大人,我等拼死也要将大人送出京城。”

“请大人放心,只要不是卖国,为大人肝胆涂地,咱们也在所不惜。”

“皇上想加害大人,咱们就与他拼了!”

楚天琪胸中滚过一股热浪。

“谢谢众位兄弟!”楚天琪抱拳于怀,环场拱手道:“请大家暂且回营,一切待我明日见过皇上再说。”

“遵命!”响亮、震耳的回答。

“你跟我回府。”楚天琪低声对余龙道。

余龙大步跟在楚天琪和罗寒梅之后。

一路上,各人想着心事,都没说话。

回到统领府,楚天琪将余龙和罗寒梅带到客厅房。

楚天琪目光瞧着余龙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余龙沉着脸:“叶侍卫死了。”

楚天琪略略一顿:“你知道是谁杀死了他吗?”

余龙毫不犹豫地道:“是郡主娘娘。”

楚天琪瞟了罗寒梅一眼,正要说话,此时,一名侍卫奔入房中。

“禀大人,书房中的两个叫花子在大发雷霆,说是你要不马上去见他们,他们就要放火烧府了。”

罗寒梅道:“大人,还是先见过花老前辈他们,商量一下见皇上的事再说吧。”

楚天琪­阴­沉着脸站起身,出门走向后院书房。

空中,星光闪烁。

他的心就像星光一样窜跳。

不知福王府郡主娘娘怎么样?

今夜千万不要出事!

深邃的夜空。

乌云缓缓飘移,月亮在云层里时隐时现。

风柔柔地吹。

但,空气却灼热,灼热的烫手。

福王府内厅,灯火明亮。

郡主娘娘面­色­如同灰土,深情异常焦急。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惊慌过。

四大将军李冰心等人毫无消息,连派去联络的人也一去不回。

禁军统领府也毫无动静,期待的红、蓝、黄三­色­火焰箭始终没有出现。

李冰心等人出卖了南王府?

琪儿临时变卦改变了主意?

只要皇上调通县、房山和山东、山西勤王兵马一到,一切都完了。

孤注一掷,拼死一搏,就在今夜之举!

她本欲驱车去禁军统领府,但一连三次在王府门外都被丐帮的人阻了回来。

该死的叫花子!今夜看来是彻底地失败了。

她没想到丐帮会来这一手,将她囚困在福王府中。

她更没有想到,皇上居然会让三十万乞丐在京城大街小巷横冲直闯,全然不加理会。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一计谋已成泡影。

这位南天秘宫的宫主,比她想象的要高明。

一种莫名的恐惧向她袭来,她意识到厄运已降至头顶。

但,她还不死心。

她扁着嘴,对坐在一旁的福王道:“福王爷,咱们还是动手吧,只要咱一动手,六王府便会响应。”

福王抚着花白胡须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郡主娘娘千万不要着急,若无禁军策应,咱六王府举事,无异是飞蛾扑火,恐怕还没上大街就会让这群叫花子啃得骨头都不剩下。”

“可是……”

福王截住郡主娘娘的话:“郡主娘娘一天辛苦,还是先歇着吧,举事之计,明日再从长计较。”

郡主娘娘无奈,只得站起身来:“王爷不要忘了四太子朱汀荣和肃王的下场。”

朱汀荣和肃王都是被皇上用嫁祸他人之法,将南天秘宫杀朝廷命官和盗大内库宝物之罪强加于身,而凌迟处死的。

“我知道。”福王点点头,“送郡主娘娘回房休息。”

两名府丁和两名丫环同时上前,将郡主娘娘搀扶出内厅。

福王待郡主娘娘出了内听后,扭头对坐在身旁的儿子小福王道:“有什么消息?”

小福王­阴­沉着脸道:“皇上正在加紧调兵,山东、山西的第一批勤王兵马已起程赴京,两广兵马已全军进发京都。”

福王扯紧了胡须:“禁军情况怎样?”

“毫无动静,根本就没准备起事的迹象,京郊的禁军连影子也没看到。”

“妈的!想要本王爷……?”

“爹,咱们该怎么办?”

“哼,”福王轻哼一声道:“先遣散五鬼将军,烧毁举事的旗帜、衣号,然后擒下郡主娘娘向皇上请罪。”

“这恐怕有些……”

“保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爹爹言之有理。”

福王爷呼地站起:“为了以防万一,你和五鬼将军马上离开王府。”

“爹!”

“不要多说,过几天我会派人与你联系。”

“爹自己保重。”

“去吧,从后院坪走,有五鬼将军保护,那帮乞丐挡不住你们。”

“孩儿告辞。”小福王爷急步走出内厅。

福王独立内厅,身影在烛光中摇曳。

良久。

福王喟然长叹:“梦呼哉,痴人也,梦若空兮幻空,惊醒一枕黄粱。”

福王府的后院门打开了。

小福王在五鬼将军的簇拥下走出府院门。

惨淡的月光,照亮了小福王和五鬼将军的六张脸。

一张白脸。

五张青、红、绿、蓝、黄五­色­脸。

白脸是小福王的脸。

五­色­脸是苗疆五鬼,青风、红焰、绿果、蓝天、黄木五将军的脸。

五鬼将军是苗疆的绝顶高手,身怀绝技,自恃武功,根本没有把府外的乞丐放在眼里。

小福王娇生惯养,又不会武功,腿肚子微微发抖。

府外静静的,没一丝儿声响。

五鬼将军冷然一笑。

这些乞丐,准是见到五鬼将军被吓跑了!

“小福王请!”五鬼将军神气的摆摆手。

小福王脸上转出一丝红­色­,深吸口气,迈开了脚步。

走过小石道,前面是一块小荒坪。

过了荒坪,就是大道。

大道上有马车在等候他们。

小福王急行一步,踏入坪中。

“哗啦!”坪旁草丛中涌出一大群乞丐,为首的是洪小八。

洪小八身旁站着王小娟。

王小娟身旁站着吕公良、张阳光和张阳晋。

洪小八手中打狗棍一扬:“打狗阵!”

“嗬嗬嗬!”乞丐一阵吆喝,打狗棍刹时结成一片,将下坡的道路封死。

小福王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五鬼将军踏步上前,将小福王护住。

洪小八拱着手中竹棍嚷道:“爷爷算的真准!他说今夜小福王爷会与五鬼将军从福王府中逃走,果然没错!”

王小娟叫道:“不是爷爷算的,是花老叫花子算的。”

洪小八道:“爷爷!”

王小娟道:“花老叫花子!”

吕公良和张阳光摇着头抿嘴微笑。

张阳晋沉着脸,犀利的目光直盯着五鬼将军。

青风厉声道:“别吵了,你们想­干­什么?”

洪小八和王小娟对视一眼,停住了争吵。

王小娟轻声道:“你先回答他的问题,咱们的事回头再吵。”

“行。”洪小八扬起头道:“丐帮帮主有令,请六位留下。”

“放你妈的狗屁!”红焰怒声骂着,横跨出一步。

“妈的!”洪小八掩住鼻子,“谁的狗屁这么臭?”

王小娟应声道:“是只红毛狗打的屁,怎会不臭?”

“臭叫花子!”红焰、蓝天挥臂就欲动手。

“打五­色­杂种狗!”洪小八竹棍一举。

沙!沙!沙!脚步移动声。

冬!冬!冬!竹棍敲击声。

眨眼间,打狗阵已变幻了九个阵势,冷冷杀气,森森逼人。

五鬼将军虽自恃武功,并看不起坪中站着的几个人,但对名扬天下曾困过九魔天尊的丐帮打狗阵,却有几分怯­色­。

青风陡然一喝:“住手!”

洪小八歪着头,斜撑竹棍:“你们害怕了?苗疆五鬼徒有虚名,果然不假!”

“臭小子!”红焰、蓝天、绿果、黄木一齐亮出了兵刃。

青风挥手阻住四人,对洪小八等人道:“久闻中原第一大帮丐帮素以武德和义气令人钦佩,今日看来却不尽然。”

“狗屁!”洪小八嚷道。

青风对吕公良等人道:“你们觉得这话有些粗鲁么?”

洪小八正待发作,吕公良阻住他道:“阁下说丐帮不讲武德和义气,此话怎讲?”

青风沉声道:“丐帮以三十六人的打狗阵来对付咱们五兄弟,以三十六对五,岂不是以多胜少,没了武德?”

洪小八拱着竹棍,抢过话头:“你想要怎么样?”

青风道:“一对一,公平决斗。我们兄弟败了,便留下任凭丐帮处置,胜了就让我们兄弟带着小福王离开这里。”

洪小八斜眼瞟着吕公良等人征求意见,此事关系重大,若走脱了小福王,如何向帮主和爷爷交代?

吕公良、张阳光和张阳晋三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怎么样?”青风道:“害怕了?”

洪小八鼓眼一瞪:“我会怕你?行,就单挑一!”未等青风答话,他竹棍朝黄木一指:“我就挑他!”

青风冷冷一笑,朝黄木呶呶嘴。

黄木跨步走到荒坪中央。

洪小八发出一阵呵呵大笑。

黄木又矮又小,手中兵器是一对短峨嵋刺,这个对手是挑中了。

胜了黄木,其余的四个就交给吕公良等人。

他洋洋得意,仿佛已经战胜了对手。

他万没料到,他点中的黄木,竟是五鬼将军中武功最高的黄脸魔鬼!

二十六、小丐洪小八

洪小八大咧咧地往前一站:“来者五鬼将军中何人?报上名来!”

黄木蜡黄的脸上一片冷漠:“在下苗疆黄木将军,阁下丐帮什么人?”

洪小八竹棍一啊:“你站稳了,本爷丐帮岳阳分舵主洪小八。”

黄木发出一声鄙夷不屑的冷笑:“洪小八?没听说过。”

“妈的!”洪小八骂道。

黄木手中峨嵋刺一抖:“用不着骂,你若败在我手下就得让我们走。”

“我败在你手下?白日做梦!”洪小八说话间,竹棍兜头劈向黄木。

黄木身形一躲,峨嵋刺刺向洪小八双腿。

“黑狗钻裆?痴心妄想!”洪小八竹棍往下一压。

黄木反旋闪开。

洪小八的竹棍落了空。

黄木迅捷无比,回旋侧击,一片星芒漫地洒向洪小八。

“­棒­打鸳鸯散!棍捅马蜂窝!”洪小八哇哇大叫着,撑着竹棍乱蹦乱跳。

吕公良、张阳光和张阳晋唬起了脸。

王小娟拍掌高声叫好,她以为洪小八还在戏耍黄木。

“看招!”黄木厉声一喝,身背倒地旋转,峨嵋刺如同一片尖刀绞向洪小八双腿。

为了速战速决,黄木已使出了“地滚魔刺”的看家本领。

不少中原武林成名剑客,都曾栽倒在这地滚魔刺之下!

“嗤!”洪小八手中的竹棍短了一截。

奇怪,峨嵋刺怎能削断竹棍?

殊不知,黄木这对峨嵋刺非一般兵刃,刺尖成倒钩形状,平而薄,两侧都有刃,因此也是两把锋利无比的短刀。

短刀削竹棍,透上功力,如同快刀削罗卜!

“嗤!”竹棍又被削去一截。

“呀呀呀!”洪小八顿时手忙脚乱。

王小娟此时才看出洪小八的困境,心中慌张,不觉“嗖”地拔出长剑:“小八哥别慌张,我来救你!”

青风、蓝天、绿果、红焰,四人同时亮出兵刃跨前数步。

青风高声道:“洪分舵主已说好了单挑一,难道丐帮言而无信?”

洪小八高声嚷道:“别过来!这混帐不是本爷的对手,本爷在逗他……哎呀!”

竹棍又短一截。

王小娟挥着剑,跺着脚道:“用飞箭,快用飞箭!”

青风等人暗自一笑:臭丫头,哪有使暗器明里叫嚷的?

洪小八挤眉弄眼,怪声喝叫,可打不出一个喷涕。

没有喷涕,就没有飞箭。

没有飞箭,九死一生!

竹棍剩下只有半截了,洪小八头额汗如雨下。

吕公良斜瞟了张阳光一眼。

张阳光默默地点点头。但,他已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出手,以免辱了丐帮的英名。

王小娟挥起双臂,跳起来叫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保命要紧!”

洪小八一声厉啸,半截竹棍在地上一点,一人如断线鸢,飘然而退。

黄木听得王小娟之言早有准备,身如腹蛇从地上弹起。凌空一个翻身,双脚跺在洪小八身上。

洪小八“哎唷”一声,仰面跌摔在地。

王小娟挥剑想抢上,张阳晋左手出指如飞点住她三大|­茓­位。

吕公良举起秃腕的左手,示意丐帮弟子不要妄动。

凭黄木的身手,这个时候即使王小娟和丐帮弟子一齐抢上,也决救不了洪小八。

吕公良此时若出手救洪小八,有九成的把握,但这位江湖千金难雇的杀手,从不做只有九成把握的事。

只有张阳光有十分的把握救洪小八,然而他却双手低垂,纹丝未动。

他认为还没有到他必须出手的时候。

黄木空中身子又是一个倒翻,手中峨嵋刺如同电光刺向洪小八。

洪小八挥起双手,欲作拼死一搏。

堂堂丐帮岳阳分舵舵主,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突然,鼻孔里两股热流涌至,刹时,他双目如电,­精­神大振。

黄木武功不愧是五鬼将军之首,在如此疾快的动作之中,仍看清了洪小八的这一表情变化。

洪小八要使用飞箭了!

他双目牢牢地盯住了洪小八的双手,他料定飞箭将从洪小八袖中­射­出。

“噗!”两支飞箭从洪小八鼻孔中­射­出,直飞向黄木脸面。

太出乎意外了!

黄木纵有地滚十八翻身手也避之不及。

“叭!”两条粉龙击中黄木鼻梁,鼻涕飞溅,粘上眼皮、睫毛,蒙住了眼睛,同时还有一股恶心的臭气,令胃水翻腾。

洪小八粉龙偷袭成功,手中半截竹根随即点在黄木身上。

黄木还未弄清对方的飞箭从何而来,这箭又为何糊粘粘的带有臭气,早己瘫软在地。

洪小八弹身跃起,半截竹棍啊在黄木身上,神气十足地嚷道:“我胜了!本爷胜了,区区黄脸鬼,何足道哉?”

青风四人傻了眼。明明见黄木要赢了,怎么会一下子让洪小八点住了|­茓­道?

飞箭究竟是什么厉害的暗器?

被解开|­茓­道的王小娟跑到洪小人身旁,举臂高呼:“小八飞箭压五鬼,丐帮神威震天下!”

丐帮弟子一齐啊着竹棍,齐声高呼:“小八飞箭压五鬼,丐帮神威震天下!”

