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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岁,看起来却像二十□□的年轻人,他个子高,身形魁梧,嗓门也大,发脾气的时候简直像只喷火龙,族学里的孩子们都怕他。不过他虽然长得像个五大三粗的武将,学问却实在是好,要不然,这萧家族学也轮不到他来执教。

“怀英来啦。”萧爹在外人面前严厉,在两个儿女面前却是个慈父,一转身就换了张和善温柔的面孔,笑眯眯地与怀英道,他瞅见怀英手里的伞,立刻猜到她来族学的原因,顿觉笑得像个弥勒佛,“这才几步路,一会儿我跟你大哥就算跑回去也不打紧,你还特意过来送什么伞。”

他这一笑不打紧,教室里的一群少年人顿时打了个哆嗦,方才被萧爹训斥的少年郎悄悄扭过头朝萧子澹道:“每次你爹一说笑,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他的话刚落音,萧爹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转过头朝他看了一眼,少年郎顿时打了个寒颤,额头上的冷汗都沁出来了。

萧子澹一脸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小声道:“瞧你这胆子。”

少年郎呲了呲牙,不敢说话。

萧爹絮絮叨叨地跟怀英说了一会儿话,见外头起了风,又道:“你赶紧回去,不然一会儿被雨赶着了。这天气真是的,怎么说变就变,晌午时还有太阳,这才多久的工夫……”他一路将怀英送出了院子,目送着她渐渐走远了,这才转身回教室,噼里啪啦地又开始训人。

怀英才出了巷子口,忽然就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往下砸,不过几秒钟的工夫,就变成了瓢泼大雨。大风呜呜作响,河边的一排柳树被吹得枝叶乱舞,怀英虽然撑着伞,却不敢强行赶路,只得寻了个屋檐暂且避一避。

“……这鬼天气,恐怕是龙王翻身了……”怀英听到屋里有人在絮叨,她正欲接句话,忽地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好似就在耳畔爆炸,吓得怀英脚一软,险些没摔在地上。她还没回过神,那炸雷便一声连着一声响了起来,轰隆隆震天动地,仿佛整个天地都要被掀翻……

那震耳欲聋的雷鸣足足响了有近十分钟,才终于渐渐缓了下来,瓢泼大雨也一点点变小,只是路上却积了深深的水,怕不是没到脚踝。虽然家里离得近,怀英却没法往回走,只得继续蹲在屋檐下,托着腮,静候积水退去。

怀英正百无聊赖地对着天空发呆,脚上忽地有什么东西轻轻拍了她一下,她低头一看,竟然是条……鱼。

大概是鱼吧?怀英几乎不假思索伸手就把那条鱼给摁住了——明天可以加个新鲜菜,红烧好还是清蒸呢?

等抓到了手里,怀英才发现这条鱼跟她以前所见到的鱼都不大一样,它浑身遍布金黄­色­的鱼鳞,连一丝杂­色­也没有,个头并不大,体型修长,可上手却圆滚滚的,不知道是原本就是这种身材还是这条鱼长得胖,最奇怪的是它的鱼鳍……怀英甚至说不清那到底是鱼鳍还是爪子,反正,样子挺奇怪。

怀英以前参观过水族馆,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所以,她虽然觉得这条鱼样子有点怪,倒也没往心里去。越奇怪才越好呢,大不了明儿不吃它,托人送到钱塘去卖个好价钱,回头还能给萧家父子多做几件冬衣。

于是怀英不作他想地把这条胖鱼给带回了家,回厨房就找了水盆把它给养了起来。

胖鱼的­精­神不大好,蔫蔫的,黑眼睛盯着怀英看了一眼,又闭上,慢吞吞地沉在了盆底。被一条鱼盯着看,这种感觉实在奇怪,怀英忽然觉得心里头有点毛毛的,使劲儿撸了撸胳膊,打了个冷颤,想了想,又找了个锅盖把盆盖上,这才开火煮饭。

怀英是今年春天来穿越来这里的,之前她在国立中央美术馆工作,有天淋了雨在家里头发烧,睡醒后就到了这儿了。她之前早已父母双亡,对上辈子并没有太大的牵挂,来了这里倒也不觉得有多痛苦,虽然现在的日子苦了点,但好歹还有个对她极好的父亲和兄长,这种温暖的亲情远比物质上的富足要让她满足多了。

相比起镇里其他人家,萧家并不算穷,萧爹和大哥都是读书人,家里略有祖业,萧爹又在学堂里教书,每月都有束脩,家里头还请了个姓宋的婆子帮忙做家务,不过她昨儿请了假回老家奔丧,这几天都是怀英在照看。

怀英现在的身体只有十三岁,但个子生得高挑,比镇上同龄的小姑娘要高不少,小模样也不错,依稀是个美人胚子,怀英表示很满意。

她穿越前就是个厨艺高手,生火做饭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不过半个小时她就做好了三菜一汤。平日里一家人都在小偏厅里用饭,怀英刚刚把饭菜摆好,忽听得厨房里传来“砰——”地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怀英朝院子里看了一眼,院门还关得好好的,萧爹和大哥都没回来。

怀英也没多想,抬脚就去了厨房。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厨房里愈发地黑,怀英刚到厨房门口,又听得里头传来“哗哗”的响声,声音还挺大,肆无忌惮的样子。她心中无端地一悸,胳膊上顿时起了层­鸡­皮疙瘩,迟疑了一下,又回屋点了只蜡烛,这才推开门。

水流了一地,缓缓淌到怀英的脚边。原本装鱼的大水盆里赫然横坐着一个两三岁的光ρi股小鬼,胖乎乎,圆滚滚,ρi股雪白雪白的。

光ρi股小鬼艰难地扶着水盆站起了身,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瞪着怀英,看起来好像很生气,“……愚蠢的凡人……”小鬼用一种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合的神态和语气朝她道,­阴­沉又压迫,只可惜嗓子细­嫩­细­嫩­的,甚至还带着一股子­奶­腔­奶­调,一瞬间就把所有的压迫感给冲散了。

这是个什么妖怪?鱼妖?

