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凤……”吕天良咬紧了嘴唇,“这是为……什么?”
胡玉凤贴紧着他的身子,在他耳畔说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你不能不死,因为如果你不死,皇上是不会放过琪哥和鹅风堡的。”
“嗯,嗯。”吕天良嘴里涌出血沫,竭力睁着眼睛,不让脑子中的意识消失。
他并不满意胡玉凤的回答,他在断气前想知道谜底。
“如果不告诉你实情,你恐怕会死不瞑目。”王秋华冷声道:“我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利用鹅凤堡来达到阴残门统霸武林。”
“你……”吕天良突觉身子轻飘飘地浮动起来,脑子中的意识在迅速飞走。
“阴残门是君临武林霸主的唯一至尊。”
王秋华脸上放出光彩。
“吕天良,你就当是为楚天琪而死吧。”
胡玉风说着,猛退一步,拔出了短刃。
吕天良仆身倒地,顿时气绝。
“你在此等我。”王秋华说着,弯腰抱起了吕天良。
王秋华奔上石坡,运动功力,双臂奋力一扬。
吕天良从沟口官兵头上飞过,飞回到深壑上空。
王秋华对官兵齐头领道:“快举起双手,稍刻,可到陈大人那里领赏。”
齐头领一边高举起双手,一边道:“谢谢,日后升官,决忘不了兄弟这份人情。”
沟壑上的陈志宏,陈思立,高永祥及所有官兵、侍卫都惊傻了眼。
奇迹果真出现了。
飞出去的楚天琪,又飞回来了!
沟壑里的火药还在爆炸,裹着血肉团的碎石在飞溅,善叫声惊心动魄。
吕天良的尸体坠落入沟口内的深壑火海之中,被浓烟吞没。
在继续的爆炸声中,吕天良的尸体和花布巾,洪一天、凌云花等人一样,分解成了无数的碎块。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官兵和侍卫爆发出一阵欢呼。
王秋华冷冷一笑,在欢呼声中转身走下石坡。
三十一、斩草除根
在百花山坪激战的同时。
大队官兵由锦衣卫的带领,冲进了福王府等六王府院。
一队火神营兵马,在铁骑兵的掩护下,趁着夜色向长沟陶公庄发起了攻击。
山东、山西两路勤王兵马,突然赶到琢县,将十万丐帮弟兄团团围住。
指挥这些行动的万历,坐镇在御花园总管金海浩家中。
万历为何不在皇宫内殿指挥行动,却在金海浩家?
这里有个缘故。
坐镇皇官内殿太显眼,传递消息恐怕走露风声,若太后硬要Сhā上一手,会有不少的麻烦。
更重要的是,他这位南天秘宫的宫主知道楚天琪的脾气,万一让楚天琪逃脱为了丁香公主,他一定会闯宫来找自己,也许会有危险发生。
谁也不会猜到,他竟会呆在与楚天琪见过面的金海浩家,指挥这次行动。
他坐在后园内厅房的靠椅中,摸着下颏,犹自发笑。
他身着微服,坐在桌旁,身旁站着小太监魏南和与四名贴身侍卫。
与他对面坐着的是金海浩。
金海浩扶住轮椅的手在微微颤抖。
能与皇上同桌而坐,安知是祸是福?
四壁柱上,蜡烛在熊熊燃烧,烛火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皇上没说话。
金海浩不敢说话。
其余的人更不敢吭声。
房内除了重浊的呼吸,没有一丝声息。
万历在等候。
金海浩也在等侯。
万历等待的是各路的消息。
金海浩等待的是皇上的发落。
万历信心百倍,稳操胜券,确信自己拿准了时间。
金海浩心惊肉跳,生死未卜,后悔没听妹妹巫若兰的话,与段一指三天前一走了之。
“报——”园坪中响起了报号声。
须臾,内宫太监何修为躬身而入。
“启禀皇上,六王府已抄查完毕。郡主娘娘、福王、五王爷和一百一十三名家属皆已打入天牢,其余的人均已收监,在抄查中没遇到抵抗。”何修为尖声禀告。
“嗯。”万历点点头,“很好,琢县方面可有消息?”
“禀皇上,奴才尚未接到快马传报。”何修为顿首道。
话音刚落,门外又是一声传报之声。
一名便衣骑手气喘吁吁进入厅房,叩首道:“山西总兵张良生命小人吴强,快马向皇上禀告,琢县十万丐帮弟子叛军中计,遭我大军伏击,不到一个时辰,丐帮叛军死伤过半,其余的一哄而散,逃之夭夭,张大人正与山东总兵李大人在清扫战场,稍时便有战报禀奏皇上。”
万历摆摆手:“到前房领赏。”
“谢皇上。”吴强躬身退出。
万历是第一次亲自指挥这样的行动,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激动。
若在皇宫内专听大臣、太监传报,哪有这番风趣?
万历一时兴起,吩咐楼酒,唤魏南和何修为两名太监在金海浩身旁坐下,四人一同饮酒。
金浩惴惴不安,握酒杯的手不住地颤抖。
他不知道皇上究竟派出了多少人马,将如何对付楚天琪,又为何要自己留在这里。
他为楚天琪和丐帮兄弟担心,也为自己担心。
万历仿佛没注意到他的不安,谈笑风生,频频举杯,兴趣盎然。
园庭外,透出一线曙光。
万历脸色渐渐阴沉。
他最关心的是百花山,偏偏百花山还没有送来消息。
他终于按捺不住,手中的酒盅往地上一摔:“怎么还没有消息?”
魏南和、何修为、四名侍卫和带着轮椅的金海浩,一齐跪伏在地:“皇上息怒。”
恰在此时,门外一声呼报:“议事大臣陈思立、大内总管高永祥、禁军副统领陈志宏进见。”
万历眉头一展:“都起来。”
金海浩等人刚刚站起,陈思立、高永祥、陈志宏三人进人房中跪伏在地叩见万历。
“三位爱卿平身。”万历手微微一摆,随即急急问道:“叛贼楚天琪可曾诛杀?”
“回禀皇上。”陈思立道:“托皇上洪福,楚天琪,凌云花,花布巾、洪一天等百余名叛贼已在百花山伏诛。”
“好。”万历霍地站起,“你等为朕除去心腹大患,功劳不小,朕必定论功行赏。”
“谢主隆恩。”三人齐躬身回答。
金海浩在轮椅中端身未动,心中却是一阵绞痛。
想不到皇上出尔反尔,手段之毒狠,实令人心寒。
万历朝魏南和做个手势:“替朕赐酒。”
“遵旨。”魏南和从桌后取出一只托盘,盘内搁着一只酒壶和四只小酒盅。
魏南和先拎起酒壶将四只小酒盅斟满酒,然后端着托盘走到陈思立等四人身旁:“四位大人请!”
酒盅是依次搁好了的。
陈思立端起第一只酒盅。
高永祥端起第二只酒盅。
然后是陈志宏和金海浩。
万历目光从四人脸上扫过。
陈思立满脸带笑,一副喜孜孜的模样。
高永祥祥和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陈志宏端着酒盅的手直打哆嗦。
金海浩阴沉着脸,眼里闪着冷冷的光。
魏南和捧着托盘催促道:“请。”
“谢皇上。”陈思立第一个将盅中酒仰脖饮尽。
高永祥、陈志宏和金海浩也将酒吞下。
魏南和托着空盅,躬身退至万历身旁。
陈思立抿抿嘴,脸上满是笑,御酒的味道果是不同。
高永祥脸色木然,仍是没有反应。
陈志宏脸色倏变:“皇上为什么要……赐臣死?”说话间,身子已开始摇晃。
金海浩双手捏紧椅把手,咬紧了牙关,竭力端直着身体。
万历沉声道:“你先叛我,后叛南王,如此反复小人,如何能留得你?”
“皇上……”陈志宏双手凭空乱抓着,“奴才已经知罪,望能……饶奴才一……条狗命……”
万历道:“此毒酒无药可解,你死定了。”
“皇上,你……”陈志宏睁圆了眼,像是要扑向万历。
魏南和厉声道:“陈志宏!你能喝到皇上御赐的‘鹤顶红’已是万幸了,还罗咦什么?”
陈志宏全身一阵痉挛,砰然倒地。
金海浩涨红了脸,牙齿咬破了嘴唇,鲜血在往外流淌。
万历道:“金海浩,朕若不杀你,恐怕朝中众臣不服,实不得已而为之,朕将厚葬你,并赦你妹妹、妹夫无罪。”
“谢……皇上。”金海浩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头一歪,斜倒在靠椅中。
须臾,陈志宏和金海浩的脸色变青、变紫,七孔流出缕缕鲜血。
陈思立只吓得浑身发抖,头额豆粒般的汗珠往下滚落。
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在他的脑海中化为了乌有。
皇上的言而无信和毒辣的手段,使他既心惊肉跳又心灰意懒。
他一直在为凌玉蝉的事感到内疚,现在更觉得对不起女儿杨红玉。
魏南和放下手中托盘,走上前去,弯腰摸了摸陈志宏和金海浩的鼻息,又翻开眼皮看了看说道:“禀皇上,叛贼陈志宏和金海浩已经毙命。”
万历点点头,对何修为道:“传朕旨意,将陈志宏人头砍下,明日与处斩叛贼首级一起悬东门示众,金海浩尸体送郊外坟山好好埋葬,不得有误。”
“遵旨。”何修为躬身领旨,从门外召来四名侍卫将陈志宏和金海浩抬出了厅房。
万历扭头对魏南和道:“传旨刑部,今日务必三堂会审定案,明日正午将郡主娘娘和福王东门凌迟处死,其余五王爷和一百一十三名家属,一律斩首示众。”
“奴才领旨。”魏南和跪地叩首接命。
“你马上去办。”万历摆摆手。
“是。”魏南和急急低头退出房外。
“高爱卿。”万历险转向了高永样。
“奴才在。”高永祥躬身答应。
“这次翦灭叛贼,高爱卿功劳不小,朕特此封你为内宫大总监,赐二品冠服和玉带,年俸加一万。”万历慷慨加封。
“谢主隆恩。”高永祥跪地谢恩。
“大内殿的事务辛苦,以后你就不必操劳了。”万历声音十分柔和。
“是。”高永祥叩首道。
他明白,自己已经完了,皇上的加封,实际上是削去了他掌管大内侍卫兵马的权力。
高永祥垂首倒退出厅房。
他的心很平静,这是他预料中的事,不论迟早都会发生,他已决定进宫后立即提出辞呈,尽快回老家陕北去。
万历挥挥手,四名贴身侍卫退至内房帘内。
厅房中只剩下了万历和陈思立两人。
万历含笑对陈思立道:“陈爱鲫,你以为朕处理此事如何?”
“圣上英明,空前绝后,无人可以比拟。”陈思立恭声道。
万历嘿嘿一笑:“爱卿认为朕对鹅风堡和丐帮将应该怎样处置?”
“皇上,微臣……”陈思立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万历唬起脸:“朕要听实话,你尽管直说,说错了,朕不怪你。”
陈思立想了想,壮起胆道:“微臣认为楚天琪已除,南王府已废,鹅风堡不足为虑,皇上若能赦鹅风堡无罪,普天之下皆会称赞皇上的宽宥大量和仁慈。”
“是吗?”万历眯起了眼。
陈思立声音微颤:“微臣认为应……该是这样。”
“那丐帮又该如何?”万历又问。
陈思立哆嗦着身子道:“丐帮乃中原十大帮中第一大帮,此次虽然溃散十万弟子,但只须一声吆喝,要聚集数十万人也不困难,再加上丐帮入京原是为制止禁军反叛而来,其它各大帮派也都在拭目以待,若皇上继琢县之后再下旨围剿丐帮,微臣恐怕各帮派不服,会引起天下多事。”
陈思立说完这番话后,浑身汗水淋淋。
万历瞧着陈思立的模样,不觉仰面一阵大笑。
“奴才该死,罪该万死。”陈思立急忙跪伏在地。
“爱卿请起。”万历伸手托起陈思立,笑着道:“爱卿之言,正是朕之所想,知朕之心思者,爱卿也。”
陈思立不知万历所言是真是假,心犹自扑腾乱跳。
万历敛住笑声,正色道:“朕回宫立即下旨告谕天下,赦鹅风堡无罪,琢县之战纯属误会,拨银十万两以作安抚丐帮。”
“皇上英明。”陈思立暗自吐了口气。
皇上赞成自己的意见,这条命算是保住了,皇上赦免鹅风堡,女儿的命也算是保住了。
万历道:“你有才干,又敢对朕说实话,朕一定要任你要职,以辅朕治理天下。”
“谢皇上。”陈思立受宠若惊。
万历道:“你现在替朕去办一件要事。”
陈思立心格登一跳。皇上有什么要事要自己去办?
万历从衣袖中取出一卷密旨道:“你带人去慈宁宫,命丁香公主自缢。”
“皇上……”陈思立瞧着万历欲言又止。
万历沉下脸道:“丁香公主从小由郡主娘娘养大,又是楚天琪的妻子,你以为朕应该放过她吗?”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陈思立赶紧道:“丁香公主刚刚产后五天……”
万历沉声道:“丁香公主和婴儿一同处死,死后尸体秘密掩埋,行动要快,不要让太后知道了。”
连婴儿也要处死?好狠毒的手段。
陈思立头额又滚出了汗水。
“赶快去办。”万历又道:“锦衣卫在西宁宫内等候。”
“遵旨。”陈思立双手捧接过圣旨。
斩草除根!
万历认为,陈思立是绝对会忠实执行他密旨的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陈思立也有未泯灭的良心。
他还有个女儿杨红玉在鹅风堡。
一座无名荒岚
一片荒草。
一片小树林。
楚天琪背手站在小树林前。
一抹阳光洒在他阴冷的面孔上。
面孔冷,心更冷。
或者说是,心已死去。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郡主娘娘和福王被凌迟处死,一百多名家人全部被斩于东门法场。
南王府被查抄后,用火药炸毁,朝中永不封“南王”封号。
叛贼首领“楚天琪”和凌云花及丐帮花布巾、洪一天,天山双刃尹泽鹏、芦小珂等百余人在百花山谷伏诛。
丁香公主和刚出世的婴儿被秘密处死,尸体葬在宫内。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他仰面向天,冷峻的脸上透出冷森的杀气。
背信弃义、言而无信的皇上,南天秘宫的宫主!
无论是郡主娘娘还是秘宫宫主,自己始终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直到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可恶、可憎、可鄙的强权者。
他牙齿咬得格崩直响,左袖中残花扇悄然滑落手中。
娘为自己死了。
吕天良为自己死了。
花布巾和洪一天、尹泽鹏、芦小珂,还有许多丐帮弟子为自己死了。
叶清风和余龙也为自己死了。
自己却还活着,不能随丁香公主和儿子而去,天理为何如此不公平?
他狠盯着天空的太阳。
太阳也在他闪亮近似疯狂的眼光下颤栗不已。
刷!残花扇徐徐展开。
“瑟瑟秋风冷萧杀,百花凋谢我独发……”销魂神功令歌,奋然出口。
一股冷风,挟着丁香花香掠过荒岗。
荒岗小树林在冷风中摇曳,呻因。
他眼前幻景迭出。
紫云山庄秘花室,丁香公主自废武功助他打开生死玄关之后,面容憔悴地躺倒在他的怀中。
七色丁香花全部枯萎、凋零,枯黄的枝叶落洒遍地。
他的心像刀割似的疼痛。
“销魂十指乱乾坤……”右袖中的梦云刀跃然离鞘。
一道耀眼的光芒来自浩渺的天际,阳光也为之失色。
他眼前闪过一群尸体。
被御赐宣纸闷死的天下第一捕快姜铁成。
炸得血肉模糊的吕天良和凌云花。
被缢死的身着白色衣装的丁香公主,和赤着身体的刚降临世间的小婴儿。
“遍地尽碎金锁甲!”残花扇和梦云刀同时扬起。
引吭高歌的令歌在空中震荡。
扇和刀蓦然幻起无数交织的虹光,在空中横直飞掠,上下盘旋,阳光中射出七彩艳丽的光圈。
一股澎湃的气浪裹着扇、刀的幻影,扑向小树林。
楚天琪把小树林当着了发泄心中悲愤的下手目标。
“轰隆隆!”巨响震撼了荒岗。
树木带着尖厉的哭嚎凌空倒下。
十里之内的荒野都在颤抖。
楚天琪长啸令歌,身子周围五丈方圆之内,闪烁着令人窒息的寒气和散布死亡的无情刀光。
良久,楚天琪冷傲地孤立在小树林中。
身旁是一片被拦腰削断的树木,断技和碎叶。
树木是先被刀砍断,然后被用削去枝叶才倒下地的,约摸五、六十棵之多。
楚天琪只用了一刀杀式。
销魂神功一刀杀式。
这一刀杀式,含周天三百六十式变化,迅速、准确、冷酷,有星沉月毁的威力。
这一刀杀式,表现出楚天琪深厚的定力,精纯的内功和高超的技巧。
天下没人能接下这销魂神功一刀!
天上飘过—朵浮云。
太阳悄然躲人云里,不敢往外伸脸。
纵有神刀绝技,又能有何用?
丁香公主已去,独留人世又有什么意义?
楚天琪怒目瞪着躲人云中的太阳,缓缓举起手中的梦云刀。
“好功夫!”荒岗响起一声喝彩,“销魂神功果然名不虚传!”
空中人影闪掠,红光闪处胡玉凤飘落到小树林旁。
“呵!”胡玉凤睁大了眼。“一刀削断了这么多树?”
楚天琪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胡玉凤道:“接庄主回鹅风堡。”
楚天琪凝视着天空:“我还能回鹅风堡吗?”
“当然能。”胡玉凤道:“皇上已下旨告谕天下,赦鹅风堡无罪,拨银十万两安抚丐帮了。”
楚天琪喟然长叹道:“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
胡玉凤扬起眉毛道:“你不想为丁香公主报仇了?”话音一顿,“你不想报仇,我还要替花姐报仇呢。”
楚天琪苦笑道:“怎么报仇?”
胡玉凤肃起面容,一双闪着火焰的眸子盯着他:“他不仁,我不义,回鹅风堡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楚天琪愕然地看着她,似乎没听懂她的话。
胡玉凤抿抿嘴唇,略一思忖道:“统一武林,然后与万历争夺天下,以报杀妻杀子之仇。”
楚天琪眼中棱芒一闪而过,轻声一叹,默然不语。
胡玉凤盯着他片刻,也叹口气道:“即使你不想报仇,也得回鹅风堡。”
“为什么?”楚天琪沉声问。
胡玉凤道:“吕天良为你而死,你不能扔下杨红玉不管。”
楚天琪咬住了嘴唇。
胡玉凤又道:“实际上杨红玉也是你的妻子,怀玉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有责任要照顾他们。”
楚天琪嘴唇咬出了鲜血。
他的心开始动摇。
有时人活着并不是为了享乐,也不是为了受苦,而是为了一种责任,一种怎么也不能逃避的责任。
胡玉凤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靠近一步,柔声道:“你千万别想不开,俗话说,留得青山在……”
楚天琪截住她的话,冷声道:“你为什么要让吕天良替我去死?”
“因为你是唯一能有能力保住鹅风堡的人。”胡玉凤声音也变得低冷,“鹅风堡不能没有你。”
楚天琪内疚地道:“我这一辈子也还不了吕天良的人情。”
胡玉凤眸光闪亮,瞟着他道:“我的人情,你这辈子能还得了吗?”
明显的挑逗和诱惑,但恰到好处,并不让人厌恶。
楚天琪没回答她的话,脸上仍是一片冷漠:“可有禁军四大将领李冰心等人的消息?”
胡玉凤浅浅一笑道:“请凌庄主放心,属下已找到了李冰心四人,并请他们随后到鹅风堡去见庄主。”
楚天琪脸上肌肉微微一抖:“我爹和陈青志及鹅风堡的人怎样了?”
“禀庄主。”胡玉凤故意躬身道:“杨玉和吕公良、张阳光、张阳晋等人已去武当山凌霄宫。十大门派代表将在那里会面,陈青志已率庄丁回鹅风堡了,另外,南王府被查抄,家财籍没,四庭正府官房都被炸毁,皇上下旨永不再封‘南王’。还有紫云山庄……”
楚天琪打断她的话:“好了,我什么时候回庄?”
他已拿定了主意,回鹅风堡。
“马上。”胡玉凤道:“岗下有快马在等侯庄主。庄主一定要尽快赶回庄中,以免陈青志等人生疑。”
胡玉凤双手呈上一张人皮面具。
楚天琪将人皮面具戴到脸上,刹时,楚天琪变成了凌天雄。
胡玉凤凝视着楚天琪,沉声道:“凌庄主,你一定要记住楚天琪已经死了。”
楚天琪喃喃道:“不错,楚天琪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他说着,大踏步走向岗下。
胡玉凤盯着他的背影,脸色凝重。
他是一头可怕的猛虎,虽然已落入陷阱,在入柙之前仍不可掉以轻心。
一阵清风拂过。
王秋华出现在胡玉风身后:“猛虎入笼了。”
胡玉凤没有答话。
王秋华又道:“十大门派的代理人皆已找到,药丸可曾制好?”
胡玉凤道:“三天后即成。”
王秋华搓握手道:“好。咱们下一个目标就是对付十大门派。”
三十二、天葬台
楚天琪已死,皇上不追究鹅风堡罪责,并拨银安抚丐帮,已是给武林各派很大的面子了。
十大门派在武当山凌霄宫聚会,决定放弃抗争,各归帮堂,和平共处,以求天下太平。
求太平,免纷争,这是众之所望,纵然丐帮洪九公不服这一口气,孤掌难鸣,却也是无可奈何。
杨玉以真实面貌在凌霄宫出现,给聚会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曾是英姿焕发叱咤风云的飞竹神魔,居然会变成了一个未老先衰的佝偻老头!
杨玉与宋艳红一段情缘,武林中人尽皆知晓。当年姻缘不顺,此时又亡妻丧子,令人几番嗟叹。
聚会散后,十大门派各回帮堂,杨玉受吕公良、张阳光、张阳晋邀请同往无名山谷隐住疗伤。
鹅风堡向官府申请后,为凌云花和楚天琪举行了大丧,七七四十九天道场,然后修石墓于后山坳顶。
因在百花山沟壑无法辨别凌云花和楚天琪的尸体,所以石墓中只下葬了两人生前所穿戴的衣物和首饰。
在下葬的最后时刻,楚天琪的衣物换上了吕天良的衣物。
这件事,只有楚天琪和胡玉凤两人知道。
杨红玉参加了葬礼。
她哭得很伤心,但她这把泪水是为了凌云花流淌的。
凌云花虽不是她亲娘,却胜似亲娘。她为她的死而痛心。
她想到了楚天琪,但除了恨之外没有别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娘就不会死。她不值得为他流泪。
她在伤心中又感到困惑和不安。
她被告之吕天良已随义父回到无名山谷练功去了。
她觉得有些奇怪。吕天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自己?
其中必有蹊跷。
葬礼后,凌天雄正式宣布为鹅风堡庄主,成了鹅风堡真正的主人。
凌天雄向武林各派发出郑重声明:鹅风堡从此以后退出江湖,再不管江湖之事。
凌天雄的决定,使胡玉凤和王秋华感到震惊,也使整个武林感到震惊。
鹅风堡要退出江湖了?
不错。
楚天琪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这一决定的。
他是个有主见的男人,不易受人摆布。
他是头可怕的猛虎,但不会无故伤人。
这就是他不同于常人之处。
于是,江湖有了三个月的平静日子。
三个月过去。丐帮还未恢复元气。
琢县遭到官兵袭击,丧失了不少精英,十万弟子逃散,无疑地是对丐帮一个沉重的打击。
但,丐帮未恢复元气的原因,并不在此。
另外有两个重要的原因。
一是丐帮没有了花布巾和洪一天,等于是少了个智囊团,凡事没了主意。
二是帮主洪九公突然病倒,没了头领不说,帮主之位究竟传给谁,一时谣言四起,弄得帮内人心不安。
如此一来,丐帮如何能恢复元气?
丐帮尚未恢复元气,洪小八和王小娟的婚事却是提前办了。
婚事不能不提前办,这里也有两个原因。
一是太湖英贤庄贾士力连连派人向丐帮讨人,要与王小娟践指腹为婚之约,早办早完事,以防夜长梦多。
二是王小娟与洪小八整日厮混在一起,帮内闲话太多,名不正则言不顺,这婚事也不能再拖。
于是,丐帮刚办完了丧事,又接着办婚事。
有人说这是“冲喜”。办过喜事后,丐帮就会有起色了。
有人说这是“找霉头”。办喜事的人准得要倒霉。
不管怎么说婚事总算是办了,但办得很简单。
钟老雕对此很有意见,在酒席间险些和洪九公闹翻了脸。
洪小八和王小娟倒是无所谓,酒席散后,便兴致勃勃地去了天鹫峰。
与他俩同去的还有三个想见世面的小娃一一岳神风、王春雨和姚阿毛。
天鹫峰在丐帮总舵西去五十里之处。
天鹫峰并非名山,在地图上找不到它的名字。
天鹫峰也非风景山区,山上除了奇岩怪石和几丝癞痢头似的草丛灌木之外,实无可供游人欣赏的景色。
洪小八和王小娟为何选中这座山峰游玩?
其中自有缘故。
天气很好。
碧空如洗,阳光灿灿,净无云翳。
时已过冬至,阳光常见,但这样洁净的天空却是极难看到。
洪小八兴趣盎然地走在头里,对王小娟道:“这里好不好玩?”
王小娟嘴唇翘起老高:“尽是些光秃的石头,一点也不好玩。”
“不好玩?”洪小八瞪大眼道:“我看你是不知道玩,你捡两块石头碰一碰看。”
“碰石头有什么好玩的?”王小娟边说边弯腰,捡起两块石头,使劲地一碰。
“当!”石头发出一种悦耳的类似金属的撞击声,同时迸出一团火星。
“哈”王小娟发出一声欢叫,“有些玩意儿。”
洪小八笑道:“你再换两块试试。”
王小娟眯起眼:“换两块又怎么样?难道会有不同的响声?”
“对啦。算你聪明。”洪小八道:“只要你捡中的两块合配,就会碰出另一种美妙的声音来。”
王小娟道:“真的?照你这么说,这石头可以做乐器了?”
“傻丫头,又让你猜中了。”洪小八盯着她道:“听说皇宫的御乐师常派人来这里挑选石头,送进宫去做石磬。”
“傻小子,你干嘛直盯着我?”王小娟道:“你别忘了身后还有两个黄毛小子和丫头呢。”
“嘿嘿,我看老婆,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谁管得着?”洪小八咧嘴一笑又道:“如果你运气好,捡到两块石头一碰,发出哈哈的笑声,咱们就发了。”
“哦,两块发笑的石头能值多少银子?”王小娟问。
“值多少银子,我不知道。”洪小八捏捏鼻子道:“不过,听说有人曾出二十万两银子,向我爷爷买这两块石头。”
“咱们发啦!”王小娟高声嚷着,转身挥动双臂向跟在身后没精打彩的岳神风、王春雨和姚阿毛叫道:“捡石头,捡到能碰在一块发出笑声的石头,本小姐赏银十两。”
岳神风捂着嘴嚷道:“别耍咱们了,世上哪有能碰出笑声的石头?”
洪小八高声道:“真有。我爷爷就曾经在这山上捡到过,我若骗人,是乌龟王八蛋,死后脑袋给你做夜壶。”
岳神风轻声向身旁的王春雨道:“你说会不会有真有这种石头?”
王春雨抿起小唇道:“看小八叔那样子,八成是真的。”
“你说呢?”岳神风又问姚阿毛。
姚阿毛翘起嘴:“即算是真的我也不会去找,十两银子未免也太少了。”
岳神风大声嚷道:“赏银太少了点,咱们懒得找。”
王小娟应声道:“本小姐赏银加倍,找到笑石,赏银一百两。”
岳神风蹦起双脚:“此话当真?”
王小娟道:“决不食言,若有反悔……”
王春雨接口道:“天打雷劈。”
王小娟厉声道:“死丫头,你究竟是在帮谁?”
“找笑石罗!”岳神风高声欢叫。
刹时,山道上响起了一片碰击石头的响声和叱喝声。
沉静的天鹫峰变得热闹起来。
五人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爬向天鹫峰顶峰。
天鹫峰顶峰海拔千余米,怪石峥嵘,峰回路转,凹凸不平,山势极为险峻。
“快上啊!”洪小八嚷道:“爷爷常带我到这里来玩,上面可好玩极了。”
“几块臭石头!”王小娟有气无力地道:“我看再好玩,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风哥,我实在是走不动了。”王春雨气喘吁吁,抓住了岳神风手臂。
岳神风噘着嘴,满脸的不高兴,刚才三人不知碰了多少石头,双臂都酸痛了,哪见什么会笑的石头?分明是洪小八在骗自己。
倒是姚阿毛表现出了非凡的毅力。
他想手叉着腰,喘着气道:“咱们已到顶峰口,不上也得上了,走吧。”
五人依次登上顶峰。
顶上,一块小坪。
坪中,一块巨石,翘首云天。
除了上来的路,三面都是悬崖。
悬崖下是弥漫着烟雾的万丈深渊。
空中数只秃鹰在飞翔,见有人到发出数声嘶鸣。
叫声凄厉,哀婉,令人心悸。
坪中阴风瑟瑟,冷气逼人,带着几分恐怖。
“喂,”王小娟嚷道:“傻小子,你带咱们上这儿来干什么?”
洪小八手朝坪中巨石一指道:“你认真看看这里什么地方?”
王小娟等四人,目光一齐投向巨石。
巨石正前方一块五尺见方的被凿平的石面,上面用隶书刻出“天葬台”三个大字。
“天葬台?”岳神风叫道:“是不是将死人尸体送来喂秃鹰的地方?”
洪小八点点头:“没错。”
王小娟缩了缩身子:“死鬼,你带咱们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洪小八道:“替爷爷还愿。”
王小娟颤声问:“爷爷有……什么心愿?”
洪小八沉下脸道:“爷爷在赴百花山之前,曾托信常成全转告我,他老人家若遭不测,一定要为他举行天葬大礼。”
姚阿毛Сhā嘴问道:“为什么要天葬?死后让鹰给吃了,多么可怜。”
洪小八俨然一副教主神态:“你们有所不知,这天鹫峰上的鹰为天鹰,死人尸体被天鹰吃了,就能升天列入仙班,日后修成正果。
王小娟摇头道:“我不信。”
岳神风和王春雨也摇头道:“我们也不信。”
洪小八板起脸:“你们不信,可我爷爷信,我今日就是来替爷爷天葬的。”
洪小人说着,解下背上的包袱。岳神风带着接过包袱,在欲打开。
“别动!”洪小八急急按住岳神风的手,“你要打开包袱,咱们就完了。”
说话间,空中飞来一大群秃鹰,在巨石上空低低盘旋。
阴影笼罩着天葬台,也笼罩着五人的身影。
王小娟失声道:“这包里是爷爷的肉?”
洪小八道:“爷爷在百花山被炸得尸骨全无,哪还有什么肉?这是常成全替我宰的一头猪。”
王小娟失声道:“爷爷的肉是猪肉?”
“哎呀,”洪小八道:“爷爷的肉不是猪肉,是用猪肉来当爷爷的肉。”
岳神风一旁问道:“这能灵吗?“
“当然能。”洪小八道:“这猪喝了爷爷生辰八字符水才宰的,爷爷的游魂就附在上面了,保准灵。”
王小姐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画符水了?”
洪小八耸肩道:“我不会,那都是常成全教的。”
“叽!叽!”空中传来几声秃鹰厉叫,象是在催促葬礼快快举行。
王春雨一声尖叫,躲到王小娟身后:“这天鹰会不会啄咱们?”
“不怕,没事的。”洪小八道:“咱们作完葬礼。这些天鹰就会飞走了。”
“真的?”王小娟惊恐地望着天空问道。
“一定。来,咱们上天葬台。”洪小八一手拎起包袱,一手抓住王小娟的手。
“不!”王小娟使劲抽回自己的手“我不去!”
“你怎么能不去,难道我爷爷不是你爷爷?”洪小八瞪眼道。
王小娟鼓起眼珠:“这不是爷爷,只是一堆猪肉,我不去。”
“算我求你了。”洪小八声音变软。
“求我也不去!”王小娟态度坚决_
“岳神风,你与我去。”洪小八只好另找对象。
“我……不去。”岳神风神色慌张。
“你敢不听分舵主的命令?”洪小八又瞪起了眼。
“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岳神风据理反驳。
洪小八一记爆栗敲在岳神风脑袋上:“放你的狗屁!我还在你的身旁呢。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你敢不去?”
“我……”岳神风瞧着空中张牙舞爪的秃鹰直往后退。
王小娟横眼道:“人家不愿去,就不要强人所难。”
洪小八哭丧着脸道:“我总得要一个帮手才行”
姚阿毛道:“让我帮你吧。”
“你?”洪小八瞧着他道:“你不怕?”
姚阿毛扬起头:“少罗嗦,快走吧。”
“好样的!回去后,我升你为丐帮岳阳分舵副舵主。”洪小人在姚阿毛肩上一拍,又对王小娟三人道:“天葬台下有个石窟,你们到窟中去等着。”
天葬台,左侧有一道人工凿的石台阶,直通台顶,右侧有一个石窟,是供天葬人作葬前准备用的。
姚阿毛随着洪小八爬上天葬台顶。
顶上一块二丈见方的小平岩。
秃鹰聚集在岩顶上空扑腾、厉啸。
岩面上尽是鹰嘴啄过的白色啄痕,几条凹凸的岩缝中还有丝丝变黑了的碎肉。
姚阿毛差一点呕吐出来。
洪小八先从怀中取出洪一天的灵牌搁在石岩,又取出香烛叫姚阿毛点上。
岩上风又大,姚阿毛手又发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香烛点燃。
不点燃香烛不行,洪一天的灵魂没香烛上不了天宫。
洪小八磕过三个响头后,将灵牌收下。
此时,秃鹰盘旋得越来越低,利爪已离洪小八和姚阿毛头顶不过三尺。
洪小八低声道:“现在就放食了。”
姚阿毛颤抖的手抓住包袱扎带,呼吸也为之窒息。
“别……怕。”洪小人颤声道:“我叫一、二、三,你就抖开扎带,我带你跳下岩去。”
“知……道了。”
“行动要快,否则你就活祭天鹰了。”
“你快叫吧。”
“一……二……三!”
姚阿毛抖开包袱,托地往后一跳。
洪小八挟起姚阿毛从天葬台上飞身而下。
没这手功夫的人,上不了天葬台,即是上得了天葬台也下不来。
秃鹰齐扑而下,顿时一片抢啄尸肉的争夺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洪小人拉着姚阿毛站在石窟前,观赏爷爷升天的这一壮景。
他面色阴沉,眼中噙着两颗滚动的泪珠。
爷爷虽已升天,天上比人间要好,但爷爷是永远再也回不来了。
躲在石窟里的王小娟、岳神风和王春雨也悄悄走出来观看。
秃鹰在岩顶争吵抢食。
两只秃鹰昂头扑翅对立,形若斗鸡。
王小娟拍手大笑:“美好玩!”
话音未了,扑腾腾飞砂走石,岩上的秃鹰上齐扑向王小娟。
“啊!”王小娟惊叫着没命地奔回石窟。
“快进窟洞!”洪小八叫嚷着拉起姚阿毛、王春雨缩回窟内。
岳神风慢走一步,左肩衣被秃鹰利爪抓去一幅。
“哎呀!好利害的鹰爪,痛煞我也!”岳神风咧嘴大叫。
秃鹰聚集在窟洞口扑翅腾跳。
“别叫!”洪小八压低声道:“你再叫,天鹰就要进窟洞来了。”
岳神风赶紧闭住嘴,王小娟、王春雨和姚阿毛连粗气也不敢出。
洪小八抓起岳神风胳膊摸了摸:“臭小子,只抓破了衣袖,根本就没受伤,你叫嚷什么?”
王小娟轻声道:“为什么会这样?”
洪小八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这些天鹰是很有灵性的,它们虽然在争夺尸肉,形象很恶劣,实际上它们是在争超度亡魂的机会,多食一块肉,就多一份机会,这种神圣的天葬仪式,是不容许有人讥笑的,所以……”
王小娟接口道:“所以我一笑,这些天鹰就要将我和爷爷一样天葬了?”
“天葬?你想得好!”洪小八低声道:“这些天鹰要将你啄入十八层地狱呢。”
“啊!”王小娟又是一声尖叫。
随着尖叫声,“咚!”窟洞外掷入一块石头。
“妈的!”洪小八沉声骂道:“是谁在这种时候,居然落井下石?”
“是天……鹰。”王小娟颤声道。
洪小八没加思索:“你看花眼了吧,这天鹰怎么说也是畜牲,怎会掷石头?”
说话间,窟洞外又掷入几块石头,险些砸中洪小八的头。
“是天鹰。”岳神风、王春雨、姚阿毛同声道。
洪小八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向洞外望去。
洞口,几只大秃鹰正扬起利爪抓起地上的石头掷入洞内。
另有七、八只秃鹰在从空中往洞口运送投掷的石块。
其余的秃鹰扑扇着翅膀在一旁助威呐喊。
真是天鹰掷的石块。
这些畜牲真够灵性!
洪小八看呆了眼。
“咚!”一块石头正砸中洪小八前额,顿起一个肿包。
洞外,秃鹰厉叫,石块如雨点落入洞中。
“咱们该怎么样?”王小娟惊恐地问。
“还有什么办法?只好求天鹰恕罪了。”洪小八说着,双膝跪地,朝洞外秃鹰磕头,“天鹰、神鹰请恕罪,我们并非有意侮辱尊驾,实是拙荆没见过世面,所以才尖声发笑,俗话说:阎王不记小鬼帐……”
王小娟此刻无心与洪小八斗嘴,也跪在地上叩头求饶。
岳神风推推王春雨和姚阿毛,三人也向洞外秃鹰磕起头来。
说灵真易。
三个响头一磕,洞口的秃鹰居然停止了向洞内掷石。
再说几句赔罪话,磕过几个头。
洞外秃鹰扑腾而起,全部飞离了洞口。
洪小八长长地吐了口气。
王小用正倒在洪小八怀中。
岳神风趁机伸臂,将心有余悸的王春雨搂住。
姚阿毛一声轻叹,双膝盘起两掌合十胸前,闭目聆听着头顶石岩隐隐传来的秃鹰啄石声。
良久。
啄石声消失,一切寂静得有些可怖。
姚阿毛睁开眼道:“洪分舵主,天鹰飞走了,咱们该走了。”
“哦,哦。”洪小八推推王小娟,忽厉声喝道:“岳神风,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岳神风慌忙松开王春雨,跳了起来。“哎唷!”
岳神风一时心慌撞在窟顶石岩上,头顶撞出个大包。
姚阿毛抿嘴直笑。
洪小八瞪了瞪眼,手一挥:“走!”
五人走出石窟。
天空仍是一片碧蓝。
没云朵,也没秃鹰。
天鹰飞走了。
云朵到哪去了?
这鹰可真灵。
这天可真怪。
洪小八皱起了眉头。
他猜不出其中的奥妙。
王小娟陡地打了个冷颤,周身透过一股冰冷的寒意。
“你怎么啦?”洪小人问道。
“咱们快离开这儿吧。”王小娟声音有些发抖,“不知怎的,我觉得……很害怕。”
洪小八伸手搂住她肩头:“不用怕。天鹰已经飞走了,还怕什么?”
“不知道。”王小娟抓住了他手臂,“咱们快走。”
“嗯。”洪小八点点头,朝岳神风等人道:“走,下山。”
一阵冷风吹过,七条人影阻住了洪小八等人的下山之路。
青衣,青裤,青披风,青面罩,风吹披风飘曳,就象是一群秃鹰。
没错,这又是一群秃鹰。
不过,这群秃鹰不吃尸肉,而专吃活人。
三十三、令人发指的暴行
洪小八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王小娟接着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岳神风跨出一步,挺起胸脯,晃着脑袋道:“蒙面贼,你们站稳了听着,在下是丐帮总堂嫡系弟子追魂小棍王岳神风,这位是丐帮岳阳分舵舵主洪小八……”
未等岳神风把话说完,领头的蒙面人手一摆,六个蒙面人拔出背上的钢刀一涌而上。
不闻不问,不分青红皂白,拔刀就砍,来者不善!
“嗨!”洪小八拽着王小娟往后一退,挑起搁在地上的一根竹棍。
王小娟贴着洪小八一旋,从腰间摸出一对短刃。
练武之人少不了要带防身武器,青竹帮的小姐自然不例外。
三个蒙面人眨眼间,已与洪小八和王小娟交上了手。
另三个蒙面人扑向岳神风、王春雨和姚阿毛。
岳神风三人的情况要比洪小八和王小娟差,他们三人武功、内力都差且不说,三人都是赤手空拳没有任何兵器。
三人无法迎敌,只得一退再退,转眼之间,已退到悬崖边沿。
“小风哥!再不能退了,下面是悬崖!”王春雨尖声高叫。
岳神风收住脚步,往后一瞧,倒抽一口冷气。
好险!要再退一步,就下万丈深渊了。
“与他们拼了!”姚阿毛咬牙怒喝一声,朝蒙面人冲过去。
反正是一死,不如拼死一搏。
“好小子,有种!”蒙面人一声赞喝,钢刀直线劈下。
姚阿毛斜里一闪,五指抓向对方胯裆,只有此招,才是他可能有机会捞本的招式。
蒙面人敏捷地一缩腹,右手刀往回一带,左手掌拍出。“小子,留你个全尸。”
“嘭!”姚阿毛身子陡地飞起,象断线的风筝飞过崖沿,飘向蓝天,然后坠向深渊。
姚阿毛虽然有种,但和对方相比,武功实是相差太远。
在这个讲究实力的血腥江湖,光凭勇气战胜不了对手。
“姚阿毛!”洪小八发出一声怪叫,挥舞着竹棍想冲过来,但被另三个蒙面人死死阻住。
刷!刷!钢刀利刃劈风之声。
三个蒙面人三把刀已劈至岳神风和王春雨头顶。
突然,响起一个充满阴笑的声音:“留着这丫头,让我们乐一乐。”
王春雨头额滚出汗珠,面色灰白。
三把钢刀顿在空中,刷地收回,纳人肩背鞘中。
六只贪婪凶暴的眼睛,勾勾地盯着王春雨的胸脯。
岳神风已挨了一刀,右臂流着血,眼中露出惶恐、绝望的光。
他知道对方的武功比自己不知要高多少倍,自己决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是哪里来的高手,今日是死定了。
王春雨抓住他的手,贴着他耳根道:“咱们跳崖吧,我不愿受他们侮辱……”
“嗯,”岳神风支吾着,回头看了看,脸上肌肉一阵抖动。
他明白这是他最好的唯一可能的选择,但他没有这股勇气。
“别退。”蒙面人道:“再退就掉下去了。你俩过来,只要她肯好好伺候咱们三人乐得开心咱们就饶了你小子。”
“真的?”岳神风睁大了眼。
“你这个没良心的!”王春雨失声骂着,双手拉住岳神风往后一倒,“咱们要死,也该和姚阿毛死在一起!”
“哎……救命啊!”岳神风惊叫着和王春雨坠下了悬崖。
三个蒙面人抢到崖边,望着云烟弥漫,深不见底的深渊,狠狠地跺了跺脚。
洪小八一根竹棍上下翻腾,逼得围攻他的三个蒙面人走马灯似地旋转。
王小娟躲在洪小八的棍影里,双刀时不时地突然袭击对方下三路,使三个蒙面人防不胜防。
“呀!”洪小八见岳神风和王春雨又坠下了悬崖,怪声吼叫,奋起神威,一阵猛攻猛打。
三个蒙面人连连倒退,退到了天葬台下。
另三个站在崖边的蒙面人见状,一齐跃身上前助战。
六个蒙面人将洪小八和王小娟围住。
领头的蒙面人站在山岩道口,双手抱肩,冷冷地观看。
“臭蒙面人,臭狗崽子,见不得阳光的臭人!看棍,看棍!”洪小八怒骂着,棍疾飞如雨点。
“不要脸的乌龟王八,蒙着臭裹脚布的丑八怪,没屁。眼的臭小子!吃刀,吃刀!”王小娟尖声厉骂,与洪小八一唱一和,刀如闪电刺出。
六个蒙面人,一时间竟降不住洪小八和王小娟。
领头蒙面人冷声一哼,披风一抖。“叮当当!”一阵响动,一柄九铃大环刀已扣在手中。
“没用的混帐,滚开,让我来!”领头蒙面人沉喝声中,挟刀抡至洪小八身前。
“噗!”金光闪处,响起削竹之声。
洪小八手腕一震,登地退后一步,低头一看,手中竹根已削去一截。
好功力,好刀法!
一蒙面人脱口道:“八卦游龙刀法果然名不虚传!”
洪小八和王小娟心头一凛。
九铃大环刀,是太湖英贤庄庄主贾古方使用的兵器。
八卦游龙刀法,是使贾古方成名和名扬天下的刀法。
难道来人是太湖英贤庄的人?
这使九铃大环刀的人是贾古方,还是他的儿子贾士力?
思想之间,领头蒙面人一声沉喝:“上!”
六个蒙面人一涌而上,再次将洪小八围住。
洪小八高叫道:“小娟小心!”
“当!”九铃大环刀已将王小娟双刀击落。
洪小八奋不顾身扑向小娟。
“嗤!嗤!”数声刀刃割肉之声,洪小八已身中数刀。
领头蒙面人九铃大环刀倏然往回一磕,右手拍出一掌。
九铃大环刀刀背磕在扑过来的洪小八肚腹上。
左掌击中王小娟胸脯。
洪小八嗷叫着,弯着腰,倒退回去,正撞在蒙面人的掌上。
王小娟嘴喷着鲜血,飞入石窟之中。
这是极其巧妙的一招,既要将洪小八击倒,又不能让他死,更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使这招的人,要拿准时机,恰到好处,实是超一流的高手。
洪小八撞在身后蒙面人的掌上,往前一扑,栽倒在石窟洞前。
领头蒙面人道:“替我打昏他。”
一个蒙面人道:“何不杀了他?”
“不行,现在咱们还惹丐帮不起,日后要杀他易如反掌。”
“是。”
这伙人究竟是不是太湖英贤庄的人?
洪小八挣扎着想爬起来,忽然,一掌劈在他脖子上,他顿时瘫软在地。
这一掌也劈得极其巧妙。
劲力恰到好处,使洪小八动不得,嚷不出声,似昏迷却又未昏迷过去。
“咱们进去。”蒙面人进了石窟。
石窟里,王小娟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来人。
她中的掌不轻,已无法动弹。
领头蒙面人凝视着王小娟,冷森森地一笑,朝蒙面人挥挥手。
五个蒙面人狞笑着,走向王小娟。
“你们要干什么?”王小娟眼中淌下了泪水。
蒙面人没答话,却用行动说明了他们的企图。
“嗤!”衣襟被撕裂的声音,碎布条在窟中飞扬。
领头蒙面人嘿嘿一声冷笑。
“小八!快救……我!”王小娟拼命地尖叫。
蒙面人故意摆弄着她,让她发出叫声,好让窟洞外的洪小人听到。
另一个站在领头蒙面人身旁的蒙面人道:“王香主,不一定要这么干吧?”
“你害怕了?”王香主冷冷地道:“常分舵主,你在琢县出卖丐帮后就没退路可走了,如果你想要瞒住出卖丐帮的事和每月十五得到摄魂生死丸的解药,就得老老实实地听我阴残门的话。”
这领头蒙面人便是王秋华。
站在他身旁的是丐帮五袋弟子,开封分舵的舵主常成全。
其余五个蒙面人是王秋华的手下,阴残门的弟子。
常成全自从在琢县一念之差,贪图金钱和美色出卖丐帮之后,便一直被王秋华控制,三月前被迫服下阴残门的“摄魂生死丸”之后,则成了阴残门的副堂主。
他这次假传洪一天遗言,骗洪小八到此天葬爷爷,全都是王秋华的主意。
王秋华的主意,只不过是阴残门整个预定计划的开始。
“是,是”常成全点头道:“只不过……”
“只不过过于残酷是不是?”王秋华截住他的话,“老实说,我也并不想这么做,但如果不这样,洪小八怎会去找太湖英贤庄报仇?武林怎会引起大乱?”
常成全低下头道:“王香主,所言极是。”
“啊!啊……”王小娟的惨号声响起,揪人心肺。
“这种事,你以后见多了也就习惯了。”王秋华拍拍常成全肩豚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递给过去,“这个月,你就用不着找我要解药丸了。”
“谢王香主。”常成全双手接过药丸,深深地鞠了一躬。
五个阴残门弟子,带着满足后的邪笑,垂手走到王秋华身旁。
王秋华跨步到王小娟身前站定。
王小娟衣服已全被撕破,几乎是赤着身体,就象是一朵被摘去了枝叶,捏碎了花之蕊的花朵。
一束阳光从石窟的天窗洞里射入,照着王秋华的脸。
一张冷酷的、毫无人性的脸。
王小娟一双大眼死死地盯着这张脸。
眼中没有泪水,只有愤怒的能毁灭一切的烈火。
王秋华不敢接触她眼中的目芒,手一翻,九铃大环刀“噗”地刺入了王小娟的胸膛。
王小娟咬住嘴唇,全身一阵僵直,复又瘫软在地上寂然不动。
她死了。死得很惨,惨不忍睹。
并非真是“找霉头”不吉利,她只不过是王秋华和胡玉凤阴谋中的一个无辜的牺牲品。
王秋华从衣袖里摸出一块玉佩,扳开王小娟手指,将玉佩塞到她手中。
王秋华站起身,拔出九铃大环刀扔给常成全:“这刀做得很不错。”
“谢王香主夸奖。”常成全按住刀背道。
王秋华压低声道:“记住,在山下接到洪小八后,一定设法叫他去鹅风堡找凌天雄相助。”
“知道了。”常成全点头道。
“若大事成功,你便是中原第一大帮丐帮的帮主。”王秋华抛下一句话,迈步走出石窟。
常成全身子微微一抖,眼中射出两道灼炽逼人的光芒。
王秋华、常成全六人在狂笑声中离开了天鹫峰。
洪小八趴在地上,不停地运气,可怎么也冲不开被制的|茓道。
此刻,他才后悔,后悔没能用心跟爷爷洪一天和花布巾学武功,否则今天就不会这么惨了。
他耳边还在响着王小娟的尖呼和惨叫:“小八哥,救救我!”
他们究竟把王小娟怎么啦?
他扭动着身子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半个时辰后,|茓道解开,他从地上爬起蹒跚地走进石窟。
西斜的阳光透过石窟天窗洞,正洒在王小娟身上。
王小娟赤着身体,浑身是血,胸脯被刀刺了个大洞,遍地是撕破了的衣裙、内衣裤碎片。
洪小八再是个浑人,这种事也是能一目了然。
这伙人将王小娟先奸后杀,手段之毒辣令人心悸!
“小娟!”洪小八大吼一声,扑上去把王小娟搂在怀中。
泪水哗哗地往下流淌。
哭嚎声从石窟天窗钻出,在天葬台上空回荡。
莫道英雄有泪不轻弹,伤心极处欲肠断……
洪小八大哭了好一阵,哭声戛然中断。
他呆呆地盯着王小娟的脸。
王小娟扭曲的脸上嘴巴紧闭,双眉倒竖,杏眼圆睁,眼眶流血,眼珠暴突。
她透过天窗洞,怒视着苍天,死不瞑目!
“小娟,”他咬着牙道:“我一定要替你报仇,将残暴你的凶手碎尸万段!”
他伸手去抹她的眼睛,一连几次才将她眼皮瞌上。
他脱下外衣去包裹她的身体。
蓦地,他发现了她手中捏着的玉佩。
玉佩用温玉雕成,做工精细,上面刻有太湖山水图案。
玉佩的系眼里还留着一段彩色丝绒绳,显然是被扯断的。
一幅幻景在洪小八眼前晃过。
凶手在弓虽暴王小娟,王小娟挣扎、呼叫着,从凶手的腰带上扯下了这块玉佩……
九铃大环刀。
太湖山水图案的玉佩。
凶手是太湖英贤庄少爷贾士为!
洪小八将玉佩收入腰囊,弯腰抱起王小娟走出石窟。
夕阳西坠,残霞似血。
洪小八穿过峰坪,踏上下山的路。
空中又聚集起一群秃鹰。
洪小八眼中已没有了泪水。
泪水已经流干,剩下的只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为妻子报仇,为三个小娃报仇。
此仇不报,是乌龟王八鸟蛋!
下山路口。
常成全带着十余名丐帮弟子,迎上洪小八。
“你怎么来了?”洪小八问。
“帮主怕你有闪失,叫我带几个弟兄一路上跟着你,我见你们上山这么久还没下来,就赶过来了。”常成全故作惊愕之状道:“小娟她怎么样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洪小八咬着牙,将峰顶天葬台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狗贼子!”常成全愤声骂道:“居然敢欺侮到丐帮头上来了,凶手是谁?”
“洪分舵主,凶手是谁?”丐帮弟子也抢着问。
洪小八从腰囊中摸出玉佩递给常成全:“你可认识此物?”
常成全举起玉佩仔细看了看道:“我认识,这是太湖英贤庄贾士力的玉佩。”
“果真是他。”洪小八咬牙道:“我一定宰了这畜牲!”
常成全道:“将三个小孩打落悬崖,洪分舵主夫人先奸后杀,此仇不报,何为男子汉大丈夫?”
十余名丐帮弟子一齐啊着手中竹棍嚷道:“报仇,一定要报此仇!”
洪小八怒眼圆睁:“与我到太湖英贤庄去找贾士力算帐!”
“找贾士力算帐!”丐帮弟子齐声吆喝。
“别急。”常成全道:“仇是一定要报,但要有心计才行,他们蒙面而来,必早有准备,你以为贾士力就会认帐?”
“你说该怎么办?”洪小八急声道。
常成全凑到洪小八耳边,“此事为宜声张,你先去鹅风堡……”
“好,”洪小八点点头,“就就这么办。我去鹅风堡,小娟的后事,你先料理,尸体先不要下葬,另外派几个人到山谷找一找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的尸体。”
常成全眨眨眼皮道:“请洪分舵主放心,我一定找到他们三人的尸体。”
常成全真能找到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的尸体?
那倒不一定。
世上有许多连神仙也预料不到的事。
姚阿毛身子直线落向深渊。
他只觉得山谷、蓝天在旋转,人象在浪里颠腾。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别无遗憾,只是啊姆还在蜈蚣镇等着他,一定会十分伤心。
人生为什么有这么多烦恼?
他小小年纪,心中却有无数创伤。
一声鹰鸣。
一只苍鹰从山谷烟雾中冲出,直掠向姚阿毛。
姚阿毛看到了掠来的鹰,心顿时冰凉。
想不到天鹰在这里还埋有伏兵。
自己是肯定要葬身鹰腹了。
死后天葬还不错,活葬鹰腹就够惨了!
姚阿毛闭上了眼睛。
这许多念头都只是在一闪之间,他陡地觉得身子一震,接着便飞了起来。
糟糕!这鹰一定是叼着自己去天葬台。
耳边风声霍霍,隐隐还有瀑布激流之声。
须臾,他感觉到身子着了地。
他不敢睁眼,浑身汗水淋淋,该是秃鹰用利爪和尖嘴撕开他皮肉的时候了。
耳边又响起一声苍鹰厉叫,一阵扑腾的气浪刮脸刺痛。
“来呀。”他低哼一声,咬紧了牙关。
奇怪,鹰没有啄他,象是飞走了,四周一片寂静。
他壮胆睁开眼。
山崖间的一个山洞。
洞前一块大岩石,他就躺在大岩石上。
洞旁一颗参天古松,如一把巨伞张开在洞顶上空。
古松下一只蒲团。
蒲团上盘坐着一位长须白发,手执拂尘的老头。
这是什么地方?
这白发老头是谁?
姚阿毛从地上爬起,瞪眼瞧着蒲团上的白发老头。
“孩子,你不用害怕。这是你命不该绝。”白发老头慈眉善目,说话十分温柔。
“您老人家是……”姚阿毛定住了心神,开口问话。
白发老头手中拂坐一扬,抿唇发出一声鹰啼。
空中传来一声苍鹰的回鸣。
姚阿毛楞直了眼。
刚才救自己的那只鹰,难道是这白发老头喂养的?
他正在惊疑之际,苍鹰从空中滑翔而下,爪下抓着紧抱在一起的岳神风和王春雨。
苍鹰将岳神风和王春雨放下,敛翅站立到白发老头身旁。
“风哥!雨姐姐!”姚阿毛使劲地摇曳着岳神风和王春雨。
白发老头凝视着三人,若有所思。
岳神风和王春雨同时从地上爬起来。
岳神风拍拍自己的脑袋,“我没死……哈,我没死!”他叫嚷着,高高蹦起。
王春雨拉着姚阿毛的手:“你也没死,真太好了。”
姚阿毛呶着嘴道:“是这位白发老人和那只鹰救了咱们。”
岳神风晃晃头,神气地抖抖带血的破衣袖,往前迈出一大步。
姚阿毛捉住他的手臂:“风哥,你受伤了,手臂还在流血呢。”
岳神风抬臂摔开姚阿毛:“少见多怪一点皮肉小伤算得了什么?”说着嘴唇一翘,对白发老头道:“喂,老头,你是谁?”
白发老头脸带微笑道:“你叫我爷爷好了,你是谁?”
王春雨一旁低声道:“是这位老爷爷救了咱们,你说话要客气点。”
“我已经够客气的了。”岳神风说着挺起胸脯,“在下丐帮总堂弟子岳阳分舵副分舵主追魂小棍王岳神风!”
姚阿毛一怔,岳神风什么时候将自己这个分舵主职位给夺走了?
“哈哈哈哈。”白发老头发出一阵笑声。
“你笑什么?”岳神风问。
白发老头道:“笑你在骗人。丐帮只分总舵、分舵,没有堂号称呼,凡总舵弟子从不委任外职。”
没想到,这老头对丐帮情况竟会如此熟悉。这个面子丢得不小!
岳神风瞪圆眼道:“你敢讥笑我?看打!”
岳神风欺身上前,想吓唬一下白发老头。
白发老头凝身未动,身旁的苍鹰却厉叫一声,扑翅啄向岳神风。
岳神风厉声喝道:“畜牲也敢逞凶?”
话音未了,苍鹰一爪将岳神风击倒在地,另一爪按住了岳神风喉颈。
岳神风吓白了脸,急声叫道:“神鹰爷爷饶命!神鹰爷爷饶命!”他已语无伦次,屁滚尿流了。
姚阿毛和王春雨同时跪地:“爷爷饶了他吧。”
白发老头微微一笑,手中拂尘一抖:“灵儿,退下。”
灵儿!岳神风三人傻了眼。
白发老头叫这只鹰为灵儿?
苍鹰倒是听话,听到白发老头呼唤,立即收回爪,退至原位。
“神,这鹰真神!”岳神风一咕噜从地上爬起。
姚阿毛拍手道:“真是只神鹰。”
王春雨道:“爷爷这神鹰叫灵儿?”
白发老头点点头:“我是这么叫唤它的,今后你们就叫它灵叔吧。”
“灵叔?”岳神风嚷道:“让我们叫它灵叔!爷爷,您老人家没弄错?”
白发老头唬起脸道:“它极有灵性,年纪不会比你们爹小多少,况且它又救过你们的命,叫它一声灵叔,不算过份吧。”
“不过份。”姚阿毛首先向神鹰鞠了一躬,“灵叔好。”
王春雨用手肘捅了捅岳神风,然后两人一齐作揖道:“谢灵叔救命之恩。”
神鹰拍翅吱吱直叫,仿佛听懂了他们的话。
“爷爷”姚阿毛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王春雨接着问:“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岳神风问:“您什么时候送我们出去?”
白发老头缓缓从蒲团上站起:“你们随我来。”
白发老头拂尘一连几抖,缓步走入山洞。
神鹰拍翅冲起,盘栖在古松树干上的鹰巢里。
“咱们进不进去?”王春雨轻声问。
“不进去,咱们能去哪儿?”岳神风头一歪,“走,进洞去看老头怎么说。”
姚阿毛道:“雨姐姐放心,我看爷爷不会有恶意,如果有恶意,他就不会要灵叔救咱们了。”
三人壮胆进人山洞。
山洞共有三个串连着的洞。
前洞是个棱形石洞,四壁是青灰色的石岩。
中洞呈葫芦形分成两个小洞,洞内有石床、石桌和石椅。
后洞是个圆形洞,四壁长满青苔,正壁有一张被青苔掩盖的石门,石门内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白发老头住在中洞的左边卧室里。
室内燃着两枝松子火把。
白发老头吩咐三人围着石桌坐下,自己则盘膝坐在床上。
白发老头轻咳一声道:“这里是天云涧天元洞。老夫是三十年前,遭人暗算被送到天葬台喂鹰,而坠落深渊,落在洞前的参天古松上,才保住一命,进人此洞的。”
原来是这样!三人暗抽了口冷气。
“您在这里住了三十年?”王春雨问。
“不错。”白发老头点点头,“我在洞中住了一年后,无意中救下一只受伤的幼鹰,以后就与它为伴,它就是你们见到的灵儿。”
“爷爷,您在洞中吃什么?”姚阿毛问。
白发老头道:“以前洞中有一种参果可以食用,后来参果被我和灵儿吃光了,就靠灵儿在山涧里采参果来给我吃,好在这种参果山洞里到处都有,采起来并不费力。”
岳神风道:“您能不能送我们出去?”
白发老头道:“不能。”
岳神风急着又道:“山洞没有通路?”
白发老头沉声道:“如果有,我就不会在此呆上三十年了。”
“那……灵叔能不能送我们飞出去?”岳神风又问。
白发老头叹口气道:“山顶和山涧外有大批秃鹰,灵儿曾经想独自飞出山涧,结果都没有成功,它目前正在练功,争取有朝一日能打败秃鹰冲出山涧,飞上蓝天。”
“完了,咱们完了!”岳神风哭丧着脸直跺脚。
“不知小王姐和小八爷怎么样了?”王春雨眼中滚下泪水。
“可怜的啊姆,看样子姚阿毛是要在这山洞里呆一辈子了。”姚阿毛咕噜着道。
白发老头沉吟良久,喟然长叹道:“天意,此乃天意也。”
三人眼光呆呆地盯着白发老头,不知他为何长叹,天意又是何指。
白发老头道:“你们也不必要过于悲观,此后洞有一道石门,若能将它打开,你们就能走出山涧了。”
“唷!”三人一齐跳了起来,“快去打开石门!”
白发老头摇摇头:“此门你们打不开的。”
“您也打不开吗?”姚阿毛问。
白发老头叹息道:“若老夫功力未失,当年或许能打开此门,但老夫因中奸人陷害,为慢性毒药所害,坠入渊中之时功力已经丧失,现虽长食参果,体内之毒已解,功力却是无法恢复,实是无能为力。”
岳神风道:“这么说咱们还不是没有希望?”
“希望就在你们自己身上。”白发老头沉声道。
“我们身上?”三人齐声惊叫。
“不错。”白发老头肃容道:“老夫有一门祖训不准外传的奇功,此功须二男一女贞童才能习练,若能练成此功,后洞石门不难开启。”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面露喜色。
白发老头道:“你们正好三童,两男一女,且这小娃服过千年人参,面又有异色,正是千年难寻的元贞主,所以老夫说此乃天意。”
三人一齐道:“这是什么功?多久时间可以练成?”
白发老头双掌合十,托起拂尘道:“此功名曰‘三贞童子功’,多久练成此功,要看缘份,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一辈子也练不成。”
“啊!”三人齐呼出口。
三十四、决不介人江湖
天空阴霾。
空中飘着雨丝。
正午,庄丁都在休息。
小雨无声,风也悄然。
鹅风堡内一片寂静。
杨红玉挺着个大肚子坐在窗前。
她怀孕了。
这是吕天良在上京前留下的种子。
她感到兴奋,也感到惆怅。
兴奋的是,终于有了吕天良的孩子。
惆怅的是,迄今始终没有吕天良确切的消息。
空中飞过一行大雁。
“嘎一一嘎——”凄凉的雁鸣声,嘹厉而悠远。这些远征者互相呼唤,互相慰藉,执着而艰难地前行。听着这鸣声,使人眷念亲情,思念征人,催人泪下。
大雁南飞,路虽遥远,尚有归宿之处,她又能飞向哪里?
凌云花死了。
吕天良凶多吉少。
鹅风堡非久留之地。
她不愿跟爹爹陈思立去京城,也不愿去无名山谷找吕公良。
除此而外,她能去哪里?
她耳畔响起吕公良托人捎给她的话:“你留在鹅风堡,好好辅助凌天雄,天良随我入谷闭关练功,十年不能出谷,你自保重。”
闭关十年练功?这话只哄得三岁小孩!
她意识到了凶兆!吕天良已不在人世。
凌天雄。
想到他,禁不住心格登一跳。
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那特有的傲气。
故意装出来的冷漠。
难道他真是楚天琪?
如果他不是楚天琪,吕公良为何要自己好好辅助他?
如果他是楚天琪,吕天良就一定死了。
她眼中滚出两颗泪水。
她决心揭开这个谜,却又不忍心去揭。
三个月来,她一直浸淫在痛苦的矛盾之中。
女人可怜,在矛盾和痛苦中的女人,尤为可怜。
她轻轻一叹,站起身来。
她想去看看怀玉。
她走到隔壁吴妈房中,没见到怀玉。
玉儿上哪儿去了?她环目四下张望。
后院小阁楼墙院里,传来了怀玉格格的笑声。
怀玉在小阁楼禁地里?她不觉一愣。
她思忖片刻,冒着细雨,走进了小阁楼院墙。
笑声从假石山的竹林中发出。
她悄悄地溜进竹林。
透过稀疏的竹枝叶,看到假石山洞里吕怀玉正拍着小手格格直笑,他身旁站着凌天雄。
她心弦陡地一震,赶紧跨前几步,贴身躲到假石山壁的竹叶下。
石壁一块凹处正好藏身,壁上一个小洞眼恰将洞内景物尽收眼底。她透过小洞眼望去。
“嘘——”凌天雄手指压住嘴唇道:“轻声点,我告诉过你了,要轻声点。”
“对不起,我忘了。”吕怀玉鞠着躬笑道。
“你还想玩什么?”凌天雄轻声道。
“我要骑马。”吕怀玉道。
“骑马?那不行。”
“我要骑嘛。”
“我给你做马行不行?”
“行啊!”吕怀玉拍手道。
凌天雄趴到地上:“吕少侠请上马。”
吕怀玉爬到凌天雄背上,小手在他ρi股上一拍:“驾!”
凌天雄驮着吕怀玉在洞中爬行转着圈子。
“咴一一咴——”凌天雄不时地低声装马叫。
“嘻嘻嘻嘻,真好玩。”吕怀玉开心得前俯后仰。
泪水簌簌地从杨红玉眼中落下。
还有什么要揭的谜?
一切都已昭然若揭。
凌天雄一定就是楚天琪。
吕天良肯定已经死了。
她忍耐不住,差一点大声发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洞里,楚天琪突然停止了爬行:“有人来了。”说着,反手将吕怀玉从背上抱下。
楚天琪刚刚站起身,陈青志出现在洞口:“禀庄主,丐帮洪小八来了,说是有紧急事要见庄主。”
楚天琪沉声道:“我不是说过,鹅风堡已不再管江湖之事吗?”
“可是,”陈青志顿了一下道:“他说非要见你不可。否则就……”
楚天琪道:“就怎么样?”
陈青志道:“他就要放火烧庄。”
楚天琪拍拍手,吴妈从另一个假石洞中走过来。
楚天琪抚摸着吕怀玉的头道:“吴妈,你将他带回房去吧,记住,不要让他妈知道。”
“是,庄主。”吴妈抱起吕怀玉。
“伯伯,”吕怀玉道:“晚上我再来玩。”
“嗯,”楚天琪点点头,“不要告诉妈,否则我就不与你玩了。”
“我知道。”吕怀玉向楚天琪挥挥小手。
吴妈抱着吕怀玉急匆匆地走了。
“庄主是见他,还是不见?”陈青志问道。
楚天琪沉思片刻:“走,我去见他。”
此时,洞外响起一声厉喝:“凌天雄,你别以为躲着,我就找不到你!”
杨红玉一听声音,便知道是洪小八找上门来了。
胡玉凤急步进入洞中:“庄主,洪分舵主闯……”
楚天琪眉头一皱,打断她的话,大声道:“有请洪分舵主。”
洪小八气呼呼地闯了进来:“凌天雄,你敢不见我?”
楚天琪镇静地道:“洪分舵主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望乞恕罪。请洪分舵主到前庄客厅叙话。”
“不必了。”洪小八摇摇手道:“咱们就在这里说吧。”
楚天琪点点头:“也好。请问洪分舵主前来敝庄,有何指教?”
洪小八道:“请鹅风堡主持正义,替丐帮去太湖英贤庄向贾古方父子,讨还个公道。”
楚天琪微微一怔,随后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妻子小娟,被贾土力带人在天鹫峰轮报后杀死了,还有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也被他们打落了万丈深渊……”洪小八说着,哇地放声痛哭起来。
杨红玉心一凛,江湖又出事了。
楚天琪眼中闪过一道刺人的光芒。
胡玉凤一旁道:“别哭,有话慢慢说,咱们庄主一定会替你讨还公道的。”
楚天琪脸转向胡玉凤,目芒再闪。
洪小八哭泣着,断断续续地将天鹫峰顶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杨红玉咬紧了嘴唇,心在急剧跳荡。
贾士力这伙人也过于凶残了!
楚天琪的脸冷如冰块,毫无表情。
胡玉凤愤怒、同情之心溢于脸面,噙着泪花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真凭实据?”
“有。”洪小八从怀中掏出玉佩道:“这是小娟临死前在挣扎中,从凶手身上扯下的玉佩。”
胡玉凤看过玉佩,惊呼道:“不错,这正是太湖英贤庄贾士力的玉佩,我见过!”
洪小八瞪着血红的双眼道:“眼下丐帮人员散在四处,二老归天,帮主染病不起,这杀妻之仇我不能不报,因此只好前来求凌庄主相助。”
楚天琪沉吟着道:“我怎能帮你?”
洪小八道:“请凌庄主下鹅毛令,邀请十大门派在太湖英贤庄评论此事,让贾士力和六名凶手为我妻小娟与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四人偿命。”
楚天琪沉声道:“我很想帮你,但很可惜我无法帮你。”
“为什么?”洪小八瞪眼问。
楚天琪缓声道:“鹅风堡已退出江湖,永不管江湖之事,怎能再下什么鹅毛令?”
洪小八摸了摸后脑勺:“既然是这样,就请凌庄主带人和我一起去太湖英贤庄,要贾古方交出凶手。”
楚夭琪摇头道:“恕在下爱莫能助。我既已退出江湖,又怎能与你一同去太湖英贤庄过问此事?”
“庄主,我看……”胡玉凤一旁开口道。
“住口。”楚天琪厉声道:“本庄主在与洪分舵主说话,你休要多嘴。”
胡玉凤扁了扁嘴,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将话咽回肚中。
洞外的杨红玉蹙紧了眉头。
这个难题,楚天琪确实不好处理,若是换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洪小八高声道:“这么说来,凌庄主是不肯帮我洪小八了?”
楚天琪道:“不是我不想帮,而是无法帮。鹅风堡宣布退出江湖,不能言而无信,在下又体弱多病,不会武功……”
“放你的狗屁!”洪小八怪声道:“你还想骗我洪小八?现在江湖上,谁不知你就是曾经帮楚天琪夺密蜡丸的蒙面人,武功之高不在吕天良之下。”
“洪分舵主,”陈青志躬身在洞外道:“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我和庄主说话,还轮不到你放屁!”洪小八报仇心切,火气之上,逢人便骂。
陈青志还待说话,楚天琪手一摆:“陈管事,不必与他计较。”
“是。”陈青志低头退后数步。
洪小八盯着楚天琪道:“凌庄主,洪小八这个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楚天琪冷声道:“我想帮也是无能为力,洪分舵主。你还是请回吧。”
“妈的!”洪小八爆发地骂道:“忘恩负义的小人!咱丐帮为救鹅风堡,三十万弟子上京城劝说楚天琪,爷爷洪一天和花布巾与楚天琪、凌云花同丧命在百花山深壑,我十万丐帮弟子在琢县遭官兵袭击,死伤过半,丐帮元气大伤,至今尚不能恢复……”
楚天琪脸如冷铁,心中却掀起阵阵巨浪。
按理说,洪小八这个忙不能不帮,但此事只要一沾手,便陷入江湖血腥杀戮之中。
他厌倦了杀戮。
他已连累了爹、娘、吕天良和丐帮二位前辈及近十万丐帮弟子。
他决不能再干傻事,连累鹅风堡。
他已发过誓,要保护鹅风堡和杨红玉呣子。
他暗地里咬起了牙关。
洪小八继续忿声道:“咱洪小八为鹅风堡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你居然落井下石,幸灾乐祸,袖手旁观,隔岸观火,坐山看虎斗,见死不救!”
洪小八气呼呼,将肚内能抠得出的一切词汇,抛向了楚天琪。
胡玉凤抿抿嘴道:“庄主,属下认为洪分舵主这桩事,咱们不能拒之门外。”
楚天琪道:“我告诉过你,不要多嘴。”
洪小八挥舞着手道:“想咱们丐帮与杨大侠和凌云花的关系,是生死相依……”
楚天琪冷声截他的话道:“你不用多说了。丐帮与杨玉、凌云花和楚天琪的关系及交情,与我凌天雄并没有多大的关系。鹅风堡幸得皇上赦免其罪,我不想再让鹅风堡卷入罪孽之中。”
洪小八怒声道:“你真是条铁石心肠的冷血狗!”
楚天琪沉静地道:“洪分舵主,恕我不能相助,若真是贾士力杀害你妻子及三个门徒,我想江湖自会有公论。送客。”
“你……”洪小八瞪着泛血的双眼道:“常成全说你一定会帮我的,想不到你居然如此绝情寡义。”
陈青志跨前数步,躬身摆手道:“庄主已下令送客,洪分舵主请。”
“送,送你娘个屁!”洪小八劈手一掌击向陈青志。
“嘭!”一声闷响,假石山洞砰然颤栗。
洪小八登登登地连退七、八步,背抵着石壁才站住脚跟。
他只觉得右臂酸胀发痛,胸中气血翻腾,一口血涌上口腔。
陈青志躬身在洞旁,右手缓缓收回,左脚仅斜移半步。
洪小八大惊失色。
妈的,人倒霉到处都是对头,这个鹅风堡的管事,功力竟远在自已之上!
“洪分舵主请。”陈青志又做出个送客的姿势。
这是逐客令。
洪小八吞下涌上口腔的血水,狠狠地跺跺脚:“哼!”
洪小八甩袖,呸痰,大步出了假石山洞。
陈青志躬身跟在洪小八身后。
假山洞里,只剩下了楚天琪和胡玉凤。
杨红玉贴在石壁上,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他想起了吕天良那夜所说的,他在小阁楼见到“凌天雄”和胡玉凤的那桩事。
他俩真有那桩事?
她想走开,但又怕他俩发觉,只好硬着头皮站着没动。
“庄主,”胡玉凤声音甜得腻人,“我斗胆说一句话,今日就是你不对了。”
楚天琪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胡玉凤贴身过去:“丐帮对你可谓是恩重如山,你不帮洪小八,日后传扬出去,鹅风堡还如何立信于江湖?”
楚天琪沉声道:“鹅风堡既已退出江湖,还何言立不立信?”
胡玉凤秀眉高挑:“你真打算退出江湖?”
楚天琪点头道:“我说过的话,不会不算数。”
胡玉凤盯着他道:“你不打算替丁香公主和儿子报仇了?”
杨红玉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口。
凌天雄果然是楚天琪。
楚天琪喟然叹道:“星移月转,逝者如斯。红叶遍地,几度秋风。善恶到头终有报,冤冤相报,何时得了!”
胡玉凤睁大了双眸:“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样?你娘死了,吕天良为你死了,花布巾、洪一天也为你死了,你竟然会无动于衷?”
“凤嫂,”楚天琪冷声道:“你不要忘了你在鹅风堡中的身份,你将洪小八带进小阁楼禁地已经是犯了庄规了。”
胡玉凤眼中棱芒一闪即敛,改作笑脸,低头道:“庄主,实在是对不起,请原谅奴婢的一番好意。”
欲速则不达她明白要控制住这头猛虎,切不可操之过急。
楚天琪摆摆手:“你去吧,今后没我吩咐不准随便到小阁楼来。”
“遵命。”胡玉凤莞尔一笑,甩袖退出假石山洞。
她目光瞟过四周,从袖内摸出两片树叶捏在手中,暗自道:“楚天琪,咱们走着瞧,我不信你能过得老娘这一关!”
杨红玉目送着胡玉凤走出小阁楼院墙。
她脸上罩起一层严霜。
这个江湖艺女死赖在鹅风堡不走,究竟有何目的?
她是真爱上了楚天琪,还是另有企图?
楚天琪走出假石山洞。
杨红玉闭住呼吸,贴紧了石壁。
楚天琪从竹林旁走过。
他没停步,也不回头,但口里却抛出了一句话:“外面有雨,当心淋湿了身子。”
杨红玉怔怔地呆立在原地,良久,都不曾移动脚步。
看来,楚天琪已知道自己识破他了。
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蜈蚣镇口,城隍庙。
与所有的城隍庙一样,蜈蚣镇的城隍庙里,千篇一律供奉着城隍爷、判官、无常和鬼卒。
城隍庙的香火永远不会冷落,因为这年代,所有的人,不论贫富都信神。
求神保佑平安,求神饶恕罪过,求神赐福,只要人有所求,城隍庙就永远热闹。
热闹的地方就会有乞丐。
有乞丐的地方就一定会热闹。
因此,几乎所有的城隍庙全都是丐帮的秘密联络站。
蜈蚣镇口的城隍庙,也不例外。
洪小八抱着个酒坛子,面色通红,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城隍庙后天井院。
他步履踉跄,口中含糊不清地仍在骂。
鹅风堡不肯帮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天下哪还有“义气”二字?
他从鹅风堡出来之后,便在镇上一家小酒店喝了一通闷酒。
千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
他想用酒来安静一下自己,暂时忘掉心中的烦恼。
抽刀断水水更流,酒入愁肠愁更愁。
没想到一坛酒下肚,心中烦恼更甚,犹似烈火在燃烧。
“冬!”他一脚踹开了天井院杂房的房门。
“洪分舵主。”常成全和四名丐帮弟子从小桌旁站起身。
洪小八一双醉眼盯着小桌,嘴张得老大,眉毛弓成了一个问号。
桌旁端身坐着胡玉凤。
洪小八结巴了好一阵子:“你来干……什么?”
胡玉风神情肃穆地道:“我奉庄主之命,前来帮你。”
“凌天雄叫你来帮我?”洪小八扁巴着嘴道:“你没骗我吧?”
胡玉凤正色道:“我用不着骗你。”
洪小八走近桌旁,手中酒坛子往桌上一啊:“既然你们肯帮我,为什么凌天雄在鹅风堡中要说那些话,还下逐客令?”