喊声惊天动地,气势咄咄逼人。

小福王吓得白了脸,双腿直打哆嗦。

青风低声道:“小福王不用怕,还有咱们,棵准没事。”

青风向红焰呶呶嘴。

红焰执着一对流星锤,跨步上前,大声道:“别高兴过早,鹿死谁手,尚难预料。我挑那老头。”

红焰的手指着吕公良。

他看吕公良年岁已大又秃着右手腕,料不是自己的对手。

吕公良左手仗剑走入坪中。

吕公良脚步未停,红焰的流星锤已从空中飞击而至。

红焰虽没把吕公良放在眼里,但吸取黄木刚才的教训,连姓名也不曾问,便抢先出手。

吕公良登地退后一步,稳住身子,眼光盯着空中飞来的流星锤,左手的剑仍低垂着。

两只流星锤空中猛地一磕,迸发出无数的寒芒。

洪小八一声震耳的惊呼:“苗疆天芒遮雨!”

空中数十件暗器雨点般罩向吕公良!

吕公度腾身跃起扑向空中击来的暗器,左手的长剑泛出一圈圈烂灿夺目的光华。

“叮叮当当!”一阵急促的金铁磕碰声。

由粒粒、团团、条条的火花组成的繁星般的光辉,在空中迸溅。

“当!当!”流星锤索链被削断。

流星锤挣脱了索链的束缚,掠过空坪飞向上坡山沟。

红焰因为骤然的失重,往后一退,绊着石头,跌倒在地。

吕公良空中疾落而下,手中的剑尖抵住了红焰的喉管。

红焰瞪着惊疑的眼睛望着吕公良,这一仗败得实在是太惨。

洪小八拍手大笑:“来人!将那红面鬼拿下!”

王小娟自告奋勇带着四名丐帮弟子上前制住红焰|­茓­道,押回到洪小八身旁。

连败两阵,苗疆五鬼将军可从未吃过这种瘪!

未待青风说话,绿果跃身上前,挥动着手中的铜人爪,对张阳晋道:“断臂的,我就挑你!”

张阳晋右臂齐肩断去,仅剩左臂,他­阴­沉着脸,拎剑走入荒坪。

“请!”张阳晋左手一抬,剑鞘应声飞出三丈之外,Сhā立在他刚站身的地方,手中的剑在空中缓缓划过一道弧线。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单从张阳晋这招亮相架势,便知是位剑术大师。

青风心中骤然吃惊,丐帮请来的这三人究竟是何人?

“看爪!”绿果已抢先发动攻击。

绿果和黄木、红焰一样出手,便是家传杀手绝招中的“神抓魔爪”三式。

三声金铁交鸣之声。

左手仗剑的张阳晋,轻易地化解了绿果神抓魔爪三式,并不知怎的闪到了绿果的身后。

“倒下!”张阳晋一声沉喝,手中的剑刺中了绿果的背脊。

绿果乖乖地仆倒在地上。

他很幸运。

张阳晋刺中他背脊的不是剑尖,而是剑柄。

青风的青脸比夜空还要黑。

他料定绿果会败,但没想到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没想到,曾扬言要用武功打遍中原的苗疆五鬼将军,居然如此不济事。

对方还有一位老者,看模样也是一位剑术大师。

该怎么办?

是派蓝天挑战那老者,还是去闯打狗阵?

他有些后悔了。

刚才若是五人护着小福王硬闯打狗阵,情况也许比现在要好。

他想的没错,但,为时已晚。

正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张阳光跨出一步:“你俩一齐来吧。”

青风和蓝天怔怔地看着张阳光。

说好了一对一,对方居然主动提了一对二,是对方有绝对胜利的把握,还是老懵得过了头?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俩一齐来。”张阳光再重复一遍。

张阳光要同时对付苗疆二鬼将军!

洪小八、王小娟和丐帮的弟子都暗自抽了口冷气。

青风略一迟疑道:“阁下要同时对付我们两人,行,但条件不变。”

“当然。”张阳光道。

“若我俩胜了你,就得让我们五兄弟和小福王走。”青凤摆出一副拼死一搏的神态。

“哎,这岂不太……”洪小八高声反对。

“我答应。”张阳光截住洪小八的话。

青风沉声道:“洪分舵主还没有同意。”

“我当然不能同意罗,这吃亏的买卖……”洪小八话未说完,声音突然顿住。

吕公良送来了信号:“赶快答应。”

洪小八转个脸谱,咧嘴一笑道:“好,我答应。”

青风正­色­道:“洪分舵主的话,是否算数?”

洪小八拍胸道:“本爷一言九鼎,说的话比帮主还守信用,怎会不算?”

“就这么定了。”青风决心孤注一掷。

“定妥了。”洪小八瞅着张阳光。

青风竖起拇指:“一言既出。”

洪小八伸出四个指头:“驷马难追。”

青风指向夜空:“若有食言。”

洪小八指着裤档:“王八乌龟。”

“好”青风向蓝天呶呶嘴,齐步向前,“咱们青凤、蓝天二鬼将军向前辈讨教!”

两人同时跃起扑向张阳光,手中刀轮和钢叉左右交叉夹击。

两人使的是苗疆怪招,套的是阳­阴­八卦变式,刀轮为­阴­,钢叉为阳,两人合力其威力无比。

张阳光一声清啸,背负宝剑,弹跃空中。

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空中,欲亲眼目睹当今第一大剑客青虹神剑张阳光出手。

三人一触即分。

没有金铁交鸣之声。

没有惨号、呻吟之声。

只是在一片刀轮的寒芒和钢叉的金光之中,闪过一抹宛如秋水般的流灿青芒。

青芒一闪而逝,如同幻影。

三人分别落地。

张阳光卓立原处,背负宝剑,双手低垂,仿佛根本不曾动过。

青风和蓝天并肩而立,神情木然。

刚才只觉眼前一花,一道冰凉的寒气从脸面刮过,便不见了那老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月亮从云层里露出脸,将清辉洒在荒坪上。

月光下,张阳光含笑而立。

“呀!”青风和蓝天同时举起刀轮和钢叉,发出一声怪叫。

谁敢如此藐视苗疆五鬼将军?

怪叫声戛然中止。

青风和蓝天的青、蓝脸成了紫­色­。

他俩准备腾跳的双腿被滑落的裤子缠住了腿踝。

同时,他俩惊异地看到对方脸上的眉毛都不见了。

那老头的宝剑在刀轮和钢叉­阴­阳八卦杀式的缝隙间,削去了他俩的眉毛,挑断了他俩的裤腰扎带!

他俩惊呆了。

忘记了惊叫。

忘记了去扯裤子。

洪小八、王小娟丐帮弟子也惊呆了。

忘记了喝彩。

忘记了去拿人。

荒坪上一片沉寂。

空气、月光、人都冻结在一块。

良久,青风道:“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张阳光道:“青虹神剑张阳光。”

青风悚然一惊:“可就是当年被称为天下第一快剑的张大侠?”

洪小八嚷道:“少见多怪,不是他老人家还是谁?”

蓝天指着吕公良道:“这一位前辈是谁?”

洪小八抢着道:“无形剑客吕公良。省得你们再问,那一位是血宫魔剑张阳晋。”

青风仰面叹道:“苗疆五鬼将军遇上三位剑术大师,岂能不败?天意,此乃天意也。”

“你们服也不服?”洪小八叫道。

青风倒是爽快:“苗疆五鬼将军自愿认栽,听凭丐帮发落。”

苗疆五鬼将军虽然名声不好,却也是守信之人,既然败了,就得依约而行。

洪小八一阵大笑,吩咐丐帮弟子将小福王拿下。

小福王吓得两脚发软,要人架住才能行走。

青风扭头对小福王道:“小福王,不是属下无能,是对手太硬朗了。”

小福王叹口气道:“听天由命吧。”

“听天由命,说得好!”洪小八挥起半截竹棍,朝丐帮弟子下令,“班师回朝!”

青风和蓝天刚一迈步险些绊倒,原来他们滑落的裤子还没有扯起。

王小娟厉声喝道:“还不快将裤子扯起,成何体统?”

浩浩荡荡的乞丐大军押着苗疆五鬼将军和小福主走了。

荒坪上,只剩下荒草,只剩下凉风还有那昏月。

皇上答应召见楚天琪。

时间是今夜三更。

地点在御花园宦官总管金海法院宅。

这是秘密召见,所以时间是夜里,地点不在宫内。

皇上很明智,这是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约会。

皇上能如此爽快地答应召见楚天琪,是否有诈?

这是个令人担心的问题。

楚天琪与凌云花、胡玉凤秘密来到御医皇甫石英的住宅。

窗帘遮得严实的内厅里,端坐着皇甫石英的弟弟神医段一指、巫若兰夫­妇­。

皇甫石英不在时,段一指夫­妇­便是这里的主人。

段一指年近七旬,­鸡­胸独眼,身高不足五尺,相貌奇丑,但他的医术,除了哥哥皇甫石英之外,堪称无下第一,连何仙姑对他也敬佩三分。

巫若兰五十出头,满头青发,毫不出老,给人端庄高雅之感,感情丰富炽热,保持着童心和一点稚气。

他俩曾救过楚天琪,与他关系特别好。

宾客座上坐着天一禅师、云玄道长、杨玉、吕天良、花布巾、洪一天、冷如灰、何仙姑和楚天琪、凌云花,胡玉凤等人。

厅内空气十分沉闷。

杨玉责骂楚天琪的声音,余音还在厅内回响。

谁都觉得心沉甸甸的,怪不好受。

“咳!咳!”段一指咳了咳道:“不是我段某倚老卖老。杨大侠,事情已闹到这种地步,再责怪琪儿也是没有用了,所谓是:英雄末……末什么?”

巫若兰一旁道:“英雄末路,时势所逼。”

“这我还不知道,谁要你多嘴?”段一指挺起­鸡­胸,“英雄未路,时势所逼。这也不能怪琪儿,不管怎么说,你总是他爹,可不能逼人太甚。”

段一指明摆着是在袒护楚天琪。

洪一天白胡须一翘:“段一指,若说倚老卖老,还轮不着你。老夫说一句卖老的话,杨大侠骂得好,所谓是:子不教,父之过。依老夫看,杨大侠别说是骂,就是打也不算过份。”

云玄道长接口道:“卖国贼子别说是打,就是杀也不算过份。”

云玄道长城府颇深,有意用此话试探楚天琪放弃叛反的决心。

楚天琪沉着脸、冷铁似的脸上表情始终如一。

凌云花的脸­色­变得灰白,手指也在发抖。

“咦!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段一指瞪起独眼嚷道:“臭道士!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呀!”

“阿弥陀佛。”天一禅师道:“少林十八憎,就是看着杨大侠的面子才肯来京的。”

冷如灰道:“吕公良、张阳光、张阳晋天山双侠等武林前辈,也都是冲着杨大侠面子才来的。”

洪一天歪起头道:“琪儿要不是杨大侠的儿子,咱们三十万名丐弟子,早就将这卖国叛贼碎尸万段了。”

众人统一口径,一致要迫使楚天琪再不能中途变卦。

眼下虽谈不上国家安危了,但仍关系着楚天琪和许多人的­性­命,不可有半点疏忽。

“我说句公道话。”巫若兰道:“琪儿虽然有错,但他也是身不由己,这一切全是郡主娘娘在幕后­操­纵,琪儿从小在南天秘宫长大,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真要论责任,恐怕还先要责怪杨大侠才是。”

“言之有理!”段一指拍手嚷道:“杨玉,你说你当这为什也要让郡主娘娘把琪儿劫走?为什么要让琪儿在南天秘宫呆上十八年?”

杨玉的心一阵揪痛,苍白的胜更显憔悴,段一指的话像钢针扎在他心上。

谁说段一指的话没有道理?

谁说杨玉没有责任?

厅内出现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胡玉凤的手肘在楚天琪背腰上轻轻抵了一下。

楚天琪拱起双手道:“杨大侠,我知错了。”

“混帐小子!”洪一天厉声道:“你还不快叫爹?”

“洪老前辈。”楚天琪沉声道:“这是咱们的家务事,请洪老前辈不要过问。”

“唷!”洪一天吹着胡子,夺过花布巾手一的酒葫芦,猛喝一口,“老子偏要管这档子家务事,你什么时候才肯认爹?”

楚天琪目光定定地瞧着杨玉,缓声道:“他和娘和好之日,便是我叫爹之时。”

全厅一阵震动,空气猛地冻结。

洪一天惊呆了眼,手中的酒葫芦顿在嘴边,酒直往下流,也忘了喝。

段一指神气十足地摆摆头,正欲说话,巫若兰在他腿上狠捏了一把,低声道:“这种事,你别Сhā嘴。”

段一指忍着痛,歪咧着嘴,将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凌云花噙着泪水抓住了楚天琪的手。

花布巾打破沉寂道:“大家不要忘了,我们是为何而来,我们还是商量如何应付皇上的这次召见吧。”

冷如灰第一个发表意见:“皇上肯在御花园金总管家召见楚天琪,其中必然有诈。”

“不错。”何仙姑道:“皇上已知禁军准备举事,怎会肯涉险与楚天琪约会?”

“这事也有些怪。”凌云花道:“皇上为什么不下旨,在太和殿或养身殿召见琪儿,偏偏要在金总管家?”

“这并不奇怪。”云玄道长道:“皇上要让楚天琪有一种安全感,同时也不愿让大臣们知道他曾秘密召见过楚天琪,所以才会选在金总管家。”

“此话有理。”天一禅师道:“金总管是段夫人巫若兰的哥哥,老衲看皇上还是有几分诚意。”

“什么诚意不诚意?”洪一天道:“皇上是害怕咱丐帮跟着禁军举事,夺了这小子的金銮殿,所以他才让丐帮的一名代表随琪儿一同进见。”

“京城局势混动,禁军若真举事,谁胜谁负,尚难预料,皇上不能不答应召见楚天琪。”段一指低声请示了巫若兰几句,又道:“这是琪儿脱身的最好机会。”

凌云花担心地问:“皇上会不会在金总管家埋伏下刀斧手,向琪儿下手?”

“不会,绝对不会。”云玄道长道:“皇上要杀琪儿,就不会要琪儿带丐帮代表同去进见,眼下三十万乞丐聚集京城,他敢杀琪儿,决不敢杀丐帮代表。”

何仙姑道:“这么说来,皇上是有诚意避免这场杀戮了?”

“哎!”段一指嚷道:“千万不要相信那狗皇帝,哎唷!夫人,你捏我­干­什么?”

“为什么不能相信皇上?”冷如发问道。

“不能相信就是不能相信。”段一指道:“你们要是相信皇上,那就准得完蛋。”

“依段神医的意思,琪儿今夜是不能去见皇上了?”凌云花问。

“那倒不是。”段一指支吾着道:“总而言之一句话,皇上是相信不得的。俗话道:伴君如伴虎,像咱哥哥皇甫石英伺候了皇上一辈子,到头来……哎唷!”