不管是多么可怕的妖怪,当他变成个光ρi股小鬼时,威慑力都会大打折扣,刚开始怀英还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可看清这小鬼的样子,她忽然又不怎么害怕了。

“那个……”怀英忍住笑,小声提醒道:“今儿挺冷的吧,你是不是先把衣服穿上。光着ρi股多不好。”

“住嘴!”小鬼气得要命,抬起一只又白又胖像藕节的小胳膊指着她,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不想活了是不是。”他嘴里这么凶着,另一只手却悄悄地捂住了“小鸟”,样子实在滑稽。

见怀英还在笑,小鬼终于忍不住了,忽地张嘴吐出一团火,“蓬——”地一下就点着了水盆边的锅盖,一眨眼竟把那锅盖烧成了灰烬。

怀英的脸立刻就僵住了。

“怎么回事?”院子里传来萧子澹的声音。

见鬼,他们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怀英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拦他就已经进了厨房,抬眼瞅见屋里的情形,立刻就愣住了,指着光ρi股小鬼讶道:“这……这是哪家的娃娃,怎么连衣服也不穿,这多冷啊。”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要上前去抱那小鬼,小鬼却有些不乐意地皱了皱眉头,忽然迈开步子往怀英身上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仰着天真的小脸,­奶­声­奶­气地道:“抱抱——”

怀英:“……”

见怀英不动,小鬼又用力地抓了抓她的裙子,使劲儿地往她身上爬。眼看着裙子都要被扯掉了,怀英无奈,只得一手拽紧了裙子,一手去抱他,掂了掂,有点沉,于是又把另一只手搭上了。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对鬼神都缺乏一定的敬畏,所以怀英尚能以一种平常心来看待这个小妖怪,更何况,小鬼身上全是­肉­,软呼呼的,摸上去手感还挺好。

兄妹俩抱着个妖怪往回走,萧子澹甚至都忘了问刚刚院子里火光一闪的事儿了,“这孩子哪儿来的?”他悄声问怀英。

“那个……”怀英­干­笑了一声,绞尽脑汁地回道:“我……那个……在路上捡回来的。兴许是谁家孩子走丢了,明儿就过来找了。”她想着这妖怪十有□□在萧家也待不长,何必说实话吓着他们,所以才说了个谎。

明天一大早,她就把他扔河里头去!

萧子澹却皱起眉头,有些狐疑,“这孩子瞧着面生,不像是我们镇上的。”右亭镇是萧家族人聚居的地方,镇上住的多是萧家族人,大多都认得,若真是镇上的孩子,又生得这般漂亮,没道理会认不出。

萧子澹看了看小鬼的光ρi股,有些不悦地朝怀英责备道:“怀英你也真是的,既然抱了他回来,怎么不给他收拾收拾,这天气虽然不冷,可连衣服也不穿,还不得冻坏了。你摸摸他的手,多……”冰凉这俩字还没说口,萧子澹就摸到了光ρi股小鬼的胳膊,暖暖的像个小火炉,不会是发烧了吧。

偏厅里早燃了灯,萧爹正坐在桌边倒茶,一抬头瞅见他们仨很是愣了一下。萧子澹赶紧解释道:“这孩子不知是从谁家走丢的,怀英就把他抱了回来。对了,你叫什么?”他转过头来问光ρi股小鬼。

小鬼眨了眨眼,小声道:“锡泞,龙锡泞。我家里人都叫我五郎。”他看着挺小,口齿倒还伶俐,一点也不像是两三岁的孩子。不过,妖怪嘛,总是有点奇怪的,说不定他都有好几百岁了呢。

怀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还龙呢,分明就是一条鱼,姓虞才对!

萧子澹皱起眉头问萧爹,“阿爹,咱们镇上有姓龙的人家吗?”

萧爹摇头,“除了咱们萧姓外,就只有周家和陈家,也才那么几户。”他伸出手想捏捏龙锡泞的脸蛋,被他给躲开了,于是,手又落在了他的ρi股上,全是­肉­,舒服极了。龙锡泞蹙着眉头瞪他,半张着嘴,好像又准备吐火,被怀英一把捂住了。

“这就怪了。”萧子澹按了按眼角,又朝龙锡泞问:“你跟谁一起来的?怎么会走丢呢?你家在哪里?”

龙锡泞眨巴着眼睛看他,装傻,一会儿不耐烦了,又索­性­转过身去把脑袋埋在怀英怀里,小胳膊搂着她的脖子,紧紧的。

装吧,装吧!死妖怪!怀英咬着牙,心里头暗暗地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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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晚饭还算丰盛,怀英炖了一锅排骨汤,里头放了山药和香菇,香喷喷的。龙锡泞一个人喝了三碗,一喝完就往怀英身上一趴,睡着了。

萧爹好奇地摸了摸龙锡泞的肚子,不解地小声嘀咕,“吃那么多,都去哪里了,肚子一点也不见大。”顿了顿,他又叮嘱怀英道:“明儿你去街上问问谁家丢了孩子,这么个大胖小子,家里头该多着急啊。不过,他怎么连衣服也没穿呢?”

怀英呵呵地傻笑,随口附和道:“就是说么。”

好在萧爹没再追究,萧子澹还热心地回屋翻了翻柜子,把自己小时候的衣服找了出来。可都十多年了,那些旧衣服早在萧妈生前就送了人,余下的都是他十岁以后的衣服,往龙锡泞身上一盖,从头蒙到脚后,还能再拖一截儿。

怀英道:“大哥别找了,你的衣服他穿不了。一会儿我去找找我的,前几天还瞅见几件呢。”

“说的也是。”萧子澹点点头,又把旧衣服给收回去了。

到了睡觉的时候,怀英想了想,把龙锡泞抱到了自己屋里——万一这家伙忽然现了原形,还不得把萧家父子给吓坏了,她好歹还有点心理准备。不过怀英没给他洗漱,回了屋,找了几件旧衣服给他包了包,就给放地上了。

她才不要跟个妖怪睡一起呢!

晚上她睡得不大好,总是做梦,天亮的时候还被个噩梦给惊醒了,满头大汗地猛地坐起身,却又想不起到底梦见了什么。低头看,龙锡泞依旧乖巧地躺在地上,小鬼睡相挺好,昨晚怎么把他放下,他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小圆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显得特别的单纯可爱。

他这个样子还真不像个吓人的妖怪。

怀英看了半晌,一会儿就心软了,想了一阵,还是起身把他抱到了床上。不然,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那个坏脾气的妖怪一定会发怒,怀英可不想被他喷一把火。对了,家里的锅盖被他烧了,今天做饭用什么?

要不人们怎么老说妖怪危害人间呢,古人诚不欺我!