胡玉凤沉声道:“我说你真笨。”
“我笨?”洪小八瞪起了眼,“丐帮除爷爷和花布巾,谁也没咱洪小八聪明。”
“小八,”常成全提出不同看法,“你也不想想看,这事虽有玉佩为证,但这种太湖山水图的玉佩,也并非只有贾士力才有……”
“哼!”洪小八恨声道:“还有九铃大环刀和他们在洞口说的话,足可证实贾土力就是凶手。”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见过他们?没有。还有谁见过九铃大环刀,听到过他们对活?也没有。光凭这些是不行的,所以凌庄主不能答应帮你。”常成全道。
“喂,你是帮凌天雄,还是帮我?”洪小八晃着头道:“你曾经说过凌天雄是一定会帮我的。”
“没错。”胡玉凤道:“凌庄主确是要帮你,但方法不同。”
“方法不同?”洪小八拍着脑袋,不知所云。
胡玉凤抿抿嘴唇道:“贾士力在天鹫峰的行动计划周密,对后事也必有准备,你若要找他评理,纵是咱们庄主出面,也决讨不回公道。”
“哪该怎么办?”洪小八瞪眼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胡玉凤沉声道。
“还……身?”洪小八咕噜着道:“这是什么意思?”
常成全附耳在洪小八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洪小八涨红了脸,咬紧了牙齿。
袭击太湖英贤庄,杀贾土力狗贼,替小娟报仇!
这是个简单而切实可行的办法。
但是,这办法太卑鄙,洪九公决不会同意,而且弄不好,会引起一场武林混战。
胡玉凤道:“一报还一报,他不仁,我不义。咱们蒙面袭击英贤庄,杀死贾士力。就算是报了此仇,事后他们没有证据,也同样奈咱们不何。”
洪小八没吭声,在犹豫不决。
酒能壮胆。胆大能包天。但,这事弄不好连天也会倒坍。
“你不想替小娟报仇了?”常成全道。
洪小八两颊青筋暴起。
常成全又道:“小娟尸体已安置妥当,就待取狗贼的人头来祭灵入土了。她胸上伤口太大无法缝合,据罗婆婆说她至少遭五个男人轮报……”
“住口!”洪小八怒声怪喝。
他耳边响起了小娟的惊呼和惨叫声。
“妈的,就这么定了!”洪小八拿定了主意,“袭击大湖英贤庄,杀贾士力!”
“杀贾土力,为洪夫人报仇!”四名丐帮弟子低声齐呼。
胡玉凤与常成全交换了一个眼色道:“鹅风堡将派李冰心等四人前来相助洪分舵主。”
洪小八血红的眼中光芒一闪:“就是禁军四大将军,原少林寺的悟空、悟泽、悟性、悟灵四位武僧和尚?”
胡玉凤点点头。
洪小八拍桌道:“有鹅风堡此四人相助,洪小八何愁此仇不报!”
胡玉凤道:“凌庄主已拒绝帮你,你在蜈蚣镇酒店大骂鹅风堡之事,很快就会传遍江湖,那时候就没人怀疑是鹅风堡与你联手袭击太湖英贤庄了。”
凌天雄果然有心计!
洪小人皱皱眉头:“请常分舵主通知青竹帮钟老雕,速来岳阳分舵议事。”
常成全道:“不必了,青竹帮帮主黄青云已接到消息,决心为侄女报仇,已带人马乔装赶往太湖,十日之后在胥口会合。”
“十天?”洪小八蹙眉道:“我要回岳阳召集人手,十天如何能来得及?”
“请放心。”常成全道:“我已借用洪分舵主的名义下令岳阳分舵的弟子,悄悄赶往苏州,十天之后在胥口集合待命。”
“哦。”洪小八似有些吃惊。
常成全咬咬牙忿忿地道:“见到小娟惨死的模样,丐帮弟子无不愤慨万分,都发誓要为她报仇,我知道你一定会要报仇,所以就替你下令了,同时我也急命本分舵高手火速赶来,我将率他们向贾土力讨还血债。”
“谢谢你。”洪小八感动地道。
常成全拍拍他肩头:“自家兄弟,还讲什么客气?”
胡玉凤缓缓站起身来:“李冰心四人也将在十日之内赶到胥口。”
洪小八一脚踏在板凳上,双手捧起酒坛,一口气将坛中剩酒饮尽。
胡玉风肃容道:“祝洪分舵主马到功成,为洪夫人讨回血债。”
“不杀贾土力,不踏平英贤庄,洪小八誓不为人!”洪小八手中的酒坛往下一摔。
“当!”酒坛碎裂了,碎片高高溅起,四下飞扬。
这碎裂的酒坛,拉开了一场武林浩劫的序幕。
三十五、玉面粉郎范天苍
黑夜。
夜色阴沉,没有星月。
苏州城郊外乱坟岗。
凄凉的冷风在吹。
坟地两侧树影憧憧,随风摆动。
坟中荒草萋萋,在风中颤栗。
王秋华伫立在坟岗的冷风中。
他在等待他的主人出现。
他不知道他的主人藏在哪里。他的主人说在练功时不能见任何人,也不能与外界接触,但他却感觉得到,主人随时可能在身旁出现。
今天正午,他突然接到主人命令,主人要见他,见面地点就是这乱坟岗。
没说原因,也没说时间,所以他只好在此等待。
他从未时在此等起,直等到现在子夜。
他没有怨言,也不敢有怨言。
他是个孤儿,从小由主人抚育大。主人给他衣穿,给他饭吃,教他武功,可谓是恩重如山。
他的生命是主人给的,他自然要效忠于主人。
说良心话,主人对他是疼爱的,虽然严厉却无微不致地关心他。
主人也曾冷酷地对待过他,活生生地像阉牲口似地将他阉了。
他为此而恨主人。
他虽然恨主人,但却不怨主人。
恨与怨是不相同的。
他和主人的妻子胡玉凤偷情,还串通胡玉凤将慢性毒药下在主人酒菜之中,使主人中毒,主人为此而阉他,他认为并不过份,因此,他不怨主人。
主人阉他,夺走了他人生的快乐。剪断了他的情yu,使他陷入终生的痛苦之中,因而,他恨主人。
他发誓要用一切方法来报答主人。
他诅咒要不惜一切手段置主人于死地。
报恩与报仇是矛盾的两个面。
但,他并不觉得矛盾。
他要尽力地帮助主人完成独霸武林,登上武林盟主宝座的宿愿,然后再无情地杀死他。
他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
他武功当然及不上主人,但他手中捏有胡玉凤这把噬人的美人剑。
这把美人剑,能斩下天下任何一个男人的头颅。
他像座没有生命的石雕,纹丝不动地屹立在坟堆中。
他表面上冰冷,心中却充满了灼炽的火焰。
“哈哈哈哈。”坟岗上响起一阵令人毛骨啊啊的怪笑。
笑声象来自深邃的天际,又宛若来自阴森的地狱。
主人究竟在哪里发笑?
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蓦地,身旁一座坟堆突地爆开,泥土飞扬四溅。
随着飞起的棺木盖,范天苍从坟堆中弹身跃起。
范天苍咧嘴狂笑着,旋身停立在王秋华身前。
原来主人就一直睡在自己身旁坟堆的棺材里!
“弟子王秋华叩见门主。”王秋华赶紧双膝跪地,行阴残门参见大礼。
“起来吧。”范天苍仍在笑,脸上的疮脓包不住地抖动。
“谢门主。”王秋华礼毕站起,垂手躬身侍立。
范天苍默然地盯着他,双眼在黑夜中熠熠发亮,眼中似有一丝丝银泉在向外喷射。
王秋华心中暗自吃惊,半年闭关练功,主人的内功似已突飞猛进。
他低垂着头,不吭声,也不动弹。
“哈哈哈哈,”范天苍仰面大笑,“半年在外,你还没有忘记门规,很好,好极了。”
王秋华恭声道:“弟子身为阴残门香堂主,深受门主恩惠,怎能忘记门规?”
范天苍声音变得几分柔和:“让你久等了。”
王秋华道:“门主也不是在等吗?”
范天苍沉声道:“你等我,我等谁?”
王秋华没有迟疑:“你在等时辰。”
“好!”范天苍朗声道:“我总算没有看错你。不错,我的确是在等时辰。在“三苍赤魔功”未练成之前,我不能见阳光,夜里也得子时才能现身。”
范天苍常用这种方法来试弟子的悟性和智力。
王秋华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所以有时候他视他如同亲生儿子。
他同时也明白,王秋华也是他最危险的敌人,所以他一直对他存有深深的戒心。
王秋华低头不语,在等待主人继续问话。
他虽无把握,但料定主人这番话,十之八九是谎言。
范天苍道:“何时对英贤庄下手?”
主人的问话表明,他对外面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王秋华不露声色,沉声道:“明夜子时。”
范天苍道:“丐帮洪小八,青竹帮黄青云、本门四堂主三十六弟子都已到胥口,为何不见鹅凤堡的李冰心四人?”
王秋华心中着实吃惊不小。
他虽料到范天苍会派人监视自己,但没想范天苍居然会知道如此详细的细节。
他定住心神,镇定地道:“禀门主,胡玉凤原想用计,假传楚天琪之令,命李冰心四人前来太湖引火烧身,不想途中被陈青志截回……”
范天苍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设法除掉此人。”
“是。”王秋华点头道。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范天苍问。
“袭击英贤庄少不了鹅风堡的人,因此弟子决定亲自出马,和三堂主易容扮装李冰心四人,血劫英贤庄后留下鹅风堡的标记。”
王秋华详细禀告。
“很好。”范天苍道:“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王秋华道:“请门主训示。”
“明天英贤庄将到青城、崆峒、华山三派、天马镖局、太行武馆、九江水鬼王等十余名英雄好汉。”范天苍仰面望着夜空点数着道。
“为什么会这样?”王秋华问。
“这些人都是老夫暗中邀去英贤庄的。”范天苍冷森地道。
“弟子明白了。”王秋华沉声回答。
“你明白了什么?”
“若没这些人在英贤庄,武林则乱不起来,这些人在英贤庄,我们将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这样一来,你们就会有危险。因此出手一定要快,要狠,切不可犹豫,最好辅以火攻,更能乱中取胜。”
“谢门主训示。”
“一定要杀了贾士力,弄个死无对证。”
“弟子明白。”
“嗯。”范天苍点着头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三苍赤魔功练到什么火候了?”
“门主天威。”王秋华躬身道“三苍赤魔功一定指日可成。”
“哈哈哈哈。”范天苍大笑道:“本门主已过玄天大关,三苍已成两苍,待三个月之后,三苍赤魔功就能练成了。”
“恭喜门主,贺喜门主。”王秋华单膝下跪道:“门主天威,武林独尊。”
“起来。”范天苍一手托起王秋华,“我让你见识见识三苍赤魔功的威力,你往后退。”
王秋华往后一跃,退出三丈开外。
“不行。”范天苍摇着头道:“再往后退。”
王秋华闪身再退,立身十丈之外。
范天苍仰面狂笑,笑声中身子下蹲,双掌徐徐推出。
荒岗上刮起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
范天苍满脸的疮脓包在抖动,双掌掌心出现一个红点。
王秋华冷冰着脸,冷眼观看。
他知道主人向他炫耀三苍赤魔功威力的目的。
他很高兴主人能这么做,因为孙子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范天苍掌心的红点渐渐扩大,须臾之间,双学变得通红。
“嗨!”范天苍一声怒吼,双掌随着旋转的身体,猛然拍出。
“轰!”巨响声震撼了乱坟岗。
碎石迸溅,泥土飞扬,热浪象龙卷风在坟堆中卷起。
王秋华只觉衣襟飘举,热浪Ъ人,刮脸灼痛。
范天苍收掌敛气,卓立荒岗。
混混沌沌的夜光下,他身子周围五丈方圆之内的坟堆已不见了。
到处翻露着破碎的棺木板,残缺的白骨,还有腐尸的残骸。
阵阵恶臭,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王秋华忍住翻腾的目水,跪地伏首道:“门主神功盖世,天下无人可及,武林即日便是门主的天下。”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范天苍冷声道。
王秋华仍跪伏在地道:“门主神威,凡敢与门主作对者,无异是以卵击石”
“你按计划行事,一定要在武林中引起混乱,若遇困难,我自会与你联络。”
“是。”
“哈哈哈哈。”笑声直冲云霄,狂风卷起一片泥砂、枯叶,范天苍身影全无。
良久,王秋华从地上爬起。
笑声还在荒岗回荡。
空中透出了一丝丝月光。
昏昧的月光照着荒岗上的破棺和白骨。
王秋华紧紧攒起了双眉。
统霸武林之后,自己与门主究竟鹿死谁手?
太湖,古称笠泽,又称五湖。
太湖位于沪宁杭区中心,水面二千二百一十三平方公里,承受苕溪、运河来水,由黄浦江泄入长江。
湖中小岛众多,共有四十八座,与沿岸半岛及山峰合称为七十二峰。
浩森的烟波之中,山树丛丛,楼台隐隐,实为人间仙境。
七十二峰中以东洞庭山和西洞庭山居于首位。
东洞庭山接半岛。
西洞庭山四面环水。
英贤庄便在山处青山楼外楼,湖中有湖的西洞庭山之上。
一片接一片的茂密树木,青翠浓郁的枝叶复盖着整个西洞庭山。
踏山而上,为四面丛林环绕的山顶上,便是英贤庄。
两堵红砖高墙,将山顶分东西围住。
墙内不仅有溪流、小湖泊,楼房、庭院,还有农田。
英贤庄在太湖群峰之中,独占一块幽雅恬静的世外桃源。
天变莫测。
今夜与昨夜截然不同。
月色出奇地好。
庄中一切景物在目光下清晰可辨。
庄院西南隅,耸立着一栋厅房,厅前门檐正中悬着一块大匾,上书“聚英厅”三个金粉大字。
这三个字模仿怀素的草书,字迹遒劲雄浑,脱洒豪放,衬着飞爪微翘的重重檐角,显示出英贤庄豪迈逼人的气势。
灯光明亮。
宽敞的客厅里坐满了人。
英贤庄今日中午到了客人,一共是十四位。
这些客人都是有来头的人物。
青城派的无玄子及掌门弟子陆仲春,崆峒派的邱世机,黄山派的黄长明及香火弟子夏可风,天马镖局副镖头关少胜及两名镖师,太行武馆馆主常石沙及两名武师,九江水鬼王阮氏三兄弟阮大雄、阮二雄和阮小雄。
主座上坐着贾古方和贾士力父子。
厅内的气氛有些沉闷、紧张而诡秘。
贾古方父子不知道众人为何要来英贤庄。
众人也不知道贾古方父子为何要紧急邀请他们来英贤庄。
沉寂中,大家都在用眼光互相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良久,无玄子打破沉默:“贾庄主,难道这请柬不是你发出来的吗?”
无玄子说着,左袖一拂,袖内一张请柬挟着尖啸,飞向贾古方。
好一招“铁袖衫”功夫!
但,没人喝彩,也没人吭声。
大家都在等待贾古方的回答。
贾古方左臂倏地一伸,五指如钩,将请柬扣在手中。
他仔细看过请柬后说道:“不错,这请柬是英贤庄的帖子,但我并没有向诸位发过这请柬。”
“这就有些奇怪了。”无玄子道:“贫道确是听送帖人说,你找我们有紧急要事相商,务必在十日之内赶到贵庄。”
“没错”关少胜道:“送的人对我也是这么说的。”
“我也是。”邱世处道。
“请问诸位,”贾古方将手中请柬递给贾士力,“送帖人是什么模样?”
“一个四十多岁的农夫。”
“一个三十左右的挑夫。”
“一个妇女。”
“一个小孩。”
看来送帖人并不是同一人。
送帖人是谁并不要紧,关键是送帖人的目的何在?
“王八蛋!”贾士力拍案而起,“竟敢耍弄咱英贤庄?”
“坐下!”贾古方瞪了贾士力一眼,然后拱手对众人道:“此事确有些古怪,但凡事总有其理由,老夫认为这绝不会是普通的玩笑,仅仅捉弄咱们一下而已。”
常石沙道:“贾庄主言之有理,大家想想看,送帖人究竟想干什么?”
黄长明道:“华山派素与贾庄主关系甚好,诸位也大都与英贤庄有莫逆之交,看来送帖人是将英贤庄的朋友都请来了。”
阮大雄皱起眉道:“把咱们都请来做什么,又不是帮贾庄主抢亲?”
谁都知道贾士力与洪小八争婚之事,阮大雄心直口快,说话不经思考,话便冲口而出。”
“嘿嘿嘿嘿。”阮二雄、阮小雄禁不住抿嘴发笑。
贾士力瞪圆了眼。
贾古方脸色铁青。
贾士力曾多次要邀人到丐帮抢亲,都被贾古方制止。
丐帮力量虽不及从前,但仍不可轻视,贾古方不愿儿子为一个女人而引起武林纷争,甚至造成腥风血雨的场面。
揭到贾古方父子的伤疤,作为朋友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厅内气氛更为沉闷。
无玄子面色凝重,沉声道:“贫道听到一个消息,不知是否确实。”
阮大雄和常石沙同时问道:“什么消息?”
无玄子目光盯着贾古方父子道:“丐帮洪小八的夫人王小娟,在天鹫峰被人杀了,是先奸后杀。而且还有三个小孩被打落深渊。”
众人中有听到这一消息的,有没听到的,都为之一震。
无玄子为何提这桩事?
贾士力忍不住呼地起身道:“他们死了,与咱英贤庄有何关?”
“住口!”贾古方沉声喝道:“别多嘴!”
贾士力扁了扁嘴。在这许多客人面前,他不好与爹爹吵嘴,只得忍气吞声地坐下。
无玄子目光缓缓扫过全厅,继续道:“大家都知道贵公子与洪小八有争妻婚约之事,而且贵公子曾多次扬言要抢亲,因此……”话音到此顿住。
无玄子留个空白,让众人去想。
贾士力动了动嘴唇,但忍着没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射到了贾古方脸上。
贾古方轻咳了一声道:“无玄子道长的意思,是咱英贤庄在天鹫峰干了这桩伤天害理的事?”
“贾庄主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无玄子道:“凭贾庄主的为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干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
常石沙道:“贾庄主若是那种人,我们也不会与他来往了。”
阮大雄道:“咱们九江水鬼王虽也干些杀人越货货买卖,但从不奸杀妇女,不杀小孩,不杀手无寸铁的人,不杀弃财求饶的人,不杀官场人,不杀伤残病人……”
“大哥,”阮二雄道:“谁让你说这些?咱们都不会干的事,贾庄主就更不会干,我们信得过他。”
无玄子及众人的眼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贾士力。
贾士力按捺不住,从椅中跳起来道:“不是我干的,我没干!我可以发誓……”
无玄子沉静地打断他的话:“我们没说是你干的。”
坐在无玄子身旁的陆仲春和黄山派香火弟子夏可风,同时站起身道:“禀师傅,天鹫峰之事决不会是贾士力干的。”
“哦”无玄子轻哦一声,“你们能作证?”
陆仲春道:“师傅,弟子也听说过天鹫峰的事。出事那天是十一月十九,可那三天里土力哥都和我与夏可风在华山西禅寺内观金刚大典法事,他决不可能去天鹫峰的。”
夏可风接着道:“陆仲春所言都是事实,金刚大典法事上有很多人都见过土力哥,只要一问法事主持就能知道。”
“好,”无玄子道:“有证人就好了。”
贾古方脸色倏变:“有人怀疑士力是奸杀王小娟的凶手?”
无玄子点点头。
“谁?”贾古方急声问。
“是谁?”关少胜和邱世机抢口问。
无玄子沉声道:“送帖人。”
“送帖人?”阮大雄惊呼出声。
无玄子道:“诸位想想,送帖人为何要假借贾庄主的名义,下请柬急邀咱们前来英贤庄,其中必有缘故。”
众人一致点着头,表示赞同此说。
“刚才我仔细想过了,送帖人邀咱们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发觉有人怀疑贾公子是奸杀王小娟的凶手,所以请大家前来与贾庄主共同商议对策。”无玄子颇有风度地抖抖衣袖。
“如此说来,送帖人和我们一样,也该是贾庄主的朋友?”黄长明问道。
无玄子肯定地点点头:“我想应该是的。”
“这就不对了,”阮大雄道:“他既然是贾庄主的朋友,为何不肯露面,要偷偷摸摸地送这帖子?”
无玄子道:“他不肯露面,自有他的苦衷。他请我们来帮贾庄主,这是确定无疑的事。”
贾古方皱起浓眉。他实在想不起,他有哪一位这样热忱的朋友?
关少胜道:“真正怀疑贾公子的人会是谁?”
常石沙接口道:“那还用问?一定是洪小八。”
“哼!”贾士力愤声道:“洪小八,我与你誓不两立!”
“无量佛善哉善哉!”无玄子道:“贾公子休要如此,洪小八妻子遭人奸杀,三个门徒被打落深渊,其心情可以理解。此事既非贾公子所为,又有贫道和华山两弟子及西禅寺法事主持为你作见证,日后与丐帮作个交待就没事了。”
黄长明道:“无玄子道长所言极是,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贾公子只要澄清此事也就算了,何必要与丐帮结下仇怨?”
阮大雄道:“我看洪小八不找来便罢了,若找上门来,贾庄主就请求召集个武林大会,在大会上咱们摆出人证,好好地羞没那傻小子一顿。”
“言之有理!”阮二雄、阮小雄高声叫嚷。
“我着还是私下议和好。”关少胜道。
“丐帮素来以第一大帮自居,洪小八那小子更是不可一世,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
“和为贵……”
“诸位,”贾古方拱起双手,目光环过全场,“大家不要为犬子之事过于费心,老夫决定明日即带犬子,前往丐帮澄清此事。”
“洪小子没找上门,你怎么去找他?”阮大雄大声嚷道。
贾古方道:“送帖人邀请众位至此,无非想向我说明丐帮已怀疑到犬子,因此,我必须带士力前去尽快澄清,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贾士力道:“爹,我不要……”
“住口!这件事由爹作主。”贾古方道:“说起来若不是你扬言要抢亲,并多次到丐帮挑衅,洪小八怎会怀疑到你?”
无玄子道:“贾庄主如此深明大义,令贫道敬佩万分,若换了个护短的爹爹,真不知会不会无端引起祸来。”
阮大雄突然拍拍脑袋道:“喂,你们说送帖人叫咱们十天之内赶到英贤庄,是不是丐帮和青竹帮可能会对英贤庄发动袭击?”
这道问题,问得众人一愣。
贾古方首先开口道:“我看不会,洪小八和钟老雕都不是这种小人。”
贾士方咕噜着嘴道:“我看,不见得,第人第面不知心……”
关少胜道:“虽然洪小八和钟老雕都不是卑鄙小人,但他俩一个丧妻,一个丧孙女,心情悲痛,感情冲动,若有人暗中挑动,说不定也会干出傻事来。”
常石沙道:“关镖头说得有理,贾庄主还是防着点好。”
无玄子道:“贫道敢断定洪小八和钟老雕决不会袭击英贤庄。第一,他们并没有贾公子杀害王小娟的证据,在未弄明真相之前,他们不会做出这种傻事;第二,英贤庄高手云集,单凭洪小八岳阳分舵和青竹帮的力量,还啃不动英贤庄这块骨头,他们没实力也就没这个胆量。”
黄长明道:“听说十天前,洪小人为此事去鹅风堡找过凌天雄,结果被凌天雄轰出了鹅风堡,气得他在蜈蚣镇骂街。”
邱世机道:“现在有我们在此,英贤庄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诸位,”贾古方拱起手道:“承蒙各位光临敝庄,老夫备有薄酒……”
正在此时,一名庄丁慌慌忙忙奔入大厅:“禀庄主,后庄院起……火了!”
三十六、英贤庄血劫
“慌什么?”贾古方缓缓地道:“士力,到后庄院看看怎么回事?”
“是。”贾士力站起身来。
陆仲春和夏可风相互递了个眼色,也站起身来:“我们和士力哥一起去。”
贾古方道:“区区小事,何劳二位贤侄?”
无玄子道:“让他俩去吧。”
贾古方见状,只好道:“烦劳二位贤侄了。”
贾大力和陆仲春、夏可风三人出了厅房。
贾士方举手击掌,含笑道:“上酒!”
四名庄了送上四坛原封盖口的状元红。
八名庄丁送上酒盅、碗筷和下酒卤菜小碟。
贾古方抓起酒坛,挥掌削开坛盖,美酒香醇之气顿时溢满厅房。
阮大雄禁不住啧了一声道:“好酒!”
贾古方捧起酒坛道:“诸位远道而来,老夫先敬诸位一杯,以尽地主之谊。”说着便亲自斟酒。
“报——”一名庄丁闯入大厅,“禀庄主,前院失火!”
贾古方手腕一抖,酒洒了一桌面。
后院失火并未引起他注意,现在前院又失火,不能不使他重视。
这是怎么回事?
是巧合,还是有人袭击?
“庄主!”又一名庄丁奔入大厅,“庄……内四处失火!”
贾古方脸色倏变,手中的酒坛子脱手坠地摔得粉碎。
众人脸色也变得灰青。
难道真有人袭击英贤庄?
思想之际,厅外响起一声尖哨。
“当心!”无玄子发出警告,人已拂袖从椅中跃起。
“嗖嗖嗖嗖!”一阵急雨般的火箭从厅窗和门外射入。
惨号声顿起,有数名庄丁被火箭射中。
两支火箭射在洒满酒的桌面上,刹时,腾起了火焰。
“放!”厅外有人在厉叫。
一束束集密的无羽箭象蝗虫飞入大厅。
大厅虽称之为大,毕竟厅内狭窄,十四名客人加上贾古方和十余名庄了已十分拥挤。
慌乱之中,已有人中箭。
“妈的!”阮小雄大声叫嚷,“这箭淬有剧毒!”
“小心,箭有剧毒!”邱世机一边用剑拨开箭雨,一边高声向众人告警。
厉哨声声,箭雨一阵接一阵。
显然,袭击者使用的是弓弩连珠箭。
厅房系木板结构,火势很快地漫开,愈烧愈大。
贾古方怎么也猜不透,袭击者怎会无声无息就闯到了聚英厅外。
事已至此,无遐再去思索,贾古方抖动手中的九铃大环刀,大声喝道:“众位随我冲出厅去!”
“呀!”贾古方怪吼着冲向厅门。
“轰隆!”一扇厅门带着一段厅墙,在怪吼声中轰然倒坍。
贾古方挥舞着九铃大环刀,从尘埃烟雾中冲出。
无玄子抖着双袖紧随其后。
其余人都跟着呐喊而出。
“叮叮当当!”刀剑拔击箭簇的响声,如同急雨敲打着地面。
太行武馆的一名武师,天马镖局的一位镖师和数名庄丁,又被箭射倒在院坪。
众人刷地散开,复又靠拢,背靠背围成了一个圆圈。
大家都是高手,知道该怎样应付这种场面。
熊熊的火把,照亮了院坪。
其实,不用火把,庄院中的情况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整个庄园都在燃烧,腾上天空的火光,将庄园照如同白昼。
数十名蒙面人手执弓弩和钢刀,将贾古方和无玄子等人团团围住。
站在头里的五个蒙面人扬起手。
蒙面人停住了射箭,但弓弩仍平举着对准众人。
贾古方沉声喝道:“你们是谁?为何要袭击我英贤庄?”
领头的蒙面人没理睬贾古方的问话,却大声对无玄子等人道:“诸位朋友,今夜的事与你们无关,只要你们交出贾古方,你们便可以安全离开这里。”
“放你娘的狗屁!”阮大雄高声骂道:“放火烧庄,暗箭伤人,你他XX的算什么好汉?”
领头蒙面人道:“咱们这不过是与贾庄主礼尚往来而已。”
贾古方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领头蒙面人道:“你自己心中明白。”
领头蒙面人的话锋芒所指,众人心中已经明白。
贾古方肃容道:“天鹫峰的事,不是我干的。”
“哼,”领头蒙面人冷哼一声道:“此地无恨三百两。”
无玄子沉声道:“天鹫峰之事即使是贾庄主所为,你们也不可用这种卑鄙手段来对付英贤庄。”
领头蒙面人冷声道:“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无玄子道长,你可不要强出头,将事揽在自己身上。”
无玄子是青城派的二掌门,生性耿直,是个眼里容不得半点砂子的人,怎能屈服于领头蒙面人的威胁?
无玄子鼻孔微微一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江湖人应尽之职责,这件事既然让贫道撞上了,就不能不管。贫道劝你们速速退出英贤庄,有什么事,贫道陪贾庄主到丐帮总舵去谈。”
他已认定这伙人是洪小八的人。
贾古方道:“洪小八在哪里?我要见他。”
领头蒙面人冷冷地道:“他已去后庄院取你家公子的人头去了。”
贾古方手中九铃大环刀一阵抖动。
无玄子低声道:“沉住气,有仲春和夏可风在公子身旁,料不会有事。”
黄长明厉声斥道:“想不到丐帮也会使用这种卑鄙的小人手段,真令人失望!”
领头蒙面人高声道:“咱们分舵主已发誓不报此仇,决不回帮,少罗嗦,你们快将贾古方擒下送过来,否则,我就要下令放箭了!”
无玄子急声道:“诸位注意,眼下形势对咱们不利,对方放箭时便分散冲出庄园,到山下东河镇集合,再作计较。”
庄中情况不明,敌众我寡,无玄子所言实是上策。
阮大雄对阮小雄道:“三弟,忍着点,我叫二弟背着你冲出去,到了东河镇,我立即替你解毒,这点毒难不倒你大哥。
“嗯。”阮小雄铁青着脸咬牙点点头。
“放箭!”领头蒙面人沉声下令。
蒙面人一齐扳动弓弩。
“呀!”众人在箭雨中向三个方向冲出。
无玄子与关少胜、两名镖师及黄长明,直冲前庄院。
邱世机与常石沙、两武师及阮氏三兄弟冲向左庄院。
前院和左院,各有下山之路。
贾古方冲向后庄院。
他放心不下贾士力。
领头蒙面人手一挥,身旁的四个蒙面人立即弹身跃起率人堵向前院和左院。
领头蒙面人炬电般的目芒在坪中扫过,然后一声清啸。
清啸声中,只见一团黑影挟着一道青莹的光芒,宛如云里闪电般直往无玄子身影罩去。
“走!”邱世机大声吼叫,手中一柄长剑叠出一片剑光,堵住涌来的蒙面人。
当当当当!刀剑猛撞,火星溅起老高。
邱世机感到有些不对劲,这些蒙面人武功怪异,内力极强,不象是丐帮的弟子。
此刻,除了全力应敌之外,不容他去多想,他除了一味地吼叫:“走!”之外,无法再说什么。
“呀!”阮大雄怪叫着,手中一对钢叉滚出两团金光闪耀的要命的叉山。
惨叫声中数名蒙面人被钢叉叉倒,让开了一条道。
常石沙和一名武师挟着中箭武师,踢开了左院大门。
“快走!”常石沙一柄大刀护住了路口通道。
两名武师踏上下山路道。
阮二雄背着阮小雄也踏上了路道。
“快撤!”常石沙大声呼喊邱世机。
突然,阮二雄和武师同时发出惊呼:“……青竹蛇!”接着,四人一齐栽倒在山路上。
山路上有青竹蛇?
果然是丐帮和青竹帮联手袭击英贤庄!
阮大雄掠身抢至院门旁:“二弟怎么样?”
阮二雄躺在地上道:“我不行了,这青竹蛇毒,你是解不开的,你快走吧。”
阮大雄刚要答话,脚下传来啊啊啊啊之声,几条青竹蛇窜入了院门。
常石沙跳起脚怪声叫嚷。
“大哥,我与他们拼了,你随我身后下山,记住,要为我们报仇!”阮二雄高声叫着,“横竖是一死,滚!”
阮二雄、阮小雄和两位武师,一齐顺着山路往前滚去,双手不住地抓着路面上的毒蛇。
“走!”阮大雄与常石沙跟在四人滚过的路面上跳跃。
邱世机一剑拔开压来的八把钢刀,往后一跃。
他脚刚落地,顿觉脚踝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身子打个趔趄。
青竹蛇咬上自己了!这念头刚在他脑中闪过,八把钢刀交叉劈至,其中一把钢刀恰好将他的颈脖动脉割断。
血从颈脖里象喷泉一样向外喷射,比天空的火光还要红亮,还要格丽。
走左院门突围的人,仅走脱了阮大雄和常石沙。
前庄院,搏杀更为激烈。
英贤庄十四位客人中,武功最高的无玄子和黄长明在此。
蒙面人中身怀绝技,扮装成李冰心的领头蒙面人王秋华也在此。
四堂主围着黄长明,四柄钢刀被一支长剑逼得团团直转,居然占不了上风。
十余名香堂弟子围住关少胜和两镖师。酣战正紧。由于一名镖师已中毒箭在先,所以香堂弟子略占上风,但要摆平关少胜三人,恐一时半刻,还不能得手。”
王秋华一柄剑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仍无法攻破无玄子的铁袖衫。
他感到有些吃惊,甚至气馁。
自己连一个青城派的二掌门都对付不了,还如何配称霸武林?
他并不知道无玄子虽然为青城派二掌门,但他的武功实际上却比青城派掌门青玄子的武功还要高。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他为了不暴露身份,不能使用金蛇软剑,也不能使毒,还要打出一些少林派的招式,所以功力不能得到很好地发挥,以至弄成个僵局。
他无奈,只得耐心地等待。
他对付无玄子和黄长明,还有一把杀手锏。
无玄子一面拂袖竭力应敌,一方面在沉思。
事情看来有些不对,究竟哪里不对?他一时还说不上。
此蒙面人武功高深莫测,不知是哪一门派的人?但,可以断定,绝不会是丐帮和青竹帮的人。
蒙面人在出招之中常常使出少林派的架势,好象是有意要让人知道他是用的少林功夫,但,实际上他用的并不是少林功夫。
蒙面人这样做,目的何在?
嫁祸于少林?似不可能。
其中奥妙,实在令人费解。
他意识到英贤庄这起事件,必是某种阴谋的一部份,目的在于挑起武林争端。
可能洪小八和黄青云已经中计。
下一个中计的将是贾古方。
他心一沉,一定得设法冲出去,尽力制止这场阴谋。
眼下要摆脱这蒙面人很难,但愿陆仲春和夏可风快快赶来,若他俩赶到,要冲出前庄院就没问题了。
两声厉啸响彻夜空。
熊熊火光之中,陆仲春和夏可风如长虹飞至。
“先救关镖头和镖丁!”无玄子高声发喊。
“知道了。”陆仲春和夏可风空中转体,两支剑攻向围攻关少胜的蒙面人。
关少胜正感吃紧,见援兵来到精神大振,大吼一声,挥刀击退蒙面人,一掌拍开前庄大门。
陆仲春和夏可风双剑撂倒几个蒙面人,将两名镖师救出。
蒙面人中有人在喊:“快放箭!”
陆仲春道:“关镖头,你们先走。”
关少胜正想说什么,无玄子厉声道:“快走!”
关少胜手一挥,与两名镖师冲出了院门。
一阵箭雨,将院门封死。
“师傅,我来帮你!”陆仲春抢向无玄子。
“师傅,我来了!”夏可风扑向黄长明。
“大漠旋风,走!”无玄子双袖绞出,抖向王秋华,背|茓空露。
这是一招以攻为退的铁袖衫招式,只要王秋华往后一闪,他就脱身了,背|茓空露不要紧,有陆仲春保护,万无一失。
“苍松飞鹰,撤!”黄长明长剑横扫,斩向四位蒙面堂主,右胁露出空门。
这一招拦腰斩,对手不能不退,对手一退,自己就能撤了,右胁空门,自有夏可风接应,不必顾忌。
“噗!”陆仲春抢到无玄子身后,手中剑往前一送,刺入了无玄子背|茓。
与此同时,夏可风的剑也刺人了黄长明的右胁。
“仲春,你……”无玄子竭力想扭转头来,看看是不是陆仲春用剑刺自己。
可惜他无法回头,因为王秋华的五指已捏住了他的颈脖。
黄长明倒是看清了夏可风将剑利入自己右胁的景情,于是恨声骂道:“你这畜……”
遗憾的是“牲”字还未骂出口,四堂主的钢刀已将他脑袋劈碎。
王秋华松开捏住无玄子颈脖的手,无玄子身子砰然倒地。
前庄院的搏杀已告结束。
陆仲春和夏可风单膝跪地,向王秋华施礼:“属下叩见王香主。”
他俩就是王秋华对付无玄子和黄长明的杀手锏。
王秋华摆摆手:“免礼!”
“谢香主。”陆仲春和夏可风躬身站立。
“你们干得很好。”王秋华从怀中掏出两颗药丸分别递给二人,“一切按原定计划执行。”
“遵命。”
“记住,事成之后,青城派和黄山派的掌门就是你们二位。”
“门主天威。”
陆仲春和夏可风向王秋华施过礼,匆匆离开了庄园。
王秋华冷冷一笑,挥手道:“走,咱们去后庄看看。”
后庄院,贾古方父子怒目圆睁率着十余名庄丁正在与洪小八、黄青云在混战。
火光中闪烁着刀光剑影。
叫喊声中响着怒喝和惨号。
鲜血在喷洒。
全是不要命地在拼死。
贾士力一柄大砍刀风车般旋转,口中犹自大声喝着:“洪小八,你这乌龟王八蛋过来!”
夺妻之恨,毁庄之仇,已使贾士力丧失了理智,他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要一刀劈了洪小八。
洪小八浑身是血,双目圆瞪,一根打狗棍横桃直劈,大声嚷着:“贾士力,你这衣冠畜兽,快纳命来!”
王小娟惨死的景情在眼前闪动,耳旁响着她的惨呼声,这使得洪小八神智混乱,大异常人,形如疯子。
他蒙面巾已经摘下,疯狂使他忘记了要掩遮自己的真面貌,他想的只是如何能砍下贾士力的人头,带回去祭奠王小娟。
黄青云与贾古方在交手中心神不定。
黄青云是在未经钟老雕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带人来太湖英贤庄的。
按原计划,他和洪小八及鹅风堡的帮手,潜人英贤庄,出其不意地找到贾古方父子,然后出示玉佩证物,三堂会审,逼贾古方处置贾士力,若贾古方要袒护儿子,他们就一齐动手。
英贤庄里有内应,暗在晚餐的茶、酒中下了咪药,夜里庄丁大都昏睡,内应将哨卡庄丁制住,引洪小八、黄青云和鹅风堡的帮手悄然进入了庄中。
本来一切十分顺利,不料突然庄园四处失火,贾土力带着一群庄丁赶来后院,洪小八一见到贾士力,怪吼一声,便交上了手。
一切便乱了套,袭击变成了混战,三堂会审变成了血腥拼杀。
黄青云想罢战,但又如何能办得到?
陆仲春和夏可风连杀青竹帮七、八名弟子,并在黄青云左肩臂拉开一条血口,然后长啸离开了后庄院。
贾士力也想走,却被洪小八死死堵住。
黄青云想过去帮洪小八制住贾士力,再仔细审问天鹫峰之事,不想此时,贾古方赶到截住了他,两人即刻交上了手。
贾古方是为救儿子。
黄青云是为助洪小八。
贾古方一刀劈下,沉声喝道:“你们为何要火烧庄园,下此毒手?”
黄青云侧身格剑:“你们为何要杀害小娟和岳神风三个小孩?”
贾古方九铃大环刀往下一压:“天鹫峰之事不是我们干的!”
黄青云剑锋一挑:“我说英贤庄不是我们烧的,你会不会相信?”
贾古方九铃大环刀往回一拖,退后一步:“住手。”
黄青云敛住剑锋:“有何指教?”
贾古方道:“老夫若未猜错,你是青竹帮黄帮主?”
黄青云见这么说,抬手揭下面巾:“不错,我就是黄青云。”
贾古方目光扫向四周:“钟老雕可来了?”
“没有。”黄青云道:“他老人家还不知道这件事。”
贾古方道:“依老夫看,咱们之间纯属误会,请歇手,庄中一叙,如何?”
黄青云沉下脸道:“如果天鹫峰之事,真是你儿子所为,你该怎么办?”
贾古方沉声道:“若犬子真干出这种伤天伤理之事,老夫将亲手砍下他的人头,交给洪小八,不过……”
黄青云正色道:“若此事非贵公子所为,我与洪小八将向贾庄主负荆请罪,英贤庄一切损失,由我们赔偿。”
两人同时举起刀剑,大声喝道:“住手!都住手!”
庄院中正在拼死厮杀的庄丁和青竹帮、丐帮弟子,闻声都收住了手中兵刃。
“呀!”
“呀!”唯有洪小八和贾士力还在拼杀。
“住手!”贾古方和黄青云再次同时呼喊。
此时,一声尖啸响彻院室。
洪小八瞪眼怪叫:“李冰心快来帮我!”
鹅风堡四大头领李冰心?贾古方心陡地一震,身子腾地跃起。
“不要!”黄青云长剑出手,旋身腾起。
贾古方一刀劈出,目的想保护儿子。
黄青云一剑压在大环刀上,目的想制住贾古方与李冰心的出手。
黄青云事先已和“李冰心”商量过了到此后的行动计划,他料定李冰心不会杀贾士力。
当!刀剑迸出一团火花。
噗!空中喷起一柱鲜血和一个斗大的人头。
王秋华一剑削断了贾士力的短颈脖。
贾士力颈脖里喷出的鲜血,溅了洪小八一脸—身。
王秋华空中一串滚翻,手中的长剑将贾士力的人头在空中一拔,再拔。
人头飞出五丈之外,王秋华翻至人头旁,伸手抓住人头上的头发,飘然落地。
火光和月色同时照映出,手拎人头,傲立在后庄山崖边上的王秋华。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洪小八也不例外,尽管他刚才一心想砍下贾士力的人头。
“力儿!”贾古方发出一声悲凉的惨呼,九铃大环刀挟着刺耳的铃响,劈向洪小八。
杀贾士力者是李冰心,但罪魁祸首是洪小八!
“当心!”黄青云大声高呼,抢来接应。
洪小八从惊愕中震醒,仓促应战,肩上已被大环刀削去一块皮肉,血流如注。
院坪上又爆出一片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庄丁和丐帮弟子及青竹帮门徒又滚杀到一起。
王秋华冷冷一笑,大声道:“李灵琪、胡空净、李空泽上!不要放走了贾古方!”
鹅风堡四大头领都到了?贾古方心中吃惊不小。
同时,王秋华这一呼喊又提醒了贾古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贾古方怪啸一声,九铃大环刀横里一扫,往后猛退。
扮装李灵琪,胡空净、李空泽的三堂主,摘下了蒙面巾扑向贾古方。
贾古方见过李冰心四人,当他看清三人的面貌时、不敢恋战,只得往崖沿跃退。
“截住他!”洪小八大声叫嚷,“李冰心快截住他!”
王秋华没料到贾古方会往崖沿退来,其实他已在前庄替贾古方安排了一条逃生之路。
贾古方还不能死,他一死就没好戏唱了。
贾古方继续往崖沿后退。
王秋华已没有犹豫的时间了。他瞟了瞟身后的深崖,崖下是浩渺的太湖之水。
难道贾古方有把握能坠入太湖而不丧命?
思念之间,他已扔下手中贾士力的人头,截向贾古方。
他闪身避开贾古方劈来的一刀,与贾古方对上一掌。
“嘭!”气浪澎湃,贾古方身子登登登地连退数步,退至崖沿。
王秋华和三堂主同时追了过去。
“洪小八,李冰心,黄清云,咱们走着瞧!”贾古方说话之间,振臂跃下了深崖。
良久,崖下太湖水面溅起一个小小的水花,随即消失。
王秋华缓缓地将目光从崖下转到后庄院坪。
厮杀已经停止。
满坪是尸体、被刀剑削断的肢体,血象条条红蛇在坪上蠕动。
洪小八捧着贾士力的人头,痴痴地傻望着。
黄青云铁青着脸问王秋华:“我们说好是来查清天鹫峰之事,你为何将他杀了?”
王秋华冷冷地笑着,没有回答。
黄青云指着正在燃烧的房屋:“这火是不是你放的?”
王秋华仍没吭声。
黄青云又道:“为什么连庄丁也杀?”
王秋华冷声道:“你为什么老是问我,不去问问洪小八?”
黄青云扭头向洪小八道:“小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娟……小娟!”洪小八迸出一声大叫,拎着贾士力的人头,飞也似地拔足狂奔。
他冲过中庄院,冲出前在大门,高呼着小娟的名字,挥舞着贾士力的人头,一直往前猛冲。
王秋华冷冷看了黄青云一眼,手一扬,带着“鹅风堡”的人走了。
黄青云沉吟片刻,急步来到中庄院和前庄院。
在熊熊的火光照耀下,他发现了无玄子和黄长明的尸体,随后又发现了邱世机的尸体。
他阴沉着脸,默然伫立着。
他明白武林的腥风血雨,已从这英贤庄刮起了。
他已意识到这场罪孽,但已无可奈何。
三十七、问罪鹅风堡
丐帮、青竹帮和鹅风堡联手火烧英贤庄,杀死贾士力和无玄子、黄长明、邱世机、阮二雄、阮小雄及太行武馆武师和天马镖局镖师的消息,像旋风一样刮遍了武林。
武林一片动荡不安。
寻仇、报复、凶杀骤然增多。
各派都严阵以待,在等待着大战。
云率道长、天一禅师、冷如灰三人在各派中极力周旋,最后终于议定由少林、武当两派出面,过请英贤庄。青城派、黄山派、崆峒派、太行武馆、天马镖局、九江水道八卦堂、及丐帮、青竹派在鹅风堡调停纠纷。
天气睛朗。阳光灿烂。
但、鹅风堡却一片阴霾。
鹅风堡的人又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调停大会就在石坪上召开。
两排靠椅,相对设立,中间相隔五丈距离。
左边靠椅中坐着贾古方,青城派掌门青玄子、黄山派黄长镜、崆峒派奇幻童子邱无虚,太行武馆馆主常石沙、天马镖局总镖头关天印、副镖头关少胜、九江八卦堂主卢永泽,阮大雄等九人。
右边靠椅中坐着丐帮帮主洪九公、丐帮六袋弟子黄铭志和常成全、青竹帮帮主黄青云、钟老雕及鹅风堡庄主乔装为凌天雄的楚天琪等六人。
正中一条长桌,桌后端坐着少林寺了然、印月大师、武当石慧道长、云玄道长及天一禅师、冷如灰六人。
为了尽量不让事端扩大,了然大师和石慧道长只邀请了双方极有限的人参加,连眼下有些疯兮兮的洪小八,也没让他来参加这调停大会。
会议已进行了两个时辰。
双方展开了激烈的舌战。
洪九公抱病而来,争辨大都由常成全出面交锋。
双方各自摆证据、取证、辨证,争得面红耳赤。
矛盾的焦点,渐渐都集中到鹅风堡楚天琪身上。
楚天琪至始至终没有说话,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
“阿弥陀佛!”了然大师佛号道:“经查证,贾士力公子十一月十九日确在华山西禅寺,观看金刚大典法事……”
话刚说到此,常成全竭力反驳道:“陆仲春和夏可风都是贾士力的好朋友,他俩的证明怎能算数?法事主持也说,他不能断定他见到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贾士力,说不定天鹫峰之事还是他们三人串通一起干的。”
“胡说!”黄长镜拍桌而起,“你休要血口喷人!”
黄铭志和常成全同时站起:“你不要做贼心虚。”
“诸位坐下。”石慧道长道:“请稍安勿躁,曲直是非,自有公论。”
洪九公轻咳了两声,没有说话。
丐帮从他这位帮主起,从此都有个护短的毛病。
了然大师继续道:“经取证,阮二雄等人被毒蛇咬死,身中之毒并非青竹蛇之毒,因此青竹帮蓄意要摧毁英贤庄之说,也不属实。”
贾古方沉声道:“火烧英贤庄,这终究是事实。”
了然大师叹息一声道:“火烧庄园之事,丐帮也予否认,同时你们说的那种弓弩连珠毒箭,也非是丐帮之物……”
贾古方打断了了然大师的话:“李冰心杀我的儿子,总该不假?”
他丧子心痛,又闻洪小八将儿子的人头替王小娟祭葬,已决心要为儿子报仇。
黄长镜接口道:“我兄长黄长明被鹅风堡四大头领所杀,难道这也会有假?”
青玄子道:“我二弟无玄子的武功,凭洪小八和黄青云是杀不了他的。”
青玄子说话含蓄,但话中锋芒明显地指向鹅风堡。
邱无虚唬着脸道:“崆峒派向来恩怨分明,三弟惨死,此仇必报。”
常石沙和关天印交换了一下眼色没有说话。既然是来调停,就用不着火上加油。
阮大雄涨红了脸,瞪着一双血红大眼直盯着对面椅子中的人,只要身旁的卢水泽堂主勾勾指头,他就会立即扑过去。
“请诸位先不要说报仇之事。”了然大师道:“听凌庄主如何交待,咱们再说话。”
所有的目光,包括仇恨、困惑、同情的目光都投向了楚天琪。
楚天琪昂着头,无畏地迎视着所有投来的目光。
他出奇的冷静,给人一种肃穆之感。
石坪上顿时一片沉寂。
楚天琪沉静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我没干过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凌天雄,你想赖帐?”邱无虚大声高叫。
钟老雕和洪九公的脸色变得铁青。凌天雄怎会说这种话?
贾古方道:“难道我儿子也不是鹅风堡所杀吗?”
“当然不是。”楚天琪道:“鹅风堡的人根本就没去过英贤庄。”
“胡说!”贾古方霍地站起,手背上的青筋高高凸起,“我亲眼见力儿被李冰心所杀。”
楚天琪举掌一击。
四名穿着鹅风堡号衣的庄丁、跟在陈青志身后走进石坪。
陈青志向众人深鞠一躬,退到楚天琪身旁侍立。
\奇\楚天琪沉声道:“诸位,这就是承皇上思典赦免的原禁军四大将领李冰心、李灵琪、胡空净和李空泽,现在为鹅风堡四大头领。你们在英贤庄,谁见过他们?”
\书\常石英、关少胜等人在英贤庄见到的全是蒙面之人,自然不能断定坪中的李冰心四人到过英贤庄。
唯一见到过四人脸面的敌对一方的人,只有贾古方。
贾古方朝李冰心四人一指:“我见过他们。”
楚天琪道:“就只有你见过他们?”
“还有我。”关少胜道:“不过,当时他们四人都蒙着脸,我认不准,和无玄子交手的好象是李冰心,他使用的功夫是少林武功招式。”
“阿弥陀佛。”印月大师双掌合十,低声佛号。
李冰心四人原是少林寺武僧,虽已在二十三年前被逐出了寺门,但终与少林寺有斩不断的渊源。
云玄道长向石慧道长附耳说了一句话。
石慧道长道:“贾庄主,你认定杀贾公子与你交过手的人,确就是李冰心?”
贾古方眼中喷着怒火,咬牙道:“不错,就是他。”
李冰心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楚天琪道:“我向诸位保证,李冰心四人从未离开过鹅风堡。”
邱无虚嚷道:“你说他四人未离开过鹅风堡,可有凭证?”
楚天琪目光瞧着贾古方:“贾庄主今天还能在此说话,便是凭证。”
众人一怔,面容变色。
贾古方霍地跃入石坪:“老夫向凌庄主讨教一招。”
咄咄逼人的挑衅!
坪中气氛顿时紧张。
“贾庄主……”了然大师站起身想开口劝解。
“李冰心,与我接贾庄主一招。”楚天琪沉声截断了然大师的话。
李冰心点点点头,迈步走人坪中。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贾古方咬牙切齿,运动毕生功力拍出一掌:“看掌!”
仇归仇,恨归恨,发掌前告警,贾古方仍不失英雄风度。
李冰心身子微微一侧,右掌倏然拍出,姿势十分悠闲。
“嘭!”一声闷响,贾古方往后急退。
他涨红着脸,连使两个千斤坠都无法停住脚步,一股巨大的力量,使他身不由已地往后退。
他撞到石坪旁的一块石碑上。
“冬!”石碑裂成了碎块。
他仰面倒地,往后一个后翻,复又弹身跃起。
他满面尘土,衣袖被碎石碑块划开了一条条,形态十分狼狈。
李冰心收回掌,冷冰着脸默然回到楚天琪身旁。
楚天琪道:“我向诸位保证,李冰心等人决没有离开过鹅风堡。”
这是第二次保证。
没人再发表反对意见。
很显然,贾古方刚才这一掌已竭尽了全力,而李冰心则是手下留情。
凭李冰心一掌便能置贾古方死地的武功,贾古方不可能在英贤庄后庄山崖逃命。
李冰心、李灵琪、胡空净、李空泽四人围攻贾古方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李冰心不可能故意放走贾古方,让他带人找上鹅风堡来。
黄青云朝直盯着他的钟老雕摇摇头,表示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洪九公阴沉着脸,暗地里直骂着洪小八,浑小子,这次祸可闯得有些不明不白!
贾古方也愣住了。
这一掌与后山庄坪接的那一掌感受完全不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阮大雄陡然嚷道:“既然鹅风堡未去过英贤庄,那么洪小八和黄青云该知道这些冒称鹅风堡的人是谁了?”
青玄子道:“请丐帮和青竹帮作出交待。”
了然大师抢过话道:“黄帮主,请以实言相告,双方释除误会。
黄青云扁着嘴,支吾着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青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石坪上刹时爆出一片斥喝,厉叫声。
邱无虚、阮大雄与黄铭志、常成全拍桌对骂。
双方阴沉着脸,手按住兵器,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了然大师和石慧道长等人沮丧地摇摇头。事出意外,这场纠纷恐怕是难以调解了。
“诸位!”楚天琪缓缓站起,目光扫过石坪,他声音并不高,但有相当的震撼力。
吵嚷声顿止,象盖过浪潮的沙滩一样,石坪又恢复平静。
“请不要在鹅风堡动手。”楚天琪冷声道:“鹅风堡已宣布退出江湖,就不会再管江湖之事,也不允许在鹅风堡解决江湖纷争,现在鹅风堡的事已经澄清,各位请回吧。”
冷漠,表现出鹅风堡庄主凌天雄的性格。
冷漠、也同时表现出楚天进决心退出江湖的坚定不移的决心。
黄长镜起身道:“冤有头,债有主,兄长黄长明不能白死,这笔帐,黄山派就找丐帮和青竹帮算。”
“算就算。难道丐帮还怕了你黄山派不成?”常成全针锋相对。
邱无虚起身指着钟老雕道:“崆峒邱世机这笔帐,我就找你算。”
钟老雕咬着嘴唇,缓缓站起身:“邱兄一定要找我这糟老头,我就只好奉陪了。”
他是个老江湖,横竖躲不过的事,不如认了,以后再作计较。
青玄子拂袖道:“青城派将在洪城青石门立下生死擂,静候丐帮和青竹帮的英雄。”
生死擂?
全场悚然一惊。
这是一种老式的解决江湖纷争的方法,三十年来江湖各派都不曾用过此方法了。
纷争的各方相持不下,便立下生死擂,由各方派人打擂。
生死擂,顾名思义必是生死相拼,决不出生死不算胜负。
每擂决一生死,如此斗下去,只到一方服输,俯首称臣,答应胜方的要求为止。
冷酷而充满血腥的公开屠杀。
主擂者稍一不慎,便会引各派大拼杀,因为每一擂死一人,每死一人便多一份仇恨。
所以,现在江湖中很少有人用这种方法,来解决两派纷争。
青玄子提出了生死擂。
他认为这是寻找出杀害无玄子凶手的最好办法。
青城派这位掌门与无玄子相比,显得不仅因执,而且还有些愚蠢。
青玄子又道:“贫道邀请英贤庄中的受害的一方,为生死擂主擂。”
“好,就这么办!”一直没有说话的卢水泽站起:“九江八卦堂将在生死Сhā上,为阮二雄和阮小雄两兄弟报仇。”
阮大雄嚷道:“洪帮主,告诉洪小八不要做缩头乌龟,咱阮大雄在生死擂上等着他!”
“常馆主,关总镖头,你们二位怎么样?”邱无虚问道。
常石沙和关天印没想到会弄出个如此结局,两人交耳几句,亦起身道:“我们参加。”
他俩一致认为,立生死擂总比相互寻仇乱杀一通好。
青玄子目光转向贾古方:“贾庄主意下如何?”
青玄子确也是一番好意,竭力想将与事人揽在一起,以防擂台之外,又节外生枝。
贾古方咬咬牙:“也只好这么办了。”
众人都已同意立生死擂,他已别无选择。
青玄子瞧着洪九公和钟老雕道:“并非青城派一定要与丐帮和青竹帮为难。常言道:不看憎面看佛面。洪小八和黄帮主勾结不明身份的人火烧英贤庄,杀我二掌门,实在是太过份了!”
“青玄子,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天鹫峰的帐,我们还未与贾古方算清呢。”常成全大声喝道。
洪九公摆手阻住常成全道:“事出有因,关于误伤及到无玄子和各派人之事,待老夫查明之后,自会向各掌门作个交待。”
丐帮力量已不及以前,洪九公只得委曲求全。
青玄子道:“好。我们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月之内,你若能将冒称鹅风堡四大头领,杀害无玄子及各派人的凶手交出来,我们之间的仇怨便一笔勾销。”
“青玄子,你当你是谁?”黄铭志道:“竟然用这种口气对咱们帮主说话?”
洪九公挥起手,铁青着脸道:“行,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青玄子道:“请讲。”
洪九公道:“一月之内,请你找出扮装贾公子奸杀洪夫人,杀害丐帮三位小弟子的六个凶手,将他们送到丐帮总规来,丐帮使对英贤庄既往不究。”
堂堂丐帮怎能受这种窝囊气?洪九公只得硬着头皮,针锋相对。
青玄子脸色微变,衣袖微微发抖。
邱无虚重重地哼一声道:“废话少说咱们擂台上见吧。”
青玄子手一挥:“洪帮主,洪城青石门恭候大驾。”
青玄子等九人,一齐离开桌子。
“青玄子……”了然大师还想唤住他们。
印月大师低声道:“由他们去吧,天数已定,非人力所能为。”
“你们等着吧。”常成全冲着青玄子等人的背影大叫。
青玄子、邱无虚,黄长镜,关天印、关少胜、常石沙、卢水泽、阮大雄和贾古方一行九人,在陈青志高亢的送客声中,离开了鹅风堡庄园。
洪九公站起身,走到楚天琪身旁,默然地看着楚天琪。
洪九公半年来已消瘦了很多,本来红扑扑的脸,现在显得蜡黄而憔悴,一双灼亮的眸子也变得混浊无光。
他病了,病得不轻。但,这不是他憔悴的原因。
他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他无法承受这巨大的精神压力。
花布巾和洪一天在世时,他并不能觉到这两位长辈的作用,有时甚至对他俩的吵闹感到厌烦。现在,他感觉到了,丐帮少不了花布巾和洪一天。
许多事,他实在是应付不了。
他眼光中充满着乞求,乞求楚天琪能出手帮他。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意识到,这位鹅风堡的凌庄主有能力帮助他。
凭丐帮与鹅风的交情,凌庄主应该会帮丐帮。
他充满了希望。
他没说话,话都在眼光里。
楚天琪望着洪九公,心中充满了怜悯和同情。
他想起了爹爹杨玉,苍白的脸、斑白的鬓发,佝偻的身子。
他眼眶泛红了。
他想起了,为他而死的花布巾、洪一天和许许多多的丐帮弟子。
他眼中噙着泪花。
然而,他狠了狠心,冷冷地对洪九公道:“洪帮主,对不起,我不能帮你。”
洪九公眸光暗黯下去,轻声叹息道:“我不怪你,也许你这样做是对的。”
楚天琪心弦一颤。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但他已决心不让鹅风堡再卷入江湖纷争之中。
他感到有些内疚,但人皮面具上显出的只是冷漠。
其实,世上的事有时候也无所谓对与不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已。
钟老雕和黄青云也走到楚天琪身旁。
黄青云道:“凌庄主,听洪小八说,是贵庄胡玉凤告诉他,李冰心四大头领奉庄主之命,来帮助我们袭击英贤庄的。”
楚天琪还未答话,陈青志一旁道:“黄帮主,胡玉凤确实是在蜈蚣镇外城隍庙会过洪小八并说过庄主要派李冰心四人前去相助,但这并不是庄主的意思,在胡玉凤私下会见李冰心四人时,已被在下阻拦。”
楚天琪沉声道:“我已惩罚她了。”
“可是……”黄青云还想将胥口与李冰心会面商议行动计划的事说出来,以求证实。
陈青志道:“我可以性命担保,李冰心四人被我阻拦后,就一直与我在一起,未离开过庄门。”
黄青云还想说什么,钟老雕道:“不用说了。我了解陈管事,他决不会说假话的。”
黄青云目光在李冰心四人脸上扫了一阵,也不再多说话。
他发觉这四人与胥口见到的四人,也确实有些不同之处。
难道这是一个陷阱?
钟老雕对洪九公道:“老夫可以断定这是一个阴谋,目的在于对付丐帮和青竹帮。”
黄青云道:“我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们?”
“管他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堂堂的丐帮,青竹帮还怕谁?”常成全一旁气呼呼地Сhā嘴道。
洪九公瞪了他一眼:“现在不是争辨的时候,用不着你多嘴。”
黄铭志拉了拉常成全衣角,两人退到一侧。
此时,了然大师,印月大师、石慧道长、云玄道长、天一禅师和冷如灰六人都已围了过来。
洪九公横眼瞅着云玄道长道:“臭道士,也不帮咱丐帮说一句话。”
“哎呀,”云玄道长道:“不是我不帮你说话,我实在是无法帮你。”
洪九公瞪眼道:“你这意思是丐帮没有理由了?”
“话倒不是这么说。”云玄道长道:“不过,洪小八在未问明情况之前,就带人袭击英贤庄,并火烧庄院、连青城、黄山、崆峒各派的人也不分青红皂白地都杀,这情况叫我怎么帮你?”
洪九公道:“小八那小子说了,他和黄帮主的人都在后庄院,前庄的事他们都不知道。”
云玄道长皱眉道:“这事可有些古怪。”
洪九公晃着头道:“别人不相信,可你应该相信,小八那小子虽浑,但这种事他是不会撒谎的。”
“可不管怎么说,贾士力可是你们杀的。”云玄道长跟着嚷开了嗓子。
“你别睁眼说瞎话,贾士力是假李冰心杀的,小八可没杀他。”洪九公极力反驳。
“可洪小八拿他的人头给王小娟祭灵,这总该是事实。”云玄道长紧紧逼攻。
“天鹫峰上王小娟让人奸杀,岳神风三人被打落深渊,这总也该是事实。”洪九公转过话题,侧面攻击。
“阿弥陀佛。”天一样师长声佛号道:“你俩不要争了,现在争这长短还有什么意义?
大家还是商量一下如何应付眼下这局面吧。”
钟老雕愁眉苦脸地道:“现在除了上生死擂之外,还有何选择?”
印月大师道:“若老衲猜得不错,此事从天鹫峰起就是个阴谋。”
石慧道长接口道:“不错,其阴谋者想借此挑起武林各派混战。”
石玄道长道:“混水摸鱼,坐收渔翁之利,这就是阴谋者的目的。”
了然大师道:“如果能找到假扮李冰心等人的人,事情便会真相大白。”
冷如发道:“现在唯一能挽救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找到冒称贾士力和李冰心的人。”
洪九公瞪圆眼道:“你能断定天鹫峰上的贾士力也是人假冒的?”
“我不能肯定,但极有可能。”冷如发转脸对楚天琪道:“请凌庄主协助调查此事,如何?”
楚天琪冷冷地道:“鹅风堡已退出江湖,对冷大侠所请爱莫能助,望乞见谅。”
冷如发惊愕地道:“凌庄主,有人假冒鹅风堡的人在外面杀人,你也不管?”
楚天琪目光冷若寒冰:“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了,何必还要问?”
“凌庄主,你不要忘了鹅风堡在江湖中的声望。”冷如灰对这位冷面庄主心中颇有几分不满。
楚天琪冷声道:“鹅风堡今后再也不会渴望江湖的声望和地位,冷大侠以后若再为江湖之事,请不要上鹅风堡来。”
“你……”冷如灰涨红了脸。
他与杨玉是生死至交的朋友,与鹅风堡交情非浅。他没想到,凌庄主居然会用这种极不友好的态度来对待他。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天一禅师道:“凌庄主决心将鹅风堡置身于江湖之外,这也许是明智之举。”
了然大师和印月大师同时合起双掌:“既然如此,咱们就告辞了。”
楚天琪沉声道:“陈青志代我送客。”
“各位大师、道长、冷大侠请。”陈青志躬下了身。
云玄道长深沉地看了楚天琪一眼,拂袖从他身旁走过。
陈青志将众人送出庄门之外。
了然大师道:“此次事出意外,还望各位一月之内尽力查出元凶和阴谋者,以求平息此事。”
钟老雕忧郁地道:“事情只怕不简单,尽力而为吧。”
石慧道长道:“洪帮主意下如何?”
洪九公轻咳一声道:“也只好尽力去查,若查不到凶手和假冒李冰心的人,丐帮只有上生死擂了。”
云玄道长道:“此事必有蹊跷,连凌天雄也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我们一定要尽快去查,至于青城派设擂之事,贫道和天一禅师再去找青玄子谈谈。”
印月大师道:“冷大侠意欲何往?”
冷如灰道:“何仙姑现在无名谷吕公良之处,与段一指夫妇切磋医术,我打算去无名谷。”
“杨大侠可在无名谷?”印月大师问道。
冷如发点点头:“他和张阳光、张阳晋都在吕公良处作客。”
“听老衲一句话,”印月大师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杨大侠,他病体尚未康复,武功尽失,心情又不好,倘若……”
冷如灰道:“我知道怎么做,请大师放心。”
天一禅师合掌道:“阿弥陀佛,但愿平安无事。”
众人和先前离开的青玄子等九人一样,带着沉重的心情和团团谜团离开了鹅风堡。
楚天琪站立在石坪上。
他唬着脸,沉声回答李冰心刚提出的问题:“我决心放弃,放弃报仇,放弃功名利欲种种幻想,在此过平静的日子。如果你们愿意就留下来,如果不愿意就走,我楚天琪决不勉强你们。”
他的真实身份,胡玉凤在找到李冰心四大将领时,已告诉了他们。
“我们愿意留下。”李冰心四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他从他们的毫不犹豫的回答和坚定的声调中,感觉得到他们说的是真心话。
他凝重地道:“今后不准再提报仇二字,不准管江湖任何事情。”
“是。”
“你们退下。”
“遵命。”
李冰心四人退出石坪,走向后院小阁楼。
楚天琪反背双手,低声问:“他们已经走了。”
陈青志道:“已经走了。”
“听着,”楚天琪声音又低又沉,“你立即去查假冒李冰心四人的人,不管花多少银子,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陈青志躬身道:“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楚天琪冷声道:“我不是要你尽力,而是要你一定办到。”
“庄主,我……”
“你有这个能力,好好注意胡玉凤,调查之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在下明白。”
陈青志退出了石坪。
楚天琪仍仁立在石坪的阳光中。
石坪上人已散尽,只剩下了三排空桌椅。
阳光将空桌椅在石坪上拉出一个个不同形状的阴影。
阴影成团结块地纠结到一起,在楚天琪的胸中壅塞,翻滚。
三十八、父子情
胡玉凤悄悄溜出后庄院门。
她自信已甩脱了监视着她的陈青志,长吁口气,一溜烟奔上后山坳。
正是傍晚时分。
夕阳残光洒在山坳坪上,象洒上了一层细碎的金砂。
阳光有些冷清。
山风冽冽刺骨。
胡玉凤裹紧了披风,从怀中取出两片树叶儿凑到唇边。
一阵悦耳的树叶乐曲随风飘荡,送到山坳各地。
她悄立风中。
良久。还不见王秋华出现。
她蹙起秀眉,牙齿咬紧了下唇。
虽然天鹫峰和英贤庄两计成功,但武林并未出现预料的混乱。
青玄子没有大开杀戒,而是提出了设立生死擂来为无玄子报仇。
生死擂虽然热闹,但要引起大混乱却是机会甚少。
这个又蠢又拙的青城派掌门!
更有甚者是楚天琪。
一句话将所有责任推得于干净净,仍然置身于事外。
鹅风堡不参予江湖纷争,计划何以能实现?
她觉得自己有些小看了楚天琪。
这条汉子,比她想象的要更难对付。
放弃报仇,放弃一切,置身于江湖之外,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世上能有几个?
最可恶的还是陈青志。
楚天琪已经说放弃了,可陈青志还是死盯着她不放。
是该到除却陈青志的时候了。
她再次吹响树叶。
山坳里仍无反应。
她噘起嘴,心中很不高兴。
王秋华已是第三次失约了。
夕阳渐渐落入山谷。
山坳里和庄园中,已是暮霭沉沉。
她收起树叶,缓缓地转回身。
蓦地,一抹淡影掠过空中。
她脸上闪出异样的光彩。
王秋华飘身落在她身前三丈开外的地方。
她禁不住一声欢呼:“华哥!”
王秋华却厉声道:“朋友,请出来吧。”
胡玉凤花容色变。难道还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
“好耳力!”一声赞喝,陈青志从树丛中跃身而出。
“是你?”胡玉凤有些沮丧。
她没想到,凭她这样有心计的人,居然还是让陈青志盯上了。
陈青志这人,也是个不寻常的男人。
陈青志没理睬胡玉凤,对王秋华道:“阁下是谁?”
王秋华冷冷一笑:“你又是谁?”
他这一句话,是明知故问的掩饰。
陈青志大大方方地道:“在下鹅风堡管事陈青志。”
“原来是你。”王秋华故意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请阁下赐教大名。”陈青志沉声道。
“陈管事到阴曹地府后就知道我是谁了。”王秋华说话间,背上长剑已拔在手中“你要杀我?”陈青志镇定地问。
“当然。”王秋华冷声道:“我不会让凤姐有第二个男人。”
王秋华吸取了上次杀吕天良时的教训,唯恐万一失手,也好给胡玉凤留条退路。
陈青志先是一怔,随即道:“若我猜得不错,阁下就是扮装李冰心的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王秋华眼中亮起光芒,“胡玉凤是属于我的,你去死吧!”
一道快逾闪电的电芒射向了陈青志。
陈青志喝声:“好快的剑!”
喝喊声中,他身形微侧,双掌交错一拍。
一股沉重窒人的掌风,拍在王秋华的剑锋上,王秋华只觉一股功力由剑锋送到手臂,禁不住登登登连退数步。
借物传功,隔空击|茓,又是一位绝世的高手。
陈青志沉声道:“阁下既不肯赐教真名,就请阁下随在下去庄中见庄主。”
“不要!”胡玉凤故作姿态道:“二位确实是误会了,不要为了我而伤及你俩,快住手吧!”
在她说话之间,陈青志和王秋华又搅到了一起。
陈青志这次是抢先出手,而同出手就用上看家的独门神掌。
他已掂到了王秋华的份量,决定速战速决,赶快擒住王秋华。
一股如山似岳的浩然掌劲,抢先将王秋华困住。
王秋华只觉劲风塞鼻,呼吸困难,手中的剑像是被股磁力吸住似地直往下坠,怎么也弹不起来,周围全是黑沉沉的掌影。
胡玉凤看傻了眼,呆立着,不知所措。
她站在三丈之外,逼来的掌风也使她几乎无法站稳脚跟。
她没带牛芒金针暗器,无法出手。
她腰囊里只有一包咪药,根本就无济于事。
她眼珠溜溜一转,开始考虑如何将山坳坪里发生的事,向楚天琪解释。
“呀!”王秋华一声尖啸,右手的剑撤手落地,与此同时,左手解开了腰间金蛇软剑的皮鞘暗扣。
蓦地,一抹耀眼的寒芒冲霄而起,划破了沉重的掌风。
厉叫的金刀削风之声,令人心惊肉跳。
陈青志没带刀,显然他也没料到对手会这么扎手。
肉掌毕竟不能与刀剑硬碰。
陈青志托地后退数丈。
王秋华腾空而起,左手软剑如同出洞的毒蛇刺向陈青志右臂,右手往空中撒出一团毒药粉。
陈青志旋身跃起,一掌硬生生地将金蛇软剑拍开,一掌拍向毒药粉团。
毒药粉团在空中迸散,洒出一片红色的灰雾。
“陈管事当心,酥香散筋粉!”胡玉凤高喊叫嚷着,弹身抢上风头,将腰间的咪药粉撒脱出手。
她这是一着妙招。
表面上看,她是在帮陈青志,发喊告警,撒药相救。
实际上,她是在帮王秋华,她撤出的是咪药而不是解药,如果陈青志撞上咪药粉,也同样地要栽倒在地。
陈青志若逃不脱,心腹之患便已铲除。
陈青志若逃脱了,她也有了为自己辩解的口实。
陈青志闭住气,双掌猛拍,身形倒退,竟飞出十余丈外,落入丛林中。
胡玉凤追至丛林旁。
黑黝黝的丛林之中,哪里还见陈青志的人影?
胡玉凤转身走向王秋华。
王秋华低垂着软剑,默然地望着山峰谷间的最后一缕晚霞。
“华哥。”她柔软的手臂象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肩颈。
“别碰我!”他猛地拨开她的手,“我没用,我真没用……”
“华哥,听我说……”她温柔地靠近他。
“滚开!”他爆出一声大喝,随即抖开了手中的金蛇软剑。
山坳上漫开一片星芒,冷森耀目。
寒风飒飒,吼声震耳。
沙土尽扬,枯枝败叶在空中旋转。
似游龙,若惊鸿,恰如银河泻地,花雨缤纷。
“好剑法!”胡玉凤喝彩叫道。
她是有意叫好,想让他开心。
她知道由于心浮气躁,他这剑舞得并不见好,比以往差多了。
“妈的!”王秋华恨恨地骂着,将金蛇软剑投掷在地,双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你别取笑我,我知道我不行,我杀不了吕天良,杀不了无玄子,连个鹅风堡的管事也杀不了!”
“华哥。”她声音变得十分柔和,移步走过去。
她明白,他现在需要的是安慰与开导。
他蹲下身子,发狂地叫道:“我是个废人,我没用,真没用!”
她轻抚着他的肩头道:“你用不着这样,其实你是个有能力的男子汉,否则,我就不会一直都爱着你。”
“可是我……”
“你知道陈青志是谁吗?他是独门客李子阳的关门弟子。李子阳人称神掌天尊,曾打遍九派十三帮无有对手,师傅当年曾与他交过手,还接不下他三掌,你杀不了陈青志,这也是极正常的事,你为什么这样悲观失望?”
王秋华似已平静了许多,喟然一叹,缓缓站起身来。
胡玉凤弯腰拎起金蛇软剑,递给他:“人若自暴自弃,再强干的人也就完了,别忘了咱们的计划,咱们的大事。”
王秋华转身将胡玉凤搂在怀中。
两人紧紧地搂抱着,无言无语。
山谷峰间的霞光消失了。
暮霭笼罩着山拗,山峰、丛林渐次隐人迷蒙之中。
王秋华蓦地推开胡玉凤,喃喃地道:“我要杀掉那怪人,独……霸武林,我能做得到,一定能……做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胡玉风俏丽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王秋华眸子里腾起一团火焰,火焰在眸子中散开,于是,他又恢复了原先的神采。
他冷冷地对胡玉凤道:“陈青志回去后一定会向楚天琪禀告,楚天琪可能会因此而对你起疑心,你要好自为之。”
她默然地点点头。
他看着远处的山峰:“门主已下令除却陈青志,你说该怎么办?”
她沉着脸道:“这件事交给我办好了,我有办法叫他死。”
“很好。”他眼光中充满了自信,“但我要让他死在我的手中,这样你也好开脱。”
她瞧着他:“一切按原计划办吧。”
“杀了陈青志,我看楚天琪还沉得住气?”他眸子中闪着狼眼一样的寒光。
“你该回去了,别在楚天琪面前不好交待。”王秋华沉默片刻后道。
“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吗?”胡玉凤眸子在暮色中象星光闪亮。
“没有了,有事我自会与你联络。”王秋华话音刚落,身子一旋,已化清风飘下山坳。
胡玉凤眼中猝然涌上两颗泪珠。
她觉得王秋华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他已不是她心中所渴望的爱人。
她不在乎他是不是被阉割了,但,她却在乎他是不是还爱着自己。
她执行这个计划,一半是为了自己报仇,一半是为了王秋华。
但是现在……
夜幕迅速垂落,一个阴森可怖的黑夜即将降临。
她仍然在山拗上站立着,直到身影完全被黑暗所吞没。
后庄院阁楼凉亭。
楚天琪正逗着吕怀玉在玩耍。
“来呀,追我、快来追我。”楚天琪象个小孩似地叫喊着在凉亭外的草坪上打滚。
“嘿嘿嘿嘿。”吕怀玉格格地笑着,挥着小手爬着追过去。
楚天琪滚动的身子忽快忽慢,始终与吕怀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一定要追上你。”吕怀玉涨红着小脸,喘着粗气,双手在地上猛扒,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楚天琪猛然间想起了吕天良。吕怀玉虽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这股拼劲却很象吕天良。
他故意缓慢了滚动的身体。
“哈,抓住了!”吕怀玉扑到楚天琪身子,小手在他胁下一阵乱搔。
他觉得实在是对不起吕天良。
“你为什么不笑?”吕怀玉使劲地搔着他,“笑啊,快笑!”
他咧开嘴笑了。
他的笑声中,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和凄凉。
“我捉到你了,现在你教我练剑。”吕怀玉站起身,一本正经地道。
楚天琪从地上站起,盯着他道:“练剑?你为什么要练剑?”
吕怀玉挺起了胸膛道:“我要练好剑,长大了当一个像爹爹那样的英雄。”
楚天琪抑郁地皱起眉头:“怀玉,你不应该要学剑。”
吕怀玉瞪起晶亮亮的小眼:“为什么?”
楚天琪沉缓地说道:“玩火者,必自焚。弄刀剑者,必丧命于刀剑之下。”
吕怀玉眨眨眼皮,满脸是困惑。
他听不懂楚天琪的话。
楚天琪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又道:“江湖险恶,我希望你能放弃练剑,做一个普通的人,与娘好好地过平静安宁的生活。”
吕怀玉似懂非懂地歪起头,用心想了想,板起脸道:“不行,我要练剑,练好武功,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楚天琪道:“这话谁告诉你的?”
吕怀玉神气地晃着头:“我爹爹说的。”
楚天琪脸转向天空,目光有些飘忽,幽远。
“教我剑吧。”吕怀玉哀求着。
楚天琪没有回答,眼前幻现出百花山谷爆炸的深壑。
“你言而无信。”吕怀玉噘起小嘴道:“你说过只要我抓到你,你就答应为我做任何事。”
楚天琪沉缅在痛苦的幻想中,根本就没听到吕怀玉的话。
“我不和你这种不讲信用的小人玩了。”吕怀玉转身说跑。
“玉儿。”楚天琪猛然回头。
“你不是我爹爹,你不配叫我玉儿。”吕怀玉拼命狂奔。
突然,吕怀玉足下一滑,身子跌倒在地,滚向石坡。
石坡下是块陡壁,高逾五丈。
“当心!”楚天琪惊呼声中,身形电射而出。
“啊!”吕怀玉惊叫声中,坠下陡壁。
楚天琪闪身急落,头朝下坠向壁底。
当他头离地只有几寸时,双腿一挺,身如风车叶似地一翻,轻若柳絮,悠然站立,双手恰将吕怀玉接住。
好险!
他深深地吐了口气。
“放开我,”吕怀玉在他手臂中挣扎着,“我不要你抱我!”