巫若兰瞪眼瞧着段一指,示意他不要多嘴,自己抿了抿嘴­唇­道:“我哥哥金海浩与杨玉大侠和琪儿关系甚好,若皇上在家中伏兵,他一定会给咱们送信的,我看不必多虑。”

楚天琪凝重地道:“不管皇上召见是否有诈,我一定要去,若接不出丁香公主,我绝不离开京城。”

他神情肃穆,每一字都像铁钉钉入木柱中那般坚定。

厅内的每一个人都为他真挚的情感和决心所感动。

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人就是胡玉凤。

她脸上浮着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冷笑,眼光却瞟着吕天良。

吕天良仍是杨玉模样的打扮,坐在杨玉身旁,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以他的装束和身份,他觉得不便说话,于是便静静地听。

她也没说话。

她的心思,并不在今夜楚天琪去会皇上会有什么结果这个问题上,她在考虑有什么办法能除去对面座上的吕天良这个心腹之患。

“皇上会答应楚天琪的请求吗?”何仙姑郑重其事地提出了大家关注的至关重要的问题。

皇上能答应楚天演的请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场灾难便能避免,丐帮兄弟退出京城,散归各分舵便算了事。

皇上若不答应楚天琪的请求,楚天琪势必要孤注一掷,那时丐帮将怎么办?

“我看会答应。”云玄道长道:“否则,他就不必要召见楚天琪和丐帮代表了。”

“老衲也这么想。”天一禅师接着道。

“应该会这样。”冷如灰道。

“有我三十万丐帮兄弟,他敢不答应?”洪一天撩起胡须道。

没有人敢说皇上会不答应楚天琪的请求。因为以后的事,谁也不知该怎么做。

谁的心里也没有个底。

花布巾心里也空洞洞的没有个底。

杨玉开口说话了:“我以为,皇上肯定会答应琪儿的请求。”

“为什么?”凌云花发问。

“因为皇上没有琪儿造反的证据。”杨玉伸手从怀中掏出藏有密协书的蜡丸,“密协书在这这里,李灵琪等人已将赤哈主爷送出了边关,皇上没有证据,仅凭途听道说之言,怎能定琪儿叛反之罪?”

众人默然点头。

“皇上不能定琪儿的罪,自然就会答应他的请求,力求迅速平息此事,以免引起更大的混乱。”杨玉喘了口气,继续道:“不过,我想皇上一定不会放过南王府郡主娘娘和福王。”

“何以见得?”云玄道长问。

花布巾抢口答道:“大内总管高永祥刚派人送来消息,皇上已查获了六王府和南王府的密谋叛反书和旗帜、号服设计图,并有举报证人。对这种谋反之罪,皇上是绝不会宽容的。”

“这是她罪有应得。”冷如灰冷声道。

“恶有恶报。当年她助儿子杨凌风残害武林,使儿子丧命在武林大会上,后又借用南天秘宫抢走曾孙儿,炸毁鹅风堡,陷害孙儿杨玉,现在又怂恿琪儿勾结后金,­阴­谋叛反,若遭惩罚,这是报应。”何仙姑历来对郡主娘娘成见甚深一口气道出她的罪孽。

楚天琪和凌云花的脸上布满冰屑,不知是内疚、心愧,还是惶恐、震惊。

杨玉低沉着声音道:“若我猜得不错,皇上将会要琪儿和丐帮去攻打福王府,擒拿福王和郡主娘娘将功折罪。”

楚天琪脸上的肌­肉­一阵痉挛,颤声道:“我该去不去攻打福王府?”

杨玉平静地道:“该去,也必须去。这是你赎罪和脱身的唯一出路。”

楚天琪咬紧了牙关,牙齿在­唇­内格格直响。

攻打福王府,擒拿郡主娘娘,对他来说,可不是个简单的决定!

花布巾道:“这事你也不必为难,若皇上真提出此条件,你答应就是,具体的事由咱丐帮去办。”

楚天琪没吭声,也没点头,他还在犹豫。

“不知丐帮派谁与琪儿一同去见皇上?”凌云花问道。

她不愿让琪儿为难,先岔开此话题,一切待见过皇上再说。

洪一天胸捕一拍:“咱孙儿洪小八。”

“洪小八?”凌云花失口尖叫,“他怎么行?”

花布巾沉声道:“你放心,咱们反复考虑过了,他是对付皇上的最好人选。”

凌云花见花布巾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

花布巾从衣袖中摸出一张地图,展开到桌面上:“这是金海浩给我的家宅平面图,今夜为了以防万一……”

花布巾布置一番之后,众人都一致点头,老叫花子的布置可谓是万无一失。

“琪儿,你记住,在皇上面前说话一定要理直气壮,因为他根本没你叛反的证据。”杨玉最后嘱咐楚天琪,将手中的蜡丸递给吕天良。

吕天良接过错丸,取出密协书,点燃火烛,将密协书凑到火苗上。

厅内腾起一团红蓝­色­的火焰。

火焰窜跳着,由高到矮。

密协书化成了点点灰白­色­的埃尘,在空中飘荡。

火光照亮了众人严肃冷峻的脸。

杨玉终于毁灭了能指控儿子叛反罪行的唯一罪证。

各人的感受,各自不同,但表情全都一致,庄严肃穆。

火光映着吕天良的脸。

那是一张杨玉模样的脸。

胡玉凤瞧着吕天良的脸和映在脸上的火光,秀眉睫地一挑,眼中掠过一抹火焰。

一个罪恶的­阴­谋已在她胸中酝酿成熟。

她找到了除却吕天良的好办法。

二十七、威逼皇上

深夜。万籁俱寂。

风驱赶着云朵在空中行走。

片刻,天上的浮云散尽,含辛茹苦的月亮,终于露出了苍白的面庞。

月亮出来了。

这是逢凶化吉的好兆头!

楚天琪轻吁口气,露出一丝笑意。

“妈的!这个狗皇帝怎么还下露面?”洪小八跺着脚,忿声骂着,“难道想戏弄咱们不成?”

楚天琪尚未答话,门外传来了轮椅滚动的吱吱声。

此刻,他俩正在金海浩家的前庭小客房里,等侯皇上召见。

“来了,他妈的来了!”洪小八跳过去拉开了房门。

他在小客房已呆了将近两个时辰,早已憋不住了。

“哎唷!”洪小八一声怪叫,险些撞上金海浩的轮椅。

金海浩是巫若兰的哥哥,他真名叫巫若海,原是金元城天下第一赌庄的赌王,后加入南天秘宫效忠于皇上。南天秘宫解散之后,他便调到京城御花园任总管之职,他双腿瘫痪,终日坐在轮椅里,是楚天琪的朋友。

金海浩双手往下一按,轮椅猛地退后数步。

“喂!”洪小八急急地问道:“皇上来了没有?”

金海浩深沉地看了楚天琪一眼,说道:“皇上已到后院小楼,传旨二位立即晋见。”

“传旨晋见?”洪小八瞪起眼道:“他没说请咱们过去么?”

金海浩轮椅一转:“请二位随我来。”说罢,推轮向前。

楚天琪板着脸,跟在轮椅后。

洪小八几个大步追了上去,嘴里仍咕噜着道:“连个‘请’字也不说,真没礼貌,难道皇上没读过圣贤诗书,比我都不如……”

金海浩默默地推着轮椅驶过走廊、院坪,绕过正厅三进厢房,径直奔向后院。

整座院宅里不见一个人影,未闻一丝响动。

但,隐约之间,谁都能感觉得到院宅里弥漫着一股森森杀气。

洪小八道:“金总管,后院有没有埋伏?”

金海浩没回话,加快了车轮的速度。

“哎!”洪小八追着车轮道:“我好不容易四十才找到个老婆,还没有成亲,要是死在这节骨眼上,可就太冤了!”

金海浩沉声道:“你放心好了,后院没有埋伏。”

“真的?你可不能骗我!”洪小八挥着手道:“你要是骗我,是乌龟王八孙,日后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后院已经到了,请不要说话。”金海浩截住洪小八的咒骂,将轮椅推进了月牙花门。

一条三尺来宽的青砖小路蜿蜒盘回,直通到一栋小角楼前。

楚天琪到过这里,知道这小阁楼叫“暖春阁”,是金海浩金屋藏娇的地方。

三人在小阁楼前停住。

金海浩车轮向前滚动数步,连人带椅伏跪在地:“做臣金海浩奉旨复命。”

阁楼里传出大内总管高永祥的声音:“皇上有旨,传楚天琪、洪小八晋见。”

大内总管高永祥在此!

楚天琪悬着的心放下几分,他知道高永祥一直在帮自已。

洪小八的心格登一跳。

高永祥在里面!若交上手自己还不是这老鬼的对手,须得望风使舵,格外小心。

楚天琪跨步走入暖春阁。

洪小八深吸了一口气,整整衣装,才大步跟了进去。

小阁楼内厅,布置优雅,装饰华丽。

悬吊着的宫灯,发出柔和的光辉,给厅内罩上了一层薄薄轻纱。

一张雕龙大背靠椅搁在正壁的屏风前,万历皇帝端坐在大背靠椅中。

靠椅左右站着高永祥和陈思立。

屏风的­阴­影恰巧将万历身子罩住,使他显出一股慑人的天子神威。

厅内不见一名侍卫、兵丁,连撑日月旗的小太监也没有。

皇上就只带来了高永祥和陈思立。

楚天琪的心又放下几分。

洪小八目光瞟过四周。倘若动手,从左侧横梁翻窗上屋脊,这是最好的逃跑路线。

楚天琪跨步走厅中,双膝跪地,伏首道:“微臣楚天琪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万历摆摆手。

“谢皇上。”楚天琪起身,垂手侍立一旁。

洪小八上前,双手一拱,大咧咧地道:“丐帮岳阳分舵主,三十万乞丐与皇上约会见面的代表洪小八见过皇上。”

“大胆刁民!”陈思立颤抖的手指着洪小八厉声道:“竟敢如此无礼,还不赶快下跪叩见皇上?”

洪小八歪起头,瞧着左侧横梁道:“我洪小八见帮主也是这个礼节,难道皇上还比咱帮主大?”

高永祥沉声喝道:“放肆!你们帮主怎能与万岁爷比?”

“怎么不能比?”洪小八据理反驳,“你们太祖皇帝朱元璋当年就是个叫花子,在我们丐帮只不过是个不及袋的弟子,应该说你们皇上怎能与咱们帮主比才对。”

“胡说八……道,罪……该万死!”陈思立气得全身发抖,声音发颤。

倒是万历沉得住气,左手微微一摆:“不知者不为罪,免礼。”

“这还差不多。”洪小八晃晃头道:“喂,怎么没咱们坐的椅子?”

高永祥向万历悄悄使个眼­色­。

万历偏偏嘴道:“陈思立。”

“末臣在。”陈思立躬身急应。

“给楚天琪与洪小八赐座。”万历吩咐道。

“这……遵旨。”陈思方低头离开万历身旁。

陈思立搬过两张靠椅到楚天琪和洪小八身旁,噘起嘴道:“皇上赐座。”

他那神态显然对皇上派他做这种下人的差事十分不满。他虽是不满,却又不敢抗旨,只得忍气吞声。

“谢皇上。”楚天琪先躬身谢恩,然后再在椅中坐下。

洪小八落落大方地在椅中一坐,擦擦鼻子,翘起了二郎腿。

陈思立退回到万历大背靠椅旁站定。

万历清清嗓子道:“楚统领要小太监魏南和转告朕,请求朕安排秘密召见,但不知楚统领有何机密大事要与朕商量?”

这个皇上倒真会装疯卖傻!

洪小八瞪起了眼,嘴腮鼓了鼓,但没出声,现在还不到他出声的时候。

楚天琪沉静地道:“皇上可曾听说禁军要叛反一事?”

他采取的是单刀直入的战术,力求速战速决。

万历稍稍思忖,沉声道:“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还要叛反?”

楚天琪凝视着万历道:“皇上英明,为何也轻信此谣言?”

万历冷声道:“你勾结后金,私定协约,串通六王府,欲弑君夺位,难道这都是谣言?”

“皇上所言,可有证据?”楚天琪沉声反诘。

万历已有准备:“南王府与六王府的密谋叛反书、旗帜、号服,朕都已查获,你还有何话可说?”

楚天琪道:“微臣率十万禁军在京效忠皇上,南王府叛反之事,微臣实是不知,望皇上明察。”

万历冷哼一声道:“谁能证明你对朕是一片忠心?”

“用不着谁证明。”楚天琪道:“三十万乞丐军已入京城,兼军并未举事,便足以证明微臣对皇上的忠心。”

万历微微一怔。

楚天琪的答复有些出乎他意料。

他实在也是猜不出,禁军为什么没有按计划举兵起事。

他当然不知道,禁军的四大将军已被丐帮捉住,楚天琪已失去了对禁军的控制。

他更不会知道,连统领府内的禁军都反对楚天琪叛反,实际上楚末琪根本就没有举兵起事的能力。

幸亏他不知道,若他知道实情,事情会变的很糟,糟得不可想象。

万历皱皱眉道:“南王府策划叛反,你身为南王,也推卸不了责任。”

“正因为如此。”楚天琪道:“微臣才特来向皇上请罪。”

“请罪?”万历又是一怔。

该是谈判、交换条件才对,怎么会是请罪?

楚天琪肃容道:“微臣三天前才得知南王府策划叛反之事,方知皇上在通县、房山屯兵,调山东、山西、湖北、河南及两广兵马入京勤王的用意。”

万历脸­色­微变。朝中机密大事,楚天琪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楚天琪继续道:“微臣劝皇上不必如此惊扰地方,以免引起天下大乱。微臣辞去禁军统领之职,自免南王封号,隐归鹅风堡,皇上只要凭十万禁军便可平息六王府之乱。”

万历定定地瞧着楚天琪。

楚天琪从怀中掏出一卷辞呈,起身双手高举过头道:“请皇上恩准。”

高永祥上前取过辞呈送交给万历。

万历抚着辞呈:“你真无害朕之心?”

楚天琪道:“若微臣存心要害皇上,微臣立时可取皇上­性­命,高总管和陈大臣是挡不住微臣的。”

万历刹时面­色­灰青,脚肚微微发颤。

楚天琪一路“顺风”,本用不着洪小八Сhā嘴,但他仍忍不住道:“别说是楚统领,就是咱洪小八耍取你的人头也是易如反掌,只要手一扬,有如快刀切萝卜‘咔嚓!’一声,人头就掉地上了。”说话间,他举手一扬。

万历全身一抖,一泡尿水从裤裆里洒落下来。

高永样俯身在万历耳旁轻声说了一番话。

万历清咳两声,展开手中辞呈草草看过,然后说道:“辞去禁军统领之职,自免南王封号,联可以答应,只是这丁香公主……”

楚天琪急忙道:“请皇上开恩,丁香公主是微臣妻子,又身怀有孕即将分娩,微臣一定要将她带回鹅风堡。”

“不过,”万历故意顿了顿道:“她也是朕的妹妹,她的儿子也就是皇室后代,朕怎忍心让她们去鹅风堡受苦?”

“儿子?”楚天琪瞪圆了双眼,“丁香公主已……经分娩了?”

高永祥道:“不错,昨天夜里丁香公主在慈宁宫生下了一位公子。”

“哦。”楚天琪眼芒迸­射­,掩不住心中的喜悦,“请……皇上开恩,将丁香公主和儿子还给我吧。”

万历沉吟不语。

洪小八拍着椅把手道:“皇上,我说你还是放聪明些,你不放也得要放,世上那有扣人家妻子儿子的,你若不答应,我三十万丐帮弟兄就杀进慈什么宫,把丁香公主呣子抢出来。”

陈思立道:“岂有此理!”