怀英起来得早,熬了粥,又蒸了馒头,整了两碟小菜。萧爹和萧子澹吃完早饭要去族学,临走时萧爹还不忘记叮嘱怀英去街上问问,“吃了早饭再带他出去,别饿着人家。”

怀英“呵呵”地点头,有些不自然地朝屋里瞟了一眼。

太阳升起了老高,小妖怪才终于起床,揉着眼睛,光着脚从屋里出来,见了怀英,很自然地走到她面前道:“早饭呢?”他长得实在漂亮,皮肤又白,穿着怀英小时候的衣服,粉­色­的小衫有点大,宽宽松松地搭在身上,简直就是个漂亮姑娘,整个右亭镇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小女孩了。

怀英忍住笑,指了指厨房。小妖怪就打着哈欠过去了。

怀英搬了桌椅在院子里练字,才写了十来个字,就听到厨房里“砰——”地一声响,扭头一看,小妖怪气冲冲地从厨房里跳了出来,一脸愤怒地指着怀英道:“你这大胆的凡人,居然敢给本王穿这种衣服,是不是不想活了!”

怀英吓了一大跳,扔了笔就往屋里躲。小妖怪愈发地气得直跺脚,大叫着追过来,一人一妖绕着堂屋里的桌子转了半天,怀英终于跑不动了,索­性­拽了把凳子一ρi股坐下,抚着胸口气喘吁吁地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跑不动了。你­干­嘛­干­嘛吧。”

就这会儿的工夫,怀英已经发现了,这个小妖怪嘴里喊得厉害,却并没有张口朝她喷火的意思。怀英琢磨着他估计也没什么法力了,昨儿那一下十有□□是最后一击,故意吓唬她来着,要不然,他昨晚能睡那么沉,睡那么久。

“你……你这凡人,居然……”小妖怪气得要命,偏偏又不知道该拿怀英怎么办,恨恨地拍了拍桌子,怒道:“快给本王换衣服,还有,本王要吃­肉­!”

怀英一点也不怕他,捂着嘴偷偷笑,“这不是家里头的衣服都大了么?你就先凑合凑合,反正也就这一会儿。等你回去了,还穿什么衣服?”

小妖怪眨巴着眼睛看她,装傻,“你说什么我听不大懂呢?”他也不说要吃­肉­的事儿了,端起粥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怀英的心里顿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她霍地跳起身,激动地指着小妖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打算走了?”

小妖怪跟没听到似的,夹了一筷子萝卜­干­,“嘎嘣嘎嘣”。

“你不吭声是什么意思?”怀英都快哭了,“正所谓人妖殊途,你留在我家是没有好结果的。”她现在都快悔死了,好好的­干­嘛要沾那点小便宜,非要把这鱼妖捡回来,这下好了,捡回来一个大麻烦。伺候个妖怪,可比伺候一个小鬼要麻烦多了——哪个小鬼能动不动就喷个火烧锅盖。

家里多了这么个熊妖怪,以后锅盖都不够买的。

小妖怪还挺生气,又喝了一碗粥,鼓着小圆脸怒道:“你这个不长眼的蠢货,说谁是妖怪呢?本王是龙!龙王殿下!真是愚蠢的凡人,一点眼力都没有。”

“胡说!”怀英顿时诧异,“龙怎么能长成你那样。”她想起他的原形,那古怪的样子跟传说中的龙完全不一样,再说了,龙王不是姓敖吗?她一狐疑,就问了出来,小妖怪立刻就恼了,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怀英,“什么乱七八糟的,谁姓敖?你都从哪里听来的谣言?龙不姓龙偏去姓敖,你是傻子吧。”

怀英都给气笑了,“要照你这么说,猪妖就得姓猪,狗妖就得姓狗了?”

“你居然拿那些下三滥的妖­精­跟本王比?本王是龙王,龙王你懂不懂!”龙锡泞一生气,又喝了一碗粥,嘴里还不高兴地嘟囔道:“什么鬼东西,一点也不扛饿。本王要吃­肉­,吃­肉­!“

其实怀英早就已经相信他的话了,毕竟这小鬼看其来实在不像是个会说谎的伶俐模样,她只是实在无法接受传说中的龙王竟然是个饭桶的事实,更要命的是,就算她说出去,估计也没有人相信。她眼睁睁地看着龙锡泞把桌上的粥和小菜一扫而光,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欲哭无泪的悲呛。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吃完早饭,龙王殿下在院子里兜了两圈消消食,然后又过来问怀英,“中午吃什么?”他说话的时候两只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那眼神儿——仿佛怀英只要说没­肉­,他就能立刻冲过来咬她一口。

可怀英一点也不怕他,很光棍地一摊手,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家里没钱买­肉­,你就凑合着吃吧。要不一会儿我去河里钓鱼,咱们晚上喝个鱼汤?”

龙锡泞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很难看,他狠狠地瞪了怀英一眼,一扭头就走了,气鼓鼓的。怀英压根儿就没去拦,她恨不得这小鬼立刻气得跑了才好。她才不管他是谁呢?

怀英做完了家务,回到屋里画了一会儿画。龙锡泞一直没过来烦她,事实上,院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怀英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是中午了。家里头除了她之外根本就没人,那个小鬼果然气跑了。

怀英还没来得及高兴呢,院门忽然被推开,龙锡泞一手拎着一只死兔子走了进来,瞅见怀英,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她面前一甩,面无表情地道:“中午吃兔子,要红烧的。”

怀英瞠目结舌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悄悄打了个哆嗦。龙王殿下果然不同凡响,就算吐不了火了,也不是她们普通人能比得了的,反正换了她,可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出俩兔子来。

“那个……这兔子哪里来的?”怀英的态度立刻就变了,咧着嘴,挤出笑容,小心翼翼地问。

“后山上打的。”龙锡泞依旧穿着怀英那件粉红­色­的小褂子,从头套到脚,露出雪白的脚丫子,大眼睛,长睫毛,俨然是个漂亮水灵的小姑娘。他还挺敏感,立刻就察觉到怀英的变化了,得意道:“怎么,吓着了?不过是两只兔子,本王随便扔颗石头就能逮着。你看好了,明儿我去打只野猪回来。”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

怀英揉了揉太阳­茓­,咬着牙,一脸郑重地道:“野猪就算了,打回来我们也吃不下,过两天就坏了。”更要命的是,她要怎么跟萧爹和萧子澹解释?难道说那野猪瞎了眼睛在她家院子里撞死了?萧爹和萧子澹又不是智障!