楚天琪目光盯着站在数丈外的杨红玉。
杨红玉挺着大肚皮站在石坡壁下的青石道中央。
“放开我!”吕怀玉大声叫嚷着。
楚天琪放下吕怀玉。
“娘!”吕怀玉挥着双臂奔向杨红玉。
杨红玉蹲下身,张臂把吕怀玉搂在怀中。
“娘,我要爹爹!我……要爹爹!”吕怀玉哭喊着。
楚天琪苍白的脸显得更白。
“吴妈。”杨红玉呼唤道。
“哎,来啦。”吴妈应声从假石山圹旁跑了过来。
“抱玉儿回房。”杨红玉吩咐吴妈,复又对吕怀玉道:“玉儿,听妈的话,跟吴妈回房去。”
吕怀玉噘着嘴:“娘,你要带我去见爹爹。”
“嗯。”杨红玉点点头,“你先回房去。”
吴妈抱起吕怀玉,急匆匆地离开了小阁楼禁院。
杨红玉缓缓站起身,两人默然相望。
良久,杨红玉转过身,抬起脚步。
“红玉。”楚天琪轻声呼唤。
杨红玉扭回头:“凌庄主,有事吗?”
楚天琪定住心神:“吕夫人,我有话想与你说,不知吕夫人肯不肯赏脸。”
杨红玉沉静地道:“请凌庄主赐教。”
“嗯,”楚天琪支吾了一下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请吕夫人随我来。”
楚天琪走向假石山洞。
杨红玉迟疑了一下,跟着走向假石山洞。
转过假石山洞底,楚天琪扭动一块假石,眼前出现了一张石门。
石门缓缓打开。
李冰心在石门内躬身道:“庄主、少夫人。”
楚天琪点着头,走进石门内。
杨红玉的眉头深深蹙起。
石门内是一条不长的暗道。
暗道底又是一张石门。
胡空净在石门内侍立。
一共三道石门。
三道石门内是一间密室。
密室里原有的如意兽、地毯、类似金銮殿的台阶摆设和宝座椅都已撤除,只剩下了神台壁上的观音画像和上香的香鼎炉。
室内不似先前富丽豪华,但更显优雅清静。
楚天琪走到神台观音画像前,拱手烧上一柱香。
杨红玉目光在室内扫过,脸上透出几分惊讶。
她万没想到,这小阁楼地下还有这么一间秘室。
“请坐。”楚天琪摆摆手,先在室内的小桌旁坐下。
杨红玉移动脚步,在小桌旁与楚天琪对面坐下,一双深沉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楚天琪。
桌上放有茶壶、茶盅。
楚天琪抓起茶壶,沏上一盅茶,递给杨红玉:“吕夫人,我已戒酒,请允许我以茶代酒敬你一盅。”
杨红玉伸手捂住茶盅,凌庄主,你带我到这里来,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楚天琪没回答她的话,却抓起自己的茶盅,抖手将茶水洒在地上:“这盅茶,敬吕天良大侠。”
杨红玉眼中猝然滚出两颗泪水。
她虽然已早有心理准备,但仍然禁不住这一打击。
楚天琪长叹一声道:“天良弟已顶替我,在百花山谷被官军炸死了。”
杨红玉捂住茶盅的手在颤抖:“我已经知……道了。”
“你已经知道了?”楚天琪颇觉惊讶。
吕天良扮装楚天琪上百花山之事,除了吕公良、胡玉凤、陈青志等人之外,应无人知晓。
杨红玉凝视着手背道:“如果吕天良没去百花山,他一定会回庄来的。”
楚天琪沉默了片刻道:“你们已经说好了?”
“是的。”杨红玉点头道:“他说他了结此事之后,就回鹅风堡来陪我,永远再也不离开我了。”
“对不起。”楚天琪道:“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不要听。”杨红玉情绪有些激动。
“我一定要将真情告诉你。”楚天琪眼皮在抖动,显然情绪也在激动之中。
不管杨红玉是否愿意听,楚天琪将吕天良到京城后所做的事,和他从胡玉凤那里得知的吕天良易容替自己上百花山接丁香公主,遭皇上诛杀的事,详细地说了出来。
室内的烛光仿佛被这悲壮的故事所感动,而不住地跳动。
两人的身影在跳动的烛光中摇曳。
杨红玉泪水潸潸而下,浸湿了衣襟。
楚天琪道:“当时要不是我被药酒迷倒,我决不会让天良弟……”
杨红玉哽声打断他的话:“我没有怪……你,我没有理由要……怪你。”
“你有理由怪我,所有死去的人都有理由怪我。”楚天琪沉静地道:“若不是我勾结后金,阴谋造反,想当什么皇帝,娘、天良、丁香公主、花布巾、洪一天爷爷和所有的人都不会死。”
杨红玉滚落泪水的眸子里目光闪亮:“这都要怪那个南天秘宫,怪那个郡主娘娘。”话音顿了顿,又道:“娘也有责任。”
“不要怪他们,这一切都是我的罪孽。”楚天琪沉声道:“他们都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很惨,可我依然活着。”
杨红玉深深吸口气道:“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命运,捉弄人的命运。”
楚天琪默默地望着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吕天良死了。
丁香公主死了。
而他和杨红玉还活着。
怀玉是他和杨红玉的儿子,而吕天良却是怀玉的“父亲”。
此刻,杨红玉怀了吕天良的儿子,他决定为吕天良担当起父亲的责任。
这不是捉弄人的命运么?
杨红玉道:“你真打算退出江湖?”
她深邃明亮的眸光中透着关心。
楚天琪点点头。
杨红玉挑起秀眉:“你不打算为丁香公主报仇?”
楚天琪苦涩地道:“我想丁香公主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做,若是那样,天下大乱,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杨红玉不无担心地:“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挑动鹅风堡介人武林纷争之中。”
楚天琪冷峻地道:“那是妄想。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鹅风堡再踏入江湖,我一定要让鹅风堡过平静安宁,与世无争的生活。”
杨红玉凝视他片刻,吁口气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真不恨我?”楚天琪问。
杨红玉缓缓地摇摇头。
恨与不恨、爱与不爱,又有何区别?
她已决定向捉弄人的命运低头。
楚天琪瞧着她,半晌,轻声问:“孩子多久出世?”
杨红玉脸上泛出一层绯红:“大概还要一个多月。”
楚天琪手指轻敲着桌面:“但愿是个男孩,吕家就有香火了。”
“男女倒无所谓。”杨红玉感叹地道:“只可惜孩子生出来就没有爹。”
“如果你不介意,”楚天琪道:“就让我来做孩子他爹。”
杨红玉脸刷地通红:“不行,这怎么行?”
楚天琪深沉地道:“你别误会。我说做孩子他爹,并非是那意思,我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责任。”
“这办不到。”杨红玉断然拒绝。
“为什么?”楚天琪定定地瞧着她,“吕天良不也是做了咱们孩子的爹?”
“这是绝然不同的两码事。”杨红玉沉声道:“当年是你不愿当孩子的爹,而现在天良是无法当孩子的爹。”
“可是……”
“你不用说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认个干儿子,也不行吗?”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因为我感到内疚,我欠天良的,实在欠得太多,这一辈子无法还清!”
室内出现了沉寂。
静得可以听到烛光的窜跳声。
两人的心在同时跳荡,互相感应,不觉呼吸顿时急促。
烛光在闪跳,拉起一圈圈光环。
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吱!”一声轻微的响动。
观音像后的暗门悄然打开。
这一声细响,在两人的耳朵里不啻是一声霹雳。
楚天琪眼前出现了丁香公主自废武功,为自己打通生死玄关的情景,耳旁响着她倒地时的巨响。
他不觉双手抓住了桌沿。
杨红玉眼前出现了在冲霄塔里和楚天琪交与合的情景,耳旁响着暴风雨的狂啸和声声惊雷。
她不禁霍地站起,失声惊叫:“天良!”
楚天琪跳了起来,向她伸出手:“你怎么啦?”
她摇摇头:“没……事。”
楚天琪道:“我本来想等你分娩以后,再将实情告诉你可没想到今天……”
她截住他的话:“今天你若不告诉我,或许我也会问你,你放心,我能承受得了,没有事的。”
“你多保重。”楚天琪说完话,举掌轻轻一击。
暗门里走进来了陈青志和李灵琪。
“少夫人。”陈青志和李灵琪同时向杨红玉施礼问候。
楚天琪道:“李灵琪,你送吕夫人出去。”
“是。”李灵琪转身向杨红玉,“少夫人请。”
杨红玉移步走向暗门,在门口她扭回头道:“孩子出世之后,请庄主给儿子取个名字。”
“一定,一定。”楚天琪脸上露出一丝少见的微笑。
杨红玉走进暗门。
楚天琪凝视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陈青志走到楚天琪身旁:“庄主,你都告诉她了?”
楚天琪点点头。
陈青志道:“这个时候告诉她,恐怕会影响她的身子。”
楚天琪道:“我知道,但没法子,实际上她已经知道了。”
陈青志道:“但愿她没事。”
“她不会有事的,我相信她。”楚天琪道:“外面的情况怎样?”
“禀庄主,青城派、黄山派、崆峒派一面派人查寻天鹫峰的凶手,一面广发帖子告谕武林,一个月后在洪城青石门设生死擂。”
“他们真要设擂?”
“看来谁也无法劝阻他们了,除非能在一个月内,找出假冒李冰心四人,火烧英贤庄,杀死无玄子、黄长明、邱世机、贾士力等人的凶手。”
“不管形势如何发展,除了查寻假冒李冰心四人和天鹫峰杀王小娟的凶手之外,无论任何事都不要Сhā手。”
“是。”
“胡玉凤可能还会找你,你要小心。”
“庄主,我有一计……”陈青志嘴贴到楚天琪耳旁。
楚天琪听完话后,沉着脸道:“要不要派人帮你?”
陈青志道:“不用,我和那小子交过手,这次保证将他带来见庄主。”
“你认为他是假冒李冰心的人?”
“极有可能。因为在下已证实,他就是阴残门的三才秀士王秋华。”
“嗯。”楚天琪搓搓手,“这么说来,胡玉凤也可能是阴残门的人?”
“很有可能,但也可能只是王秋华的情人。”
楚天琪沉吟着道:“此事不同一般,你一定要小心谨慎。”
陈青志沉声道:“庄主是不相信在下?”
“不是。”楚大琪道:“我只是觉得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困难。”
“请庄主放心。”陈青志充满信心道:“只要胡玉凤真是王秋华同伙,她再来找我,我就一定能成功。”
三十九、世外桃源不平静
无名谷。
一块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隐在丛林之中。
无名河。
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绕谷而过。
河水哗啦奔流,鱼儿逆水激浪,不时地跃出水面。
河岸两侧是茂密清新的竹林与杂树丛,与山谷翠峰交相辉映。
群山、流水之畔,一座小山村。
这就是无名村。
阳光给无名村披上一层金纱。
金纱下的无名村,显得格外淡雅幽静,充满静谧与样和。
村里,十余间土造平房不规则地散布在田畴与菜畦之间。
东隅的一间土屋院里,杨玉和吕公良正在奕棋。
杨玉体内的毒经段一指和何仙姑合力治疗后,虽已彻底排除,但身体仍十分虚弱,他不停地咳着嗽,拎着棋子的手微微颤抖。
杨玉比吕公良要小十岁,但看他现在的模样,比吕公良还要老出十岁。
吕公良伸出手,一颗黑子截断了白子的长龙。
杨玉颤抖的手指怔在空中,凝目沉思。
“该你下子了。”吕公良轻声催促。
“哦。”杨玉似乎心不在焉。
一颗白子落下,自堵了一个气眼。
吕公良目光一闪,沉声道:“杨大侠有心思?”
杨玉轻叹一声:“吕大侠,你也该告诉我真情了。”
“我……”吕公良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不愿让我再受到打击,可是你们终究能瞒得了多久?”杨玉面色凝重。中。
吕公良又道:“楚天琪也在百花山丧命,郡主姑娘和丁香公主已被皇上处死……”
杨玉目光蓦地投到吕公良脸上:“你还要骗我?”
吕公良故作镇静:“我不懂你这话的意思!”
杨玉道:“琪儿没有死,他就是现在鹅风堡的庄主凌天雄,而吕天良却已在百花山顶替琪儿死了,对不对?”
吕公良不能说不对,只好默默地点点头。
杨玉深沉地道:“在鹅风堡时,我就直觉地感到凌天雄是个冒牌货,而凌云花在无意之中透露出的对凌天雄的关心,使我意识到鹅风堡的凌天雄就是琪儿的替身,现在凌天雄未死,凌志云又未立新的庄主。因此我敢断定琪儿没死,仍以凌天雄的身份活在鹅风堡。”
吕公良对杨玉的直觉、大为惊异。
杨玉声音变得有些凄凉:“琪儿不死,皇上是不会罢手的,鹅风堡两百余人得以赦免,全亏了吕天良顶替琪儿一死。”
吕公良眼中不觉间起两颗泪花。
杨玉脸色阴沉,凄凉的语调变得凌厉:“我知道我有很多事对不起凌云花,但她死后,我仍然要埋怨她。让天良顶替琪儿去死,这种卑鄙自私的主意,亏她想得出来!”
吕公良急忙道:“这事不能怪云花,这都是我的主意。”
杨玉惨然一笑:“你不必为她掩饰了。人都已死了,我怨她还有何用?”
“唉。”吕公良一声长叹,将百花山下史家营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杨玉。
未了,吕公良道:“在劫难逃,在劫难逃!这是天意,咱们认命吧。”
杨玉默然地点点头。
除了认命,他又能怎样?
吕公良抓起棋子:“咱们再来一局吧。”
杨玉伸手按住棋盘:“段一指夫妇,何仙姑、还有张阳光兄弟都上哪儿去了?”
“他们……嗯,他们上山采药去了。”吕公良支吾着道。
杨玉歪起头:“我好像听到山上有诵经声。”
“唉,算你狠。”吕公良道:“实话告诉你吧。百花山死的人都做过道场超度亡灵了。
天良是顶替琪儿死的,唯恐走露风声对琪儿不利,所以就一直没为他超度。可是,总不能让天良变成个孤魂野鬼。于是,大家商议今天是天良百日忌时,便在东山顶为他收魂入葬。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杨玉站起身来:“我要去为他烧柱香。”
“杨大侠,你体弱不能爬山的。”吕公良道。
杨玉瞳仁里陡然闪过一道光亮,沉声道:“我一定要去。”
吕公良沉吟片刻:“没办法,咱们走吧。”
东山顶,一片青松之间,耸立着一座坟墓。
墓碑上刻着“吕天良之墓”五个大字。
墓前,石坪上设有法坛。
九名道士正在法坛上颂经作法,为吕天良亡魂超度。
段一指、巫若兰、何仙姑、张阳光和张阳晋,各人手持一柱香,站在法坛前,默然肃立。
杨玉走上前,在吕天良墓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他没有流泪,但心中的悲痛使他全身发抖,跪立不稳。
吕公良忙上前,扶起他:“我说过,你身体虚弱,不能……”
杨玉轻轻推开他:“我不要紧。幸亏我来了,否则这一辈子我死也不会瞑目。”
吕公良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赶紧上前,在法坛上求了一柱香,递给杨玉。
杨玉捧着香,走到段一指身旁站定。
段一指瞪起独眼道:“我猜准了你一定会来。”
巫若兰—旁道:“算你有本事。”
段一指道:“何止是有本事,何仙姑还输了我五十两银子呢。”
巫若兰噘起嘴道:“听着,回家乡之后,咱们也一定要为大哥做一场法事。”
“那还用说。”段一指点头道:“我一定把大哥的法事,做得比这风光十倍。”
杨玉触动心思,不知鹅风堡为凌云花做的法事,是否热闹?
此时,山坡上跑来一位农夫。
吕公良迎了过去。
农夫在吕公良耳畔说了几句话。
吕公良向张阳光和张阳晋招招手。
张阳光和张阳晋走过去,四人围在一起,低咕了一阵。
张阳光和张阳晋随着农夫走了。
吕公良回到法坛前。
“发生了什么事?”段一指、何仙姑同时问。
“没事,来了一位客人。”吕公良道。
“是谁?”何仙姑急声问。
段一指抢着道:“不是冷大侠!他还在鹅风堡呢!”
何仙姑的脸刷地一红。
巫若兰伸手扯住段一指的耳朵:“就是你嘴多舌长,没一点好样。”
“哎……夫人恕罪,小生再也不敢……多嘴了。”段—指哭丧着脸叫道。
法坛上道士一声吆喝:“摇幡旗,走灵台!”
“大家先为天良招魂吧,这事回头再说。”吕公良边说边晃起了手中的香。
众人晃着香,随着道士围着法坛打圈儿。
空中,阳光幻起一个个光圈。
地上,山风卷起一个个旋涡。
吕天良的亡魂招来了!
张阳光和张阳晋眼着农夫,走到山谷口。
农夫指着竹丛林道:“你俩穿过竹林就出谷口了,稍刻,我在谷口接你们。”
“谢了。”张阳光和张阳晋跨步走人竹丛林。
无名谷是个古怪的山谷。
谷前的竹丛林和杂树林就像是个迷宫。
有人说,这是仙府瑶池王母偷窥人间的落脚地,所以她撒下竹林,树丛封住谷口,不让人进去。
有人说,这是一位无名氏幽居的山谷,他在谷前用竹林和树丛,布下了一个高深莫测的阵式。
不管哪一种说法对,总之不是谷内的人就无法穿过谷口,进入无名谷。
正因为这个原因,无名谷才能成为一处世外桃源。
张阳光和张阳晋拔开竹林,出现在谷口前。
谷口山道上,有人在高声大喊:“杨玉出来!杨玉出来!”
张阳光和张阳晋走上前去。
喊声嘎然中止。
六双眼睛直瞪着张阳光和张阳晋。
五双眼睛露出惊恐之色,仓慌地往后退出数步。
张阳光和张阳晋认识此五人。
京郊福王府外的手下败将,苗疆五鬼将军有风、红焰、蓝天、绿果和黄木。
还有一双骄横跋扈、目空一切的眼睛。
张阳光和张阳晋不认识赤哈王爷。
“你是谁?”张阳晋冷声问。
“杨玉在哪里?”赤哈王爷反问道。
“你找杨大侠做什么?”张阳光问。
赤哈王爷搓搓手道:“他儿子背信弃义,用假协约书骗本王爷这笔帐我要找他算。”
“你就是那胡狗赤哈王爷?”张阳晋道。
赤哈王爷瞪眼道:“你是谁,竟敢对本王爷如此无理?”
张阳晋手一抬,就欲拔剑。
对胡狗用不着讲客气!
张阳光手臂斜扬,沉声道:“一人做事一人担,你找他儿子去算帐吧。”
“哈哈!”赤哈王爷一声狂笑,“他儿子已经死了,我到哪里去找他?你们有句俗话,父债子还,我想此话倒过来,也一样管用。”
张阳光低声道:“别给无名谷惹祸。”
赤哈王爷手一挥,对苗疆五鬼将军道:“上,先给我将他俩打趴在地上,看杨玉出不出来?”
苗疆五鬼将军凝身未动。
赤哈王爷扭头道:“你们怎么啦?”
青风低头道:“禀王爷,咱们兄弟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赤哈王爷惊愕地道:“他俩是谁?”
红焰、蓝天同声道:“天下第一快剑,青虹神剑和血宫魔剑张阳光、张阳晋。”
“天下第一快剑?哈哈哈哈!”赤哈王爷大声笑道:“好极了!我就向二位讨教几招神剑。”
赤哈王爷一声沉喝,喝声中一柄雁翎刀从手中弹起,如电芒射向张阳光和张阳晋。
赤哈王爷一柄刀同时向张阳光兄弟挑战,胆量可不小!
胆量是靠实力作为后盾的。
赤哈王爷敢同时向张阳光兄弟出手,说明他据有实力。
刀芒劈向张阳光。
刀芒中分出一掌,掌击向张阳晋。
赤哈王爷的快刀在塞外誉为神电,大力神掌在后金称为鬼见愁。
这是两招实实在在的要人命的招式。
“不要伤他性命。”张阳光在说话声中出了剑。
无名谷不容许有血腥,更不容许杀人。
张阳光不愿给无名谷增添麻烦,也不用胡狗的血污染了这块圣地。
刀剑一擦而过。
赤哈王爷弹身疾退。
张阳晋登登登地退后数步,神情骇然。
张阳光凝身未动,剑已入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脸色有些诧异。
赤哈王爷垂着手中的雁翎刀,脸涨得通红。
他知道对方的剑比自己的刀要快,若不是对方手下留情,这一剑准能将自己肚腹刺一个窟窿。
他第二次入中原,刚出手就遇到了这么个硬手,兆头可是不好。
张阳晋跨上几步,靠近张阳光。
他着实吃了一惊,赤哈王爷刀中夹掌,道力之强居然逼得他连剑也没有拔出剑鞘。
张阳光心中暗自思付:赤哈王爷不仅内力强,而且身手极其敏捷,恐怕将是中原武林一劲敌。
他刚才一剑本欲削断对方的腰带,结果竟被对方闪过。这对于他来说,是极少见的事。
苗疆五鬼将军看傻了眼,张大的嘴半天合不拢来。
八人都愕立在山道上,谁也没有说话。
“哈哈哈哈!”山谷☐爆发出一阵狂笑。
笑声响遍云霄,山呜谷应,回声悠悠。
好深厚的内力!
张阳光向张阳晋迅即投去一个眼色。
张阳晋左手摸住肩背上的剑柄,屏气敛息,严阵以待。
一阵狂风刮过谷口。
飞沙走石,尘土飞扬,林涛呼啸。
一个身着五色怪跟,头戴彩色蒙面巾的怪人出现在谷口。
“好剑法!”怪人拍掌道:“天下第一快剑青虹神剑张阳光,果然名不虚传。”
“阁下何人?”张阳光厉声发问。
怪人颔首阴笑道:“在下怪人胡涂涂。”
张阳光不禁一怔,讶然道:“胡涂涂?”
他实在想不起胡涂涂是谁,是哪一门派的高手。
怪人道:“你用不着猜我是谁,叫我胡怪物就是了。”
张阳光大感困惑:“你找杨玉大侠干什么?”
怪人瓮声道:“张大侠,你弄错了。赤哈王爷要找杨玉,我可不要找他,我要找的是另一个人。”
“你要找谁?”张阳晋厉声喝问。
“我要找你”怪人手朝张阳光一指。
张阳光大感震骇,讶然问道:“阁下找我?”
“没错。”怪人点点头。
“阁下找我,有何指教?”张阳光沉声发问。
他隐退江湖二十多年,与江湖恩恩怨怨早已一笔勾销。
怪人呵呵一笑:“指教不敢,想接你一招快剑。”
“找我边招?”张阳光凝眉道:“为什么?”
怪人目芒暴闪,声音陡地变得阴冷:“因为胜了你,就可以证明我武功已能纵横天下,再也没有对手。”
张阳光沉下脸:“胡涂涂,你可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句话?”
怪人笑道:“楚天琪已死,杨玉武功尽失,我若能胜过你,普天之下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张阳光心弦顿时绷紧。
此怪人口气颇大,又与赤哈王爷勾结,似有称霸武林的野心。
他皱皱眉,沉声道:“刀剑无情,阁下可要小心。”
怪人蒙面巾一阵抖动:“我正要向你说这句话。”
张阳光拔剑出鞘:“清阁下亮兵器。”
他极有分寸,强敌面前不敢有丝毫托大。
怪人举起双手:“我就用这对肉掌对你的剑。”
用肉掌对青虹神剑,怪人是否疯了?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包括张阳光自己。
张阳光在犹豫。
剑术大师怎能用剑对对方肉掌?
怪人摆摆手:“你俩一齐上。”
“你……”张阳晋对怪人的藐视十分气愤。
怪人瞪起眼:“你不敢?”
“当!”张阳晋的剑也跃然出鞘。
“不,”张阳光手中的剑格在张阳晋胸前,“退下。”
“大哥!”张阳晋眼中目芒闪烁。
“退下!”张阳光沉声低喝。
用剑对怪人肉掌已占便宜,如何还能兄弟联手?
张阳晋无奈,只得收剑推往后退。
“好、有胆量。”怪人道:“素闻青虹神剑与人决斗,只用一招,咱们就一招定胜负。”
一招定胜负,对张阳光来说,无异就是生死决斗。
对方企图何在?
张阳光在沉思。
怪人道:“记住,只一招,你须得竭尽全力,否则后悔莫及。”
张阳光咬咬牙:“来吧。”
他并不怀疑自己神剑的能力,他只是在想是否要在无名谷前杀人。
怪人双掌交错胸前,掌心透出两个红点。
山谷道上骤然袭来一股热浪。
张阳光凝剑在手,面色异样严肃。
他知道遇上了劲敌,但还未拿定主意,是否竭尽全力击出要对方性命的一剑。
“退后。”怪人向赤哈天爷和苗疆五鬼将军发出命令。
赤哈王爷双手叉腰,傲然未动。
苗疆五鬼将军急退出数丈之外。
“退后。”张阳光向张阳晋挥挥手。
张阳晋见赤哈王爷未退,也不肯后退,唯恐赤哈王爷在交手时向张阳光袭击。
“退!”张阳光厉声斥喝。
张阳晋托地后跃二丈,但剑又出鞘在手。
怪人五色怪服一抖,双掌徐徐推出。
张阳光凝招在手,双目如电。
“看掌!”
赤红的双掌搅起一柱热浪,卷向张阳光。
“看剑!”
一道青莹剔透的寒芒,直穿热浪,刺向怪人。
“砰!”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
迅雷般劈至的掌力,在山道上爆开。
电射的剑光被震散,在空中闪起万点银光。
在震响声中,有两人同时栽倒在地。
四十、老情人私奔
张阳光和赤哈王爷同时栽倒在地。
“哈哈哈哈!”怪人爆出一阵狂笑。
青虹神剑在决斗中尚刺不伤自己,天下谁还是自己的对手?
张阳晋惊呆了。
他忘了叫喊,忘了移动脚步,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
怪人将大哥一掌击倒了!
他无法相信这一事实。
“咱们走。”怪人挥挥手。
苗疆五鬼将军抬起赤哈王爷,跟着怪人离开了山谷。
“大哥!”张阳晋扔下手中剑,扑到张阳光身旁。
张阳光面若淡金,嘴唇发乌,唇边渗着缕缕鲜血。
“你怎么啦?”张阳晋抱起张阳光。
张阳光喘着气道:“我没想到他的掌……会有这么大的威力,我剑上只运七成功力……
居然会栽了。”
“大哥,你真傻。”张阳晋道:“对付这种人还讲什么客气?”
张阳光道:“我是不愿在……无名谷杀……人,我……”
他一阵气促,头一歪,已昏厥过去。
看来张阳光伤势不轻。
张阳晋急忙背起张阳光来到竹林,条出一声响哨。
农夫从竹林里钻出。
“张大侠怎么样?”农夫问。
“他受伤了。”张阳晋答道。
“那些人呢?”
“已经走了。”
“请随我进谷吧。”农夫拨开竹林。
张阳晋背着张阳光回到吕公良居住的土屋。恰好此时,吕公良、杨玉、段一指夫妇和何仙姑从山上归来。
大家一齐围上:“怎么回事?”
“谷口有个怪人将大哥打伤了。”张阳晋急声回答:“那怪人还和后金赤哈王爷和苗疆五鬼将军在一起。”
“什么样的怪人。”
“赤哈王爷和苗疆五鬼将军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哎!”段一指挺起鸡胸嚷道:“先别忙着问,将人抬进里屋,我与何仙姑替他验过伤以后再说。”
大家叫嚷着,七手八脚将张阳光抬进了里屋。
能将张阳光打伤的人,绝非寻常之辈,屋内的这些武林拔尖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怪人会是谁?
谁也猜不到。
紧张而忧郁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段一指和何仙姑身上。
张阳光仰躺在临时搭成的木榻上。
段一指闭眼把住他的左腕脉。
何仙姑眯眼把住他的右腕脉。
屋里的人都没说话,恐怕因此而影响两位神医的诊断。
张阳晋头额渗出了一层细汗。
杨玉脸色,像纸一样苍白。
吕公良深深皱起了眉头。
怪人和赤哈王爷来无名谷找杨玉做什么?
屋内空气有些动荡不安。
众人的心间象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块。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缓缓爬行。
良久,段一指和何仙姑同时睁开眼睛。
两人默然相视,谁也没开口。
谁也不敢问话,屋内一片沉寂。
“解开他的胸衣。”段一指向张阳晋呶呶嘴。
张阳晋急忙上前,信言解开张阳光上衣。
段一指和何仙姑仔细看过,胸脯上没有任何伤痕。
段一指叫张阳晋把张阳光翻转身,又在背部仔细检查过,背部也无受伤痕迹。
何仙姑道:“现在说说张大侠受伤的情形。”
段一指眯起眼,昂起了头,脸上几分得意之色。
把脉、验伤,还不能下诊断,这算是什么神医?
巫若兰一旁连向他丢几个眼色,他却全然不在意。
张阳晋将在谷口发生的事,详细地叙说了一遍。
张阳晋说完之后,问道:“大哥怎么样,能不能救?”
段一指眼光瞟着何仙姑:“救世观音,你问完了没有?该咱们开方下药了。”
何仙姑淡淡地说道:“我问完了,一狂仙人,你还有什么话要问?”
“没有,没有。”段一指连连摇着头,“快取文房四宝来。”
吕公良将早准备好的笔墨纸张,送到桌上摆好。
段一指摆着鸭公步走到桌旁坐下。
何仙姑亦在桌旁落座。
两人同时拎起毛笔,按住纸张。
段一指道:“我治实。”
何仙姑道:“我治虚。”
段一指道:“我滋阳去赤火。”
何仙姑道:“我补阴除三虚。”
段一指扭头问吕公良:“你可有天山千年冰莲?”
吕公良道:“天山冰莲,老夫有,但是不是千年冰莲就不知道了。”
段一指独眼一瞪:“好,只要是天山冰莲就行。”
何仙姑问道:“无名谷可有无肠草?”
“无肠草?”吕公良怔了怔,“老夫没听说过这种草。”
“哦。”何仙姑道:“有人也叫它长虫草。”
“长虫草。”吕公良点头道:“有,这种草在谷顶|茓洞里到处都能找得到。”
“问好了没有?”段一指嚷道:“咱们开方吧。”
段一指言毕,手指疾挥,眨眼之间,三张处方已经开好。
何仙姑也不甘示弱,在段一指搁笔之时,她的三张处方出同时推至桌中央。
段一指与何仙姑同时道:“依顺序每方三剂,三三得九,九天之后,张大侠便可痊愈。”
张阳光得以段一指和何仙姑两位盖世神医,以中草药替他解毒疗伤,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段一指又道:“上午服我的药,下午服她的药。千万不要错乱了。”
“谢二位神医。”张阳晋听得大哥无碍,只须九日便可痊愈,急忙施礼致谢。
“哎,都是杨大侠的朋友,如同自家人一样,用不着客气。”段一指摆着手,斜转身受了张阳晋一礼。
他那神气就像是张阳光的救命恩人。
杨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张阳光终于无碍,他放下了心,但心情仍是十分沉重。
怪人和赤哈王爷为何找到无名谷来?
此来决非张阳晋和吕公良说的那么简单,只是想找张阳光试一试剑。
尽管张阳晋没说赤哈王爷找他的事,但他猜想他们一定是为他和鹅风堡而来。
他在考虑如何才能不连累无名谷。
何仙姑对正在摇头摆尾的段一指道:“段神医,你可知张大侠为什么掌所伤?”
段一指微微一怔:“为……为一种三味火毒所伤。”
何仙姑道:“我不是问什么火毒,而是问什么功夫,因为如果我们断定张大侠伤在哪一门功夫掌下,也许就能推断出那怪人是谁。”
“有理。”张阳晋道:“能掌伤我大哥的那个怪人究竟是谁?”
吕公良问道:“段神医,怪人使的是什么功夫?”
“嗯……”段一指支吾着,“是一种很邪的功夫。”
“什么功夫?”杨玉极想弄清楚怪人的身份,也忍不住地着问。
“你就快说吧。”张阳晋拱手道:“算我求你了。”
段一指涨红了脸,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连怪人如何使招打伤张阳光的情节都没听清楚,如何能说出怪人使的是什么功夫?
巫若兰瞪着眼走过来,伸手拎起段一指的耳朵,“你别逞能了,还是向救世观音虚心请教吧。”
“哎……”段一指踮着脚,高声求饶,“娘子手……下留情。”
“嫂嫂,开个玩笑,何必认真?”何仙姑开口劝解。
“哼!”巫若兰手指一拽,“饶了你这次,下次再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定叫你有受的。”
“谢夫人。”段一指笑着向巫若兰赔个不是,转脸朝何仙姑正色道:“请教救世观音大菩萨,那怪人使的究竟是什么功夫!”
何仙姑肃容道:“据张阳晋大侠所言情况,怪人掌心先发红点,后变成赤红掌,并有热风、气浪,同时,张阳光身上无有掌痕,脉中有三昧火毒中毒症状,内脏也有震伤迹象,因此,据我推测,这很可能是江湖上谣传的那种“三苍赤魔功。”
“三苍赤魔功?”段一指、张阳晋同时发出惊呼声。
“你能断定是三苍赤魔功?”吕公良问。
何仙姑想了想,点点头道:“我想应该是的,我曾在解三味火毒的草药本纲中,看到过这种功夫的名称。”
“不错。”段一指拍掌道:“我在大哥皇甫石英的自录医书中,也曾见到提及及过这种功夫,它伤人无外痕,内力可震碎人心脏,并能使人心脉中三味火毒。”
吕公良脸上罩起阴云。
何仙姑道:“怪人练此三苍赤魔功,功力尚只有七成左右。”
段一指接口道:“他如果功力练至十成,就是华陀再世,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张阳光大侠。”
“怪人会是谁?”张阳晋问。
吕公良目光盯着杨玉,沉缓地道:“三苍赤魔功是阴残门的禁功,怪人既然会三苍赤魔功,想必是阴残门的人。”
“阴残门?”张阳晋问。
“是的。”杨玉接口道:“若我猜得不错,他该是当年的玉面粉郎范天苍。”
“就是当年血劫百果园,奸因了廖氏母女的那个恶魔?”张阳晋想起了当年的恶魔玉面粉郎。
吕公良道:“我想也该不会错。当年范天苍每次出手之时都穿一件五色服,蒙一张彩色面布。和你遇到的怪人一模一样。”
杨玉担心地道:“这恶魔练成了三苍赤魔功,武林必将风波迭起。”
张阳晋道:“连我大哥都不是他的对手,江湖上谁能制住这恶魔?”
张阳光武功在武林中除杨玉之外,被誉为天下第一。
杨玉武功已废,张阳光已经落败,谁还能胜得过范天苍?
张阳晋的担心,实是有些道理。
吕公良看了杨玉一眼道:“还有一人能制得住这恶魔。”
“谁?”张阳晋问道。
吕公良沉缓地吐出三个字:“楚天琪。”
无名谷的人都知道吕天良顶替楚天琪一死之事。
屋内一片寂静。
杨玉颤声道:“他能……可靠?”
吕公良沉声道:“我信得过他。”
何仙姑道:“好啦,现在大家按方捡药,给张大侠煎药吧。”
段一指搓搓手道:“昨天你太保药方输我一着,今日算是两下扯平了。”
何仙姑抿唇一笑:“今天咱们在麻醉剂药方上再决一高下。”
“行!”段一指头一歪,“请。”
何仙姑迈步走向屋后坪院。
段一指向巫若兰鞠了一躬道:“公证人请。”话音一顿,复又低声道:“胳膊不向外拐,少时关照点。”
巫若兰无奈地摇摇头,对吕公良道:“药捡齐了,就叫我一声。”
巫若兰和段一指走出了里屋后门。
吕公良对张阳晋道:“我上山去采长虫草,你将药方交给齐大伯,这些药他全都有。”
“嗯。”张阳晋点点头。
吕公良走到外屋,抓起药锄,背起药篓。
杨玉跟着到外屋,想说什么话,但未说出口。
吕公良跨出屋外的左脚,顿在空中。
冷如灰出现在屋门禾坪中。
“冷大侠,你怎么才来?”吕公良左脚落地,含笑着说道:“何仙姑等得好心急,昨天又输了段一指一局。”
往日,冷如灰听到这话,必定会脸红,这次却不然,他唬着脸急步走到吕公良身前:
“出事了,青城、黄山、崆峒三派和英贤庄、太行武馆、天马镖局已在洪城青石门立下生死擂,准备……”
他目光触到了杨玉,话音猛然顿住。
杨玉装着没听见他的话,从外屋里走出来:“冷大侠,你来了。”
“杨大侠好。”冷如灰点点头,支吾着道:“有一个人要……要见你。”
吕公良道:“她来了?”
冷如灰瞧着杨玉:“嗯,她现在在山顶吕天良墓前。”
杨玉心弦蓦地一震:“谁要见我?”
冷如灰尚未回答,吕公良道:“你见到她,自然就知道了。”
难道是她来了?杨玉目芒一闪。
他已经猜到了九分。
冷如发道:“我陪杨大侠上山去见她。”
“不用了。”吕公良道:“我正要上山采药,顺便就送杨大侠上山。你进屋歇会儿,张阳晋、何仙姑他们都在里屋和后院。”
“好吧,有话回来再说。”冷如发急匆匆地进了屋门。
“杨大侠请。”吕公良耸了耸背篓。
杨玉深吸口气,跨步走出屋外。
两次登山,对一个习武人来说,这并不算一回事,但对一个体弱的病人却是十分困难。
登上山顶,杨玉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即使是这样,还亏吕公良扶了他好一大段山路。
道场的法令已经撤去,地上还洒落着杏黄纸的神符和香烛、冥纸的残骸。
山风劲吹,神符冥纸的灰屑,在风中打着旋儿。
一个女子身着青色衣裙,站立在吕天良墓前。
风托起她的衣襟,勾勒出她苗条健美的身姿。
不用她回头。
不用她开口。
他已猜到了她是谁。
他心中始终爱着的那个倩影。
“我等会来接你。”吕公良轻声说了一句,耸耸肩头走了。
杨玉连他的这一句话,也没有听到。
他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眼前浮动着在蜈蚣镇第一次见到她的彩轿,听到她的声音的情景。
良久,他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使他心魂为之震荡的声音:“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他颤声道。
她缓缓地转过身。
果然是宋艳红!
她粗衣布裙,脂粉不施,但依然天生风韵,清丽脱俗,更衬托出冰洁气质。
她虽然病体初复,却美貌如旧,丝毫不见出老,更透出成熟汝人的庄重高雅。
跟以前的她相比,几乎丝毫没变。
这是不可思议的事实,但却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他望着她,满脸是惊愕和兴奋。
他拘偻着身子,苍白着脸,喘着粗气,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十足的一个小老头。
没人能猜得出,他就是当年叱咤武林的飞竹神魔杨玉。
他跟以前的他相比,完全是两个陌生的人。
她望着他,满脸是温柔与同情。
“杨玉,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她叹息地道:“我真不知该怎样来报答你。”
“啸天,我……”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啸天?”她抿唇透出一丝苦笑,“你该叫我宋艳红才对。”
“不管叫你石啸天,还是叫你宋艳红,这都无所谓,最要紧的是你还活着,你又出现在我眼前,我又听到了你的声音,我就满足了。”
“其实,你不该为我付出这么多,瞧你中毒后的模样,真是个老头了。”
杨玉深吸口气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当年你为我放弃了一切,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我所做的,还不及你为我付出的万分之一”
宋艳红苦兮兮地一笑:“善恶终有报,那是我罪有应得,我不那么做,也许早就没这条命了。”
“艳红,你说这句话就没道理了。解散乐天行宫之事不说,你下吹药让我与凌云花……”杨玉猛然一阵咳嗽,身子摇晃,站立不稳。
“你怎么啦?”宋艳红急步赶过来扶住杨玉,捉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冷得吓人。
杨玉苍白的脸上泛过一层红绯,急忙收回手:“我没事。”
宋艳红捉过他的手,把住手脉,半是凄怆,半是感叹:“你还害羞?我们都是老人了,我们的青春已经不再,那个如醉如痴的年代已经不再,别动,我替你把把脉。”
接触的刹那,杨玉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外,但他随即镇定下来,默然抬头,仰望天空。
天空,滤出一丝丝阳光的金线。
天际,飘浮着几朵锦帛般的白云。
将来会怎样?
他关心的是鹅风堡,而不是自己。
半晌,宋艳红松开手指,轻吁口气道:“你体内余毒都已排尽,只是体质太差,须要好好休息调理。”
杨玉道:“段一指和何仙姑早已说过我没事的。”
宋艳红浅笑道:“我倒忘了,还有两位神医在此,班门弄斧,休要见笑。”
杨玉沉吟片刻道:“天良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宋艳红点点头。
杨玉望着吕天良坟前刚烧过的香烛和冥纸,“你是专程来看天良的?”
宋艳红沉思俄顷,深情地道:“我既来看他,也来看你。”
杨玉轻叹一声道:“你是来告你我,什么时候在白鹤庵出家?”
吕天良曾经告诉杨玉,宋艳红决定病好之后,就在白鹤庵出家。
宋艳红沉声道:“原来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改变主意了。”
“改变主意?”杨玉眼中闪过一道光亮,“你不准备出家了?”
宋艳红明亮的眸子盯着他:“是的。”
“这太好了。”杨玉声调陡地提高,复又低下,“你打算去哪儿?”
宋艳红眸子里闪着火光:“我打算以后与你在一起。”
“什么?”杨玉瞪圆了一双惊恐的眼睛:“不……不行,你为什么要如此选择?”
她毫不犹豫地道:“因为你需要人照顾。”
杨玉退后两步,肃容道:“我不需要人照顾。”
她沉静地道:“你用不着骗我,你的确需要人照顾。”
“你是因为同情我,才改变出家的主意?”他沉着脸问。
她想了想道:“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我不需要你同情,也不需要你报答我什么。”他低沉地道:“我只希望你自己能按自己的愿望生活。”
她瞪着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当年琪儿说得对,我们是早该作出选择了,难道你认为我的选择不对?”
“可是我……现在这模样,怎能配得上你?”他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
他的话一半是忧虑,一半是推诿。
他当然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却又不愿连累她。
这是个善良人的矛盾。
宋艳红瞧着他,眼里一片温柔,就像当年热恋时一样真挚:“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爱上的男人,无论你什么模样,我都会永远地爱你。”
“艳红。”杨玉胸中腾起一股热浪。
宋艳红放低声,甜蜜地道:“当年你揭开我面纱之后,我便知道我一辈子永远都属于你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
她之所以现在说这句真心话,是因为她知道他现在需要她的关心和爱,如果不是这样,他就坚持不了多久。
“我……可是我……”杨玉虽为男子汉,在男女私情上却极难作出最后的选择。
他不是薄情,也不是三心二意。他之错,就是错在过多地为对方着想。
她定定地看着他:“如果你不爱我,不愿意接受我,我就回白鹤庵出家。”
“我……”他仍在支吾。
“你还不愿作出选择?”
“不是的,我只是想……”
她截住他的话:“你只是想不愿连累我,对不对?”
他被她说中心思,无言以对。
她叹口气,瞧着他继续道:“你如果这么想,就是不信任我。其实,你应该是信任我的。”
他抬头向天,不敢正视她的眼光。
他咬住了嘴唇,她的话像刀一样刺痛着他的心。
终于,他抿着嘴唇道:“我对你的感情,你是知道的,我只是在担心鹅风堡,所以……”
她打断他的话,问道:“鹅风堡出事了吗?”
“不知道。”杨玉摇摇头,“但刚才张阳光在谷口被一个怪人打伤了。”
“一个怪人?”
“据分析,那人是阴残门的范天苍。”
“玉面粉郎范天苍?”宋艳红面色微变,“阴残门若复出江湖,江湖一定会有血光之灾。”
“据我估计,范天苍是为我来的。”杨玉沉声道。
“他为什么要找你?”宋艳红凝眉道。
“我想是为了鹅风堡。”
“鹅风堡有琪儿在,不会有事的。”
杨玉忧郁地道:“我担心的是琪儿的定力不够。”
宋艳红安慰道:“我想不会,听冷大侠路上说起,凌天雄在鹅风堡的武林调解会上,态度十分坚定,退出江湖,不管江湖之事。”
冷如灰尚且不知吕天良替死楚天琪的事。
杨玉仍担心地说:“我唯恐琪儿心中厉气未灭,一心想为丁香公主和丐帮报仇,万一被阴残门利用,后果就不堪设想。”
宋艳红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你也不愿连累无名谷,你我不如悄悄出谷,去鹅风堡找琪儿,你看如何?”
杨玉道:“这办法倒好,只是我……”
“有我照顾你,咱们一路慢慢行走,不会有事。”
“又要连累你了。”
“你这是说什么话?到了鹅风堡,咱们先去祭奠凌云花再……”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在咱们到达鹅风堡之前,琪儿千万不要出事。”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有些信不过琪儿,他从小在南天秘官中长大,杀心过重,这次又受如此打击,恐怕他控制不住自己。”
“我相信他,他本性善良,毕竟是你的亲生儿子。”
“……”
杨玉与宋艳红悄悄下山,然后假用吕公良的名义,请谷中人引出谷口,离开了无名谷。
杨玉与宋艳红私奔的消息,震惊了无名谷。
这对老情人居然干出这种荒唐事?
他俩都丧失了武功,而且杨玉病体尚未康复,在这风云乍变的江湖中必定是凶多吉少。
吕公良、张阳晋、冷如灰勿匆离开无名谷,四处寻找杨玉和宋艳红,并向少林五大师和武当石慧道长及云玄道长和天一禅师等人,发柬求救。
杨玉和宋艳红悄然离走,本是为了不想连累无名谷,结果适得其反。
无名谷无意之中也卷入了江湖漩涡。
杨玉和宋艳红希望鹅风堡不要出事,两人一路上不停地为楚天琪祷告。然而,事与愿违。
鹅风堡连续发生了两桩触目惊心的血案。
楚天琪像冲出木柙的猛兽,咆哮了。
杨玉和宋艳红能否制止胡玉凤的阴谋?
楚天琪是否坠入胡玉凤的圈套?
销魂神功,能否抵挡得住三苍赤魔功?
四十一、三苍赤魔功
鹅风堡庄园。
胡玉凤卧房。
灯光闪烁,烛影摇红。
小桌上烫着一壶酒,摆着两只酒盅,一碟花生米,一碟青皮豆。
胡玉凤和陈青志对面而坐。
胡玉凤满面带笑,伸出玉笋般的手指拎起酒壶,敬了两盅酒。
陈青志冷峻着脸道:“你就是叫我来喝酒的?”
胡玉凤微翘上唇,笑道:“不错。”
陈青志板着面孔:“为什么要请我喝酒?”
“因为……”胡玉凤故意顿了顿道:“谢谢你没在庄主面前,提及那个男人的事。”
陈青志轻“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仔细想过了,那人既然是你的相好,他就不会陷害鹅风堡,他没陷害鹅风堡,奇*|*书^|^网他就不会是假冒李冰心的人,所以这事也就算了。”
“你真好。”胡王凤这三个字说得又腻又甜。
她心中却在想:骗人的鬼话!他既然这么说,心中必有戒备,不管他是否向楚天琪说明,一定得要尽快地除却这个危险的敌人。
陈青志道:“凤嫂不必夸我,都是鹤凤堡人,自然应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说得好。”胡玉凤抿唇浅笑,递过一个秋波,“说实话,我真正喜欢的人还是陈管事。”
陈青志霍地站起身:“告辞。”
“哎,”胡玉凤急忙站起,伸出玉臂,“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喝一杯再走?”
她眼光真挚诚恳,动作优美自然,毫无娇柔造作之态,实是叫人盛情难却。
世上没有男人能拒绝她这一邀请。
陈青志犹豫了一下,毅然道:“好,恭敬不如从命。”
“请。”胡玉凤拂动衣袖,一股幽香从袖内透出。
两人复又落座。
胡玉凤双手端起酒盅送到陈青志胸前,一双星光闪烁的明眸盯着他:“我敬你一杯,谢谢你的照顾。”
陈青志接过酒盅,并没有饮,却将酒盅压在五指下。
胡玉凤娇嗔道:“你为什么不喝?”
陈青志沉缓道:“不敢暄宾夺主,你先请。”
胡玉凤“噗”地一笑,笑声象珠落银盘一样动听:“你怕酒中有毒?”
陈青志沉着脸,未置可否。
“你这个大傻瓜,我喜欢你,怎会害你?”胡玉凤双手捧起酒盅一饮而尽。
陈青志浓眉闪过一个细微的皱眉。
“怎么样?”胡玉凤高举起空已见底的酒盅。
她衣袖滑落,露出滑腻如玉的手臂,微挺的胸脯上|乳的峰高耸,再加上迷人的笑靥和燃着火焰的眸子,实在动人心魄。
陈青志端起酒盅:“干!”
随着话音出口,空酒盅已高高举起。
胡玉凤又伸手拎起酒盅。
陈青志伸出手臂:“你还要喝么?”
胡玉凤眯起秀眼:“难道你不回敬我一盅?来而不往非利也。我想陈管事该不会是不知礼的男人。”
陈青志缩回手:“行,我就回敬你一盅。”
“对,这才算是男子汉大大夫。”胡玉凤笑着将酒盅斟满。
陈青志端起酒盅:“凤嫂,我敬你一盅。”
胡玉风捧起酒盅,用力地在陈青志酒盅上一碰:“请。”
又有一股幽香钻入陈青志鼻孔。
胡玉凤饮完酒,身体前倾,两眼直盯着陈青志。
陈青志身子晃了晃,使劲地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醉意。
“一事不过三,三碗不过岗。”胡玉凤似已沉醉道:“咱们再喝一盅。”
“我……不行了。”陈青志道:“我不善喝酒,要……醉了……”
胡玉凤哪有心思陪陈青志喝酒?
小小两盅酒,即算是药酒,又岂能板倒李子阳的关门弟子?
两人都在演戏。
胡玉凤在等她袖内发出的迷香毒,在陈青志身上发作。
陈青志在等她落入自己的圈套。
第三盅酒下肚。
陈青志歪斜在小桌椅中。
胡玉凤嘿嘿一声冷笑,走到陈青志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陈管事,你喝醉了。”
“我……我没醉,再……来一盅……”陈青志有气无力地晃着头道。
“咱们到外面去走走。”胡玉凤伸手挟住他的手臂,“透透风,你会觉得很舒服的。”
“很舒服?好……好,就去透……透凤。”陈青志咕噜着站起身来,环臂将她搂住。
她眉头一坡,随即绽出一丝冷笑。
男人都是猫,猫儿见鱼就馋。
她是专钓猫儿的鱼,无论白猫黑猫,都逃不过她的钩儿。
她扶着陈青志走向后庄院门。
院内的巡丁已让她打发走了,这对她来说是小事一桩。
夜空暗淡,星月被深深地掩在云层里。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正是杀人的好时机。
她搀扶着陈青志走上了山坳坡坪。
她松开手,猛一收肩,象泥鳅似地从陈青志手臂中滑出。
陈青志失去了依靠,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她拎起袖内的两片树叶,送到嘴边。
未等她将叶儿吹响,一阵劲风刮过,一点黑影从林中飞掠而来。
眨眼之间,王秋华已现身在胡玉凤的身前。
“怎么样?”王秋华问。
胡玉凤手朝地上的陈青志一指:“这还要问?”
王秋华阴冷的目光投到陈青志身上:“他真中了道儿?”
胡玉凤噘起嘴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既然是这样,你就不必要我动手。”
王秋华目光闪了闪道:“对不起,是我不好,请你原谅。”
胡玉凤嫣然一笑,投身到他的怀中:“华哥,我好想你。”
王秋华冷冷地推开她:“咱们先办正经事。”
黑暗中闪过一道冷森耀眼的光芒。金蛇软剑已经出鞘。
王秋华冷声道:“陈青志,我本不想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你,我知道,这种手段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为了我们统一武林的大事,我不能不这么做。”
胡玉凤一旁道:“弦上之箭不能不发。陈省事,你到丰都城,可不要怨我们。”
王秋华一剑刺向陈青志喉节。
胡玉凤扭过脸,在听剑刃刺透喉节的声响。
“当!”手指弹在剑身上的脆响。
“嘭!”掌拍在胸脯上的闷响声。
这是怎么回事?胡玉凤还未反应过来、右胁下受到重重的一点,刹时萎顿在地。
陈青志左手指弹开刺向喉节的金蛇软剑,右手蓄发已久的掌力出其不意地拍在王秋华胸脯上。
随即,他弹身跃到胡玉凤右侧,出指将她点倒。
这一弹、一掌、一指三个动作,一气哈成,只在闪念之间都已完成。
王秋华意外地吃了一掌,跃退数丈,好不容易才站住脚跟。
这一掌挨得不轻。
他只觉得胸口炸痛,呼吸受阻,一股鲜血涌上了口腔。
“你……原来没有中毒?”他强忍着伤痛,一吞下血水,沉声发问。
“没中毒,我早已料到胡玉凤会来这一手,凭他那袖内的幻觉香粉,想迷倒我陈青志,还办不到。”陈青志脸色铁青地回答。
“你也会演戏?”胡玉凤瞪圆了凤眼,显然是很不服气。
她没想到,她会栽倒在陈青志的手中。
“无可奈何,只好强演这出戏。”陈青志走到坪旁的一块石头旁,脚在石头下一挑,一柄钢刀弹跃空中。
“原来你早有准备。”胡玉凤神情沮丧已极。
陈青志接刀在手:“王秋华,随我去见庄主吧。”
王秋华咬紧了牙:“李子阳的弟子,也学会了做这种暗箭伤人的事。”
陈青志冷冷地道:“我本不想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你,尽管我知道,这对你并不是什么不公平的事。但是,正如你所说,为了顾全大局,我不能不这么做。”
王秋华闭紧嘴,扬起了手中的剑。
自已一切都已做在前头,还有什么话好说?
“看剑!”王秋华一声厉喝,软剑勾起一团炫目的剑花。
剑花并未洒向陈青志,而是指向坡旁黑黝黝的树林。
这是一招“金蝉脱壳”之计。
王秋华要逃。
“哪里走?”陈青志喝声出口,人已扑向林旁。
两条人影刹时撞到一起。
坡坪上门起刀光剑影的冷焰,响起震耳的金铁交鸣声。
胡玉凤睁大了眼,望着滚动的光流,喊不出话来。
陈青志和王秋华闪掠在生死一线的冷焰激流里,分不清是谁的身影。
“当!”一声震响,一道电芒射向空中。
王秋华赤空着手,往后疾退。
胡玉凤睁圆的眼里充满了恐惧。
陈青志手中钢刀斜举,站立林旁。
空中电芒急落射下。
陈青志手中钢刀一横。
一声锤铁的敲响,金蛇软剑进出一团火花后,带着尖啸飞向林中。
“冬!”金蛇软剑钉入一颗大树干,深及半尺,剑身轰呜震响。
王秋华站立坪中,眼中闪着忿忿的毒焰瞧着胡玉凤。
后面是鹅凤堡,不能退。
前面有陈青志,不能进。
风头又不顺,不能施毒。
他已成了陈青志的瓮中之鳖。
全是这个臭女人坏了大事!
他牙齿咬得格崩地响。
如果他没有受伤,和陈青志拼搏,鹿死谁手,尚难预料。现在他身带掌伤,已断然不是陈青志的对手。
陈青志偷袭得手,预定计划成功,他只是因为要活擒王秋华,所以才没有杀他。
王秋华定定地看着陈青志,暗中凝集起涣散的功力。
不成功,则成仁!
他不甘受辱,决心只要陈青志一出手,他就嚼舌自尽。
“束手就擒吧。”陈青志沉声道。
王秋华没有回答。
“看刀!”陈青志出手了,刀背向外。
“啊!”胡玉凤发出一声惊呼。
“刀下留人。”一声高呼,震人耳膜。
陈青志一怔,凝住了手中的刀。
王秋华眼中闪过一道耀目的光亮。
胡玉凤又发出一声惊叫。
身穿五色彩衣,头罩彩色蒙面巾的范天苍出现在山拗坪中。
“阁下是谁?”陈青志厉声发问。
“老夫胡涂涂。”范天苍答道。
“胡涂涂?”陈青志皱了皱眉头,“阁下想干什么?”
范天苍道:“请陈管事行个方便,放这小子一马。”
陈青志瞪圆了眼:“你怎么知道我是陈管事?”
范天苍道:“鹅风堡的陈管事、名扬天下,威震武林,谁人不知。”
“不敢当。”陈青志道:“请问阁下为何要Сhā手此事?”
范天苍道:“请问陈管事肯不肯放过这小子?”
陈青志肃客道:“请阁下先回答我的问题。”
范天苍半闭起眼:“你一定要问?”
“是的。”无价可还的回答。
“因为这小子是我的门下。”毫不隐瞒的回答。
陈青志眉毛一挑:“你是阴残门玉面粉郎范天苍?”
“好见识。”范天苍道:“老夫正是范天苍。”
陈青志沉声道:“你还象当年那样,每次做恶事时都蒙着面孔?”
“这一次你可猜错了。”范天苍呵呵一笑道:“我现在做恶事已用不着蒙面了,今天蒙着面是因为怕吓着了你。”
玉面粉郎是恶魔中有名的美男子,怎会吓着自己?
陈青志定定地看着他,不知其意。
范天苍抬手缓缓摘去彩色蒙面巾。
看到那张长满脓包的怪脸,陈青志差一点叫嚷出声。
“没吓着你吧?”范天在柔声道。
陈青志深吸了口气:“你想怎么样?”
范天苍道:“我已经说过了,请你放我门下一马。”
陈青志道:“叫我放了王秋华?”
“你们已经认识了?这很好。”范天苍道:“怎么样,行还是不行?”
陈青志故意想了想道:“放了他,我能有什么好处?”
他知道和范天苍的搏斗,已无法避免,但仍在争取机会。
他是个有经验的江湖老手。
范天苍道:“你放了他,我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
“行,我答应。”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口应允。
实际上,他答应与不答应都是一码事,因为他要带走王秋华,首先就得和范天苍交手。
范天苍朝王秋华摆摆手:“你们先退出坪外。”
王秋华走到胡玉凤身旁,替她解开|茓道,两人退至坪外树林旁。
“你怎么样?”胡玉凤轻声问。
王秋华紧闭着嘴,凝视着坪中,没有吭声。
胡玉凤无声地叹口气,心中一片冰凉。
陈青志脸色凝重,钢刀斜扬空中:“玉面粉郎,出手吧。”
范天苍双掌平推,掌心亮起红点,坡上刮过热风滚浪。
陈青志沉声道:“你练成了冥功大法中的赤血掌?”
“不是赤血掌,这是三苍赤魔神功。”范天苍说着,变红的双掌猛然拍出。
陈青志一声沉吼,右刀左掌,奋力迎击。
摧山毁石的一击,惊天动地。
陈青志单膝跪地,右手钢刀撑着地面,怒目瞪着范天苍。
范天苍五彩衣袍轻轻一抖,双掌缓缓收回,用几分得意的口气说道:“天下第一快剑张阳光都不是老夫的对手,何况你陈青志?你还是认输吧。”
陈青志咬着牙:“你这恶魔……”
他身子缓缓倒下,最后一挺身,歪倒一旁,已然断气。
陈青志武功虽高,却终不是三苍赤魔功的对手。
范天苍跨步走到陈青志身旁,缩鼻一声冷哼。
王秋华和胡玉凤从林旁奔来。
“弟子王秋华、胡玉凤叩见门主。”两人双双跪地施礼。
范天苍冷森着脸:“起来。”
“谢门主。”两人起身,低头垂手而立。
范天苍冷电似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缓声道:“真没有用。”
“属下该死。”王秋华赶紧又跪倒在地,俯首道:“属下办事不力,险些失手,请门主处罚。”
胡玉凤低着头,没出声。
范天苍冷声道:“若不是我从无名谷急速赶来,你不就完了?”
“谢门主救命之恩。”王秋华顿首道。
“哼!”范天苍冷哼一声道:“连一个陈青志也对付不了,如何能对付楚天琪?”
“属下无能……”
“此事到此为止,以后可得小心。”范天苍摆摆手,吩咐王秋华站起来。
“谢门主宽有大量,弟子为门主粉身碎骨,万死不辞。”王秋华信誓旦旦。
范天苍沉声道:“你伤势怎样?”
“不碍……”
“事”字还来出口,王秋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范天苍脓包肉一阵抖动,眼中光芒闪而复敛,他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递给王秋华:“这是碧莲血露丸,治内伤极为灵应,你将它服下。”
“谢门主赐药。”王秋华将药丸纳人口中,仰脖晃晃头,以唾沫吞咽下去。
范天苍目光转向胡玉凤:“你为什么不抬头看我?怕我这张丑脸吓着了你?”
“属下不敢。”胡玉凤抬起头来,一双闪亮的眸子盯着眼前的丑八怪。
她的确很厌恶这张丑脸,一见到它。她便感到心悸和恶心。
然而,她的眸光里却充满着热烈的光焰和无限的温柔。
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手段。
“属下?”范天苍走近她的身旁,伸手捏住她白嫩的脸腮,“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妻子,你该叫我夫君才对。”
“夫君。”胡玉凤娇滴滴地呼唤一声,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哈哈哈哈。”范天苍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她感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鼻而入,使她胃水象海浪翻腾。
她象被巨蟒缠住,胸、腰一阵阵紧痛,心口堵得发慌,几乎要窒息而死。
她扭动着手腕,想摸出袖内暗藏的牛芒金针射管,将管内的金针全部射入“夫君”的背|茓中。
忍耐已到极限,她几乎就要动手!
蓦地,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她瞪着眼大口地喘着气。
范天苍鼓着怪眼,搓着手道:“我很想与你亲热亲热,可惜我现在动力还不到火候,不能亲近女色,待日后功成,成其霸业之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胡玉凤心有余悸,微微颤声道:“谢夫君对奴家的……关心。”
范天苍眼皮一眯,阴侧恻地道:“你刚才是不是很想从背后射我一管牛芒金针?”
胡玉凤脸上掠过一抹阴云,忙掩饰道:“瞧你胡说些什么?我还不愿当寡妇呢。”
“这就好。”范天苍冷森地道:“你刚才若真想那么做,结果将不是你当寡妇,而是我要另选夫人了。”
胡玉凤头额渗出一层冷汗,嘴里却笑道:“我怎么敢?再说,你也一定会不得杀我,你还有许多事要我卖命,对不对?”
女人凭魅力和一句调笑,往往就能改变男人的主意。
她不仅有这种魅力,还能及时地掌握住使男人改变主意的机会。
范天苍凝视她片刻道:“对,你说得很对。在我大功尚未告成之前,我的确还有很多卖命的事要你去做,大功告成之后,我又少不了你相伴,所以你将永远是我的人。”
胡玉凤暗吐口气,抿唇一笑,投去一个勾魂的媚眼。
范天苍转脸对侍立在旁边,一直没动丝毫的王秋华道:“依原计划行事。”
“遵命。”王秋华躬身道。
范天苍瞧着地上陈青志的尸体道:“你认为楚天琪会因陈青志的死,而卷入江湖纠纷之中吗?”
王秋华想了想道:“陈青志是鹅风堡二十多年的管事,鹅风堡的人听到青城、崆峒、黄山三派联手杀了陈青志,一定会要为陈青志报仇,楚天琪恐怕想不卷入,也由不了他。”
“嗯。”范天苍点点头,复又问胡玉凤,“你说楚天琪会怎样?”
胡玉凤未加思索便说道:“楚天琪此人武功极高,定力极强,是个心坚如铁的冷血杀手,且又有李冰心四人在鹅风堡辅助,倘若他决心不介人江湖纷争,陈青志之死也决挑不动他。”
“哦。”范天苍目光如同刀刃刺向胡玉凤,“你很了解他?”
胡玉凤无畏地迎视着他:“可以这么说。”
她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一下子就抓住了范天苍的弱点。
范天苍担心楚天琪与他为敌,担心三苍赤魔功胜不过消魂神功。
范天苍道:“你说说看,楚天琪为什么不肯卷入江湖纷争?难道他真不想为丁香公主和娘报仇了?”
胡玉凤缓声道:“他有所顾忌。”
范天苍眼中闪着困惑的光:“有所顾忌?”
胡玉凤道:“不错。因为杨红玉在鹅风堡。”
范天苍冷声道:“就为这个原因?”
胡玉凤反问道:“你忘了杨红玉曾是楚天琪的妻子?”
“确是如此。”范天苍眯起眼,自以为是地道:“男人不能没有女人。丁香公主死了,吕天良也死了,楚天琪当然就会想到杨红玉了。”
王秋华低声道:“他们还有个儿子叫吕怀玉。”
胡玉凤脸色微变,想要阻止王秋华已来不及了。
“还有个儿子?很好。”范天苍嘿嘿一笑道:“若这次还挑不动鹅风堡,就杀了杨红玉呣子,看楚天琪卷不卷入江湖纷争?”
“夫君,这件事千万要小心,万万不可草率行事,若让楚天琪发现是咱阴残门所为,后果不堪设想。”胡玉凤小心地警告范天苍。
范天苍鼓大眼道:“你这话算是警告?”
王秋华一旁替胡玉凤答道:“门主可曾想过,若楚天琪与门主作对,门主能否统一武林,完成霸业?”
胡玉凤道:“如果门主自信三苍赤魔功能胜得过消魂神功,我立即退出鹅风堡。”
范天苍沉吟不语。
阴残门若不利用鹅风堡的力量,决不能鹰飞万里。
三苍赤魔功若遇消魂神功对抗,决不能纵横天下。
他咧嘴呵呵一笑:“风妹,你有什么好主意?”
论心计、他不是妻子的对手。
胡玉凤道:“若这次楚天琪仍无动于衷,我们就设法赶走杨红玉,然后再见机行事。”
她心中早已有计划。
阴残门的真正门主应该是她,而不是范天苍。
范天苍疑惑地瞧着她:“你有法子赶走杨红玉?”
“我有一计……”胡玉凤低声说出她的计划,“现在陈青志已死,没人能识破此计。”
“好,就照你主意办。”范天苍道:“三天后,我将闭关练最后三成功力,帮中一切事务全由你俩管理。”
“遵命。”王秋华和胡玉凤同时拱手领命。
范天苍盯着胡玉凤冷森森地道:“你不要忘了楚天琪是你仇人,你的大仇还未报。”
胡玉凤眼中闪过一抹耀眼的毒焰,咬牙道:“我知道,我就是为这个原因才嫁给你的。”
“哈哈哈哈。”范天苍一阵狂笑中,彩袍旋起劲风,身如流星,消逝在丛林黑暗里。
“华哥。”胡玉凤颤身倒入王秋华怀中。
王秋华环臂搂着她,仰面望着昏昧的夜空。
此刻,他的心境与夜空一样昏暗迷茫。
良久,他咬牙道:“我一定要宰了这个恶魔。”
胡玉凤道:“我看他似乎对你存有戒心,一旦他功成之后,第一个要杀的人,恐怕就是你,不如咱们……”
“不行。”他堵住他的话,“我答应过他,要帮他夺到武林盟主宝座,以报答他对我的养育之恩。”
她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他:“恐怕是你自己想这武林盟主之位吧?”
“不错。”他供认不讳,“凡是武林中人,谁不梦寐以求这个宝座?”
她眼中噙着泪水:“你不爱我了?”
他低头看着她:“我爱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废人,我将永远爱你。”
“华哥。”她淌着泪,贴紧了他的胸膛。
“但是,我不愿自己默默无闻一生。”他双目中闪出熠熠光亮,“只要有生命,就要发出火花,我一定要成为武林的霸主,就象江湖一流杀手不惜生命,也要完成自己的买卖一样。”
她胸中的火焰顿时熄灭,周身象有股寒流袭过。
他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仍兴奋地说道:“你我替他夺下武林,然后杀了他,武林就是我们的天下。我是武林盟主,你是盟主夫人,上可与朝廷分庭抗礼,下可号令九派十三帮三十六洞……”
她打断他的话:“你能杀得了他?”
“能。”他充满了信心。
她惊诧地问:“你在练三贞童子功?”话刚说完,她又摇摇头。
三贞童子功别说是秘笈早已失传,就是真有秘笈,王秋华也无法练,他早已不是贞童了,而且听师祖说练这功须要三位奇才贞童才行。
王秋华俯下身,低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在请人制一种暗器,制成之后,就能置那老怪物于死地。”
胡玉凤惊讶地道:“有什么暗器比牛芒金针还要厉害?”
王秋华沉声道:“这种暗器比牛芒金针要厉害十倍,甚至百倍,到时候他决逃不出我手心。”
胡玉凤胆怯怯地靠着他的身体。
突然她觉得他很不踏实,很不可靠。
她禁不住打了个冷噤。
他觉察到了她的颤栗,更搂紧了她道:“我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你会出卖我。”
“不会的!”她叫嚷出声,“我怎么会出卖你?难道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奇*书*网.整*理*提*供)
他拍着她的肩膀:“我只不过是说出我心中的恐惧而已,我知道你是不会那么做的。”
“那是什么暗器?”她颤声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神秘地笑笑。
忽然,他身子一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血溅了她一身一脸。
“你怎么啦?”她扶住他,急声问道:“他的碧莲血露丸不管用?”
他抿着嘴,从袖口里拎出一颗药丸,浅然一笑。
“你没服药丸?”她眸光闪烁。
“谁知道这药丸是什么鬼东西?”他手一挥,药丸在空中划道弧线,坠落入丛林中。
她凝视着丛林道:“你说的没错,也许这药丸和我当年喂给他吃的饭菜一样,同样是有毒之物。”
他抬手抹去嘴边的鲜血,冷声道:“他要想制住我,没这么容易。”
她扭身握住他的手:“现在十大门派和十三帮中都已有人被我们控制,只要我们再能控制住鹅风堡的楚天琪,整个武林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他轻轻推开她:“咱们开始办正事吧。”
“你的伤怎么样?”她关切地问。
“不要紧,只要调息两三天就没事了。”他深吸了口气,迈步走向陈青志。
陈青志仰面向天,面色惨白如纸,手中的钢刀裂为两截,一双已失去了光泽的眼睛,呆呆地瞪着夜空。
王秋华咬咬牙,伸掌在陈青志左胸上用力地按了按,然后松开手掌,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
胡玉凤接过小包,抖出一丝药末小心地洒在陈青志左胸上,刹时,一个黑色的毒砂掌印赫然显现。
王秋华低声道:“这是崆峒派的黑砂掌。”
王秋华又取出一枚淬毒的钢钉,按入陈青志的右肩头:“这是青城派的独门暗器月夜追魂钉。”
胡玉凤道:“现在就只差黄山派的沧桑剑了。”
王秋华指着丛林道:“请凤妹去取回我的金蛇软剑。”
空中乌云翻滚,一层又盖上一层。
乌漆的夜空,充满了罪恶和恐怖。
四十二、计逐杨红玉
鹅风堡笼罩着阴云。
陈青志被青城、崆峒、黄山三派联手杀死,抛尸后庄。
无疑,这是对鹅风堡的血腥挑衅。
是可忍,孰不可忍!
鹅风堡内一片愤怒之声。
李冰心、李灵琪、胡空净、李空泽四大头领也按奈不住向楚天琪请战。
然而,楚天琪向庄内发布命令,任何人不得寻仇闹事,违令者逐出鹅风堡。
三天后,陈青志被葬在后山坳凌云龙和“楚天琪”的墓旁。
这是楚天琪和鹅风堡对这位功劳卓著,忠心耿耿的总管,表示的敬意和悼念。
葬礼十分隆重,一些门派代表和陈青志的生前好友,不请而至。
楚天琪在葬礼上再次郑重宣布,鹅风堡决不卷入江湖纷争。青城、崆峒、黄山三派杀害陈青志一事,并无真凭实证,即使是三派所为也是事出有因,鹅风堡决定不予追究。
有人说,凌天雄是个窝囊废。
有人说,鹅风堡现在已是个软蛋,已没有力量与任何人抗衡。
有人说,凌天雄能伸能屈是个真正的英雄。
有人说,鹅风堡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江湖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唯有楚天琪心中有数。
陈青志并非青城、崆峒、黄山三派所杀,他是被一种古怪的掌震碎心脉而死,且有中毒症状。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功,但可以断定这是一种很厉害的邪门毒掌。
杀陈青志的人究竟是谁?他不清楚。
但,他认定此人一定与胡玉凤有关。
他很想查明此人是谁,却又不愿给鹅风堡惹事。
他要保护杨红玉、怀玉儿和鹅风堡所有的人。
因此他比任何人都要焦虑,要痛苦。
楚天琪从凌志云卧房中走出来。
他面色忧悒,心事重重。
这位老庄主近日来病情加重,连手臂都无法伸直,整日里神志昏迷地嘀咕着凌云花的名字。
为了让这位灯枯油尽的老庄主能多活一些日子,他没将凌云花死的消息告诉他。然而,冥冥间的灵感,他觉得他已经知道了凌云花的死讯。
一种负罪的责任感,使他忧郁的心情更加沉重。
“凌庄主。”胡玉凤从身后追上来。
楚天琪停住脚步,但没说话。
他一直没有想好对付这个女人的办法。
“前庄庄丁头目刘国泰和宋吉卿等人又在大发牢骚,他们说庄主……”胡玉凤凑近身来低声禀告。
楚天琪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他们怎么说我不在乎,但只要他们敢有犯规行为,我就立即将他们赶出鹅风堡。”
“你真会这么做?”她睁大秀目挑衅似地问。
楚天琪沉声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尽可以试一试。”
她故作媚态道:“你连我也舍得赶出鹅风堡?”
他淡然一笑:“你认为你对我很重要吗?”
她眼送秋波:“我对你重不重要,我不知道,但你对我却是十分重要。”
“是吗?”他在思索对策。
她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我爱你,胜过爱自已的性命!”
他明白这是她的要命的秀惑,但他却不敢正视她燃烧着火焰的眸子。
他将头扭向一旁:“谢谢你,可现在我没有这个兴趣。”
他说完话,便迈开大步走了。
他福至心灵,突然脑际灵光一闪,闪过一个念头,于是,他也给她留下了一个致命的秀惑。
胡玉凤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
现在没有兴趣,以后呢?
她胸中陡地腾起一股灼炽的烈火。
一种惊悸的令人兴奋的晕眩,猛烈地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好久没有过这种兴奋了。
一种久违的快意透遍了她全身。
她咬紧了牙关,脸色涨得通红。
糟!难道自己真爱上他了?
“不……”她喃喃自语道:“他是我的仇人,我……怎会爱上他?我爱的是华哥……”
她一边说着,一边奔向后庄院。
在月牙花门前,她顿住脚步。
她眼中喷着团团烈火。
楚天琪隐身在一簇花树后,默然地望着院坪。
院坪中站着杨红玉。
杨红玉身旁站着吴妈。
二十多天前,杨红玉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是吕天良的儿子,楚天琪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吕怀良。
他取“怀良”二字,与当年吕天良给他的儿子取“怀玉”二字一样,是表示怀念吕天良的意思。
楚天琪望着杨红玉,想起了为自己而死的吕天良,心中充满了伤感,禁不住身于微微一抖。
这个细微的动作,在胡玉凤胸中掀起了十二级巨浪。
楚天琪还爱着杨红玉!
吴妈的声音传来:“少夫人,外面风大,你还未满月,还是回房去吧。”
杨红玉随着吴妈转身离开了院坪。
楚天琪从花树后走出,凝视杨红玉离去的方向片刻后,才走向小阁楼禁院。
胡王凤咬紧着嘴唇,恨声道:“杨红玉,我一定要赶走你,马上赶走你!”
此刻,她心中充满的不是仇恨,而是女人的妒火。
她不知不觉之中,已坠入了作茧自缚的情网。
杨红玉满月已经三天。
一勾冷月挂上中天。
清辉滤过窗户,照在吕怀良的小脸上。
杨红玉望着吕怀良的小脸,脸上透出一丝笑意。
她真幸运,已有两个儿子。
吕怀玉是楚天琪的儿子。
吕怀良是吕天良的儿子。
对这个结果,她很满意。
然而,她却很苦恼。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还留在鹅风堡。
她觉得楚天琪变了,变得令她几乎感到他是个陌生人。
他戴着一张人皮假面具,整日里冷冰着脸,使人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听到庄丁私下议论他许多事,有称赞,有埋怨,也有嘲笑。
她感到有些不安,觉得自己留在鹅风堡是多余的。
但,她又觉得自已不能离开鹅风堡。
爹爹陈思立曾三次派人到鹅风堡来接她,希望她能原谅他,跟他去京城享福,她没有答应。
她为娘和自己的命运痛心,一直不肯原谅爹爹。
如果她要走,她将去无名谷。
她希望能过安宁的日子。
她希望儿子不再卷入血腥江湖。
她很佩服楚天琪不卷入江湖的决心,但她知道如果楚天琪在鹅风堡,这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终有一天,楚天琪会卷入江湖,而那卷入之时便是鹅风堡的彻底毁灭之日。
她很想找楚天琪谈一谈解散鹅风堡的事。
这才是楚天琪脱离江湖的唯一办法。
窗外,闪过一条人影。
她霍地站起,抢身到窗户旁。
透过窗扉,她看到了胡玉凤的身影。
胡玉凤飘身闪过院坪,走向小阁楼禁地。
深夜了,胡玉凤去小阁楼禁地干什么?
杨红玉心中掠过一团疑问。
她悄然打开方门,尾随在胡玉凤身后。
女人,除了嫉妒之外,好奇心也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胡玉凤闪身掠向假石山洞。
杨红玉闪至假石山洞旁的竹林。
山洞口走出楚天琪。
胡玉凤投扑到楚天琪怀中。
两人紧紧相抱,热情亲吻,然后携手进入假石山洞。
杨红玉耳畔响起吕天良告诉她的,关于小阁楼中的事。
那件事竟然是真的!
她的心骤然一紧,脸上肌肉一阵痉挛。
嫉妒是女人天生的弱点,这弱点能使聪明的女人变得糊涂。
楚天琪重回鹅风堡,不肯卷入江湖纷争,却原来是为了这个女人!
杨红玉噙着泪花转身离开了竹林。
胡玉凤和楚天琪从石洞中钻出。
楚天琪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显出了王秋华的真貌。
原来这个扮成凌天雄的人,不是楚天琪,而是王秋华。
这就是胡玉凤的逼走杨红玉的诡计。
王秋华低声道:“你以为她真会走吗?”
他对胡玉凤的计谋还有几分怀疑。
胡玉凤阴鸷地笑道:“你等着瞧吧。”
女人最能理解女人的心,最了解女人的是女人。
她确信自己的计谋一定能成功。
“我看……”王秋华还想说什么。
胡玉凤急急地道:“快走,如果让楚天琪发现你在这里就麻烦了。”
王秋华没再多说话,身形一闪,已掠出小阁楼禁院。
胡玉凤转身面对小阁楼,伫立良久,才缓身离去。
黑暗中,一双闪着碧绿冷光的夜猫似的眼睛。在悄悄窥看着发生的一切。
这是李冰心的眼睛。
除了楚天琪之外,只有李冰心的内功修为,才能让眸子闪发出如此的绿光。
三日后。
鹅风堡石坪上停着一辆马车。
车旁站着刘国泰和三名庄丁。
坪中,默然站立着宋吉卿等近百名鹅风堡的老庄丁。
坪旁的客厅里,楚天琪与杨红玉面对面地站立着。
客厅左侧,一张行床的上躺着凌志云。
杨红玉决定要离开鹅风堡了。
她不仅要走,而且还要带走老庄主爷爷凌志云。
吴妈抱着刚满月的吕怀良与四名庄丁在厅门旁等候。
楚天琪和杨红玉默然相望。
两人都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都觉得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自古多情伤离别。无论是生离,无论是死别,都令人伤感惆怅,更何况是在此纷争时起,波橘云诡的时刻?
楚天琪开口道:“你真要走?”
这是一句多余的毫无意义的问话。
杨红玉点头道:“是的,我们已经决定了。”
楚天琪低声道:“还能不能改变主意?”
她缓缓地摇摇头。这个问题实际上她已毋须回答。
楚天琪道:“你自己走就行了,为何还要带走爷爷?”