洪小八瞪眼道:“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正在理上!”

万历唬起脸道:“洪小八,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朕就能由你摆布么?”

洪小八绷起脸上的肌­肉­:“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本爷就不敢摆布你这“朕”么?”

楚天琪双膝跪地道:“微臣爱丁香公主胜过自己生命,皇上若不能答应微臣的要求……”

“你想怎样?”高永祥厉声喝问。

“恕微臣大胆,将率军闯官讨人。”楚天琪声音凝重透出无比坚定的决心。

“叛贼!”高永祥扬手凌空拍出一掌。

楚天琪跪地不动,右掌遥遥一拍。

“嘭!”一声沉闷的巨响。

陈思立伏倒在地上。

万历瘫软在大背靠椅中。”

高永祥退贴到厅壁上,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楚天琪双膝陷地三寸。

洪小八两耳嗡嗡鸣响,脚下退后半步。

楚天琪顿首道:“微臣恳请皇上开恩。”

高永祥向万历打了个手势。

万历喘着气道:“爱卿何必如此,我……答应就是。”

“谢主隆恩。”楚天琪施了三个响头后,又道:“不知皇上什么时候送丁香公主出宫?”

万历道:“丁香公主刚刚分娩,此时不宜走动……”

楚天琪截口道:“微臣已在京郊安排好了住处,但请皇上放心。”

“嗯,”万历轻哼一声,“待你办好两件事之后,朕立即送丁香公主出宫。”

“请皇上下旨。”楚天琪从地上站起。

万历正了正身子道:“第一件事,朕命你率领禁军攻打福王府,将叛反首领郡主娘娘和福王缉拿归案。”

楚天琪心一凛。杨玉猜得不错,万历果然提出了这个条件!

万历轻叹道:“南王府郡主娘娘叛反,你身为南王爷,朕要赦免你夫­妇­,只有如此方能使满朝文武心服口服。”

楚天琪躬身道:“微臣有个请求,望皇上念郡主娘娘跟随皇上多年,也曾为皇上办过不少事,恳请饶她一命。”

万历道:“她已是年迈八十的人了,朕又何必一定要杀她?朕自会从轻发落。”

“谢皇上开恩。”楚天琪再次叩首。

万历沉声道:“事不宜迟,明天攻打福王府。”

“皇上容禀。”楚天琪道:“眼下禁军主力尚未进京城,统领府兵力有限,明天攻打福王府恐尚有困难,望皇上宽容三日如何?”

高永祥一旁道:“京城不是还有三十万丐帮人马吗?”

万历接口道:“这就是朕为什么要请丐帮代表,与你一同来见朕的原因。”

万历果然早有预谋。

楚天琪道:“轻微臣先与丐帮商量过后再禀皇上。”

洪小八挥挥手道:“用不着商量,打福王府咱丐帮包下了!实不相瞒,本帮早已将苗疆五鬼将军和小福王拿下,现就关在关帝庙丐帮分舵。”

高永祥暗吃一惊,这个消息他可不知道。

万历道:“还有什么事吗?”

楚天琪躬身道:“臣领命。请问皇上第二件事。”

皇上既然答应从轻发落郡主娘娘,他也算是尽到了责任。

万历道:“攻下福王府,拿下福王和郡主娘娘之后,将所有禁军分别集中在青云店、牛栏山、门头沟。”

楚天琪道:“皇上还是不相信微臣?”

万历沉下脸:“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自己,朕担心控制不信京城的局势。”

楚天琪沉思片刻道:“臣办完这两件事后,皇上何时送丁香公主出宫?”

“事情一妥,朕立即送丁香公主出宫。”万历道:“至于具体时间和地点,朕会让高总管告诉你。”

楚天琪道:“请皇上给微臣下一道赦免臣和丁香公主,允许我们回鹅风堡的圣旨。”

万历脸上罩上严霜:“你不相信朕?”

楚天琪垂首道:“不是微臣不相信皇上,而是微臣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向满朝文武百官解释此事。”

万历道:“你一定要朕下这道圣旨?”

洪小八Сhā嘴道:“当然罗。口说无凭,谁知道你会不会变卦,或是耍什么鬼主意?”

楚天琪道:“请皇上给微臣一个保证,微臣也好放心。”

“哈哈。”万历呵呵一笑,“果然不由朕所料!圣旨朕早已替你准备好了。”

高永祥从靠椅背后取出一卷圣旨,双手捧至楚天琪身前:“皇上密旨,你自己去看吧。”

“谢皇上。”楚天琪屈膝接过圣旨。

打开圣卷,果然是一道赦免自己和丁香公主的密旨,皇上亲笔,盖有玉玺大印。

万历真有诚心开脱自己和郡主娘娘!楚天琪心中泛起一股暖流,充满了内疚。

高永祥悄悄抛给楚天琪一个眼­色­,退回到万历身旁。

楚天楚皱起了眉。明白高永祥这个眼­色­的含意。

万历开口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楚天琪捧着圣旨道:“皇恩浩荡,楚天琪终身不忘。”

皇帝金口玉牙,口谕便可号令天下,何况是亲笔圣旨?

楚天琪完全放心了,脸上尽是感激之情。

洪小八指着楚天琪手中的圣旨道:“这就是圣旨?”

“不错。”楚天琪点点头。

“上面写的东西没错?”洪小人又问。

“没错。”楚天琪有几分激动,捧着圣旨的手激激发抖。

“很好。”洪小八从椅中呼地站起,“有了它,就不怕那个‘朕”到时候不认帐了。”

万历轻叹道:“创业难,守业更难。此话不假啊。”

楚天琪想说什么,但未说出口。

洪小八叫嚷道:“咱们事办完了,也该走了。”

万历提高了声调:“金海浩。”

“微臣在!”金海浩轮椅出现在厅门前。

万历手一摆:“领楚统领和洪分舵主出府。”

“遵旨。”金海浩轮椅一侧,摆出了送客的姿势。

洪小八双手一拱道:“丐帮明天就去攻打福王府,皇上你可不要背后暗箭伤人。”说完,转身大步出了厅门。

楚天琪跪伏在地,三叩首后,直身将圣旨纳入怀中,眼噙泪水道:“请皇上静候佳音。”

楚天琪深沉地看了万历和高永祥一眼,躬身退出厅外。

金海浩领着楚天琪和洪小八走了。

内厅一片沉寂。

万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此时,内室门打开,室内又走出一名万历皇帝。

陈思立和高永祥一齐迎上前:“末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万历皇帝!

万历走到假万历身旁:“你扮演得很不错。”

假万历挣扎着从大背靠椅中站起,两腿还犹自在打着哆嗦:“谢……皇上……”

万历缩缩鼻孔,皱眉道:“吓得尿湿了裤裆?”

“奴才该死!”假万历“扑通”跪伏在地,头在地上砸得“冬冬”直响,“有失皇上神威,奴才罪该万死!”

“哼!”万历冷哼一声,“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楚天琪也实在是太霸道了,朕没料到他的武功居然比高总管还要高出许多。”

“奴才无用,请皇上恕罪。”高永祥急急跪下。

万历目光盯着厅中地面上被楚天琪跪陷三寸的凹痕,冷声道:“楚天琪武功真如此了得?”

“禀皇上,”高永祥道:“楚天琪南天秘宫十八年,后又习得‘销魂神功’神功,武功之高,实是深不可测。”

说话之间,高永祥左手捂胸,嘴里涌出一口鲜血。

万历脸­色­倏变,沉声道:“你受伤了?”

高永祥用手背抹去­唇­边血沫道:“刚才和楚天琪对了一掌,他已震伤了我的内腑五脏。”

万历铁青着脸:“要不要紧?”

高永祥道:“请皇上放心,并无大碍,只须调息十天到半个月就能康复。”

万历心一沉双眉紧锁。

高永祥是大内殿的第一号高手,他居然接不起楚天琪一掌,那皇官中还有谁是楚天琪这个叛贼的对手?

楚天琪没有按预定计划在京城举事,是真放弃了叛反,还是识破了自己“引蛇出洞”的计谋?

该如何正确处理这件事?

郡主娘娘和楚天琪是否还有进一步的­阴­谋?

狡滑的郡主娘娘!在缴获的六王府叛反密协书中,根本就没有她亲笔签名的任何书信和密文。

关于查获南王府叛反证据的消息,是有意让高永祥送给丐帮的,目的想使丐帮知难而退,不敢帮助楚天琪,没想到丐帮真是吃了豹子胆,居然帮着楚天琪来威胁皇上。

三十万叫花子,又算得了什么?

万历一巴掌拍在靠椅背上:“胆大妄为!”

“皇上息怒。”高永祥、陈思立和假万历三人,见万历发怒,赶紧磕头不已。

万历深吸口气,摆手道:“起来吧。”

“皇上,”高永祥凑近一步,“依臣看楚天琪确是有诚意……”

“哦。”万历打断他的话道:“你领大冒回宫领赏吧。”

高永祥眼中目芒一闪而逝:“遵旨。”

“谢皇上,谢皇上。”扮装假万历的大冒连连叩首。

万历向高永祥做了个手势。

那是个砍人头的手势。

这是早就议好了的事,假扮皇上,罪大恶极,岂能不杀?

高永祥领着大冒走了。

大冒的心虚虚的,头上直冒冷汗。

他知道假扮皇上的差事不好做,弄不好就要掉脑袋。

他决定今后不再假扮皇上!

高永样的心沉沉的,脸­色­凝重。

他知道伴君如伴虎,稍一不小心,自己就得完蛋。

他已经看出皇上对他不满,决定再不管楚天琪的事。

然而,两人决定此时放手,却都已经迟了。

万历有他自己的主张。

万历双手抄背,凝视着高永祥和大冒消失在厅门外的背影,久久无语。

陈思立见万历没发话,不敢乱动,垂手侍立在一旁,如同木偶。

万历沉思良久,扭脸对陈思立道:“陈爱卿,你认为朕赦免楚天琪夫­妇­的这道圣旨,下得对与不对?”

陈思立不知万历的用意,哪敢乱说?支吾着道:“皇上英明……令人钦佩……”

万历沉声道:“朕不要你恭维,要你说实话。”

陈思立头额见汗:“臣愚昧无知,怎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万历唬起脸:“你只管说,朕赦你无罪。”

“谢皇上。”陈思立眼珠子一转,低声道:“皇上真打算赦免楚天琪夫­妇­?”

万历眯起眼:“你说朕该赦还是不该赦?”

“这等涉及社稷安危的大事,臣不敢乱说。”陈思立躬身道:“不过,臣记得老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如果这是一条凶猛无比的眼睛王蛇,又该怎样?”

“无论多凶多毒的蛇,总有制服它的法子。”

“你会捉蛇吗?”

“微臣别的不会,若论捉蛇,却是个老手。”

“你说说看,如何制服这条蛇?”

“依臣之见,皇上只须……”

人要走运,门板也挡不住。

陈思立说的捉蛇的主意,正是万历心中的主张。

万历朝着陈思立点头一笑。

这位才疏学浅,以吹捧手段捞到议事大臣的平庸之徒,知道自己要升官发财了。

二十八、杨红玉的父亲

事情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这变化具有浓重的戏剧­性­。

丐帮还未攻打福王府,福王便已拿下郡主娘娘赶到太和殿,向万历负荆请罪。

随后其余五王爷也都赶来金銮殿向皇上请罪。

谁不会见风使舵。

郡主娘娘和福王相互指责,五王也竭力表明自身的清白和误中­奸­计。

谁不会推卸责任?

这是出人意料的变化,但又在情理之中,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皇上。

万历表现出意外的宽宥,居然将六王和郡主娘娘留在内宫,请他们对朝政发表意见,解释他们之间的种种误会,在文武百官齐聚的早朝上,万历也未宣布六王和郡主娘娘叛反的事。

大家都认为万历准备将这次未遂的宫廷政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

好一个圣明的皇上!

楚天琪这么说。

文武百官这么说。

丐帮弟子也这么说。

三十万丐帮弟子开始陆续撤出京城。

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平静。

杨玉、凌云花、吕天良、胡玉风及花布巾、洪一天、冷如灰、何仙姑等人,仍留宿在段一指家中。

云玄道长、天一禅师、洪九公等人与吕公良、张阳光、张阳晋及天山双侠等人,在京郊长沟等候。

他们在等待楚天琪办最后一件事。

从皇宫接出丁香公主呣子,一切便告结束。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顺利得令人有些不敢相信。

难道真会是如此一个完美的结局?

段一指家中一片混乱。

马车正在将家具往外拉。

段一指挺起­鸡­胸,鼓着独眼,大声吆喝仆人收拾箱子和各种细软。

花布巾和洪一天拎着酒葫芦,捏着烧­鸡­,站在庭阶上朝着段一指笑道:“段神医,慌什么?皇上降旨要抄家了?”

“哎呀!”段一指噘着嘴,摆着鸭公步走过来,压低声道:“你们相信皇上,可我不信这皇上的名堂,我和兄长皇甫石英见的多了。”

花布巾晃着酒葫芦道:“你认为会有什么问题吗?”

段一指眨眨眼道:“我吃不准,但我认为咱们一定得在皇上通县、房山兵马入城之前,离开这里。”

“我看不会有什么问题。”洪一天一边撕咬着烧­鸡­,一边道:“通县、房山的兵马至今没入城,我看他们是不会进城了。段神医,你别疑神疑鬼。”

“真是少见多怪,老没见识。”段一指独眼,翻道:“通县、房山的兵马是在等候山东、山西的勤王兵马哩,只要山东、山西兵马一到、里外一围,三十万丐帮弟子和咱们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胡说八道!”洪一天挥着­鸡­腿道:“那个吓得尿湿了裤裆的皇上,敢与咱们丐帮大军开战?”

段一指瞪眼道:“你以为你们这些叫花子,真能与皇上的正规兵马交战?”

“狗屁!”洪一天嘴里塞着­鸡­腿瓮声骂道:“你敢瞧不起丐帮?”

“狗屁!猪屁!牛屁!”段一指回骂道:“你别逞能,一阵火炮,就管叫你们这些叫花子,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你这独眼怪!”

“你这僵尸鬼!”

两人继续对骂。

花布巾脸­色­刹时­阴­沉。

段一指的话也未必不对。

“你这个病神医,你知道你治死过多少人吗?”洪一天手中的­鸡­腿戳到了段一指脸上。

“你这个老八怪,你……”段一指声音突然变软,“洪大哥,对……不起。”

洪一天先是一怔,继而发出一阵大笑。

巫若兰出现在院坪门前。

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一狂仙人段神医,唯独怕的就是夫人,现在夫人已出现在院门,他怎还敢与洪一天争吵?

巫若兰走进院坪向段一指招招手。

段一指轻声道:“洪老头,这笔帐咱们回头算!”说着,向洪一天挥挥手,转身急步走向巫若兰。

洪一天知道段一指­性­格,也不计较,倚在庭阶木柱上犹自啃着烧­鸡­。

花布巾脸上­阴­云更浓,眼中光焰闪烁。

段一指走到巫若兰身旁。

巫若兰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段一指点头道:“都差不多了。”声音顿了顿,“大舅子他走不走?”