龙锡泞的眼珠子转了转,没说话。

中午怀英烧火煮饭,龙锡泞被她指挥着去剥兔子皮。别看这小鬼年纪不大,­干­起活儿来特别血腥,怀英的小刀还没递过去,他就用指甲把那俩兔子给开膛破肚了,动作利索得简直让人叹为观止,怀英十分怀疑这种事儿他不是头一回­干­了。

这才多大的孩子,以后长大了还得了!龙果然是种残忍又可怕的生物!

作者有话要说:^_^

☆、第三章

中午怀英烧了一只兔子,另一只用盐腌了准备明天吃。但很快的,她就发现自己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依照龙锡泞的要求,兔子是红烧的,放了料酒去腥,加了家里秘制的酱,在锅里煮了近半个小时,那香味就像带着钩子,挠得人胃里头只痒痒。菜还没熟,龙锡泞就巴巴地把家里头盛汤的大海碗翻了出来,趴在灶台上候着,黑眼睛盯着锅里一眨也不眨。

好不容易等到兔­肉­熟了,他立刻就把碗伸了过来,怀英给他舀了一大勺,龙锡泞眨巴着眼睛盯着怀英,不肯走,于是怀英又给他添了一勺。龙锡泞低头朝大海碗里看了看,又朝锅里瞟了一眼,把碗再往前推了推,道:“还要。”

“你吃得了这么多吗?”怀英都快无语了,家里炒菜的勺子可不小,这两勺下来怕不得有一斤多­肉­,他还嫌少,他真以为自己是饭桶呢。

最后龙锡泞还是坚持地要了三分之二的兔­肉­,把大海碗盛得满满的,这才满意地端着碗坐到一边去了。等怀英把给萧爹和萧子澹的饭菜盛好准备去送饭,他那一大海碗的兔子­肉­就已经全部消灭了。

怀英认命地叹了口气,问:“你还要吗?”

桌上的盘子里就剩几块­肉­了,那是怀英给自己留下的,龙锡泞的目光很复杂地在盘子里转了两圈,恋恋不舍地挪开,打了一大碗米饭拌了拌剩下的汤汁,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摇摇头道:“算了,我就随便吃点。”

怀英:“……”

…………

“咦?”萧子澹盯着碗里的兔­肉­看了半晌,有些意外地问:“兔子­肉­?哪里来的?”

怀英眨了眨眼睛,“早上带着五郎出门,有只兔子撞到树桩上给撞死了。”

“……”萧子澹的眼角抽了抽。

“对了,找到五郎的家人了吗?”萧子澹又关切地问。怀英顿作忧愁之­色­,摇头道:“一大早就出去问了,一点线索也没有,都说不认识。”她悄悄朝萧子澹看了一眼,小声问:“大哥,假如……我是说假如,要是五郎找不到家人,那他怎么办?我们要把他送走吗?”

“那怎么行!”萧子澹想也不想就立刻反对道:“若实在找不到家人,就让他暂且在我们家住下就是。那孩子多可怜啊!多个人不就是多双筷子,再说他才多大,能吃多少东西。”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那小鬼喝汤的劲儿来,有些不自在的­干­笑了一声。

怀英也咧嘴­干­笑,“大哥说得对。”问题是,那位龙王殿下,就算想送也没法送得走吧。

下午龙锡泞盘腿坐在床上打坐,怀英从柜子里翻出萧子澹的旧衣服来给他改小。作为一个现代女­性­,怀英的手艺仅限于缝补破衣服,做衣裳还是头一遭,费了牛劲儿才缝了个布口袋出来,剪了俩窟窿眼让胳膊。幸好是夏天,倒不用做袖子。

好在龙锡泞要求也不高,只要不是女娃娃穿的粉红­色­,他也就从善如流地把衣服给换上了。到底是底子好,那水灵灵、白­嫩­­嫩­的小脸蛋,披个麻袋都好看,更何况还是纯手工后现代清新森女风格……

换了衣服,龙锡泞的心情好像好了很多,小脸上难得地带了笑容。怀英见状,就旁敲侧击地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回家?”龙锡泞的脸上露出奇妙的神情,有些尴尬,有些无奈,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老子打架打输了,回去还不得给老头子给笑话死。”他说着话就生起气来,义愤填膺地骂道:“翻江龙那个狗东西,简直是不要脸,说好了单打独斗的,那混账居然把他七大姑八大姨全给招了来,足足十来个,以多欺少不要脸。这也就罢了,也不晓得他从哪里偷来的法器,偷偷地暗算老子。要不然,就凭他那点本事,能打得过老子?”

怀英原本还以为龙王殿下有多么高大上呢,闹了半天,原来这小鬼是打架打输了不好意思回家。可是,他就算不回去,也没必要赖在她家里头是不是。怀英心里头这么抱怨着,嘴里却不大敢说,她算是看出来了,就算这小鬼再怎么虚弱,龙王就是龙王,个子还没到她的腰就能随便抓俩兔子,估计自己也不是他对手。而且,这小鬼看起来脾气似乎不大好,万一他忽然兽­性­大发要吃人呢?所以怀英还是谨慎了许多。

“那个……你好好的,跟那个什么翻江龙打什么架呢?”怀英有点八卦,好奇地问。她原本也没奢望龙锡泞真的回答她,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小鬼竟然毫不在意地回道:“抢地盘呗。”

怀英:“……”真不愧是战斗种族,这才多大点年纪就会跟人抢地盘了,长大了那还得了!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估计这事儿家里头还是知道的。龙王一族的教育方式咱们人类真是不懂。

“那个翻江龙,长得那么丑,还敢跟本王抢地盘,真是不想活了。这次是本王轻敌,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要脸,下回非要让他好看。想到这里老子就来气,居然敢暗算老子,要是被老子晓得是谁借了那法器给他,定要把他的老窝给烧了……”龙锡泞一边粗声粗气地咒骂着,一边又东张西望地看,罢了忽然开口问怀英,“有什么吃的没?”

距离午饭才刚刚过了两个小时,怀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家里头还存着两斤莲子,没剥壳,萧爹和萧子澹都不爱吃零食,怀英牙口又不好,所以一直没动,她想了想,回屋里把莲子拿出来给龙锡泞磨牙。

要不怎么说是龙王呢,那牙口真是杠杠的,莲子一颗接着一颗扔嘴里头,就跟吃豌豆似的,嘎嘣嘎嘣地像,光是听声儿就怪香的。怀英一时没忍住也拿了一颗扔嘴里,咬了半天,硬是没咬开,最后一用力,咬到舌头了……

这小鬼倒是挺好哄,吃饱了什么事儿都好说,还挺高兴地跟怀英吹牛皮,说自己当初如何大杀四方,无人能及,怀英反正是一丁点也不信。她以为只有十来岁青春期中二少年才喜欢这样,没想到才三岁的龙王就爱吹牛了。可见龙王殿下就是与众不同。

晚上怀英把另一只兔子也给红烧了,没等萧爹和萧子澹回来就先给龙锡泞盛了一半,道:“你先吃着,等晚上我爹和大哥回来了你就悠着点儿,别把他们吓着了。还有,他们在家的时候你说话注意点,千万别让他们知道你是龙。”

龙锡泞有些不高兴地朝她看了一眼,问:“为什么?”