她抿抿嘴:“这不是我的主意,是爷爷听到我的决定后,执意要跟我走。”
楚天琪扭过脸对凌志云道:“爷爷,您一定要离开鹅风堡吗?”
凌志云在行床的上使劲地翕合着嘴唇。
行床旁的老仆人于忠道:“老庄主说,这的确是他的愿望”
楚天琪微微耸耸肩:“既然爷爷这么说,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杨红玉凝视着他道:“怀玉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他。”
楚天琪道:“你为什么不将他也带走?”
杨红玉道:“他是你的儿子,所以我将他留给你。”
楚天琪沉默无语,似在想什么心事。
杨红玉沉声道:“难道你连儿子也不想要了?”
楚天琪咬了咬嘴唇道:“那倒不是。不过,我能否问一问你为什么要离开鹅风堡?”
杨红玉秀眉一挑:“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楚天琪唬起脸道:“我很想知道,你要离开鹅风堡的原因。”
其实,他已经知道她要离开鹅风堡的原因,只不过是想听她从口中说出来而已。
杨红玉想了想道:“我想去京城和爹爹在一起,并请名医给爷爷治病。”
楚天琪沉静地问:“真是这样?”
杨红玉肯定地回答:“是的。”
“你骗我。”楚天琪平静地道:“你离开鹅风堡是想避开我。”
杨红玉眼中棱芒闪烁,深吸口气道:“不错。我是想避开你,就象当年你想避开我一样。”
“很好。”楚天琪点点头。
杨红玉惊诧地望着他,不懂他“很好”这两个字的含意。
楚天琪又道:“如果你是去无名谷,我就完全放心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须臾,才说道:“我和爷爷是打算去无名谷找杨玉和吕公良。”
他语气变得温柔,关切地道:“你满月不久,路上马车不宜过快,要多保重身体。”
她瞪圆着大眼,那神情仿佛根本不相信这是他所说的话。
她无法忖透楚天琪的心思。
凌志云在行床的上使劲地眨着眼皮。
老仆于忠道:“庄主,老主人在催促尽快启程。”
楚天琪点点头,对站在厅门旁的吴妈和四名庄丁道:“吴妈,吕夫人和公子就托咐给你,你要小心伺候,你们四位要用心服伺爷爷。虽然你们离开了鹅风堡,但仍是鹅风堡的人,若有差错,唯你等是问。”
“是。”吴妈和四名庄丁躬身回答。
“一路保重。”楚天琪深沉地道。
“你好自为之。”杨红玉掷出一句话,转身走向厅外。
她没说破胡玉凤与他的事,但她猜想他心中一定明白。
吴妈抱着婴儿,四名庄了抬着凌志云,来到石坪上。
“叩见老庄主。”宋吉卿带领坪中庄丁,齐向凌志云行床单膝下跪。
凌志云眼中滚出两颗泪珠,嘴唇不住地翕动着。这鹅风堡,曾有几多风云,几多荣耀,几多辉煌。到头来仍是免不了聚散匆勿,风流云散。即使一辈子叱咤风云,喧赫一世,人到老残,白头便与伤感为伴了。
“众位兄弟免礼,老庄主吩咐各位多加保重。”老仆于忠一边高声发话,一边吩咐庄丁将凌志云抬入车厢。
杨红玉随着吴妈钻人车厢内。
“叭!”一声长鞭震响。
马车缓缓驶向庄门。
“老庄主保重!”庄丁齐声呼喊,不少老庄丁热泪盈眶。
杨红玉贴在车窗旁,目光盯着客厅的门。
她渴望能再看楚天琪一限,哪怕是匆匆一眼也好。
然而,楚天琪始终没有踏出客厅。
她咬牙低声骂道:“好绝情的男人!”
在低声的叫骂声中,马车驶出了鹅风堡大门。
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返回?
也许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真的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吗?
马车卷着浓浓的尘雾,消失在山坳口通向蜈蚣镇的大道上。
天有阴晴,月有圆缺。
该是晴天,天空却布满了阴云。
是满月的时候,月儿却不曾露脸。
楚天琪的心情就和天空一样阴霾。
他在后山坳娘和陈青志的坟前默然伫立。
他双眉紧蹙,冷冰的人皮假脸也拉起了一条条刻痕。
他在作最后的决定。
他原本是决心退出江湖,让鹅风堡过平静的日子,但是事实却粉碎了他的梦想。
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一句话所含的苦衷和无奈。
娘凌云花之死是个阴谋。
管事陈青志之死也是个阴谋。
他们都是自己的牺牲品。
该死的自己却没有死。
没死的自己,是否该挑起自己应承担的责任?如何才能对得起生者和死者?
他咬咬牙,两颊青筋突暴,浑身一阵颤栗。
他长吁口气,渐渐恢复平静,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这是无可奈何的笑,决心已定的笑。
他已拿定了主意。
横竖躲不过的事,何必再躲?
他决心为自己赎一份罪孽。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他知道是谁来了,凝身未动。
“你原来在这里?害得我好找。”胡玉凤甜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阵撩之人心扉的香风直钻鼻孔。
他没动,也没说话。
“你在想心事?”胡玉凤靠近身,一条白皙柔软的手臂搭上了他肩头。
他仍没动,目光凝视着坟墓。
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这是对敌上上之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温柔地道:“你在想丁香公主,对不对?”
她明知他不是在想丁香公主,却故意这么问。
他喟然叹道:“是的,我在想念她。”
他明知她的目的,却有意这么说。
她手臂象蛇一样环紧他的脖子:“人死不能复生,你不必这么死心眼,难道没人能代替她?”
他猛地挥臂拨开她的手:“没人能代替她,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代替丁香公主。”
他说的是真心话,所以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她垂下手,用一双风月情场老手的眼光定定地看着他。
她在捉摸他的心思、可捉摸不透。
他爆发地向她吼道:“滚!你给我滚开,我不愿意看到你!”
她并不害怕,却莞尔一笑道:“你怕我赶走了你心中的丁香公主?”
“滚!滚!”他挥着手,怒吼着。
“是,我这就滚。”她朝他鞠了一躬,退后两步,“庄主,自己保重。”
她转身轻飘飘地走了。
她走得很潇酒,很有几分得意。
她是个有经验的女魅,她害怕的是男人的冷静,而不是男人的狂暴。
她知道她很快就能驾驭楚天琪这匹野马了。
楚天琪面对着坟墓,归于平静。
山风劲吹,荒草瑟瑟。
一条人影闪掠到楚天琪身后。
楚天琪沉声问:“情况怎么样?”
“禀庄主,洪城青石门的生死擂已于三天前开擂,共有八门派,九大帮的人参擂,双方各有伤亡。”来人躬身禀告。
“嗯,”楚天琪点点头,“少林、武当派有何反应?”
“少林已派五位大师前往洪城青石门,为生死擂作公证,以防止发生更大的混战,同时少林寺大无大师派人与云玄道长,在加紧调查天鹫峰血案的真相。”
“有何发现?”
“听说他们在天鹫峰深谷发现了一把仿造的九铃大环刀,但没找到那三个小娃尸体,估计是让野兽给吃了,另外……”
“讲。”
“有人说鹅风堡太不义道,丐帮中有人扬言,待胜了生死擂后,就要对付咱鹅风堡。”
楚天琪淡淡一笑:“那就让他们来好了。李冰心的事办得怎样?”
“一切办妥,他明日清晨便回庄来接少公子。”
“叫他不用回庄,”楚天琪道:“明日正午到七星庙来接少公子吧。”
“七星庙?”
“是的。”楚天琪道:“明天我打算在七星庙做一场禅七仪式。”
“遵命。”
“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请庄主放心。”来人拱起双手,“庄主还有何吩咐?”
楚天琪摆摆手:“没有了,你走吧。”
来人弹身跃起,几个跳掷,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楚天琪伫立良久,才转身回庄。
楚天琪离开墓地不久,王秋华从墓地的一个暗洞|茓中爬出来。
他满睑泥土,一身绿苔,一双发光的眼睛,使人想到一匹在荒坟中寻找猎物的野狼。
他抖落身上的青苔,抓去脸上的泥土,大口地出着粗气。
他是来会胡玉凤的,没想到撞上了楚天琪,若不是墓地里的这小小的暗、洞、|茓,他今日就要倒霉了。
他清楚自己武功不是楚天琪的对手。
他咬紧着牙,恨恨地跺了跺脚。
他并非怨恨自己在暗洞|茓中受的苦楚,他恨的是胡玉凤所说的沟引楚天琪的话。
这个臭表子,难道真爱上楚天琪了?
男人也会吃醋。若是为真心所爱的女人吃醋,醋劲比女人还要大。
她一定又会解释说,她这样做是为了引出楚天琪。
“妈的!”他恨恨地骂着。
忽然,他眼中亮起可怕的目芒。
他仰面发出一声酷似狼嗥的长啸。
他找到猎物了。
只要逮到这猎物,就不怕楚天琪不就范。
这猎物就是吕怀玉!
四十三、人心血酒
七星庙位于蜈蚣镇西去三十里,七星岗山顶。
“当!当!当……”浑重洪亮的钟声在山间震荡。
寺庙的钟声与一般的钟声不同。
它有一股化暴戾为祥和,化罪孽为忏悔的无形力量。
悠悠钟声,使人涤尽尘思,百虑俱消,心平如镜。若能凝心静听这钟声,运神这钟声给人的感召,也许屠夫成佛,浪子回头,娼妇从良,强盗助人。可惜世人,能静听钟声,运神钟声韵味的,实在太少!
大雄宝殿内。
住持慧空大师身披袈裟,端坐在佛案前的蒲团上。
楚天琪拉着吕怀玉的小手,并肩跪在佛殿中央。
中央摆着一张莲花形状的托盘,盘中点着一盏摇曳不定的油灯。
两侧法桌旁坐着二十四名执着和木鱼的灰袍和尚。
佛案旁的香炉里,已燃起袅袅腾升的烟云,淡雅的檀香清香在殿内飘荡。
殿空和四壁都挂满了油灯和蜡烛。
慧空大师一声经文出口,缓缓站起身来。
二十四名灰袍和尚一齐敲响磬和木鱼,高声唱颂经文。
殿外的钟鼓一齐鸣响。
慧空大师一边口诵经文,一边抓起莲花在上的蜡烛,在盘中的油灯里点燃,然后交给身旁的弟子。
慧空大师回到蒲团上落坐。
香火弟子分别点燃手中蜡烛,然后将殿内所有油灯和蜡烛点燃。
刹时,殿内灯火摇曳,香烟缭绕。
楚天琪觉得自己和怀玉仿佛置身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灯海中,随着灯光摇荡。
慧空大师沉声道:“请凌庄主扶公子坐好,禅七参礼即刻开始了。”
楚天琪扶起怀玉,盘膝在身旁坐好,开始默念忏悔文。
吕怀玉瞪着一双好奇的亮眼,吃惊地望着四周。
他不知庄主为什么要带他上这寺殿里来,但他觉得这很好玩。
慧空大师开始大声颂经。
二十四位和尚放声高唱佛经。
楚天琪潜心忏悔着自己的罪孽,名求佛神的原谅。
庄严肃穆的钟鼓与梵唱,将楚天琪带到了一个忘却忧愁的神奇国度。
他仿佛觉得自己与怀玉正乘着一只小舟,在灯海中飘然驶向光明灿烂的彼岸!
禅七又名佛七。传说释迦牟尼佛祖有一弟子叫须跋陀罗家中贫苦,心情愁闷,欲随怫出家。
一日,他来到世尊处请求出家,正巧世尊不在,众弟子为他观察昔日因缘,因其在八万劫中未种善根,所以不肯收留他。
须跋陀罗苦闷已极,心想自己孽障如此之深,不如死了为好,他正待寻死,世尊恰到,问其原因,遂收为徒,竟于七日之中证得阿罗汉果位。
众弟子不解其故,请问世尊,世尊曰:“尔等只知八万劫中事,未知八万劫外他亦曾种下正因佛种,今日成熟,故正果位。”
此乃禅七之源由。
此典故指须跋陀罗虽孽障深重,却也因一丝善根,而能得正果,凡夫俗子只要有向佛之心,也可赎其罪孽,得其善果。
楚天琪已决心重新卷入江湖血腥之中。他要重新去厮拼,去杀人,所以特设这禅七仪式,为自己赎罪。
他打算举行禅七仪式之后,就将吕怀玉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不愿儿子有任何的危险。
禅七仪式,应该是七天。
举行仪式之人要打坐七天,为自己修练,洗脱罪孽。
他与慧空大师说明,他的禅七仪式只举行一天。
他能不能修成正果,他无所谓,他只是想借此仪式赎一份罪孽。
在仪式间歇的午间,李冰心将来接走吕怀玉,将他送去乡下。
钟鼓声渐小,终于停止。
磬钹、木鱼声也告中止。
慧空大师结束颂经,双掌合十道:“请凌施主行禅七参拜大礼。”
慧空大师率领楚天琪和吕怀玉,向法台上的观音大士神像,行三跪九叩大礼。
三十四名灰袍和尚也参加跪叩大礼。
小沙弥立在法台前,高声亢呼:“跪——拜——叩——起,再跪一一再拜……”
反复叩拜一共七次。
慧空大师宣布顶礼完毕,开始坐禅。
小沙弥在香炉中再加上几柱香,顿时殿内香烟更浓。
吕怀玉悄悄拉拉楚天琪的衣袖:“我要出去。”
楚天琪眉头一皱。
禅七仪式是不能中断的,这时候怎能离开神殿。
“怀玉听话。再坐一会儿,我就带你出去。”他轻声道。
“一点也不好玩。”吕怀玉噘起小嘴,“我要出去。”
这可是他没料到的事情!
他感到有些为难。
慧空大师道:“少公子若要出殿,可由小沙弥带他去玩耍,凌施主的打禅七已经开始,万万不可中断。”
让小沙弥带怀玉出殿去玩耍,这个主意虽好,可他放心不下。
正在此时,李冰心双掌合十低头匆匆走人大雄宝殿。
楚天琪心中一喜,轻吁了一口气。
李冰心走到他身旁,低声道:“我接公子来了。”
楚天琪点点头:“来得正好,将他立即送走。”
“知道了。”李冰心蹲下身伸出双手。
吕怀玉瞪起一双惊恐的眼睛,退一步,扑到楚天琪怀中!
“我不要他送我走,我要你陪我。”
“乖孩子听话。”楚天琪抚摸他的头,“跟他走,他会带你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
“不,我不要他,我要你。”吕怀玉在他怀中攒着头。
楚天琪心中翻起一股热浪,将吕怀玉紧紧搂在怀中。
慧空大师轻叹一声,合掌低声佛号:“阿弥陀佛。”
“庄主。”李冰心轻声道:“法师在等着呢。”
楚天琪道:“车准备好了?乡下都安顿妥当?”
李冰心道:“一切都已办妥,请庄主放心。”
“阿弥陀佛!”慧空大师一声高声佛号。
神殿里再度一起钟鼓、磬钹、木鱼鸣声,和颂经声。
楚天琪咬咬牙,将吕怀玉推给李冰心。
李冰心抱起吕怀玉就往殿外走。
“不要……我不要去……”吕怀玉哭喊着,在李冰心怀中拳打脚踢。
小孩的哭喊声夹杂在钟鼓、颂经声中,显得格外凄凉。
楚天琪眼中猝然滚落两颗泪水。
这是情不自禁的泪水。
他感触到一种生离死别的痛苦。
刹时间,他想跃身去追回吕怀玉。
他形乎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捏拿不准,不知所措。
吕怀玉的哭声渐渐变小,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完全消失。
他猛然回头。
殿门外已不见了李冰心的身影。
李冰心已抱着吕怀玉走了。
吕怀玉将会在一个温馨宁静的村庄里,无忧无虑地生活。
自己也许永远再也见不到他,因为前面是一个生死未卜的火坑。
这是他自己点燃的火坑,必须去跳。
如果自已能侥幸活下来……
耳边响起了佛号梵唱之声。
他挥手揩去泪水,双手放在膝盖上,收敛起心神。
片刻,他呼吸平和,神情宁静,已进入物我两忘的超然境界。
禅坐立后,已是正午。
楚天琪参拜过佛像,退出大雄宝殿。
殿台阶下站立着李冰心。
楚天琪心扑腾一跳,李冰心怎么还没有离开七里庙?
他急步走到李冰心身前。
李冰心垂手道:“庄主,属下奉命前来接公子,已在此等候多时。”
楚天琪只觉得眼睛一花,两耳嗡嗡发响。
接走吕怀玉的是假李冰心!
他木立在台阶上,目光呆滞,面孔平板,就象是陡然中了邪似的。
“庄主,”李冰心问道:“出什么事了?”
“呀——”楚天琪爆出一声狂吼,旋风般冲过殿坪,扑出庙外。
李冰心怔了怔,随即也跟着楚天琪冲出庙宇。
王秋华挟着吕怀玉,向东奔行十里,来到一座废庙前。
东西两条叉道。
往东是去蜈蚣镇。
往西是去沙口嘴。
王秋华将吕怀玉在地下一摔。
“哈哈哈哈!”庙内迸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随着笑声,赤哈王爷和巴图、福尔三人从破庙内走出。
“三才秀士得手了?”赤哈王爷咧着嘴,一双暴眼凶光的灼地盯着地上的吕怀玉。
王秋华点点头,缓缓抬手摘去脸上的人皮面具。
“你他XX的扮得真像!”赤哈王爷盯着王秋华赞道:“要是你和李冰心站在一起,本爷也分不出真假来。”
“谢王爷夸奖。”王秋华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十分不满。他想不出范天苍为何要与赤哈王爷勾结的理由。
赤哈王爷目光四处一溜:“咦,胡玉凤怎么没来?”
王秋华道:“她在鹅风堡卧底,恐怕暴露身份,所以没参加这次行动。”
“那娘们真够劲。”赤哈王爷眼中闪着邪光,“要是她来了,本爷定要好好地再与她乐一乐。”
王秋华脸色微红,胸中腾起一股怒火。
这条胡狗真令人恶心!
巴图和福尔二人未注意到王秋华的表情,嘿嘿嘻笑着道:“那娘们长得俏俊,天生美人,人见人爱,说不定他与凌天雄早已勾搭上了。”
“那还用说?一想到那娘们躺在凌天雄的怀中,心中就不是滋味。”
“王爷,下次能不能也让属下喝口剩汤解解馋?”
“行。”赤哈王爷拍拍胸脯,“下次王爷玩过之后,将她赐你们二人也乐一乐。”
这些不流活,象钢针一样刺痛了王秋华的心。
他双目泛赤,心火灼炽。
他几乎已忍不住要拔剑出手。
赤哈王爷注意到了王秋华的反应,但他却并不在意,耸耸肩道:“你吃酸了?莫非你与那骚姐们也有一手?”
巴图嚷道:“怎么会?范门主不是说已经把他阉了?”
王秋华忍住心中怒火,深吸口气道:“门主说这孩子怎么处置?”
昨夜,已由特使向闭关练功的范天苍,请示劫持吕怀玉的行动计划,范天苍清晨传令,说是派赤哈王爷在此与他接头,故而他有此一问。
赤哈王爷一双闪着贪婪目光的眼睛,盯着吕怀玉:“范门主说由我处置。”
王秋华对他的目光有些感到害怕,颤声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他从未见到,有人用这种兽性的眼光看着一个小孩。
赤哈王爷呵呵一笑道:“我要用他的心来下酒。”
“用人心下酒?”王秋华惊呆了。
他自认自己是个没人性的野兽,但没想到世上还真有传说中吃人心的人。
赤哈王爷抿抿嘴道:“小娃的心又鲜又嫩,好吃得很呢。”
巴图和福尔同时翘起嘴道:“真是少见多怪。”
王秋华呆立着,痴望着吕怀玉忘记了说话。
吕怀玉睁着惊恐的小眼,涨红着脸,一双小手在地上乱抓。
赤哈王爷道:“我挖他心之后,留下字柬,约凌天雄在洪城青石门生死相见,那时候就不怕凌天雄不来洪城了。”
“妙计!绝妙之计!”巴图、福尔齐声拍手称赞。
王秋华默然无语。
楚天琪若见到被挖掉了心的儿子,还有不去洪城生死擂的道理?
赤哈王爷道:“有一点我却是猜不透,一个小小的凌天雄有什么能耐,范门主为何定要苦苦逼他出江湖?若是范门主愿意,我们三人就能将鹅风堡给端平了!”
他不知凌天雄就是楚天琪,仍把凌天雄当作个胆小怕事的窝囊废,自然不把鹅风堡放在眼里。
他此次复人中原的目的,意在挑起中原武林纷争,帮助范天苍统一武林,然后与朝廷开战,后金便可趁机入侵边关,逐鹿中原,以完成并吞明室江山的宏图大业。
赤哈王爷转脸对着吕怀玉。
吕怀玉陡地一声大叫:“狗贼。不准你碰到我!”
赤哈王爷咧嘴一笑:“我为什么不能碰你?”
吕怀玉涨红着脸道:“你要是敢碰我,我爹决饶不了你。”
“哈哈哈哈。”赤哈王爷一串长笑,“你以为你爹爹是谁?”
吕怀玉正色道:“我爹爹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赤哈王爷道:“你爹爹是个草包、废物。”
“你敢骂我爹爹?我与你拼了!”吕怀玉从地上跳起来,张牙舞爪,象一头发狂的小豹子扑向赤哈王爷。
赤哈王爷手一拨,五指如勾,将吕怀玉抓住高高拎起。
吕怀玉叫着,挣扎着:“我爹爹一定会宰了你这条恶狗,替我报仇。”
赤哈王爷双眼发红,“嗤”地撕开了吕怀玉的上衣,然后一巴掌拍在吕怀玉头顶上,吕怀王顿时停止了挣扎。
赤哈主爷将吕怀玉放到地上,向巴图和福尔挥挥手。
巴图和福尔二人奔入破庙内,取来一坛酒和两只酒碗。
巴图拍开酒坛,将两只酒碗斟满。
福尔端起一碗酒,送到赤哈王爷胸前。
赤哈王爷抓起酒碗,弯下腰来,盯着吕怀玉,喝了一大口酒。
吕怀玉瞪着喷着怒火的亮眼,勾勾地怒视着赤哈王爷。
他小小年纪,却表现出了无畏的勇气和高傲的气质。
“噗!”一口酒喷在吕怀玉赤着的胸膛上,酒花盖住了他的嘴和眼睛。
他顿时昏厥过去。
赤哈王爷贪婪的目光盯着他白嫩的胸瞠,举起了五指成勾的左手。
“住手!”王秋华爆出十声厉喝。
赤哈王爷顿住爪,扭过头,冷冷地道:“三才秀士,不要扫我的雅兴。”
王秋华沉声道:“这孩子不能杀。”
“为什么?”赤哈王爷道。
“因为我不同意你刚才所说的计划。”王铁华道。
“哦。”赤哈王爷挥手阻住已待发作的巴图和福尔二人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王秋华道:“这小孩是凌天雄的亲生儿子,我们可以利用他,让鹅风堡乖乖地听我们的话。”
赤哈王爷摇摇头:“我不同意你的计划。”
王林华肃容地道:“你不同意我的计划,也得照我的计划去做。”
赤哈王爷冷然一笑:“为什么我要听你的?”
王秋华道:“因为门主在闭关练功之前,已向属下交待,阴残门的事务由我全权处置。”
赤哈王爷从衣襟中掏出一物:“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赤哈王爷手中执着一块小铜牌,铜牌上印有飞鹰和尸骨图案。
这是阴残门的门主令牌,见牌如见门主。
范天苍怎么将问主令牌也交给赤哈王爷了?
这条老癞皮狗,显然是不相信自己!
王秋华微微一怔,随即跪伏在地道:“弟子三才秀士王秋华叩见门主。”
“哈哈哈哈。”赤哈王爷一阵狂笑,“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王秋华站起身忿忿地道:“你用门主令来压我,我自是无话可说。”
“看你模样象是不服气?”赤哈王爷缓缓地道:“别说我用门主令压你,我再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
“公平的机会?”王秋华不知所云,困惑地问。
赤哈王爷沉声道:“我敬重的是有真本领的武士,你若能胜得过我,这小娃就交给你处置。”
“真的?”王秋华眼中闪起一团亮光。
赤哈王爷点头道:“本王爷别的好处没有,就有一点,说话算数,决无反悔。”
“好。”王秋华也很想领教一下这位后金王爷的武功,“若我胜了,你就将小娃交给我处置。”
赤哈王爷阴森地道:“若你败了,就去鹅风堡通知凌天雄来收尸,不要在此打扰我喝人心酒的兴趣。”
“一言为定。”王秋华斜退一步,拉开了架势。
“杀鸡焉用宰牛刀,让我们来。”巴图和福尔话未说完,已双双跃起扑向王秋华。
巴图用的是掌,劲风刮面,招势凌厉。
福尔用的是刀,金刃劈风,迅捷悍狠。
两人说动就动,速度之快,令人防不胜防。
王秋华一声沉喝,身形倏地一翻,翻身中左掌朝巴图拍出,右手已摘下腰间金蛇软剑袭向福尔。
三人在沉闷的掌声和刀剑撞击声中,一触即分。
巴图退出丈外,捂住左胸,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福尔跃退庙门旁,托着淌血的右手腕,两眼睁得溜圆。
三才秀士的武功居然这么好?
两人惊愕万分,相顾骇然。
王秋华武功比两人要好出许多固然不错,但两人一招落败的真正原因,还是在过于轻敌。
“好功夫!不愧是范天苍的得意弟子。”赤哈王爷拍掌笑道。
“现在轮到咱们了。”王秋华接住了手中的剑。
“来吧。”赤哈王爷斜横出数步,抖掉长衫,拔出弯刀在手。
两人都是高手,都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谁也不敢托大。
吕怀玉的性命就押在这刀剑之上了!
“嗨!”两人同时暴喝,撞到一起。
无数流星在空中迸射,闪飞不停,令人眼花缭乱。
一连串沉闷的击掌声,和脆如裂帛的霍霍刀剑破空声,慑人心魂。
两人分而重合,合了又分,尿复数次。
两道长虹在空中划过,两人敛住刀剑,相距十步,对面而立。
赤哈王爷左肩衣襟被削去一幅,肩上已见殷红。
王秋华左胸衣襟被划开一条长口,血在往外冒涌。
巴图和福尔瞪圆了眼,不知该如何叫嚷。
究竟是谁胜谁负?
赤哈王爷抖抖手中的刀:“还要不要再试一试?”
王秋华默然片刻,金蛇软剑缠上腰身,转身就走。
他自认败了。
他的剑术与赤哈王爷的刀法在伯仲之间,但内力却逊赤哈王爷一筹。
他中陈青志一掌虽已调息好了,但动力仍打了两成折扣。在眼下这种情况下,他又不敢向赤哈王爷施毒,只得甘拜下风。
一阵清风,王秋华身影幻成淡淡流光,逝出了庙坪荒坡。
王秋华败了。
吕怀玉的厄运也就决定了。
在劫难逃。
赤哈王爷收回刀,挥手将巴图、福尔二人召到身旁。
“王爷神威,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巴图、福尔齐声赞道。
“少罗嗦!快办正事吧。”赤哈王爷道:“什么天下无敌?那个范怪物一招‘三苍赤魔掌’,就可要本王爷的命。”
赤哈王爷抓过酒碗,再次将酒泼喷到吕怀玉胸膛上。
赤哈王爷嘿嘿地阴笑着,拍拍吕怀天的脸膛,举起了左爪。
捧着酒碗和托盘的巴图和福尔,也将脸扭向了一边。
“噗!”赤哈王爷一爪抓破吕怀玉胸膛,从胸腔里抓出血淋淋的还在收缩蹦跳的心脏。
“哈哈哈哈。”赤哈王爷狂笑声中,将心脏放入酒碗,然后大嚼起来。
巴图和福尔虽多次见过赤哈王爷吃人心酒,但这种令人恐惧的行为,仍使他俩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一盏茶的功夫。
赤哈王爷与巴图、福尔离开了废庙坪。
吕怀玉的尸体被搁在庙坪一块最显眼的石头上。
半个时辰后。
楚天琪、李冰心和四名庄丁来到了废庙坪。
四名庄了守着庙坪四角。
李冰心守在叉道口。
楚天琪呆呆地看着吕怀玉被挖了心脏的尸体,和打碎在地上的带着血丝的酒坛、酒碗。
阳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
他眼中燃烧着愤怒和冷酷的火焰,脸上的肌肉在急剧地痉挛、扭曲!
禅七,这就是打禅七得来的报应?
罪孽是自己作下的,却为何要报应在儿子的身上?
此事日后如何向杨红玉交待?
苍天为何如此不公!
他紧紧地咬着牙,直到牙齿几乎碎裂。
他缓缓地弯下腰,拾起压在吕怀王身旁的字条。
字条上写着:“杀你儿子,吃你儿子心的是我赤哈王爷,你有胆量,就来洪城青石门生死擂上,一决生死。”
“呀!”他象狮子似地吼叫了,“胡狗,我一定要宰了你!”
吼叫象惊雷响彻云天。
空中,云层在翻滚。
惨白的太阳在颤抖。
四十四、醉床苟合
烛光照亮了楚天琪红扑扑的脸。
脸红是因为烧酒燃烧的缘故。
桌旁堆垒的空酒坛,如同小山岗。
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
怀玉死了,他一切希望都化成了泡影。
不介入江湖,为了儿子和鹅风堡能过安静的日子,忍辱负重,委曲求全,这都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痴梦。
树欲静而风不止,终摆脱不了血腥的生涯。
他觉得自己决定得太迟了,就似在京城时举棋不定一样。
他发觉自己自认冷酷,却原来是个软弱得不能再软弱的男人。
他极度的悲伤,烦闷。
于是,借酒浇愁,开了酒戒。
结果,酒泉流水一样倒入口中,在体内燃起了熊熊烈火。
烈火烧红了他的脸,烧乱了他的理智。
他伸出颤巍巍的手,又抓起一只酒坛。
“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耳畔响起了一个温柔而甜蜜的声音。
这是胡玉凤的声音。
她是自告奋勇来陪楚天琪喝酒的。
她也喝了不少的酒,脸比楚天琪更红,说话也打着卷舌。
“我没醉……我还要喝……”楚天琪伸手拍开坛盖,抱起酒坛,一阵猛喝。
酒顺着他嘴腮流下,濡湿了大片衣襟,他还在猛喝,直到一口气将坛内的酒喝光。
胡玉凤看傻了眼。
她从未见到有人这么喝过酒。
她胸中在燃烧着烈火,为他的勇猛而惊悸,而颤栗。
她颤抖着手解开衣襟,嘴里喃喃地道:“热……好热……”
她抖开红披纱,露出一片苏胸和红兜小衣,贴近楚天琪痛苦能乱人本性。
醉酒能乱人心智。
此时此刻,是征服楚天琪这头猛兽的最好机会。
她怀着邪恶的目的,险恶的用意,象噬人的赤练蛇缠向猎物。一“你……是谁?”楚天琪一手拎着酒坛,一手抵住她的肩头。
她闪着火焰的眸子勾勾地盯着他:“我是丁香公主。”
“哐当!”酒坛跌在地下摔得粉碎。
“你是……丁香公主?”楚天琪蓦地抓住了她的手,两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
这光彩使她灼炽的心火更炽,呼吸顿时急促。
她这举动,一半是真情,一半是做作。
“是的,我就是你的丁香公主。”她扭过他的手,按住自己的胸|乳上,在他脸肋上一个亲吻。
她表情热烈而不淫宕,动作熟练而不做作,俨然自己就是丁香公主。
“丁香公主!”他发出一声撼心的低呼。
他双眼虽然泛红,燃烧着灼炽的欲的火火,但并没有其它的举动。
烧酒、悲伤和肉浴,还没有完全淹没他的全部理智。
“天琪!”她投扑到他的怀中,袖内飘出一股淡雅的芬香。
她要征服楚天琪这条醉汉,除了冒称丁香公主之外,还不得不使用醇药香粉。
楚天琪的头开始急剧地晕眩,眼前迭幻出各种幻景。
她搂住他,在他脸上、嘴唇上一阵狂吻,然后动手解开他衣扣。
烛火被动荡的空气撩拨得升腾起来。
跳跃的火苗,哗哗剥剥,迸出无数颗红色、金色、黄|色的星星。
星星与星星碰撞着,闪起一圈圈光环,交相辉映。
这是一个神秘而神圣的境界!
楚天琪突然感到周身的血液在突兀奔流,莫可名状的冲动使他全身都在颤栗。
胡玉凤感觉到了他的冲动,于是竭尽全力贴紧了他的身子,嘴里发出撩、人心火的申银。
他张开双臂把她搂在怀中,滚烫的嘴唇叠在一起,相互拼命吸吮。
他猛地抱起她,将她放到床的上,出宝地褪去了她的红兜小衣。
她安祥地躺着,任凭他摆布,就像一头温驯的小羊。
刹时,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醉色迷离的眼睛痴痴地盯着她。
她张开白皙的双臂,微微挺出上胸,用诱人的胴之体向他发出召唤。
他意识到这是个危险的秀惑。
同时,他又意识到这是个伟大的牺牲。
他不能再象前两次那样举棋不定了!
顿时,他心中充斥着一种舍身跳崖的勇气,毅然扑向胡玉风。
一阵暴风骤雨。又一阵暴风骤雨。
胡玉凤得到了一种从所未有过的满足。
是心理上的,也是肉得体上的满足。
她的头脑、肌肤和各部分器官,都变得厚实与深沉。
然而,她的心却飘荡起来。
楚天琪在醇药香粉的药力过去之后,感到极度的疲乏,带着被酒精麻醉的神经,昏昏沉沉地睡去。
跳跃的烛光熄灭了。
小阁楼房外,是一个明净的月夜。
冷风在吹,枯萎的花草在风中颤栗。
房内,是一个漆黑的梦。
血泪与邪恶的交好配,良心和良知在梦中挣扎。
长夜在明月和冷风中悄悄过去。
新的一天又已开始。
这一天,对鹅风堡来说,是一个新的转折。
对楚天琪和胡玉凤来说,是一个新的开始。
太阳挂上天空。
一缕阳光透过小阁楼窗扉,洒在楚天琪和胡玉凤身上。
楚天琪还在沉睡。
胡玉凤贴靠在楚天琪的胸膛上,睁着一双美丽的眸子望着窗外,脸上带着一抹开心的微笑。
此刻,她觉得自已很幸福。
如果真能这样一辈子跟着楚天琪,那该多好!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她脸上罩上一片阴云。
这是决不可能的事!
楚天琪是自己的仇人,利用楚天琪完成统一武林的霸业之后,就要杀了杨玉和楚天琪,为父亲和哥哥报仇雪恨。
昨夜的举动,只是她的报复计划,为助华哥夺取武林计划中的一个部份。
自己爱的是王秋华,而决不是楚天琪!
“报仇、计划,计划、报仇。”她不停地叼念着警告自己。
突然,她身子微微一抖,感到了极度的害怕。
害怕什么?
她说不上来。
她并未意识到,她害怕的就是自己心中对楚天琪萌发的爱情。
她望着窗外,竭力不去想心事。
天空飘来一朵白云,阳光在云朵中模糊、淡化。
楚天琪身子一动,又一动,抬手揉揉眼睛醒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望着赤身躺在他身旁的胡玉凤,惊疑地问。
胡玉凤轻抿嘴唇,横波一笑,双臂搂住他脖子,娇嗔地道:“我都已是你的人了,你还这么问?”
楚天琪没有推开她的手,只是用力地摇摇头,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胡玉凤娇声道:“你昨夜叫我陪酒,喝醉酒后把我当成了丁香公主,你当时好狠……”
她欲说不说,脸面通红,就象是个未见过世面的黄花闺女。
楚天琪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被扯断了扣带的红兜小衣上:“这难道……是真的?”
他的头还有些刺痛,但心中明白这的确是真的。
他之所以发问,是为了掩饰不安的心情。
“难道这还会有假?”胡玉凤扭动着一丝不挂的身躯诘口反问。
楚天琪默然片刻,一声长叹:“既然是事实,咱们就认命吧。”
“你愿接受我了?”胡玉凤眼中闪烁着灼灼光亮。
楚天琪缓声道:“我不是已经接受你了?”
“天琪!”胡玉凤翻身将他紧紧抱着。
她极少流露真情。这次却是她真情的流露,显得十分真挚而狂热。
楚天琪抓住她肩膀扭过她的脸,沉声道:“你说过,你爱我,是吗?”
她不知他此话的用意,惶恐地点点头:“是的。”
“好。”楚天琪冷声道:“你现在答应我两件事。”
“哪两件事?”她的心在怦怦跳动。
“第一,你以前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愿知道,但,以后不准你再跟任何男人来往。”
“是。”她喜悦和惊恐参半。
“第二,在我未完成大事之前,你我之间不再发生这种关系。”
“为什么?”她感到有些失望。
楚天琪正色道:“我需要的是妻子,而不仅仅是女人。在我完成大事之后,我将明媒正娶,正式娶你为鹅风堡庄主夫人。”
她定定地看着他,犀利的目芒仿佛要刺穿他的心脏:“真的?”
她想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话。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睛瞪着她。
她在他瞳仁深处看到的是一片真诚,一片坚定的信念。
她相信了他的话。
她觉得他值得信赖,心中顿时充满了幸福。
她抿抿嘴问道:“你能告诉我,你刚才所说的大事,是什么吗?”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可以,你已是我的人了,今后我每一件事都会与你商量。”
她目芒一闪,心中淌过一股蜜流,眼中险些掉出泪来。
他凝视着她道:“其实我不说你也该知道。我说的大事,就是你曾劝我做的大事,统一武林,当上武林盟主,然后与朝廷争夺江山,为娘和丁香公主、儿子报仇。”
“可是……”
“原来我打算不介人江湖的决定,只是一种幻想,没人能让鹅风堡过平静的日子。现在陈青志遭人杀了,怀玉儿也遭人杀了,我不能不重人江湖。我知道,你留在鹅风堡的目的,也就是想怂恿我再入江湖。”
“我原本的意思是……”
楚天琪打断她的话:“我不管你原先的意思如何,只要现在你能帮我并忠心于我就行。”
楚天琪说完话,便穿衣下床。
胡玉凤也拾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再披上一件楚天琪的外衣。
楚天琪刚要呼唤庄丁,李冰心急匆匆走进卧房。
“庄主。”李冰心见到胡玉凤,似乎感到有些意外,把下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楚天琪沉声道:“什么事?只管说,这里没有外人。”
楚天琪真把自己当作一家人了?胡玉凤心中一阵喜悦。
李冰心瞅了胡玉凤一眼道:“杨玉和宋艳红已到山坳坟地,正在祭扫凌云花和陈青志的坟墓。”
“哦。”楚天琪沉吟一声道:“爹爹和宋姑姑到了?”
李冰心又道:“他俩要见庄主。”
楚天琪问:“为何不请他俩到庄中来?”
李冰心道:“他俩执意要在坟地里见你。”
楚天琪略一思忖:“好,我去坟地见他们。”说罢,扭头对胡玉凤道:“你先在这时歇息一会儿,回头我再来找你。”
“我先去通知他俩。”李冰心急步退出卧房。
楚天琪匆匆扣好衣服,走出房外。
“哎,”胡玉凤抖着身上的外衣道:“你找我还有事吗?”
楚天琪道:“从今天起你就搬到小阁楼来住,住楼下的房间,另外,我想见见你的那位华哥。”
楚天琪未等胡玉凤答话,已消失在楼栏过道里。
胡玉凤怔怔地呆在原地。
楚天琪为什么要自己搬进小阁楼?
这个问题并不算重要。
也许楚天琪重情,一夜夫妇百日恩,对自己自当另眼相待。
也许共谋大事,楚天琪还有许多事情要与自已商量。
楚天琪为什么要见王秋华了?
这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和整个计划的实现。
关于阴残门的事,楚天琪知道多少?
关于华哥和整个计划,楚天琪又知道多少?
楚天琪昨晚一夜风流,是否在耍弄自己?
胡玉凤将衣襟一扎,闪身一跃,从窗口穿出。
她飞身跃下阁楼,目光扫过四周,确信无人之后。掠过院墙,直奔山坳坟地。
山坳坟地。
杨玉轻抚着凌云花的墓碑,潸然泪下。
宋艳红在墓碑前摆着供果、香烛、冥纸,眼中亦淌着泪。
凌云花毕竟是杨玉的夫人,而且至死都真心地爱着杨玉。
可是二十多年来,杨玉却未曾给过她幸福。
自从在乐天行宫,宋艳红以牺牲自我撮合他们之后,他们从未真正在一起生活过。
一想到这件事,宋艳红便觉得内疚,当时的选择真是个极大的错误。
如果当年不是这样做,情况也许比现在要好。
凌云花将会是另一种命运,那也许是好运。
俗话说:能知三日事,免去百日忧。
人若有先见之明,就不会有这许多麻烦和后悔。
杨玉和宋艳红祭扫过凌云花,又到陈青志墓前烧了一柱香,最后停立在吕怀玉的小石墓前。
吕怀玉是昨天落葬的,就葬在“楚天琪”的墓旁。
新墓。新土。新的凄凉。
杨玉抖着手,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琪儿刚满百日便被劫到南天秘宫。
十八年的南天秘宫精心培养。
琪儿成了南天秘宫的第一号杀手。
血腥的杀手生涯,替皇上即那个神秘的宫主卖命。
琪儿当上了京城禁军统领。
接着是……
最终,琪儿不能不假死,以求保全性命。
然而,假死的琪儿仍摆脱不了厄运。
陈青志死了。
孙儿怀玉也死了。
恩仇,野心、阴谋……武林的各种纠葛,真如层层蛛网罩头,挣也挣不脱,躲也躲不过。
鹅风堡在危急之中!
杨玉轻咳一声,身子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宋艳红急忙扶住杨玉,抓住他颤抖的手:“你怎么啦?”
他没有回答,咬紧的嘴唇里渗出了一丝鲜血。
她明白,他身体太虚弱,加上一路奔波和心中的焦急悲伤,病体无法承受这沉重的压力。
“你需要好好休息了。”她关切地道。
“我……不要紧。”他吃力地摇摇头,突然,他猛地推开她,扭过脸:“琪……儿。”
楚天琪出现在坟坪上。
他瞪着一双惊愕的眼睛瞧着杨玉和宋艳红。
“琪儿。”杨玉踉跄跨前几步,险些跌倒。
宋艳红抢步向前,托住杨玉手臂。
杨玉想说什么,一时气促,说不出声,只得喘着粗气,将身子倚依着宋艳红。
三人黯然相望,感触万分。
楚天琪没想到短短几个月里,杨玉又苍老了许多,满头白发,惶惊的病容,佝偻而颤抖的身躯,就象一个行将入木的垂死老头。
同时,他也没想到久闻宋艳红病人膏盲,已无药可救,服了杨玉的药后,病已痊愈,容貌仍像当年一样美丽动人。
杨玉和她并肩相依在一起,就象是父亲与女儿,说是爷爷和孙女,也不算过份。
若非亲眼所见,楚天琪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一事实。
半晌,楚天琪道:“爹,宋姑姑,你们怎会来鹅风堡?”
“你爹想来为你娘祭扫坟墓,所以就上鹅风堡来了。”宋艳红代替杨玉回答。
“哦,原来是这样。”楚天琪点点头。
他知道杨玉决不会单是为这件事抱病前来鹅风堡,其中必有缘故。
他在考虑如何回答爹爹的问题。
杨玉喘着气道:“我还有话要与你说。”
所料果然不错。
“请爹爹和宋姑姑去庄中叙话。”他躬身相请。
他态度十分恭敬,语气却有些冷淡。
他主意已定。
“不用了。”杨玉道:“有话咱们就在这里说吧。”
“为什么?”楚天琪问道:“难怪刚才李冰心说,爹爹不愿进鹅风堡。难道是对孩儿还有成见?”
宋艳红抢着道:“不是这个意思。你爹爹怕进庄惊动庄中人,又怕无意中泄露出你的真实身份,所以还是决定在此见你。”
楚天琪目光四处环顾了一下,说道:“既然是这样,请爹爹在娘坟前坐下来说话。”
宋艳红扶着杨玉,移步到凌云花坟前的花岗石台阶避风处坐下。
楚天琪盘膝坐在他俩下方。
沉默片刻,楚天琪道:“我的事,爹爹全都知道了?”
杨玉默然地点点头。
楚天琪轻叹一声:“我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但我也无可奈何,这是命运的安排,所谓是:富贵由命,生死在天。”
“这话并不全对。”杨玉道:“其实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就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住自己。”
楚天琪眼中棱芒一闪,他已知道杨玉和宋艳红的来意了。
他抖动了一眼皮道:“当年,爹爹和宋姑姑,不就是命运的捉弄么?”
他想用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来堵住杨玉的嘴。
没想一向回避此事的杨玉,却镇静地道:“当年是爹爹没能把握好自己,我当时应该选择的是宋姑姑,而不是你娘。”
楚天琪象撞在一块铁板上被弹了回来,不觉怔住了。
宋艳红澄沏明亮的眸子,看着愣神的他道:“当年我用迷宫醇药撮合你爹和你娘,还自以为是一桩善举,结果这一错举,使你爹和你娘还有我,三人一直痛苦了二十多年,我们希望你再不要犯这样的错误。”
楚天琪皱起双眉道:“我已在三年前,就劝你们要作出选择,结果你们一个逃避,一个要出家为尼,现在你们又来劝我?”
杨玉沉声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将红玉赶出鹅风堡?”
楚天琪略略一顿:“你们遇见杨红玉了?”
“嗯。”宋艳红点头道:“我们在来鹅风堡的途中,碰巧遇上了去无名谷的杨红玉和老庄主。”
在他们说话之间,胡玉凤闪身抢到了坟地下风处的石丛之中。
她知道楚天琪武功极高,不敢再贸然靠近,只得隐身潜伏在一块石岩后面。
虽然躲在这里,看不到坟地中的人影,但因是顺风,楚天琪三人的说话声却是听得很清楚。
眼下能达到这一点,她就很满足了。
楚天琪低沉的声音在坟坡石丛中飘过:“我并没有赶走杨红玉和老庄主,那是他们自愿要走的,我怎么也留不住他们。”
杨玉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走吗?”
楚天琪摇摇头:“不知道。”
“她……”杨玉话到嘴边又咽下。
他仍象当年那样憨厚老实。这种话当着儿子的面,他说不出来。
宋艳红替他说道:“她说她看到你和胡玉凤在幽会。”
楚天琪的心格登一跳,眼中闪过一道悸人的冷芒。
胡玉凤的心几乎蹦出口腔,呼吸顿时中止,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象绷紧了的弦线。
计划要露馅了!
她眼中射出两抹冷森的毒焰。
该死的杨玉和宋艳红。
楚天琪冷声道:“那是她离开鹅风堡的借口。”
坟坡石丛中的胡玉凤暗自吁了口气。
杨玉扳起面孔道:“我认为红玉不会说假话。”
楚天琪道:“如果她没说假话,那就是她产生了幻觉,或者是看错人了。”
杨玉道:“这怎么可能?”
楚天琪道:“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
“琪儿。”宋艳红明亮的眸子里闪着惊诧的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瞒着我们?”
“宋姑姑。”楚天琪道:“这这件事我本想瞒着你们,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坟地上,沉默了片刻。
楚天琪深沉的声音响起:“不管杨红玉看到的是真还是假,我确已爱上了胡玉凤,并决定娶她为妻。”
坟坡石丛中的一簇荒草,无风一阵抖瑟。
胡玉凤刚放松的心弦又陡地绷紧,全身的血液在脉管中沸腾。
她涨红了脸,张大的嘴唇几乎呼叫出声。
楚天琪真爱着自己!
她闭上了眼睛。
一种崭新的,兴奋得发狂的感觉,将她从石丛抛到了天空。河~“琪儿,这……是真的?”杨玉颤声问。
“当然。”
“不!你怎会爱上她?”
“这是没道理可讲的。”
宋艳红开口为杨玉说话:“你可知,杨红玉离开鹅风堡的真正原因?”
“不知道。”简洁的回答。
“因为杨红玉心中一直还爱着你。”有力的致命攻击。
楚天琪冷冰的人皮面具上毫无表情:“不可能。”
宋艳红道:“如果她不爱你,就不会因你与胡玉凤的关系而离开鹅风堡。”
楚天琪冷声道:“你能肯定?”
宋艳红肯首道:“我是个女人,也曾是乐天行宫的宫主,我能明了女人的心。”
楚天琪道:“不论你的猜测正确与否,不管杨红玉是否还爱着我,但我始终没爱过她,就象爹爹始终没爱过娘一样。”
宋艳红闪着眸光道:“我不能强迫你爱谁或不爱谁,但我想你心中爱着的一定还是丁香公主,你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爱上别的女人,你说对不对?”
躲着偷听的胡玉凤全身一抖。
她睁开了眼。
她从飘浮的空中坠跌回到石丛里。
楚天琪道:“不对。你说的只是一般的常情,而世上的事常常有超出常情的情况。胡玉凤是个非同寻常的女人,她不只是有超越凡人的美貌,而且还有超越凡人的智慧和胆识,我非常需要她。”
楚天琪究竟想干什么?
杨玉和宋艳红傻了眼。
胡玉凤也傻了眼。
良久,杨玉咳了一声道:“关于胡玉凤的事,我不想多问。现在我要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真打算退出江湖,去过安宁平静的日子?”
楚天琪没直接回答:“爹,这就是您要对我说的话?”
杨玉凝视着他道:“你要退出江湖,只有一个办法,解散鹅风堡,随爹爹去无名谷。”
宋艳红充满着期望的眼光瞧着楚天琪,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胡玉凤倒抽一口冷气,静待下文。
楚天琪的回答,将决定自己、鹅风堡和整个武林的命运。
楚天琪沉声道:“谢谢爹爹关心,我已不打算退出江湖了。”
胡玉凤心一跳复又一沉,想笑又不敢笑出。
杨玉和宋艳红同时惊呼出声:“你想要干什么?”
楚天琪目透精芒,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报仇。”
“琪儿……”杨玉按着石阶的手在发抖。
“爹,”楚天琪堵住他的话,“您可知怀玉已经死了?”
宋艳红瞧着吕怀玉的小石墓道:“我们在蜈蚣镇时就已经知道了。”
楚天琪咬牙道:“杀死怀玉的人是赤哈王爷,他在洪城青石门生死擂上等我。”
宋艳红道:“琪儿,你是个聪明人,你该知道这是个诡计,目的就想将你引入江湖纷争之中。”
“我不管。”楚天琪用充满仇恨的声音道:“我要为儿子报仇,为娘和吕天良及所有为我死去的人报仇。”
“你……发疯啦?”杨玉禁不住厉声怒喝,“你想再来一次武林浩劫?”
“我只是要报仇。”楚天琪霍地从地上跃起,睁着冷森的眸子道:“我要先打生死擂,杀死赤哈王爷和杀陈青志的凶手,然后用鹅毛令统一武林,再与朝廷抗争。杀死万历,夺取江山,为丁香公主和小儿子报仇!”
楚天琪的话,象霹雳一样震撼了山坳。
杨玉在宋艳红搀扶下站起身,瞪圆眼道:“你至今还冥顽不化,还在做当皇帝的黄梁美梦?”
楚天琪冷峻地道:“我只是要报仇,并非做什么皇帝梦。”
宋艳红肃容道:“你以为你能统一武林吗?”
“为什么不能?”楚天琪道:“宋姑姑当年也不是差一点儿就控制整个武林了?”
“琪儿!”杨玉弯着腰,喘着气道:“你不要自……寻死路。鹅风堡的鹅毛令只是一种象征,而不是权……力,凭鹅风堡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无法征服武林。”
楚天琪道:“我说过,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我要利用各派纷争的机会,要联合阴残门的力量来征服武林。”
阴残门复出江湖了?
杨玉和宋艳红面露惊惶之色。
楚天琪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胡玉凤脸上罩上一片阴云。
“你这个……”杨玉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着楚天琪,“恶魔!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死在你手中!”
楚天琪道:“爹,您和宋姑姑……”
“你别叫我爹!”杨玉气呼呼地叫道:“有你这种儿子,是我的罪孽!”
“好。”楚天琪冷冰冰地道:“其实我也从来没叫过你爹,这次若不是看在娘的份上,我也不会叫你爹的。”
“琪儿,”宋红艳柔声道:“你听我说……”
楚天琪沉声打断地的话:“我若不替儿子报仇,怎对得起娘和吕天良?我是有责任感的男子汉,不会做出那种杀亲爹和抛弃儿子不管的事。”
“你……”杨玉气愤已极,晃晃身子,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你别再说话,快坐下。”宋艳红按住杨玉肩头,强迫他坐下,替他揩嘴边的血沫。
楚天琪凝身未动,继续道:“我决定的事,决不再改变,我再也不会犯京城种种举棋不定的错误了。”
楚天琪说完话,扭头就走。
他走出数步,脑后抛出一句话:“宋姑姑,请你好好照顾杨大侠。”
杨玉木然着睑,良久才从嘴里吐出话来:“冤孽,真是冤孽……”
宋艳红没说话,心中却在想。
琪儿今日举动为何有些反常?
是哪儿不对劲?
四十五、与阴残门联手
胡玉凤准时地将王秋华带到了小阁楼的地下秘室。
她没想到楚天琪会在这里会见王秋华。
她感到有些瑞惴不安。
是福是祸,尚难预料。
她悄悄地在王秋华手背上按了按,示意他沉住气,然后随着李冰心身后走进了秘室。
秘室里燃着儿臂粗的蜡烛。
烛火照得如同白昼。
她悄然地吐了口气,紧张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光明毕竟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楚天琪若要加害王秋华,就决不会点燃这些许多蜡烛。
楚天琪端坐在桌旁的靠椅中,神情肃穆。
李冰心上前躬身道:“禀庄主,凤嫂带人来了。”
楚天琪点点头,却没有向胡玉凤和王秋华打招呼,神态十分倔傲。
李冰心垂手侍立到楚天琪椅后。
胡玉凤向铁青着脸的王秋华丢了个眼色,跨步上前:“庄主,华哥已经到了。”
王秋华走到桌前,拱起双手:“在下王秋华,见过凌庄主。”
楚天琪苍白的脸上一片冷漠的表情,摆摆手:“请坐。”
王秋华忍住心火,大咧咧地在椅中坐下:“谢庄主。”
“庄主。”胡玉凤急急开口道:“华哥是在下的表哥,曾是……”
楚天琪截住她的话:“你别急着说话,也先坐下。”
“是。”胡玉凤似娇似嗔地瞟了楚天琪一眼,在王秋华身边的空椅中落坐。
楚天琪朝李冰心努努嘴。
李冰心上前,抓起酒壶,斟满两盅酒,一盅搁在楚天琪面前,对着另盅则则屈起两指,在盅沿一弹。
酒盅嗤溜溜地旋转着,贴着桌面飞向王秋华。
酒盅旋转速度之快,使人想到这盅酒是有意要泼洒到王秋华身上。
气氛紧张,看模样要砸锅了!
胡玉凤周身泛起一层细汗。
王秋华木板着脸,凝身未动。
急旋的酒盅旋到桌沿,猛地一个回旋,盅内的酒柱高高窜起。
胡玉凤差一点儿从椅中蹦了起来。
回旋的酒盅仍在旋转,窜起的酒柱回旋落入酒盅中。
酒盅停稳在王秋华面前的桌面上,离桌沿二寸,盅中酒满盈边,点滴来曾泼落桌面。
二指禅“双龙戏珠”,少林禅指绝技!
李冰心这一手功夫,无论是劲力和技巧,都使用得恰到好处。
王秋华惊骇万分。
若论真功夫,恐怕自己还不是这个李冰心的对手。
胡玉凤花容色变。
楚天琪要李冰心露这一手功夫,其目的何在?
楚天琪端起酒盅:“王香主请。”
王香主?楚天琪已经知道王秋华的真实身份了!
胡玉凤头额渗出汗珠,手悄然握住袖内的牛芒金针射管。
王秋华倒是沉得住气,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举起酒盅:“凌庄主请。”_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男子汉。
对方既已认破自己真貌,就无须再掩饰,不如坦诚相见,以争取对方信任。
“干!”两声低喝,室内烛光摇曳。
两人举起空盅,相视对笑。
李冰心立即再将空盅斟满酒。
楚天琪抓起酒盅:“干。”
王秋华按住酒盅道:“凌庄主叫凤嫂约我来此,想必不只是为了喝酒吧?”
王秋华忍不住发问,说明他的定力及内功修为远不及楚天琪。——
楚天琪冷声道:“当然不是。”
王秋华手滑向腰间金蛇软剑剑柄:“庄主有何指教?”
若楚天琪认破是自己掳走了吕怀玉,就只有先发制人,剑、毒齐用。
他知道在这种生死关头,不能有任何犹豫,即使施毒伤及胡玉凤,也不能顾及。否则就是不可饶恕的愚蠢,愚蠢的后果便是死亡。
楚天琪沉声道:“鹅风堡要与阴残门联合对付武林各派。”
原来如此!胡玉凤长吁口气。
楚天琪在山坳坟地里说的话,已开始付诸行动。
王秋华却感意外,微微一怔,复冷声道:“鹅风堡凭什么与我阴残门联合?”
楚天琪缓声道:“凭我。”
“凭你?”王秋华瞪圆了眼。
“凭我是楚天琪。”冷傲无比的回答。
王秋华愣住了。
他历来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但远不及楚天琪这般自命不凡。
胡玉凤脸上放出异样光彩。
她一生中,见到过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男人,但从未见到过象楚天琪这样的真正的男子汉。
这才是她心目中的偶像!
王秋华哑然片刻,故作惊讶地道::你就是禁军统领,原南天秘宫一号杀手楚天琪?”
楚天琪伸手缓缓摘下人皮面具。
一张英俊、刚毅、冷漠的面孔里呈现在王秋华面前。
王秋华为这张面孔感到心颤。他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对手。
胡玉凤为这张面孔而颤栗。
她觉得自己的征服者应该是楚天琪,而不是华哥,更不是范天苍。
王秋华定住心神,再次故意发问:“在百花山,你不是已经被炸死在深壑里了?”
楚天琪平静道:“是凤嫂救了我,在百花山山壑里炸死的不是我,而是扮装成我的吕天良。”
“原来是这样。”王秋华道:“请向你为什么要与我阴残门联合?”
楚天琪道:“如果有阴残门与我作对,我鹅风堡很难统一武林。”
“庄主言重了。”王秋华眼中闪着较黠的光,“阴残门散帮多年,在江湖上名声又不好,何以能与鹅风堡对抗?”
楚天琪冷然一笑道:“士别三日,刮目相待,阴残门已不比当年了,门主范天苍在练旷世武学不讲,单凭王香主手中用毒药物控制的十大门派和九帮中的高手,就能将武林闹个地复天翻。”
胡玉凤瞪圆了凤眼。
她和王秋华一样地吃惊。
连范天苍都不知道用毒药物控制各派中内应人之事,楚天琪怎会知道?
王秋华捂住酒盅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他在考虑是否该出手。
楚天琪瞧着他道:“王香主是否听说过,本庄主的消魂神功?”
王秋华松开了捂住酒盅的手,嘴角绽出一丝笑容:“消魂神功,金蛇郎君的旷世绝功,怎会没听说过?一把梦云刀、一柄残花扇,除了死人之外,没人见过。”
楚天琪沉声道:“如果本庄主与阴残门为敌,王香主想想,阴残门是否有能力能统一武林?”
王秋华皱眉道:“鹅风堡不是再三申明退出江湖,怎么又……”
楚天琪打断他的话:“那只是一种烟幕。让武林人误认为我已真正退出,待武林大乱,我便可以出来收拾残局,坐收渔翁之利。”
“好心计!”王秋华拍手赞道:“鹅风堡有你这样的人物,何愁大事不成?”
“我只不过是吃一堑、长一智而已。”楚天琪按住桌沿道:“京城教训可谓惨重,若与王香主智勇相比,真个是望尘莫及。”
“庄主夸奖。”王秋华不知所指,故此含糊其辞地回答。
楚天琪凝眉道:“王香主假扮贾古力在天鹫峰制造血案,又冒称本庄李冰心四大头领血劫英贤庄,掀起各派血腥纷争,这才算是大智大勇。”
“当!”王秋华手中的酒盅碎了。
“啊!”胡玉凤惊叫出口,跳起身来。
楚天琪凝身未动。
王秋华也坐着没动。
李冰心双手低垂,保持侍者姿势未变。
室内的空气却是紧张到了极点。彼此的呼吸声都可闻。
过了好一会,王秋华矢口否认:“你弄错了,这两桩事都不是我干的。”
楚天琪沉声道:“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因为你不干这两件事挑起武林派争,我也打算制造另外的事件挑起武林拼杀。”
胡玉凤再次惊呼出口。
王秋华默然片刻,说道:“这两桩事的确不是我干的,至于是不是门主派人所为,我就不清楚了。”
他决定不承认天鹫峰和英贤庄血案是自己所为,但又留下一个回旋的余地,让楚天琪去思索。
楚天琪道:“我并无证据,仅只是猜测而已,王香主不必放在心上。我之所以提及此事的原因,只是想说明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如此说来,鹅风堡是真心要和阴残门联合,征服武林了?”王秋华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重大的变化,一时拿不定主意。
楚天琪点着头:“是的。”
王秋华目芒闪烁,挑眉道:“你能信得过阴残门?”
楚天琪正色道:“信得过。因为凤嫂已是我的人了。”
胡玉凤没料到楚天琪会向王秋华说明他俩的关系,而且是在这种场合下,不觉脸刷地一红,心一阵狂跳。
据说,超凡的女人最有定力,最能沉得住气。在最要的关头,能凭一个浅笑,一声娇嗔,或是一个眼波,一声低吟,便能掩盖真情,应付裕如地让身边的男人服服贴贴。胡玉凤是超凡的女人。她有征服男人的最好定力,最能掩住真情。但此刻却脸红了。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为男女私情的事红脸,在此以前可绝对不曾有过。
王秋华身子一抖,眼中棱芒一闪即没,沉下脸道:“你可知道凤嫂是什么人?”
楚天琪瞅了胡玉凤一眼:“我知道,她是阴残门派来鹅风堡的卧底。请你告诉范门主,阴残门这份礼物,我楚天琪收下了。”
胡玉凤连连向王秋华投出眼色,示意他不要进一步揭露自己的身份。
王秋华仿佛不曾见到胡玉凤的暗示,沉声道:“凤嫂是范门主的夫人。”
“哦。”楚天琪咧嘴笑笑,“这样更好,我将向范门主提出将夫人让给我,作为鹅风堡与阴残门联合的条件。”
“楚天琪!”王秋华厉声道:“士可杀而不可辱。你不要欺人太甚!”
楚天琪脸上冰屑满布,声冷如冰:“王秋华,论身份,你根本没资格和我坐着说话,我今日已是很给你面子了,约个时间,我要和你们门主见面。”
“关于门主夫人的事怎么办?”王秋华面如冷铁。
据说,超凡的男人,在女色面前却最沉不住气。在紧要的关头,就因为女人的一个浅笑,一声娇嗔,或是一个眼波,一声低吟,就置一切于不顾,拔剑而起,喋血当场。不爱江山爱尤物,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自古至今,数不胜数。王秋华也是个超凡的男人,就为凤嫂这尤物,他已失去定力,要拔剑而起了。
楚天琪冷声道:“我已经告诉过你,凤嫂已是我的人了,到时候我自会给范门主一个交待。我想范门主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破坏他的大事。”
王秋华脸色一变,再变。
胡玉凤是范天苍的妻子,他有许多的男人,为了阴残门复兴的大事,她也出卖过很多次色相。
这些,他全都忍受了。
他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他只要她爱自己就行。
可这一次不同,她要离开自己、投入他人之怀了,她要抛弃他去真心真意爱另一个人了,这是他决无法忍受的事。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再次吞下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灼炽的烈火、咬着牙无可奈何地道:“门主也许会答应将凤嫂让给你。”
“好,”楚天琪道:“你告诉范门主,他若将凤嫂让给我,打下天下之后,我就将天下宝座让给他。”
王秋华又愣住了。
不过,这次他却没相信楚天琪所说的话。他只是在愣想:楚天琪为什么要这么说?
胡玉凤眸光陡地明亮,心扉在惊悸地颤栗。
楚天琪愿意以天下宝座,与范天苍交换自己!
她相信了他的话,沉缅在绮梦之中。
楚天琪又问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范门主?”
王秋华回过神来,想了想道:“三天之后,我再给庄主回音。”
范天苍正在闭关练功,没向他说明练功时间,因此他只能联络以后再给楚天琪答复。
楚天琪道:“三日后若得不到答复,鹅风堡便单独行动,还将向各派揭露,阴残门收卖和用毒物控制各派传人之事,天鹫峰和英贤庄的帐也将算在阴残门身上。”
好阴险,好毒辣的手段。
鹅凤堡若真要是那样,阴残门就将会是武林各派联合围剿的猎物。
王秋华阴沉着脸道:“凌庄主若是这么做,阴残门也只好向朝廷告发,揭露凌庄主的真实身份了。”
针锋相对,以牙还牙。
阴残们要真是这么做,官军立即就会将鹅风堡夷为平地。
楚天琪却不受威胁,抿抿嘴唇,淡淡地道:“那就只好鹅风堡与阴残门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千万不要!”胡玉凤挥着手道:“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商量。”
楚天琪冷漠着脸,仍盯着王秋华道:“王香主不要忘了,官军追来,我可以逃,武林下杀令,你就准没命。”
楚天琪此话没错。
被官兵追杀,山村,荒野,深林,寺庙、帮堂,秘|茓,到处都可以藏身,被武林令追杀,纵是逃到爪畦国,也难逃一死。
王秋华的脸色变了。
他第一次遇到了强硬的对手。这个对手与范天苍一样的可怕。
他换了口气,缓声道:“三天后,你一定能听到答复。”
楚天琪点点头,向李冰心摆摆手。
李冰心上前将破酒盅收拾好,换过一只酒盅,斟上酒。
楚天琪端起酒盅:“实际上单凭鹅风堡和阴残门,谁也没有力量统一武林,希望王香主能真心与鹅风堡合作。”
王秋华眼珠一转道:“听说凌庄主的儿子,让赤哈王爷给杀害了?”
楚天琪酒盅重重地往桌上一墩,道:“我原想等洪城生死擂以后,再出面收拾残局,现在为儿子报仇只得提前行动了。”
王秋华道:“凌庄主打算上生死擂?”
楚天琪咬牙道:“我要将那胡狗打死在生死擂上,替怀玉儿祭灵。”
王秋华举起酒盅:“借花献佛,我敬凌庄主一盅,祝凌庄主旗开得胜,为子报仇。”
活音刚落,手臂一扬,酒盅凌空飞向楚天琪。
酒盅飞得很平稳、很缓慢,但酒盅上却注满了王秋华毕生的功力。
他凝视着楚天琪,看他如何接下这盅酒。
胡玉凤看着楚天琪,脸色有些紧张,她似乎想说什么活,却又不敢说出口。
楚天琪待酒盅飞至胸前,抿唇吹出一口气,气撞着盅沿,酒盅立即旋转起来。
酒盅愈旋愈快,盅中酒从盅内旋出空中,形成一片酒雨。
楚天琪又陡地深吸口气。
空中的酒雨旋成一条雨线,射入楚天琪口中。
最后,旋转着的酒盅,也被吸到楚天琪嘴边,被楚天琪一口咬住。
酒盅翘起,盅底朝天。盅中的酒被喝尽,注在酒盛的功力化为乌有。
楚天琪轻轻一吐,空酒盅平稳地落在桌面上。
“请。”楚天琪手一抬,胸前斟满酒的酒盅,飞向王秋华。
楚天琪送出的酒盅,与王秋华送出的酒盅一样缓慢,平稳。
王秋华深吸口气,运起全身功力,平举起右掌。
他刚才知道楚天琪定能接住他的酒盅,但他没料到楚天琪会用吹气的方法接住酒盅。
现在楚天琪将酒盅照自己的方法送来,他却不能如法泡制地去接酒盅,他内力不够,只得借助于掌力。
他掌劲刚吐,掌心立即感到有劲力抵到,于是迸力一推左手倏地伸出。
他的意思很明显,右手的掌力抵消酒盅上的功力,左手接住抵消功力后坠落下的酒盅。
殊不料,掌力推出后,酒盅上的功力突然奇迹般地消失,掌力击在酒盅上,酒盅应声碎裂。
酒盅的碎片和进溅的酒珠,洒落在王秋华的手上,脸上和身上。
“叭!”王秋华拍案而起:“凌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天琪冷冷一笑,侧转脸,猛然张口,“噗!”一道水柱从口中喷出。
“冬冬冬冬!”水柱喷射到石壁上铮铮有声。
石壁上显出了水柱喷射出的四个大字:“下不为例。”
王秋华深红的脸变成了猪肝色,头额渗出汗珠。
胡玉凤眼光里闪烁着莫名的惊诧和恐惧。
楚天琪冷声道:“你听说过混元一气贞功吗?”
王秋华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混元一气贞功是一种内气功,当练功人拣到一定火候时,能将口中之物,运气托在胃顶部不让它进入腹内,然后再运气将它逼出口外。
这种内气功常可以用来对付下毒的对手,以迷惑对方,假装中毒,尔后出其不意地制敌取胜。
刚才这盅酒,楚天琪就是用这种内气功法,先假装喝下,然后再吐喷出来。
楚天琪又道:“即使我真喝下此酒,你那摄魂生死符也制不住我,我只是想给你一个警告。”说着,手朝石壁“下不为例”四个字一指。
王秋华的脸由猪肝色,刷地变得苍白。
他暗在酒中下摄魂生死符,本是想借此机会控制楚天琪,这是他来此的目的,没想到楚天琪的武功和智力,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认栽了。
但,第一局的胜负,并不意味全局的失败,最后的胜利者,才是真正的英雄。
他拱起双手,低下头道:“下不为例,谢凌庄主恕罪,在下就此告辞。”
楚天琪拍拍手。
守在秘室外的胡空净应声而入。
楚天琪道:“送王香主出庄。”
“是。”胡空净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王秋华斜横一步,离开桌子,仍拱着手道:“凌庄主,请不要在范门主面前,提及在下用药物控制各门派传人之事。”
楚天琪沉声道:“听我一句忠告,你现在还斗不过门主,瞒不了的事最好不要瞒他。”
“谢凌庄主指点。”王秋华拱拱手,瞪了胡玉凤一眼,转身走向秘室房门。
胡空净拉开了石门。
当王秋华跨出石门的瞬间,脑际闪过一道灵光。
若利用楚天琪来对付范天苍,岂不是绝妙之计?
楚天琪望着王秋华的身影消失在石门外,这才把眼光转到胡玉凤身上。
“天琪。”胡玉凤故作媚态,发出一声荡人心扉的娇呼。
楚天琪冷声道:“我说过了,你该叫我庄主。”
“庄主。”胡玉凤立即改口道:“我虽是范天苍的妻子,但实际上……”
楚天琪冷电似的目光盯着她,打听她的话:“我不仅知道你是范天苍的妻子,而且还知道你是王秋华的情人。”
“庄主!”胡玉凤眼中闪着泪花道:“请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爱你的。”
她言辞真挚,神态楚楚怜人,无论哪一个男人都会相信她,同情她。
“我知道你爱我。”楚天琪沉静地道:“否则,你就不会串通王秋华扮我,假装幽会,气走杨红玉了。”
连这件事楚天琪也知道了!
胡玉凤只觉头皮一炸。“我……”
“你不用多说了。”楚天琪道:“你以前做过什么,我不会计较,但重要的是以后一定要忠心于我。”
“那还用说!”胡玉凤急声道。
楚天琪缓声道:“今后阴残门所有的事和门主及王秋华的行迹,你都要如实向我禀告。”
“是。”胡玉凤顺从地低下头。
“带凤嫂回小阁楼房休息。”楚天琪摆手下令。
李冰心领着胡玉凤从观音画像暗门,走出秘室。
楚大琪经身站起,目光痴呆地凝视着室内的烛光。
神台靠椅“吱吱”响了几下,随即旋开,李灵琪从暗道里钻了出来。
楚天琪头也没回,即问道:“情况怎样?”
李灵琪趋前数步,拱手道:“禀庄主,杨大侠和宋艳红在蜈蚣镇外遇到段一指夫妇,已和他们一起去黄山了。”
楚天琪轻“嗯”一声。
杨玉和宋艳红与段一指夫妇在一起,就用不着担心了。
他了解段一指,这个独眼神医哪怕是拔一把野草,抓把黄砂,也能保杨玉没事。
李灵琪又道:“洪城暗探送来消息,赤哈五爷已化名马大洪由青城派掌门弟子陆仲春引荐挂牌,三日后即上生死擂,听说他扬言要点战鹅风堡庄主。”
楚天琪冷声一哼,眼中进出两道精芒。
李灵琪问道:“庄主是否打算即日起程,前去赴擂。”
楚天琪缓缓地摇摇头。
李灵琪道:“庄主不打算为怀玉报仇了?”
楚天琪阴沉着睑道:“在见到范天苍之前,我绝不能轻举妄动。”
李灵琪眉毛一挑,低头道:“属下明白了。”
楚天琪扁扁嘴唇问道:“杨红玉情况怎么样?”
李灵琪道:“属下一直送她到西山口大道,一路顺风,只是……”
“只是什么?”楚天琪急声问。
“只是属下发现有几个神秘人暗中跟着马车。”
“神秘人?”
“是三个药材商人。”
“他们真实身份?”
“属下不知。”
楚天琪沉下脸道:“在未查实他们身份之前,你为什么要返回?”
他声音不高,但十分冷厉,还带着几分焦虑。
“禀庄主。”李灵琪忙答道:“属下发现那三个象是在护送杨红玉的马车,对她并无恶意,所以我就……”
“辛苦了。”楚天琪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去好好歇息吧。”
“谢庄主。”李灵琪躬身退下。
楚天琪伫立良久,突然跪倒在观音画像前,虔诚祷告起来。
四十六、药材商与浪子刘七
傍晚时分。
凛冽的北风夹着冰凉的雨珠,刮过田野。
孤零零的秃树,在冷风中抖索,低低地申银。
除了这宛若冤魂抽泣的申银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官道上空荡荡的,一片死寂。
这天气,这时光,谁还会赶路?
天银客栈钱老板准备打烊了。
天公不作美,银子哪会来?
钱老板哆索着身子,带着店里唯一的一名伙计,冒着风雨关上窗板,扯下褪了色的缀有“天银”字样的粗布酒旗。
“来……来……来了!”口吃的伙计指着官道说道。
钱老板头也没回,一丁根敲在伙计脑袋瓜上:“来,来个鬼!也不瞧这是啥天气?”
“真……真的来……来……来了。”伙计结巴着直嚷。
钱老板仍没回头,嘴里却嚷开了:“傻小子!快进店去收拾桌椅,有客人来了!”
他没看见来人,但听到了马车声。
他耳朵很灵。他听得清清楚楚,马车一共有两辆。
前面三十里没店,这种天气客人准会宿在天银客栈。
他的判断没错。
两辆马车紧挨着,驶进了用柴枝围成的店坪。
第一辆马车上跳下一名中年汉子。
钱老板满脸堆笑,躬身迎上前:“大爷可是要宿店?”
中年汉子瞧着矮小的店房,被风雨侵蚀斑剥的门窗,不觉皱了皱眉头。
钱老板一下就看出了中年汉子的心思,忙道:“这位大爷,别看咱天银客栈屋矮房小,可是有名的老字号,不管看却管用,房间平静舒适,饭菜便宜可口……”
车厢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咱们就在这里歇脚吧。”
“这就对啦。”钱老板一面动手拉车辕架,一面道:“往前三十里地都没得店。”
中年汉子举起手:“今夜就在此歇脚。”说话间,顺手拉开了车门。
车里钻出一人。
钱老板只觉眼前一亮,心格登一跳。
一位年轻的少妇,身着浅红衣袄,外罩一袭雪白的狐裘,显得庄重高雅。
好漂亮,好气派的女人!
漂亮使他眼亮。
气派使他心跳。
他并非好色,却是爱财。看来今天财神爷吉星高照,这样的天气,阔客人却到了。
阔客人到了,就意味着白花花的银子到了。
这少妇就是杨红玉。
中年汉子就是鹅风堡庄丁头目刘国泰。
吴妈抱着婴儿吕怀良随后而出。
四名庄丁打开第二辆马车车门,从车内抬出了凌志云。
“马车到马棚里去,其余的人快进店,不要淋湿了老爷。”刘国泰高声指挥。
老仆于忠脱下衣服,掩住凌志云的脸面,随着行床进入店中。
_“大……大爷,”伙计结巴着迎上来,不知如何招呼。他没料到会来这许多人。
于忠道:“先准备上房两间,要东首房间,干净暖和的,房中烧上炭火。”
“上房两……间,东……首房……间……”伙计涨红着脸在重复。
“还不快去!”钱老板厉声斥喝,复又笑道:“诸位大爷、夫人请坐,有贱内在后面收拾,马上就好。”
四名庄丁抬着行床没动。
刘国泰招呼杨红玉和吴妈坐下。
钱老板眼明手快,飞快地沏上香茶,递上手巾。
刘国泰吩咐道:“准备一桌酒菜,另备两份米粥。”
“是,是。”钱老板应诺两声,但还站着没动。
刘国泰从腰囊中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不用找了,房钱另算。”
一锭足有五两的银锭。
天开眼了!祖墓开拆了!钱老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转身就往里屋跑。
刘国泰目光缓缓扫过四周。
堂中一只炭火炉子,炭火烧得通红。
四张八仙桌,只有一张桌旁坐着两个老头。
两老头正在收拾桌上的残菜,看样子马上就要走了。
左边是柜台,台上搁着一只算盘和一本帐簿。
柜台后四只大酒坛,坛上压着布袋,布袋上横搁着酒勺子。
酒坛旁一只满是油垢的橱子,里面摆着用小碟盛着的油炸花生米、茴香豆和豆腐干。
橱架上摆着从半斤到三斤,容量不一的锡酒壶。
寒酸的小酒店,哪比得上蜈蚣镇的酒店?
杨红玉向刘国泰使个眼色,意思是将就点算了。
刘国泰一脸苦衷,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这途中天寒地冻,不将就点又能怎样?
伙计从里屋奔出来:“大……大……”
刘国泰皱着眉,连伙计也是个结巴!
他沉声截住伙计的话:“是不是房间准备好了?”
伙计张大着嘴,没说出话,但点了点头。
于忠摆摆手:“前面带路。”
伙计长吁了口气,转身引路。
于忠等人抬着行床,簇拥着杨红玉和吴妈走进了里屋。
穿过后院,是一排平房。
这就是天银客栈的上房。
东首两间房,房间虽小,倒也干净。烧上一盆炭火也觉得暖和和的。
刘国泰点点头。这倒也勉强能凑合。
刘国泰又在左右两边各要了一间房,然后围着后院绕了一个大圈。
虽说没发现什么危险,但行走江湖,凡事都须得小心谨慎。
没发现任何异样现象。
刘国泰放下心来,总算能安稳地睡上一觉了。
于忠和凌志云,吴妈与婴儿留在房中,其余的人返回前堂。
堂中两个老头已经走了。
但,靠火炉的一张八仙桌旁又坐了四个客人。
青一色的青衣,青扎带,青色披风,头戴竹笠,象是镖局里的人。
桌上的菜已经上好,酒也烫上了。
钱老板点头哈腰迎上:“夫人,大爷请上座。”
杨红玉,刘国泰,四名庄丁再加上两位车夫,刚好是一桌八人。
杨红玉落座,目光瞟了火炉旁的四位客人一眼。
她从小生活在江湖生涯中,见多识广,目光锐利,一眼便看出此四人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这四人是护暗镖?是路过?还是冲着自己而来?