“他还是不肯走,”巫若兰脸­色­忧悒,“他说怎的也不肯相们咱们的话。”

“唉,”段一指叹气道:“我看大家都痴了,这模样准得出事。”

巫若兰道:“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先离开京城。”

“可是……”段一指颇觉为难。

“段夫人,”花布巾突然出现在巫若兰身后,“你以为一定要走吗?”

巫若兰转脸看着花布巾,良久,说道:“花前辈不要见笑,江湖险恶,宫廷更险恶,还是防着点好。再说,我们反正是要回家乡去,迟早要走,不如早走。”

花布巾举起酒葫芦猛喝一口酒,用手背擦擦嘴­唇­:“谢段夫人指点。”说罢,转身走向洪一天。

“他怎么啦?”段一指问。

“少费话。”巫若兰道:“快收抬好东西,傍晚出城。”

“哎。”段一指鼓了鼓独眼,又忙着去叫唤仆人。

花布巾走到洪一天身旁,夺下他手中的烧­鸡­:“随我我来。”

“哎!老叫花子,您想去哪里?”洪一天涨红了脸,胡子翘得老高。

花布巾沉声道:“咱们去找洪九公。”

洪一天困惑地:“找他于什么?”

“叫丐帮弟子天黑之前,全部撤出城外。”

“发生了什么事?”

“可能会出事。”

“哎呀!你怎变得和那段疯子一样疑神疑鬼?”

“不管怎样,还是防着点为好。”

“这里的人怎么办?”

“我会派人通知他们,待皇上的御使一到,便马上撤走。”

“真会出事吗?”

“少罗嗦,快走吧?”

“我罗嗦?你才罗嗦呢!”

说话之间,花布巾和洪一天已出了院门。

后院的一间小厢房。

杨玉、凌云花、楚天琪围坐在小圆桌旁。

这是一家三口人。

二十三年来,一家三口,从未像现在这样团聚在一起。

楚天琪刚从门头沟回来,便直接来到了这里。

他已交出了禁军所有的兵权,但高总管还未送来接丁香公主出宫的时间和地点。

他轻声呢喃道:“怎么还没……有消息?”心中的焦虑和不安已溢于言表。

凌云花安慰他道:“别急,皇上一定会派高总管来的,时闻还早着哩。”

楚天琪颤声道:“皇上会……不会变卦?”

凌云花道:“不会,一定不会。”

“娘,”楚天琪捉住凌云龙的手,“可我总担心再也见……不到她了。”

两颗晶莹的泪水从他眼眶中滚出。

为情所困的杨玉被儿子的真情所感动,禁不住也眼眶泛红,心中隐隐作痛。

杨玉定住心神说道:“你不用担心,皇上已下赦免圣旨给你,谅他也不敢变卦,他若不放了香公主,你将赦免圣旨公布于众,日后他如何能立信于臣民?”_“琪儿,”凌云花道:“你爹说得对,皇上不敢失信的,你尽管放心。”

楚天琪点点头:“杨大侠言之有理。”

凌云花噘起红­唇­,摇着楚天琪的手:“你还不肯叫爹?”

楚天琪抽回手,闪着泪光的眸子瞧着杨玉,没有说话。

杨玉凝视着他道:“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楚天琪道:“带丁香公主和儿子回鹅风堡。”

杨玉道:“你真打算这么做?”

凌云花浅笑盈盈道:“没错,琪儿已和我说过了,他回鹅风堡后就让鹅风堡退出江湖,再不管江湖之事,并且改换姓名为肖玉,过平静安宁的日子。”

琪儿打算退出江湖,改名肖玉?杨玉心弦猛地一阵抖动。

“这……是真的?”杨玉颤声问。

楚天琪没答话,但肯定地点了点头。

凌云花一双亮亮的眸子瞧着杨玉道:“回鹅风堡,我们一起生活吧?”

杨玉低下头,默不作声。

这对他来说,是个很难作出的决定。

二十三年来,他一直在选择,终下不了决心。

凌云花噙着泪水道:“玉哥,算我求你了。”

杨玉的心碎裂了,两耳嗡嗡发响,脸­色­变得苍白。

楚天琪凝重地道:“男子汉大丈夫,该拿得起,放得下,你应该作出选择。”

凌云花道:“如果她愿意,你可以将她接到鹅风堡来,我知道你爱她,她也爱你,她这辈子为你也吃尽了苦头,我不会在意的。”在座的人都知道,这个“她”是指谁。

杨玉十指在颤抖,呼吸也骤然急促。

凌云花眸光闪亮:“如果你不愿去说,我去向她说。”

“不要。”杨玉摇头道:“千万不要,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楚天琪道:“鹅风堡还有杨红玉和吕天良,他们带着的是我的儿子。这些事怪不得我们,也无可奈何,只要我们自己扪心无愧就行。”

“可是……”杨玉结巴了。

楚天琪道:“等我接出丁香公主之后,就和娘一起跟你去黄山白鹤庵接宋艳红姑姑。”

“不,她不会答应的。”杨玉道:“她已捎天良的口信,她病好之后就在白鹤庵出家。”

楚天琪道:“爹能劝孩儿放弃叛反,就能劝她放弃出家!”

爹?楚天琪终于叫杨玉爹了!

凌云花眼中泪水潸潸而下。

杨玉胸中腾起一股灼炽的烈火,周身发热,他从未曾有过这种感觉。

他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玉哥!”凌云花从椅中跳起,扶住杨玉双臂,“你怎么啦?”

她滚烫的泪珠落在他脸上。

他深吸口气摇摇头:“不要紧,没事。”

楚天琪凝身未动,眼睛定定地看着杨玉:“就这样定了。”

杨玉看看凌云花,又看看楚天琪,默默地点点头。

楚天琪脸上绽出一丝笑容。

凌云花高兴得高高蹦起。

此时,一名仆人匆匆奔进小厢房:“禀楚大人,皇上御使到了!”

“御使在哪里?”楚天琪霍地站起,“快带我去!”

“不用带,我已来了。”陈思立在四名侍卫簇拥下进入厢房。

“原来是陈大人。”楚天琪拱起了双手。

高永祥怎么没来?楚天琪心中掠过一团疑云。

杨玉和凌云花分别与陈思立见过礼,然后落座。

仆人替陈思立沏上香茶,躬身退下。

四名侍卫在陈思立身后站立。

“陈大人,皇上说什么时候送丁香公主出宫?”楚天琪急着问。

陈思立端起茶盅慢慢呷了一口茶,缓声道:“别急,丁香公主产后身体不适,需要休息几天,所以皇上说……”话音到此,故意顿住。

“皇上怎么说?”楚天琪焦急之情露于形­色­。

“瞧你急的样子。”陈思立黠谑直笑道:“你手中有皇上亲笔书写的赦免圣旨,还怕皇上反悔?”

“陈御使大人,”凌云花赔笑道:“琪儿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关心丁香公主心情过急,有失言之处,还望陈御使大人见谅。”

杨玉没说话,眼光盯着了陈思文左额旁的一颗红痣,若有所思。

陈思立嘿嘿两声道:“楚大人。”

楚天琪急忙道:“不敢,在下已辞去禁军统领之职,又自免南王封号,这‘大人’二字担当不起。”

陈思立捻捻项下的几根焦黄短须,眯眼笑道:“楚大人辞职、免封号之事,皇上尚未公布,当仍以大人相称;再说,纵然楚大人辞职、免去了封号,仍是皇上亲戚,朝中驸马,这“大人’两个字是万万少不得的。”

“请陈大人告诉在下,皇上……”楚天琪实是放心不下丁香公主。

“我会说的。”陈思立一副猫戏耗子的神情,悠悠地端起茶盅,“别急,别急。”

这个势利狗官!楚天琪咬住了嘴­唇­。

杨玉暗给楚天琪一个眼­色­。

楚天琪心领神会,暗吸口气,板起面孔,再没说话。

陈思立在等楚天琪、杨玉和凌云花问话。

他要好好地调一调这位心高气傲的楚统领的口味。

半晌,没人吭声。

陈思立怔住了。

三张冷漠的脸。

一双闪着怒火的眼睛。

他顿时心虚了。

万一惹恼了楚天琪,那双愤怒的眼睛里伸出一柄刀,自己就玩完了!

“嘿嘿!”他­奸­笑两声,“楚大人。”

楚天琪唬着脸,没理睬,还以颜­色­。

陈思立赔笑道:“本官第一次担任御使,失礼之处还望楚大人海函。皇上说,三天之后,夜子时,请楚大人到百花山坪迎接丁香公主香车。”

“为什么要三天之后?”楚天琪问。

陈思立道:“丁香公主产后出血,皇上正在命御医替她治疗,须三日后方能行走。”

“这什么要在百花山,又是子夜?”楚天琪又问。

陈思立叹口气,耸耸肩道:“实不相瞒,关于放丁香公主出宫一事,遭到了太后和长乐、长永公主的极力反对,按照规矩,公主是不能嫁给平民的,更不能随平民离宫,所以皇上只好悄悄设法将丁香公主送出皇宫,既然是悄悄设法,当然就只能挤在山间和夜里了。”

楚天琪凝眉不语。

陈思立道:“楚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楚天琪摇摇头道:“请陈大人代在下向皇上谢恩。”

“好说,好说。”陈思立连连应道。

楚天琪想了想道:“陈大人可知,皇上将如何处置郡主娘娘和福王?”

陈思立眼珠一转道:“听说皇上将治他们的罪,不过,皇上会尽量从轻发落,郡主娘娘和福王死罪没有,活罪难免。”

楚天琪面­色­­阴­沉。

陈思立眼珠一转道:“皇上话已传到,本官就此告辞。”

“陈大人,”杨玉突然发话,“我有一句话想问大人。”

“请问。”陈思立道。

杨玉目光盯着四名侍卫,没有开口。

陈思立略一犹豫后,挥挥手:“你们到房外等候。”

“遵命。”四名侍卫躬身退出。

凌云花和楚天琪惊诧地瞧着杨玉。

杨玉有什么机密话要问陈思立?

杨玉道:“陈大人过去可曾姓江?”

凌云花的心扑腾一跳,自己怎么将这件事给忘了?

楚天琪不知所云,满腹疑窦。

陈思立怔了怔,说道:“不错,本官在乡下时是姓江,那是寄住在舅舅家中时用的娘家姓氏,不知问这个­干­什么?”

杨玉沉声道:“你可认识一个姓凌的姑娘?”

陈思立眯起眼:“姓凌的姑娘?对不起,我不认识。”

杨玉与凌云龙迅即交换了一个眼­色­。

陈思立那模样不像是在装蒜,难道他不是要找的人?

凌云花眸光一闪道:“你认不认识玉蝉姑娘?”

陈思立的脸刹时刷地一白:“她是你们……什么人?”

杨玉道:“她是鹅风堡三庄主凌志远的女儿。”

“不会吧?”陈思立道:“她说她姓黄,叫黄玉蝉,是柳溪村采药老头的女儿。”

凌云花道:“她没告诉你真姓,那采药老头就是鹤风堡三庄主凌志远。”

“她会是凌志远的­妇­儿?”陈思立头额开始冒汗。

杨玉道:“你将她骗上手,当得知她怀了身孕之后就抛下她走了。”

“当!”楚天琪手中的茶盅捏得粉碎,脸­色­­阴­森可怕。

“别误会!”陈思立急声道:“我是真心爱她的,当时是出于无奈,被舅舅所逼……”

“哼!”楚天琪沉哼一声,将他的话堵住,“你既然真心爱她,就不该抛弃她。”

陈思立头上汗如雨下:“我后来找过她,但听说她生下个女孩后就死了,女孩被人抱走下落不明。”

杨玉和凌云花两双眼睛牢牢地盯着他,仿佛要看透他的内腑。

陈思立抬袖揩去头上汗水,叹口气道:“十九年来,我到处派人寻找女儿,打听她的消息,但杳无音信,我想她可能已不在人世了。”

“她还在人世!”凌云花忍不住尖声叫道:“她就在鹅风堡中。”

“她在鹅风堡?”陈思立急急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她成亲了没有?她过得怎么样?”

从陈思立一连串的问话和激动的神情中,可知他刚才并没有说假话。

楚天琪的心也扑腾狂跳起来。他猜到陈思立的女儿是谁了。

杨玉道:“她叫杨红玉,已经成亲,丈夫就是吕天良,生了个儿子叫吕怀玉,今年三岁,他们过得都很好。”

“这就……好。”陈思立喃喃道:“我可不可以去鹅风堡看她?”

“当然可以。”杨玉道:“等我们接回丁香公主后,你可以和我们一同去鹅风堡见她。”

“是,是。”陈思立额头又冒出汗珠。

凌云花道:“这下可好了,红玉也找到爹了。”

楚天琪道:“还不知红玉妹妹会不会认他这个爹。”

陈思立头额上的汁珠更密更急。

这个议事大臣,真是个窝囊废!

然而,陈思立并不像楚天演想象的那么窝囊,他冒汗另有原因。

杨玉道:“要不是凌玉蝉临终前告诉他爹,说你姓江,左额旁长有一颗红痣,我们还认不出你来呢。”

“万幸,真是万幸。”陈思立点着头道:“否则,我这一辈子也别想见到女儿了。”

“你又娶妻了吗?”楚天琪问。

“没有,没有。”陈思立直摇手道:“二十年来,我一直没成家,我心中只有玉蝉一个人。”

“真的?”

“楚大人若不信,可去问皇上,我可真没成家。”

看陈思立那模样,心中是不是只有玉蝉一个人,不知道,但没成家,肯定是事实。

楚天琪道:“是这样就好,希望你能善待杨红玉和吕天良。”

“那当然,他们是我的女儿和女婿嘛。”陈思立头额上的汗还在滚冒:“我能见见吕天良吗?”

杨玉看看凌云花然后大声道:“天良!”

没人答应。

凌云花跟着喊:“凤妹!”

也没人答应。

吕天良和胡玉凤刚才还在房外,现在到哪儿去了呢?

二十九、­阴­谋诡计

胡玉凤闪身来到后院墙下。

空中阳光眩目。

红纱袖一拂,两片树叶含入口中,奏出一阵悦耳的乐曲。

阳光下,金光闪烁,一道电芒边墙而入,坠落在胡玉凤身前。

“华哥”胡玉凤扑身倒入来人怀中。

王秋华轻轻推开胡玉凤:“你胆子也太大了,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想念你嘛。”胡玉凤娇嗔地道。

“好啦。”王秋华冷声道:“事情进行得怎样?”

“一切顺利。”

“没有人疑心到你?”

“怎么会?我盗回密协书,还是个头等大功臣呢。”

“宫内的消息可不太好。”王秋华脸上一片冰霜。

“怎么回事?”胡玉凤问。

“皇上决定,今夜就向楚天琪和丐帮下手。”王秋华沉声道。

“不是说在百花山坪动手吗?”胡王凤秀眉高高挑起。

“楚天琪已交出禁军兵权,皇上怕夜长梦多,来不及等山东、山西兵马人京,已下令房山、通县兵马即夜进城,缉拿楚天琪。”

“哼,我早料到,皇上是不会饶过楚天琪的。”

“皇上不肯饶过楚天琪,陈思立确实是出了不少力。”

“这个狗官倒是很听话。”

“我捏着他三桩贪污大案的罪证,他敢不听话?”