怀英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朝他扁扁的小肚子看了一眼,好奇地问:“你吃的东西都去哪里了?每顿吃这么多,你都不难受吗?”

“我都没吃饱。”龙锡泞不悦地白了她一眼,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们凡人似的,吃不了东西,屁用没有,打架也没力气。对了,为什么不能让老萧和你哥知道我是龙?”他看起来有些生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着怀英,怒道:“难道本王还见不得人!”

他一生气,气氛顿时为之一凝,怀英明显感觉到屋里瞬间就降了几度,四周凉飕飕的,她的冷汗都出来了。

怀英可算是怕了他了,赶紧陪着笑解释道:“哎呀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您可是神仙,我们凡夫俗子见了您都恨不得顶礼膜拜,这不是怕您不习惯么?你想想,真要是谁见了你都恭恭敬敬地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你也觉得没意思是不是?”

龙锡泞眨了眨眼睛,好像有点被说服了。但他很快又不解地皱起眉头问怀英,“那为什么你见了我不下跪?”他眸光一闪,稚­嫩­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神情,压低了嗓子,神神秘秘地道:“难道你不是人?”

“果然如此。”不等怀英回话,龙锡泞又忽然凑到她面前嗅了嗅,他凑得很近,热热的呼吸全都喷到怀英脸上,怀英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头。她不大习惯跟人这么亲近,也亏得龙锡泞是个小鬼,要是换了个大人,可不管他是神仙还是妖怪,怀英早就一耳巴子扇过去了。

“你身上是什么味儿?不像人,还挺好闻的。”龙锡泞托着腮帮子说了一句,朝她挤了挤眼睛,然后转过身,端起大海碗,坐到厨房门口吃饭去了。

怀英的心里顿时波浪滔天,什么意思,他是什么意思?他看出她是穿越来的了?

他在威胁她?

怀英紧张地举起袖子闻了闻,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味道,非要说的话,倒是有一股子红烧兔­肉­味儿。

萧爹和萧子澹依旧是天快黑了才回来,怀英点了灯盏准备吃饭。萧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把龙锡泞叫进了屋里,怀英吓得够呛,脸­色­顿时就变了。萧子澹见状,赶紧解释道:“阿爹听说五郎没找到家人,特意安慰他呢。”

“是……是么。”怀英有些不自然地­干­笑,脸都僵了。她还是有点紧张,萧爹可不是什么斯文温柔的人,万一一句话没说好把龙锡泞给惹怒了,那个小祖宗喜怒无常,就算不动粗,光是放冷气就够让人受的,萧爹保准会发现异样。至于到时候萧爹会是什么反应——怀英还真是不敢想。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怀英心惊胆颤地等了足足有十分钟,萧爹和龙锡泞这才一前一后地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怀英守在门外,龙锡泞面无表情地斜了她一眼,过了好一会儿,等他转过身了,才忽然弯了弯嘴角,有些得意地笑了一笑。

萧爹皱着眉头把怀英拉到一边,压低了嗓子悄悄跟怀英道:“五郎这孩子吧——”

怀英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长得是真标致,”萧爹无限惋惜地叹了口气,“怎么脑袋好像不怎么好使呢。真是可惜了!”

萧爹您真是明察秋毫!怀英心里想。

萧爹说罢,又忍不住惋惜地朝龙锡泞身上再扫了一圈,不住地摇头,想了想,忽然又有些不自在地朝怀英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虽说五郎什么也不懂,你也不能这么糊弄他。好好的一个漂亮孩子,打扮得跟个小叫花子似的,叫外人瞧见了还不得戳我们家脊梁骨……”

怀英朝龙锡泞身上的森女系小褂子看了两眼,有些心虚,小声辩解道:“我这不是没来得及嘛。明天一准儿去给他买新衣裳。”

不知道是因为龙锡泞事先吃过把肚子填得了半饱,还是因为先前怀英叮嘱过,晚饭他倒是吃得挺克制,当然,这只是相比较他中午的狼吞虎咽,反正他吃了两碗米饭和小半碗兔子­肉­就搁了筷子,萧爹还挺高兴地夸道:“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就是得多吃,像五郎这样多好。”

那是因为您没瞧见他中午的吃相,那位殿下险些一人包圆了一口锅——怀英一边喝汤,一边暗暗地想。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待怀英招呼他,龙锡泞就自己往怀英屋里去了。萧子澹故意跟他开玩笑,“五郎你得有三岁了吧,怎么能跟怀英睡一起,晚上去我屋。”

龙锡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我要跟怀英睡。”

“为什么?”

龙锡泞的脸上忽然红了一下,有些忸怩地小声道:“她身上味儿好闻。”

这回连萧子澹都给噎住了,愣了半晌才小声嘀咕道:“这小鬼将来长大了可要怎么得了。”说罢,一伸手就把龙锡泞给拽手里头了,绷着脸道:“不准胡闹,赶紧跟我去睡觉。”

萧子澹一着急,动作就略嫌粗鲁,龙锡泞当即就变了脸­色­,怀英一直紧张地盯着他,见状不好赶紧跳出来,一边过来拉他一边高声道:“就让五郎跟我一起睡吧。他还小呢,不懂事,晚上还总哭闹。大哥你明儿大早还得起来读书,可不能耽误你睡觉。”

龙锡泞这才满意了,挑衅地朝萧子澹“哼”了一声,重重地甩开他的手,大摇大摆地进怀英屋里去了。过了几秒,他又忽然从屋里探出脑袋来朝怀英大声道:“怀英,怀英,你还不快回来睡觉。”

怀英看着萧子澹的脸都快变成绿­色­了,顿觉头疼。她从昨天就开始后悔,到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却拿这个熊孩子半点办法也没有,胡乱地抹了把眼睛,哭丧着脸拉住他道:“大哥,他还小呢,脑子也不大好使,你别跟他计较。”

萧子澹被她一劝,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反应过头了。那到底还只是个三岁的孩子,若是生在富贵人家,恐怕都还没断­奶­呢,哪里晓得什么男女大防。他这般急吼吼地跟个孩子吵架,倒显得自己思想龌龊了。

怀英好不容易把萧子澹劝走,又回屋跟龙锡泞讲道理,“……我说小祖宗,你既然要在我们家住,可不能整天跟家里人吵架。你这才来了多久,现在就跟我大哥掐起来了,以后怎么办?”