她手指微微一屈,这个细微的动作在暗示刘国泰注意这四个人。
刘国泰抓起酒壶,壶嘴对着青衣四人,二指拎起壶盖在壶底轻轻地一连三击。
这是个江湖人询问的暗号。
是敌还是友?
青衣人中正对着刘国泰的一位,将桌上的酒杯倒扣桌面,两根筷子交叉模搁在杯底上。
是走暗镖的行镖人,请求借光。
非敌也非友。
刘国泰手中酒壶壶嘴一连三点头,然后盖上壶盖,坦然坐下。
河水不犯井水,各走各的道。
他挥挥手,示意大家安心吃饭。
杨红玉抓起筷子,手腕微微一抖。
她仍然放心不下。
她觉得青衣人正在用眼光悄悄地偷窥着自己。
正中座上的青衣人,将手中筷子在桌上轻轻一墩:“店家,先来下酒的菜。”
“来……来……来……”
“了”宇还未出口,伙计已端来四碟花生米、茴香豆、豆腐干和卤猪头肉。
四位青衣人一齐抄起筷子,端起了酒杯。
杨红玉的心终于放下来。
看四人的动作及反应,确是行走江湖风餐露宿的老手。
“店家。”门外一声吆喝、骏马长嘶。
刘国泰和四名庄丁不自觉地将手伸向了刀柄。
“来啦!”钱老板蹦跳着,一边吩咐伙计抹桌子,一面往门外窜去。
今天是怎么回事?
财神爷发了癫,从半天上掉下来了!
杨红玉皱起了秀眉。
人多人杂,总不是件好事。
片刻,满睑笑容的钱老板又引进来了三位客人。
杨红玉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悬吊起来。
三个神秘的药材商人!
他们老是跟着自己干什么?
三位药材商人在里角的桌旁坐下,摘下背上的包袱。
四个青衣人放下筷子,手按住了搁在桌上的细长皮囊。
青衣人好生警惕!
杨红玉看在眼里,没有出声。
钱老板与药材商人在商讨菜谱,药材商人皱着眉一个劲摇头,钱老板点头哈腰不断赔不是。显然,天银客栈的酒菜,都不合药材商人的口味。
按说,药材商人行走在外,哪有这般挑剔?
杨红玉心中又生疑窦。
“请三位客官放心,本店的菜一定干净,而且味道也不多差,虽说比不上京城状元街的荣升楼,也比得上长安的醉仙居……”钱老板一边送上酒壶、酒杯,一边不停地王老汉卖瓜自卖自夸。
“快去吧。”药材商人不耐烦地摆摆手,抛出一锭银子。
“哎,谢大爷。”钱老板将银子塞入怀中,高声叫嚷着奔向里屋,“上等酒菜一桌—
—”
杨红玉手指一屈,挑起竹筷。
刘国泰筷子一剪,向庄丁发出暗号:留神三位药材商人。
不知是钱老板手脚敏捷,还是店中早有准备,须臾间,伙计穿梭似地将青衣人和药材商人要的酒菜都送到了桌上。
三桌酒菜,十余人挤在小店堂中,再加上饶舌的钱老板和结巴的伙计,该算是热闹了。
但,堂内却是一片寂静。
杨红玉一伙人、青衣人和药材商人都各自埋头吃喝,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理谁。
这是六个月里,天银客栈客人最多的一天。
六个月里,天银客钱却从来没象今天这样冷清。
哪怕店中只有一个客人,钱老板和结巴伙计与客人搭上腔,也热闹非凡。
现在钱老板和伙计都不敢与这些客人说话。这些客人有的是银子,但脾气都很古怪,犯不着惹他们生气。
店外风很大,吹得店门格嘎直响。
钱老板坐在柜台里,向伙计努努嘴:“去,关上店门。”
“关……关……”伙计结巴着走向店门。
当伙计刚将两扇门叶合上,准备落上门栓的时候,大门猛地被撞开了。
一阵冷风,冷雨裹着一个流浪汉滚进了店堂。
伙计瞪圆了眼,喝斥道:“大……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快……滚……
滚……”
伙计“滚”了半天,也没“滚”出下文。
流浪汉哆嗦着身子,“扑通”跪倒在地道:“老板行行好,让我在店堂里歇一夜吧,外面风大又有雨,我……”
杨红玉目光盯着流浪汉。
流浪汉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只有一条腿,撑着根树叉做成的拐杖,衣裳褴褛,满脸污垢,加上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十分可怜。
她没有出声,在等待钱老板的决定。
钱老板眼珠子溜溜一转,哭丧着脸,摸着后脑。
他虽不是个大善人,但也有同情心,若是往日,他定会收留下这个流浪老头。
留个流浪汉在客堂歇一夜,天银客栈又有什么损失呢?
但是,今天他却不敢擅自作主。
客堂里的三伙客人,看模样都是有来头的人物,若得罪了他们,那就麻烦了。
钱老板狠狠心,手一摆:“将他赶出去!”
“滚……滚出去!”伙计终于说出了“滚”字的下文,并伸手抓起了流浪汉。
流浪汉乞求着:“老板行行好,大爷行行好,我一个残废人,会冻死在店外的。”
“少罗嗦……叫你滚……滚……就得……滚,滚!”伙计使劲将流浪汉往门外推。
“住手。”杨红玉一声轻喝,“留下他吧。”
钱老板目光扫过四周,见青衣人和药材商人没有反应,这才道:“留下他。”
刘国泰掏出一锭银,板着脸,抛给钱老板:“给他开间房间。”
“哎,哎!”钱老板惊喜地接住银子,眯起了眼睛。
所有的房间已经满了,就叫伙计将床铺腾出来给这流浪汉。
伙计松开抓住流浪汉的手,去关大门。
流浪汉跪地向刘国泰磕头道:“谢大爷。”
刘国泰手指一翘:“你要谢,就谢咱们少夫人。”
“谢少夫人。”流浪汉果真又朝杨红玉磕头道:“浪子刘七,这辈子也忘不了少夫人的大恩大德。”
杨红玉手一摆:“快起来,烘干衣服,不要冻坏了身体。”
“哎。”刘七一边答应着,一边撑着树叉拐杖,走到炭火炉旁。
“店家。”一位药材商人道:“给这位刘七烫一壶酒。”
“呼!”一锭银子飞向柜台,来势甚猛。
“哎呀!”钱老板怪叫着,缩头往柜台下钻。
银子在空中陡地打个旋儿,轻轻地落在柜台的帐簿上。
内力精纯,道力捏得准确,好手法!
杨红玉心中暗自吃惊,吃惊之余,疑云顿起。
药材商人卖弄这一手功夫,究竟用意何在?
“银……银……银子到了?”伙计指着柜台叫嚷。
钱老板从柜台下探出头,伸手抓向银锭。
“店家。”正座位上的青衣人道:“这是给刘七的下酒菜钱。”
“嗖!”又一锭银子带着尖啸飞向柜台。
“当……当……当……”伙计的“心”字还未出口,银锭已从钱老板头额擦过。
“冬!”银锭钉在柜台的墙壁上。
钱老板的脸比纸还要白。
这一手掷银锭的功夫,虽不及药材商人手法巧妙。但其内力决不比药材商人差。
堂内的气氛刹时紧张起来。
谁也没说话。
谁也没动身子。
但,谁都能感觉得到剑拔弩张的局势。
“扑通!”刘七扑倒在地,趴着身子,依次向杨红玉、青衣人和药材商人磕头施礼:
“谢少夫人,谢众位大爷!”
刘七的磕头声和谢恩声,冲淡了店堂紧张的气氛。
钱老板从柜台里走出来扶起刘七,朝伙计嚷道:“还不快去烫酒、备菜!”
伙计从傻愣中惊醒,急忙奔进后堂。
杨红玉向刘国泰丢了个眼色。
两名庄丁放下筷子,去了里屋,其的人仍坐着没动。
杨红玉很想留在客堂看个究竟。
她发觉药材商人和青衣人之间似乎有什么过节,双方露着明显的敌意。
刘七坐在剩下的一张八仙桌旁,独脚踏在宽板凳上,端着酒杯,大口地吃着卤猪头肉。
他很得意,今天有三伙善心人照顾他,可算是福气。
钱老板与刘七对坐,手中也端着酒杯。
他更是得意,一夜进的银子,比一年挣的还要多,怎叫他不高兴?高兴之余,少不得要喝上两杯。
他爱热闹,喜欢说话,不愿一人喝“快乐”酒,于是便找上了刘七。
“刘大哥,请。”
“钱贤弟,请。”
两人象老朋友似地碰起了酒杯。
三杯酒下肚,刘七的话匣子打开了,原来他也是个饶舌男人。何况古道边的小旅店,是最适合饶舌的地方。
“钱贤弟,可听说了洪城青石门的生死擂?”刘七摇着酒杯道。
“当然听说了,这么大的事,你以为我钱神通会不知道?”钱老板酒杯一墩,“今天中午听到的最新消息,生死擂已死了五人了。”
“唷!这算什么消息?不值一提。”刘七伸手去抓酒壶。
钱老板抢过酒壶,一边替刘七斟酒,一边眯起眼道:“有什么消息?说给贤弟听听。”
刘七呷了一口酒,啧啧嘴道:“秘密消息,后金赤哈王爷化名为马大洪,由青城派掌门弟子陆仲春保荐,二月初三上生死擂。”
“哦,有这么回事?”钱老板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胡狗也敢上咱们中原生死擂!”
“哎,什么敢与不敢?”刘七一口将酒吞下,瞪起眼道:“人家化过姓名,伪称是八卦堂的人,又有那个陆仲春小狗崽子保荐,你能阻止他上擂?”
“你敢骂陆仲春做小狗崽子?”钱老板惊诧地道:“你知道他是谁?”
刘七摇摇手中空酒杯,还未等钱老板伸手,站在一旁的伙计便急忙抢着替刘七斟上酒。
结巴伙计也是个爱听小道消息的热心汉。
刘七道:“他不就是青城派三玄子的掌门弟子?”
“你知道他是谁,还敢骂他?”
“我何止敢骂他,如果我有武功,我还想杀他呢。”
“哦!”钱老板鼓圆的眼珠,仿佛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刘七捂着酒杯,缓声道:“有人说,英贤庄无玄子就是被他杀死的。”
全堂的人猛然一震。
杨红玉、青衣人和药材商人都竖起了耳朵。
“哎……”钱老板摇着手道:“刘七哥,你没喝醉吧?这话可不能乱说,弄不好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这话也是听别人说的。”刘七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抓一块豆腐干塞进口中,瓮声道:“我还有秘密消息,你要不要听?”
钱老板怔着眼没回答。
他当然想听,但又不想惹火烧身。若只是他和刘七二人。刘七不说,他也会想法子逼他说,但这位少夫人和这些大爷们愿不愿听呢?
他询间的目光扫过三张八仙桌。
所有的人都搁下了手中的碗筷,青衣人的竹笠也已摘下来了。
他立即得出结论,所有的人都想听刘七的秘密消息。
也许刘七是故意说出这些秘密消息,以报偿少夫人和大爷们给他恩赐。
他清咳一声:“要听。伙计,再烫一壶酒,端两碟卤肉来。”
他决心豁出去了。
伙计噘了噘嘴,飞也似地奔去烫酒、端菜,唯恐错过了听消息的机会。
众人的眼光盯着钱老板。
钱老板的眼光盯着刘七:“你快说呀。”
刘七不慌不忙地呷口酒,丢两粒茴香豆到口中嚼嚼,然后道:“赤哈王爷上生死擂,要点战鹅风堡庄主凌天雄。”
药材商人和刘国泰,同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声。
杨红玉用脚尖踏住刘国泰的脚背,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钱老板并末注意到杨红玉、刘国泰等人的表情,饶有兴趣地问道:“听说鹅风堡已退出江湖,赤哈王爷为何要点战凌天雄?”
刘七道:“听说是为了要报禁军统领楚天琪毁约之仇。”
“哦。”钱老板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想楚天琪也是一条好汉,只是一时糊涂,一念之差。险些干出遗恨万年的错事。不过,他能在最后关头醒悟,尚未铸成大错,皇上将他在百花山炸死,又缢死他妻子和出世不到十天的婴儿,实也是过于残忍。”
杨红玉心中暗自思忖:这刘七和钱老板知道的事,可真不少。
“可不是吗?”刘七道:“楚天琪的事又扯到凌天雄身上来了。”
钱老板叹口气道:“鹅风堡几起几落,屡遭劫难,这次恐怕又要大祸临头了。”
刘国泰眉头一皱,正欲发话,脚背传来一阵压痛,只得又将话咽回。
这个饶舌的钱老板,怎能说鹅风堡的霉气话!
伙计忍不住Сhā嘴道:“凌庄主不……不去打擂就……就就……就不成了么?”
刘七“嗤”地一声将酒吸干,摇着头道:“他不去不成啊。”
“为……为……”伙计心急进红着脸,就说不出“什么”两个字。
钱老板挥挥手,示意伙计站远一点,问道:“为什么?”
刘七目光望着屋顶板:“赤哈王爷已将鹅风堡的少公子吕怀玉杀了。”
四位青衣人和三位药材商人闻言,几乎是同时从桌旁站起,手各自按着皮革翼和背包。
杨红玉苍白着脸,手拉着刘国泰衣角不准他站起来。
她意识到刘七这句话,是有意向自己说的。
刘七说的是真话吗?
怀玉儿真被赤哈王爷杀了?
她只觉得眼花耳鸣,胸中烈火在燃烧。
刘七仿佛没看到青衣人和药材商人已站起身,犹自仰面道:“还听说凌庄主已打算要娶凤嫂为妻,封她为庄主夫人。”
“凤嫂?”钱老板拍拍前额道:“哦,听徐镖师和李捕头说过此人,是个俏丽妖艳,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青衣人和药材商人复又坐下。
刘七和钱老板下面还说些什么话,杨红玉已全没有听见。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意识已变得模糊不清。
怀玉儿。
凤嫂
凤嫂。
怀玉儿。
反复在她脑海中翻滚。
“少夫人!少夫人!”刘国泰摇着杨红玉的肩头。
杨红玉使劲揉揉眼睛,回到现实中。
青衣人不见了。
药材商人也不见了。
刘七和钱老板也不见了。
只有伙计在堂内收拾碗筷。
她身旁只剩下了刘国泰。
“人呢?”她问道。
刘国泰道:“他们都回客房了。你没事吧?”
杨红玉摇摇头:“没事。”
“少夫人,我看刘七是在胡说,少公子怎会……”刘国泰想安慰杨红玉。
现在马车已在中途,老庄主残疾在身,无论如何是不能回程的。
杨红玉截住他的说:“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决不能让爷爷知道。”
“属下明白。”
“青衣人和药材商人都是一流的高手,务须小心谨慎。”
“是。”
杨红玉和刘国泰来到后院客房。
东首的房间已为杨红玉一行人住满。
四名青衣人和三位药材商人,则住在西首客房。
东西首房间,中间隔着一条过道。
杨红玉点燃蜡烛,反手背立在窗前,思绪如同潮涌。
凭楚天琪的武功,怎会让怀玉儿给赤哈王爷杀了?
楚天琪真要娶胡玉凤为妻?
刘七的话是真是假?
青衣人和药材商人是谁?
他们为何听到鹅风堡的事,反应如此强烈?
难道他们与自己或是鹅风堡有关?
她咬紧了牙齿,蹙起眉头,希望深夜快快到来。
为了以防万一,她已将吴妈和怀良转移到了凌志云的间房中,以便刘国泰和庄丁保护。
她决心夜里去找刘七,问个水落石出。
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低低的咳嗽。
“进来。”她轻声道。
刘国泰闪人房中。
“禀少夫人,刘七就住在院对角的伙计房中。”
“嗯。”
“少夫人去找刘七,要多加小心,据属下看,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我知道。你要保护好老庄主和少公子。”
“请少夫人放心。”刘国泰低头退出房外。
杨红玉转身一掌,击灭了烛光。
房内顿时一片漆黑。
四十七、李冰心失算
时间一点点过去。
院坪中更见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对院角伙计房中的光亮,终于熄灭了。
杨红玉扎紧了腰带,背斜Сhā长剑,悄然打开房门。
足下一点,身形骤起,燕子三掠水,倏然间,已抢到伙计房间的窗台下。
伸手蘸点窗台上的雨水,粘湿窗纸,然后手指轻轻一截,窗纸上便露出了一个小洞。
手在腰囊里摸出一个熏香筒,拔去筒嘴上的堵布,悄悄地将简嘴伸进窗纸小洞里。
踏起脚,将嘴凑到筒尾,推动筒中的隔板、鼓起腮帮吹气。
一缕香烟从筒嘴喷出,无声无息地在伙计房中漫开。
杨红玉和养母凌云花一样地调皮,这些下三滥的小偷小摸功夫,她全都会。
为了以防万一,她采用了采花盗贼使用的熏香筒来对付刘七。
她在筒里烧的是“闻香倒”速效迷香,只要一闻到香气,人就会立即昏迷不醒。
一口气吹尽,屋内毫无动静。
刘七谅已被迷倒。
她收起熏香筒,在鼻孔里塞上两卷药布卷,然后用小刀挑开窗栓,打开了窗户。
燕子穿林,飞身入房。
懒驴打滚,抢至床旁。
游龙探爪,抓向被褥。
先制住刘七,再问个仔细!
“噗!”没想到一爪抓到个空被褥。
杨红玉大惊失色,情知不妙,反肘一推,抬手欲去拔肩背上的长剑。
手在肩背上抓了一空。长剑已被人无声抽走。
杨红玉头额吓出冷汗,反臂斜穿,左手拍出一掌,右腿挑向对方胯裆。
她反应敏捷,动作不能算是不快。
可刘七比她更快。
树叉儿叉住了杨红玉的右腿。
右手扣住了杨红玉的左手腕。
左手捂住了杨红玉的嘴。
杨红玉被刘七按纳在地上。
她想叫喊,但嘴被捂住叫不出声。
她想挣扎,却处处受制无法动弹。
黑暗中,刘七一双熠熠发光的眼睛盯着她:“小丫头,想用‘闻香倒’迷住你刘七爷,没这么容易?”
“嗯、嗯。”杨红玉涨红了脸想说话。
刘七将脸凑近杨红玉,低声道:“别叫嚷,我是你的朋友。”说着,松开了双手。
杨红玉喘了口气:“你究竟是谁?”
刘七独脚一蹦,挑起树叉撑住胁窝:“我就是浪子刘七。”
杨红玉蹙起秀眉。
她没听说过,江湖上有浪子刘七这个人物。
刘七道:“江湖上没几个人知道我,但有一个人,你一定会知道。”
杨红玉问道:“谁?”
刘七缓缓吐出四个字:“云玄道长。”
杨红玉挑起眉毛:“是云玄道长叫你来找我的?”
“不错。”刘七点头道:“云玄道长现在急需要帮手。”
杨红玉急着问:“发生了什么事?”
刘七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云玄道长在吴城县东口的虚空观中等你。”
杨红玉深吸了口气道:“你刚才所说的鹅风堡的事是真的?”
刘七思忖片刻,沉声道:“确是真的。”
杨红玉两耳嗡地一响,眼中涌出泪水:“怀玉已经……死了。”
刘七道:“杨姑娘,我想你得去见云玄道长。”
杨红玉想了想,点点头:“看来,这件事,我想躲也躲不了。”
刘七翘翘胁下的树叉:“你身体怎样?”
杨红玉道:“我早已满月,身体已经恢复,而且孩子吃牛奶、米粥,也不碍事,只是老庄主……”
刘七道:“我已私下见过老庄主了、老庄主虽已瘫痪,但身子还很硬朗,不会有什么问题。”
杨红玉担心地道:“我说的不是老庄主的身体,而是这一路上的安危,刘国泰和几名庄了的力量实在是太弱了些。”
“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刘七道:“只要你留下个字条,就会有高手安全地把老庄主和少公子送到无名谷去。”
“你是说……”杨红玉睁大了眸子。
“嘘——”刘七用指头压住嘴唇,树叉一撑,人已抢至窗旁。
杨红玉跟到窗旁,往外窥视。
院中虽然漆黑,但晃动着的人影在武林人的眼中,依然清晰可辨。
四条人影,两前两后,扑向杨红玉的卧房。
一人巡风,一人戳破窗纸,向房内施放迷香烟雾。
四个青衣人对付杨红玉,与杨红玉对付刘七的手法一模一样。
杨红玉暗自沉思。
这四个青衣人却原来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们是谁,找自己于什么?
她正想问刘七。
蓦地,三条人影从过道内闪出。
三道电芒劈向窗前和窗侧的青衣人。
药材商人又是谁?
他们为什么要帮自己?
“叮叮当当!”金铁交鸣声在冷风雨中响起。
刹时,刀光剑影裹成一团。
四个青衣人和三位药材商人绞在了一起。
东首房中没有丝毫动静。
显然刘国泰是遵照杨红玉的吩咐,守在房中静观其变。
刘七附在杨红玉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原来是这样。”杨红玉弄清了原委,轻吁了一口气。
院坪内响起一声长哨。
四个青衣人钢刀一绞,托地后退,跃出院墙外。
青衣人显然是敌不过药材商人,要脚板底下揩油——开溜了。
一声厉啸。
三位药材商人一齐跃向空中,追出院外。
刘七轻声道:“咱们可以走了。”
杨红玉将摸黑写好的字条压在桌上,随着刘七溜出房门。
他们走前堂,出了店门,将门反扣上,然后跃出柴扉坪,冒着寒风细雨,往东向的官道飞奔而去。
四个青衣人出了天银客栈,往荒山林坡急奔。
三位药材商人紧追不舍。
林坡小道很窄,两旁是陡壁和深沟。
路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很滑,很难行走。
不过,路很短,只有三十步。
三十多步外,便是一片密林。
充满黑暗的密林,则是青衣人眼下的避难所。
他们没想到三位药材商人的武功竟会这么好,联手作战的技能更胜他们十倍。
更令他们恐惧的是,三位药材商人出手便是凶狠的杀招,而后又穷追不舍,象是决意要他们的性命。
想活命,只有一条路,尽快逃入密林。
三十多步的小道,并不算长,但这很可能是整个生命的长度。
四个青衣人冒着掉下深沟的危险,向前猛窜。
突然,跑在头里的青衣人顿住了脚步,瞪着双眼,带着满脸震骇的表情,张惶地往后退去。
后面的青衣人撞在头里青衣人的身上。脚下一滑,险些栽入深沟。
“妈的……”后面青衣人的叫骂声刚出口,便顿在口腔中。
四人呆立在林道上,木然地望着站在前面道口上的一个人。
那是一个他们惹不起的人。_
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他们最不愿意见到这个人。
他就是楚天琪派来保护杨红玉的李冰心。
他们是奉王秋华之命,前来追杀杨红玉和凌志云的阴残门杀手。
三位药材商人随后赶到,将后道口堵死。
四个青衣人顿时成了瓮中之鳖。
林坡上一片深寂。
四周除了冷风拂弄树梢的沙沙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死神象长翼魔鬼,在沙沙振翼声中,扑向四个青衣人。
“呀!”四个青衣人同时举起手中的钢刀刺入了自己的肚腹。
即使李冰心能饶过他们,王香主也饶不过他们,横竖是一死,不如自断了结,图一个爽快。
药材商人中站在前面的一位,急声嚷道:“留个活口!”
他的距离离青衣人太远,无法制止住青衣人的自戕行动,因此高声发喊。
他希望李冰心能制止青衣人的自戕。他知道,只要李冰心愿意,就一定能够办到。
他很想弄清楚青衣人的身份。
然而,李冰心站着没动。
他根本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四个青衣人相继倒下,有一个栽进了道旁的深沟。
李冰心从小道上走过来。
他脚一抬,另三具青衣人的尸体,也坠下了深沟。
李冰心走到药材商人面前,五步距离的地方站定。
前面的那位药材商人拱手道:“承蒙阁下相助,万分感谢。”
李冰心冷冰着脸没还礼,也没吭声。
药材商人又道:“请教阁下大名。”
李冰心象个石雕仍没反应。
药材商人道:“在下山东济字药行行商卢广川,这两位是……”
李冰心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洪副统领,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了。”
药材商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大内侍卫副统领洪天翼的真貌。
另两名药材商人摘下人皮面具,单膝跪地道:“在下纪宝强、纪小栓,即见李大将军。”
李冰心双手运动功力一推,一股劲力将纪国宝和纪小栓托起,冷声道:“我现在早已不是什么大将军,只不过是一名被皇上赦罪了的囚犯,你们怎么还以大将军相称?”
纪宝强拍拍手笑道:“在我们心中,您还是咱们的大将军。”
“胡说八道!”李冰心厉声喝道:“若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鹅风堡还有谋反的野心,哪还了得?”
纪小栓见李冰心脸色不对,用手肘捅了捅纪宝强,赔笑道:“我们知道了,今后不敢,望大将……哦,望李……”他不知该如何称呼李冰心。
洪天翼道:“你何必这样认真?他俩也是一番好意。自上月他俩调到大内殿后,一直都在暗中夸你们四大将军,和能毅然回头的统领大人。”
李冰心扳着脸道:“我希望今后不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洪天翼皱皱眉道:“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皇上?”
李冰心心一动,脸上冰霜缓解:“皇宫有什么动静?”
洪天翼沉声道:“皇上怀疑楚天琪没死,已派人暗中查访此事。”
“哦。”李冰心陡地一震,“楚天琪不是在百花山谷被炸死了吗?”
“确实如此。”洪天翼道:“楚天琪之死是上万人亲眼所见的事实,但皇上仍不放心,怀疑百花山谷死的只是楚天琪的替身。”
李冰心凝目良久,道:“楚统领在京城既然未曾造反,今后自然也就不会造反了,皇上为何不肯放过他?想当年咱们在南天秘宫为皇上卖命,还卖得不够吗?”
他话语中充满着忿忿不平,和世态炎凉的悲切之感。
洪天翼叹息道:“这就叫伴君如伴虎。”李冰心凝视着他道:“你是奉皇命来调查此事的?”
“不是。”洪天翼摇摇头。
“是谁?”李冰心问道。
“不知道。”洪天翼道:“皇上派谁来调查楚天琪之事,朝中没人知道,就连陈大人也探不出口风。”
“你们来此干什么?”李冰心又问道。
洪天翼道:“杨红玉是陈思立的女儿,你知道吗?”
李冰心点点头。
“陈大人三次接不回杨红玉,心中很是苦闷,这次听说杨红玉离开鹅风堡要去无名谷,就派我们三人暗中保护他。”
“啊,却是这样。”
“这四名青衣人是谁?”
“阴残门的杀手。”
“鹅风堡与阴残门结仇了?”
李冰心抬头看看漆黑的天空:“我们该回店了,若阴残门还有后援,只怕刘国泰等人抵挡不住。”
李冰心话刚说完,身子一晃,已闪出数丈之外。
洪天翼知道李冰心的脾气,他不想说的话,你怎么问也是白问。
四人闪身掠进天银客栈后院。
东首客房都亮起了灯光。
听到有人越逾院内,刘国泰和庄丁从房中一涌而出。
李冰心踏步向前。
刘国泰见到是李冰心,放下心来,拱手施礼道:“见过大头领。”
李冰心在鹅风堡身为四大头领之首,所以刘国泰以大头领相称。
“嗯。”李冰心点点头道:“这三位是山东广济药行的保镖,庄主特请他们一路上保护老庄主和少夫人的,大家都是朋友。”
洪天翼、纪宝强和纪小栓三人早已戴上了人皮面具,此时便与刘国泰和庄丁分别见礼。
刘国泰见过礼后,向李冰心道:“少夫人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李冰心惊异地道:“少夫人不在房中?”
“糟啦!”洪天翼扭身奔向刘七的伙计客房。
纪宝强点燃蜡烛。
桌上压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一行歪斜的字:“护送老庄主和少公子去无名谷,不得有误。杨红玉。”
“少夫人哪去了?”洪天翼和刘国泰同时呼叫出声。
洪天翼是奉陈思立之命保护杨红玉的,杨红玉不见了,是他的失职。
刘国泰是奉庄主之命护送杨红玉的,杨红玉若有三长两短,如何向庄主交待?
李冰心道:“看模样,杨红玉是听到怀玉被杀的消息,跟着刘七回鹅风堡了。我去追杨红玉,你们护送老庄主和少公子继续上路。”
“是”刘国泰点头应诺。
李冰心是他的头领,按照鹅风堡的惯例,庄主不在身旁时,头领的话就是命令。
“这个……”洪天翼却有些犹豫不决。
陈思立命他保护杨红玉,他怎能舍弃杨红玉,而去护送老庄主和少公子?
李冰心冷冰着脸道:“你是不信任我?”
洪天翼想说什么,却又似难以启口。
李冰心道:“我保证杨红玉没事,若有差错,唯我是问。”
刘国泰惊异地望着李冰心,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话。
洪天翼明白李冰心此话的意思。
李冰心武功,比洪天翼、纪宝强和纪小栓三人加起来还要高,江湖经验更是足过十倍,若李冰心还保护不了杨红玉,他三人更是不用说了。
洪天翼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李冰心走到院内,对洪天翼低声道:“洪副统领,听我一句忠告,不该管的事不要多管,不该说的话勿须多说。”
话音甫落,李冰心人影一晃,已鬼魅般在垸坪消失。
洪天翼久久地怔立在坪中,直到纪小栓从房中出来叫他。
李冰心身形快得象一阵风。
根据这样的速度,他估计一个时辰之内要追上独脚刘七和杨红玉,并不因难。
一个时辰后。
他停步望着空荡荡的官道发愣。
怎么仍不见刘七和杨红玉?
他估计的速度没错,但,方向却错了。
刘七和杨红玉没去鹅风堡,而是去了吴城县虚空观。
虚空观是座小庙宇。
只有二个香火小道士和观主虚了道长。
庙内香火清淡,极少有香客进香。
庙宇的开支,全仗一年一度的县城布施大会上的化缘。
香火不旺,道士的生活自是清苦,但环境却格外幽雅、恬静。
虚了道长将刘七和杨红玉引进内堂香房。
云玄道长一手抄背,一手拎着白胡须,正对着堂壁沉思。
“云玄道长!”杨红玉猛扑过去,抓住云玄道长的手臂,“怀玉儿是不是真的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玄道长转回身,按住杨红玉肩头:“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刘七树叉拐杖一横,在香房小桌旁坐下。
虚了道长沏上茶,退出香房外。
云玄道长凝视着杨红玉道:“人死不能复生,红玉姑娘。你要节哀顺变……”
云玄道长话未说完,杨红玉咬牙道:“是谁干的?”
刘七一旁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是赤哈王爷干的。”
“胡狗!”杨红玉霍地站起,柳眉倒竖,“我一定要宰了他,为怀玉儿报仇!”
“请红玉姑娘稍安勿躁。”云玄道长缓声道:“我之所以让刘七请你来,就是知道你迟早会知道怀玉的事,以防你轻举妄动,干出傻事。”
“我……”杨红玉涨红了脸,眼中喷着怒火。
“怀玉的仇一定要报,但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查出制造天鹫峰和英贤庄血案的凶手,这样真正策划杀害怀玉的幕后人,也将暴露原形。”云玄道长沉着地道。
杨红玉眸光一闪:“有人指使赤哈王爷杀害怀玉?”
“是的。”云玄道长道:“杀死怀玉的真正目的,是逼鹅风堡踏入江湖纷争。”
刘七从腰后抽出一支旱烟斗,塞上烟丝,捻燃了火折。
杨红玉皱起眉道:“赤哈王爷是怎样闯人鹅风堡,杀死怀玉的?”
云玄道长道:“凌天雄在七星庙做禅七的时候,有人假冒李冰心将怀玉接走了。”
“哦,”杨红玉瞪圆了眸子。
“据贫道判断,假冒李冰心接走怀玉的人,与血劫英贤庄的李冰心就是同一个人。”
“此人是谁,可有线索?”
“如果能抓到陆仲春,可能会线索。”
“陆仲春真是暗杀无玄子的凶手?”
“可能是。”
刘七“叭哒”地抽着烟,没说话,也没抬头。
云玄道长又道:“赤哈王爷在生死擂点战凌天雄,想凌天雄必会应战,因此,我们要争取在凌天雄赴擂之前,抓到陆仲春,解开谜团,撤除生死擂,避免武林更大的混乱。”
杨红玉凝眉道:“听说陆仲春得青城派三玄子三位师傅的武功真传,凭我们三人能擒得住他?”
云直道长道:“吕公良、张阳晋和冷如灰已出无名谷,张阳光伤好之后也会立即赶来,要擒住陆仲春并不困难。”
杨红玉想了想,道:“陆仲春现在哪里?”
云玄道长道:“在凌风渡。”
刘七旱烟斗一震,眼里闪过一道棱芒。
四十八、虚了道长
已是黄昏。
凌风渡口的小村庄里弥漫起浓雾。
杨红玉、吕公良、张阳晋、刘七和云玄道长五人赶到村口。
云玄道长指着东隅浓雾中隐现的一间农舍道:“这就是陆仲春的姘妇余金花的住处。”
杨红玉道:“陆仲春肯定会在这里吗?”
刘七道:“我看会,云玄道长线上的消息很少有差错。”
“既然这样。”吕公良手一挥,“咱们立即行动。”
“动手吧。”云玄道长点头道:“注意,一定要活口。”
五人如五支射出的箭,分几个方向射向余金花的住舍。
“咯咯咯!”舍院的鸡发出不安的骚动_
刘七虽是独脚,行动十分敏捷,第一个从后院墙翻入住舍天井。
与此同时,吕公良和张阳晋从左右竹篱上,跃入里屋睡房两侧。
云玄道长与杨红玉却直接从柴扉门,抢入堂屋。
四周静悄悄的。
除院中的鸡在惊恐地扑翅鸣叫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四周也不见一个人影。
奇怪!
凭陆仲春的武功,他应已有觉察,为何不见动静?
难道陆仲春不在屋中?
杨红玉窜过堂屋,掠身至里屋睡房。
房门虚掩着。
杨红玉没推房门,愣立在门前。
云玄道长阴沉着脸,神情肃穆。
刘七、吕公良和张阳晋相继赶到。
谁也没有问话。
五双眼睛勾勾地望着房门缝中渗流出来的鲜血。
血即是死亡。
情况显然不妙。
刘七支起树叉拐,顶开虚掩着的房门。
两具尸体骇然跃入众人的眼帘。
陆仲春斜歪在床旁,瞠着一双惶恐的眼睛,颈脖上被割开的一道裂口就象小孩张开的嘴。
余金花躺在床、上,手臂斜垂在地,左胸一个窟窿,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流湿了一大片床单。
血还在流淌,二人显然刚死不久。
杀人灭口?
意念在五人脑海中闪过。
凶手是谁?
谁走露了风声?
云玄道长绷起了脸。
这位江湖老探子,第一次遭人耍弄了。
吕公良铁青着脸问:“咱们现在怎么办?”
云玄道长想了想,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吴城县虚空观再说。”
云玄道长话音刚落,张阳晋低声道:“有人来了!”
中计了!
吕公良心念一闪,急声道:“快走,不准恋战!”
五人抢出里屋。
一群人踢开柴扉门,扑进院坪。
云玄道长见到来人,暗自叫苦不迭。
领头的是青城派的云玄子、崆峒派邱震雷和黄山派刘杰英三人。
云玄子横剑格住去路,厉声道:“云玄道长,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贫道想找贵派掌门弟子陆仲春问明一件事。”云玄道长只得明言直说,力图解释。
“哼!”邱震雷冷哼一声道:“我们早猜到鹅风堡可能会用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段,来对付我们,可没想到你云玄道长也会参加。”
“胡言乱语!”杨红玉喝斥道:“鹅风堡岂能干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
一名青城派弟子从里屋奔出:“三……三掌门,陆仲春和余金花已被他们杀了!”
未等发喊,云玄子手中剑已挑起一串剑花,刺向云玄道长。
邱震雷的一柄大刀和刘杰英的长剑,在众弟子的一片刀山滚涌下,劈向杨红玉。
“走!”吕公良和张阳晋左手执剑,抢向邱震雷和刘杰英。
刘七单腿猛地一蹬,身子跃起数丈,树叉一抖,树干里伸出一截利刃,刺向云玄子。
一阵激烈的刀剑撞击声。
云玄子、邱震雷和刘杰英连连退后几步。
激浪般扑上的众弟子象被击碎的浪花向四面退闪。
长啸声中,云玄道长等,五人已抢出院坪柴扉门。
云玄子仗剑立着没动。拦不住云玄道长等五人,本是意料中的事。
邱震雷和刘杰英自不甘心,刀剑一挥,跃身急迫。
“扑通!”两人双双扑地,跌了一个狗吃屎。
滑落的裤子缠住了两人的腿踝,两人怎能不摔倒?
邱震雷和刘杰英弄了个大红脸。
刚才若不是吕公良和张阳晋手下留情,只削断了他俩的裤头腰带,他俩还能有命?
云玄子沉吟片刻,径直走向里屋。
邱震雷和刘杰英赶紧扎好裤头,跟了过去。
云玄子阻住众人,仔细在门前、屋里看过,这才吩咐弟子将陆仲春和余金花的尸体抬到院坪。
邱震雷恨声道:“暗杀青城掌门弟子,鹅风堡果然心狠手辣。”
刘杰英道:“难怪陆仲春怀疑天鹫峰和英贤庄血案是鹅风堡所为,掌门和我们原都不信,看来果是如此,否则杨红玉就不会带人杀人灭口了。”
邱震雷道:“不过,我怎么也想不到,云玄道长和吕公良会参加这种勾当。”
“哎呀!”刘杰英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吕公良是杀手,多出银两自然就能雇得到,至于云玄道长,他与鹅风堡二十多年交情,再加上老糊涂了,干这种事也可能。”
邱震雷皱皱眉道:“说的也是,只是鹅风堡这样做的目的究竟何在?”
刘杰英压低了声道:“听说凌天雄要独霸武林,当武林盟主,然后与朝廷对抗,为楚天琪报仇。”
“妈的!”邱雷震骂道:“又是个野心狂,必得不到好死。”
云玄子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吩咐身后弟子道:“将余金花就地挖个坑埋了,陆仲春的尸体送回帮堂。”
“是。”数名弟子应带着,动手收拾陆仲春和余金花的尸体。
云玄子对邱雷震和刘杰英道:“咱们走。”
“去哪儿?”两人同时问。
“吴城县虚空观。”云玄子一边回答,一边跨步走出了院坪。
虚空观内香房。
烛光照亮了云玄道长、吕公良、张阳晋、刘七和杨红玉严肃的脸。
是谁走露了风声,使凶手得以先下手杀死陆仲春,而且引来青城、崆峒、黄山派的人,以嫁祸鹅风堡。
这个问题,五人讨论了很久,终无答案。
五人,包括虚空观观主虚了道长,全都可靠。
若真是走露风声,以后小心一些就行了。
若有内奸,后果则不堪设想。
因此,气氛显得格外沉闷。
沉默良久,杨红玉道:“还有其它查证元凶的办法没有?”
云玄道长沉缓地道:“贫道还有一条可查的线索。”
杨红玉迫不及待地问:“什么线索?”
云玄道长从怀中取出一块佩玉,搁到桌面上:“你们看看这是谁的东西?”
杨红玉、吕公良、张阳晋看过都摇摇头。
刘七抓起佩玉冲着烛光照照,然后将佩玉放回桌面道:“这是黄山派弟子夏可风的佩玉。”
吕公良凝眉道:“就是黄山掌门黄长明的徒弟?”
“不错,就是他。”云玄道长道:“这块佩玉却是在英贤庄贾士力尸体上找到的。”
刘七磕着旱烟斗道:“这能说明什么?”
云玄道长眨眨眼道:“洪小八之所以认为天鹫峰的血案是贾士力所为,有两个证据,一是九铃大环刀,二是贾士力的佩玉。”
烛光照映着云玄道长布满皱纹的脸。
云玄道长顿了顿,又道:“九铃大环刀已被证实是假的,那么那块佩玉,也就可能是有意嫁祸。”
“是夏可风?”张阳晋问。
“据贫道所得消息,夏可风曾与贾士力交换过佩玉,因此找到夏可风,也许可能查到元凶的线索。”云玄道长缓声道。
“夏可风现在哪里?”杨红玉问。
云玄道长沉思片刻:“有消息说他去太平庄了。”
“太平庄?”刘七晃动着旱烟头,似乎有些不相信云玄道长的话。
云玄道长道:“他是去太平庄请人替黄山派打擂的。”
“太平庄有什么能人?”杨红玉道:“听说庄主吴一能连武功也不会。”
“红玉姑娘,这你就着走眼了。”张阳晋道:“吴一能不仅武功高强,而且一手‘天雨散花’的暗器,几乎可称天下无敌。”
吕公良接口道:“如果夏可风真是去太平庄请人,他不会是去请吴一能。”
“哪会是谁?”刘七旱烟斗叼在嘴里问。
吕公良道:“吴一能有位师公,叫‘铁臂苍龙’吴天公。”
张阳晋惊讶道:“铁臂苍龙吴天公还在人世?”
云玄道长点头道:“他隐退江湖已有三十多年,一直隐居在天浪岛。”
杨红玉担忧地道:“我曾听花布巾老爷爷提到过此人,若他复出江湖,武林眼下局面则更不可收拾。”
吕公良道:“据我所知,吴天公年已近百岁,且性格古怪,也不一定会肯复出江湖,去为青城派打什么生死擂。”
刘七眯起眼道:“如果是这样就好。”
云玄道长道:“这次去太平庄,一定要以礼相见,争取吴一能替我们查清此事。”
杨红玉道:“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事不宜迟。”云玄道长道:“五更以后即刻启程。”
吕公良站起身来,目光缓缓扫过四人的脸:“为了以防万一,咱们就在此打坐休息,红玉姑娘就躺在木榻上,五更前谁也不准离开此房间。”
吕天良话中的含意已十分明了。
刘七磕掉烟灰,将旱烟斗纳在腰带上,打趣地道:“如果我要撒尿,怎么办?”
众人严肃的睑上,露出一丝是似笑非笑的笑容。
五更刚过。
天还是一片漆黑。
云玄道长等五人走出虚空观,与虚了道长拱手告别,急匆匆上了西向大道。
从虚空观到太平庄,无论脚下再快,至少也需三天时间。
三天之中,又会发生多少事?
虚了道长送走云玄道长等人后,返身回到庙殿。
他点燃油灯,在神像前的蒲团上坐下,闭目养神。
反正五更已过,天将放亮,打坐一儿就可以上早课了。
嗖!嗖!嗖!数条人影逾墙而入,直扑殿堂。
虚了道长感觉到有人来了。
但,他仍双掌合十,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不变。
云玄子、邱雷震和刘杰英见到殿堂中的灯光,挥着刀剑直抢进去。
又一群青衣人翻过庙墙,分左右散开,抢向后殿。
刘杰英抢到虚了道长身旁,厉声喝道:“云玄道长他们去哪儿了?”
虚了道长闭目端坐,没有答话。
“臭道士!你想找死?”刘杰英手中的剑,架上虚了道长的肩头。
虚了道长没动,也没吭声,脸上一片祥和。
云玄子眉头拧成了一条缝。
邱雷震道:“这老家伙不会武功,先让他吃吃苦头,看他开不开口?”
“妈的!”刘杰英剑往回一带,左手二指点向虚了道长肩井|茓。
他想用“锁肩大法”制住虚了道长。
二指刚触到虚了道长的肩头,突然一股巨大的劲力逼了过来,刘杰英被劲力震得连退五六步。
虚了道长原来会武功,而功力远在自己之上!
刘杰英惊呆了。
邱雷震大吼一声,准备扬刀扑上。
“不必了。”云玄子道:“他已经自断经脉自尽了。”
邱雷震凝住手中的刀,注视着仍然端身盘坐着的虚了道长,不相信云玄子说的话。
刘杰英小心地走上前,用手摸摸虚了道长的鼻息,低声道:“真……真死了。”
他脸上仍带着愕然的惊骇,凭虚了道长能运功自断经脉而亡的功力,刚才要置他于死地是极其轻而易举的事。
他感到后怕。
他猜不到虚了道长为何要自尽?
云玄子走上前凝视虚了道长片刻,说道:“若我猜得不错,他当是风虚子前辈。”
刘杰英和邱雷震同时惊呼出声:“青城冥王风虚子!”
风虚子是原青城派掌门,青玄子、无玄于、云玄子都是他的徒弟,三十年前,他突然失踪,下落不明,青城派出动所有弟子都未曾找到他的踪迹。一年后,在他香堂房找到一封他留下的书信,信中说,他一生罪孽深重,决心出家修行去了。
后来,青城派又派人到各寺庙去寻找,也不曾发现他。难道他就化名为虚了道长,隐身这冷清孤凄的虚空观中?
云玄子叫刘杰英和邱雷震扶住虚了道长,伸手在他脸上揭下一张人皮假面具。
由于这张人皮面具戴的时间大长久,已几乎和真脸皮长合在一起,因此揭下它时撕扯下了一些真皮肤,使虚了道长的脸面变得血渍斑斑。
这是一张恐怖的脸,布满着豆粒般的麻点,再加上撕落皮肤露出的红肉,令人心惊肉跳。
但,这张脸的正额上一块红色胎记,如同一簇火焰在燃烧。
火印冥主!
没错,虚了道长就是云玄子的师傅。
云玄子“扑通”跪地,向虚了道长“冬冬冬”地碰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再将人皮面具给他戴上。
庙殿外传来喧哗之声。
一群执刀弟子押着两个香火小道士,走入殿内。
一名青城弟子道:“禀三掌门,庙内都搜过了,除了这两个香火小道士外,任何人也没发现。”
“嗯。”云玄子点点头,向香火小道士招招手。
“壮士大爷饶命!”香火小道士扑跪在地,朝云玄子和邱雷震、李杰英一个劲地磕头。
云玄子从腰间摸出两锭银子扔在地上,沉声道:“将观主在后坡好生埋葬。”
香火小道士先是一惊,一怔,随后急急磕着头道:“一……定照办。”
云玄子道:“若我发现你二人未曾将观主好好安葬,我定饶不了你们。”
“一定,一定。”香火小道士争先恐后地答应。
云玄子扭身走向殿堂里屋。
云玄子和邱雷震、刘杰英在内香房观察好一阵子。
云玄道长等人确在此呆过,但已走了。
他们能去哪儿呢?
云玄子在香房小桌下看了一会,又将头伸到桌面下去观看。邱雷震皱起眉向刘杰英使个眼色。
“云玄子这人可有些地古怪,这小桌下面还能留有什么东西?
云玄子缩回头,站起身来:“咱们去太平庄吧。”
“太平庄?”邱雷震道:“咱们去太平庄干什么?”
云玄子沉声道:“他们可能会对夏可风下手。”
“对夏可风下手?”刘杰英一巴掌拍在桌上,“岂有此理!”
夏可风是黄山派的掌门弟子,刘杰英是他的师叔,反应自然强烈。
邱雷震问道:“夏可风怎会在太平庄?”
刘杰英道:“大师兄派他去向太平庄庄主吴一能祝寿去了。”
云玄子道:“不管怎样,咱们先去太平庄再说。”
刘杰英心急,手一甩,已抢出了香房。
邱雷震急步追了出去。
云玄子走到房门口,对侍在门边的一名青城弟子道:“去前站发出紧急信号……”
太平庄。
顾名思义,是块清静太平之地。
庄主吴一能,是个谦逊和蔼的人。
光看名字就知他的谦虚,吴一能即意是“无一能”,没一点儿本领的意思。
吴一能虽没本领,人缘却极好。
无论黑白两道,镖局,钱庄,或是官场,都有他的朋友。
吴一能人缘极好,而且从不管闲事。
无论各派纷争,大小案件,包括在庄门口发生的纠纷,他都是一概不管。
早三天,是他五十大寿。
尽管他执意不肯做寿,还是大办了三天寿筵。
爱热闹,是人类的天性之一。
三天过后,应该是—切都结束了。
但,今天又来了拜寿的人。
吴一能不得不在客厅迎客。
五只彩色礼盒搁在桌上,象征着庄主五十大寿。
五张客椅中坐着云玄道长、吕公良,张阳晋、刘七和杨红玉。
他们在途中听说吴一能五十大寿,便以拜寿为由进了太平庄。
吴一能,中等身材;不胖不适,举止文静,给人一种随和亲切的感觉。
吴一能指着礼盒,含笑道:“云玄道长、吕大侠、张大侠,还有鹅风堡的杨姑娘和刘壮士,诸位都是太平庄难得请到的贵客,只是敝人五十寿诞已过,这份礼物是万万收不得的。”
云玄道长呵呵一笑道:“吴庄主,这么说来,是怪罪咱们来迟了。”
“哪里话?”吴一能道:“诸位至此,茅舍生辉,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罪诸位?”
“说实在话,”杨红玉道:“我们是在路上听说吴庄主五十大寿,才备下这份祝寿礼物,请吴庄主不要见怪。”
刘七道:“吴庄主要是不肯收下这份礼物,就是看不起我们了。”
吴一能坦然地笑笑:“刘壮士既然这么说,我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吴一能摆摆手示意庄丁将礼盒收下。
四名庄丁将客厅中灯烛点燃。
此刻,已到掌灯时分。
四名女仆收拾好桌子,送上酒菜。
酒是五十年的女贞陈绍,就是京城夭下第一酒家的“女儿红”,也比不过。
菜共一十六道,全是江南名菜,杭州醉仙楼的全真酒筵,也不过如此。
吴一能亲自给云玄道长等人敬酒。
云玄道长等人向吴一能敬酒。
敬酒间,说尽了恭维、奉承的话。
恭维,也是人类的一种共性。
谁也没提起夏可风的事。
杨红玉悄悄地用脚尖触了云玄道长数次,云玄道长却佯作不知。
一顿酒饭,整整吃了将近一个时辰。
天已完全黑了。
太平庄内,四处燃起了灯光。
庄门前两根擎天大木柱上,吊起了八盏大灯笼。
女仆撤去酒菜,沏上了香茶。
吴一能端着茶盅,笑着对云玄道长道:“云上道长除来敝庄祝寿之外,还有何指教?请只管明言。”
话终于转到了正题。
云玄道长单刀直入:“请问吴庄主,不知黄山派掌门弟子夏可风,可在贵庄?”
吴一能点头道:“在。”
夏可风果然在大平庄中!
吕公良见此,便道:“实不相瞒,我们来此的目的,实是为了找夏可风。”
吴一能道:“你们找他干什么?”
他似乎对江湖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云玄道长道:“想找他问清一件事情。”
吴一能轻“哦”了一声,但没下文。
张阳晋问道:“我们能见他吗?”
吴一能含笑道:“诸位应该知道,大平庄不干预外事的惯例,所以不存在能不能见他,而是看他愿不愿意见你们。”
刘七抢着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吴一能道:“如果他愿意见你们,我就叫他出来与你们相见,如果他不愿意见你们,你们就不能在庄中相见。”
“你……”杨红玉有些按奈不住。
云玄道长阻住杨红玉道:“吴庄主,此事关系洪城青石门生死擂……”
吴一能截口道:“若是这样,太平庄更不能沾手了。”说着,扭头对身旁的庄了道:
“到内庄客房问问夏可风客人,有云玄道长、吕公良、张阳晋、刘七和杨红玉姑娘要见他,问他是不是愿意出来相见。”
“是。”庄丁应着转过身,走向侧帘门。
“慢。”云玄道长唤住庄丁,对吴一能道:“谢过吴庄主,不用了。”
吴一能道:“诸位远道而来,今日就在敝庄歇息吧。”
若能歇在太平庄里,夜里正好去找夏可风。
杨红玉心念一闪,正欲答应,却见云玄道长站起身道:“谢吴庄主厚意,咱们就此告辞,打扰了。”
杨红玉无奈,只得噘着嘴,跟着站起身来。
刘七一边撑着树叉拐,一边咕噜着道:“这么说来,吴庄主是不让咱们见夏可风了?”
吴一能道:“不是我不让你们见夏可风,我只是说你们不能在庄中相见。”
杨红玉心一动:“夏可风什么时候离庄?”
“明天。”吴一能爽快地道:“他在庄中等一个人,若此人今夜不到,明日清晨他就得离庄。”
杨红玉眉毛一扬道:“明日清晨他非得离庄吗?”
吴一能肯定地道:“一定。凡是在太平庄做客的人,最多只能留宿七天。他宿在敞庄今天是第七天了,因此明日清晨他非走不可。”
“多谢了。”云玄道长拱起双手向吴一能施礼,然后与杨红玉、吕公良、张阳晋和刘七一起出了客厅。
吴一能将云玄道长等人,一直送至太平庄门外。
吴一能站在庄门内三尺远的地方,身后立着四名庄丁。
八盏大吊灯笼照亮了他略带灰白色的脸。
云玄道长等人还未走出十丈距离。吕公良突然压低声道:“当心,草丛沟里有埋伏。”
话音未了,四处火把骤然亮起。
草丛沟中跃出一大群人来。
刹时,云玄道长和吕公良的脸色变得铁青。
火光中照映出云玄子、邱雷震、刘杰英和苗疆五鬼将军青风、红焰、蓝天、绿果、黄木等人。
在他们身后和两侧,站满了手执弓箭的射手。
云玄道长和吕公良吃惊的并不是这些来人和射手,而是在想:这次又是谁走露了风声?
张阳晋跨前一步,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刘杰英手中长剑一抖:“你们在凌风渡杀了陆仲春,现在又来太平庄杀夏可风,好狠毒的手段!”
“陆仲春不是我们杀的。”杨红玉道:“我们来太平庄是找夏可风,但不是要杀他,只是想找他查证一件事。”
“哼。”云玄子冷哼一声,“夏可风是英贤庄血案中侥幸逃生者,有什么事要找他查证?”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云玄道长举起佩玉,“这是在贾士力身上发现的东西。”
刘杰英不觉高声嚷道:“夏可风的佩玉!你们将夏可风杀了?”
云玄子眉头一蹙,左袖猛然一挥。
弓箭手一齐放箭。
太平庄门敞开着。
吴一能已叫人搬来一张靠椅,坐在靠椅中静心观看。
在箭雨之中,苗疆五将军呼喊而上。
蓦地,火光中飞下一条人影。
庄门坪外旋起一股窒人的劲风。
箭雨象射到一堵铜墙铁壁上,纷纷弹回,坠落地面。
苗疆五将军倒退数步,相互拉住手,借力才未倒下。
云玄道长等人身前多了一个李冰心。
吕天良、张阳晋和杨红玉暗自吐了口气。
他们并非怕这阵箭雨和眼前云玄子等人,只是双方动手必要伤人,麻烦不小。
刘七撑着树双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荡闯江湖惯了,这种场面已司空见惯,并不放在心上。
云玄子沉声道:“来者何人?”
他尚不认识李冰心。
李冰心冷声道:“在下鹅凤堡大头领李冰心。”
刘杰英咬牙道:“果然是鹅风堡所为!”
李冰心冷冰着脸道:“凌庄主已决定赴洪城青石门生死擂,一切事情生死擂上庄主自有交待,现在请众位让开一条道。”
云玄子、邱雷震和刘杰英等人都怔住了。
鹅凤堡真准备卷入江湖?
云玄道长、吕公良等人虽已知道此事,但听李冰心亲口道出,惊愕程度仍不亚于云玄子一伙人。
一片沉寂。
只有松子火把在嘶嘶发响。
李冰心身形微侧,向数丈外的一颗杉树信手遥拍一掌:“请众位让开一条道。”
云玄子的脸刷地变得苍白,略一犹豫,退到一旁。
邱雷震、刘杰英和苗疆五鬼将军早知李冰心武功厉害,但仗人多,不甘心就这么认输,仍立在道中央未动。
李冰心身如石雕,凝身不动。
杨红玉牙齿咬紧了下唇,脸色灰青。
她知道李冰心枯心掌的厉害,对方绝拦不住自己,一切待回鹅风堡向楚天琪问个明白。
“劈啪!”一声轻微的脆响。
杉树应声折断,软绵绵地倒塌下来,枝叶皆已枯萎。
邱雷震、刘杰英、苗疆五鬼将军见此情景,大惊失色,急忙闪退到两旁。
其余弟子垂下弓箭,退到云玄子身后,让开了一条道。
真正不要命的人,毕竟是少数。
吴一能坐在庄门内的靠椅中,脸上始终带一抹笑意。
李冰心向云玄道长等人努努嘴。
云玄道长挥挥手:“走。”
为了避免扩大矛盾和血腥伤亡,先离开此地再说。
杨红玉、吕公良、张阳晋和刘七,跟在李冰心和云玄道长身后,往前走去。
一声长啸,响彻云霄。
太平庄门木柱上的吊灯笼左右摇晃。
“哐啷!”一口棺材凌空而降,落在李冰心等人的面前。
棺材内发出一个尖厉而冷森的声音:“想走?没这么容易!”
四十九、棺材里的怪老头
意外飞来的棺材,把所有的人都惊怔了。
如此一口大棺材,凭空飞来,人又躺在棺材里,其人的内力可想而知。
棺材里的人会是谁?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从棺内发出,接着“冬!”地一声,棺材盖弹开,一个身材削瘦的干老头,从棺材内跳了出来。
此老头满头白发,脸狭长,脸上的皮肉象是贴上的一样,瘦如骷髅,两只深陷的眼睛却闪着灼灼青光。
谁也不认识此人。
吴一能见到此人忙从靠椅中站起,退到靠椅旁边。
云玄道长双掌合十道:“贫道武当云玄道长,请问阁下大名?”
瘦老头呵呵一笑道:“云玄道长,当真连老夫也认不出来了么?”
未等云玄道长答话,吕公良惊呼道:“阁下就是天浪岛铁臂苍龙吴天公?”
“不错,不错。”吴天公拍手道:“铁臂苍龙吴天公正是老夫。”
云玄子、刘英杰和邱雷震闻言大喜,立即一齐上前向吴天公叩礼道:“青城、黄山、崆峒派云玄子、刘英杰、邱雷震叩见吴老前辈。”
青玄子、黄长镜和邱无虚曾商量要请吴天公出山打擂,没想到真把吴天公这怪老头请出山来了!
吴天公唬起脸,翘起尖嘴道:“小兔崽子们,少给你老爷爷来这一套,滚到一旁去。”
人说铁臂苍龙脾气古怪,果然不假。
青玄子等人自讨没趣,只得急忙退至原地。
云玄道长眯起眼道:“当年阁下是个大胖子,现在变成了一个瘦老头,贫道实在是认不出来了。”
吴天公鼓起眼珠道:“万物在变,人怎会不变?你以为你没变吗?臭道士,你这样子,比老夫还要难看十倍。”
吕公良道:“你怎么也出山了?”
吴天公似乎有些气呼呼地道:“你能出山,老夫就不能出山?”
杨红玉忍不住问道:“吴老前辈准备帮青城派打生死擂?”
吴天公来眯起眼,端详了杨红玉好一阵子,才道:“这小丫头是谁?”
云玄道长抢着答道:“飞竹神魔杨玉的女儿杨红玉。”
吴天公脾气古怪,云玄道长唯恐他伤害杨红玉,便有意报出杨玉的名号。
吴天公扫帚眉一挑,手朝棺材一指:“亏你还是杨大侠的女儿,怎么会这么笨!老夫不打生死擂,背口棺材来干什么?”
杨红玉眼珠一转:“你为什么要帮青城派,而不帮鹅风堡?”
“胡说八道!”吴天公怪声道:“我为什么要帮青城派,又为什么要帮鹅风堡?”
张阳晋道:“你究竟打算帮谁?”
“我帮黄山派。”吴天公忿忿地跺跺脚,“当年,老夫曾受过黄山派师祖黄泰然的一份恩情,妈的!这份恩情可没法不报。”
李冰心冷声道:“吴老前辈,既然是这样,就请您老让开一条道,咱们生死擂上见。”
“臭小子,你算什么东西?”吴天公瞪眼道:“你没听老夫刚才说过,要走没那么容易么?”
“你要怎样?”李冰心问。
吴天公卷起袖口,伸出瘦如柴棍的手臂:“你们之中谁能与我对上一掌,就可以离开这里。”
“这话可是你说的。”李冰心沉声道:“你可不要后悔。”
“笑话。”吴天公格格—笑道:“老夫今天九十九岁九个月另九天,还未曾说过后悔的话。”
“那就来吧。”李冰心平举起右掌。
“且慢!”吴天公一声怪叫。
李冰心道:“你害怕了?”
“你娘才害怕呢。”吴天公怒声道:“你出掌的架势不对。”
李冰心诧异地:“架势不对?”
吴天公道:“当然不对罗,我要接的是你刚才使用的少林残殿十八掌中的枯心掌。”
枯心掌!
云玄子等人望着火把下照着的枯萎的断杉树,一阵心惊肉跳。
李冰心脸色凝重,犹豫不决。
吴天公真能接住自已的枯心掌?
云玄道长、吕公良、张阳晋和杨红玉心中都觉不安。
这个古怪的瘦老头,是狂妄自大,还是有制胜的把握?
刘七镇定得出奇,居然抽出旱烟斗吸起烟来,仿佛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
吴天公眯起眼,瘦脸上是嘲弄的笑:“你害怕了?”
六月的帐还得快,吴天公立即抢白了李冰心一句。
李冰心眉头微微一皱:“看掌!”
轻描淡写的一掌,随手拍出。
“嗨!”吴天公一声沉喝。
干枯的手臂带着骷髅掌,响着一串爆豆般的响声击出。
两掌一触即分。
吴天公忍住胸中翻腾的血气,暗中运气调息。
李冰心垂下右臂,咬紧了嘴唇。
虽然是极平常的对掌,但所有的人全都看傻了眼。
一支火把掉在地上,引燃了枯草,也没有人注意。
吴夭公长吁口气,挥起手:“臭小子,你们可以走了。”
他明白刚才李冰心枯心掌只用了七成功力,若是象击杉树那样竭尽全力,他即使不死,也会落个终身残废。
“谢吴老前辈。”李冰心拱起了双手。
他知道吴天公刚才骷髅掌上只透了七分功劲,若是全力攻击,他将筋骨寸断,必死无疑。
“吴老前辈!”云玄子、刘杰英、邱雷震和苗疆五鬼将军一涌而上,拦住去路,“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妈的!小兔崽子。”吴天公骂着,单手在棺材沿上一拍。
“呼!”棺材挟着劲风,带着尖啸,贴着云玄子等人头皮飞过。
云玄子等人吓得慌忙后退,飞旋的棺材及横扫过来。
“扑通通!”除了云玄子和苗疆五鬼将军中的黄木、青风之外,其余的人都被棺材扫进了路旁的草沟中,
云玄子原想仗着吴天公撑腰,强行留下杨红玉等人,此刻见吴天公如此模样,哪里还敢强行上前?
李冰心、云玄道长、杨红玉等六人踏上大道走了。
“火……火!”一名弟子被燃烧的枯草烧着衣服,惊慌地叫嚷。
“快扑火!”云玄子高声下令。
众弟子一涌而上,脱下衣服,一阵猛扑。
庄门外一片混乱。
“哈哈哈哈!”吴天公仰面大笑。
夏可风从庄门内奔了出来。
他没向师叔刘杰英问候,径直奔到吴大公身前跪下磕头道:“黄山弟子夏可风奉掌门之命在此恭迎大驾。”
“滚到一旁去!”吴天公怪声吼道:“我一见到你小子这副模样,心里就不舒服。”
夏可风一边爬起来往刘杰英身旁退,一边道:“掌门因在洪城青石门主擂,不能亲自前来接驾,所以……”
他以为吴天公是为黄长镜没有亲自前来迎接而生气。
不料,吴天公堵口道:“住口!我并不怪黄掌门没来接我,我只是怪黄掌门怎么会派你这样的东西来接我。”
夏可风的脸刹时变成了紫红色。
他又气又恼,却又不敢发作。
刘杰英赔笑道:“吴老前辈,夏可风是黄山派的掌门弟子……”
吴天公又怪声打断他的话:“你少提这畜牲,我总觉得他不是好东西,如果下次再让我见到他,说不定我会一掌劈了他。”说话间,他枯手掌一扬。
夏可风面色刷地一白,吓得躲到了刘杰英身后。
吴天公手臂挥了挥:“你们可以滚了。”
云玄子道:“您老人家今夜打算宿在哪里?”
吴天公皱皱眉:“又是个傻瓜蛋!我既然在此,还能宿在哪里?当然是太平庄罗。”
太平庄从不肯惹事非,吴一能会肯让吴天公在庄中留宿吗?
云玄子尚不知吴一能与吴天公的关系。吴一能此刻留在庄门内,就是在迎接吴天公。
云玄子又问道:“不知您老人家何日到洪城青石门?”
吴天公理也不理云玄子,却对刘杰英道:“告诉你们掌门,吴天公下山还黄山派的情来了,到该到的时候,老夫就会到的,千万别催,催急了,当心老夫改变主意。”
“是。”刘杰英点头称是。
对这个怪老头又有什么法子呢?
吴天公扭头对吴一能道:“喂,吴庄主,老夫能在贵庄借住一宵吗?”
吴一能道:“人不留客,天留客。天已这么晚了,您老人家又背口棺材,就留你宿一晚吧。”
云玄子见状,急忙讨好地高声下令:“将吴老前辈的棺材抬进庄中去。”
“妈的!”吴天公怒声道:“你咒老夫死呵!我的棺材,是你的棺材呢。”
云玄子一下子慌了:“将我的棺材,不……是他的棺……不!是我的棺材……”
吴天公怒容变成了笑脸,拍手哈哈大笑。
夏可风一旁轻声道:“是生死擂棺材。”
云玄子顿时醒悟,急忙改口道:“将吴老前辈的生死擂棺材抬进庄中!”
四名弟子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抬不动棺材。
加至八名弟子仍然抬不动。
云玄子丢个眼色,苗疆五鬼将军与夏可风一齐上。
棺材象生了根似的钉在地上,怎么也掀不动。
“哈哈哈哈,”吴天公笑着走上前,“滚开!”
众人闻声齐退。
吴天公伸出干柴似的手臂,五指抓住棺材边角,轻轻一抖,将棺材连盖一齐高高举起。
好神力!云玄子等人看呆了眼。
吴天公手臂一屈一伸,棺材脱手飞出,“冬”地不偏不倚,正竖立在庄门正中。
“还不走,想睡棺材么?”吴天公厉声瞪眼一喝。
云玄子一声呼哨,带着所有的人匆匆走了。
若是不走,还不知这个疯兮兮的怪物会干出什么事来。
不管怎样,这怪物终究是请出山了,生死擂定会更加热闹。
吴天公从棺材旁走入庄门。
吴一能跪地磕头道:“吴一能叩见师公。”
“嘭!”吴天公一丁根敲在吴一能脑袋顶上,“臭孙娃,装的倒挺象!一切都安排好了没有?”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吴一能一边答话,一面叫四名庄丁将靠椅抬到吴天公身前。
吴天公坐进靠椅,翘起二郎腿:“三十多年没坐过这玩意儿了。开路!”
二十四盆炭火烧得红通通的。
范天苍赤着着上身,坐在炭火圈中,行功运气。
这是三苍赤魔功九层功的最后一层。
若能运气冲开玄关,三苍赤魔功便大功告成。
据秘笈所载,除三贞童子功外,三苍赤魔功将纵横天下无敌。
头顶冒着蒸蒸白雾。
惨白的长满脓包的脸上,汗珠滚滚而下。
全身打着哆嗦,血脉偾张,脉管仿佛要爆裂。
已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
成败在此一举!
他一声狂吼,赤红的双掌随着旋转的身子连连击出。
一声声轰隆的巨响,炭盆炸裂成碎片,火团在山洞内飞旋。
火团碎了,坠落了,熄灭了。
一切归于平静。
范天苍低头看着掌心,两颗红印依然在,提一口气,只觉热气畅通无阻直抵脑门,周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玄关已被冲开,最后一层三苍赤魔功,已经炼成了!
他从地上弹身而起,抢出山洞。
洞外,山风呼啸,刺骨冰凉。
他赤着上身,振臂一声长啸。
啸声如老龙吟空,响彻山野,传出百里之外。
四名青衣人从山洞两侧石丛中走出,跪伏在地,放声高呼:“门主神威,天下无敌。”
“哈哈哈哈。”范天苍仰面长笑。
此时,一名青衣弟子从谷口林中走出,高声道:“禀门主,王香主求见。”
范天苍拍拍赤着的胸膛:“叫他来见我。”
“是。”青衣弟子躬身退入林中。
范天苍傲立在冷风中,那模样和神气,就象是一只拔去了毛的秃鹰。
须臾,青衣弟子引着王秋华来到山洞前。
王秋华跪地道:“弟子王秋华叩见门主。”
他心中暗自惊疑:这老怪物怎么是这个模样?
范天苍道:“楚天琪已经到了?”
王秋华道:“禀门主,楚天琪已在清风亭等候多时。”
范天苍双手一拍,四名青衣弟子立即捧来五色彩服,替他穿上。
范天苍手一挥:“你先去清风亭,本门主随后就到。”
“遵命。”王秋华跃身掠出谷口。
范天苍冷声一呼,眼中精芒毕射。
是三苍赤魔功天下无敌,还是消魂神功无敌天下,稍刻,即将立见分晓。
若三苍赤魔功胜不过消魂神功,他将利用楚天琪共谋大事,以后再设法除去楚天琪。
若消魂神功胜不过三苍赤魔功,今日鹅风堡便是阴残门的下饭菜。
范天苍在脸上罩上一块彩色面巾,双手一挥:“摆驾清风亭。”
范天苍在九名青衣弟子簇拥下,来到谷口三里地外的清风亭。
这里是一片荒芜的旷野。
到处是枯草,乱石,还有具具白骨。
旷野中耸立着一座破石亭。
这座不知何年何月何人建造的,现早已被人遗忘的破石亭,颤栗在冷风中。
清风亭旁,屹立着楚天琪。
楚天琪身后站着胡玉凤、李灵琪、胡空净和李空泽四人。
楚天琪在此地已整整等了一个时辰。
但,他丝毫没有不耐烦的表情,由此已见他内定力之深厚。
范天苍在距楚天琪十步远的地方站定,两道炬电般的目芒射向楚天琪脸面。
楚天琪傲然迎视,目光似利刃钢针投向范天苍。
在气势上决不能输给对手!
目光相触,似剑刃撞击,激起团团的无形火花。
两人暗自吃惊。对方内力似已冲破了自身的生死玄关。
鹿死谁手,尚难预料。
王秋华一旁迎上来道:“门主,这位就是鹅风堡凌天雄庄主。”
范天苍手微微一抖,拱起彩袖道:“凌庄主久等了。”
楚天琪拱起双手:“恭喜范门主,三苍赤魔大功告成。”
范天苍一怔,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凌庄主好眼力。”
笑声突然中止,范天苍沉下声道:“凌庄主约本门主在此相会,有何要事商议?”
楚天琪冷声道:“商议的事待会再说,先让在下试试门主的三苍赤魔功,否则,咱们无论如何也谈不出什么结果。”
“爽快!”范天苍拍拍手,扭头厉声道:“你们退下。”
王秋华和九名青衣弟子闻声,立即退出十余丈外。
楚天琪举起左手一摆。
胡玉凤随着李灵琪、胡空净和李空泽后退。
她深沉地看了王秋华和范天苍一眼,表情十分沉静。
待众人退远之后,范天苍低声道:“楚天琪,你就以凌天雄这张假面孔来对付我么?”
楚天琪道:“你也不是罩着一张彩色遮丑布?”
范天苍凝视着他道:“我的遮丑布可以摘,你的假面具可不能揭。”
楚天琪冷然一哼:“你在师门、在鹅风堡、天鹫峰、英贤庄,这些丑也能揭么?”
范天苍默然片刻:“算你厉害。”
楚天琪沉声道:“咱们心照不宣如何?”
“行。”范天苍点头道:“本门主决不会泄露你的真实身份。”话音一顿,“不过,有个条件。”
楚天琪冷冷地:“咱们先见过真章之后,再提条件不迟。”
范天苍脸色倏变。对付这种对手,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他刚才所说的条件,就是楚天琪的消魂神功,必须抵得过三苍赤魔功。不料,话未出口,已被楚天琪识破心思。
“来吧。”范天苍撩起彩袖,亮出赤红印记的双掌。
楚天琪冷峻的脸上透出杀气,手中跃出一柄残花扇,徐徐展开。
一股冷风使范天苍颤栗,有衣不胜寒之感。
淡谈的丁香花香使他迷醉,飘然几乎不知所在。
他感到不妙,忙运功对抗,双掌蓦然赤红,缓缓推出。
一阵灼炽的热浪夹着腥风在旷野扑过。
热风刮面,灼热、刺痛,热风中团团火球滚向楚天琪。
一抹青冷的光华来自浩渺天际。
楚天琪的梦云刀出手了。
旷野中,刹时,绮梦、幻影,与火球、雷电,交织在一起。
轰然一声巨响。
电芒、火光、碎石和冷热盘转的旋风。
清风亭倒坍了,成了一堆碎石。
楚天琪和范天苍都凝身未动。
范天苍的彩色面巾被削落,身上的五色彩服成了一条条破布条。
楚天琪面色发黑,身上的衣眼已被烧焦得破烂不堪。
两人都竭尽了全力,但谁也没能胜过谁。
消魂神功和三苍赤魔功,在伯仲之间,根本无法分出胜负。
两人同时咧嘴一笑,口中迸出一句话:“咱们只有联手了。”
谁也吃不下谁。想要称霸武林,除了联手之外,已别无选择。
“门主!”王秋华和九名青衣弟子抢到范天苍身旁。
范天苍挥着破袖,抖动着脸上的脓包,沉声道:“我没事,退下。”
王秋华在范天苍身旁立定,九名青衣弟子在他身后一字排开。
李灵琪、胡空净和李空泽三人,一声不响地走到楚天琪身后站住,神色十分镇定。
“天……庄主!”胡玉凤见到楚天琪焦黑的脸,怕他受了伤,心中焦急,一时险些喊漏嘴叫出“天琪”来,“你怎么样?”
楚天琪冷声道:“我没事。”
胡玉凤轻吁口气,在楚天琪身旁站定。
王秋华眼中闪过一道悸人的棱芒。
胡玉凤不敢正视他的目光,悄然地低下头。
该是谈条件的时候了。
楚天琪道:“范门主,听王香主说胡玉凤是门主夫人?”
“不错。”范天苍点点头。
楚天琪坦然道:“现在她已是我的人了。”
“既然凌庄主喜欢她,我就将她送给你,作为阴残门与鹅风堡联手的见面礼物。”范天苍阴恻恻地笑道。
楚天琪拱手道:“谢范门主。”
胡玉凤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光彩照人。
王秋华面色阴沉,微微抿起了嘴唇。
各人的心思,自家知晓。
范天苍道:“不知凌庄主有什么礼物回送老夫?虽说女人是衣裳,随时可以更换,但老夫这件衣裳,可是件无价之宝。”
楚天琪道:“难道王香主没告诉你么?在下回敬的礼物是武林盟主宝座。”
范天苍眼中亮起光芒,半晌,才道:“难道你不是为了武林盟主宝座,才与我联手?”
楚天琪道:“我只是为报仇,武林盟主的宝座对我来说,你坐我坐都无所谓。”
胡玉凤听到“报仇”两字,脸上肌肉一阵抖动,身子也禁不住一颤。
她为情所困,险些忘了楚天琪是她的仇人!她眉毛一挑,眼中透出两抹毒焰。
这眼光,范天苍看到了,王秋华也看到了。
范天苍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王秋华阴沉的脸透出一丝光彩。
“凌庄主果然是英雄侠士,胸怀大志之人,佩服,佩服。”范夭苍道:“阴残门若与鹅风堡联手,何愁大事不成?”
楚天琪注视着范天苍道:“不知阴残门有何打算?”
“难道王香主没和凌庄主谈过吗?”范天苍怪声问。
王秋华心扑腾一跳,头额立即见汗。
楚天琪缓声道:“王香主若和我谈过,我就不必向范门主了。”
王秋华暗暗地吐了口气。
“哦。”范天苍眨眨眼道:“有你我联手,武林无须大乱,你我也可稳坐武林盟主宝座。”
“你有把握?”楚天琪问。
“当然。否则我就不会冒着危险,来试你的消魂神功了,因为,只有你的消魂神功,才能阻碍我夺取武林。”范天苍直言道。
楚天琪没有思索:“我去收拾生死擂,发鹅毛令给武林各派,定于五月五日端阳在鹅风堡召开武林大会。”
“不,不在鹅风堡。”范天苍道:“武林大会应在少林寺。”
楚天琪想了想道:“好,就定在少林寺。不过,范门主能有把握控制住武林大会?”
范天苍道:“实不相瞒,属下弟子王秋华已用‘摄魂生死符’控制住了十大派和九帮的不少人物,最近几日连少林的十八僧和武当七星剑阵十三剑手,也中了道儿。”
王秋华脸色变的苍白。他没料到这种极其秘密的事,居然也让范天苍知道了。
范天苍继续道:“在武林大会上,凭你我的武功,阴残门和鹅风堡的力量,再加上这些各派‘自己人’的支持,武林盟主不是咱俩,还会是谁?”
楚天琪纠正道:“武林盟主是你,而不是咱俩,我说我要用武林盟主换胡玉凤。”
“哈哈哈哈。”范天苍大笑道:“凌庄主果然是一言九鼎。”
楚天琪沉声道:“鹅凤堡明日赴洪城青石门擂,范门主当听佳音。”
范天苍道:“赤哈王爷那胡狗狗,决不会是凌庄主的对手,只是……”
楚天琪截口道:“你放心,在下已想好了改变残花扇和梦云刀的招式,不会有人想到我使的是消魂神功的功夫。”
“好极了。”范天苍点头道:“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楚天琪道:“请说。”
范天苍凝眉道:“据老夫估计,很可能会有一些门派的人,不肯接鹅毛令,不知凌庄主怎么办?”
楚天琪嘴里吐出冷森的四个字:“格杀勿论。”
范天苍又是一阵大笑:“统一武林霸业,指日可待。”
楚天琪沉声道:“范门主可不要忘了,统一武林之后,就将与万历狗贼开战。”
“这个当然。”范天苍笑道:“老夫还想当当天子呢。”
“以后有事叫王香主来与我联络。”楚天琪瞟了冒着冷汗的王秋华一眼,“告辞!”
楚天琪带着胡玉凤、李灵琪、胡空净和李宝泽走了。
胡玉凤走王秋华和范天苍身旁经过的时候,始终未抬起头来。
范天苍望着胡玉凤的背影,一声冷笑。
他既是笑楚天琪,也是笑胡玉凤。
他笑楚天琪太傻,胡玉凤是他身边的一桶炸药,随时都可能爆炸。
他笑胡玉凤太痴,楚天琪怎会爱上她?明明是在玩弄鬼把戏。
他阴笑着的脸转向王秋华。
王秋华“扑通”跪倒在地:“弟子罪该万死,望门主恕罪!其实弟子的意思是……”
“哎!”范天苍双手托起王秋华,“你为阴残门立了如此大功,门主奖赏你还来不及,怎会处罚你?”
“门主,”王秋华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和两只药瓶,“这是中毒人的名单和毒丸及解药丸……”
范天苍阻住他的手:“你尽心为我办事,我怎能不相信你?这名单和药丸,你自己好生保管,五月五日的武林大会就交托给你了。”
王秋华瞪圆了双眼,不知自己是否听错了话。
五十、各施心计
楚天琪带着胡玉凤等人回到鹅风堡。
云玄道长、杨红玉、吕公良、张阳晋、刘七五人在客厅等候。
李冰心在厅门前,迎上楚天琪低声说了几句话。
楚天琪要李灵琪、胡宝净和李空泽留在门外,带着胡玉凤独自进了客厅。
杨红玉见到胡玉凤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道棱芒。
胡玉凤娇容含笑,一副春风得意的神气。
楚天琪板着睑,走到庄主椅中坐下。
他那被熏黑了的冷脸,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云玄道长、吕公良、张阳晋几乎无法认出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楚天琪,或是“凌天雄”。
刘七“吧哒”地抽着烟斗,眯起眼皮的一双眼睛里,冷刃般的目光,在楚天琪身上上上下下扫来扫去。
楚天琪拱起双手道:“诸位驾到鹅风堡有何指教?”