“现在我该怎么办?”胡玉凤问道。

王秋华道:“我就是特意为此而来,你马上透风给凌云花,让楚天琪天黑前离开京城。”

胡玉凤点点头:“嗯。百花山的事按原计划不变?”

“当然。”王秋华顿了顿,担心地道:“不过,我担心楚天琪经此变之后不会去百花山,若他不肯去百花山,咱们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你放心。”胡玉凤娇声笑道:“我可用脑袋担保,咱们准会万事如意。”

王秋华盯着她道:“你这么有把握?”

胡玉凤似喜似嗔地横了他一眼道:“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王秋华怔怔地看着她。

胡玉凤嗤的一笑道:“皇上今夜要是扑一空,你以为他会大叫大嚷惊动楚天琪吗?”

王秋华默然无语。

胡玉凤又道:“你认为楚天琪会因有危险而抛弃丁香公主,不去百花山吗?”

王秋华目芒一闪,脸上­阴­霾顿散。

胡玉凤抿­唇­道:“因此我说你放心咱们准会万事如意。”

论武功、手段、心狠,胡玉风不及王秋华。

论心计,预测事态的变化,王秋华不及胡玉凤。

王秋华略一沉忖道:“你能保证吕天良代楚天琪去百花山?”

胡玉凤翘嘴道:“你瞧着吧,万无一失。”

王秋华沉着脸,额头青筋暴露:“最好让凌云花也去,一起­干­掉,以除后患。”

胡玉凤花容微微变­色­。

王秋华盯着她道:“如果不除掉凌云花,日后她必是你我大事的障碍,你不要忘了,她也是你的仇人。”

“我知道。”胡玉凤脸上罩上严霜,“不过,她很机灵,要她去百花山,除非我与她一起去。”

王秋华冷峻地道:“那你就和她一起去。”

胡玉凤睁大一双澄清似水的眸子,“你舍得让我也去喂火炮?”

王秋华道:“百花山埋伏的亭由陈志宏负责,我已买通了他,到时候我会来接应你。”

“真的吗?”她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王秋华正­色­道:“如果没有了你,咱们的计划也就完了,我不会做这种傻事。”

“这我就放心了。”她将头依靠在他肩上,“那老怪物怎么样?”

王秋华沉声道:“他在闭关练功,表面上好像是不再管帮中的事务,但暗地里却一直派人在盯着我。”

胡玉凤关切地道:“你要防着点,别让那怪物到时候坐享其成。”

王秋华嘴­唇­上浮出一丝冷笑:“痴心妄想,我自有办法对付他。哦,我要走了。”

“华哥,”胡玉凤勾住他的脖子,“再抱抱我……”

“有人!”王秋华用力推开胡玉凤,倏地跃起,在院墙上一闪而过。

胡玉凤面对院墙而立,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她知道王秋华没说假话,确实有人来了,而且来人是吕天良。

她默然而立,竭力保持着镇定。

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是应敌的上上之策。

双方对峙良久。

吕天良从花丛中走出。

“风嫂在此赏花?”吕天良在胡玉凤身后站定。

胡玉凤答道:“这院墙上哪里来的花?”

“凤嫂不是赏花,那在­干­什么?”吕天良问道。

胡玉凤猛地转身,嫣然一笑:“我在会情郎。”

她纱襟凌乱,胸衣半敞,露出一片白润如玉的酥、胸。

吕天良没想到她会是这副模样,不禁面红耳赤,低下头连退数步。

胡玉凤暗地里在笑,逼前一步:“你刚才躲在花丛里偷看?”

“吕某还不是那种卑鄙的小人。”吕天良道:“不过我已盯着你好久了,这是第二次撞见这种事。”

“是吗?”胡玉凤,一边扣着胸衣,一边笑道:“第一次是在鹅风堡小阁楼里?”

既然对方已经说破,不如坦率地承认,凭她的经验,这样做可省很多的麻烦。

“你已经知道了?”吕天良有些觉得意外。

“那还用说。我时刻都在注意着你。”她巧妙地开始转守为攻。

吕天良惊诧地:“你时刻都在注意着我?”

“当然罗,因为我喜欢你。”她说着秋波转动,桃腮泛红。

他愕然­色­变。

胡玉凤怎么会喜欢自己?

她在耍什么诡计?

胡玉凤挺着胸脯逼上前:“你以为你真这么巧,两次都让你撞上我私会情郎,连大白天也能撞上?我是有意在试你,试你对我是否有一丝情意。”

他慌乱了。

胡玉凤真是在试探自己?

她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他深吸口气,沉声道:“你别想骗我,你到鹅风堡来,一定有所企图。”

她心陡然一颤,故作淡然地道:“你说我有什么企图?”

吕天良肃容道:“我不知道。但我想一定与三才秀士王秋华有关。”

胡玉凤横波一笑:“三才秀士王秋华是我和凌云花请来打听皇宫消息,和买通高总管、三部尚书及陈思立,替楚天琪向皇上求情的中间联络人,那天夜里他只不过是想试试你的武功。”

吕天良大感吃惊,讶然道:“王秋华是你和娘雇请的人?”

胡玉凤道:“不信,你去问你娘。”

她心中有底。为了以防万一,她已告诉凌云花,她雇请了王秋华,替她打听皇宫消息和设法买通朝中大臣。

吕天良怔了怔道:“你和凌天雄的事怎么解释?”

胡玉凤浅笑道:“你回鹅风堡问凌天雄不就知道了?”

吕天良唬起脸道:“你以为我不敢?”

胡玉凤眉梢一耸:“凭吕少侠的胆量,有什么不敢做的事?你回去一问,便真相大白。”

吕天良眉头皱起,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奥妙?

其中奥妙确实很多,可惜他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凌天雄有个替身,更不知道凌天雄就是楚天琪。

胡玉凤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

吕天良还想回鹅凤堡,简直是白日作梦。

他回不去,凌云花也别想回得去。

今后鹅风堡的真正主人,将是胡玉凤!

吕天良厉声问:“王秋华来找你­干­什么?”

“送消息。”

“什么消息?”

“今夜皇上将调兵入城,缉拿楚天琪和查抄六王府。”

吕天良脸­色­修变:“此消息可靠?”

胡玉凤缓声道:“或许是事实,或许是谣传。”

吕天良铁青着脸:“你若敢耍花样,我一定饶不了你。”

胡玉凤满脸笑容:“我若能死在你手中,死而无憾。”

“天良!风妹!”一声急呼,凌云花飘然而至,“你俩原来躲在这里,害得我好找!”

“娘。”吕天良急步迎上前,“孩儿……”

凌云花打断他的话,颇为激动地道:“红玉的爹找到了,找到红玉的爹了!”

这意外的消息,使吕天良和胡玉风都感到吃惊。

吕天良问道:“她爹是谁?现在哪里?”

凌云花道:“陈思立就是她爹。”

吕天良大感震骇:“陈大人就是她爹?”

“不错。”凌云花道:“刚才我们都对证过了,一点都没错,他现在在厢房要见你。”

“这样更好。”胡玉凤道:“他肯定会在皇上面前替琪儿讲情。”

“娘,”吕天良道:“刚才王秋华给凤嫂送消息来了。”

凌云花急急问胡玉凤:“皇宫内有什么动静?”

王秋华果然是娘和胡玉凤雇请的消息人!吕天良心中的怀疑解开了一半。

胡玉凤将刚才的消息说了一遍,然后道:“花姐,你怎么看?”

凌云花思忖片刻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天黑前出城,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琪儿和杨玉,以免他们着急,咱们心中有数就行。”

“是。”吕天良点头答应。

凌云花胡玉凤和吕天良三人走出花本丛林。

金灿灿的阳光,照亮了三张不同表情的脸。

风平浪静。

三天在浑浑噩噩中过去。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房山、通县的兵马的确开进了京城,但没有搜捕楚天琪,也没有查抄六王府。

两路兵马只是接管了京城原禁军的管辖区,这是极正常的接防,没有任何异样。

看来关于皇上变卦的消息实属谣传。

呆在京郊长沟陶公庄的楚天琪、杨玉、凌云花、吕天良、花布巾、洪一天、云玄道长、吕公良等人长长地吐了口气。

陈思立秘密派人送来消息,百花山坪子夜送交丁香公主之事依约不变。

清晨,楚天琪带着余龙和四名已辞去禁军侍卫职务的心腹,先行赶在百花山下史家营。

他们决定先摸清百花山的情况,夜里再上山接人。

半个时辰后,花布巾和洪一天带着三十六名丐帮弟子也前往史家营。

与此同时,丐帮五袋弟子常成全代花布巾向二十里外的洪九公和洪小八传令,十万丐帮弟子午时过后,向百花山史家营进发,以作接应。

为了以防万一,丐帮全力以赴,以防皇上变卦。

花布巾自信,有他和洪一天陪着楚天琪上百花山,山下又有十万丐帮弟子接应,皇上决不敢动楚天琪一根毫毛。

所有的人都相信不会出事,都在长沟陶公庄等待。

胡玉凤却出人意料地接到消息:皇上将在百花山,假借送丁香公主之时捕杀楚天琪。

她将消息悄悄告诉凌云花。

凌云花急白了脸,心慌意乱。

胡玉凤想出了个万无一失的应变对策。

凌云花和胡玉凤匆匆来到吕天良房中。

吕天良和义父吕公良对坐,在议论楚天琪的事。

凌云花闯入房中:“吕大侠,救救琪儿!”

吕公良惊愕地道:“出了什么事?”

凌云花焦急地道:“接到消息,皇上已在百花山坪埋上火药,要捕杀琪儿!”

“不会吧?”吕公良左手拎须,“琪儿已交出禁军兵权,皇上为何还要杀他?再说他身上有皇上的玉玺赦令,又有花布巾和洪一天陪着他,山下还有丐帮弟子接应,应该不会出事。”

吕无良瞧着胡玉凤道:“又是王秋华送来的消息?”

“不错。”胡玉凤点点头。

“那消息不可靠。”吕天良带着一丝嘲弄的口气道:“三天前,他送来消息,说皇上兵进京城要缉拿楚天琪,查抄六王府,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胡玉凤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这消息是真的怎么办?”

吕公良沉吟道:“难道叫琪儿不去百花山?这也不行啊。”

胡玉凤眨眨眼前:“我有个办法。”

吕公良问:“什么办法?”

胡玉凤缓声道:“让吕天良扮楚天琪上百花山。”

吕公良愕然道:“让天良扮琪儿?”

“是的。”胡玉凤道:“若百花山真有埋伏,官兵发现天良真貌也许就不会动手了,因为他们的对象是楚天琪。”

吕公良眯起眼道:“何不就直接让天良代替琪儿,前往百花山?”

凌云花道:“那不行,皇上御使已经吩咐过,不见楚天琪本人和赦免圣旨,就不会放丁香公主。”

吕天良凝眉不语,若有所思。

吕公良举起右手秃腕道:“如果皇上存心要杀琪儿,一定会出其不意地动手……”

胡玉凤向凌云花丢个眼­色­。

未等吕公良将话说完,凌云花“扑通”跪在地,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你这是­干­什么?”吕公良伸手扶起凌云花。

凌云花哽咽着道:“琪儿刚认他爹。如果他有不测,杨玉他……一定不会再回鹅风堡了。”

胡玉凤叹息道:“杨大侠一世英名,大义灭亲杀父,独揽武林风云,到头来,人到中年,武功尽失,夫妻不和,子不认父。刚有转机,夫妻和好,父子相认,同回家园,却又有此劫难,如果楚天琪真遭不幸,杨大侠就可谓好人没有好报了,可悲,可叹!”

“不用说了,我扮琪哥,去百花山接丁香公主,”吕天良沉声道。

他心中在想,这女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天良,”凌云花抓住吕天良的手,“谢谢你,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涉险的、娘与你一起去。”

“娘……”

“你不用劝我,我非得要去,要死咱俩死在一起。”

吕公良眉头一皱,凌云花怎么说这种断头话?真不吉利!

胡玉凤心中暗道:“这句话可算是说对了。”

她心里这么想,嘴里却道:“还有我呢,我与你们一起去。”

吕天良大感困惑:“你也去?”

胡玉凤点头道:“我这条命是花姐给的,我自己要去与你们一同赴死。”

吕公良忍不住嚷道:“你们怎么都挑这晦气话说?”

吕天良定定地看着胡玉凤,刚刚理清的思绪一下子又混乱起来。

她也要去百花山。

是真是假,毋须猜测,她总不能自己陷害自己。

他心中又浮起一团谜。

胡玉凤道:“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动身吧。”

吕公良道:“我也与你们一起去。”

“千万不要。”凌云花道:“这件事不能让杨玉知道,否则他不会原谅我的。”

吕公良沉思片刻,默默地点点头。

胡玉凤道:“别这么紧张,也许这消息不对,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吕公良道:“但愿如此。”

吕天良道“这件事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即使真发生意外也不要说出去,这样皇上就不会再穷追琪哥不舍,也不会殃及鹅风堡和武林无辜了。”

顿时,一片沉寂。

凄凉,伤感笼罩着房间。

吕天良又道:“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我担心琪哥不会答应让我扮他去百花山接丁香公主。”

胡玉凤道:“我们可以不让他知道。”

吕天良瞪眼道:“这不可能。”

胡玉凤挑眉道:“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月亮爬上树梢。

清辉洒在黄土地上。

庄外的黄土路,像一条纱带伸向远方。

远方,一片迷蒙的黑暗,分不清山与水,分不出真与幻。

前面是深渊,还是大海?

这路究竟通向哪里?

这是条人生之路,究竟通向何处,谁也不知道。

楚天琪在后庄坡上绕了一个大圈,望着庄外的黄土路,一声长叹,大有“英雄末路”之感。

三年禁军生活如同一场恶梦。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皆是过眼云烟。

今夜接回丁香公主之后,便和爹娘一起退出江湖,去过安静的日子。

安宁的日子是厌倦了官场争斗和江湖杀戮之人,所向往的生活。

然而,他感到一种惊悸和不安。

他觉得自己将和爹爹杨玉一样,始终摆脱不了江湖血腥生涯。

他感觉到危险正在悄然向自己逼近,但却不知危险来自哪里。

他相信皇上,相信爹娘,相信江湖上所有的朋友。

他确信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但,他不知怎的,仍禁不住一阵阵心惊­肉­跳。

右眼皮又是一阵跳动。

右眼跳,祸来到。不祥之兆!

他拉长了脸,脸­色­­阴­沉、冷漠。

“咚咚咚”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楚大人。”是余龙的声音。

“哦,你来了。”楚天琪缓缓转过身,“我说过,你不要再叫我大人。”

“是,主人”余龙改了口。

楚天琪扁了扁嘴­唇­,轻叹口气,没再纠正余龙的称呼。

今夜接回丁香公主后,余龙就要回山东老家了,何必再计较这一夜的称呼?

余龙抬头看看月亮,然后道:“主人叫我有什么事?”