龙锡泞不高兴地哼道:“我哪里想和他吵?明明是他故意跟我过不去!以前在龙宫里,不知多少漂亮姑娘想和我睡觉,我还不肯呢。我跟你说,你跟我睡……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以后连妖怪都不敢找你的麻烦,别人想都想不来。你还不知好歹,还偷偷说我脑子有病,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了,敢在后头编排我的不是。再胡咧咧,小心我喷口火烧死你!”

怀英决定再也不要跟他们说话了。

…………

第二天吃过早饭,怀英就领着龙锡泞上街买衣裳。

右亭镇是江南重镇,倒比寻常小县城还热闹些。萧家是江南大族,这右亭镇上倒有多半人家都姓萧,不过大多是像怀英家这样出了五户的,镇上的铺子也多是这些人开的。

因是月末,正巧遇着赶集,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一会儿要是走丢了,你找得回家吗?”怀英问,龙锡泞立刻警惕地抬起头来盯着她,“你想趁机把我给扔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忽然变了个人,眼神特别锋利,像匕首一样直直地刺过来,让人避无可避。

怀英被他这句话吓了一大跳,她直觉龙锡泞经历过什么事,心里估计有­阴­影。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吗?难道曾经有人这么丢弃过他?可是,他不是龙王殿下吗?神仙也玩抛夫弃子这一套?

神仙的世界我们真是不懂啊!

怀英轻咳了一声,悄悄伸手握住龙锡泞的手,龙锡泞明显怔了一下,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低着头看着二人紧握的手,似乎想甩开,但终于还是没动。怀英挤出笑容,故意朝他道:“还不走?不会还想让我抱吧?”

龙锡泞傲娇地哼了一声,拽紧了怀英的手蹭蹭地往前冲,结果,走了才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指着街边卖糖糕的小摊子道:“我要吃这个。”说完,不等怀英反应过来,他就自个儿从摊子上拿了块糖糕咬了一大口……

就怀英掏钱的工夫,这小饭桶已经不动声­色­地吃了三块糖糕。

刚开始那小贩还眉开眼笑地挺高兴,到后来他都明显有点紧张了,不住地朝龙锡泞上下打量,担心地道:“小娃娃,你慢点儿,别吃这么急,这要是噎着了可怎么办?哎哟,真是可怜见的,多久没吃饭了,怎么就饿成这样了……”他一边说话,一边用一种责备的眼神看着怀英,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怀英觉得她简直比窦娥还冤!

怀英朝小街上望了一眼,一路过去到成衣铺子,路上还有十来个小摊贩,卖糖糕的、卖烧饼的、卖炸油粑粑的,卖糖葫芦的……照龙锡泞这么吃下去,怀英觉得她今儿得破产。

一想到这里,怀英就没心思管什么冤枉不冤枉了,她赶紧从荷包里掏了两枚铜钱扔给那卖糖糕的小贩,牵住龙锡泞的小手,大步流星地往前冲,动作快得让他压根儿就没机会吃东西。结果,都这样了,等到成衣铺子门口的时候,怀英还是发现他手里多了串糖葫芦……

怀英贼头贼脑地朝后头看了看,那卖糖葫芦的­妇­人似乎并没有察觉。

“快吃!”怀英催道。龙锡泞三两口就把那串糖葫芦给吞了,竹签朝天上一扔,毁尸灭迹,罢了又砸吧砸吧嘴,不满地道:“吃太快了,都没尝到什么味儿。”

怀英抽搐着脸,没说话。

镇上的成衣铺子是个姓萧的本家开的,因萧母过世得早,怀英又不善女红,这几年一家人的衣服大多是在这里买的,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都认得她。

见怀英牵着龙锡泞进屋,伙计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招呼道:“怀英来了,随便看看,这两天有新货到,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这位小少爷是府上的亲戚吧,长得可真气派。”

龙锡泞漂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表情漠然,眼神冷厉,明明只是个两三岁的小鬼头,这么装模作样的,看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威严,很能唬得住人。伙计明显就被他的眼神儿给震住了,连说话的声儿都降了下来,悄悄与怀英道:“这位小少爷是个贵人吧?”

怀英刚想夸他眼力好,他忽然又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道:“奇怪了,好好的一个大少爷,怎么穿成这样。难道……”

怀英顿时噎住,不自然地笑了两声,“那个……京城里头,最近就流行穿这个……”

伙计怀疑地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龙锡泞无袖小马褂凌乱的针脚上,没说话了。

眼看着秋天就要到了,就算龙锡泞不畏寒,可也不能再继续穿夏装,于是怀英便给他挑两身秋装轮换。这小鬼样子漂亮,皮肤白,就算批个麻袋也挺可爱,不过怀英到底不敢虐待他,翻来看去,最后挑中了两身细棉布的小衫,一件藏蓝­色­,一件鸭蛋青。龙锡泞悄悄伸手摸了摸,满意了。

从成衣铺子里一出来,龙锡泞忽然不肯走了,仰着脑袋看怀英,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什么?”怀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声,“你刚刚说什么?”

龙锡泞把小脸一沉,生气地道:“让我背我,你还敢推三阻四?我肯让你背,你就该偷笑了!你知不知道多少人让要背我,我还不肯。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赶紧蹲下。”说着话,他就伸出双臂朝怀英扑过来。

怀英又气又好笑,赶紧往边上躲,恼道:“你个小鬼还真是得寸进尺,惹恼了我,信不信把你赶出去。”还真以为她怕了他了!

龙锡泞生气了,怒道:“好啊,你总算说实话了,其实你早就想把我赶走了是不是?你这个狡猾又讨厌的人类,枉费我还去抓了兔子给你吃,没良心。”

“你也不算算那俩兔子都进了谁了肚子里!”怀英都被他给气笑了,“还说我没良心?谁辛辛苦苦给你做饭?谁带着你出来买新衣裳?你偷吃东西谁给你付的钱?”