云玄道长道:“贫道听说凌庄主打算去赴洪城青石门生死擂,但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楚天琪沉声道:“明日即启程。”
“但望凌庄主三思。”云玄道长道:“依贫道所见,此事切不可轻举妄动……”
楚天琪打断他的话道:“青石门生死擂有人点战鹅凤堡,我不能不去。”
“凌庄主,”吕公良面色凝重地道:“赤哈王爷化名马大洪,点战鹅风堡,其中必有阴谋。”
“吕大侠。”楚天琪声冷如冰,“赤哈王爷可是杀死你孙子吕怀玉的凶手。”
吕公良睑色顿时铁青:“我知道。但是,凡事得以大局为重。在未查出假冒李冰心的人之前,不可轻易卷入江湖纷争之中。”
楚天琪道:“我主意已定,请吕大侠无须多言。”
杨红玉凝视着楚天琪道:“吕怀玉是我的儿子,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不关凌庄主的事。”
楚天琪冷然一哼:“吕怀玉在鹅风堡被杀,就关鹅风堡的事,你不要忘了现在我是鹅风堡的庄主。”
“楚天琪!你……”杨红玉呼地站起。
“楚天琪?”楚天琪冷峻地道:“你是不是发疯了?楚天琪已经死了,我是凌天雄,凌庄主。”
刘七烟斗在地下一磕,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凌……庄主。”杨红玉改口道:“你打算娶胡玉凤?”
杨红玉的这个问题,使所有的人一怔。
谁都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包括她自己在内。
楚天琪毫不迟疑地答道:“不错。五月五端阳,我便准备与她正式成亲。”
他的答复,又使所有的人一怔。
连成亲的日子也定好了!
云玄道长眼闪过一道困惑的光。
杨红玉手按住椅背,手指在颤栗:“我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
楚天琪拍拍手,脸色冷冰得怕人。
李冰心、李灵演、胡空净、李空泽四人进入厅内。
“送客。”楚天琪吐出两个冷冰的字。
云玄道长知道楚天琪的脾气,没说多话。起身便往厅外走。
吕公良和张阳晋明白,自己不是李冰心等四个原少林寺武僧的对手,也只好跟着云玄道长往外走。
刘七眯起眼,双手捏着烟斗,反抄背后,撑着树叉拐,跛步跟在张阳晋身后。
杨红玉深沉地看了楚天琪一眼,抛出一句话:“鹅风堡一定会断送在你手中!”
她说完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天琪板着脸,再没说一句话。
客厅内,只剩了楚天琪和胡玉凤两人。
胡玉凤情不自禁地投入楚天琪怀中,勾住他脖子,盯着他道:“瞧你的脸。幸亏我已替你做好了另一张人皮面具。”
楚天琪轻轻推开她:“你去阁楼收拾行装,准备启程吧。”
“启程?”胡玉凤挑起凤眉。
“咱们马上动身去洪城。”楚天琪眼里闪着光亮。
“不是说明天动身吗?”
“恐怕夜长梦乡,节外生枝。”
“庄主言之有理。”胡玉凤从他怀中弹身而起,一阵风飘出了客厅。
刚转出厅门,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脚步也变得滞重。
显然,楚天琪连谁也不相信。
楚天琪望着胡玉凤的背影,脸上聚集浓郁的阴云。
这个女魅,真是天生美人,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迷人。
可惜,这是一条噬人的赤练蛇。
李冰心走入厅内。他没说话,只是向楚天琪点了点头。
楚天琪道:“好,马上出发。”话音顿了顿,又道:“须要注意那个独脚刘七。”
“是。”李冰心点点头。
鹅风堡叉道口。
前面是蜈蚣镇。
左边的山道,去溪水江。
右边的黄土道,可抄近路去沙口嘴。
云玄道长等五人在叉道口站住。
云玄道长道:“没想到吴天公这么一岔,将咱们整个计划都打乱了。鹅风堡参予生死擂,形势必然更加混乱,我应回武当山向掌门禀报此情。”
“嗯。”吕公良点头道:“我们也只有先去黄山白鹤庵,与杨玉汇合再说。”
“好吧。”云玄道长道:“如此就烦劳二位,将杨红玉一块先带到白鹤庵。”
杨红玉嘴唇扁了扁,想说话,但没说出口。
云玄道长对刘七道:“天一禅师等人在天鹫峰崖下始终没找到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三小孩的尸体,不知印月大师等人此次前去如何?烦劳七弟,再去天鹫峰跑一趟。”
刘七点头道:“行。七月后,你在武当凌霄宫等待消息。”
“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吕公良、张阳晋拱起了手。
云玄道长往右,去了上武当山的路。
吕公良、张阳晋和杨红玉往左,去了向黄山方向东流的溪水江。
刘七撑着树叉拐向前,走向蜈蚣镇。
蜈蚣镇自经过王麻子烧饼店那场劫杀之后,已不似先前那么热闹了。
街上行人寥落。
从鹅风堡山坳灌来的冷风,使青石长街显得更加冷清。
刘七转过街口,走进一家小酒店。
“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店伙计凶神恶煞地堵上来,“滚,快滚!免得自讨苦吃。”
刘七不理睬店伙计,继续往里走。
店伙计卷起袖子,一拳头朝刘七脸面砸来,见其架势,也是练家子。
刘七上身微微一晃,胁下的拐杖往上一挑,动作又快又自然。
“哎唷唷!”店伙计拳头砸在树叉拐上,嗷嗷怪叫,直往后退。
店老板闻声,带着两名伙计从内堂抢出。
不管怎么说,蜈蚣镇是在鹅风堡的地盘内。在这地盘内,没人敢撒野。
刘七树叉拐一横,手在叉头上一连三击。
店老板见状,急忙双手一拱:“原来是刘爷到了,有……失远迎。”
伙计闻言,忙拱手赔罪,躬身退后,
店老板恭声道:“请刘爷随我来。”
店老板将刘七引到内堂后院房门口。
他压低声对刘七道:“何大人就在里房。”
刘七撑着树叉拐走进房中。
这是里外套房。
外房没有人。里房垂着珠帘,帘内飘出缕缕烟雾和阴笑声。
刘七皱皱眉,走到珠帘前垂首道:“奇Qīsūu.сom书浪子刘七求见何大人。”
帘里传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是刘爷到了?进来吧。”
刘七掀开珠帘,一股香气、烟气和暖气迎面扑来。
房内烧着一大盆炭火。
太监何修为仰躺在缎花绣被床、上,正在抽着旱烟斗。
床、上两个只穿轻纱短褂的女人,在替他捶背,捏大腿,不停地嘻闹。
何修为撑起上身,朝两个女人挥挥手:“你们出去。”
两个女人翘起嘴,捏着鼻子,从刘七身旁走过。
“情况怎样?”何修为瞪起眼问。
“禀大人,”刘七躬身道:“鹅风堡庄主凌天雄,果然是楚天琪。”
“哈!”何修为从床、上跳起,烟斗磕得床板“冬冬”直响,“皇上英明。”
他掩不住心中的喜悦,查出这个秘密,再完成皇上消灭武林力量的计划,他马上就要高升了!
到那时候,陈思立、魏南和,他都将不放在眼里。
他满脸喜悦,沉湎在高升的美梦中,忘了身旁还有个刘七。
刘七轻咳一声,道:“楚天琪已准备明日离庄,去洪城青石门赴擂,大人是否打算……”
“千万不要惊动楚天琪!”何修为急急打断刘七的话,“让他们去斗,斗得越凶越好。”
刘七明白何修为的意思,但却故意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他没说出下文。他知道这位何大人,不喜欢比自己聪明的人。
何修为摆摆手,尖怪着声道:“这个你就不必问了。你跟去洪城青石门,随时派人将生死擂的情况向我禀告。”
“是。”刘七道:“不过,云玄道长叫我去天鹫峰,我怕这会引起他的怀疑。”
“不要管他,照我的吩咐去做!”何修为声色俱厉。
“遵命。”刘七弓起了眉。
何修为搓揉着手中的旱烟斗道:“陈思立派洪天翼也来鹅风堡了,你要小心,千万不能让他们在皇上面前抢了头功。”
“是。”刘七脸上罩上一层阴云。
何修为兴奋地将手中旱烟斗一挥,“这就去盯……盯住楚天琪!”
就在刘七向何修为禀告的时候,楚天琪带着李冰心四人纵马从冷清的青石长街驶过。
清脆的马蹄声震碎了蜈蚣镇的冷清。
鹅风堡将再一次火红起来。
溪水江口。
一座小茶棚。
斜挑的长竿上,茶旗在风中飞舞。
这天气,过渡雇船的人不多,茶客则就更少。
茶棚里,老板和老板娘冷清地对坐着。
“哎!”老板娘用手肘顶顶老板,“有客来了。”
老板闻声,急忙站起身来,环目四顾。
山道方向,果然来了三个客人。
客人渐渐走近。
两男一女。男的一个断臂,一个秃腕,女的长得俏丽,但一脸愁容。
老板盯着了三人。
客人长得怎样不要紧,要紧的是,客人进不进茶棚。
客人肯进茶棚,就有生意做。有生意做,就会有银子。
三人从茶棚前走过。
没一人看茶棚一眼。
老板朝老板娘耸耸肩,生意走了。
老板娘一声轻叹。时辰已过正午,茶棚还未开过张呢。
突然,那女的顿住了脚步,瞟了茶棚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爹!咱们在这里歇歇脚吧。”说话的女人是杨红玉。
她是吕天良的妻子,吕天良是吕公良的义子,所以她叫吕公良做爹爹。
吕公良扭着头瞧着杨红玉,神态有些惊异。
刚在山道中小店吃过午饭,行不到十里,怎么又要歇脚?
张阳晋也不解地望着杨红玉。
杨红玉抿抿嘴道:“我有些口渴了,歇会儿吧。”
杨红玉生下儿子不久,身体虚弱也有可能。吕公良不懂女人的事,于是点了点头。
张阳晋见吕公良如此,也只好同意。反正赶路也不急于一时。
三人转身,走向茶棚。
走掉的生意,又回来了!
老板和老板娘急忙迎上前:“三位客人请坐。”
杨红玉、吕公良和张阳晋在茶桌旁坐下。
“三位客人要吃点什么?”老板娘脸上堆满了笑容。
日公良和张阳晋没开口。他俩根本就不需要什么。
杨红玉道:“一壶红茶。”
老板娘笑眯着眼:“小茶棚的包点和米酒、卤菜,不是我自吹自擂,正码头上‘一品香’酒家,还没有我们夫妇做得好呢。”
杨红玉摸出一点碎银子:“就一壶红茶。”
老板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三人就一壶红茶?真是吝啬鬼!
正在收拾蒸笼、小碟的老板,也冷冰起脸。
杨红玉视而不见,手一摆:“快去,要三口茶盅。”
老板娘抓过碎银,走老板身旁,提了一壶红茶,夹起三口茶盅,回到小桌旁。
三口茶盅往三人面前一推,茶壶往桌上一墩,老板娘沉着脸道:“请用茶。”
杨红玉瞟了三口茶盅一眼,噘起嘴道:“怎么这么脏?”
老板娘满脸的不高兴,忍住气道:“姑娘,咱夫妇小茶棚开了十年,可从没听人说过茶盅不干净。”
“这不是不干净么?”杨红玉边说边抓起茶盅,用茶水冲过。
老板娘脸板的象块冷铁,转身离开了小桌。
这种客人,用不着侍候。
杨红玉斟满茶,放下茶壶,肃容道:“不管怎么说,楚天琪去洪城青石门生死擂,是为吕怀玉报仇,这盅茶,祝他杀了赤哈王爷,以祭怀玉。”
杨红玉说着,举盅一饮而尽。
吕公良和张阳晋面面相觑。
这盅茶可不能不饮!
“请!”杨红玉翻起空茶盅,眼中闪着复仇的怒火。
吕公良和张阳晋对视一眼,端起茶盅,默然喝下。
杨红玉神情肃穆,抿起了嘴唇。
吕公良顿觉不妙,刚想站起身,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杨红玉,你……竟敢在茶中下药……”张阳晋话未说完,从已趴倒在桌子上。
“你……想干什么?”吕公良瞪眼瞧着杨红玉,“千万不要……干傻事。”
杨红玉牙齿咬住了嘴唇,闪亮的眸子盯着吕公良,没有答话。
她知道,吕公良是为她好。
她也知道,她不应该,也没有能力去介人此事,而且日后无名谷还有一个瘫痪的爷爷和满月的儿子,待她去照料。
然而,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杨红玉的身影在吕公良眼中重叠变化出无数幻影。
吕公良终于没等到杨红玉回答他的话,便已昏迷过去。
大意失荆州。
江湖老杀手无形剑客吕公良和原血魔宫宫主张阳晋,竟被杨红玉一剂小小的蒙汗|药所蒙倒。
“喂!你干什么?”老板娘高声嚷道:“你想谋财害命么?”
老板一把拖住老板娘,低声道:“别管闲事。”
老板娘眉毛一扬,从砧板上抄起一把菜刀,推开老板,抢出柜台:“清平世界,渡口茶棚,奇-书-网岂容谋财害命!”
杨红玉伸手在小桌竹筒里抓出一把竹筷,随手掷出。
“当!”一根竹筷击在菜刀背上,老板娘只觉手腕一震,菜刀顿时掉地。
“冬冬冬!”其余竹筷钉入柜台板中,入木一寸。
老板娘傻呆了眼。
她没想到杨红玉会有如此好的武功。
“女大侠……女……菩萨饶……命。”老板颤声从柜台后走出,“扑通”跪倒在地。
老板一面向杨红玉磕头,一面使劲地拉着老板娘的衣角。
老板娘恍若从梦中惊醒,急忙跪在老板身旁,磕头如捣蒜:“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女大侠恕罪。”
杨红玉阴沉着脸,走到柜台边,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往柜台上一甩:“听着,将桌旁的两位大爷,送到小棚里屋歇息,一个时辰后,他俩自会醒来,不会有事的。”
“是,是。”老板和老板娘同时回答。
杨红玉瞪圆眼道:“如果你俩侍候不周,或是有什么歹心,小心你俩狗命。”
一泓秋水似的光华,从杨红玉包袱内泻出。
“嗤嗤嗤!”一阵细响。老板和老板娘只觉眼前一亮,飘起白灰细雨。
杨红玉背着包袱扭头走了。
柜台前的地上,是一片削成了三角形的竹筷细块。
“神……真是神……”老板娘吓得说不清话。
老板从地上爬起,噘着嘴道:“别老说神了,快将两位大爷扶进棚里屋。”
“哎!”老板娘闻言,赶紧爬起,奔向小桌。
老板和老板娘将吕公良和张阳晋,扶进棚里屋,睡在自己的床、上,然后又给他俩头上搭了条热毛巾。
一个时辰在提心吊胆中过去。
吕公良和张阳晋从棚里屋走出。
老板和老板暗吁了口气,总算是没出事。
张阳晋问道:“那姑娘哪去了?”
老板娘瞪着眼,直摇头。
老板伸出颤巍巍的手,往远处的渡口方向一指。
他的确看见杨红玉去了渡口。
吕公良左手从腰囊中摸出一锭银子,搁在柜台上,朝张阳晋努努嘴。
他知道,这对茶棚夫妇不会知道得比自己多。
吕公良和张阳晋出了茶棚,急步奔向渡口。
老板和老板娘挥手擦去头额的汗水,伸手抓住柜台上的银锭,发出一声欢叫。
惊吓不小,但收获也不小。
两锭银子将近十两,两三个月的茶棚生意也赚不到。
吕公良来到渡口,高声唤船:“船家去圩子口。”
去圩子口干什么?那是转去洪城的路。
张阳晋心中犯疑,不禁低声问道:“去圩子口做什么?”
吕公良注视着驶靠过来的渡船,沉声道:“你以为杨红玉还会去黄山?”
张阳晋猛然醒悟,失口叫道:“那小丫头,一定去了洪城青石门!”
五十一、青石门生死擂
洪城,亦名红城。
所有的城墙,全由红砖砌成,连街道的地面,也由红石板铺成。
踏进洪城,见到的几乎全是撩拔人心的红色。
青石门,亦名水门,位于洪城东隅。
全城中唯有这一块广坪地,用青石板铺成,两侧街房也由青砖修砌。
据说早年,城内曾发生过一场大火,几乎将洪城全部烧毁,后请“神”察看,原来是城内少了与火相克的水,于是,人们便修建了青石门,并造出个象征池塘水的青石广坪。
说也奇怪,自从修了青石门后,洪城再没发生过火灾。
但,洪城必须每年用牛羊和犯人的血来祭青石门门神。
有一年,洪城青石门门神祭日,恰逢青城派与全真派闹纠纷,青城派便在青石门立下生死擂,以生死擂的血解决了两派的纠纷,并祭了门神。
此后,武林若有生死纠纷,便都在洪城青石门立生死擂。
此习沿袭了百多年,直到五十年前被武林盟主毕庭华废止。
谁也没想到,青城派青玄子会再次在青石门立下生死擂。
谁也没想到,洪城会再次风光起来。
人象潮水般往洪城涌。
有帮着打擂的武林高手。
有看热闹的闲杂人。
虽然有鲜血和死亡,人却偏爱看,好象唯有血腥才能满足人的好奇和疯狂。
今天是二月初六,青石门格外的热闹。
人们一大清早便往广坪生死擂坪涌去。
这是赤哈王爷点战凌天雄的第三天。
有消息说凌天雄昨夜已到了洪城,今天准备上擂。
赤哈王爷将凌天雄过继的儿子吕怀玉,活挖人心吞吃的事,已传遍武林。
因此,人们预料这将是一场真正的生死搏斗。
生死擂虽是以生死定胜负,但擂台上具体的规定已不那么严格,只要败的一方肯认输,而胜的一方又不执意有要对方,擂台也可以以认输的一方为输,而结束打擂。
擂台已开擂十余天,至今才丧命六人,正是上述原因。
青石门,十余丈高的门柱耸立云天。
门下一座临时依柱搭就的擂台。
擂台,高两丈,四丈见方,全用逾尺厚的木板搭成,十分坚固。
擂台四周用红黄两色布围着,台面四周尺许高低的黑布圈围,象征生死擂的标志。
没有对联,也没有横幅,只有正擂壁上挂着一块黑底白字的横匾。
横匾上写着:“生死由命”四个大字。这就是象征双方无法解开仇恨疙瘩的生死匾。
擂台左右各有一个相对的棚台,棚台里搁着条桌、靠椅。
左棚台为主擂台,坐的是主擂门派的掌门或堂主。
右棚台为证人台,坐的是有名望的值得比擂双方和武林人信赖的比武公证人。
擂台左下方,一个竹帘围成的小棚,棚内一张小桌,一条木板凳,桌上搁着一本黑色框边的擂台生死薄。
这叫挂号棚,是登记打生死擂人姓名的地方。凡上台打擂的人,都必须报出门派、来由和本人姓名。
再往前,便是广坪。
广坪靠近擂台左右两方,各有一个带棚顶的看台。
看台上有桌椅,并备有茶水。这是供官场人物和有来头有势力的人以及武林前辈观擂的地方。
这种生死擂。必须申报官府批准行文之后,方可开擂。
洪城自申请开生死擂来,从来没遭到过官府的拒绝。
这是官府发财的机会,也是洪城繁荣的象征。
谁会拒绝这种好事?
广坪前方一条黑色的绸带,圈出一块平地,地上摆有数排板凳,这是打擂人的地盘。
观众决不敢踏入黑带圈内,因为只要入了圈中,便正式介入了江湖两派的纷争。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广坪左右和后方呈斜坡形,因为当时修青石门广坪时是照水池塘形状所造,于是,这些斜坡便成了天然的看台。
广坪外围青石门前的街道两旁,便是小吃摊贩的天下。
阳光斜照着青石门。
青石门柱上的两条青龙,在阳光中熠熠发亮,仿佛要腾空飞去。
广坪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来了,丐帮帮主来了!”有人突然高声叫喊。
刹时,人群中响起一片欢呼声:“洪九公!洪九公!”
这是丐帮的支持者在呐喊。
洪九公带着洪小八,在一群丐帮弟子的簇拥下,走进广坪。
洪九公身为丐帮帮主,是第一次在青石门亮相。
他病体尚未全愈,今日听说凌天雄将应战赤哈王爷,他不能不来。
他怀疑凌天雄的身份,但又无法确定他就是楚天琪。
他身旁站着洪小八。
洪小八已变了个模样,面容消瘦,脸色蜡黄,鼻孔下的两条粉龙不见了,目光却变得有些痴呆。
王小娟之死,给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
洪九公身后跟着常成全、黄铭志、徐康清和新任的吴、蒋两位长老。
洪九公在右前方的板凳上坐下。
洪小八、常成全、徐康清和吴、蒋两长老在洪九公身旁落坐,其余的弟子立在板凳后面,将丐帮打狗权杖高高擎起。
广坪中顿时再次爆发出呼喊声:“丐帮第一!丐帮第一!”
丐帮虽已力量锐减,但仍不愧是中原第一大帮。
洪九公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广坪上的呼喊声刚刚低落,又一阵海啸的呼喊声随之响起:“青城无敌!青城无敌!”
青城派的总坛就在洪城,自然不乏拥护者。
青玄子、云玄子,在二十四名青城弟子的引导下进入广坪。
跟在青城派身后的是崆峒派邱无虚、英贤庄庄主贾古方、天马镖局关天印、关少胜、大行武馆常石沙,及其门派弟子百余人,气势十分雄伟。
邱无虚冷冰着脸,皱着眉,显然对无人为崆峒派叫喊而感到不满。
今日轮到青城派主擂,青玄子、云玄子等人在呼喊声中登上主擂台坐定。
邱无虚、贾古方等人在广坪左前方板凳上坐下,弟子们在身后将各门派的旗帜展开。
飘扬开的旗帜,又增添了生死擂坪几分热闹气氛。
数簇人高声吆喝着涌进广坪。
呼!空中展开一面江水滔滔的八卦堂旗帜。
八卦堂堂主卢水泽目光缓缓扫过四周。
“嘘—一”全场爆出一片唏嘘声。
卢水泽的脸象铁一样冷青。他知道人们向他唏嘘的原因,赤哈王爷化名马大洪是借用了八卦堂的名义,人们把他看成了胡贼的走狗。
“妈的!”他低声忿骂着,“该死的陆仲春!”
赤哈王爷用八卦堂名义出擂,本是陆仲春的主意。这个主意,可让八卦堂倒臭了霉!
呼!一面缀有青竹蛇的青竹帮旗帜在空中扬起。
黄青云、钟老雕带着二十多名弟子,跟在掌旗的梁信生身后。
“青竹帮扬威!”场中有人发喊,但声音远不及为青城派和丐帮的呼喊。
“冬!”掌旗的梁信生和八卦堂掌旗的阮大雄,旗帜相互一碰,怒目瞪眼,并肩踏入黑带圈内。
随后,在狂乱的叫喊中,黄山派黄长镜、夏可风,全真派金灵子、碧绿山庄岳中庭、华山派邱长处、百鹤会蒋云风及阎王帮、淮泗帮、五旗门等掌门、头领,领着大群弟子进人比擂圈中。
这是生死擂开擂十余天来,人最多的一天,无论是打擂人,还是看热闹的人。
蓦地,全场象是听到了口令似地一下子肃静了。
响起了鼓乐声。
鼓乐声中,公证人少林了然大师,武当眉须道长、峨嵋静心师太,登上了生死擂旁的右棚台。
广坪左右看台,官场人物和昨夜连夜赶至的知府曹大人,及各界有名而又热心观看生死擂的有份量的人物,都落坐并端起了茶盅。
擂台四角,执锣槌的四名黑衣大汉敲响了开擂锣。
“当!当!当!”锣响震人心弦。
所有人的眼光都盯住了擂台左侧的木门,那是今天播主上台的地方。
木门“冬”地打开,身披八卦堂衣装的赤哈王爷和巴图、福尔三人登上了擂台。
挂号棚主事扯长嗓门高喊:“八卦堂马大洪主擂。”
立即有人伸出长竿将写有“八卦堂马大洪”六个字的红木牌,挑出挂在擂台左木柱上。
锣声中赤哈王爷绕台沿一周,然后在左后方的一张靠椅中坐下。
锣声骤然停止。
全场出现了短时的寂静。
突然,有人捂着鼻子一声尖叫:“胡狗!”
刹时,全场爆出一片嘲弄的怪叫和狂吼。
赤哈王爷面含微笑,神态十分冷傲,对台下的嘲笑,仿佛视而不见。
巴图、福尔衣襟一撩,走到台中央,双手左右一拱:“八卦堂马大洪点战鹅风堡庄主凌天雄!”
生死擂有叫擂的习惯,被叫的一方若三天之内不敢上擂,便被判为认输。
巴图、福尔连叫三声,见无人答应,爆出一阵大笑道:“想不到鹅风堡凌天雄竟会是个缩头龟!有谁愿替鹅风堡出头,只管上台来。”
鹅风堡不愿为天鹫峰和英贤庄之事出头,已得罪了许多武林朋友,庄主凌天雄又没人知他底细,谁愿为鹅风堡出这个头?
全场一片静寂。
没人出头,想出头与胡狗一搏的人也捺住性子,准备过了今天再说。
难道鹅风堡凌天雄真是个缩头龟?
如果凌天雄不是缩头龟,怎么这个时候还不露面?
西隅人群突然一阵波动。
人如潮水向两旁分开。
虽然人被挤得喘不过气来,但没有人敢叫出声。
鹅风堡一面素白大旗在人群头顶上展开,旗上缀着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武林圣令”。
武林圣令?!
这是什么意思?
楚天琪带着李冰心李灵琪、胡空净、李空泽四头领,和二十四名庄丁踏入广坪。
所有人的眼光,盯着楚天琪那张冰冷而苍白的脸。
这就是那位谣传中不会武功的鹅风堡病夫?
楚天琪走入黑带圈右方站定。
李冰心等人和庄丁在他身后排开。
鹅风堡终于露面了!
巴图和福尔见到鹅风堡的旗帜微微一怔,鹅风堡怎么树起这样一面怪旗?
正在思忖之间,广坪上人群又哗地一下分开,鹅风堡庄丁用推车推着一口大棺材冲了进来。
十二名庄丁用力一掀,大棺材从车上弹起空中。
胡宝净、李空泽双双跃起,伸掌在大棺材上一拍,棺材“呼”地飞向比武擂台。
“冬!”棺材落在挂号棚前,扬起一片尘土。
这是一口黑漆棺材,比普通棺材高了两倍,棺盖和棺木两端用白漆写着“胡狗”两个大宇。
当人们看清棺木上所写的字时,立时爆出一片暴风骤雨般的掌声。
凌天雄是专为对付胡狗赤哈王爷而来!
洪九公、钟老雕、岳中庭、蒋云风等人,都用惊疑的眼光瞧着鹅风堡特制的旗帜和棺木。
凌天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赤哈王爷鼻孔微微一缩,向巴图、福尔打了个手势。
巴图和福尔两人,立即运气发喊:“是鹅风堡缩头龟来了么?鹅风堡中可有人敢先上来,与咱们兄弟玩玩?”
挂号棚里主事赶紧报号:“八卦堂赤哈双兄弟马大哈、马小哈叫擂!”
按比擂规矩,擂主可带两名副手上擂助阵,副手在擂主动手之前,也可以叫擂,但副手打擂不以生死定胜负,只要能打倒对方就行。
刷!刷两条人影掠过人头顶,飘落在挂号棚前的棺材两侧。
“鹅风堡头领李冰心、李灵琪。”报名已毕,李冰心和李灵琪手在棺盖上一按。
“拍!”棺盖板高高跃起,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Сhā立在棺木前。
棺盖是里底向外,里底里黄漆写的四个大字耀人眼目:“野狗食槽”。
喂野狗的食槽?
鹅风堡要用这棺木将胡贼去喂野狗?
“好!”不知是谁领头喊了一声。
刹时,广坪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喝彩声中,李冰心和李灵琪手臂在棺木沿上一按,身子腾空而起,飞上了两丈高的擂台。
挂号棚里响起报号声:“鹅风堡头目李冰心、李灵琪上擂!”
话音刚落,擂台已有一人一声惨呼,凌空飞下,“叭”地掉入了棺木中。
擂台上,李灵琪和巴图对面而立,怒目相视。
李冰心独立擂台黑布边沿,脸上是一片严霜似的冷峻。
福尔不见了。
他已被李冰心凌空一掌,打入了“野狗食槽”。
满坪人惊傻了眼。
鹅风堡头领的功夫便如此了得,凌天雄更不知是如何威风?
“呀!”巴图狂吼着扑向李灵琪。
他左爪右掌,连抓带扑,象是少林的十三抓手势,又象是蒙古人的摔跤。
福尔的失利,使他惊骇万分,因此出手便是看家本领“神功摔”。
只要李灵琪被他沾上,他便要在一招之内扭断李灵琪的脖子,为福尔报一箭之仇。
李灵琪不叫、不吼、不吭声,斜身一穿,趋向左台沿,似在逃避。
台下,洪九公、钟老雕、梁信生、邱无虚等人暗想:这位李灵琪,原少林寺僧悟性的功夫,可及不上李冰心。
“哪里走?”巴图一声怪喝,横身斜移,左手进爪抓向李灵琪左肩。
他身材高大,形似狗熊,但动作却十分敏捷,毫不迟滞。这一变步和进爪,实属上乘武功身手。
李灵琪已退到黑布圈边,无法再退,脚下不觉一顿,身形骤矮。
巴图五指往下一按,按住了李灵琪肩头,心中大喜,不觉喝道:“你去死吧!”
喝喊声中,他右掌如闪电,劈向李灵琪颈脖。
蓦地一股劲力从李灵琪肩头送出,巴图只觉五指虚虚的,已扣不住李灵琪肩头。
他情知不妙,想要收招,无奈招式已老,无法改变。
“嗨!”李灵琪抓住巴图有腕,全身一抖,手一送,巴图已从李灵琪肩背上摔出。
“沾衣十八跌!”主擂台上观战的青玄子,禁不住惊呼出口。
沾衣十八跌,这是少林寺三十六绝技之一,非正堂武僧不传。
李灵琪凌空一掌拍在巴图背|茓上。
“哇!”巴图口中鲜血狂喷,带着血雨飞向棺木。
“噗!”巴图坠入棺木中弹了弹,便寂然不动,显然已经断气。
李灵琪制敌虽然没有李冰心快,但手法干净俐落,三招之内已置敌于死地,也令人惊叹万分。
李冰心和李灵琪从擂台上飞身而下,一连两跃,已到楚天琪身手后站立。
广坪突地发出一阵喝彩和叫好声。
鹅风堡打死了胡贼,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
邱无虚、青玄子、洪九公、钟老民、黄青云、黄长镜等人,在喝彩声中皱起了眉头。
凌天雄今日涉入江湖,打出“武林圣令”的旗号,仅是为了向赤哈王爷报仇,还是别有企图?
鹅风堡不出江湖,他们感到气愤。
现在,鹅风堡出江湖了,他们又感到不安。
赤哈王爷从靠椅中站起,走向擂台中央。
他表面上镇定自若,仍然气势汹汹,但心中却有些发虚。
他虽料到巴图和福尔两人可能会输,但没想到会输得这多快,这么惨。
李冰心和李灵琪的这一招,看得他心惊肉跳。
他似乎意识到上了范天苍的当了,但此刻已无法回退。
往前,也许还有一条生路,往后,必死无疑。
他踏步到擂台边沿,一双闪着血红闪亮的眼睛扫向全场。
场坪喝彩,呐喊声顿止。
他目光最后停在楚天琪脸上。
楚天琪冷厉的眼光,象电芒一样回射过去。
他看到了楚天琪眼光中的仇恨和愤怒。他明白,今天不是他死便是楚天琪死,决不会有其它的结果。
蓦地,他眼前闪过活吃吕怀玉人心的情景,不觉绽嘴一笑。
即算是让楚天琪打死在擂台上,实也不算冤枉!
他咧开阔嘴:“凌天雄上擂吧。”
楚天琪冷然一哼,身形一旋,一股旋风托地而起,直冲坪空,然后从青石门石楣门下穿过,落入生死擂台中央。
这手罕见的轻功,使坪场千余人看得目瞪口呆。
除了当年飞竹神魔杨玉之外,还有谁有这般功夫?
楚天琪屹立台中,冷冷的目光盯着赤哈王爷。
全场鸦雀无声。
连挂号棚也忘了报凌天雄的名号。
不过,此刻报不报名号已无所谓,谁都知道上擂的是凌天雄。
赤哈王爷沉声道:“在原南王府时,我曾说过要与你一决高下,现在是与你决高下的时候了。”
楚天琪冷声道:“我不是与你决高下,是要你的命。”
赤哈王爷呵呵一笑道:“我要了你儿子的命,你要我的命,这是很公平的事。但是,我要你儿子的命不费力气,你要我的命可就不那么容易。”
楚天琪冷厉地道:“生死由命吧。”
赤哈王爷瞅了正擂壁上悬挂的生死匾一眼,哈哈笑道:“写得好,生死由命吧。”
说话间,赤哈王爷一掌拍向楚天琪左胸。
他突然发动,实际上采取的是偷袭手段,这在生死擂台上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事。
楚天琪有备而来,早已凝招在手,左肘微抬,平掌迎击。
“嘭!”一声沉闷的巨响。
赤哈王爷登登登地退后数步,方才稳住脚跟。
楚天琪气定神静,原地纹丝未动。
尽管如此,公证台上的了然大师、眉须道长、静心师太,同时霍然起身:“马大洪,生死擂比武,怎能在说话间出手偷袭?”
赤哈王爷尚未答话,楚天琪冷声道:“你们坐下,这不干你们的事。”
台上、台下都愣住了。
凌天雄说的究竟是什么话?
洪九公脸上罩上一层阴云。
钟老雕、邱无虚、黄长镜、青玄子、金灵子等派掌门都觉得凌天雄神色、话语不对劲。
了然大师默然望了楚天琪片刻,方才坐下。
眉须道长与静心师太低言数语,也坐了下来。
既然被偷袭一方不计较对方的举动,公证人自也无须多管。
赤哈王爷翘翘嘴:“凌庄主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内力如此精深,我看走眼了。”
楚天琪道:“少罗嗦,动手吧。”
他的话还在嘴里,赤哈王爷双掌已倏然击出。
一股劲风刮过擂台,黑色围布在风中震荡。
青玄子、云玄子等人在主擂台上,也觉劲风拂面。
赤哈王爷功力也非同小可!
若赤哈王爷是平庸之辈,岂敢奉王命独闯中原,来上这生死擂?
“嘭!嘭!”两响,赤哈王爷连进连退,反复两次。
赤哈王爷性起,瞪圆双眼:“凌天雄,你敢与我用内力拼死一搏?”
他说话间,双掌已高高扬起。
楚天琪冷然一哼,双掌向上托去。
蓦然间,赤哈王爷双掌一错,交叉拍出。
又是一招要命的偷袭!
楚天琪左掌斜穿,与赤哈王爷右掌拍在一起。
赤哈王爷的右掌,拍在楚天琪的左胸上。
楚天琪右手骈起的二指,点中赤哈王爷的心脏位置。
两人相持着没动。
谁也不分出此招究竟是谁胜谁负。
谁也想不出,内力胜过赤哈王爷的楚天琪,为什么会使出这招两败俱伤的招式。
然而,楚天琪的这一招,却没能逃过一直在留神观察楚天琪一举一动的洪九公的眼睛。
他看清了楚天琪的出指。
这是南天秘宫南天神僧的天罡指。
他立即断定,凌天雄即就是楚天琪。
原来楚天琪没死!
楚天琪打出“武林圣令”的旗帜,前来生死擂,目的何在?
如果……
他不敢往下想,那是个最可怕的设想。
擂台上的结果,他已知道了。
在赤哈王爷掌力尚未透入楚天琪胸腔的时候,楚天琪天罡指指力早已将赤哈王爷心脏震碎。
此刻,楚天琪只是在台上演戏,以掩饰自己的身份而已。
须臾,胜负已分。
楚天琪推开赤哈王爷,一脚将赤哈王爷踢进了擂台下的黑漆大棺材。
棺材做的这么高,原来是为三人准备的!
全场迸出一阵欢呼。
看热闹的人多是为胜利者欢呼,何况败者还是胡狗。
欢呼声刚起,即又中止。
楚天琪摘下了擂台上的生死匾。
他想干什么?
难道他想将整个武林纠纷,独揽到鹅风堡身上?
五十二、鹅毛令使吴天公
生死擂台上的生死匾,是动不得的。
自从开设生死擂来,还没有人敢动生死匾。
动生死匾的人,将把生死擂各派的纠纷全都揽在身上。
谁会这么做?
谁敢与整个武林为敌?
然而,楚天琪却这么做了。
他摘下生死匾,举手一劈,生死匾裂成碎块。
所有各派掌门的脸色都变了,变得阴沉而冷峻。
他们意识到要出事了。
这将是一场祸及整个武林的大事。
楚天琪在擂台上运功发话:“鹅风堡将以鹅毛令,代行武林圣令,谨请各门派‘五五’端阳到少林寺举行武林大会,到时关于生死擂的纠纷,鹅凤堡自会向各门派有所交待,一月之内鹅毛令将送到各帮派总坛。”
鹅风堡“武林圣令”旗,原来是这个意思!
凌天雄既巳掌握了天鹫峰、英贤庄及各类纠纷的真相,为何不在此化解生死擂,而要两个多月后在少林寺召开什么武林大会?
凌天雄用心究竟何在?
众人心中疑云翻滚。
楚天琪未等各门派掌门发表意见,趋前一步,扬手一掌。
“轰隆!”一声巨响。
生死擂台柱已被击断,顶棚轰然倒坍。
楚天琪跃身下擂,手一挥:“走!”
李冰心等人指挥庄丁抬起大棺木,扬起武林圣令旗,向广坪外走去。
空气滞重而沉闷。
鹅风堡所作所为,是否也太过份?
然而,没有人出声。
全场千余人噤若寒蝉,除了粗重的呼吸,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突然,场外响起一声大吼:“娘的!是谁将擂台打坍了?”
广坪外冲进一个背着棺木的瘦老头。
有人惊呼出声:“铁臂苍龙吴天公!”
天浪岛的怪老头也出山了?
洪九公呼地从板凳上跃了起来。
吴天公伸着瘦嶙嶙的手臂,横着背上棺木,阻住广场道口,高声嚷道:“是谁如此大胆,敢在老夫来到之前,将生死擂砸了?”
楚天琪沉声道:“是我。”
“唷!原来是你这小子。”吴天公瞪眼道:“你打擂便打擂,为何将擂台给拆了?”
楚天琪缓声道:“我高兴。”
“呸!”吴天公吐口唾沫道:“你小子高兴就拆擂台,坐在这里的这些老头子,岂不成了龟孙子了?”
吴天公一竿打乱了一塘水。
早已憋不住气的邱无虚道:“吴天公,你才是龟孙子呢。”
“我是龟孙子,你就是龟孙孙子了。”吴天公嚷道:“待我收拾了这个小子,再来收拾你这个小小子!”
吴天公一声尖啸,背着棺木,弹身跃起,凌空扑向楚天琪。
“看掌!”厉喝声中,两只瘦掌,朝楚天琪头顶匝落。
楚天琪双掌往上一拍,四掌怦然相接。
楚天琪凝身未动,双足却已陷地半尺。
吴天公带着棺木,空中一连几翻,落向邱无虚。
邱无虚心中怒气未出,见状不由分说,双掌重叠,一串幻影掌击向吴天公。
吴天公手臂左右一圈,空中闪出一片黑蝴蝶似的掌影。
“嘭!”吴天公用天魔大法将楚天琪击到他身上的掌力,送给了邱无虚,自已却借力往后退去。
“哗啦啦!”吴天公背上的棺木将卢水泽、阮大雄、关天印、关少胜、黄长镜、夏可风等一大群人绊倒。
邱无虚身子倒飞,双臂的劲力将常石沙、邱长处及十余名弟子扫倒,直飞到洪小八身旁才停住。
洪小八一直垂着头,无言无语,此时突然瞪起泛红的双目,高声叫道:“还我小娟命来!”
他二话没说,夺过打狗杖朝着邱无虚就是一阵猛砸。
崆峒派的弟子一齐涌抢过来保护邱无虚。
常成全未等洪九公下令,已和丐帮弟子大打出手。
刹时,广坪杀声四起,一片混乱。
青玄子、云玄子和了然大师、眉须道长、静心师太,都跃下主擂台和公证台,前来制止混乱厮杀。
看台上的官场、武林人物和广坪上的观众都一齐往坪外涌退。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楚天琪低声对李冰心道:“咱们走,吴天公自己闹出来的事,他自己会处理。”
李冰心扬扬手,李灵琪、胡空净和李空泽立即带着庄丁,上前疏开道路。
洪九公身不由己地参加了混战。
因为高手众多,不愿在混战中杀人,都想将对方制住,所以混战十分激烈。
两道耀眼的电芒闪过,吕公良和张阳晋抢到了洪九公身旁。
洪九公惊异地道:“你俩怎么来了?”
吕公良一边挥剑将逼近的人赶开,一边道:“说来话长,可曾看见杨红玉?”
“杨红玉也来了青石门?”洪九公问。
吕公良眉头一皱。显然,洪九公不曾见到杨红玉。
张阳晋道:“她会不会没来这里?”
吕公良还未答话,洪九公身旁正在挥棍作战的黄铭志道:“在下在左场坪侧看到了杨红玉,她好象眼一个男人走了。”
“谢了。”吕公良道过谢,对张阳晋道:“我们赶快追过去。”
吕公良仗剑开道,杀向左场坪。
凭他的剑术,没人能挡住他和张阳晋。
混乱状况经青玄子、了然大师、眉须道长和静心师太几经努力,仍未能平息。
了然大师道:“众位,依老衲之言,要渡化凶神恶煞,必须用狮子吼的佛门禅功。”
青玄子急忙道:“那就请了然大师用狮子吼功吧。”
他身为东道主,无论从道义和责任上来说,他都不希望发生这种混乱。
了然大师道:“老衲功力有限,还望众位相助一臂之力。”
眉须道长和静心师太没待多说,已合掌胸前,暗运起功力。
青玄子和玄云子也同时屏息运气。
“啊——”一阵嗡嗡的似闷雷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第一个感受到的是洪九公。
他忙吸口气,稳住脚步,准备运气应声,将场上酣战的群雄唤醒。
“嘿嘿嘿嘿!嘻嘻嘻嘻!”突然,一种尖笑声在耳中响起,使他无法集中精力运功。
“噗!”迎面一刀砍来,洪九公不得不再次出掌迎击,无法脱出身。
“打呀!打!”吴天公背着棺木连蹦带跳,又喊又笑,满场乱窜。
刚垂下刀剑的黄青云、黄长镜、常石沙、关天印等人,又重新挥剑厮杀。
“哈哈哈哈,痛快!“吴天公拍着双掌大笑,“打归打,不准杀人,这可不是生死擂!”
了然大师、眉须道长、静心师太、青玄子等人脸色由红变白,头额涔出汗水。
他们已竭尽全力,但无能唤住这些“凶神恶煞”。
了然大师擦着汗,喘口气道:“老衲功力低微,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静心师太道:“不是大师功力低微,而是那位是吴天公在作怪。想不到他功力竟会如些精深,咱们五人合力也斗不过他。”
眉须道长:“这个老怪物,当年赌咒发誓隐归天浪岛,永世不出江湖,现在又出山来了,真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刷!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天空落下。
背着棺木的吴天公立在了眉须道长身旁。
他用棺木撞撞眉须道长道:“喂,几十岁的臭小道士,不要在背后说人闲话。”
了然大师道:“阿弥陀佛,吴施主背棺出山,入场捣乱,不知意欲何为?”
“放你的狗屁!”吴天公瞪眼道:“了然大师,你又不是不认识我,耍什么佛腔?他们要打,我有什么办法?”
青玄子道:“吴老前辈,此场混乱若不及早收拾,恐怕……”
“你怕,我不怕。”吴天公歪起头道:“我生来爱看热闹,这种场面才够劲。”
静心师太道:“不看僧面着佛面,我等功力低微,不能唤醒迷途中人,还请吴前辈渡化他们。”
“这才象句人话。”吴天公卷起袖口,“我来叫醒他们吧。”
吴天公双手取下背上棺木,高高举起,迸力一喝:“住手!”
众人仍在怪吼,厮杀,哪里听得见?
青玄子板起了脸。
看吴天公还不能收拾这场面,事情就麻烦了。
眉须道长凝起了眉头。
铁臂苍龙捉弄人的恶习,经三十年隐居,仍未改变。
吴天公几根焦黄须一竖,棺木往空中一抛:“娘的,都给我住手!”
说话间,双掌交叉一拍,“轰!”棺木在空中碎裂,广坪上空响起了一声惊天霹雳。
所有的人都垂下刀剑棍棒,停止了交手,目光全都注视着吴天公,仿佛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吴天公举起干枯枝似的左臂,缓声道:“听着,所有的纠纷都留到‘五五’端阳的武林大会去解决,在‘五五’之前,大家不必再争斗了。”
贾古方和洪九公同时问道:“‘五五’大会能解决所有的纠纷?”
吴天公板着睑道:“你们问我,我问谁?到时候你们自己去问凌天雄吧。”
“吴老前辈,”黄长镜躬身上前向吴天公施礼,“在下黄山派掌门……”
“哎!黄长镜,你知道老夫是不吃这一套的。”吴天公挥手打断他的话,“老夫此次已经出山,刚才又打了一场混合擂,欠你黄山派的一份人情,已算还清,今后你我两不欠,再不要来烦我老夫。”
“是”。黄长镜知道这怪老头的脾气,他除了说“是”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诸位,”吴天公举起双手道:“你们各自回堂准备接鹅风堡的鹅毛令吧。”
邱无虚和金灵子同时道:“鹅风堡有什么权利发武林大会圣令?真是有些大过份了。”
吴天公沉声道:“我劝诸位还是接鹅毛令,赴武林大会为好。”
金灵子沉哼一声道:“如果我帮不接鹅毛令又当如何?”
吴天公冷冷一笑:“金灵子掌门,那你就死定了。”
金灵子目光闪烁:“你以为鹅风堡会这么做?”
“怎么不会?”吴天公道:“我已经接到了鹅风堡的格杀令。”
众人不觉一怔。
洪九公蹙眉道:“你怎会接到鹅风堡的格杀令?”
吴天公鼓起腮帮:“我说你这个丐帮帮主真是笨!我是鹅风堡下鹅毛令的三大令使之一,当然会接到什么格杀令、赦免令了。”
吴天公是鹅风堡的鹅毛令令使!
这消息使群豪大吃一惊。简直不可相信,这位怪老头会甘心听命于凌天雄?
钟老雕、梁信生、青玄子、眉须道长、静心师太等人心中,都浮出一团疑云。
吴天公继续道:“本令使接到令主格杀令,凡拒绝接受鹅毛令者,一律格杀勿论。希望诸位在接令时,不要让老夫为难。”
“阿弥陀佛!”了然大师道:“凌天雄真准备大开杀戒了?”
吴天公阴不阴,阳不阳地一笑道:“这我可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望大师回去告诉大无主寺方丈准备接鹅毛令,同时准备武林大会场地。”
了然大师双掌合十,凛然道:“少林寺恐怕不能接受了这种侮辱,大无方丈也不会如此由人摆布。”
吴天公阴森地道:“少林寺也许不象你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大无方丈也不会那么固执。”
了然大师道:“我想一定会。”
吴天公道:“那少林寺就只好另换个主寺方丈了。”
了然大师目光如同炬电:“你以为你能杀得了大无方丈?”
吴天公道:“我没把握杀得了大无方丈,但我可以肯定,派去少林寺的令使,一定有办法让贵寺服从鹅毛令。”
邱无虚道:“难道鹅风堡想称霸武林,登上武林盟主宝座?”
吴天公道:“奇幻童子,你别胡思乱想,到五月五日不就一切都明白了?”
吴天公说罢,舒臂伸了个懒腰,转身就往广坪外走。
洪九公冲着他嚷道:“吴天公,你为何甘心当凌天雄的鹅毛令令使?”
吴天公顿住脚步,扭头道:“我愿意。”话音顿了顿又道:“我看洪小八那小子病得不轻,带他去黄山白鹤庵求求神吧,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随着一阵狂风远去。
铁臂苍龙吴天公不见了踪影。
广坪上愣着一片群豪。
生死擂被凌天雄拆了。
鹅风堡独揽下了武林所有生死纠纷。
一月之内,鹅风堡将下鹅毛令代行武林圣令,发令到各门派帮堂。
五月五日在少林寺召开武林大会。
吴天公是鹅风堡三大令使之一,另两大令使又是谁?
不接鹅毛令者,当真会格杀勿论?
群豪都在紧张地思索、猜测,寻找对策。
唯有洪九公在思索上述问题之外,还在考虑另一个问题。
吴天公让自己带洪小八去黄山白鹤庵,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所有的事都很蹊跷、令人费解。
杨红玉是在楚天琪进入广坪之前,离开青石门的。
她听巴图、福尔叫擂后,以为楚天琪不会来了。
这时,有一个男人悄声对地道:“你若想知道楚天琪的消息,请随我来。”
她犹豫了一下,就跟那男人走了。
那男人一直将她带到城外的小山岗上。
她觉得有些不对,于是顿住脚步,问道:“楚天琪在哪里?”
那男人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杨红玉,脸上露出一抹阴沉的笑。
中计了!
杨红玉顿时醒悟。
但,她并不害怕。
艺高人胆大。凭她的功夫和经验,江湖上有本领杀她的人也不多。
她厉声喝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引我到这里来?”
“哈哈哈哈。”一串悦耳动听的笑声,从山岗树林传出。
香风飘处,红光闪耀,一个绝色女人从林中掠出,现身在杨红玉眼中。
“胡玉凤,原来是你!”杨红玉横眉怒目,咬紧了牙齿。
胡玉凤盈盈笑道:“少夫人好。”
“呸!”杨红玉轻呸一声,高傲地昂起头。
胡玉凤却毫不在意,仍笑着道:“少夫人不认识这位男人?他就是阴残门的香堂主三才秀士王秋华。”
杨红玉的心格登一跳,事情糟得很!
王秋华冷声道:“杨红玉,在无名谷途中,阴残门杀手未能得手,是你的幸运,没想到你居然会独自到洪城青石门来。”
胡玉凤接口道:“到洪城青石门来,这可就是你的不幸。”
杨红玉眼中闪着冷厉的光芒:“你也是阴残门的人?”
胡玉凤抿唇浅笑:“当然是。”
她故意摆出千娇媚态,斜身依靠在王秋华肩上:“华哥。”
杨红玉心念一动,脱口问道:“那夜在鹅风堡假石山洞里,是你们两人?”
“算作聪明。”胡玉凤格格笑道:“不愧是凌云花的女儿。”
杨红玉咬牙道:“你们赶走我的目的,就是想拖凌天雄下水?”
“少夫人,”胡玉凤道:“他不是凌天雄,是楚天琪,在百花山替他死的是你的丈夫吕天良。”
杨红玉脸色阴沉:“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胡玉凤翘起嘴:“这就不关你的事了,因为死人终不能管活人的事。”
“当!”杨红玉长剑出鞘,双眉高挑,怒目相视。
胡玉凤举手一击。
刷刷刷!林中跃出六名青衣人。
“做了她!”胡玉凤挥手下令。
六道悚人的刀光,交织成网,罩向杨红玉。
叮叮当当!交织成网的刀芒,被一道青莹剔透的剑光,震碎成无数金星,在空中散开。
六名青衣人踉跄倒退。
杨红玉长剑横胸,目光似电。
胡玉凤阴沉下睑,手在腰间一摸,捏住了牛芒金针射管。
“嗨!”王秋华抢先出手了。
右手一抖,一支软剑似毒蛇,缠向杨红玉执剑的右臂。
杨红玉知道金蛇软剑的缠功,不敢以剑拔剑,只得闪身一跃,旋向左边的空档位置。
王秋华早料到杨红玉会有此着,身子象幽灵往左侧一闪,袖内抖出一团白粉。
白粉在空中漫开一片白雾。
杨红玉见到白雾,情知不妙,急身后退,但已来不及了,鼻孔中只觉一股辛辣气味钻入,动作骤然减慢。
王秋华闪身抢到,左手一连拍出数掌,将空中白雾拍散,右手软剑倏然点住杨红玉身上三大要|茓。
杨红玉栽倒在地,一双愤怒的眼睛鼓鼓地盯着王秋华。
王秋华剑刃勒在杨红玉颈脖上。
“华哥,杀了她。”胡玉凤在一旁道。
王秋华凝视着杨红玉,手腕没动。
“怎么还不动手?”胡玉凤催促道。
王秋华沉思片刻,缓缓收回金蛇软剑,沉声道:“我改变主意,决定不杀她了。”
“为什么,为什么?”胡玉凤连声问。
王秋华板着脸道:“因为她将是我对付楚天琪的一张最好的王牌。”
“不行,不行!”胡玉凤尖声嚷道:“她必须死!”
“为什么?”王秋华冷冰冰地问。
胡玉凤道:“因为这是门主的命令。”
王秋华铁青着脸:“这不用你操心,在门主面前,我自有交待。”
胡玉凤咬了咬嘴唇,蹩起了秀眉。
王秋华对青衣人道:“将马车赶到后山岗道口等待。”
“是。”六名青衣人应声退出岗坡坪。
“华哥,你看那是谁来了?”胡玉凤手朝山岗林一指。
王秋华扭头转向山岗林。
就在王秋华扭头的瞬间,胡玉凤拔出牛芒金针喷管,射出一束牛芒金针。
王秋华在扭头的刹那,已意识到了胡玉凤想做什么,于是身子往后怦然倒下,抱住杨红玉向岗坡下滚去,与此同时,他扯下了杨红玉的包袱抖散抛向空中。
一团亮光在杨红玉刚栽倒的地方爆开,数百支细如牛毛的剧毒金针,向四面北方射出。
“噗噗噗!”许多金针被杨红玉包袱中散出的衣物挡住。
借着坡势,王秋华终于拉着杨红玉逃脱了牛芒金针蜂群似的射杀。
王秋华霍然跃起,一双冷漠的眼睛勾勾地盯着胡玉凤。
胡玉凤垂着手中的牛芒金针的喷管,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对你的,实际上我也是为你好。你这样做,万一让门主知道了……”
“哼!”王秋华冷哼着打断她的话,“你别在我眼前演戏了。你关心的不是我,而是楚天琪。”
“华哥,我……”
“住口!”王秋华厉声喝道:“我知道你爱他,你怕失去他,所以执意要杀杨红玉,刚才使用牛芒金针也不怕伤害到我!”
胡玉凤脸色变红,双手微微颤抖。
“可你不要忘了,楚天琪是你的仇人,你是为什么才嫁给范天苍那个怪物,又为什么才去鹅风堡的!”王秋华声音低沉而冷峻,充满着仇恨。
胡玉凤的脸色由红转白,呼吸骤然急促。
王秋华凝视着她道:“楚天琪并不爱你,他只是在利用你,他这样做必然有他的目的,你可千万不要上当。”
“我……会上他的当?”胡玉凤哑然苦笑道。
她知道楚天琪有许多事瞒着她,但,她不相信楚天琪会骗她。
王秋华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楚天琪爱的是杨红玉,而决不会是你。”
她全身一阵痉挛,默然无声。
王秋华继续道:“我怀疑楚天琪‘五五’大会上一定会有什么阴谋,所以决定留下杨红玉,到时候杨红玉在我们的手中,楚天琪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她仍然没出声,仿佛在思考王秋华所说的话,实际上他刚才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耳。
她在想自己的心事。
王秋华弯腰挟起杨红玉:“我该走了。你也该回城里了,免得楚天琪生疑。”
王秋华挟着杨红玉刚行两步,又道:“我将去牛记铁铺,有事再与你联系,记住,杨红玉的事先不要让范天苍知道。”
王秋华纵身一连几跃,已跃下岗坡,不见了人影。
胡玉凤伫立在岗坡上。
良久,良久,她仰面发出一阵狂呼:“不!不对!他是爱我的!爱我,爱我,爱我!”
五十三、杨红玉失踪
吕公良和张阳晋找到小山岗。
张阳晋目光扫过四周:“杨红玉怎么会上这儿来?那男人会是谁?”
吕公良没回话,低着头四处搜索。
忽然,他鼻孔缩了缩,一个纵步,掠上岗坡坪。
坡上,杂草丛中散落着杨红玉小包袱里的衣物。
“是杨红玉的东西!”张阳晋抢了过去,他认识那块包袱布。
“当心!”吕公良一声沉喝。
张阳晋的手顿在离包袱布二寸高的空中,扭头惊愕地望着吕公良。
吕公良走过去,小心地拎起包袱布角抖开布巾。
斜照的阳光下,布巾上细如牛毛的毒针,闪着湛蓝色的幽光。
“牛芒金针!”张阳晋惊呼出口。
“糟糕!杨红玉落到阴残门手中了。”吕公良睑上透出一丝焦虑。
张阳晋望着留有打斗痕迹的草地,担心地道:“不知杨红玉会不会有危险?”
吕公良沉着脸没出声,仍在草地上仔细地搜索。
“你来看。”吕公良弯下腰来,“这是什么?”
张阳晋望着草丛叶枝上洒落的白粉,伸出小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前嗅了嗅,然后道:
“这是迷魂粉。”
“嗯。”吕公良点点头道:“周围没有血迹,地上洒落的是迷魂粉而不是致命的毒粉,看来杨红玉暂时并未遇害。”
张阳晋抬头看看天空的太阳,眯起眼道:“阴残门抓杨红玉做什么?”
这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吕公良思沉了半天,也没有回答。
“杨红玉到阴残门后会不会有危险?”张阳晋又问。
吕公良脸上罩上一片阴云。
阴残门,单从“阴、残”两个字上,便可想象其门内的阴险、残忍。
杨红玉落入阴残门手中岂止是危险,必定是凶多吉少。
必须尽快找到杨红玉!
但,上哪儿去找杨红玉呢?
吕公良皱起了眉头。
“谁?”张阳晋一声厉喝,左手已将肩背上的长剑拔出。
他感觉到有高手到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高手,所以抢先拔剑。
张阳晋拔剑,紧张的表情,使吕公良也意识到有强敌到了。但,他却凝身未动,仍皱眉仰望着天空。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吴天公旋身从山岗林中掠出。
“是你?”吕公良和张阳晋颇感惊异。
吴天公本在青石门,追到这荒山岗来干什么?
吴天公眯眼笑道:“一个拔剑动作迅速敏捷,一个镇定自若,沉得住气,真不愧是无形剑客和血宫宫主两位剑术大师,只是可惜青虹神剑张阳光不在,否则天下三位剑术大师就汇合在一起了。”
吕公良道:“吴公不在青石门看热闹,来这里做什么?”
吴天公摇着干枯的手臂:“哎!青石门还有什么热闹好看?戏早就散场了,所以我就特地赶来找你俩。”
张阳晋道:“你找我俩有何指教?”
吴天公呵呵一笑道:“指教不敢,想向二位讨教两招剑式。”
张阳晋沉声道:“原来你是来找我们麻烦的。”
吕公良嘴一努:“咱们走。”
吕公良和张阳晋身形一晃,已掠下岗坡。
“想溜?没这么容易!”吴天公长袖一拂,已飘闪到吕公良和张阳晋面前,伸臂阻去了他俩的去路。
吕公良沉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找你俩试剑呀。”吴天公说着,双臂分爪抓向吕公良和张阳晋,“出剑!出剑!”
吕公良和张阳晋均是超一流的高手,不愿多惹麻烦缠上这个怪老头,哪里肯出剑?
两人双双后退,一连几跃,又退回坡坪。
“喂!”吴天公瞪眼道:“你俩到底是出剑还是不出剑?”
“不。”吕公良毅然道:“吕某的剑从不乱出鞘。”
“我也一样。”张阳晋跟着道。
“好。”吴天公道:“你们如果不想得到杨红玉的消息,就别出剑。”
吕公良一怔:“你知道杨红玉的下落?”
“当然罗,否则我就不会来找你们了。”吴天公神秘地道。
吕公良和张阳晋换了个眼色。
这怪老头在搞什么名堂?
吴天公手一摆:“你们不肯出剑就算了。老夫走了。”
吴天公转身就走。
“看剑!”吕公良和张阳晋的双剑齐出,交叉刺向吴天公。
他们知道这怪老头的脾气,出剑都是极狠的杀招。
“嗨!”吴天公尖啸声中,旋身冲起,双手五指倏然一弹。
“当!当!”吕公良和张阳晋分别摇身后退,手中长剑几乎脱手。
长剑轰鸣不已,啸震山岗。
“好指法,金刚指力!”
吴天公哈哈大笑道:“好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如果再加上个张阳光,老夫定要认栽了。哈哈哈哈,告辞!”
“哎……”吕公良和张阳晋同时呼叫出声。
吴天公旋身空中掷下一句话:“要找杨红玉,去天牛镇牛记铁铺。”
当夜四更。
吕公良和张阳晋赶到了天牛镇。
这是个小镇,镇上不到百户人家。
牛记铁铺在镇尾的街口。
月色凄迷,星光惨淡。
写有“牛记铁铺”字样的招牌,斜挂在门檐下,在风中摇晃。
冷清、凄凉,似乎有些过份。
吕公良电射至店门前。
两条交叉贴在大门上的官府封条,跃人他的眼帘。
果然出事了!
他凝目看看封条的日期,正是今天。
显然,他和张阳晋来迟了一步。
张阳晋枪身上前:“怎么回事?”
吕公良摇摇头:“不知道,咱们进去着看、”
两人分左右逾墙而入,进入院内,然后门入里屋。
里屋门上也贴有封条,但已被扯断,门未拴,是虚掩着的。
难道还有人在官府封店之后,来过这里。
里屋一片混乱,地上和板壁上都有刀剑划伤的痕迹,空气中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
毫无疑问,里屋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搏斗。
见不到一个人影。
查不到杨红玉的丝毫痕迹。
两人从里屋跃出。掠进后院的铁器棚。
铁器棚里更为凌乱。
炉灶都被掀翻,铁墩也被推倒,地上有断刀、断剑和块块血渍。
这里才是主战场。
两人在铁器棚里仔细搜索,仍什么也没有发现。
吕公良正准备退出,忽然停步在铁墩旁,弯下腰来。
“发现什么了?”张阳晋凑过来问。
吕公良按着铁墩:“掀起它。”
两人合力将铁墩扶起,然后先左后右使劲一扭。
如果这铁墩是阴阳八卦暗门的扭锁机关,暗门当会自动打开。
“吱——”响起了轻微的铁板移动声。
铁器棚左角地缓缓分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铁器棚里果真有暗室!
吕公良脚尖一挑,半截断刀飞入暗洞中。
“当!”清晰的断刀坠地声,从洞中传来,除此而外别无异响。
“下!”吕公良和张阳晋双双跃入暗洞中。
“吱——”暗洞铁板门自动关上,封死了洞口。
张阳晋从袖中取出火折一晃,光亮立即充满了暗室。
这是个不大的暗室,左壁角还坐着十余坛酒和几坛腌盐菜。
很显然,这暗室是原店的地窖改建而成。
右壁角设有一张小床。
室内一张小桌上抛着许多小药瓶和红、黑药粉。
张阳晋点燃了石壁烛台上的半截蜡烛,抢向小桌。
他捏起点红黑药粉嗅嗅,摇摇头。他无法辨认这是什么。
吕公良立身在小床旁,拎起一件衣服,紧紧蹙起眉头。
他认识这是杨红玉的衣服。
吴天公没说慌话。杨红玉确实在牛记铁铺呆过。
吕公良和张阳晋在暗室里仔细找过,再也没发现什么。
吕公良道:“暗室内没有任何厮杀的痕迹,因此可以肯定那些官兵并没有发现这间暗室。”
张阳晋点头道:“不错。从室内慌乱的情况来看、当官兵杀进铁器棚时,室内的人便仓慌带着杨红玉溜走了。”
吕公良目光扫过四周:“这暗室必然还有一道通向外面的暗门。”
“在那儿!”张阳晋说话间,弹身射向左石壁的蜡烛台。
张阳晋将蜡烛台一推,烛台滑开,露出壁上的一个小孔。
吕公良赶过去:“让我来。这是八卦金锁门,千万不要引动其暗器机关。”
张作晋闻言退至一旁,按剑在手,以防万一。
吕公良拔出长剑,用剑尖Сhā入小孔,左旋三,右旋四,中间旋一。
“哗啦啦!”壁内响起了铁链绞动之声。正壁上一道暗门徐徐打开。
吕公良和张阳晋不愧是江湖老手。一道八卦金锁暗门,须臾之间,已然打开。
暗门内是一条暗道。
暗道潮湿,充满着霉气。
顺道前进三十余丈,便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堵石门。
吕公良推石门而出。
眼前一片河滩。
天空是昏黄的月色。
河水在哗哗地流淌。
吕公良和张阳晋立身在河滩岸边的乱草丛中,木然地望着天空。
杨红玉被阴残门的人转移到哪里去了?
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一个秘密的山洞。
一盏昏黄的油灯,映着一张冷漠而阴沉的脸。
王秋华默然地盯着正在小桌旁摆弄着红黑药粉的小老头彭若飞。
彭若飞佝偻着身子,轻轻咳嗽,鼻孔中流着鼻涕,手指在微微发抖。
突然,彭若飞“噗”地跪倒在地,向王秋华磕头道:“请王香主开恩,赐老奴……颗药丸吧。”
王秋华注视着他,缓缓地伸出手从怀中摸出一粒白色的药丸。
“谢王……香主!”彭若飞急忙伸手去抢药丸。
王秋华手往回一缩:“这东西什么时候能够做好?”
彭若飞盯着王秋华手中的药丸:“快……快了……”
王秋华冷声道:“我不爱听‘快了’这种答复,我要的是具体的时间。”
彭若飞嘴角淌流着口水道:“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准……成。”
王秋华沉声道:“五月五日之前将它制成,我不但替你解去‘摄魂生死符’,而且……”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扔在桌上:“这一袋黄金也归你。”
“没……问题!”彭若飞夺过王秋华手中的药丸,塞入口中,混着唾液吞咽下去。
彭若飞翻着白眼,仰起脖子,半晌,悠悠吐出一口长气。
他脸色变得红润,两目炯炯有神,手指也不打颤了。
他伸手抓过桌上的小布袋解开,从袋中摸出一把金叶、金豆,捧在手心,眯眼格格直笑。
他将金叶金豆收回袋中,捏住袋口,颤声问:“这些金子全……属于我?”
“不错。”王秋华道。
“呵哈!”彭若飞发出一声喜悦的呼叫,将小布袋搂在怀中。
“不过现在还没到时候。”王秋华一把将小布袋夺过来,“加紧干吧,当你制出‘天雷霹雳公’时,它就是你的了。”
“是。”彭若飞点着头,又开始摆弄起桌上的药粉。
王秋华观看了片刻,转身走向洞左角。
洞左角一张铺着干草的小木床。
床上躺着杨红玉。
没上绑,但她却被点住了|茓道。
她是先被王秋华带到天牛镇牛记铁铺,然后又转移到了这里。
她虽然一直显得很镇定,但心中却十分害怕。
她害怕王秋华会用“摄魂生死符”来制服她,那将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她眼中滚动着泪珠。
她刚才看到彭若飞的形象,不觉想起了为替宋艳红炼药治病,而武功尽失的杨玉。
继而,是在百花山谷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凌云花和吕天良。
还有被赤哈王爷挖心吃了的怀玉儿。
可怜的亲人,死的死,伤的伤了……
悲愤的心情象海潮般涌来,将她淹没。
与此同时,她又在苦苦思索:
楚天琪为什么要拆生死擂,下鹅毛令强行五月五日在少林寺召开武林大会?
她已在王秋华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
王秋华请来这位要钱不要命的内宫火神高手彭若飞干什么?
他们刚才说的“天雷霹雳公”又是什么东西?
王秋华想用“天雷霹雳公”对付谁,是武林大会群雄,还是楚天琪?
她无法忖透对方的企图。
王秋华走到小木床旁,定定地看着她:“你流泪了?”
她咬住了嘴唇,竭力不让泪水滚出眼眶。
王秋华叹息道:“我其实很同情你,但却没办法帮你。有些事是命中注定,谁也躲避不了,改变不了。”
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王秋华注视着她道:“你想知道我的身世吗?”
她急忙摇摇头。
她无须知道他是个有什么身世的人,她只要知道他是阴残门的香主就足够了。
尽管她明显地表示了反对,但王秋华还是缓缓地开了口。
“我是被门主范天苍抱回来的孤儿,我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自己该姓什么……”他声音很轻,很低沉,象是在说给杨红玉听,又象是在低低自语。
“范天苍待我象亲生儿子一样,他抚育我,关心我,教我武功,又请人教我诗书琴画,但,他另一面却又在一直教我学坏。”他话音一顿,又是一声低叹。
杨红玉不知不觉之间,已被他的身世所吸引。
原来王秋华和自己一样,也有如此凄惨的身世。
王秋华深吸气道:“他利用我年幼无知,师祖喜欢我,便叫我在师祖饭菜中暗中下毒,然后将师祖打落深渊。他教我施毒和各种卑鄙的制敌取胜的手段,把我培养成——个冷酷无情,残忍凶猛,贪得无厌,介于人兽之间的畸形人。他成功了,我所犯下的罪孽,当今世人恐怕无人可以相比。”
他说到此,浅然一笑,神态变得十分安详。
杨红玉觉得心头一阵狂跳。
他的身世比楚天琪还要悲惨。
王秋华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心情,于是,笑了笑道:“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就是结识了门主夫人胡玉凤,而她对我一见钟情,那是个月色深沉的夜晚……”
他开始喃喃细语,描叙着那夜美妙的令他终身难忘的时光。
他有些语无伦次,话音也不太清楚。
但,她完全能听懂他的话。
她泪水潸潸而下。
不是为他,而是为自己。
她回忆自己,无论是石塔的那暴风雨夜与楚天琪的结合,还是洞房花烛与吕天良的完婚,她都不曾象他这么幸福过。
可怜的终是她自己。
一生中若能有他那样一夜真正的幸福,她将死而无憾。
他继续道:“我俩很快地坠入情网,于是开始设计在范天苍的茶水中下毒……”
杨红玉的心格登一跳,猝然惊醒。
眼前的王秋华并非是人,而是一头狡猾凶狠的狼。
她眯起眼,心中顿时充满了戒意。
王秋华没觉察到她的表情变化,仍在低声细语道:“范天苍变了,渐渐地在变形,变得面目全非,但不知道这是他练功的原因,还是中毒的缘故。没多久,范天苍派胡玉凤去了鹅风堡。”
杨红玉想开口问话,但强忍着没有开口。
她意识到,如果她开口问话,触及到他敏感的问题,他就会闭嘴再也不说话了。
她耐心地在等待。
王秋华目光凝视着洞顶:“见不到胡玉凤,我就象失落了魂似的,整日里六神无主,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练不好功,什么事也办不成。哼,这就是人们常常赞扬的爱情?”
他目光倏然转到她脸上。
她没吭声,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他叹口气道:“整整将近两年没见到她,我消瘦憔悴了,变化和花天苍一样大。有一天,范天苍把我叫到他练功的地方,说是派我出山去与胡玉凤联络,共图阴残门大事,问我愿不愿意?我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一口气答了四五个愿意,范天苍听后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他脸色变了,手也在发抖。
她猜想到发生了什么事,呼吸微促。
他眼中闪过一道可怕的棱芒,咬牙道:“范天苍在笑声中一拳将我击倒在地,当场就用宰牛的小刀,将我阉了。”
阉了?!她几乎惊呼出口。
他低低地狠声道:“报仇,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她听得出来他话语中凝聚的无比仇恨。
他突然俯下身,将头伸到她脸前,盯着她道:“你知道胡玉凤,为什么要去鹅风堡吗?”
她屏住气息,等待他的话,唯恐扰乱他的情绪。
这是她迫切需要知道的问题,也是一直萦绕在胸中的谜团。
“胡玉凤去鹅风堡是为了……”他开始说及这一秘密。
蓦地,洞外响起一声尖哨。
王秋华从小床旁弹身而起,抢到小桌旁,伸臂抱起桌上的药瓶对彭若飞道:“范天苍来了,你快进秘洞去!”
彭若飞慌慌张张捏着手中的黑红药粉瓶,奔向小木床。
难道小木床后还有秘洞?
杨红玉扭转头去。
王秋华将药瓶往彭若飞怀中一塞,伸手推动石壁。
石壁滑开一条缝,缝内是一个极小的石洞,仅能容纳一人。
“快进去!”王秋华低声沉喝。
彭若飞捧着药瓶,挤入洞中。
王秋华反手将石壁合上,冷声对杨红玉道:“少夫人,希望你刚才所见到的和我告诉你的事,你不要告诉范天苍,这样对你和我都会有好处。”
杨红玉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王秋华又道:“如果我没猜错,范天在是为你而来,只要你不说出刚才的事,我就设法通知楚天琪,告之你的下落。”
杨红玉想了想,默然地点点头。
眼下除了此法,已无法让吕公良他们知道自己的消息。
此时,洞外一声高呼:“门主驾到。”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身披五色彩服的范天苍闯入洞中。
灯光在摇曳,洞壁在颤栗。
王秋华双膝跪地道:“弟子王秋华叩见门主,门主神威,天下无敌。”
范天苍双袖一抖:“起来吧,这里没外人,就别给我来这一套了。”
“谢门主。”王秋华从地上爬起,躬身上前,“弟子……”
范天苍截住他的话,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没想到你在这里也有个秘洞。”
王秋华垂首道:“这山洞是弟子几日前去洪城时发现的,因恐怕有用得着的时候,所以就叫人收拾了一下,没想到可真派上了用场。弟子还未来得及向门主禀告,望门主恕罪。”
范天苍呵呵一笑道:“何罪之有?若香堂主找个山洞也要治罪的话,以后你还如何替我办事?”
“谢门主宽洪大量。”王秋华道:“弟子在洪城青石门遇到杨红玉便把她抓来了,准备送交门主发落。”
“交我发落?”范天苍满脸的脓包肉一抖,“我不是吩咐过,斩草除根,杀了就是,还发落什么?”
“禀门主。”王秋华躬身道:“依弟子之见,这杨红玉暂且杀不得。”
范天苍吊灯眼一鼓:“为什么?”
王秋华沉声道:“有两个原因。”
范天苍移步到小桌旁坐下,竹椅在他身下吱吱吱地在发响。
他用手指弹着桌面:“说来听听。”
王秋华凑近身道:“第一,楚天琪实际上还爱着杨红玉,如果他知道杨红玉为我们所杀,恐怕会影响门主统一武林的大业。”
范天苍怪声道:“他怎么会知道我杀了杨红玉?”
王秋华平静地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说得有理。”范天苍点头道:“第二个原因?”
王秋华道:“想必门主已经知道天牛镇牛记铁铺的事了?”
“当然知道。”范天苍道。
“门主可知是哪路官兵所为?”王秋华又问。
“不知道。”范天苍摇摇头。
“是省府正标营官兵。”
“哦!”
“杨红玉除了是鹅风堡的少夫人外,还是内政大臣、现皇上宠臣陈思立的女儿,查抄牛记铁铺联络站,就是陈思立派来的大内副统领洪天翼所为。”
范天苍沉思片刻道:“你的意思是,留下杨红玉,借她威胁楚天琪和陈思立?”
“门主英明。”王秋华恭声道:“杨红玉在我们手中,楚天琪就不敢中途变卦,陈思立投鼠忌器奈我们不何,五月五日武林大会,门主大业定成。”
“嗯,”范天苍手在桌上重重一拍,“你又立了大功一件,待成霸业之后,我一定不亏待你。”
“谢门主恩典。”王秋华跪地谢恩。
“哈哈哈哈。”范天苍笑着起身,走到小木床旁。
灯光照亮了那张奇且无比,令人恶心的脸。
杨红玉差一点呕吐出来。
范天苍看到她的表情,咧嘴一笑,俯身一手按着洞壁,一手伸向杨红玉。
杨红玉的心扑腾乱蹦。
让这丑怪物捏一把,一辈子都会恶心!
王秋华的心提到了嗓门里。
若让这怪物发现了洞壁里的秘洞,一切都完了!
范天苍的手顿在杨红玉的脸腮边:“长得不错!可惜老夫现在近不得女色,不过待霸业建成之后,老夫就可以尽情享受了。”说着,他直起身,收回了双手。
杨红玉长吁了口气。
王秋华暗喘了口气。
谢天谢地!
“哈哈哈哈!”范天苍突然一阵大笑,“楚天琪抢了我的老婆,我又抢了楚天琪的老婆,这下可算是扯平了。”
王秋华道:“门主,你弄错了。杨红玉是吕天良的老婆,不是楚天琪的老婆。”
范天苍鼓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杨红玉做楚天琪的老婆在先,做吕天良的老婆在后。”
王秋华怔住了。
这个丑怪物,似乎所有的事都知道。
他会不会知道秘洞中彭若飞的事呢?
他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范天苍扭头一声怪喝:“来人!”
四名阴残门弟子应声而入:“门主有何吩咐?”
范天苍道:“马车到了没有?”
“禀门主,”一名阴残门弟子道:“马车已在山口等候多时。”
范天苍挥挥手:“将鹅风堡少夫人杨红玉,带回天奎香堂好好侍候,不得有误!”
“是!”
阴残门弟子一齐上前,连同木床抬起,将杨红玉抬出山洞。
范天苍道:“你去鹅风堡,与楚天琪联系下一步行动。”
“遵命。”王秋华顿首道:“弟子收拾之后,立即前往鹅风堡。”
“很好。”范天苍身形一闪,已掠出洞外。
王秋华久久立在洞中,没去开秘洞的石壁门。
他在想:究竟是谁将范天苍引来了这山洞?
五十四、肆虐武当血溅少林
鹅风堡小阁楼秘室。
楚天琪拍案而起,怒目圆睁。
他万没想到范天苍居然会劫下杨红玉,作为要挟自己的人质。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真想与范天苍生死一搏。
他凝视着壁上的观音画像,良久没有出声。
李冰心一旁小心地道:“主人,王秋华的消息究竟可不可靠?”
楚天琪沉思片刻道:“在这个问题上,他用不着骗我,同时吕公良和张阳晋也在找杨红玉,这事想必是真。”
李冰心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小不忍则乱大谋。”楚天琪咬咬牙,沉声道:“一切按原计划执行,先向武林各派发鹅毛令。”
李冰心担心地道:“那杨红玉……”
楚天琪截口道:“范天苍抓她是为了对付我,因此在‘五五’大会之前,他不会把她怎么样。”
“此话虽然不错,”李冰心道:“不过,阴残门内人员复杂,恐怕久而生变,万一……”
“我知道。”楚天琪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发完鹅毛令后,自会派人尽快去救她。”
李冰心知道楚天琪心情不好,不敢再多说活,垂手道:“是。”
楚天琪转过身:“吴天公和胡玉凤可已到了?”