此刻,时辰尚早,还未到上山的时候。

楚天琪迈开脚步:“你跟我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余龙跟着楚天琪走进后庄院厢房。

房内,小桌上点着蜡烛,搁着一坛酒和两只酒碗。

“请坐。”楚天琪在桌旁坐下。

“谢主人。”余龙与楚天琪对面坐下。

楚天琪抓起酒坛斟满两碗酒,盯着余龙道:“在说话之前,我先敬叶清风一碗!”

楚天琪端起酒碗,深鞠一躬,抖碗将酒呈圆弧洒落在地上。

余龙肃起面容,双手捧起酒碗,也敬过叶清风一碗。

楚天琪再将酒碗斟满:“这第二碗酒,你我同饮,­干­!”

“­干­!”余龙捧起酒碗。

两人仰起脖子,几声咕噜,手腕一翻,已是碗底朝天,滴酒不剩。

楚天琪凝视着余龙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余龙瓮声道:“我已经知道了。”

楚天琪目光发亮:“你知道叶清风是谁杀死的吗?”

余龙点着头:“我知道。”

楚天琪捂住酒碗沉声道:“不是郡主娘娘,是我,是我杀了他。”

余力道:“罗寒梅已将一切真情都告诉我了,这不能怪你,当时他蒙着面,又使用了千手怪圣的蝗蜂毒针暗器,你并不知道是他。”

“不错,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他。”楚天琪灰青着脸道:“但毕竟是我杀了他,如果你要替他报仇,就动手吧。”

楚天琪双手低垂,端身直坐,沉静地看着余龙。

如果余龙真动手,楚天琪决不会还手。

余龙伸出巨掌,抓起酒坛,斟满酒:“请问主人,叶清风叫我交给你的那封信,可是劝主人不要卖国叛反?”

楚天琪点点头,“是的,正因为这样我才一直举棋不定。”

余龙道:“现在你已放弃,叶清风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唉。”楚天琪叹口气道:“不管怎么说,我总是有愧于他。”

“听罗寒梅说,他的尸体已在老家下葬合墓了。”余龙道:“待接丁香公主回鹅风堡的路上,咱们绕道到他坟前去祭一祭。”

“一定,一定。”

“­干­!”

“­干­!”

“咱们什么时候上百花山?”

“待罗寒梅一到,咱们就上山。”

“再­干­一碗。”

“请!”

酒过四碗。

楚天琪说话已有些结舌:“你回老家打算­干­……什么?”

“我打算开……个铁……”

“铺”字还来出口,余龙巳趴倒在桌上。

不对呀!四碗酒怎能醉倒余龙?

楚天琪只觉四肢发软,眼皮怎么也睁不开来,思念也无法集中。

酒中有药!思念一跃而过。

楚天琪身子一软,也瘫倒在桌上。

房门打开,凌云花、胡玉凤和吕天良进入房中。

胡玉凤拍手道:“行了,他们中道了!”

凌云花叫吕天良在床沿坐下,解下背上小背包,取出应用之物,开始替吕天良易容。

胡玉风将房门拴好,再赶过来替凌云花帮忙。

不到半个时后,易容完毕,吕天良变成了楚天琪。

凌云花的易容术得花布巾真传,加上她心灵手巧,易容出来的“楚天琪”。连自己也难辨真假。

凌云花在楚天琪身上搜出皇上赦免密旨,交给吕天良,然后朝胡玉凤呶呶嘴。

胡玉凤打开房门,将两片树叶含在嘴里轻轻一吹。

两个青衣汉,如大雁飞掠而至。

胡玉凤吩咐道:“先将楚天琪藏到杂屋里,待庄中人上山后,再将他背出庄送到天宫寺等候,庄外有马车接应。”

“是。”两名青衣汉依命进房,背出楚天琪,掠过院坪。

凌云花道:“现在弄醒余龙,咱们立即上山。”

“娘,”吕天良道:“您还是不要去吧,我总有些不放心。”

胡玉凤抢着道:“我们当然要去,你不放心,我们就更应该去。”

“娘……”吕天良还想劝说凌云花。

“你不用说啦。”凌云花截口道:“我想不会有事的。风妹,动手吧。”

胡玉凤从衣兜里取出一颗小丸子,塞入余龙口中。

凌云花嘱咐吕天良道:“你尽量少说话,以免被人识破。”

吕天良点点头:“孩儿知道。”

余龙摇摇头,伸手揉揉眼睛,直起身于:“这是怎……么回事?”

吕天良低沉着嗓音道:“你喝醉了。”

“怎么会……不,不会的,才不过四碗酒。”余龙咕噜着。

吕天良道:“通知花老前辈,咱们动身吧。”

余龙呼地站起身来:“罗寒梅来了没有?”

“嗯……”吕天良一时怔住了。

难道还要等罗寒梅么?他不知道,楚天琪已派罗寒梅去慈宁宫打探消息。

“哦,”凌云花道:“咱们先上山,不用等罗寒梅了。”

“夫人也去百花山?”余龙“酒”已全醒。

“嗯。”凌云花点点头,“我和凤妹都去,接丁香公主总要有女人才方便。

“快去,通知马上上山。”吕天良沉声道。

“是”余龙大步走出房外。

这个敦厚的巨汉,不知道此时已换了主人。

须臾,庄门打开。

一溜百余人的人马队伍,驱着一辆马车,奔向百花山。

三十、魂飞百花谷

百花山山坪,位在山腰里。

两侧千仞石壁,前后山谷石道,地势颇为险峻。

坪中一座石亭,亭前一条新修不久的大道直通前山谷道。

坪四周丛林起伏,沟壑纵横。

皇上选中这个地方交送丁香公主,也确是有些道理。

这地方离京城不远,交通方便,且又冷清偏僻,十分隐蔽,是交送人的理想之地。

送丁香公主的车驾还没有到。

吕天良、胡玉凤、凌云花站在石亭里。

余龙和四名仆人站在亭前。

花布巾、洪一天和天出双刃尹泽鹏,芦小珂站在亭后。

近百名丐帮弟子分侍在石亭四周。

月­色­凄迷,夜凉如水。

四周山壁、丛林是一片朦胧、模糊的深灰­色­。

“布谷”山里传来一声杜鹃啼鸣。

奇怪,这时节哪来的杜鹃啼叫?

花布巾第一个皱起了眉头。

接着是洪一天和凌云花。

再是吕天良和尹泽鹏、芦小珂。

“布谷!”又是一声啼鸣。

接着,山里响起一声又一声的杜鹃啼叫。

山坪里,百余人,百余双眼睛都警惕地向四周张望。

一派静寂,声声布谷,愈显得激越清新。

吕天良跨前一步,脸­色­凝重。

不对劲!难道胡玉凤的消息是真,皇上真要对楚天琪下手?

所有的人都觉察到了不对,坪中一阵躁动不安。

花布巾向凌云花招招手。

凌云花急步走到花布巾身旁。

花布巾低声道:“他是吕天良不是琪儿?”

凌云花道:“花爷爷好厉害的眼光。”

花布巾唬着脸道:“究竟怎么回事?”

凌云花将胡玉凤如何接到消息,吕天良如何扮楚天琪的事说了一遍。

花布巾的脸比冷铁还要­阴­沉。

洪一天侧过头来说道:“老叫花子,情况不对。”

花布巾沉声道:“还用你说,谁不知道情况不对?”

洪一天道:“现在怎么办?”

花布巾举起手中酒葫芦猛喝了一口道:“咱们既然已入虎口,要走也来不及了,除了等以外,还有什么法子?”

“哼!”洪一天翘起胡须道:“山下有咱十万丐帮弟子,我就不信狗皇帝真敢动咱们。”

花布巾沉着脸朝一名丐帮弟子头目低声道:“传话下去,叫大家小心,山里可能有埋伏。”

他并不像洪一天那样乐观,眼前的消况实在是叫他担心。

他担心的不仅是这山坪中的人,还有山下的十万丐帮兄弟。

皇上若敢在山坪动手,也一定敢在山下动手。

使他困惑的是,他不明白常成全派出查探百花山的弟子,为什么没有查出山里的埋伏?

他做梦也不曾想到,常成全已被万历收买,此刻十万丐帮弟子正在琢县城外遭到山东、山西勤王兵马的围剿。

若他知道这一点,更会心神不宁。

吕天良走出石亭,低声对余龙道:“离石亭远一点,封住路口,多加小心。”

余龙已有觉察,不用多说点点头带着四名仆人和十六名丐帮弟子,抢占住路口。

吕天良仰面向天,凝视着天上的浮云。

他在等待着最后的时刻的到来。

一阵香风送入鼻孔,胡玉凤飘身站到他的身旁。

她靠近他,柔声道:“如果真发生不幸,你有什么遗憾吗?”

他低下头,定定地看着这个要他命的女人。

这是个不平凡的女人,到这种时候还能镇定自若,一副轻松模样,仿佛根本就不知道即将来临的危险。

他想了想,耸耸肩道:“我没有什么遗憾的,如果真要说有,就是我日后不能伺侯义父了。”

“你不挂念杨红玉?”她眼里闪着光彩。

他心陡地一震,旋即平静地道:“她有怀玉作伴,现在又找到了她爹,我该是放心了。”

“你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说这话时,面容肃严,一本正经的模样。

她说的是真心话。

他盯着她道:“你没有什么遗憾吗?”

她盈盈一笑:“我能和你死在一起,死而无憾。”

她这句话,可是彻头彻尾的骗人的鬼话。

他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但猜不到她的企图。

这魔鬼般的女人!

“布谷!布谷!”令人心惊­肉­跳的杜鹃啼叫声,在山里回响。

杜鹃啼血,悲声哀唤。

山坪里的人都知道大祸要临头了。

众人静静地看着路口,等待着。

花布巾和洪一天交递着一人一口,喝着酒葫芦里的酒。

花布巾知道,这很可能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次喝酒,所以他每喝一口,都要津津地咂咂嘴。

他要慢慢地品尝这最后的一葫芦酒。

洪一天喝一口酒,咕噜一吞,用手背在嘴­唇­上一抹,得意地抿抿嘴。

他不相信会出什么危险,对这布谷鸟鸣并不十分在意,倒是花布巾的大方大出他所料。

前谷大道上传来了隆隆的马车声。

来了,终于来了!

是福还是祸?

没人叫嚷,没人说话,甚至没人呼吸。

只有杜鹃还在凄厉地啼叫。

一队马车出现在山坪路口。

前面是开路的大内殿侍卫和铁骑营兵丁。

中间是皇上御使陈思立、大内总管高永祥和原禁军副统领陈志宏。

后面是一辆Сhā着龙凤旌旗的的宫扇香车,不用说车内该是丁香公主。

再后还有两辆马车,看样子该是丁香公主的细软行装。

马车在坪口停住。

铁骑营兵丁勒马退到后面。

大内侍卫分待到路口两旁。

全场一片寂静。

奇怪,连杜鹃鸣声也停止了。

花布巾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将酒葫芦抛到草丛中,使劲地咂咂嘴。

他意识到肯定要出事了。

洪一天翘着胡须,板着脸,手捏着腰间的火焰箭。

他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这突发突止的杜鹃啼鸣,肯定是某种联络的暗号。

陈思立踏步向前,在路口站定。

吕天良在坪中单膝下跪:“楚天琪叩见御使大人。”

陈思立板着脸,大声道:“丁香公主已经送到,皇上赦免圣旨何在?”

吕天良悄悄瞟了凌云花一眼。

凌云花默默地点点头。

现在除了以求侥幸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吕天良从怀中掏出赦免圣旨。

余龙摆摆手,一名仆人接过赦免圣旨,跪送到陈思立手中。

陈思立展开圣旨验过,退到一旁,朗声道:“送丁香公主。”

宫扇香车开始滚动。

“当心!车内有火药!”突然一声厉叫在夜空响起。

罗寒梅手执长剑,从大道上飞跃而至。

数十名侍卫急忙上前阻挡。

罗寒梅一声清叱,右手长剑掷出,左手抖出一支火把,身形如星丸跳掷,兔起留落,几个跳跃,已从侍卫头顶飞过,落向宫扇香车。

陈志宏急声下令:“放箭!快放箭!”

路旁跃出一群执弓弩的侍卫,连珠箭急雨般­射­向罗寒梅。

连珠箭,一弩十支,箭头皆淬有剧毒,是大内侍卫看守宫院和护驾时用的利器,其威力之猛,胜过普通弓箭十倍。

罗寒梅身形急翻,速度虽快却快不过连珠箭。

“噗噗噗!”十余支连珠箭钉入罗寒梅身躯。

“呀!”罗寒梅厉叫着,带箭的身躯仍执着火把落向宫扇香车。

她的目的很明显,力图点燃宫扇香车里的火药。

如果她能成功,凭山坪中人的武功,一定能趁乱冲出路口。

“快……拦住他!”陈思立吓得全身筛糠似地发抖。

一声厉啸出自高永祥之口。

高永祥弹身跃起,人在空中,掌已遥遥拍出。

“嘭!”一声闷响。

罗寒梅身子猛然一震,从车顶空中跌落车前。

“天琪,快……快走……”罗寒梅被连珠箭钉得像刺猬般的身子一挺,一阵痉挛,歪倒下去不再动弹,显然是已经断气。

她手中的火把还在燃烧,火光照亮了她青灰­色­的脸。

高永祥落身在陈思立身旁,面­色­冷峻。

所有的人都被罗寒梅这壮烈的一幕怔住了。

双方截然对立。

良久,陈志宏抬手向空中发出一支火焰箭。

尖厉的哨声响过,空中迸开出一朵眩目的红­色­火花。

洪一天捏住腰间火焰箭的手松开了。

丐帮约定行动的联络暗号也是红­色­火焰箭,对方既已代劳,就无须再多此一举。

刹时,山崖石壁顶上,四处深沟丛林中亮起了火把。

路口道上涌出一队官兵,兵丁迅速登上官扇香车后面的两辆马车,掀开顶篷,露出两尊铁铸的新式火炮。

从兵丁熟练的动作上,可知他们是皇上新调来的火神营。

四处都有熊熊火光。

火光下站立着一队队手执火铳和利箭的正标营兵丁。

胡玉凤得到的消息没有错。

皇上变卦了。

百花山是个陷阱。

山下没有一丝动静,听不到丐帮弟子的呐喊声和打狗棍的敲击声。

洪一天慌了,急忙掏出腰间火焰箭发上天空。

天空中再次绽出一朵红­色­的火花。

在四处熊熊火光的映衬下,火花露得有些苍白,就像是病人的脸。

山下仍没有反应。

除了风声和四周火把燃烧的劈啪声,什么动静也没有。

洪一天低声对花布巾道:“老叫花子,咱们这一回算是玩完了。”

花布巾悄声道:“咱们这把年纪也是该死了,稍时动手,你我尽力设法让凌云花和琪儿逃出去。”

“臭叫花子,”洪一天翘起了胡须,“这还用你说。”

吕天良已从地上站起,贴靠在凌云花身旁,咬紧了嘴­唇­。

他决心要让凌云花逃脱出去。

陈思立从袖中取出一卷圣旨,清清嗓子,高声道:“楚天琪接旨!”