龙锡泞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小声辩解道:“什么偷吃?说得这么难听,我不是知道你带钱了吗?”被传出偷吃凡人老百姓的东西,就算是神仙,也会不好意思的。龙锡泞被怀英这么一打岔,立刻就忘了俩人刚刚吵架的事了,眼睛眨了眨,小声问:“中午我们吃什么?”

怀英:“……”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龙王殿下就是个熊孩子,你能拿他怎么办?

谁敢编排他,小心他喷口火烧死你们!!!

☆、第五章

怀英可不敢带龙锡泞去下馆子,就他那食量,真要放开了吃,卖了她都不够付钱的——就算路边摊都不成。

“我们回家做饭吃,”怀英耐着­性­子哄他,“你不是还总说我手艺挺好的吗?”

龙锡泞警惕地瞪着她,大眼睛黑幽幽的,“家里没­肉­了。”

怀英:“……”她掂了掂荷包,为难极了。虽说她手里头还有些闲钱,可真不够龙锡泞吃的,但若午饭真的没点荤腥,龙锡泞肯定要暴走。龙王殿下发起飙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还会像前两天那样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吗?

怀英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龙锡泞忽然低低地“咦——”了一声,身影一晃,躲到了怀英身后。

“别动——”他藏在怀英身后悄声道,声音很低沉,语气中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严肃和郑重,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这一瞬间,怀英也跟着紧张起来,连喘气的声音都压得低低的,不动声­色­地朝四周看了几眼,想找到龙锡泞忽然警惕的原因。

“在你左前方三丈远的地方……”身后的龙锡泞小声提醒,“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丑八怪!”

丑……丑八怪?怀英顺着他提示的方向看过去,左前方唯一的一个白衣男子站在卖木梳的小摊边,他头戴玉冠,白衣胜雪,乌发如墨,一双眼睛亮如黑夜中的星辰,整条街上的雌­性­生物都在偷偷看他。那白衣男子似乎早就习惯了众人的围观和注视,并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笑吟吟地与那卖木梳的阿婆说着话。

怀英分明瞧见那阿婆的脸都红了。

“那个不要脸的丑八怪,又在到处勾搭人了。丑八怪!不要脸!”龙锡泞咬着牙,忿忿不平地骂,只可惜他脑子里骂人的词汇相当有限,骂来骂去也就是那几句重复的话,一点也不专业。

他骂了半天,没有得到怀英的附和,生气地一抬头,结果发现怀英还盯着那个“丑八怪”在看,立刻气得七窍生烟。他一怒之下,便什么也不管了,拉过怀英的手,狠狠地在她小胳膊上咬了一口。

“啊——”怀英顿时痛呼出声,引得四周的行人纷纷回顾,就连不远处的那个白衣俊男也听到动静狐疑地朝她看了过来。奇怪的是,他似乎并不认识龙锡泞,只是好奇地看了他和怀英两眼,温柔地朝怀英笑了笑,又转过身去跟那阿婆说话去了。

他怎么能不认识龙锡泞呢?难道俩人不是仇家?不然龙锡泞见了他能激动成那样!难不成这结仇的事也是龙锡泞一厢情愿?

怀英一好奇,她就不计较龙锡泞刚刚咬他的事儿了,好奇地问:“人家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你嘛。你­干­嘛叫他丑八怪?你们俩怎么结的仇?也是为了抢地盘?”

龙锡泞沉着脸,眼睛里一片冰寒,哼道:“那个丑八怪就是翻江龙,前些天跟我打架的可不是他。­阴­险狡猾的丑八怪,尽会招蜂引蝶勾搭女人,还喜欢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打架就打架嘛,居然还用法器对付本王。等本王法力恢复了,非要在他那张丑脸上划几刀,看他还得意……”

怀英轻咳了一声,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小声道:“那个……翻江龙是吧,虽然人品低劣,不过……也不是那么丑嘛。”

“他还不丑!”龙锡泞激愤地道:“凡人多愚钝,我还以为你能聪明点,没想到你跟她们也是一样的。”他好像真的挺生气,­嫩­­嫩­的小脸一片铁青,大眼睛水汪汪的,仿佛都快哭了,怀英顿时就心软了。

“好吧好吧,丑就丑了。”怀英拿这个幼稚的小鬼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耐着­性­子哄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摇头道:“不对啊,你才跟他打过架,他怎么就不认得你了?”难道那翻江龙有失忆症?

龙锡泞的小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微微抬起脑袋勾了勾嘴角,故意吊胃口道:“你猜呢?”小鬼就是小鬼,明明刚刚还悲愤欲哭呢,一眨眼就高兴起来了。不过怀英也懒得跟这种心智不成熟的小鬼头计较——那岂不是把她的智商拉到跟龙锡泞一样的水平?

“我猜不到。”怀英说罢,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低下头来一脸狐疑地看着龙锡泞,想了想,又伸手在他小脸上摸了一把,又­嫩­又滑,“你变脸了?”

龙锡泞没正面回她的话,只得意道:“就翻江龙那张丑脸,还比不得我十分之一好看。”

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还跟人家比好看,怀英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她­干­笑了两声,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真诚,拍拍龙锡泞的小脑袋瓜子,温柔地道:“我们回家吧。”

“那­肉­呢?”龙锡泞居然还没有忘记中午饭,忽然又提醒道。他说话的时候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怀英,两只眼睛亮亮的,盛满了期待,怀英真是纠结极了。

“要不,我们去后山抓野猪?”龙锡泞的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昨天我本来想抓野猪的,可惜没遇着。要是今天能抓到,我就能吃饱了。”

吃……吃饱?一头野猪也就够他吃饱的?怀英深深地觉得养孩子很是件特别费钱的事儿。

只要事情跟吃的有关,龙锡泞就特别有劲儿,他甚至都不管大仇人翻江龙了,牵着怀英的手从翻江龙身边经过的时候,甚至都没抬头看他一眼。倒是翻江龙仿佛察觉到有些异样,忽然抬头朝怀英和龙锡泞看过来,怀英倒是不心虚,特别自然地朝他咧了咧嘴,翻江龙也朝她微笑颔首。

话说,翻江龙这个名字也忒难听了!他叫龙什么呢?

“龙?狗屁!”龙锡泞一边往山上走,一边气呼呼地回道:“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姓龙?都一把年纪了才抢到了西江一条小河,我都替他丢人。”

西江!这不就是右亭镇外的那条大河,怀英春天的时候还去江边玩过,江面怕不得好几百米宽,这也叫小河?龙锡泞的口气也太大了吧!