“禀庄主,他俩已在室外等候多时。”李冰心答道。
楚天琪摆手下令:“叫他们进来。”
李冰心走向石门。
石门打开,吴天公和胡玉凤二人走入秘室。
“哈哈哈哈。”吴天公挥着双手大笑着,眼光往四周扫,“好地方!好秘室!只要加上金阶宝座,这里就是座小宫殿。”
楚天琪闻言,冷冰的脸色更添一层阴霾。
胡玉凤飘身到楚天琪身旁:“王香主怎么说?”
楚天琪耸耸肩道:“一切照原计划执行。”
吴天公在厅中靠椅中坐下,翘起二郎腿,端起茶几上的茶盅呷了一口,手掌在茶几上一拍:“娘的!好茶,真香!”
楚天琪沉声道:“吴天公听令。”
吴天公二郎腿一翘,眯起眼:“是叫我?”
李冰心道:“不是叫你,还是叫谁?还有谁叫吴天公?”
吴天公霍地从椅中跳起:“老夫在!”
楚天琪道:“向青城、崆峒、峨嵋、青竹、八卦堂、阎王帮、淮泗帮、五旗门等帮派立即下发鹅毛令,令五月五日在少林寺参加武林大会,不得有误。”
吴天公煞有介事地卷起双袖,拱手道:“遵命!”
楚天琪扭脸对李冰心道:“李大头领。”
李冰心跨前一步与吴天公并肩而立:“属下在。”
楚天琪道:“向丐帮、华山、黄山、全真、百鹤会、英贤庄、广平庄、逍遥楼、百川堂、太行武馆、天马镖局即下鹅毛令,令各帮派参加‘五五’武林大会,不得有误。”
李冰心顿首道:“是。”
楚天琪眼中闪着棱芒:“凡有抗令者,杀无赦!”
“是!”吴天公抢着尖声回答,声音刺耳胀痛。
“发令庄丁已在前庄石坪等候,你俩立即动身吧。”楚天琪挥挥手。
吴天公和李冰心躬身退出密室石门。
胡玉凤扭身来到楚天琪身旁,歪头靠在他肩上:“天琪,你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楚天琪瞧着她:“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她身子微微一抖:“你说过五月五日要娶我,这话也是当真?”
楚天琪沉声道:“我楚天琪说话,从来算数。”
“好,”她睁大一双明亮的眸子,“你说实话,你到底爱不爱我?”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但,楚天琪却没有犹豫:“你到五月五日就知道了。”他早有准备。
她不肯让步,仍逼问道:“我现在就要你回答。”
楚天琪坦诚的目光瞧着她:“你先告诉我,你究竟爱不爱王秋华?”
她怔住了,哑了声。
她此刻无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楚天琪缓声道:“我们既已是事实上的夫妇,就必须互相信任,用不着猜疑。”
她眸子瞪得又圆又大,晶莹的泪花在闪烁。
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楚天琪又道:“我将亲自去武当和少林下鹅毛令,我不在鹅风堡的时候,鹅风堡的一切事务均由你来处理。”
“由……我处理鹅风堡事务?”她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楚天琪重复道:“我不在鹅风堡的时候,鹅风堡一切事务均由你来处理,这一决定,刚才我已向全庄宣布过了。”
“谢……庄主。”她感到有些惶惶不安。
楚天琪真是信任自己,还是有意在捉弄?
“你去前庄吧,”楚天琪道:“宋吉卿等人正在等候你。”
她努力收敛住心思,望着他道:“你什么时候动身?”
楚天琪道:“武林大会要在少林寺举行,少林和武当又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如果他们先接下鹅毛令,其它帮派就会望风转舵,将要少不少麻烦。因此,我决定立即动身。”
她嘴唇扁了扁:“你要小心保重。”
她话语中充斥着的真挚柔情,能使天下任何铁石男人都为之感动。
楚天琪是男人,也不例外。
他温柔地拍拍她肩膀:“我知道,你去吧。”
胡玉凤从观音画像后的暗门走出。
室内只剩下了楚天琪一人。
他默立在观音画像前,双掌合十,虔诚地祷告着。
良久。
他从腰间皮囊取出一张人皮面具,小心地罩到睑上。
神台上的暗洞门旋开了。
他弹身跃起,没入了黑黝黝的洞中。
“当!当!当……”武当山凌霄宫钟声震天价地响。
这是紧急召集武当弟子的钟声。
这是武当派发出告急、危险信号的钟声。
三十年来,武当派不曾响过这种钟声。
但,今天这钟声响了。
有强敌硬闯上了武当山顶凌霄宫。
凌霄宫在钟声中颤栗。
凌霄宫内气氛十分紧张。
武当派的正掌门座上坐着石慧道长,身旁依次坐着眉须道长,玄定道长、玄法道长、石真道长、石磊道长、眉燃道长。
武当派的七道长全都在此。
除此而外,武当派的老江湖探子云玄道长也在座。
殿门内排列着一十三名身着日月道服的武当掌门弟子。
这便是名扬四海,堪称天下无敌的武当七星剑阵十三剑手。
殿门外近百余名正当弟子结成方阵,已严阵以待。
另外,钟声正将散居在武当山各寺庙的数百名武当弟子,召集涌向凌霄宫。
武当派虽不及少林派气盛,不比丐帮霸道,但却也是傲气十足的硬朗门派。
昨夜闻得鹅毛令令使今日将上凌霄宫下令,正当七道长当夜商议,决定拒绝接受鹅毛令。
堂堂的武当派屈服于鹅风堡的鹅毛令,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何况,鹅毛令命五月五日在少林寺召集什么武林大会,必有阴谋,武当派又岂能助纣为虐!
江湖风云突变,鹅风堡几经起伏,实是令人嗟叹!
武当派当作风浪中的千古磐石,中流砥柱!
“哐当当!”一阵剑击之声。
“扑通!”有人跌进凌霄殿内。
接着,一声高喝声传入殿中。
“鹅毛令到,武当派掌门石慧道长接令!”声音震撼内殿,众人只觉耳膜发痛。
好内功!
石慧道长霍然起身,手中尘佛一甩:“出殿。”
武当七道长、云玄道长带着十三掌门弟子步出殿门。
殿坪上,百余名武当弟子已被逼到了殿台阶上。
坪中站立着九名身着鹅风堡号服的人。
为首一人手执长剑,一张黑脸,一双精光毕露的眼睛。
“来者何人?为何擅闯我武当凌霄宫?”石慧道长沉声发问。
黑脸人道:“石掌门何必明知故问。在下鹅风堡鹅毛令令使黑脸使者,请石掌门接鹅毛令。”
黑脸人说着,便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封Сhā有鹅毛的令帖。
“慢!”石慧道长厉声道:“我武当派为何要接你鹅风堡鹅毛令?”
黑脸人沉声道:“庄主有令,鹅毛令代行武林圣令,天下各帮派都得接令。”
“哼,”石慧道长道:“简直是笑话!”
黑脸人冷冰着脸:“抗令者,杀无赦。”
石慧道长尘拂一抖:“七星剑阵!”
嗖嗖嗖!剑光闪动,十三名掌门弟子已列成阵。
黑脸人道:“石慧道长,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鹅毛令横竖是要接的,又何必血染殿坪,玷污了武当圣地!”
“放肆!”石磊道长喝道:“你有何能耐,居然敢如此藐视我武当派?”
黑脸人道:“待我破了七星剑阵,你就知道我有多大能耐了。”
“少罗嗦!众弟子与我将他赶下武当山!”石磊道长挥袖发出动手命令。
七道长中以石磊道长武功最高,性子最直最躁。
剑光游动,剑气在殿坪卷起狂风。
七星剑阵罩向黑脸人。
黑脸人左手一摆,八名鹅风堡庄丁倏然后退。
黑脸人右手一伸,长剑挑出,迎向七星剑阵。
剑光爆起爆落,金星、火花耀人眼目。
一道来自苍穹的长虹闪过。
殿坪上的搏杀随着长虹的消逝而结束。
结果是惊奇的,出人意料的惊奇。
石慧道长等武当派人全都傻了眼。
黑脸人在不到三招之内,不仅破了七星剑阵,将十三名掌门弟子点倒在地,而且还偷袭了石磊道长,将石磊道长横勒在剑下。
七星剑阵如此不经打?
黑脸人究竟是神还是鬼?
云玄道长眨了眨眼开口道:“鹅风堡凌庄主,果然好武功。”
楚天琪见云玄道认识破了自己,也不去撕下黑皮面具,却一手用剑勒着石磊道长,一手将鹅毛令请帖掷出:“石掌门接令。”
请帖如同飞刀厉啸而至,石慧道长身形微侧,右手尘拂在请帖上一击,左手五指一挥,将请帖扣在手中。
一股劲力从手指上透人,通过手臂,直透全身。石慧道长险些站立不稳,忙使了千斤坠,运尽功力,才稳住身形。
好霸道的劲力!石慧道长心中暗自吃惊。
没想到凌天雄的武功居然如此高强,难怪他敢在洪城青石门拆生死擂,又上武当山上下鹅毛令帖。
该怎么办?
石慧道长闪念之间,举手准备去扯请帖上的鹅毛。
这是决心抗令的举动。
“石掌门,”楚天琪冷声道:“你若敢毁鹅毛令,我就杀了石磊道长。”
石慧道长手一顿,凝在空中。
“不要管我!”石磊道长挣扎着,大声吼叫,“武当派没有贪生怕死之辈!你要杀就……”
话音突然顿住,楚天琪点住了石磊道长的哑|茓。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石慧道长的手抓住了请帖上的鹅毛。
“石掌门,”楚天琪冷冰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已点了你十三弟子的死|茓,若一个时辰之内,无我亲自替他们解|茓,他们也必死无疑”
石慧道长的手再次凝住。
云玄道长趋身到石慧道长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石慧道长喟然长叹,垂下手中尘拂道:“琥当派接鹅毛令。”
“很好。”楚天琪嘴一努,九名庄丁一齐上前,将十三名掌门弟子|茓道解开。
十三名掌门弟子从地上爬起,然后走到楚天琪身旁站定。
十三名掌门弟子的反常行为,使石慧道长惊疑不已。
云玄道长眯起了眼,两颊皱起深深的皱纹。
楚天琪拉起石磊道长,手一挥:“走!”
“站住!”石慧道长厉声道:“你要带他们去哪儿?”
楚天琪道:“庄主恐怕石掌门言而无信,这些人将押回鹅风堡作人质。”
“你……”石慧道长气得白了脸。
楚天琪冷声道:“你若要保住他们的命,就按时去少林寺赴会吧。”
此时,道口上涌来了一大群闻钟声赴来的武当弟子,把楚天琪等人团团围住。
楚天琪扣住被制住了|茓道的石磊道长,对云玄道长道:“云玄道长,你该知道这些人是挡不住我的,而且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云玄道长皱皱眉,又贴耳与石慧道长说了几句话。
石慧道长扬起手:“让他们走。”
“掌门!”玄定道长、玄法道长、石真道长、眉须道长和眉燃道长,同时道:“千万不可!”
有这许多人质在对方手中,今后就只有任人牵着鼻子走了。
与其受制,不如与其一搏!
石慧道长再次扬起手:“放他们走!”说着,反手走入了凌霄宫殿内。
准备拼死一搏的武当弟子,只得闪身让开一条道。
楚天琪带着石磊道长和十三名掌门弟子,在九名庄丁开道下,离开了凌霄宫。
转出山口。
石真道长从身后追来:“凌庄主。”
楚天琪顿住脚步。
石真道长凑前低声道:“现在武当在是用人之时,为何要将十三位掌门弟子带走。”
楚天琪凝眉道:“你去问掌门弟子吧。”
楚天琪说着,带着石磊道长和九名庄丁继续往前走。
石真道长故意落后一步,对走在后面的掌门弟子道:“为什么要离开武当山?”
一名掌门弟子道:“这是王香主的命令。”
“王香主的命令?”石真道长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十三名掌门弟子凑近身,将石真道长围住:“王香主还有一道命令交付给了我们。”
“什么命令?”石真道长问。
“叫你死!”十三名掌门弟子十三把剑,同时劈向石真道长。
事出意外,石真道长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被十三把剑劈成了碎块。
半个时辰后。
武当派派出三匹快马,将凌天雄下鹅毛令,劫走石磊道长和十三名七星剑阵弟子,及修杀石真道长的消息,送往少林、丐帮和黄山白鹤庵。
石慧道长料定,楚天琪下一个目标必定是少林寺或丐帮。
石慧道长的预料没错。
三天后,楚天琪以鹅毛令令使的身份出现在少林寺。
因为少林寺已接到了武当的快马传书,所以早已有所准备。
寺门大开。
寺坪两侧分立着百余名武僧。
大雄宝殿二十四扇单扉尽开,殿内香烟缭绕飘出。
大无方丈身披红色袈裟,端坐在殿前的蒲团上,身旁盘坐着了然大师、定然大师、印明大师、印月大师和修为大师五大殿主持。
大无方丈身后立着九名红袈裟白发老僧,这是少林寺主管戒律院的执法僧。
大无方丈身旁站着一名小沙弥,小沙弥手中持撑着一根金光闪耀的禅杖。
这是少林寺最高权力象征的方丈权杖。
殿台前站着十八名斜披袈娑,威风凛凛的持杖武僧。
这便是少林十八僧。
少林寺的长辈和精华,都已展示在大雄宝殿的殿坪上。
“鹅毛令令使到!”在九名鹅风堡弟子的高叫声中,楚天琪昂首挺胸,迈步进入殿坪。
楚天琪仍戴着一张黑色人皮面具。
阳光照着他黑色的脸,宛若就是从地狱来的黑脸判官。
楚天琪在殿坪中站定,手一扬:“请少林寺大无方丈接令。”
一道耀眼的电芒在殿坪划过,射向大无大师。
接令的厉喝声,令坪中百余人耳膜似钢针刺痛,禁不住身形摇晃。
大无方丈袖袍一拂,右手五指一弹:“请凌庄主暂且收回成命。”
射到大无方丈身上的电芒,倏然回折,反射向楚天琪。
收回成命的沉喝声,象低沉的雷声从殿坪滚过,使所有的人禁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楚天琪接住鹅毛令请帖,高高擎起,冷声道:“大无方丈,你准备拒绝接受鹅毛令?”
大无方丈正襟危坐,双掌合十胸前:“少林罗汉杖阵。”
“嗨!”台阶前的十八僧应声上前,十八根禅杖结成了万象森严的十八罗汉杖阵。
楚天琪沉哼一声:“大无方丈之意,是要本令使闯十八罗汉杖阵了?”
大无方丈沉静地道:“不错,只要凌庄主能在十招之内,闯过十八罗汉杖阵,少林寺便接鹅毛令,并立即动手准备“五五’武林大会。”
楚天琪默然片刻:“此话当真?”
大无方丈道:“少林寺中岂有戏言?”
楚天琪冷声道:“方丈既定下十招破阵如此苛刻的条件,本令使也就有个条件。”
大无方丈道:“请讲。”
楚天琪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在下若十招破阵,当带走十八僧和在场的一位师僧。”
“凌天雄!”印月大师怒喝道:“你也太放肆了!”
楚天琪冷眼盯着印月大师道:“若我能十招破少林十八罗汉杖阵,又有谁能阻拦我在此放肆?”
印月等五位大师顿时语塞。
楚天琪此话,实在不假。
大无大师略一思忖,道:“行,老衲答应便是。”
楚天琪将鹅毛令递给身后庄丁,从庄了手中接过一根禅杖。
楚天琪班门弄斧,居然要用禅杖来对少林寺的十八罗汉杖阵!
大无大师双眉凝成了一条线。
“天罗阵!”十八罗汉齐声喝喊,罗汉杖阵顿时发动。
刹时,一片杖山,如万座高山在殿坪移动。
飞沙走石,阳光也变得暗黯。
缓慢而沉窒如狱的浩然劲风,在坪中滚动。
“看杖!”楚天琪喝声如雷,一根禅杖如金龙腾起,搅向罗汉杖阵。
一片金光漫散,刺人眼痛。
“金龙拈须!”
“金龙探爪!”
“金龙翻身!”
楚天琪一招一喝,声浪如涛。
众寺僧看得眼花纷乱,杖山之中分不清楚天琪与十八僧的身影。
“第十招金龙摆尾!”楚天琪第十招喝声出口。
“扑通通!”十八僧随着喝招声,东倒西歪,栽倒在地。
楚天琪持杖挺立,神色凛然。
了然大师、定然大师、印明大师、印月大师和修为大师几乎从蒲团上弹身而起。
凌天雄十招之内破了十八罗汉杖阵,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实!
然而,这确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大无方丈目光凝视着楚天琪,双眉紧紧攒起。
他已看出了楚天琪战胜十八罗汉杖阵的奥妙。
那是因为十八僧有意承让。
也许武当七星剑阵十三掌门弟子一招见败,也是有意承让。
但,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明白,这太出人意料了……
他不相信十八僧会背叛少林,但十八僧故意败阵却是事买。
楚天琪从庄丁手中取过鹅毛令请帖,再次抛向大无方丈:“请少林寺大无方丈接令。”
大无方丈伸手接住鹅毛令请帖,缓声道:“少林派承接鹅毛令。”
了然大师等五位大师脸色微变。
数百年来,少林派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大无方丈坦然道:“老衲明日即派弟子到西山坪清场,准备‘五五’武林大会。”
少林一诺千金,言出必行。
楚天琪道:“我可以带十八僧走了?”
五位大师的脸涨得通红。
大无方丈镇定地道:“当然可以。”
楚天琪对十八僧道:“请诸位随我走。”
十八憎从地上爬起,但站着没动,目光望着大无方丈。
楚天琪冷声道:“庄主有令,凡抗鹅毛令者,杀无赦。”
大无方丈从十八僧的眼光中似乎看到了什么,心念猛然一动。
他拂起袖袍道:“你们去吧。”
十八僧这才移动脚步,垂手走到楚天琪身后。
楚天琪注视着大无方丈道:“方丈可曾记得本令使还有一个条件?”
大无方丈目光环过全场:“你还想带走谁?”
楚天琪冷电出的目光,投到大无方丈身后的一名红袈裟老僧身上:“大苦高僧。”
凌天雄要带走大苦高僧!
殿坪上一阵骚动。
大苦高僧的地位在九高僧中排位第三,是位德高望重的高僧。
“凌天雄,你不要欺人太甚!”五位大师同时跃起。
“坐下!”大无方丈沉声喝道。
五位大师无奈,只得捺住性子,复在蒲团上坐下。
大无方丈平静地道:“老衲既已答应你,就决不会后悔,你带他走吧。”
大苦高僧的脸色变了,变得异样的惨白。
楚天琪道:“请大苦高僧随我和十八僧回鹅风堡。”
大苦高僧合掌上前:“方丈……”
大无方丈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去吧。”
大苦高僧嘴唇翕动了一下,但没说话,踏步走入坪中。
他在离楚天琪五步远的地站定,目光凝视着楚天琪,良久,问道:“你为什么要杀石真道长?”
楚天琪冷声道:“我杀谁,这不干你的事,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为什么?”大苦高僧合起双掌。
“因为我胜了十八罗汉杖阵。”楚天琪的活,听上去仿佛有些答非所问。
“如果我不肯跟你走呢?”大苦高僧道。
楚天琪嘴里迸出三个冷森的字:“杀无赦。”
“赦”字刚出口,大苦高僧双袖袍一抖,扑向楚天琪。
大无方丈和五位大师,都看到了大苦高僧袖袍中的短刀。
大苦高僧身手敏捷,快逾闪电,显然是位武功极高的高手。
大苦高僧是修行僧,法缘和尚,怎么会武功?
少林寺上上下下的人都愣住了。
大苦高僧抢到楚天琪身旁时,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
大无方丈看得很清楚,十八僧中一名贴近楚天琪的武僧,稍稍用禅杖尾拨了大苦高僧的脚后根。
楚天琪双肩一沉,右手斜扬,袖内闪过一道寒芒。
寒芒一闪而没,随即显现的是一片血雨,和一颗飞向空中的人头。
大苦高僧的无头尸体仆倒在楚天琪脚下,人头却飞到了大无方丈的脚前。
血溅少林大雄宝殿圣坪。
凌天雄哪还把少林寺放在眼里?
五位大师虽为高僧,却已按捺不住胸中怒火,齐声大吼,跃入殿坪,将楚天琪围住。
“五佛拜祖!”了然高声长号。
定然大师、印明大师、印月大师和修为大师闻号,同时扬起了双掌。
“住手!”大无方丈端坐蒲团上,沉声喝喊。
“方丈……”五位大师按住掌,忿忿的眼光看着大无方丈。
楚天琪巍然挺立,纹丝未动。
“退下!”大无方丈下令。
了然大师与印明大师和印月大师交换了个眼色,咬咬牙,垂下掌退回大无方丈身旁。
定然大师和修为大师见状,也只得跺跺脚忿忿退回。
少林寺寺规森严,纵是悲愤已极,谁也不敢违抗方丈的命令。
大无方丈挥挥手:“你们走吧。”
楚天琪深沉地看了大无方丈一眼,带着十八僧和庄丁走了。
大雄宝殿上一片沉寂。
大无方丈目光注视着大苦高僧的人头,面色凝重。
他发觉大苦高僧脸上罩有一张人皮面具。
那张大苦高僧的人皮面具下,必又是另一张面孔。
他合掌胸前,发出一声悲壮凄凉的号佛:“阿弥陀佛!”
佛号久久在空中盘旋,回荡……
五十五、魔道横行
天奎香堂。
范天苍坐在小秘堂里喝着闷酒。
眼睛被酒火烧得红通通的。
满脸的脓包全是紫红色。
他专横,骄傲,自命不凡,似乎自己主宰着一切。
然而,他的心是痛苦的。
妻子胡玉凤爱上了别人。
义子王秋华背叛了自己。
这虽是意料中的事,却仍使他痛苦万分。
人是有感情的,有感情就会有苦有乐,而人生的苦常多于乐。
他也是这样。
此刻,他就浸泡在痛苦之中。
胡玉凤究竟是爱王秋华还是楚天琪,他弄不清楚,但,他肯定她决不爱自己。
这个可恶的臭表子!
他暗自咬牙,恨恨地骂着,双手捧起酒坛,一阵猛喝。
王秋华从小由他抚育成|人,结果却是养虎为患,处处遭他暗算。
王秋华先是勾引他的妻子胡玉凤,然后是向他下毒,现在又瞒着他用药物控制各派内应,劫持杨红玉,暗与楚天琪勾结。
这个该杀的小畜牲!
他双手高举,将酒坛往地下重重地—摔。
“哐当!”酒坛碎裂了,酒花溅到了他的身上。
待事成之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王秋华。
他伸手抓向另一只酒坛。
在山石洞里,他有意说出将杨红玉押到天奎香堂。
如果猜得不错,鹅风堡的人将会很快地赶到这里。
“妈的!”他恨骂一声,拍开坛盖,喝了一大口酒。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突然,他全身一抖,一种恐惧向他猛然袭来。
他想到了楚天琪。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楚天琪不仅杀了阴残门在武当派和少林派中的内应石真道长和大苦高僧,而且还带走了被摄魂生死符制住的十三剑手与十八僧。
楚天琪这样做,目的何在?
是为了对阴残门劫持杨红玉的报复,还是另有原因?
他深深地皱起眉头。
不管怎样,楚天琪将是他的第一号对手。
如何才能制住楚天琪?
如何才能战胜楚天琪的销魂神功?
“啊!”秘堂外传来一声惨呼。
他手中的酒坛搁在小桌上,脸上罩上一层严霜。
果然来了!
他呼地站起身,缓步走向秘门。
天奎香堂内一片混乱。
香堂主廖凯旋,阴沉着睑坐在高背椅上,面色灰白,头额冒汗。
他虽受范天苍之命,已早有准备,但没想到闯堂的人竟会是吕公良和张阳晋,还加上个吴天公。
吕公良和张阳晋就不好对付,再上个怪老头吴天公,就更加麻烦了。
十八名弟子已有十二名弟子倒在地上,无法爬起来,剩下的六名弟子中,还有一名弟子被吴天公的鬼魂手扭断了脖子。
吴天公瞪着细眼,厉声道:“杨红玉在哪里?快放她出来!否则,惹老夫生气,老夫就不客气了。”
吕公良和张阳晋仗剑在吴天公身旁,冷沉着脸没出声。
廖凯旋竭力镇定情绪,强压着心头的恐惧道:“我怎会知道杨红玉在哪里?”
他明白自己不是吴天公、吕云良和张阳晋的对手,所以没有动手。
他知道吴天公怪老头的脾气,所以感到恐惧。
他竭力拖延时间,希望小秘室里的范天苍早一点出来。
吕公良和张阳晋没有出声。
他们没有任证据说明杨红玉在天奎香堂,他俩是在归回黄山的路上遇到下完鹅毛令的吴天公,便被吴天公拖来了。
吴天公说杨红玉在此。天知道,他疯疯癫癫,说的是不是实话?
吴天公却头一摆道:“你不知道杨红玉在哪里,可我知道,他就在你这香堂的秘室里,快将她交出来。”
廖凯旋道:“吴老前辈,凡事都要讲个凭据,你说杨红玉在本香堂,可有凭据?”
“有啊。”吴天公搓搓手,“我没凭据会上你香堂来吗?”
“糟糕!”廖凯旋暗叫一声,吴天公若真有什么凭据,事情就烦麻了。
“好!”吕公良和张阳晋暗喝一声,吴天公有凭据,就不怕廖凯旋不放人。
廖凯旋外强中干地道:“有何凭据,你拿出来吧。”
吴天公歪起头:“我拿出凭据,你可放人?”
廖凯旋略一犹豫:“当然。”
他已拿定主意,若吴天公确有凭据,证实杨红玉在此,他就将吴天公引入小秘室,让门主去对付。
吴天公拍拍脑勺:“我想杨红玉一定会在这里。”
“你想?”廖凯旋瞪大了眼,“你仅仅只是想?”
吴天公沉声道:“我铁臂苍龙的想法就是凭据。”
吕公良和张阳晋顿时泄了气。
这个怪老头,简直是在胡缠瞎闹!
两人丢个眼色,正准备退出。
“哈哈哈哈!”突然,堂内迸出一阵狂笑声。
廖凯旋暗呼口气。门主终于出来了。
吕公良和张阳晋倒抽口冷气。阴残门门主玉面粉郎范天苍在天奎香堂。
张阳光曾被范天苍七成三苍赤魔功所伤,吕公良和张阳晋对这魔头自是有几分惧色。
两人往后一跃,托地退出堂外。
“兔崽子!想跑?”吴天公双袖一拂,身子腾空,一个后翻,从门楣檐下穿过,飘落到吕公良和张阳晋身后。
吕公良冷声道:“吴天公,你别先叫喊,看看咱俩的方向再说话。”
吴天公眨眨眼皮,瞪圆细眼。
吕公良和张阳晋虽已退出香堂门外,但仍是面对香堂,他看到的只是他俩的背影。
方向没变,人未转身,当然不能说是逃跑。
张阳晋道:“范夭苍这恶魔,三苍赤魔功厉害,坪中宽敞方好与他动手。”
“算你两小子有种!”吴天公咧嘴呵呵一笑。
“铁臂苍龙别来无恙?”范天苍身着五色彩服,脸戴彩色面巾,领着廖凯旋和一群阴残门弟子从堂内走出。
吴天公足一点,身子从吕公良和张阳晋头顶飞过,落在他俩身前:“玉面粉郎,我没死,你怎么也没死?”
范天苍笑道:“我若死了,怎能报你当年一掌之仇?”
“哈哈哈哈”吴天公大笑道:“你若不死,再受我一掌,岂不是仇上加仇,气也要把你气死了。”
范天苍道:“我若能气死,早就死了,还轮得到你来气我。哎,当年之事暂且不提,你为何会甘愿做鹅风堡鹅毛令令使?”
吴天公道:“你是第二十七个问老夫这个问题的人了,老夫回答只有一个,我高兴。”
范天苍翻了翻吊眼道:“既然你高兴,我就管不着了。我问你,阴残门已与鹅风堡联合,你为何还要来本香堂找麻烦?”
吴天公摇头道:“你这小子还是和当年一样不讲理。不是我来找你香堂麻烦。是你香堂麻烦来找我。”
“哦,此话怎讲?”范天苍问。
吴天公道:“你小子别装蒜了。你劫持了鹅风堡的杨红玉,庄主命我找回杨红玉,这麻烦不是你找来的么?”
“有理,有理。”范天苍拍手道。
吴天公歪起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处处找死。”
范天苍面巾布一抖:“你说老夫劫持了杨红玉,可有证据?”
“有啊。”吴天公瞪起眼,“没证据我就不会来了。”
吕公良和张阳晋苦兮兮地一笑。
范天苍正色道:“请教。”
吴天公板起脸:“阴残门王秋华说,杨红玉被你劫持到此,难道还会有假?”
吕公良和张阳晋一怔。
原来吴天公真有凭据,并非是猜想。
范天苍没答话,不知是被这消息怔住,还是在思索对策。
吴天公又道:“你想不认帐?”
“哼!”范天苍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惜,杨红玉确实在此。”
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几乎同时道:“快将杨红玉放出来。”
范天苍沉声道:“只要你们能胜过老夫这对肉掌,我就放人。”
“你那对肉掌?”吴天公眯眼笑道:“还是收起来留着吧,快放人。”
“请。”范天苍“请”字出口,人已越入堂外坪中。
“摘下你的遮丑布吧。”吴天公道:“老夫从不与挂这玩意儿的人正式交手。”
“好,你死定了。”范天苍抬手缓缓摘下彩色面巾。
吴天公双手捂着了脸:“我的娘呀!老夫自认是天下最丑的骷髅鬼,没想到你这玉面粉郎比老夫还要丑!”
范天苍冷声说:“丑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能够活着,再漂亮的人,如果是死人,也没人会羡慕。”
“有理,”吴天公松开手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了一句有理的话。”
“这也是你最后一次听到有理的话。”范天苍道。
“妈的!真是愚子不可教也。”吴天公道:“刚赞扬你一句,你就以后不再说有理的话,真他妈的没用。”
范天苍脸色泛红:“废话少说,动手吧。”说话间,摆开了架势。
吴天公对吕公良和张阳晋道:“你俩退下。”
“吴前辈……”张阳晋见过范天苍的三苍赤魔功,心中自为吴天公担心。
“退下!”吴天公喝道:“难道你俩的功夫比我强?如果你俩自认功夫比老夫强,你们就上,老夫就走了。”
吕公良向张阳晋丢个眼色,跃身后退。
范天苍举起手掌:“三人一齐来吧。”
“放屁!收拾你这小小癞哈蟆,老夫还须与别人联手?”吴天公伸出骷髅手。
范天苍掌心红点放亮,眩人眼目。
吴天公手臂关节爆响,震人耳膜。
“着掌!”热浪、腥风骤然迸发。
“小臭屁!”无数黑蝴蝶在坪中漫开。
“看剑!”两道闪电劈过坪中。
吕公良和张阳晋因有范天苍的话在前,因此不能算是偷袭,也不能算是犯规。
“轰隆!”一声巨响。
天奎香堂在响声中急剧地摇曳,檐边落下许多瓦来。
范天苍缓缓收回发红的双掌,深吐一口气,脸上充满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吴天公仰躺在坪中,衣袍已经碎裂,面色灰白。
吕公良和张阳晋躺在吴天公两侧一丈远的地方,寂然不动。
天奎堂内外一片寂静。
良久,廖凯旋带领香堂弟子跪伏在地,放声高呼:“门主神威,天下无敌!武林至尊,唯有门主!”
三呼已毕,廖凯旋才站起身来。
范天苍冷冷地看着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三人。
半晌。他挥挥手:“过去看看。”
廖凯旋走到吴天公身旁,弯下腰,摸摸鼻息,按按手脉,然后道:“门主神功莫测,这老头居然还一息尚存,留有活口。”
范天苍的脸色变了。
他竭尽全力的一掌,居然没能将吴天公毙命。
看来三苍赤魔功,并非象秘笈上所说的那样厉害。
廖凯旋走到吕公良和张阳晋身旁,仔细看过,两人虽然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但均未丧命。
“神功,真是神功!”廖凯旋道:“这两个也有一口气。”
范天苍满脸脓包都在抖动。
吕天良和张阳晋也没有死在三苍赤魔功下!
他心中对三苍赤魔功的信心,顿时直线下落。
如果楚天琪、王秋华和胡玉凤联手来对付他,结果将会如何?
他头额渗出一层细汗。
小秘堂中体会到的那种恐惧,又骤然向他袭来。
楚天琪!楚天琪!楚天琪!
一定要想法,在武林大会上除去楚天琪!
谁能除去楚天琪?
许多人选在他脑中掠过。
他摇摇头,找不到能除去楚天琪的人。
什么武功能胜过销魂神功?
各种秘笈在他眼前闪过。
他轻叹口气,恐怕论真实力,三苍赤魔功也不是销魂神功的对手。
“门主,这三人怎么处置?”廖凯旋躬身请示。
他没动,也没说话,毫无反应。
他根本就没听到廖凯旋的话,他在思索自己的心事。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楚天琪真控制了武当和少林,自己在武林大会上就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如果此刻,自己向楚天琪袭击。势必两败俱伤,谁也控制不了武林大会,其结果只会更惨。
蓦地,他脑际灵光一闪,闪过一个极其古怪而荒谬的念头。
销魂霸功!
金蛇郎君除了销魂尊功、销魂神功之外,还有一套未问世的销魂霸功。
销魂霸功是销魂神功的克星。
据说,金蛇郎君恐怕销魂神功落入歹人之手,危害江湖,故此研创了一套销魂霸功,以防后患。
那个飞竹神魔杨玉,是否会知道有这部销魂霸功?
如果有,他是否会在武林大会上再来一次大义灭亲,杀自已的亲身儿子?
太荒谬,太离奇了!
然而,他却对此充满了希望。
他觉得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因此,他相信离奇。
杨玉杀自已的儿子!
他浑身都在颤抖,处在极度的兴奋之中。
“杀!”他禁不住脱口而出,仿佛正用刀在砍楚天琪的头。
“是!”廖凯旋闻声,拔出砍刀,砍向吴天公。
“住手!”范天苍从幻想中惊醒,急声发令。
“门主!”廖凯旋困惑地望着范天苍,举起的刀不知是该继续往下砍,还是收回来。
范天苍走上前去,亲自弯腰捏开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三人的嘴,塞入了一粒“碧莲血露丸”。
范天苍站起身缓声道:“在三人身上留下鹅风堡标记,然后送到黄山白鹤庵交与杨玉。”
“门主的意思是……”廖凯旋不知原委,小心地问。
范天苍冷声道:“不该问的话,不要多问,照着办就是了。”
“遵命。”廖凯旋急忙低点应诺,头上已滚下汗珠。
刹时,堂坪上的人都已退尽。
装着吴天公、吕公良、张阳晋的马车驶向黄山。
坪中剩下了范天苍一人。
范天苍突然伸臂仰面向天高呼:“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公助我!”
天气突然变得阴霾四布。
寒风冽冽,树梢上的水珠儿结成了冰粒、冰柱。
新芽乍露的细小杂树,在冷风中打摆子般的瑟缩。
这是倒春寒。
一夜之间,山里仿佛又回到酷严寒冬。
黄山,横踞皖、渐、赣三省,绵延百里,以天都、芙蓉、朱沙三峰闻名于世。
白鹤庵则隐没在天都山腰的一片松树林里。
这是一座百年古庙。
百年来,白鹤庵始终保持着它原有的面貌不变。
正侧三殿,主客三簇群房,前后两院,三畦菜地。
早钟暮鼓,早、午、晚三课,三七、五七、七七法事,百年如一。
庵中的庵主换了三个,道尼出进数十,但白鹤庵却丝毫未变,连殿门、檐角上的油漆也依然鲜艳。
这有些令人难以信置,但这确是实在的事实。
故此,有人又称白鹤庵为长寿庵、长春庵、长乐庵。
此刻,白鹤庵一如往故,并未因为倒春寒的袭击而有所改变。
庵内依然是檀香袅绕,祥和如昔。
但,侧殿的气氛却有几分紧张。
殿堂内坐满了客人。
这都是一些白鹤庵往日请不到的客人。
云玄道长、天一禅师、杨玉、宋艳红、冷如灰、张阳光、巫若兰等人在座。
店主的座位上坐着妙慧真尼。
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严肃,目光注视着殿堂中央的木榻。
木榻上躺着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
木榻旁坐着段一指、何仙姑和白发苍苍的神医皇甫石英。
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已在木榻上整整躺了三天了,要死不落气,要活醒不来。
段一指和何仙姑竭尽全力,却一筹莫展,恰遇段一指的兄长皇甫石英找来,于是,立即来了个三堂会诊。
大家都在等候会诊的消息。
各人在沉寂中想着各自心事。
其中心事最沉重的自然是杨玉。
他牙齿咬住了嘴唇,抓住椅把的手指在微微颤栗。
楚天琪敢以鹅毛令,下令各帮派在少林寺召开‘五五’武林大会,实是胆大包天。
他居然想称霸武林,重做黄粱美梦?
杀石真,砍大苦,心狠手辣,简直比禽兽不如!
拆生死擂,勾结阴残门打伤吴天公、吕公良、张阳晋,真是妄狂自大,目中无人……
他从牙缝里进出低沉的自语:“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绝望与悲愤,使他精神几乎全部崩溃。
宋艳红坐在杨玉身旁,一双明眸安静地看着他,眸光中充满着安慰、期待和希望。
他触到她的目光,激动的心情逐渐归于平静,心中充斥着的只是一片内疚。
他觉得自己有愧于她,有愧于整个武林。
云玄道长的心思最多,各种跳跃的意念在脑中接连闪过。
十三掌门弟子为什么要让招楚天琪?
石真道长象是死在乱剑之下,楚天琪要杀石真道长绝不会乱刺乱砍,其中有何奥妙?
楚天琪在百花山诈死,理当是不应再露面江湖,他为何要强下鹅毛令,五月五日在少林寺召开武林大会?
他召开武林大会的目的何在?
楚天琪若是想统霸武林与朝廷抗争,为何不当初在京城造反拼死一搏?
他要带走十三掌门弟子和少林寺的十八僧干什么?
云玄道长百思不得其解。
江湖老探子百思不解的问题,其中必有出人意料的缘故。
“吁——”皇甫石英、段一指和何仙姑同时轻吁口气,睁开眼睛。
没有人开口问话,但所有的眼光仍在问:“怎么样?”
何仙姑望着皇甫石英道:“皇甫神医,你说吧。”
皇甫石英道:“何仙姑一剂草药,已测出三人内伤详情,还是你说吧。”
皇甫石英年逾八旬,医术可谓空前绝后,无人可及,但为人却十分谦虚。
何仙姑抿唇道:“皇甫神医休要见笑,在下怎敢班门弄斧?”
“哎呀!”段一指瞪起独眼道:“你俩医术不高,却会装模作样卖关子,你推来我推去的,其实谁说不都一样?你俩都不说,我来说吧。”
巫若兰伸手在茶几上轻轻一拍,鼓眼瞪着段一指。
段一指全然不觉,拍拍鸡胸道:“他三人中的是三苍赤魔功毒掌,为三味真火所伤,而且……而且……”
何仙姑接口道:“而且他们还被人喂服了天蛊毒。”
“天蛊毒?”张阳光和冷如发同时惊呼出声。
杨玉面色优郁地看了宋艳红一眼。
他听宋艳红说过天蛊毒,此毒入体,如蛆附骨,极难排出体外。
何仙姑道:“因为有天蛊毒附体,要为他三人排除体内三味真火之毒和疗伤,都是绝不可能的事。”
还未等众人开口说话,段一指道:“他三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躺着等死。”
巫若兰呼地站起:“大哥还未说话,你就尽说这丧气话!”
段一指挺起鸡胸:“不是我说丧气话,这是实话。他三人除了等死之外,确已无法可治了,不信,你们问大哥。”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默然无声。
看样子,段一指说的并不是假话。
“唉。”何仙姑轻叹一声。
这一声轻叹,象千斤重锤击在众人心坎上。它证实了段一指的诊断处方:等死。
宋艳红似不死心,眸光一闪,道:“皇甫神医,当真没法子了?”
皇甫石英皱起眉头,没有回话。
段一指摇摇头,叹息道:“我说过没办法了。可怜三位英雄,英名一世,糊涂一时,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宋艳红亮亮的目光仍盯着皇甫石英,在等待他的回答。
皇甫石英没回话,便说明还有希望。
果然,皇甫石英沉思片刻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办法倒有一个……”
未等他把话说完,段一指带头跳起来大嚷大叫道:“什么办法?快讲!”
五十五、魔道横行
天奎香堂。
范天苍坐在小秘堂里喝着闷酒。
眼睛被酒火烧得红通通的。
满脸的脓包全是紫红色。
他专横,骄傲,自命不凡,似乎自己主宰着一切。
然而,他的心是痛苦的。
妻子胡玉凤爱上了别人。
义子王秋华背叛了自己。
这虽是意料中的事,却仍使他痛苦万分。
人是有感情的,有感情就会有苦有乐,而人生的苦常多于乐。
他也是这样。
此刻,他就浸泡在痛苦之中。
胡玉凤究竟是爱王秋华还是楚天琪,他弄不清楚,但,他肯定她决不爱自己。
这个可恶的臭表子!
他暗自咬牙,恨恨地骂着,双手捧起酒坛,一阵猛喝。
王秋华从小由他抚育成|人,结果却是养虎为患,处处遭他暗算。
王秋华先是勾引他的妻子胡玉凤,然后是向他下毒,现在又瞒着他用药物控制各派内应,劫持杨红玉,暗与楚天琪勾结。
这个该杀的小畜牲!
他双手高举,将酒坛往地下重重地—摔。
“哐当!”酒坛碎裂了,酒花溅到了他的身上。
待事成之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王秋华。
他伸手抓向另一只酒坛。
在山石洞里,他有意说出将杨红玉押到天奎香堂。
如果猜得不错,鹅风堡的人将会很快地赶到这里。
“妈的!”他恨骂一声,拍开坛盖,喝了一大口酒。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突然,他全身一抖,一种恐惧向他猛然袭来。
他想到了楚天琪。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楚天琪不仅杀了阴残门在武当派和少林派中的内应石真道长和大苦高僧,而且还带走了被摄魂生死符制住的十三剑手与十八僧。
楚天琪这样做,目的何在?
是为了对阴残门劫持杨红玉的报复,还是另有原因?
他深深地皱起眉头。
不管怎样,楚天琪将是他的第一号对手。
如何才能制住楚天琪?
如何才能战胜楚天琪的销魂神功?
“啊!”秘堂外传来一声惨呼。
他手中的酒坛搁在小桌上,脸上罩上一层严霜。
果然来了!
他呼地站起身,缓步走向秘门。
天奎香堂内一片混乱。
香堂主廖凯旋,阴沉着睑坐在高背椅上,面色灰白,头额冒汗。
他虽受范天苍之命,已早有准备,但没想到闯堂的人竟会是吕公良和张阳晋,还加上个吴天公。
吕公良和张阳晋就不好对付,再上个怪老头吴天公,就更加麻烦了。
十八名弟子已有十二名弟子倒在地上,无法爬起来,剩下的六名弟子中,还有一名弟子被吴天公的鬼魂手扭断了脖子。
吴天公瞪着细眼,厉声道:“杨红玉在哪里?快放她出来!否则,惹老夫生气,老夫就不客气了。”
吕公良和张阳晋仗剑在吴天公身旁,冷沉着脸没出声。
廖凯旋竭力镇定情绪,强压着心头的恐惧道:“我怎会知道杨红玉在哪里?”
他明白自己不是吴天公、吕云良和张阳晋的对手,所以没有动手。
他知道吴天公怪老头的脾气,所以感到恐惧。
他竭力拖延时间,希望小秘室里的范天苍早一点出来。
吕公良和张阳晋没有出声。
他们没有任证据说明杨红玉在天奎香堂,他俩是在归回黄山的路上遇到下完鹅毛令的吴天公,便被吴天公拖来了。
吴天公说杨红玉在此。天知道,他疯疯癫癫,说的是不是实话?
吴天公却头一摆道:“你不知道杨红玉在哪里,可我知道,他就在你这香堂的秘室里,快将她交出来。”
廖凯旋道:“吴老前辈,凡事都要讲个凭据,你说杨红玉在本香堂,可有凭据?”
“有啊。”吴天公搓搓手,“我没凭据会上你香堂来吗?”
“糟糕!”廖凯旋暗叫一声,吴天公若真有什么凭据,事情就烦麻了。
“好!”吕公良和张阳晋暗喝一声,吴天公有凭据,就不怕廖凯旋不放人。
廖凯旋外强中干地道:“有何凭据,你拿出来吧。”
吴天公歪起头:“我拿出凭据,你可放人?”
廖凯旋略一犹豫:“当然。”
他已拿定主意,若吴天公确有凭据,证实杨红玉在此,他就将吴天公引入小秘室,让门主去对付。
吴天公拍拍脑勺:“我想杨红玉一定会在这里。”
“你想?”廖凯旋瞪大了眼,“你仅仅只是想?”
吴天公沉声道:“我铁臂苍龙的想法就是凭据。”
吕公良和张阳晋顿时泄了气。
这个怪老头,简直是在胡缠瞎闹!
两人丢个眼色,正准备退出。
“哈哈哈哈!”突然,堂内迸出一阵狂笑声。
廖凯旋暗呼口气。门主终于出来了。
吕公良和张阳晋倒抽口冷气。阴残门门主玉面粉郎范天苍在天奎香堂。
张阳光曾被范天苍七成三苍赤魔功所伤,吕公良和张阳晋对这魔头自是有几分惧色。
两人往后一跃,托地退出堂外。
“兔崽子!想跑?”吴天公双袖一拂,身子腾空,一个后翻,从门楣檐下穿过,飘落到吕公良和张阳晋身后。
吕公良冷声道:“吴天公,你别先叫喊,看看咱俩的方向再说话。”
吴天公眨眨眼皮,瞪圆细眼。
吕公良和张阳晋虽已退出香堂门外,但仍是面对香堂,他看到的只是他俩的背影。
方向没变,人未转身,当然不能说是逃跑。
张阳晋道:“范夭苍这恶魔,三苍赤魔功厉害,坪中宽敞方好与他动手。”
“算你两小子有种!”吴天公咧嘴呵呵一笑。
“铁臂苍龙别来无恙?”范天苍身着五色彩服,脸戴彩色面巾,领着廖凯旋和一群阴残门弟子从堂内走出。
吴天公足一点,身子从吕公良和张阳晋头顶飞过,落在他俩身前:“玉面粉郎,我没死,你怎么也没死?”
范天苍笑道:“我若死了,怎能报你当年一掌之仇?”
“哈哈哈哈”吴天公大笑道:“你若不死,再受我一掌,岂不是仇上加仇,气也要把你气死了。”
范天苍道:“我若能气死,早就死了,还轮得到你来气我。哎,当年之事暂且不提,你为何会甘愿做鹅风堡鹅毛令令使?”
吴天公道:“你是第二十七个问老夫这个问题的人了,老夫回答只有一个,我高兴。”
范天苍翻了翻吊眼道:“既然你高兴,我就管不着了。我问你,阴残门已与鹅风堡联合,你为何还要来本香堂找麻烦?”
吴天公摇头道:“你这小子还是和当年一样不讲理。不是我来找你香堂麻烦。是你香堂麻烦来找我。”
“哦,此话怎讲?”范天苍问。
吴天公道:“你小子别装蒜了。你劫持了鹅风堡的杨红玉,庄主命我找回杨红玉,这麻烦不是你找来的么?”
“有理,有理。”范天苍拍手道。
吴天公歪起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处处找死。”
范天苍面巾布一抖:“你说老夫劫持了杨红玉,可有证据?”
“有啊。”吴天公瞪起眼,“没证据我就不会来了。”
吕公良和张阳晋苦兮兮地一笑。
范天苍正色道:“请教。”
吴天公板起脸:“阴残门王秋华说,杨红玉被你劫持到此,难道还会有假?”
吕公良和张阳晋一怔。
原来吴天公真有凭据,并非是猜想。
范天苍没答话,不知是被这消息怔住,还是在思索对策。
吴天公又道:“你想不认帐?”
“哼!”范天苍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惜,杨红玉确实在此。”
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几乎同时道:“快将杨红玉放出来。”
范天苍沉声道:“只要你们能胜过老夫这对肉掌,我就放人。”
“你那对肉掌?”吴天公眯眼笑道:“还是收起来留着吧,快放人。”
“请。”范天苍“请”字出口,人已越入堂外坪中。
“摘下你的遮丑布吧。”吴天公道:“老夫从不与挂这玩意儿的人正式交手。”
“好,你死定了。”范天苍抬手缓缓摘下彩色面巾。
吴天公双手捂着了脸:“我的娘呀!老夫自认是天下最丑的骷髅鬼,没想到你这玉面粉郎比老夫还要丑!”
范天苍冷声说:“丑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能够活着,再漂亮的人,如果是死人,也没人会羡慕。”
“有理,”吴天公松开手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了一句有理的话。”
“这也是你最后一次听到有理的话。”范天苍道。
“妈的!真是愚子不可教也。”吴天公道:“刚赞扬你一句,你就以后不再说有理的话,真他妈的没用。”
范天苍脸色泛红:“废话少说,动手吧。”说话间,摆开了架势。
吴天公对吕公良和张阳晋道:“你俩退下。”
“吴前辈……”张阳晋见过范天苍的三苍赤魔功,心中自为吴天公担心。
“退下!”吴天公喝道:“难道你俩的功夫比我强?如果你俩自认功夫比老夫强,你们就上,老夫就走了。”
吕公良向张阳晋丢个眼色,跃身后退。
范天苍举起手掌:“三人一齐来吧。”
“放屁!收拾你这小小癞哈蟆,老夫还须与别人联手?”吴天公伸出骷髅手。
范天苍掌心红点放亮,眩人眼目。
吴天公手臂关节爆响,震人耳膜。
“着掌!”热浪、腥风骤然迸发。
“小臭屁!”无数黑蝴蝶在坪中漫开。
“看剑!”两道闪电劈过坪中。
吕公良和张阳晋因有范天苍的话在前,因此不能算是偷袭,也不能算是犯规。
“轰隆!”一声巨响。
天奎香堂在响声中急剧地摇曳,檐边落下许多瓦来。
范天苍缓缓收回发红的双掌,深吐一口气,脸上充满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吴天公仰躺在坪中,衣袍已经碎裂,面色灰白。
吕公良和张阳晋躺在吴天公两侧一丈远的地方,寂然不动。
天奎堂内外一片寂静。
良久,廖凯旋带领香堂弟子跪伏在地,放声高呼:“门主神威,天下无敌!武林至尊,唯有门主!”
三呼已毕,廖凯旋才站起身来。
范天苍冷冷地看着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三人。
半晌。他挥挥手:“过去看看。”
廖凯旋走到吴天公身旁,弯下腰,摸摸鼻息,按按手脉,然后道:“门主神功莫测,这老头居然还一息尚存,留有活口。”
范天苍的脸色变了。
他竭尽全力的一掌,居然没能将吴天公毙命。
看来三苍赤魔功,并非象秘笈上所说的那样厉害。
廖凯旋走到吕公良和张阳晋身旁,仔细看过,两人虽然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但均未丧命。
“神功,真是神功!”廖凯旋道:“这两个也有一口气。”
范天苍满脸脓包都在抖动。
吕天良和张阳晋也没有死在三苍赤魔功下!
他心中对三苍赤魔功的信心,顿时直线下落。
如果楚天琪、王秋华和胡玉凤联手来对付他,结果将会如何?
他头额渗出一层细汗。
小秘堂中体会到的那种恐惧,又骤然向他袭来。
楚天琪!楚天琪!楚天琪!
一定要想法,在武林大会上除去楚天琪!
谁能除去楚天琪?
许多人选在他脑中掠过。
他摇摇头,找不到能除去楚天琪的人。
什么武功能胜过销魂神功?
各种秘笈在他眼前闪过。
他轻叹口气,恐怕论真实力,三苍赤魔功也不是销魂神功的对手。
“门主,这三人怎么处置?”廖凯旋躬身请示。
他没动,也没说话,毫无反应。
他根本就没听到廖凯旋的话,他在思索自己的心事。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楚天琪真控制了武当和少林,自己在武林大会上就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如果此刻,自己向楚天琪袭击。势必两败俱伤,谁也控制不了武林大会,其结果只会更惨。
蓦地,他脑际灵光一闪,闪过一个极其古怪而荒谬的念头。
销魂霸功!
金蛇郎君除了销魂尊功、销魂神功之外,还有一套未问世的销魂霸功。
销魂霸功是销魂神功的克星。
据说,金蛇郎君恐怕销魂神功落入歹人之手,危害江湖,故此研创了一套销魂霸功,以防后患。
那个飞竹神魔杨玉,是否会知道有这部销魂霸功?
如果有,他是否会在武林大会上再来一次大义灭亲,杀自已的亲身儿子?
太荒谬,太离奇了!
然而,他却对此充满了希望。
他觉得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因此,他相信离奇。
杨玉杀自已的儿子!
他浑身都在颤抖,处在极度的兴奋之中。
“杀!”他禁不住脱口而出,仿佛正用刀在砍楚天琪的头。
“是!”廖凯旋闻声,拔出砍刀,砍向吴天公。
“住手!”范天苍从幻想中惊醒,急声发令。
“门主!”廖凯旋困惑地望着范天苍,举起的刀不知是该继续往下砍,还是收回来。
范天苍走上前去,亲自弯腰捏开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三人的嘴,塞入了一粒“碧莲血露丸”。
范天苍站起身缓声道:“在三人身上留下鹅风堡标记,然后送到黄山白鹤庵交与杨玉。”
“门主的意思是……”廖凯旋不知原委,小心地问。
范天苍冷声道:“不该问的话,不要多问,照着办就是了。”
“遵命。”廖凯旋急忙低点应诺,头上已滚下汗珠。
刹时,堂坪上的人都已退尽。
装着吴天公、吕公良、张阳晋的马车驶向黄山。
坪中剩下了范天苍一人。
范天苍突然伸臂仰面向天高呼:“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公助我!”
天气突然变得阴霾四布。
寒风冽冽,树梢上的水珠儿结成了冰粒、冰柱。
新芽乍露的细小杂树,在冷风中打摆子般的瑟缩。
这是倒春寒。
一夜之间,山里仿佛又回到酷严寒冬。
黄山,横踞皖、渐、赣三省,绵延百里,以天都、芙蓉、朱沙三峰闻名于世。
白鹤庵则隐没在天都山腰的一片松树林里。
这是一座百年古庙。
百年来,白鹤庵始终保持着它原有的面貌不变。
正侧三殿,主客三簇群房,前后两院,三畦菜地。
早钟暮鼓,早、午、晚三课,三七、五七、七七法事,百年如一。
庵中的庵主换了三个,道尼出进数十,但白鹤庵却丝毫未变,连殿门、檐角上的油漆也依然鲜艳。
这有些令人难以信置,但这确是实在的事实。
故此,有人又称白鹤庵为长寿庵、长春庵、长乐庵。
此刻,白鹤庵一如往故,并未因为倒春寒的袭击而有所改变。
庵内依然是檀香袅绕,祥和如昔。
但,侧殿的气氛却有几分紧张。
殿堂内坐满了客人。
这都是一些白鹤庵往日请不到的客人。
云玄道长、天一禅师、杨玉、宋艳红、冷如灰、张阳光、巫若兰等人在座。
店主的座位上坐着妙慧真尼。
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严肃,目光注视着殿堂中央的木榻。
木榻上躺着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
木榻旁坐着段一指、何仙姑和白发苍苍的神医皇甫石英。
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已在木榻上整整躺了三天了,要死不落气,要活醒不来。
段一指和何仙姑竭尽全力,却一筹莫展,恰遇段一指的兄长皇甫石英找来,于是,立即来了个三堂会诊。
大家都在等候会诊的消息。
各人在沉寂中想着各自心事。
其中心事最沉重的自然是杨玉。
他牙齿咬住了嘴唇,抓住椅把的手指在微微颤栗。
楚天琪敢以鹅毛令,下令各帮派在少林寺召开‘五五’武林大会,实是胆大包天。
他居然想称霸武林,重做黄粱美梦?
杀石真,砍大苦,心狠手辣,简直比禽兽不如!
拆生死擂,勾结阴残门打伤吴天公、吕公良、张阳晋,真是妄狂自大,目中无人……
他从牙缝里进出低沉的自语:“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绝望与悲愤,使他精神几乎全部崩溃。
宋艳红坐在杨玉身旁,一双明眸安静地看着他,眸光中充满着安慰、期待和希望。
他触到她的目光,激动的心情逐渐归于平静,心中充斥着的只是一片内疚。
他觉得自己有愧于她,有愧于整个武林。
云玄道长的心思最多,各种跳跃的意念在脑中接连闪过。
十三掌门弟子为什么要让招楚天琪?
石真道长象是死在乱剑之下,楚天琪要杀石真道长绝不会乱刺乱砍,其中有何奥妙?
楚天琪在百花山诈死,理当是不应再露面江湖,他为何要强下鹅毛令,五月五日在少林寺召开武林大会?
他召开武林大会的目的何在?
楚天琪若是想统霸武林与朝廷抗争,为何不当初在京城造反拼死一搏?
他要带走十三掌门弟子和少林寺的十八僧干什么?
云玄道长百思不得其解。
江湖老探子百思不解的问题,其中必有出人意料的缘故。
“吁——”皇甫石英、段一指和何仙姑同时轻吁口气,睁开眼睛。
没有人开口问话,但所有的眼光仍在问:“怎么样?”
何仙姑望着皇甫石英道:“皇甫神医,你说吧。”
皇甫石英道:“何仙姑一剂草药,已测出三人内伤详情,还是你说吧。”
皇甫石英年逾八旬,医术可谓空前绝后,无人可及,但为人却十分谦虚。
何仙姑抿唇道:“皇甫神医休要见笑,在下怎敢班门弄斧?”
“哎呀!”段一指瞪起独眼道:“你俩医术不高,却会装模作样卖关子,你推来我推去的,其实谁说不都一样?你俩都不说,我来说吧。”
巫若兰伸手在茶几上轻轻一拍,鼓眼瞪着段一指。
段一指全然不觉,拍拍鸡胸道:“他三人中的是三苍赤魔功毒掌,为三味真火所伤,而且……而且……”
何仙姑接口道:“而且他们还被人喂服了天蛊毒。”
“天蛊毒?”张阳光和冷如发同时惊呼出声。
杨玉面色优郁地看了宋艳红一眼。
他听宋艳红说过天蛊毒,此毒入体,如蛆附骨,极难排出体外。
何仙姑道:“因为有天蛊毒附体,要为他三人排除体内三味真火之毒和疗伤,都是绝不可能的事。”
还未等众人开口说话,段一指道:“他三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躺着等死。”
巫若兰呼地站起:“大哥还未说话,你就尽说这丧气话!”
段一指挺起鸡胸:“不是我说丧气话,这是实话。他三人除了等死之外,确已无法可治了,不信,你们问大哥。”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默然无声。
看样子,段一指说的并不是假话。
“唉。”何仙姑轻叹一声。
这一声轻叹,象千斤重锤击在众人心坎上。它证实了段一指的诊断处方:等死。
宋艳红似不死心,眸光一闪,道:“皇甫神医,当真没法子了?”
皇甫石英皱起眉头,没有回话。
段一指摇摇头,叹息道:“我说过没办法了。可怜三位英雄,英名一世,糊涂一时,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宋艳红亮亮的目光仍盯着皇甫石英,在等待他的回答。
皇甫石英没回话,便说明还有希望。
果然,皇甫石英沉思片刻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办法倒有一个……”
未等他把话说完,段一指带头跳起来大嚷大叫道:“什么办法?快讲!”
五十六、火灵洞寻秘笈
皇甫石英道:“找一个绝世武功高手,将三人体内的天蛊毒运功逼出来,他三人便有救了。”
“逼天蛊毒?”段一指叫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何仙姑道:“天蛊毒入体如蛆附骨,要运功将其逼出,谈何容易?”
云玄道长道:“要运功逼天蛊毒,比练少林三十六绝技还要困难。”
“阿弥陀佛。”天一禅师道:“放眼当今武林,恐怕还没有一位能运功逼天蛊毒的高手。”
皇甫石英道:“老朽不懂武功,也不知内功修为要到何等境界方能逼天蛊毒,但却曾听说过武林中曾有一人,运功逼过天蛊毒。”
“谁?”冷如灰和段一指急着问。
“金蛇郎君。”皇甫石英道出一个名字。
“金蛇郎君?”这一次是宋艳红惊呼出声。
金蛇郎君是百年前的武林高手,武功深不可测,被称为武林天魔。
销魂尊功和销魂神功这两套旷世武功,都是出自于金蛇郎君之手。
皇甫石英道:“不错,就是他。在蛊毒丛书中,曾有附记记载过,金蛇郎君运功为他妻子逼天蛊毒的事。”
“哎呀,”段一指道:“即使这个记载是真的,我们到哪里去找金蛇郎君?他早已化骨扬灰了。”
“是呀。”冷如灰道:“金蛇郎君已经作古,他当年能运功逼天蛊毒,也是无济于事了。”
皇甫石英道:“没有人能代替金蛇郎君?”
云玄道长代众人摇头答道:“没有,绝对没有。”
皇甫石英又道:“难道没人练过他的武功?”
他不懂武学,以为只要练过金蛇郎君的武功,就能逼天蛊毒,故而有此一问。
宋艳红眼中光亮一闪。
段一指抢着道:“怎么没人练过?杨大侠就练过他的销魂尊功,楚天琪就练过他的销魂神功。”
皇甫石英拈起胡须道:“那就好。”
“好,好个屁!”段一指瞪圆眼,还想骂什么,话还未出口,却哇哇地叫起来,“夫人,手……下留情!”
巫若兰忍耐不住,已抢身过来,揪住了段一指的耳朵。
殿堂中顿时出现了沉默。
段一指的话并没有说错。
杨玉虽练过销魂尊功,但目前已武功尽失,形如废人。
楚天琪虽练过销魂神功,但眼下已是恶魔,以凌天雄假面目危害着武林。
这情况能有什么“好”字可言?
一直没有说话的妙慧真尼道:“贫尼听说,金蛇郎君还有一部武学,叫销魂霸功。”
这一句话,象响雷一样打破了殿堂的沉默。
众人一下子议论开来。
议论的中心,就是销魂霸功这部神秘的武学。
片刻,云玄道长大声打断众人的议论:“诸位不要乱猜测了,据贫道所知,这部销魂霸功,连金蛇郎君自己也没有练过。”
连金蛇郎君自己都没练过的武学,别人还有什么可议论和猜测的?
殿堂再次出现沉默。
看来吴天公、吕公良和张阳晋真的只能等死了。
皇甫石英拎着白胡须,似乎不理解众人的心情,用小孩似的天真口气,问道:“金蛇郎君没练过销魂霸功,难道别人也没练过?”
这是个什么问题?
众人都被问呆了。
云玄道长和宋艳红眼中,同时闪过一道希望之光。
杨玉却低下了头。
云玄道长道:“也许真有人练过销魂霸功。”
众人惊愕地望着云玄道长,仿佛一下子从五里雾中,又掉入了迷宫里。
宋艳红柔静的声音响起:“我想孟志英没练过销魂霸功,但,也许她有销魂霸功这部金蛇郎君的武功秘笈。”
“孟志英?”天一禅师道:“就是那个教楚天琪销魂神功的老太婆?”
“不是她?还会是谁?”段一指道:“七色丁香花就是她的杰作。”
“不错。”冷如灰道:“她能有销魂神功的秘笈,也许会有销魂霸功的秘笈。”
“不过,”宋艳红顿了顿道:“孟志英当年遭郡主娘娘毒害,也许早已死了,听说她隐居的山洞,也被火药引发的火山爆炸给毁掉了。”
“呸,真霉气!”段一指气呼呼地道:“这不等于没说么?”
“那倒不一定。”妙慧真尼道:“也许人死了,秘笈还在。”
“对。”张阳光道:“象这种秘笈,一定是藏在十分秘密而安全的地方,也许还不曾给毁掉。”
“没毁掉就好。”冷如灰道:“如果能找到秘笈,练成销魂霸功,就能替吕公良三人逼毒了。”
“说得轻巧,你以为销魂霸功就那么容易练么?”段一指斗鸡似地伸长了脖子,“说不定三五十年还练不成呢。”
妙慧真尼道:“贫尼听说金蛇郎君这部销魂霸功,只有一个招式,是专用来对付销魂神功的。他担心销魂神功日后危害江湖,故研创销魂霸功一招,招式很简单,三五天便可练成。”
“哦。”云玄道长道:“想不到妙慧真尼对金蛇郎君的事,居然知道得如此详细。”
妙慧真尼叹息一声,默然片刻道:“实不相瞒,我便是金蛇郎君的后人金无恨。”
妙慧真尼原来是金蛇郎君的后人!
这一讯息连宋艳红也都怔住了。
段一指拍手道:“妙!妙哉,妙乎其哉也!三五天练成销魂霸功,就不怕那个凌天雄狗小子在武林大会上……哎唷!”
巫若兰在段一指头上狠敲了一丁根。
殿堂里的人,都已知道了凌天琪的真实身份,不愿伤及杨玉。
段一指顿住话,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他自知不对,这丁根认敲了。
天一禅师道:“但不知孟志英隐居的那个火灵洞在哪里?”
众人缄口不话。
因为除了杨玉之外,没人去过人灵洞。
宋艳红的眸光温柔地看着杨玉。
杨玉缓缓站起身来:“我知道火灵洞在那儿,我带众位前去。”
皇甫石英道:“事不迟疑,众位可立即动身,这三位病人,我用十麻汤替他们护体,一月之内,可保没事。”
一月时间,不算多,也不算少。
但要看寻找销魂霸功秘笈的运气如何。
众人当即议定,云玄道长、张阳光、冷如灰、天一禅师和杨玉、宋艳红一共六人,立即前往火灵洞。
皇甫石英、何仙姑、段一指夫妇,则留在白鹤庵等候消息。
段—指因自己未获准与杨玉一起去火灵洞,心中很不高兴,嘴巴翘得老高。
此时,一名小尼进殿堂禀告:“庵主,庵门外丐帮帮主洪九公带着洪小八,求见段施主。”
“哈!”段一指挥手蹦了起来,“生意来了,白鹤庵热闹了!”
杨玉一行人踏进了幽花谷。
谷内一片赤褚色的光秃山岩,千仞陡峭宛如刀削。
除了冷冽的山风,就是一团团褐色的沙雾。
冷如灰问道:“这就是幽花谷?”
“是的。”杨玉点点头,心中充满了无限伤感。
云玄道长道:“据说百年前,这里还是一个花香鸟语的山谷,后来由于地下火山的移动,山谷里的花草树木都被地火烧死,这里便变成了一座死谷,每到冬天,山顶偶而会开一两株幽冥花,故此,人们叫此谷为幽花谷。”
“原来是这样。”张阳光目光环顾四周,点头道。
冷如灰道:“听妙慧真尼说,当年金蛇郎君就隐归在这山花谷中。”
说话之间,众人走到一堵石壁前。
杨玉在石壁前停住脚步。
由于三年前的火山爆发,谷里已是面目全非,与三年前绝然不同。
他记得前面是一条宽敞的谷、道。
但,现在谷、道没有了,只有一堵石壁。
他记得左边就是当年被孟志英封死的火灵洞洞口。
他恍若还能看到左边岩缝深处里的硝烟熏痕,还能依稀嗅到淡淡的火药气味。
云玄道长问道:“火灵洞该往哪儿走?”
杨玉指了指左边的乱石丛道:“就在这儿。”
张阳光和冷如灰同时跃身上前。
乱石丛里哪见有半点洞口的痕迹?
冷如灰道:“火灵洞就在这里,你有没有弄错?”
杨玉目光瞟过四周,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这儿。”
天一禅师凝视乱石丛片刻道:“当年火山爆发,已将整个山谷都改变了模样,咱们只好依着这个方向,在山谷里四处找一找,碰一碰运气了。”
云玄道长道:“看来也只有这么办了。杨玉和宋艳红在此休息,我们四人分四个方向去找,若找到火灵洞则发信号联络,若找不到,申时以前,大家回到此地汇合。”
“好吧。”张阳光应着和冷如灰双双跃上石壁,翻入谷、道中。
云玄道长和天一禅师分别踏上左右两道。
石壁前,只留下了杨玉和宋艳红。
杨玉坐在乱石丛的石块上,默不出声。
宋艳红知道他的心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默默地陪他坐着。
良久,杨玉喟然叹道:“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说罢,一阵猛咳。
宋艳红劝慰道:“别去想他了,自己保重身体要紧。”
“罪孽……真是罪……孽。”他一边咳嗽,一边喃喃道。
她轻轻捶着他的背,眼中涌上一朵泪花。
杨玉深吸口气,站起身来:“咱们也在附近找一找。”
走动一下散散心,比坐着干等要轻松得多。
她无声地站起来,扶住了他的手臂。
两人在乱石丛里转了一个圈,根本没发现什么洞口。
杨玉喘着粗气,头额见汗:“我想喝水。”
“嗯。”宋艳红回到刚才坐的地方,弯腰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水壶已被打翻在地,壶里的水都流光了。
宋艳红走到杨玉身旁,摇着空水壶道:“对不起,水壶被打翻了,水都……”
“嘘!”杨玉用手指压住嘴唇,“你听。”
宋艳红屏住气息,聆耳细听。
四周一片静寂,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杨玉侧起头道:“你听,有流水声。”
宋艳红注目观看,空山秃崖,幽阗无人,哪有什么瀑布流水?
但,她相信他的感觉。
于是,她问道:“在哪儿?”
他手朝右边一指:“就在前面不远。”
她犹豫了一下:“咱们过去瞧瞧。”
她扶着杨玉走向左边的乱石丛中。
他们走得很慢。
行不到五十步,拐弯处一块巨岩挡住了去路。
凭他们现在的状况,都不可能翻越这块巨岩。
“你听。”杨玉将耳朵贴在巨岩上。
宋艳红如法泡制,耳内果然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流水就在巨岩之后。
然而,这块巨岩却使他们只能望岩兴叹。
他俩在巨岩下坐下歇息。见不到流水,听听流水声,也是件惬意的事。
杨玉的手无意中触动了一块碎石,一缕光亮从碎石缝里透出。
他扒开几块碎石,一束阳光射在他苍白的脸上。
巨岩下有一条很宽的裂缝。
在宋艳红帮助下,杨玉清开了阻住裂缝的碎石,从裂缝中钻了过去。
巨岩的另一端,是另一个天地。
一块被山峰怪石束得紧紧的小山坳。
山拗中一片翠绿,翠绿中点缀着几朵耀目的红花。
一道瀑布从山坳腰间注出,顺岩淌下,四周危石叠嵌。
这番情景,使杨玉想起了无果崖,想起了终未能见到孟志英的遗憾。
他显得有几分激动:“咱们过去看看。”
“这……”宋艳红觉得有些为难。
“不要紧,我能行。”杨玉说着,迈开了脚步。
宋艳红迟疑了一下,赶紧跟身上前。
山路很窄,有些滑。
杨玉闪晃了几次,险些跌倒,幸亏有宋艳红扶着。
瀑布分出一涧,隔断了山路。
涧上一截树木横涧而过,权充危桥。
杨玉弯下腰来看着树木。
树木虽然风吹雨打已经变色,但从树端面上仍可看出被砍下的时间,不到两年。
杨玉眼中闪过一道光亮:“这山坳里住有人。”
不用杨玉说,宋艳红已意识到了这一点,目光正在四处搜索。
危桥对面,石丛奇异,纵横如削,宛似狰狞的鬼爪。
杨玉立起身:“山坳里隐居的人,一定就在独木桥那边。”
他想跨步过桥。
“不行。”宋艳红一把拖住杨玉,“危险,你会掉下去的!这桥别说你过不去,就是我也过不去。”
她说的是实话,毫无半点夸大之辞。
杨玉望着微微颤抖的脚,轻叹一口气。
看来,过桥的打算只能放弃,待申时云玄道长等人到了之后,再作计较。
忽然,耳中传来阵阵闷雷轰鸣。
杨玉抬头看看天空。
空中阳光刺目,一片晴朗。
宋艳红眯起明眸,满脸困惑。
闷雷声来自脚底下的石岩。
声音低沉诡异,象是有人用力在敲打着皮鼓一样。
难道发生地震了?
杨玉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蓦地,他脸色变了,变得象纸一样地惨白。
独木桥另一端,出现了一个人。
杨玉虽武功尽失,但胆识仍无人可及,是什么人能使他面容变色!
此人一件白袷蓝衣,白纽扣,头顶缠着黑缎扎巾,顶心上缀一个白绒球,左胸衣襟上一块黄绸布,布上画着一根食指。
这是断魂谷门令主白石玉夫人孟志英传令信使的装束和标志。
此人是当年在火灵洞外代孟志英见杨玉的断魂谷门弟子玉禅。
玉禅还活着?
孟志英也一定活着!
玉禅惊愕地凝视着杨玉,半晌,才道:“阁下可是飞竹神魔杨玉?”
“飞竹神魔不敢。”杨玉道:“在下确是杨玉。”
玉禅目光转向宋艳红:“你可是乐天行宫宫主石啸天?”
宋艳红道:“那已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是普通民女宋艳红。”
玉禅眼中精芒迸射:“是你就行,主人已在洞中等候多时。”
杨玉颤声道:“她老人家还没有死?”
玉禅没再说话,身形一闪,已掠过独木桥。
“二位请随我来。”他话音未落,已一手挟起杨玉,一手挟起宋艳红,返身掠回桥的另一端。
玉禅越桥之后,跃入瀑布帘中。
杨玉和宋艳红只觉身上一凉,已立身在一个长满青苔的岩洞前。
玉禅轻轻放下两人,跨步进人洞中。
洞分几层,洞连洞,洞套洞,盘旋直通洞底。
洞中石岩呈赭黄|色,与顶壁垂下的钟|乳石和地面上滴聚凝结的白色石笋,交相辉映,景色壮观。
玉禅走到洞底,垂首道:“令主夫人,杨玉和宋艳红已经到了。”
洞内没有反应。
杨玉头额汗水滚滚,手微微颤抖。
难道孟志英至今还不肯原谅自己?
宋艳红悄悄握住了杨玉的手。
良久。洞内传出一个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带他俩进来。”
“遵命。”玉禅上前打开了洞底的石门。
一缕昏黄的烛光从洞中透出。
杨玉在宋艳红搀扶下,迈着颤巍巍的脚步进了石门。
一个小石洞。
洞中一张石榻,石榻上坐着白发苍苍、骨瘦如柴的孟志英。
刹时,白石玉、杨凌风、郡主娘娘、丁香公主等人的身影,在杨玉眼前晃动。往事如烟,仿如隔世了。
恩、怨、情、仇、爱、恨、喜、悲各种心绪,纠结交融在一起。
“玉儿。”盂志英一声低低的几乎是耳语般的轻唤,充满着无限的温柔。
“祖母!””杨玉跨前一步,跪伏在地上。
他触感旧情,内疚于衷,泪如泉涌。
他是白石玉的亲孙儿,孟志英是白石玉的名份夫人,他这声祖母的称呼,是名正言顺的称呼。
“玉儿快起来。”孟志英一手托起杨玉,一手向宋艳红招手示意。
宋艳红上前扶起杨玉,向孟志英施过大礼,在石榻旁的长木凳上坐下。
“祖母,”杨玉道:“当年祖父在无果崖实是……”
他想向孟志英说明当年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的真相,以求得她的谅解。
不料,孟志英却举起手截住他的话道:“当年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多说。”
“可是……”杨玉还想解释郡主娘娘的事。
孟志英截口道:“玉儿,你可是为金蛇郎君的销魂霸功而来?”
杨玉猛然一惊,顿时怔住了。
孟志英隐居秘山之中,对外界的事还能了如指掌?
宋艳红也感惊异,一时不知该怎样回话。
孟志英道:“你们不必奇怪,等拜见过金蛇郎君之后,你们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拜见金蛇郎君?
难道金蛇郎君就在这洞中?
杨玉和宋艳红尚在猜疑,孟志英手在石榻上一按,石榻缓缓移开,露出一幅纱帐。
孟志英合掌前胸,深鞠一躬之后,伸手揭开纱帐。
纱帐后的一张石椅中,坐着一具白骨骷髅,骷髅手中持着一根雕着蛇头的拐杖。
白骨骷髅前搁着一本武功秘笈,秘笈前并搁着一对短刀。
短刀刀柄上两颗夜明珠闪烁发亮。
杨玉和宋艳红只觉眼睛胀痛,洞中烛光顿时失色。
孟志英对着白骨骼髅低声道:“金蛇郎君,你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你等待的人终于来到了!”
说着,她扭头对杨玉和宋艳红道:“你俩快快拜见金蛇郎君,接下销魂霸功!”
杨玉暗自咬咬牙,和宋艳红双双跪下:“杨玉、宋艳红拜见金蛇郎君。”
孟志英双手捧起销魂霸功秘笈送给杨玉:“玉儿,你看看金蛇郎君的遗言,然后再考虑接不接这销魂霸功。”
宋艳红闻言,全身一抖,她已猜到金蛇郎君遗言的内容了。
杨玉颤抖着手打开秘笈本。
一行工整的字迹跃入眼帘:
销魂神功借七色丁香花之魔力,打通自身生死玄关,功力已超人之极限,且辅以扇、刀两种兵器,恐无人可敌。为防销魂神功落入歹徒之手,祸及武林,特研创销魂霸功一招,专破销魂神功,此招除对付销魂神功外,自身并无有任何价值,因此接此秘笈者必当为武林正义之士……
杨玉心潮如浪翻腾。
遗言最后一句,更是触目惊心:
接秘笈者,当灵前发誓,习此功必杀销魂神功者,为武林除害。金蛇郎君留书。
孟志英凝视着杨玉道:“玉儿,你接不接这销魂霸功?”
宋艳红一旁急忙道:“孟老前辈,玉儿已武功尽失,怎能习练此功?”
孟志英横瞅了宋艳红一眼道:“我没问你们是否有武功,只问你们接不接这秘笈?”
你们接不接秘笈,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销魂霸功要两人练习?
宋艳红还待说话,杨玉道:“我接。”
他神色凛然,两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好男儿,祖母佩服你!”盂志英双手按住杨玉肩头,目光熠熠发亮。
杨玉严肃地捧起了销魂霸功秘笈。
孟志英侧脸对宋艳红道:“销魂霸功这一武林绝学,虽是一招,却需男女共练,乾坤合一,其内在变化,奥妙无穷,因此你与玉儿一同练习吧。”
“我……”宋艳红似觉为难。
如果练成销魂霸功,杨玉必当在武林大会上来自己亲生的儿子。她不敢想象这种场面。
_“艳红,”杨玉目光盯着她,诚恳地道:“你知道我爱你,我需要你的帮忙。”
宋艳红沉思片刻,点点头:“我答应。”
她已拿定主意,一定要竭尽全力地帮忙杨玉。
她的帮助和杨玉所乞求的帮忙,名义上是一样,但实际却有着本质的不同。
孟志英轻叹口气道:“现在,你们可以正式打开秘笈本的正页了。”
杨玉翻过在蛇郎君的遗言页,一首令歌出现在眼前:
金蛇将归泪满襟,
一生罪率几时清?
十指连心心欲碎,
销魂百指定乾坤:
杨玉脸色凝重,心如刀绞,痛楚万分。
这令歌中一定包含着一个与自己类似的悲惨的故事。
宋艳红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志英沉吟片刻道:“这是金蛇郎君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我是在金蛇郎君尸骨的腐烂衣襟上看到这一记载的,因衣襟已经破烂,记载的字残缺不全,我也只能捉摸出一个大概。”
杨玉和宋艳红都屏息静听。
孟志英缓声道:“金蛇郎君有个私生子叫金沧浪……”
宋艳红惊呼道:“就是传说中的武林恶魔浪天狂?”