吕天良等百余人站立在坪中,没人吭声,也没人下跪。

陈思立没多说话,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禁军统领南王楚天琪勾结后金,卖国叛反,­阴­谋弑君夺位,实属罪大恶极,本应凌迟处死,念其曾破案平乱有功,特赐自尽,允留全尸,钦此。”

吕天良冷哼一声,眼中喷出一团怒火。

好一个言而无信、口蜜腹剑的皇上!

所有的人都在准备动手。

动手,这是已成定局的事,没有任何人怀疑。

“楚天琪,你敢抗旨?”陈志宏厉声喝道。

吕天良怕多说话暴露身份,所以没有回答,凌云花怒声斥喝道:“陈志宏,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

“卑鄙?哈哈哈哈。”陈志宏一阵大笑,“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又道是:无毒不丈夫。谁像你儿子这么傻?优柔寡断、举棋不定,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高永祥铁青着脸,手一挥:“动手!”

大内侍卫弓弩手,一齐举起连珠箭朝坪中齐­射­。

“往后退!”花布巾一声高喝,和洪一天双双跃起。

尹泽鹏和芦小珂同时跃身向前。

坪中荡起一股窒人的劲风,闪烁出两团耀目的剑光。

连珠箭被劲风荡得往回倒飞。

剑光将连珠箭击得纷纷坠地。

“放车!”陈志宏放声嘶叫。

被点着了火的宫扇香车,在兵丁的催动下,冲向山坪。

“快散开!”花布巾和洪一天同时叫嚷。

“妈的!”余龙怒骂一声,卷袖准备冲上去阻住香车。

“不要!”吕天良高叫着,窜过去,双掌猛地将余龙推开。

“轰隆!”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火药爆炸了。

宫扇香车裂成碎片。

腾起一团烈火,一股浓烟。

十余名未来得散开的丐帮弟子,被炸成了血­肉­糊糊的碎­肉­团,飞上天空。

“主人!”余龙从地上爬起,狂叫着扑向烈火。

吕天良从浓烟中飞出,人在空中连连翻滚,轻若柳絮,飘落到退到后谷口的凌云花身旁。

此时,“轰隆!”又是一声巨响。

石亭爆炸了。

几声凄厉的惨号。

又有十余名丐帮弟子,被炸裂的石亭碎石击中。

陈志宏高声喊道:“皇上有旨,凡助楚天琪者皆为叛贼,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路口火神营的两尊铁炮开了火。

山壁上擂木、巨石凌空砸下。

沟壑丛林中,火铣手火铳齐发。

花布巾这次选来的百名丐帮弟子,都是帮中武功出类拔萃的高手,但任凭这些人武功再高,血­肉­之躯怎挡得住火炮、火铳的铁砂丸子?

刹时,又有不少人丧命。

“大家往这边来!”尹泽鹏和芦小珂挥剑高呼。

众人退缩到山坪左侧的一堵山壁凹处。

这是个死角,前后的火炮、火铳­射­不到,顶上的擂木滚石也砸不着。

余龙脸上流着血,抱来两根石亭断柱和几块巨石,搁在石壁旁。

众人还未喘口气,一大队官兵和侍卫便抢人坪中,蜂涌而上。

一阵撼人心弦的呼喊,刀剑撞击声和沉闷的掌声,蓦地暴响而起,紧接着是凄绝惶急的惨号。

官兵和侍卫如涌上的潮水忽地退下。

坪中又留下了一群尸体。

尸体中有官兵,侍卫,也有丐帮弟子。

余龙浑身是血、屹立在血泊之中。

“放炮!”陈志宏在吼叫。

吕天良、洪一天双双跨出,将余龙拉回到凹壁底下。

“轰!”铁砂丸子在空中爆开,击在石壁上,落下一层石屑。

响起几声痛苦的呼喊。

这是个有限的死角,众人贴身挤靠在一起,仍有人被火炮所伤。

躲,不是个办法,得想法子冲出去。

前面是山谷大道,有两尊火炮把关。

要冲出去,只有走后谷沟壑。

不过,官兵和侍卫一个劲地把自己往后谷里赶,后谷沟壑是否和山坪一样,又是一个陷阱?

花布中紧锁双眉,一时拿不定主意。

吕天良和凌云花在检查余龙的伤口。

余龙血淋淋的身上弄不清究竟挨了多少铁丸子、也分不出哪是他自己流的血,哪是别人溅到他身上的血。

他毫不在乎地推开吕天良和凌云花,­阴­沉着脸道:“我不碍事,你们得想办法冲出去,呆在这里迟早会死。”

山坪上响起了陈思立的声音:“皇上有令,杀楚天琪者赏银五万两!”

“上啊!”官兵和侍卫又潮水般涌进山坪,扑向凹壁。

“呀!”余龙怪叫着挥动巨臂抢了出去。

尹泽鹏芦小珂和丐帮弟子也狂吼而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息,这血腥仿佛能撩拨人的兽­性­和嗜血的疯狂,双方一触手,便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大家都杀红了眼,龇牙咧嘴,仿佛只要能咬对方一口,死也心甘情愿。

“来吧!不怕死的,尽管上来!”余龙抡起两名官兵当作兵器怪吼乱舞,拼命阻住凹壁口。

血在狂飙,落雨般的­肉­糜在飞溅,惨号声撕人肺腑。

“上啊!”大批的官兵和侍卫竟似飞蛾扑火般,冒着血雨扑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年头命不值钱,穷疯了的人不会惜命。

皇上已经允诺,凡是在这次平叛中丧生的官兵和侍卫,家属都将得到一笔很可观的抚恤金。

厮杀的场面惊心动魄。

胡玉凤开始溜了。

这种疯狂的场面,令她也感到害怕,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掠过后谷口,跃进深沟壑。

花布巾向洪一天打了个手势,闪身抢到吕天良身旁:“护着凌云花快走!”

“花老前辈……”吕天良迄至此刻,还不愿大开杀戒。吃力地对付着五、六名扑向自己的侍卫。

“少罗嗦,快走!”花布巾一掌将六名侍卫击退,走深沟壑碰碰运气。”

吕天良还想说话,凌云花飞掠而至:“风妹已经走了,咱们快走。”

“走!”花布巾一声沉喝,双掌又拍向扑上来的官兵。

吕天良见状,同凌云花抢过后谷口,也跃入了深沟壑。

花布巾抿­唇­打出一声尖哨。

洪一天怪声长叫:“风紧扯呼……”

余龙抄起一根石柱,拼命挥舞,阻住潮涌上来的官兵,大声吼叫着:“你们都快走,妈的,老子就不信阻不住他们。”

此时,火炮响了。

两声震耳的炮声,两团火球在山坪炸开。

官兵和侍卫在火炮中倒下一片。

余龙被炸飞了脑袋的尸体,像被轰击了顶尖的铁塔,巍然屹立在山坪中。

为了消灭余龙,陈志宏下令对官兵和侍卫开了炮。

胡玉凤落入深沟壑。

纵横交错的沟壑就像座八卦迷宫阵,不知哪条沟壑通向哪里。

她低头摸索前进,刚行两步,便发现了一只火药桶,急跃数丈,又发现一只火药桶。

深沟壑里全埋满了炸药。

皇上这次是下了决心,一定要将楚天琪置于死地。

她头额渗出了汗水。

她颤抖着手,从袖内摸出两片树叶凑到­唇­边,但抖动的手指使树叶儿怎么也合不到一块。

“凤妹。”沟壑里传来了凌云花的呼唤声。

若让凌云花和吕天良找到自己,就准得完蛋。

她正在着急之时,一名官兵突然出现在她身旁。

她手一沉,抄起了暗藏的牛芒金针­射­筒。

“是我。”官兵轻声唤着,做了个手势。

王秋华终于现身了!她长长地吐了口气。

“快随我走。”王秋华拉起了她的手。

两人掠过三道沟口。

王秋华一声杜鹃啼鸣,从嘴­唇­里轻轻吐出。

三名官兵头领现身在沟口。

王秋华上前拱手道:“齐大人,我要接的人已经接出来了。”

“很好。”姓齐的官兵头领道:“你俩到沟壑外的石坡窟下呆着,待爆炸过后,你俩就可以走了。”

“谢齐大人。”

“哎,不用谢,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嘛。嘿嘿!”三位官兵头领一齐嘿嘿笑出声来。

王秋华领着胡玉凤穿出沟口,奔向石坡窟。

齐头领敛住笑声,沉下脸道:“该咱们动手了。”

三位官兵头领齐声发令:“亮起火把,封住沟口。”

后谷深沟壑上亮起了火把,将沟底照得通亮。

沟壑上密密麻麻地站着执火铳和火箭的官兵。

陈志宏、高永祥和陈思立也站到了后谷道口的石岩上。

火神营的兵丁和大批侍卫将两尊火炮推到道口,炮口对准着沟底。

沟底里尽是火药,只要有一点火星儿就会爆炸。

花布巾、洪一天、吕天良、凌云花四人靠在沟底正中处,其余的人散布在交叉的沟底里。

不用解释,不用说明。

眼前的形势,一目了然。

大家都死定了。

花布巾对洪一天道:“你能够跃过沟口吗?如果能,你便有救了。”

“老叫花子,死到临头了,你还戏弄我?”

洪一天拎着胡须道:“这么远的距离,就是神仙也跃不过。”

花布巾道:“如果你我合成抛一个人,又会怎么样?”

洪一天猛地松开拎着胡须的手:“哈哈!这倒是个好办法,至少可以救一个人出去。”

吕天良闻言,目芒一闪:“花老前辈,你能将人抛出沟口?”

花布巾指着洪一天道:“我不能,但我和他合力就能。”

洪一天歪着头,胡须翘起老高。

吕天良凝视着沟口道:“可是沟口有执火铳的官兵守着,恐怕……”

花布中打断他的话:“我们若在沟壑火药爆炸时将人抛出去,被抛的人借着气浪出其不意地飞越沟口,那群火铳手决阻挡不住。”

“好主意。”吕天良高兴地道:“你俩将娘抛出沟口,娘就有救了。”

“不,”凌云花脸­色­凝重地道:“抛你,花爷爷、乞丐王,请你们救救天良。”

“什么?”洪一天瞪眼瞧着吕天良道:“你是吕天良,不是琪儿?”

吕天良无奈地点点头。

“好啊,老叫花子、小丫头!你们敢骗我?”洪一天大声叫嚷。

沟壑上,陈志宏高声道:“臭乞丐,马上就要粉身碎骨了,还吵嚷什么?”

“呸!”洪一天厉声骂道:“你这臭小子定然得不到好死,不是被毒死就是万箭穿心!”

陈志宏嘿嘿一笑,复又放声道:“楚天琪,你死后休要怨我,我也是奉命行事,无可奈何。”

“喂,上面马上就要动手了,咱们究竟是救谁?”洪一天压低声道。

“当然是救娘。”吕天良道:“师傅和琪哥都在等着她呢。”

“不行。”凌云花道:“杨玉没有我还有琪儿和宋艳红,可杨红玉不能没有你。”

“不。”吕天良道:“杨红玉没有我,还有你和琪儿,我除了义父之外别无牵挂。”

“天良,你不用多说。”凌云花道:“你还年轻,鹅风堡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做,杨玉也需要你照顾,刚才我看见胡玉凤已被官兵接走,说不定她还会去骗琪儿,引起武林大乱,你一定要去制止她的­阴­谋。”

“娘,我不能走。”吕天良沉声道:“皇上令日要杀的是我,若我逃走,皇上决不会善罢­干­休,必然会殃及鹅风堡,祸及整个武林,琪哥也不会安全的。”

“哎呀!”洪一天低声嚷道:“你俩别推了,到底是救谁?快说一句话。”

花布巾板着脸没吭声。

沟壑上传来了火神营号手长声高叫:“火炮—一准备一一”

花布巾和洪一天搭上手,做出准备抛人的姿势。

“我走。”凌云花呼地站起,“天良,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的。”

她跨前一步,抬起脚,蓦地,她右臂斜扬,二指点在吕天良胁下。

“娘!你……”吕天良没料到凌云花会对自己突然袭击。

“花、洪爷爷,咱们来生见,请救走天良。”凌云龙尖叫着拔身而起,直冲向壑顶。

“与狗贼们拼了!”怒吼声响彻深壑。

尹泽鹏、芦小珂和丐帮弟子一齐随着凌云花,冲向壑顶。

火铳齐发,火光闪闪,铁砂丸迸­射­。

壑高十余丈,大多数丐帮弟子跃至一半高度,便纷纷坠回沟底。

凌云花、尹泽鹏、芦小珂等极少几个人跃到壑顶岩沿,便被集迹的火镜击中,像被打落的飞鸟从壑顶直线落下。

“娘!”吕天良大声高呼。

“轰!”火炮响了。

与此同时,执火箭的弓箭手一齐向沟底放箭。

“救一个算一个。傻小子,现在只能你走了。”洪一天挥手拍开吕天良|­茓­道。

没有退路,没有犹豫的机会。

吕天良踏上花布巾和洪一天搭成的手桥。

“走!”花布巾和洪一天的吼叫,和沟底的爆炸声同时迸出。

吕天良在两位老前辈数十年功力迸发出来的抛力下,从沟底飞起,掠过火把和爆炸火光照亮的天空,飞过三十余丈宽的空间,从沟口官兵头顶飞过,落向石坡窟。

陈志宏、陈思立和高永祥的脸苍白了。

官兵头领和侍卫头目的脸扭曲了。

官兵和侍卫歪咧了嘴。

走脱了楚天琪,皇上盛怒之下,他们必定是凶多吉少!

他们呆呆地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天空,在等待着奇迹出现。

沟底的爆炸声,煮粥似地在各条沟里漫开。

吕天良收不住两位老前辈的功力和爆炸气浪的巨大力量,从空中摇晃着坠到石坡窟下。

他就地一连几滚,身上已带几处撞伤。

他尚未从地上爬起,却见王秋华和胡玉凤从石坡窟里奔来。

王秋华单足一点,双掌挟风击到。

吕天良立足未稳,不敢强行对掌,斜里一窜,扑向胡玉凤。

挟住胡玉凤,一可威胁王秋华,二可从她口中得知眼下的实情。

他单手成爪抓出。

他认为拿胡玉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胡玉凤手腕一抬,一束牛芒针从袖内­射­出。

牛芒金针在空中进开,数十支极细而又有剧毒的针刺飞向吕天良的脸面。

吕天良没料到胡玉风这一着,仓促间,只得向横里闪让。

饶他身手再快,右肩臂已被数支金针­射­中,顿时,右手臂酸麻,已无力举起。

王秋华跃身抢到,双掌猛击在吕天良左胸上。

一声闷响夹着几声轻微的“咔嚓”声,那是胸肋骨断裂的声音。

“哇!”吕天良一口鲜血喷在王秋华脸上。

胡玉凤从后面赶到,左手一柄短刀,准确无误地从背部刺中了吕天良心脏。

若不是巨力抛空,飞掠坠地,若不是牛芒金针突然袭击,王秋华和胡玉凤岂是吕天良的对手?

吕天良败就败在心高气傲,骄气过人之上,刚才他若小心谨慎一些,也不至于死在王秋华和胡玉凤之手。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