“不错。”盂志英道:“据金蛇郎君自己的记载描叙,他当年很疼浪儿,一心想让他成为武林正宗天教的掌门。他研创了销魂尊功和销魂神功两部秘笈,托人送给了浪儿。不料……”话音到此一顿,一脸感叹万分的神情。
杨玉一声轻叹,这故事不说,他也知道结果了。因为他本身就有此相同的遭遇。
孟志英继续道:“记载上缺了很大一段,但大意还是看得清楚,金沧浪辜负了金蛇郎君的期望,他杀了天教掌门和四大法老,改天教为魔教,并向金蛇郎君的妻子下了天蛊毒,四处找人强逼栽培七色丁香花,欲练销魂神功,灭天下所有门派,以魔教统霸武林。”
说到这里,孟志英顿住了话音,故事实际上已到此结束。
宋艳红道:“金蛇郎君因此事受到牵连,被称为武林天魔,遭到武林格杀令追杀,逃避至此,在临终前便留下了这部销魂霸功?”
孟志英点头道:“我想应该是这样。不过,金蛇郎君没想到他刚过世不久,武林各派便联手剿来了魔教,金沧浪被杀,两本秘笈落在了你曾爷爷手中,后来你爷爷得到了销魂尊功秘笈,创建了断魂谷门,而我因与你爷爷赌气,偷走了销魂神功秘笈,隐身到了这里……”
“祖母,不用说了。”杨玉眼中噙着泪水。
孟志英道:“玉儿,是我不好。我一心只想报仇,便助琪儿练成了销魂神功。没想到现在他竟然象当年的金沧浪一样,居然想称霸武林。听说他已经杀了少林大苦高僧,武当石真道长,还劫持了少林、武当大批人质,并强令各门派五月五日在少林寺召开武林大会。我想,他一定是想在武林大会上,威逼各派选他为武林盟主。”
杨玉咬咬嘴唇道:“金蛇郎君尚且如此大义,我杨玉岂能眼看逆子危害武林,而袖手旁观?我一定要杀了他,为武林除害!”
宋艳红眸子闪着光亮,没有说话。
孟志英按住杨玉肩头:“你们开始练销魂霸功吧,如果顺利,五天之内便可练成,至于恢复你俩功力的事,且试试看吧!”
“祖母,”扬玉道:“云玄道长等人……”
孟志英打断他的话:“你俩放心练功,我已派玉禅出洞去通知云玄道长等人了。”
杨玉和宋艳红留在山坳秘洞里练功。
三天过去。
发生了几桩料想不到的意外事。
练功异常的顺利。由于杨玉和宋艳红的心灵默契,与武功尽失而无阻碍的特殊心境,三天之内,销魂霸功一招“双刀合璧”已大功告成。
秘笈本的附页上发现了金蛇郎君运功逼天蛊毒的指法,和运功疗法的记载。
金蛇郎君当年替妻子运功逼毒,并非靠超乎常人的内功,而是靠巧妙的指法和运气法,只要能掌握此法,就凭段一指的功力也能替吴天公,张阳晋和吕公良运功逼出天蛊毒。
孟志英替杨玉和宋艳红恢复功力的企图,却遭到了彻底的失败。
非但如此,孟志英经三次大功挪移心法后,自身功力也尽失,而且元气已尽,气息奄奄。
杨玉、宋艳红、玉禅三人跪在孟志英的石榻前。
孟志英强打起精神,将两柄嵌着夜明珠的短刃交给杨玉和宋艳红:“这一对短刃原名日月乾坤刀,与姜铁成原用的一对长刀,出于同一名匠欧治子之手,金蛇郎君用这对短刃创百指令之招,故改刀名为:惊梦、折扇刀。”
惊梦、折扇?古怪的刀名。
但与楚天琪的梦云刀和残花扇联系,就一点也不觉得古怪了。
销魂霸功本就是用来破销魂神功的。
孟志英又道:“关于恢复功力的事,我已无能为力,恐怕就是金蛇郎君在世也没办法,你们只有再去……求紫貂灵物了。”
“再求紫貂血?”杨玉惊愕地问。
孟志英喘息着道:“去试试吧,这叫做尽人事,而听天命!”
杨玉捧着短刃,点点头。
“玉禅,”孟志英伸出颤巍巍的手,抚着玉禅的头,“跟玉儿走……”
“主人,我……”玉禅泪如泉涌。
“听话……我死后就搁在这石……榻下……”孟志英话未吐尽,声音突断,头一歪,已然气绝。
半个时辰后。
杨玉、宋艳红和玉禅走出了山坳窑洞。
天空阴云密布。
空中飘着细雨。
阴云带来惨淡,细雨恰似泪珠。
天地是在为死去的孟志英悲悼,还是为这变幻莫测的世事哭泣?
五十八、痛苦的抉择
鹅风堡的武林圣令旗高高飘扬。
近百年来,鹅风堡从来没象今天这样风光。
鹅毛令号令天下,武林各派将向鹅风堡俯首称臣。
车马均已在前庄坪聚集,人员行装已收拾停当,随时准备开赴少林寺。
大多数的庄丁为之欢欣鼓舞,谁不想当龙老大?
少数庄丁提心吊胆,害怕庄主此举,会给鹅风堡带来灾难。
不管是喜还是忧,赶赴“五五”武林大会,与各派一见高下,已成定局。
除了向前,已无退路。
因此,鹅风堡中充满着浓浓的火药味。
小阁楼秘室。
楚天琪与胡玉凤对坐。
胡玉凤一双明眸,勾勾地盯着楚天琪。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他了。整整一个月,也许还要长一点。
她知道他很忙,但决不至于忙得没时间与她见面。
她觉得他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楚天琪抓起酒壶斟了两盅酒。
“今天,我叫你来,是要告诉你,我明天将要去少林寺赴‘五五’武林大会。”楚天琪十分平静地说。
胡玉凤秀目一挑:“怎么?你不打算带我去?”
楚天琪道:“在赴会之前,我还有些事要办,你先在庄中呆几天,怎么样?”
胡玉凤抿起小嘴,生气地道:“你这些天在找杨红玉?”
楚天琪想了想道:“是的。”
胡玉凤脸上罩上一层阴云。
楚天琪沉静地道:“你认为我不该找她吗?”
“我……”胡玉凤目光一闪,“你说过在武林大会那天要娶我为妻的,你说话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楚天琪道:“我将在武林大会上,正式宣布这一决定。”
她怔了怔,随即绽开笑容,端起酒盅:“我敬你一盅。”
楚天琪端起酒盅,手猛地一抖,酒泼了一桌。
“你怎么啦?”她抓住他的手,那手冰凉得怕人。
“没事。”楚天琪挣开手,一口将酒饮下。
“你病了?”她发觉他神色不对。
楚天琪深吸口气,正了正身子:“该你喝了。”
胡玉凤浅浅一笑,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她心中却在想:他今天是怎么啦?
“好,现在酒也喝了,该去休息了。”楚天琪道。
该去休息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玉凤思想间,摆摆手:“我不……”话音突然领住,手软绵绵地垂下。
楚天琪在酒中下了药!
楚天琪看着她道:“你中的是‘酥骨散’,份量不重,三日之后即可恢复,恢复后再赶来少林寺,还来得及。”
“你究竟想干什么?”她睁大眸子问。
楚天琪道:“我不想干什么,我这样做,仅仅只是为了保险。”
“保险?”
“我知道你明天和王秋华有个约会,我不想让你和他捣乱我的武林大会。”
“天琪,你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
“也许。不过,天鹫峰、英贤庄的惨案,陈青志的死,怀玉儿的被拐杀,杨红玉的被赶走,被劫持,还有我娘和吕天良的死,这也都是你的杰作。”
胡玉凤的脸色刹时变的苍白,声音也在发抖:“你……都知道了?”
楚天琪平静地道:“我不仅知道这些,而且还知道你的真名叫徐清慧。”
胡玉凤咬了咬牙,闪烁着眸光道:“我是卜生子的女儿,徐芒是我兄长,我爹和兄长都是被杨玉杀的。我的丈夫徐州知府宋知明是被你杀死的,我为了报仇,便嫁给了范天苍……”
楚天琪截住她的话:“这一切,我都知道。”
她神情狂乱,恨声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楚天琪镇静地看着她:“你为父、为兄、为夫报仇,这没有什么不对。到时候,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她惊愕而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真正用意。
他拍拍手。
李冰心从暗门进入秘室。
他沉声道:“将凤嫂送到秘房休息,叫人小心侍候,三天后放她出来。”
“是。”李冰心走到胡玉凤身旁,捉住了她的手臂:“凤嫂,对不起。”
胡玉凤噘着嘴,没再说话,顺从地依靠着李冰心进入了暗门。
楚天琪掏出手帕,捂住嘴,猛地咳嗽几声。
他松开手,手帕上一块殷红的血痕。
他喘着粗气,脸色异常惨白。
暗门里传来脚步声。
他赶紧将手帕藏入衣袖里。
李冰心走近前:“主人,你不要紧吧?”
他正色道:“没事。咱们立即出发,先去天奎香堂。”
不到半个时辰,鹅风堡大队人马出发了。
耀目的武林圣令旗。
清一色的鹅风堡号衣。
威风凛凛的四大头领,骠悍的庄丁。
一派凛然的武林领袖的神姿!
两天后,鹅风堡大队人马,停在天奎香堂的小山岗坪上。
楚天琪坐在马上,与站在香堂门前的范天苍遥遥相对。
范天苍道:“一切按原计划进行,老夫随后就到。”
楚天琪道:“若杨红玉有半点伤害,武林大会上,我将与你决一生死。
范天苍呵呵笑道:“你放心,我决不会为一个女人,而放弃我的霸业。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杨红玉的安全着想。”
楚天琪冷声道:“你带她到武林大会,把她交给鹅风堡,武林盟主的宝座就是你的了。”
范天苍拱起双手:“一定。”
“走。”楚天琪拨转马头走下山岗。
“哼!”范天苍冷哼一声,脸上露出阴鸷的笑。
山岗口,一骑旋风奔至。
骑手勒马立在楚天琪身旁,轻声道:“杨大侠与宋艳红已求到紫貂血,练成销魂霸功,在赶往少林寺。”
“好!”楚天琪脸上泛出一团光彩,猛然挥手,“前进!”
秘室暗房。
胡玉凤的手缓缓移向床边的绣花鞋。
手指在鞋帮底里一扣,摸出一粒小药丸,塞入口中。
她吞下药丸,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她被李冰心送人暗房时,已有两个女仆仔细程过她的身,身上所有的什物都被搜走了。
但,这两个女仆却忽略了她这双绣花鞋。
在这双绣花鞋的鞋帮、鞋底和绒球里藏有十多种解药和毒物。
楚天琪已告诉她,她中的是酥骨散,所以她服了一粒解这种毒性的解药。
她一边闭目运气解毒,一边心绪如同潮涌。
楚天琪既已知道自己的真情,为什么不杀自己?
凌云花、吕天良、吕怀玉、陈青志、杨红玉,天鹫峰、英贤庄、万胜镖局,无论哪一个人,哪一桩事,楚天琪都该饶不过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
难道他真爱着自己?
她一阵气促,面色泛红,体内腾起一股热浪。
这股热浪险些将她体内刚聚集起来的真气冲散。
她忙定住心神,深吸口气,全神贯注地解毒。
阴残门的解药,真够灵应。
片刻之后,她已恢复功力。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是送饭的女仆来了。
她闭上眼睛,静躺在床的上没动。
房门打并,女仆将饭篮送到床边的茶几上。
“凤嫂,该用饭了。”女仆伸出手轻摇着胡玉风的肩膀。
胡玉凤蓦地挺身,玉指点中女仆天突、中庭、中柱三大要|茓。
“你……”女仆顿时瘫倒在床边。
胡玉凤跳下床,与女仆换过衣服,将女仆抱到床的上用被子盖好,然后悄悄溜出暗房。
暗房的对面,是女仆的房间。
她掏出女仆衣兜中的钥匙,打开房门。
房角的衣柜里,放着从她身上抄出来的什物,牛芒金针喷管、联络王秋华用的两片树叶、各种小药瓶、胭脂粉盒全都在。
她将这些东西通通收人衣袋、腰囊中,捏着钥匙,退出了房外。
这是一条暗道。
这暗道她没来过,不知道到哪里。
她不敢往回走,再闯入阁楼秘室,只得摸索向前,冒险前进。
行不到二十步,拐角的石壁里传来说话声。
声音很沉闷,听不清话语。
石壁里还有暗房?
心念一动之间,手已摸到了石壁上的石门门环。
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
一束烛光光亮,从门内射出,照亮了胡玉凤惊诧的脸。
石门后是个大石|茓,石|茓里盘坐着少林十八僧和武当十三掌门弟子。
十八僧和十三掌门弟子,呈环形坐着,正掌抵背,背接掌地在运功调息内力。
胡玉凤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一眼便看出发生了什么事。
难怪楚天琪今日手如此冰凉,举动如此反常!
她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刹时,眼中涌上两颗晶莹的泪珠。
她从怀中摸出一只小药瓶,扔了过去:“每人服一粒药丸,早晚调息一次,两日内你们即可恢复功力。”
“谢庄主夫人。”十八僧和十三掌门弟子同时拱起了双手。
庄主夫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八僧和十三掌门弟子为什么叫自己庄主夫人?
一定是楚天琪已经……
她忍住心中的激动,淌着泪道:“你们恢复功力之后,赶快去少林寺武林大会救凌庄主。”
话刚说完,她扭身奔向暗道。
走出暗道门,她已立身在鹅风堡外的山林丛中。
她抬头看看西坠的夕阳,沉思片刻,折路奔向青石岭。
她赶到青石岭乱石丛中时,已将近午夜。
夜空,明月高悬。
四周一片安宁,一片温馨。
但,她的心却是一片混乱。
她强压下怦然的心跳,掏出树叶凑到唇边。
夜风轻送乐曲在空中飘荡,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空中飞来一条人影。
她宛若没见到,仍痴立在石丛中。
“玉凤。”王秋华站在她身后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她身子一抖,猛然转过身来,扑到王秋华怀中:“华哥!”
她抱住他,泪水象泉水涌冒。
自己怎能爱上仇人楚天琪?
自已只能爱王秋华,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别无选择!
王秋华环臂抱住她,显然被她的真情所感动。
他噙着泪水道:“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她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华哥,带我走吧。咱俩远走高飞,去一个谁也不知道,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惊异地看着她:“你疯啦?你不想为你爹、兄长和丈夫报仇了?”
“我……”她支答着,不敢说出口。
难道真的让自己多年来的复仇计划付诸东流?
他颇为激动地道:“我们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
她沉浸在痛苦中,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
“走,”他拉起她的手,“我带你去看一件东西。”
他推开一块乱石,引她钻入一个秘洞中。
洞中一片凌乱。石桌上的蜡烛闪着昏光。
到处是杂物和抛弃的废品,散乱着干草的石床的上,搁着一个简单的行装包袱。
看来,王秋华确实是在等她。
一切准备妥当,等她一到,他俩就可以动身了。
他兴奋地抬起包袱,从包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物:“你看,这是什么?”
胡玉凤看着他手中圆圆的类似茶盅大小的东西,困惑地摇摇头。
王秋华拉她在桌边坐下:“这就是我说过的天雷霹雳公,一种比牛芒金针还要厉害十倍的暗器。”
她将手伸向天雷霹雷公:“它真有这么厉害?”
“别乱碰它。”王秋华缩回手,神秘地道:“别小看这玩意儿,只要用手指将这上面的按纽往下一按,然后扔出去,就是大罗神仙也难得完蛋。”
她眼光一闪:“这是彭若飞的杰作?”
“嗯。”王秋华点头道:“这个内宫神手一辈子都在研究这种武器,现在他总算是成功了。”
“他现在哪里?”
王秋华冷冷一笑,转身推开一堵石壁。
胡玉凤眼前出现了一个小的洞的的|茓,洞|茓里仰躺着彭若飞。
他佝偻着身子,缩成一团,脖子象麻花似地被扭了一个圈,一双突鼓的细眼死鱼眼似的盯着胡玉凤。
“你把他杀了?”她沉着脸问。
他对她的问话似乎感到有些奇怪。不杀彭若飞灭口,还能把他怎么样?
但,他仍然答道:“是的,我不能不这么做。我不能让范天苍或是楚天琪知道我已有了天雷霹雳公。同时,这个小老头也实在是太令人可恼了,他一共造出了三颗天雷霹雳公,却藏起了两颗,用这颗来与我讨价还价。”
她盯着彭若飞的尸体,若有所思。
王秋华沉下声,冷酷地道:“凡是想违背我意志的人,都必须死。”
“如果是我呢?”她突然说道。
他微微一怔,随即环臂抱住她道:“你怎么会?你是爱我的,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现在马上就要登上武林盟主宝座了,你的仇也立即可以报了。我要将鹅风堡的人斩尽杀绝,一个都不留,为你报仇雪恨!”
桌上的烛光,被他冷森的话吓得直打哆嗦。
她沉静地望着他道:“你有绝对胜利的把握?”
“有。”他眼光灼灼发亮。
她思忖片刻道:“我告诉你一个消息,杨玉和宋艳红已恢复武功,练成销魂霸功了,你以为你会是他们的对手?”
“哈哈哈哈!”王秋华爆出一串长笑道:“正因为这样,我才更有了胜利的把握。”
“为什么?”她困惑地问。
王秋华道:“你以为,金蛇郎君的销魂霸功很厉害,是吗?其实,你错了。”
她睁大了惊诧的眸子。
“销魂霸功,实际上只是金蛇郎君研创的对付销魂神功的一招杀式,并无其它威力。自认为是侠义之士的杨玉和宋艳红,为了大局、必然会在武林大会上大义灭亲,除掉楚无琪,而他们除掉楚天琪之后,必然又会落入范天苍这老怪物的陷阱之中……”
“可是……”
王秋华颇为得意地截住她的话:“而范天苍又会被我的天雷霹雳公炸得粉碎。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总觉得不可靠。”胡玉凤颤声道:“华哥,你……还是带我……走吧。”
“哼!”王秋华沉声道:“没人能阻止我,我一定要实现我的愿望!五月五日将是楚天琪和范天苍的死期,是我称霸武林的辉煌之日。”
胡玉凤禁不住全身一颤。
王秋华抚摸着她颤抖的肩头:“你不用怕。各大门派中都有被我用药物控制的人,少林十八僧和武当十三掌门弟子,五月五日之前将会毒发而不可耐,也定会闯出鹅风堡,不要命地赶来少林寺帮我,我一定能控制住整个武林,到那时候,你就是盟主夫人了。”
她颤身缩在他怀中:“带我走……带我走。”
他放下手中的天雷霹雳公,猛地抱起她,走向石床。
他把她扔在干草上,然后扑上去,抱住她在石床的上翻滚。
她眼中淌泪水,眼前晃动着楚天琪的身影。
她耳旁响起楚天琪的声音。
“我说话算数,我将在武林大会上正式宣布娶你为妻。”
“你为父、为兄、为夫报仇,这没有什么不对,到时候,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不,不能让楚天琪死!
一定得想办法去救他!
她意识到,她真心爱着的是楚天琪,而不是王秋华。
她正欲推开王秋华。
突然,王秋华放开她,从石床的上跳起奔进小的洞的的|茓。
她从床的上爬起来:“你干什么?”
“天雷霹雳公,我知道他将天雷霹公藏在哪里了!这个该死的小老头!”王秋华扑到小的洞的的|茓的角落里。
她愣得地看着他。
“找到了!”王秋华叫嚷着,“他居然将天雷霹雳公藏在屎坑里……”
她悄然走向石桌,抓住了他搁在石桌上的天雷霹雳公。
王秋华从彭若飞的屎坑里,摸出两颗天雷霹雳公:“这一颗给楚天琪,一颗给杨玉和宋艳红,给一切不愿服从我的人……”
她走到小的洞的的|茓旁,推动了石壁。
“哎,你想干什么?”王秋华扭头道。
她按下手中天雷霹雳公的按纽,将它扔入洞|茓,然后合上石壁,扣上了铁栓。
她托地后跃,退到石桌旁站住。
“玉凤!开门,快开门!”王秋华在洞|茓里高声嚎叫。
“对不起,华哥。”她淌流着泪水道:“我爱楚天琪,我不允许你伤害他。”
“你这臭表子……”
“轰隆!”一声巨响,淹没了王秋华的叫骂声。
石洞在急剧地摇晃。
石桌倒坍了。
顶壁掉下大块的岩石和无数碎石块。
石块击在胡玉凤身上,将她的衣襟划破,肌肤割裂。
她淌流着鲜血,木然痴立着,纹丝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个时辰。
也许是一瞬间。
石洞停止了摇晃,石块不再往下坠落。
她眼皮眨了眨,目光缓缓扫过四周。
石洞已坍倒了一半。
巨大的成堆的石块,已将小的洞的的|茓严严封死。
王秋华和彭若飞已被埋葬在洞|茓里。
她心中突然有一种轻松的解脱感。
死,并不可怕。对痛苦的人求说,死是一种摆脱痛苦的解脱。
葬在这里,比山岗的坟地要清静。
王秋华也应该心满意足了。
自己的结局,也许比王秋华要惨。
哪里再能找到自己葬身的小的洞的的|茓?
石洞还有一半尚未倒塌。
她目光落在石床的上。
石床的上搁王秋华的小包袱。
她吃力地从碎石堆中拔出脚来,走向石床。
她解开小包袱,在包袱的夹层里,找到了各派受药物控制的人员名单,和“摄魂生死符”解药。
她脱下破衣裳,换上了王秋华的一套衣装,虽然大一点,却也勉强能穿。
她在衣服中发现了一块阴残门门主令牌。
范天苍怎会将门主令牌交给王秋华?
她仔细观察,才发现这块门主令牌是伪造的。
令牌虽属伪造,但做工精细,纹络分明,足以乱真,除她和范天苍之外,不会有人怀疑它的真密性。
她背上王秋华的包袱,走出山洞。
她仰面望着夜空,沉思片刻,踏步登上了去天奎香堂的道路。
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两天后,她赶到了天奎香堂。
范天苍是否已去少林寺?
杨红玉是否还在天奎香堂?
自己该不该去救杨红玉?
她凝视着小山岗上天奎香堂黑魅魅的阴影,举棋不定。
终于,她咬咬牙,迈步走向天奎香堂。
“谁?”一声沉喝。
“是我。”她一边应着,一边继续往前走。
“站住!你究竟是谁?”
”怎么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么?我是胡玉凤。”
“啊,原来是门主夫人到了。”两条人影从香堂内闪出,“弟子有失远迎,望门主夫人恕罪。”
“廖香主可在香堂?”胡玉凤问。
“回禀门主夫人,在。”
“叫廖香主来香堂见我。”胡玉凤说着,大步走进了香堂门。
“是。”两名阴残门弟子飞也似地奔进内堂。
须臾,廖凯旋带着四名香堂弟子赶到。
廖凯旋单膝跪地道:“在下天奎香堂廖凯旋叩见门主夫人。”
胡玉凤板起脸道:“门主有令,叫你将杨红玉交给我。”
廖凯旋眼珠溜溜一转道:“不是属下不肯从命,门主在赴武林大会前曾吩咐属下……”
胡玉凤手一扬,门主令牌飞落到廖凯旋身前:“门主令牌在此。”
廖凯旋捧起令牌仔细看过,点头道:“令牌不错,不过……”
他还在犹豫。范天苍在离开天奎香堂时,曾吩咐他小心看守杨红玉,若王秋华来要人也决不能交出,一定要等范天苍回来。现在范天苍怎么改变了主意?
胡玉凤脸罩严霜:“你敢违抗门主的命令?”她手在肩背包袱上一拍,“王秋华违抗命令,已被我诛杀,难道你是王秋华的同伙?”
“门主夫人息怒。”廖凯旋顿首道:“属下遵命。”
范天苍这家伙,肯定连自己也不相信。
廖凯旋煞白着脸,一边吩咐手下放人,一边陪笑给胡玉凤斟茶。
胡玉凤暗吐口气。杨红玉果然在此!
片刻,四名阴残门弟子押着杨红玉进入香堂。
杨红玉行动迟缓,显然已被制住|茓道。
她一双闪着怒火的眼睛,直盯着胡玉凤。
胡玉凤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杨红玉,你跟我走吧。”
杨红玉冷傲地扬起头,缓步向堂门走去。
她心冷如灰,既然落在阴残门手中,她就没打算有好结果。
胡玉凤迈步跟在她身后。
“门主夫人,您要……带她去哪儿?”廖凯旋问。
“这你就不必问了。”胡玉凤冷声道。
“是……”廖凯旋眨眨眼,高声道:“护法弟子。”
“在。”四名身着青衣的阴残门弟子应声而出。
“护送门主夫人。”廖凯旋道。
“是。”四名阴残弟子跟在了胡玉凤身后。
廖凯旋是个有经验的江湖老手,这是他的一种防范措施。
胡玉凤没有拒绝廖凯旋的好意。
她不能拒绝,唯恐因此而引起他的怀疑。
胡玉凤出香堂门后,对香堂四护法弟子道:“押她下山,路口有马车等候。”
“遵命。”
胡玉凤一行六人,绕过香堂坪,从后山道下山。
后山道口。
左边是小树林。
右边是条黄土道。
四名香堂护法弟子目光扫过黄土道:“马车在哪儿?”
“那不是吗?”胡玉凤左手往左一指。
马车在小树林中?四人一齐扭头望向小树林。
就在他们扭头的瞬间,胡玉凤右手腕一抬,袖内射出一束牛芒金针。
四声身躯倒地的“扑通”声。
四名香堂护法弟子还没反应到发生了什么事,便已被见血封喉的牛芒金针要了性命。
杨红玉惊愕地望着胡玉凤。
胡玉凤走上前,出指如飞,点开了杨红玉被制住的七大|茓道。
胡玉凤对她道:“楚天琪已去了少林寺武林大会,你快去吧。”
杨红玉瞧着她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胡玉凤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却说道:“你要小心,不要再落在范天苍手中,让他用你来威胁楚天琪。”
杨红玉眸光闪烁、充满着对她的不信任:“你又在耍什么诡计?”
“你到少林寺武林大会上就明白了。”胡玉凤说完此话,身形一晃,已似流光掠过路口,倏忽不见。
杨红玉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凝视着地上四名阴残门弟子的尸体,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五十九、少林寺武林大会
“当!当!当……”八名少林寺僧撞响了金钟。
洪亮的钟声,深沉地划过长空,震动人耳,激荡人心。
东道主少林寺的群僧在钟声中,步入武林大会会场。
二十四名身穿白净武僧服的武僧开道。
随后是了然大师、定然大师、印明大师、印月大师、修为大师五僧,率领着五殿堂五字辈寺僧进入会场。
最后进入会场的是大无方丈,他身后跟着九名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僧。
大无方丈在武林大会左侧台的座位上落坐。
大会会场设在少林寺寺外右角山坪。
山坪左面是少林寺。
右面是一堵斜坡,坡下万丈深渊。一条无名河在渊谷底哗哗流淌。
前面是一条宽宽的山道,直通少室山脚。
后面是一堵断崖右壁,千丈崖峰,直Сhā云霄。
这地方不大,但很严谨,四周情况一目了然,不可能设有埋伏。
大无方丈选在这个地方设置武林大会会场,也可谓是用心良苦。
因为互相猜疑和仇恨的双方,稍有不慎,便会使武林大会变成血的战场。
会场一如既住,四周搭着木棚,木棚内坐着各门派的代表。
因为有生死擂纠纷的瓜葛,所以木棚集中东西两侧,中间隔着一块沙坪。
沙坪数十丈见方,既是各方代表入场亮相之地,也是比武的场地。
往日,武林大会的沙坪十分热闹。
在大会前,各派会派出好手,在坪上作各种表演,撩拨会场的气氛。
但,今日的武林大会却不一样。
沙坪上死气沉沉,别说是表演的人,连个亮相的人也没有。
东西木棚中,板着脸坐着青城派青玄子、云玄子,黄山派黄长镜、刘杰英、夏可风,崆峒邱无虚、邱雷震,九江八卦堂主卢水泽、阮大雄,英贤庄庄主贾古方。太行武馆常石沙,天马镖局关天印、关少胜、峨嵋派静心师太,木桑道长等人,及一大群门派弟子。
西面木棚中,阴沉着脸坐着丐帮洪九公、常成全、黄铭志、徐康清,青竹帮黄青云、钟老雕、梁信生,华山派邱长处,全真派金灵子等人,及两百余名弟子。
东西两侧木棚中,还坐着接鹅毛令帖而来的阎王帮、淮泗帮、五旗门、百鹅会等江湖有势力和名气的各帮派代表。
断壁的左侧台,少林派的本棚左首棚里坐着武当派石慧道长、云玄道长、眉须道长、玄定道长、玄法道长、石磊道长和眉燃道长,七位道长身旁侍立着二十四名武当剑手。
作为实力强大的武当派,自然有资格在老林大会上占据这一席特殊棚位。
少林派木棚右首棚里,坐着杨玉、宋艳红、张阳光、张阳晋、吕公良、天一禅师、冷如灰、何仙姑及段一指夫妇。
杨玉是原鹅风堡庄主、武林各派默认的领袖,今日的事又关系到鹅风堡,他坐在这特殊的棚位上,自是理所当然的事。
杨玉宋艳红和张阳光等人的出现,使全场的人既感到欣慰,也感到不安。
感到欣慰的是,杨玉很可能能阻止住鹅风堡凌天雄危害武林的阴谋。
感到不安的是,事情一定比想象的要严重,否则杨玉就不会露面了。
然而,更使人感到困惑和不安的是,凌天雄到此时居然还没有露面。
大会右侧台,是真正大会主人发鹅毛令帖的鹅风堡棚台。
武林圣令旗在飘扬。
四大头领,率着两百余名清一色号服的庄丁,屹立在们前和两侧。
棚内的虎皮靠椅却空着,凌天雄不见人影。
武林大会时辰己到,这位发令强行召开大会的鹅风堡庄主到哪里去了?
杨玉皱起了眉头。
楚天琪在搞什么名堂?
张阳光和张阳晋沉着脸,目光四处搜索。
吴天公这病老头,带洪小八去了哪里,怎么也不见人影?
全场一片静寂。
只有钟声的余音还在空中悠悠回响。
所有的人都在不安中等候。
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
在场外的草丛中,杨红玉瞪大了一双眼,紧张地注视着坪中。
她已经得知杨玉再求紫貂血恢复功力,并与宋艳红练成销魂霸功的消息,但,她不知道楚天琪究竟想干什么?
她的心扑腾乱蹦。
她不希望二十三年前的杨玉大义灭亲的场面,在此重现。
她比任何人都紧张和不安。
蓦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少林寺方向。
楚天琪从少林寺中走出,大步踏入大会沙坪。
楚天琪去少林寺干什么?
所有人的眼光中都带着困惑和疑问,唯有宋艳红却眼中涌上两颗泪珠。
楚天琪在沙坪中站定,目光缓缓扫过各门派的木棚,最后落在杨玉脸上。
杨玉沉着脸,定定地看着楚天琪,神色异样平静。
他决心已定。
楚天琪如果想称霸武林,他就决定诛杀逆子,大义灭亲。
这是无法选择的事,这是天命,这是劫数。因此,他反而十分冷静。
石磊道长呼地站起来道:“凌天雄,为何不见武当十三掌门弟子,你将他们怎么样了?”
印月大师跟着起身道:“少林十八僧现在哪里?”
贾古方拍桌而起:“英贤庄杀我力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玄子嚷道:“杀青城无玄子师兄的人,究竟是谁?”
黄铭志和梁信生同时叫道:“天鹫峰奸杀王小娟,打死三小孩的凶手是谁?”
邱无虚怪喝道:“你有本领拆生死擂,就有本领将此事向武林各派交待。”
“快讲!”
“怎么回事?”
“凶手是谁?”
“假冒鹅风堡四大头领的人是谁!”
全场爆起了一片吼叫之声,顿时会场陷入混乱。
楚天琪面含微笑,凝身沙坪,巍然不动。
鹅风堡李冰心四大头领和两百余名庄丁,木然挺立,一声不吭。
“阿弥陀佛!”大无方丈一声佛号,震撼山野。
坪场的吵闹声被佛号淹没,随之收敛。
大无方丈双掌合十胸前,朗声道:“凌庄主发鹅毛令帖,召开此武林大会,必有其目的。大家如此问话,叫他如何回答?倒不如让他说话,大家听着吧。”
全场刹时静寂。
所有的目光都投射到楚天琪身上。
杨红玉觉得心已蹦到嗓门,要窜出口腔。
楚天琪目光环顾全场,沉声道:“国家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武林也是这样。二十多年,武林没设盟主,以使各派形如散沙,踞地为雄,互相残杀,鹰飞万里,而不能团结一致。因此,我特下鹅毛令请各派到此聚会,推选出武林盟主,以扬武林神威。”
杨红玉只觉两耳嗡鸣,眼前金星乱迸。
楚天琪果然有称霸武林的野心。
杨玉深吸口气,眼中进出两道灼亮的精芒。
宋艳红悄悄拉住杨玉衣角,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各派的人仿佛被楚天琪的话慑住,全场雅雀无声。
楚天琪继续道:“关于诸位刚才所提到的问题,待推选出武林盟主之后,鹅风堡特使玉禅将会向各位交待。”
杨玉心弦陡地一颤。
玉禅什么时候当上鹅风堡特使了?
宋艳红秀眉拧成了一条绳。
“凌庄主,”石慧道长大声道:“你认为谁为武林盟主最适合?”
谁都以为楚天琪的回答将是自己。
不料,楚天琪缓声道:“阴残门门主玉面粉郎范天苍。”
所有的人都悚然一惊。
洪九公忍不住喝道:“凌天雄,你果然与阴残门有勾结!”
邱无虚托地跳出木棚外:“范天苍想当武林盟主,白日做梦!”
“阴残门算是什么东西?”
“恶魔邪教想号令武林,痴心妄想!”
“狗屁!”
“若真要推选武林盟主,不是杨玉大侠,便是大无方丈。”
全场一片吼叫之声。
阴残门范天苍名声狼籍,怎能为武林盟主?
“诸位肃静。”青玄子运动功力一声沉喝,“凌庄主,我敢问阁下,你有什么权力推举阴残门范天苍为武林盟主?”
楚天琪冷然一笑,从怀中掏出阴残门门主令牌,高高擎起:“阴残门弟子出来。”
常成全和四名丐帮五袋弟子带着数十名丐帮兄弟,首先从木棚中走出。
接着云玄子和夏可风带着青城派和黄山派一群弟子走出。
崆峒派邱雷震、八卦堂卢水泽及各门派的被摄魂生死符控制的弟子,都步入沙坪。
坪中几乎全被“阴残门弟子”站满,四周木棚中的人已少了将近一半。
每一个帮派都有投靠阴残门的叛徒,唯有少林派和武当派没有。
大无方丈和石慧道长顿时领悟到了什么,仰面一声长叹。
洪九公、青玄子、邱无虚等人气得涨红了脸,全身都在发抖。
这么多掌门和弟子已被阴残门和鹅风堡收买,这是谁也不曾料到的事。
楚天琪也不曾料到。
出列的人,比王秋华名单上的人要多出数倍。
楚天琪双臂高举,晃动令牌。
常成全、夏可风、邱雷震、卢水泽等投靠阴残门的弟子,一齐跪伏在地,叩头高呼:
“门主神威,天下无敌,武林上下,唯我独尊!”
“退下待令。”楚天琪挥挥手。
常成全等人一齐退出沙坪外,列队在鹅风堡的木棚两侧。
杨玉脸色铁青。
楚天琪在鹅风堡坟地中说过的话,竟全成了事实。
如此危害武林的逆子,不能不除!
“阿弥陀佛!”大无方丈道:“凌庄主,就凭你这些人,能号令武林?”
“还有这个。”楚天琪双袖一抖,左袖露出残花扇,右袖露出梦云刀。
销魂神功歌,脱口而出:
瑟瑟秋风冷肃杀,
百花凋谢我独发,
销魂十指乱乾坤,
遍地尽碎黄金甲!
销魂神功!
冷血无魂追命手楚天琪!
十万禁军统领楚天琪!
飞竹神魔杨玉的儿子楚天琪!
楚天琪缓缓摘下脸上凌天雄的人皮面具,冷声道:“谁能胜得过在下销魂神功?”
全场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也能听得见。
谁能是楚天琪的对手?
恐怕杨玉也无能为力。
就在楚天琪在武林大会上亮出真容的时候,胡玉凤正跪在少林寺藏经阁大悲大师蒲团前。
胡玉凤乞求道:“请大师指点迷津。”
“阿弥陀佛。”大悲大师道:“佛无所不在,无处不存,是为宇。”
“可天下之事,佛能管得了么?”
“佛于过去将来,无所不至,永生不灭,是为宙,凡宇宙间之事都能管。”
胡玉凤睁大双眼,闪着眸光道:“杀父、杀兄、杀夫、这等仇恨也可以化解?”
大悲大师道:“只要心中无有厉气,无论多大的仇恨都可以化解,这即所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胡玉凤想了想道:“谢大师指点。”
“不用谢。”大悲大师睁开微闭的双眼道:“你今天是第二个请老衲解答这问题的人。”
“还有一人是谁?”胡玉凤急声问。
大悲大师盯着她道:“是凌庄主,他刚刚离开这里。”
胡玉凤托地跃起,闪身抢出藏经阁前殿。
身后传来大悲大师的长声佛号声。
藏经阁檐梁屋瓦,在悲壮凄凉的佛号声中颤抖,发出嗡嗡的共鸣。
胡玉凤一跃,两跃,三跃,已从少林寺院墙掠出,直奔武林大会场。
武林大会场的气氛,已紧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敌我已经分明。
洪九公、钟老雕、梁信生、青玄子、邱无虚和贾古方、静心师大等人已率弟子走出木棚外。
武林中不乏不怕死的英雄好汉!
谁肯向阴残门俯首称臣?
他们已决心和楚天琪及范天苍决一死战。
少林派和武当派的人都坐着没动。
武林中的这两位泰山北斗,当然不是怯阵。大无方丈和石慧道长都在考虑同一个问题:
范天苍为何还未出现?
云玄道长象是猜到了什么,暗向右首棚中的宋艳红丢去一个眼色。
宋艳红还未来及向云玄道长回眼色,身旁的杨玉已腾身跃起,抢入沙坪。
宋艳红仓促间没拉住杨玉,也只得随其身后跃入沙坪。
两人并肩立在距楚天琪十步远的地方。
杨玉精芒逼射的眸子,直盯着楚天琪。
楚天琪抖抖手中的残花扇和梦云刀,沉声道:“听说杨大侠和宋女侠已练成了销魂霸功,在下很想试一试销魂霸功的威力。”
全场宛如扩水中投入一块巨石,立时掀起一阵骚动。
杨玉和宋艳红练成销魂霸功的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此话从楚天琪口中说出,不啻是响了个晴天霹雳。
销魂霸功!
楚天琪想用销魂神功,来对抗销魂霸功?
杨玉会有什么反应?
难道杨玉会杀自己亲生的儿子?
杨玉眼中闪过一道棱芒。……无果崖石庙,断魂谷门令主——白发苍苍没有了双腿的白石玉,双掌合十,身子倒回,跌坐在蒲团上,眼、鼻、耳、嘴七孔之中鲜血涔涔而出……
……白石玉的儿子假冒为空然大师的杨凌风,已用无形煞掌将父亲白石玉周身经脉震断,使其身亡。
武林大会上,他用销魂刀刺入杨凌风脑门,再把后脑划成两半,揭下了杨凌风的人皮面具。
杨凌风杀了爷爷白石玉,他杀了爹爹杨凌风,现在他居然又要杀自己的儿子楚天琪!
他的心在颤抖,在淌血。
宋艳红沉静的眸光,盯着楚天琪苍白的脸。
所有的人都得声敛息地望着楚天琪、杨玉和宋艳红三人。
杨红玉眼中淌着泪水,从草丛中站起身。
她要制止住这声父子间的厮杀。
她要去劝楚天琪,尽自己最后的努力。
她正准备跃身抢过去。
突然,楚天琪开口道:“在动手前,我要宣布一件事,无论今天胜败如何,结果如何,我都将娶阴残门胡玉凤为妻,作为我对她的报答。”
杨红玉猛然扭转身,向山林中奔去。
她灰心了,绝望了。
楚天琪的话象利剑一样刺穿了她的心。
她不忍心看到杨玉的“大义灭亲”,也无勇气阻挡杨玉的壮举,只得采取了逃避。
她无畏地在山崖间纵跃,几次险些失足坠落深渊,也毫不在意。
她只希望逃离得愈远愈好,愈快愈好。
终于,她在渊谷底的无名河旁停住了脚步。
她在河旁的乱石堆中坐下。
她发觉自己终不愿离去,不觉哭了。
她哭得很伤心。
河水在哗哗地流。
泪水也在哗哗地流。
泪水滴入河流中,与河水交融在一起。
这条少室山的无名河,是否和无名谷的无名河同出一辙?
她在谷底痛心,绝望,没想到武林大会场上,却发生了料想不到的意外。
杨玉听到楚天琪宣布娶胡玉凤为妻的决定,胸中腾起一团怒火。
他认定楚天琪已是心甘情愿地与阴残门勾结在一块,早已把过去的一切忘记。
他心火顿炽,准备劝说的话都已忘掉,“嗖”地亮出了断梦刀。
金蛇将归泪满襟……
他沉声哦吟出口。
宋艳红跟着亮出折扇刀,高吟道:
一生罪孽几时清?
楚天琪冷然一笑,刀扇斜斜扬起。
十指连心心欲碎……
杨玉闪亮的眸子望着楚天琪。
他在奇怪。楚天琪为什么还不出招?
他曾领教过楚天琪的销魂神功。在销魂神功发功时,应有冷风、香气拂出,并令人幻想起许多伤心的往事。
现在,一点感觉也没有。显然,楚天琪还没有发功。
楚天琪大概是看出了杨玉的疑心,于是,迸出一声厉喝:“来吧!”
一股冷风挟着香气,骤然向杨玉袭来。
销魂百指定乾坤!
杨玉高声吟唱,眼中滚动着泪水,手中断梦力、猛然劈出。
“住手!”坪场上同时爆出三声高叫。
呼叫者是大无方丈、石慧道长和胡玉凤。
胡玉凤高叫声中扑入沙坪。
然而,已经迟了。
空中闪过两道耀眼的光芒。
“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空中的太阳碎裂了,碎裂成无数的碎块,在空中痉挛地滚动。
所有的群豪都被空中刺目的光亮,照得闭上了双眼。
一阵强劲的劲风逼得群豪连连后退。
楚天琪准是完蛋了!
群豪睁开双眼,刹时,惊愕得张大了嘴。
楚天琪仍然屹立在沙坪中,苍白的脸比纸还要白。
杨玉站在距楚天琪五步远的地方,手中捏着一柄没有了刀刃的刀柄,呆呆地望着宋艳红。
宋艳红倒在地上,嘴角淌流着鲜血,手中也捏着一柄断刀柄。
在宋艳红的身旁,躺着胡玉凤。她面如淡金、口中吐着鲜血,显然伤势不轻。
这是怎么回事?
杨玉沉声道:“艳红,你为什么要挡这一刀?”
群豪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宋艳红并没有与杨玉合作,而是替楚天琪挡了杨玉一刀。
断梦、折扇这两柄宝刀撞在一起,立即碎裂,连同刀柄上的明珠也碎了,刚才空中碎裂的太阳,便是宝刀的碎刀片和碎夜明珠的反光。
杨玉和宋艳红以及孟志英都不知道,销魂霸功双刀刃不仅只有一招,而且也只能用一次,所以金蛇郎君指令学此招者,必须发誓用以对付销魂神功。至于销魂霸功只能对付销魂神功,则是金蛇郎君的骗人之说。
宋艳红从地上爬起来,扔掉手中的断刀柄,指着楚天琪道:“难道你看不出来,琪儿早已武功尽失了吗?”
楚天琪的武功早已尽失?
包括大无方丈和石慧道长在内的群豪,大惊失色。
楚天琪既然已经丧失武功,为什么还要来武林大会送死?
象是证实宋艳红的话一样,楚天琪嘴角渗出一缕殷红的鲜血。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杨玉喃喃道。
大无方丈侧脸大声问李冰心道:“悟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无方丈情急之下,竟叫出了李冰心当年在少林寺的法号。
李冰心望着楚天琪,扁了扁嘴唇,但没有出声。
“我知道。”胡玉凤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摸出一粒药丸塞入口中,喘口气,大声道:
“他为了逼出少林十八僧和武当十三掌门弟子所中的阴残门摄魂生死符,已耗尽了自己毕生的功力。”
“哦!”全场惊呼出声。
一切都太突然,太出乎人意料了。
杨玉望着胡玉凤。
这妖女说的话,是真是假?
此时,山道上急匆匆奔来一群人。
走在头里的是玉禅,他身后是少林十八僧和武当十三掌门弟子。
玉禅走到楚天琪身旁站定。
少林十八僧和武当十三掌门弟子一齐涌入沙坪,齐声高喊:“方丈、掌门,千万不要误会楚天琪,他这样做,全是为了查清天鹫峰和英贤庄的真相,拯救武林免遭阴残门毒害。”
形势急转直下,阴残门已成众疾之的。
常成全、夏可风、邱雷震、云玄子等人脸色倏变,头额见汗。
武当十三掌门弟子大师兄道:“掌门,石真道长早已被范天苍收买,我们十三弟子都是遭他暗算才中了阴残门摄魂生死符的,杀石真道长,是我们兄弟所为,与楚天琪无关。”
少林十八僧人罗汉道:“方丈,大苦高僧借上佛经课,暗在茶水中下毒……”
“阿弥陀佛。”大无方大道:“老衲已经知道了。其实,大苦高僧早已被人暗害,下毒的大苦高僧,实是罩着大苦高僧人皮面具的江洋大盗高飞健。”
大无方丈和石慧道同时合掌道:“楚施主,委屈你了,其实,施主完全不必如此……”
楚天琪未等大无方丈和石慧道长把话说完,摆手道:“玉禅,发信柬。”
玉禅向楚天琪先行一礼,然后拱手环场一周,从怀中掏出一叠信束,抖手一扬。
信束飞旋,带着厉啸的劲风,飞向有关各派掌门。
少林五位大师和武当六位道长,除云玄道长之外,都爆喝一声:“好功夫!”
玉禅这一手飞掷信柬的功夫,除了杨玉、大无方丈和楚天琪之外,恐怕无人可及。
青玄子、贾古方、黄长镜、邱无虚、关天印、常石沙、洪九公、钟老雕等与天鹫峰和英贤庄两血案有关的帮派掌门,都各自接了一封信柬。
楚天琪道:“诸位看过信柬,自就知道真相了。”
这信柬就是楚天琪许诺群豪的交待。
胡玉凤走到楚天琪身旁。
楚天琪冷冰冰地道:“刚才我已宣布娶你为妻了。”
她闪着泪花的眼里,充满着真挚的情爱:“谢谢你,我已经听到了。”话音顿了领,“我已将王秋华杀了。”
楚天琪冷声道:“你为什么要杀他?其实,他也可以改过的,你也曾经爱过他。”
胡玉凤道:“我本不想那么做,但又不能不那么做,因为他请彭若飞制了三颗天雷霹雳公,准备在武林大会大开杀戒。”
楚天琪轻叹一声,不复说话。
胡玉凤想了想道:“杨红玉没来?”
楚天琪目光一闪,没有出声。
胡玉凤道:“我已将她救出了天奎香堂,请你放心。”
楚天琪扁了扁嘴,半晌,才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杨玉和宋艳红站在一旁,默然地望着楚天琪,不知该是指责还是赞扬他。
“王秋华这恶贼!”
“胡玉凤这妖女!”
“血债血来还!”
“宰了王秋华、胡玉凤,铲平阴残门!”
坪场上响起一片怒吼声。
群豪的目光投视到了胡玉凤和常成全、夏可风几人的身上。
宋艳红附在杨玉耳旁说了几句话。
杨玉举起双臂。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杨玉盯着胡玉凤,良久,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岂不知善恶到头终有报?”
胡玉凤扬起头,抬手抹去嘴角的鲜血,淡淡地笑道:“不错,进入鹅风堡卧底,害死凌云花、吕天良的人是我,与王秋华合谋奸杀王小娟、血劫英贤庄、害死吕怀玉,挑起武林纷争的人也是我。”
群豪愤怒的眼光都盯着她。
她咬咬牙,大声道:“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报仇,向你们父子报仇!”
“向我们父子报仇?”杨玉困惑地瞧着她。
“杨大侠,你知道我是谁吗?”胡玉凤尖声问。
这个问题象低呜的雷声从坪场滚过。
她是谁?
六十、结局,出人意料
胡玉凤道:“我叫徐清慧。杨大侠,当年你在鹅风堡杀死了我哥哥徐芒,在碧绿山庄杀死了我爹爹卜生子,后来你儿子楚天琪又杀死了我丈夫宋知明……”
杨玉呆了。
原来胡玉凤是卜生子的女儿。
当年碧绿山庄湖畔,挥刀削飞卜生子人头,和鹅风堡后坪坟场飞竹钉杀徐芒的情景,在他眼前闪过。
楚天琪闭起了眼睛。
他奉南天秘宫宫主秘令,砍下的徐州知府宋知明血淋淋的人头,在眼前晃动。
胡玉凤睁回眸子,失声道:“这杀父、杀兄、杀夫之仇,我能不报吗?”
杨玉和楚天琪低下了头。
他俩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群豪也哑然无声。对把父、兄、夫仇看得比声誉还要重要的武林,这也是个无法回答的难题。
全场陷入沉默。
宋艳红打破沉默道:“可你为什么要帮楚天琪?”
胡玉凤昂起头,目视全场,毅然道:“我爱他。尽管我知道他并不爱我,他心中想着的是死去的丁香公主和杨红玉,但,我仍然爱他。”
她神情激动,手指在颤抖,那张光滑细腻的脸腮,在说话间慢慢失去光泽,变得黝黑。
群豪惊异地看着她面部的变化。
宋艳红明白,胡玉凤用冥功大法修练的青春术,因内伤和功力的消失正在迅速失去效用。
胡玉凤尚未觉察到自己的变化,继续道:“我爱他坦诚耿直,坚毅果敢的性格,宽宥大量的气度。他早已觉察到了我的阴谋,在知道我是杀他娘、妹夫、儿子和嫁祸于鹅风堡的凶手后,他并没有杀我,甚至也不怪我,并坚守诺言,今日宣布娶我为妻……”
胡玉凤的话打动了每一个人的心。
除了常成全,夏可风少数几个人在为自己的命运担忧之后,其余的都深为感动。
“楚天琪为查清天鹫峰、英贤庄血案的真相,为彻底铲除阴残门恶魔和各派中的叛贼,他忍辱负重与范天苍联合。他召集武林大会的目的,就是要在这大会上揭露范天苍的阴谋,同时以自己的死,来赎清自己的罪孽。”胡玉凤道出了楚天琪的真正目的。
真相大白,群豪感触万千。
胡玉凤扭头对楚天琪道:“你是决心要死,所以才肯娶我的,对不对?”
楚天琪盯着她,默然地点点头。
胡玉凤道:“即算是这样,我也很高兴,我终究是你的妻子了。只可借,范天苍那老怪物没赴约而来。否则,一切都将了结!”
“哈哈哈哈!”坪空突地爆出一阵狂笑。
笑声挟着狂风从崖顶刮过坪场,身着五色彩眼,头戴彩色面巾的范天苍从天而降。
杨玉、宋艳红和玉禅立即护住楚天琪和胡玉凤,向空中拍出一掌。
李冰心、李灵琪、胡空净、李空泽四人一齐跃入沙坪,八掌齐扬。
一声轰然巨响,一股灼炽的热浪和腥风在坪场漫开。
杨玉、宋艳玉和玉禅护着楚天琪和胡玉凤退后十余步。
李冰心等四人则倒退回了鹅风堡木棚。
“哈哈哈哈!”范天苍狂笑道:“杨大侠,你以为销魂霸功很厉害吗?我看也不过如此。”
大无方丈、石慧道长沉下了脸。
群豪相顾骇然。
杨玉、宋艳玉、玉禅和李冰心四人合掌都不能胜过范天苍,谁还是范天苍的对手?
范天苍沉声道:“天下武功除了销魂神功之外,没有任何武功是三苍赤魔功的对手,只可惜楚天琪这傻小子居然为少林十八僧和武当十三掌门弟子逼毒,废尽了武功。”
他话音顿了顿,又阴恻恻地道:“即使你没废武功,你爹也会用销魂霸功大义灭亲,你们这一对父子,真是天下最蠢不过的笨蛋,哈哈哈哈!”
笑声突然中断,他摘下脸上的彩色面罩,露出狰狞的面孔道:“这就是我迟迟不肯露面的原因,现在是该了结的时候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凡不归顺阴残门者,杀无赦!”
他扬起手臂:“阴残门弟子,这边来。”
山道上涌来百余名身着青衣的阴残门弟子般人沙坪,立在左侧。
常成全和夏可风带着十余名弟子,走向左侧,向范天苍施礼。
范天苍目光扫向道口,怎么不见苗疆五鬼将军?他不知道,此刻苗疆五鬼将军已回苗疆了。
邱雷震和云重子犹豫了一下,正准备率人走向左侧。
胡玉凤尖声嚷道:“别过去,我已经杀了王秋华,取到了摄魂生死符的解药。”
邱雷震和云玄子闻言,顿住脚步。
被常成全带过去的几名丐帮五袋弟子,从左侧阴残门弟子中奔出往回走。
范天苍双掌一扬,几名丐帮五袋弟子砰然倒地,口中鲜血狂喷。
“洪帮主,咱们对不起……”话音未了,几名丐帮五袋弟子已然断气。
刷!洪九公第一个窜出木棚。
刹时,所有的各帮派人都抢持兵器,掠出木棚。
这是范天苍没料到的局面。
他先是一怔,随即大笑道:“阴残门今日能与整个武林较量,也是老夫平生之愿。”
玉禅厉声道:“邪不胜正,我不相信你能够战胜整个武林。”
范天苍呵呵一笑道:“楚天琪武功已废,王秋华已被胡玉凤杀死,没有了天雷霹雳公,谁还是我的对手?”
他说着,声音一沉,眼中露出凶光:“我要你们死,全都死!”
大无方丈和石慧道长同时喝喊出声:“十八罗汉杖阵!七星剑阵!”
刷刷刷!杖影如山,十八罗汉杖阵已森严壁垒。
嗖嗖嗖!剑光如电,七星剑阵已严阵以待。
范天苍大吼一声:“三苍赤魔阵!”
百余名身着青衣的阴残门弟子戴上赤魔鬼面具,在沙场上布开阵势。
大无方丈合掌道:“我佛慈悲。范天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你娘的狗屁!”范天苍怪叫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武林已是我的天下!”
大无方丈沉声道:“万天盘古阵。”
大无方丈率九名身披红袈裟的高僧,在十八僧身后,盘膝坐下。
范天苍双目发赤,两掌发红,猝然运功发动:“三苍赤魔功!”
腥风、热浪和无数火球,在沙坪上空和四周迸开。
杨玉和宋艳红很有些后悔,此时他俩才知销魂霸功的真正作用。若留着断梦、折扇双刀,销魂霸功一招式,定能诛灭范天苍这恶魔。
大无方丈气定神清,下令发功。
他知道万天盘古阵,并不能战胜三苍赤魔阵,但能与范天苍同归于尽。
为拯救武林,少林应当作出牺牲。
“无量佛,善哉!”坪中传开一声悦耳的道号声。
一股凉风挟着无数道金光,从天空洒下。
“阿弥陀佛!”大无方丈立即引九僧转功高声佛号,以作呼应。
一位白发老头坐着一只苍鹰,带着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从崖顶而下。
“三贞童子功……”范天苍发出一声惊呼,想要收功逃走,却已来不及了。
无数金光洒落在范天苍身上,刺目的火花在空中迸溅。
腥风、热浪消失。
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仗剑在白发老头和神鹰身旁。
范天苍站立沙坪,面色苍白,神情木然。
秘笈上记载三贞童子功是三苍赤魔功的唯一克星,所谓是:“三苍赛阎王,莫遇三贞郎,生死奇相克,逢时命必亡。”
为何自己安然无恙?
是师祖未全得三贞童子功真传?
是三小童功力不济?
良久,范天苍爆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三贞童子功也不过如此,谁还能奈何得我?”
全场雅雀无声。
白发老头立在神鹰旁,也不出声。
范天苍苍白的脸色转红,双目冷赤,举起殷红的双掌道:“武林唯我独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山崖丛林,在怪叫声中颤栗。
谁能是范天苍的对手?
杨玉与宋艳红交换了一个眼色,双双踏步上前。
金蛇郎君在遗言中曾说过,销魂霸功只是对付销魂神功的一招杀式,对其它武功并没有什么作用,但他俩仍决心以销魂霸功一试,企图力挽狂澜。
范天苍涨红了脸,沉声道:“杨玉,宋艳红,你俩已隐退江湖多年,又何必要管这江湖的闲事?只要你俩肯退出,我保证楚天琪和鹅风堡人不死。”
杨玉轻蔑地冷哼一声道:“我死并不要紧,最重要的就是决不能让你称霸武林的阴谋得逞,否则武林将会永无宁日。不知要死多少人!”
“你俩能制止得了我?”范天苍咧嘴一笑。
宋艳红正色道:“试试看。”
范天苍双掌一晃:“你俩死定了!”
杨玉平静地道:“如果能制止住你的阴谋,我俩也就是死得其所。”
范天苍呵呵一笑道:“你以为以你俩的死,就能制止我的阴谋?”
“当然可以。”楚天琪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到杨玉身旁。
“哈哈哈哈。”范天苍大笑道:“楚天琪,你武功已失,还能有何作为?”
楚天琪冷声道:“你高兴得太早,我想,如果用我们的死能唤起在场的每一位武林志士,你的阴谋就决不会得逞!”
范天苍一怔,目光迅即扫过四周。
两千多双眼睛里,闪射着愤怒的火焰。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如果每一人都以死相抗,如何还能称霸武林。
范天苍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
“死,你们都给我死!”范天苍狂吼着挥动双臂。
大无方丈身子从蒲团上站起,复又坐下。
他看到了白发老头打来的一个手势,他把这个手势传给云玄道长。
云玄道长迅速将这手势传给了石慧道长、洪九公、张阳光和吕公良等人。
所有的人都凝身未动,注目观看。
“琪儿,你武功已失,退下吧。”杨玉轻声对楚天琪道。
楚天琪道:“爹,难道连个赎罪的机会也不给我?”
杨玉目芒一闪:“好,来吧。”
杨玉和宋艳红一左一右,将楚天琪夹在中间。
“三苍赤魔功。”范天苍发出怪吼。
昔日武林大会,飞刀斩杀上蚕老魔君的情景,在杨玉眼前闪过。
他双目圆睁,电芒四射,引颈高歌,山谷嗡然:
断魂谷门谷断魂,
销魂尊功狂生,
替天行道除妖孽,
神刀血溅九霄云!
楚天琪闻歌,顿觉热血沸腾,血气直冲顶门。
他竭力稳住身子,咬紧牙关,从牙缝里吟出令歌:
瑟瑟秋风冷肃杀,
百花凋谢我独发,
销魂十指乱乾坤。
遍地尽碎金锁甲!
宋艳红眼前闪过,乐天行宫危害武林的幕幕悲剧。
她眼含泪水,手挥着无形的刀,与杨玉配合乾坤一招杀式,激昂的令歌声脱口而出:
金蛇将归泪满襟,
一生罪孽几时清?
十指连心心欲碎,
销魂百指定乾坤!
轰然一声巨响。
山谷、四野在震动,地面在颤抖。
沙坪上空无数的火球,爆散成流光向四处流窜。
太阳黯然无光,仿佛突然在空中消失。
一片黑暗笼罩着山崖。
陡地,一股旋风夹着沙石从坪中刮过,风沙击面,刺目难睁。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这句俗话,已无法形容此刻的场面。
群豪都被怔得瞠目结舌,连大无方丈和白发老头也不例外。
谁胜谁负?在混沌迷蒙中,谁也不知道。
须臾,阳光复现,旋风停止。
范天苍立在沙坪中未动分毫。
距他十步距离的杨玉、宋艳红和楚天琪也纹丝未动。
究竟谁胜谁负?
突然,范天苍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地。
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射到范天苍身上。
他满嘴都是血,吊灯眼睛里瞳仁放大,眸光消失,已然断气。
白发老头感叹地道:“金蛇郎君的销魂霸功,乾坤合一,所向无敌,真乃天下第一武功绝学!”
范天苍终于伏诛在销魂霸功之下!
胡玉凤跪伏着上前,向白发老头道:“弟子胡玉凤叩见师祖。”
“阴残门弟子叩见师祖。”百余名阴残门弟子一齐摘下鬼脸面具叩礼。
白发老头摆摆手,吩咐众人起来,然后对大无方丈、石慧道长、杨玉、洪九公等人道:
“老夫已入三真清教,今日特来了结阴残门一事。阴残门范天苍制造血案,祸及江湖,已经伏诛,还望诸位饶过阴残门其余弟子。”
大无方丈合掌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恶魔已诛,胁从者既往不咎。”
白发老头环顾全场:“诸位认为如何?”
青竹帮帮主黄青云道:“老前辈已为阴残门清理门户,我本不该说什么。但,天鹫峰奸杀小娟侄女实是过份,这种罪孽,老前辈以为是否可以宽恕?”
白发老头沉吟片刻道:“元凶王秋华已被胡玉凤炸死,其余五名参与者,你等自认何罪?”
阴残门弟子中,走出五名青衣弟子,面对黄青云手腕一翻,一柄短刃切入肚腹:“请帮主恕罪……”
胡玉凤咬咬牙,袖内摸出一柄短剑,刺向自己心脏。
白发老头手中拂尘一扬,“当!”胡玉凤手中短剑坠地。
胡玉凤颤声道:“弟子罪孽深重,难道不该死么?”
白发老头道:“你已将功折罪,我想大家会原谅你的,况且你已经受到了惩罚。”
“我已经受到了惩罚?”胡玉凤喃喃地说着,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她俏丽的脸竟然象缩水的抹布,生出了许多深深的皱纹,手背的皮肤也打折了,青筋高高突出。
片刻之间,她已变成一个丑老太婆了!
白发老头朗声道:“我宣布,阴残门从此解散,永不再现江湖。”说罢,他对阴残门弟子道:“各香堂,我均已下了解散令,你们不必回堂了,各自归家,好自为之吧。”
“是。”阴残门青衣弟子一哄而散,刹时走得干干净净。
白发老头道:“洪帮主,你三位弟子大难不死,练成三贞童子功,帮助我出了天鹫峰天云涧天元洞天玄门,又替本门清理门户,为武林除却大害,立下大功。现在,老夫将他们还给你了。”
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显然事先已和白发老头说好,闻言向白发老头施过礼,走到洪九公等人的身旁。
洪九公拱手道:“谢了。请问……”
白发老头跃身跳上鹰背,打了一声响哨。
神鹰扑腾双翅,腾空而起,一声鹰鸣响彻云霄。
鹰鸣声渐远,阴残门尚不肯让人知道姓名的祖师白发老头,已然消逝在茫茫的天空中。
沙坪中常成全和夏可风变了脸色。
云玄子、邱雷震等中摄魂生死符的人,都在惴惴不安地等待。
武林各帮派对他们将会如何处置?
黄长镜举起手中的信柬道:“夏可风,黄长明师伯,可是你杀的?”
夏可风头额滚着汗珠:“是陆仲春传王香主的命令……师傅饶命!弟子中了摄魂生死符,是无可奈何才……”
“哼!”黄长镜道:“你这畜牲,背叛师门不说,居然暗杀掌门师伯,真是罪该万死。
念你是中毒受迫,就赐你自尽吧,死后按黄山门规安葬。”
“师傅……”夏可风哭丧着脸。
“还不动手?”黄长镜一声厉喝。
夏可风拔出长剑,横勒在脖子上,咬咬牙狠心一抹。
一柱鲜血喷射在沙坪上。
洪九公晃着信柬道:“常成全,你还有何话所说?”
常成全脸色苍白,没有出声。
他身旁两名丐帮弟子跪地道:“洪帮主,常成全早有野心,想当帮主,在涿县咱们十万弟子遭官兵伏击,也是他所为,还有……”
常成全未等两名丐帮弟子把话说完,倏地弹身跃起,抢向道口。
“与我拿下!”洪九公厉声下令。
岳神风、姚阿毛、王春雨及木棚外的黄铭志、徐康清等人,一齐抢出。
常成全此刻,岂是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的对手?眨眼之间,已被阻在路口。
常成全“扑通”跪倒在地:“帮主饶命!”
洪九公沉着脸:“宰!”
“王小娟,咱们替你报仇了!”岳神风、姚阿毛、王春雨三支短剑劈向常成全颈脖。
喷射的血柱中,常成全三角形的人头飞向空中。
“阿弥陀佛!”大无方丈和九僧高颂佛号。
在佛号声中,胡玉凤取出包袱中的摄魂生死符解药,递交给宋艳红。
一切都已了结。
该是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了。
不料,此刻却又节外生枝。
山道口上,涌来大批官军。
群豪刚放下的心又骤然提起。
难道谣传中皇上要派兵血洗武林大会的消息是真的?
官军封锁了大会坪场。
铁骑兵和步兵堵在大道两侧,大道上排列着正标营的方阵队列。
滚滚而来的马车,正拖着火神营的火炮急急赶来。
云玄道长低声向石慧道长说了几句话。
石慧道长和大无方丈同时起身,走向道口。
胡玉凤捂着脸对楚天琪道:“你快……躲起来,不能让官兵发现你!”
宋艳红道:“琪儿,你先避一避。”
楚天琪略一犹豫,转身走出沙坪,走到会场主角的悬崖边草丛中站定。
他已早有准备,所以没有丝毫的慌张。
官军队列分开,何修为从一辆马车中钻出,神气十足地走到道口站定。
大无方丈和石慧道长迎上去。
大无方丈合掌道:“武林各派在此召集大会推选盟主,此事已向州府申报,不知大人率兵至此,为了何事?”
何修为嘿嘿几声奸笑道:“本官怀疑武林大会藏有叛贼,特奉旨前来搜查。”
石慧道长道:“大人所说的叛贼,已被武林志士诛杀了。”
“哦。”何修为颇为吃惊,不知石慧道长所指。
“不信,大人可看。”石慧道长挥挥袍袖。
云玄道长已叫人将范天苍的尸体,搬到了场口。
何修为悚然一惊,脸色微变。
范天苍说他有绝对把握控制住武林大会,他是率兵来接应范天苍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干咳两声道:“有消息说,鹅风堡凌天雄就是叛贼楚天琪,不知是真是假?”
“阿弥陀佛。”大无方丈道:“没有这回事。”
“本官要率兵进去搜一搜。”何修为已拿定主意。
控制不住武林,拿楚天琪回去复命,功劳也是不小。
“按规定,武林大会是不容许外人进入的,”石慧道长道:“尤其是官兵,万一引起误会,大人恐怕担待不起。”
何修为冷哼一声:“本官奉旨办事,有什么担待不起?”说着,手一扬,向身边参将发令,“与我进去搜!”
四名参将率领兵丁闯向会场。
少林十八僧、武当十三掌门弟子、鹅风堡李冰心等人及庄丁、丐帮洪九公及弟子,和道口边的武林各派群豪,一齐涌上,将道口堵住。
何修为厉声道:“想造反吗?与我上!”
“叮叮当当!”一片拔刀剑之声。
官军方阵平举起长矛,踏步向前。
双方剑拔夸张,一触即发。
又将是一场血腥厮杀。
说也奇怪,刚才还把楚天琪视为仇敌的群豪,此刻,谁也不想出卖他。
楚天琪面含微笑,从草丛踏步而出。
突然,道口响起一声震耳的高喝:“陈大人到!”
楚天琪顿住了脚步。
刘七、吴天公、洪小八、洪天翼、纪宝强和纪小栓护住一顶官轿,飞也似地奔至道口。
轿帘掀开,陈思立从轿内走出。
张阳光和张阳晋、冷如灰、何仙姑、吕公良、段一指夫妇等人大吃一惊。
吴天公和洪小八,怎么会与刘七搞到了一起?
云玄道长走过来,在张阳光耳旁说了几句话。
道口上。
何修为对陈思立阴笑着道:“陈大人月下来迟,这头功是本官拿定了。”
陈思立肃容道:“本官奉圣前来,命你等退兵。”
“嘿嘿!”何修为冷笑两声,“陈大人这种伎俩骗不过我,你与叛贼的种种纠葛还是亲自向皇上去交待吧。“说罢,双手一扬,“上!”
陈思立淡然一笑,手一挥。
刘七树叉拐一点,挡在官军队列之前,单手高攀起皇上御用金牌:“谁敢抗旨?”
参将和官兵见到雕有金龙、玉玺印记的御用金牌,一齐跪伏在地,叩首高呼万岁。
何修为指着刘七道:“刘七,你……”
这块御用金牌,本是皇上赐与何修为的,没想刘七竟偷了御用金牌帮助陈思立!
吴天公和洪小八双双跃至何修为身旁。
吴天公嘻笑着,伸出一本奏章,凑到何修为眼前:“何大人,你看看这是什么?“何修为定晴一看,只吓得头额冒汗。
这是陈思立弹劾何修为的奏章,上面罗列了何修为与阴残门勾结,企图谋反的罪行,和何修为所接受的贿赂礼物清单,另外还有何修为扣押贡物,中饱私囊的罪证。
吴天公带洪小八出走许多天,就是收集何修为的这些罪证。
“见到皇上还不下跪?”洪小八吆喝着,手指隔空一点。
“哎呀!”吴天公骂道:“笨小子,再下一分,气走重楼!”
洪小八咧着嘴,手指再一点。
何修为“扑通”跪倒,向吴天公磕头下已。
“哈哈!隔空点猪,好指功!”洪小八哈哈大笑。
吴天公又掏出本奏章递给何修为,低声道:“照此章奏禀皇上,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否则定教你诛灭九族!”
“是……是。”何修为看也没看便把奏章塞入怀中、从地上爬起,躬身对陈思立道:
“陈大人原来是圣上密使,下官刚才多有得罪,望大人恕罪。”
陈思立目光扫过武林会场,手一摆:“撤!”
“遵命。”何修为顿顿首,扭头朝参将尖声道:“还不快撤!”
片刻之间,山道上的官军已全部撤走。
陈思立和何修为也坐轿随着官军走了。
“帮主,隔空点|茓!枯骨爪!”洪小八怪叫着,一指、一爪扑向洪九公。
“休得无礼!”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护住帮主。
“唷!你们三个小王八蛋真没死?”洪小八收住指爪大叫。
三人噘起嘴道:“我们没死,小娟姐可是真死了。”
“小娟!小娟……”洪小八忽地坐地,揪住头发大哭起来。
“段神医快来,这小子又犯病了!”洪九公嚷道。
“别急,死不了。”段一指缓步摆过来,“这小子疯一阵子就会没事了。”
“楚天琪!你想干什么?”玉禅的高叫声,使全场悚然一惊。
楚天琪已站在悬崖边沿。
“琪儿……”杨玉急声道:“你不要……”
楚天琪沉声打断杨玉的话:“爹,恕孩儿不孝。娘是我害死的,妻子和儿子也是我害死的,丐帮上万名弟子也是我害死的,我的罪孽,连命也无法赎清,望爹和宋姑姑今后多多保重。”
话音刚了,楚天琪双臂一展,已从悬崖跳下。
“天琪!”胡玉凤哭喊着扑向崖边。
“清慧,不要这样!”宋艳红和静心师太等人跃了过去。
胡玉凤蓦然转身,一柄短剑勒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别过来,再过来一步,我这命就是你杀死的。”
宋艳红停住脚步道:“人生苦短,世事无常,这皆是命中注定……”
“宋女侠,”胡玉凤苦笑道:“你不用劝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却无法领你这份情意。我的罪孽比他还要重,他所犯的罪是无心而为,我所犯的罪是有心而为,他已死了,我岂能还活着!”
“徐姑娘……”静心师太想劝说几句。
胡玉凤抢口打断他的话:“徐姑娘?我已是个老太婆了。即使他还活着,我也不会有勇气再活下去,我不愿让他看到我这副模样。”
“喂,你别死行不行?”段一指嚷道:“我能让你变得和以前一样年轻漂亮。”
“可你能救得天琪,并让他真心爱我吗?”胡玉凤说着,猛地扔下手中的剑,飞身扑下悬崖。
全场一片寂静。
群豪肃然默立。
杨玉从怀中掏出玉笛,眼中含着泪珠。
笛声骤然响起,尖厉,嘹亮,刺破云天。……肖蓝玉在断壁崖教杨玉用铁笼罩住紫貂、用小吸筒投掷紫貂取血;少林寺残殿密室饮竹筒中的紫貂血……
笛声,转为凄婉;悲凉,低沉凝重,象一团团乌云滚过天际。……在母亲坟前,用小飞竹管掷杀江湖上赫赫闻名的五大杀手和四条恶狗;石啸天惊异的眼神,那眼神中的无限情思和仇怨……
笛声跳跃着,变得高昂,激越,充满悲壮之情,犹如晚霞穿山云层,激越而亮丽……
销魂刀劈向杨凌风,被劈开的头颇,揭下的人皮面具,人皮面具内的满是刀痕的脸;纵身跳下悬崖的楚天琪;百花谷中被炸死的凌云花、花布巾、洪一天、吕天良……
各门派的武林群豪,随着笛声的变化,心潮如浪翻腾。
宋艳红已是泪如雨下。
蓦地,笛声凝绝,断魂曲尽。
所有的人一动也不动,空气都仿佛凝住了。
良久,良久……笛声还在山谷坪中回荡,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尾 声
三个月后。
无名谷前。
杨玉、宋艳红、杨红玉和陈思立对面而立。
江湖已归于平静,出现了空前的和衷共济的局面。
鹅风堡正式退出江湖。李冰心四人恢复法号重归少林寺。
洪九公让位于洪小八,岳神风、姚阿毛和王春雨当上了四大护法,王春雨是丐帮第一位女护法。姚阿毛将姚矣姆接到了岳阳原万胜镖局旧宅改建的公寓里。
杨玉和宋艳红拒绝了武林盟主的名号,谢却朝廷封赐,悄然归隐无名谷。
随杨玉和宋艳红归隐无名谷的,还有张阳光、张阳晋、吴天公、冷如灰、何仙姑、段一指夫妇,以及钟老雕、梁信生和玉禅等人。
杨红玉的头扭向一边,嘴唇微微翘起,不理陈思立。
陈思立道:“红玉,爹已向你认错了,你不能原谅爹吗?”
杨红玉板着脸没吭声。
陈思立又道:“爹已向皇上辞官,告病还乡,两个月后,爹就来无名谷,行吗?”
杨红玉唬着脸道:“我不会认你的。”
“红玉,”杨玉正色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亲爹,你怎么可以……”
“不要紧。”陈思立打断杨玉的话,“他见到我送给她的礼物,就会认我了。”
“休想!”杨红玉道:“无论你用什么礼物,也不能让我原谅你。”
陈思立没多说话,举起双手一拍。
洪天翼从路旁的马车中钻出,他手中抱着一个九个月的婴儿。
洪天翼将小孩递给陈思立。
陈思立举起婴儿,笑道:“你们看看,这是谁?”
婴儿抿嘴笑着,拍着白胖的小手,那脸蛋、眼睛酷似丁香公主。
婴儿胸前系着个小红兜,兜中Сhā着一朵丁香花,淡淡的花香从兜里传出。
杨玉、宋艳红和杨红玉都看傻了眼。
洪天翼一旁道:“这是陈大人在奉旨缢死丁香公主和出生刚几天的婴儿时,冒着生命危险,用一具买来的死婴儿,换下了小公子。”
这婴儿是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的儿子!
是杨玉的小孙儿!
杨红玉伸手夺过婴儿转身就跑。
“哎!”陈思立嚷道:“你可原谅我了?”
“爹——爹——”杨红兰高喊着,飞也似地转过了山谷口。
无名谷的无名河在静静地流淌。
河滩旁一座坟墓。
墓碑上刻着“鹅风堡庄主凌天雄夫人胡玉凤之墓”。
胡玉凤已经死了。她能得到这个名份,巳是死而无憾。
杨红玉在河滩旁站定,高高举起手中的婴儿。
河面上驶来一只小舟。
舟头上,楚天琪头戴竹笠,正唱着苍邈高远的号子。
“喂——”杨红玉晃动着婴儿。
小舟靠近河滩。
楚天琪从小舟上跳下。
“这是丁香公主生下的孩子,你的儿子!”杨红玉将婴儿塞到楚天琪手中。
“什么?这是……我的儿子?”楚天琪颤巍巍的手抱住了婴儿。
河空上响起了笛声。
充满着缠绵柔情的笛声,轻柔而悠远,象是甜蜜的梦,给人温馨迷离的情思。
楚天琪眼前闪过丁香公主、孟志英、花布巾、洪一天、叶清风、余龙、郡主娘娘、罗寒梅等人的身影。
河边,杨玉横笛而立,宋艳红倚偎在他身旁。
杨玉这一曲,随意而吹,随心而起,既是吹给楚天琪,也是吹与自己听的。这如泣如诉的笛声,饱含着世事的变幻,人事的沧桑,饱含着对来日的祈祷,对亲人的祝福……
笛声中,楚天琪“扑通”跪倒在地:“孩儿罪孽深重,无颜入无名谷。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就在这无名河上做名渔夫,为自身赎罪,请爹爹恕孩儿不孝。”
杨玉缓步走到楚天琪身前,扶起他,将系有红绒带的玉笛挂在婴儿脖子上:“爹没有什么礼物送给孙儿,这玉笛就留给他吧。”
“谢爹爹!”楚天琪凝视着杨玉,眼中泪水潸潸而下。
杨玉道:“爹爹决定和宋姑姑去云游天下,广化佛缘,你要好自为之。”
宋艳红晶亮的眸子闪着泪水道:“琪几,我们每到一座庙宇都会为你烧香赎罪,你重新生活,好好抚育孩子吧。”
杨红玉道:“请爹爹和宋姑姑放心,我会照顾好天琪的,怀良有了哥哥,大家都不会寂寞。”
杨玉深沉地看了楚天琪一眼,牵起宋艳红的手,转身飘然离去。
天空,似乎有悠悠笛声,缭绕不散。
楚天琪和杨红玉并肩痴立。
蓦地,婴儿举起玉笛,格格傻笑。
天真无邪的笑声,又甜又脆,充满无限的生命力,给人无限梦幻,无限沉思,无限希望。
梦幻是给杨红玉的。
沉思是给楚天琪的。
希望是给整个无名谷的,是给杨玉、宋艳红的。
世间事不离因果,死生生死,离合合离。得失,苦乐,成败,因因果果,循循环环,无休无歇……
这里用得着杨玉的爷爷、断魂谷门主白石玉老人对年轻时的宋艳红说的一段话:“人生苦短,世事无常。今后的事,谁能预料?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许多事情的变化,都非本意所为。老夫断魂谷门如此,你乐天行宫也是如此。”本书的发展是如此,今后的无名谷,楚天琪、杨红玉和他们儿子的命运大概也是如此。
舟行岸退转,人去月追随。
究竟是岸头退转,还是舟在行进?
是月亮追随,还是行人自去?
这一切,如镜中影,水中月,都无法捉摸。
唉!人生苦短,世事无常。悟禅明机,何由纷争……
《销魂英雄传》全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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