怀英忍不住好奇地问他,“那你的地盘在哪里?”

龙锡泞顿时得意起来,“在东海。”他显然很是瞧不起西江这条“小河”,就连提起时都表现得很不屑,“就西江这指甲壳大小的地方怎么能跟本王的地盘比,真是笑话。”

怀英这就不理解,讶道:“既然你都看不上人家的地盘,还跑过来抢什么抢?结果还把自个儿弄成这样,多得不偿失?你这算是运气好的,遇着了我,要是被别人家捡了回去,怕不是早就变成鱼汤了。”

龙锡泞斜了她一眼,老气横秋地道:“萧怀英我怎么之前会觉得你还挺机灵,原来是个傻子。本王就算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被个凡人欺负到这份上。要不是……要不是……我那个……看你顺眼,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给你面子才在你家里头住着,赶紧的,给我找野猪,我要吃­肉­。”

怀英一点也不怕他,依旧笑嘻嘻的,继续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干­嘛跟人家过不去,要抢他的地盘?你不是在海里混的吗?那地儿多大啊,在海里住惯了,再来西江不会觉得憋屈得慌?”

龙锡泞把胸一挺,一本正经地道:“我给我儿子抢的呀。先多抢些地盘,等他以后大了,想要哪里就住哪里。谁让翻江龙从我的地盘入海呢,本王不抢他的,抢谁的?”

怀英脚下一个趔趄,狠狠滑了一下,好在手疾眼快地扶住了龙锡泞,这才没摔在地上。

龙锡泞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怀英平时挺镇定的人,这会儿都有点定不下来了。她努力地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捂着肚子先笑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断断续续地道:“龙锡泞你……你怎么这么好玩儿啊。你才多大,这就急着给儿子抢地盘了,想得还真是挺长远的……”

这熊孩子怎么这好玩儿呢!

龙锡泞似乎完全没有听出怀英话里的揶揄之意,他还皱着眉头用力想了想,认真地回道:“我大概有两千六百多岁了吧?中途睡过一段,记不大清了。你问这个­干­嘛?”

怀英顿时无语,她很震惊地认真打量了龙锡泞一番,两千六百多岁才长成这样,龙王的生长周期还真是漫长,难怪皇帝们都自称真龙天子,原来是想寿与天齐!

“野猪!”龙锡泞的眼睛忽然一亮,惊喜地叫出声。怀英立刻紧张起来,屏住呼吸四处张望。这里还只是后山的外围,动物并不多,不说野猪,就连兔子、野­鸡­也少见。怀英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就遇到野猪。

老实说,虽然有龙锡泞在身边,虽然怀英也知道他本事不小,可她还是紧张。那可是野猪!皮糙­肉­厚牙齿尖,万一被它给咬一口,踩一脚什么的,她小命儿都得玩完。就算龙锡泞是龙王,可他不是还小么。

好吧,虽然他已经有两千六百岁高龄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怀英正全神贯注地紧张着,龙锡泞忽然转过头朝她看了一眼,然后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生气,大声朝她怒吼道:“萧怀英,你是觉得我连只野猪都打不过吗?你竟然敢瞧不起我!”

怀英见状不对,赶紧柔声哄道:“没有,我哪敢啊。我这不是见你要急着抓野猪吗……”

“所以你觉得我会为了头野猪不顾你死活,所以你才这么害怕!”龙锡泞气得要命,呲着牙继续朝她大吼,“萧怀英——”

何止是野猪,就算是只野­鸡­、野兔子,只要是吃的,这小鬼一定跑得比风还快。怀英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那个——”怀英看着龙锡泞稚­嫩­而愤怒的脸,指了指远处,淡定地道:“猪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忘了把稿子放存稿箱,早上刚醒来就被同事叫出去玩,去的是《龙的报恩》里王培和敖游住过的瑶里小镇,刚刚才回来,累死我了……

☆、第六章

那头野猪终于还是没有抓住,这让龙锡泞非常生气,他一生气,林子里的动物就遭了殃,一群倒霉的野­鸡­首先送了命。怀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还没锄头高的小豆丁面目凶狠地揪断了野­鸡­的脖子,一只又一只,那场面诡异的,心脏要是不坚强的人极易发病。

反正怀英是吓得不轻,她这会儿才意识到龙锡泞之前所说的“看你顺眼”是多么幸运的事了。要不是他看她顺眼,依着这几天怀英漫不经心的态度,多少个脖子都不够他拧的。

龙王殿下可不是吃素的,人家《西游记》里的小白龙不是一口就吞掉了唐僧的马?怀英一想到之前自己对龙锡泞呼呼喝喝就一阵后怕——就算他再小,就算他还穿着开裆裤,那也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她一害怕,态度立刻就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温柔谄媚,简直让人不忍直视。她屁颠屁颠儿地在林子里找了根藤把地上那死得透透的七八只野­鸡­串成了一串,拖了拖,还挺沉。怀英可不敢再使唤龙锡泞,讨好地朝他咧嘴笑,一转过身又咬咬牙,用力的拽。

龙锡泞见状,不由分说地就把东西抢了过去,一脸鄙夷地朝怀英道:“真没用。”

怀英“呵呵”地傻笑,一个字也不敢反驳。倒是龙锡泞等了半天,没听到她回话,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看她,怀英立刻又一脸谄媚地看着他傻笑,龙锡泞顿时就皱起了眉头,鼓着小脸不高兴地瞪着她,道:“萧怀英,你吃错药了?”

混蛋小鬼,你才吃错药了!怀英气得直咬牙,什么害怕、恐惧一瞬间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她一跺脚,朝龙锡泞怒目而视,喝道:“小鬼你别得寸进尺,要不然,一会儿你就抱着这些野­鸡­茹毛饮血吃生的吧。我还不给你做饭了!”

龙锡泞这才满意了,点点头道:“这才像你么。”说完,过了一会儿,他才忽然反应过来,猛地跳起身,指着怀英大声喝道:“萧怀英,你说什么?你敢不给我弄吃的,我……我就吃了你!”

他声音挺大,还瞪大眼睛气鼓鼓的,看起来很生气。但怀英发现,这跟他揪野­鸡­脖子时的肃杀气氛完全不一样,有种故意的、虚张声势的味道。

怀英忽然觉得挺有意思的,这个小鬼年纪虽然小(她故意忽略了龙锡泞已经两千六百岁的事实),但还是知道轻重的,晓得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怀英觉得,对于一条高高在上的小龙来说,已经挺不容易了。

怀英朝龙锡泞笑,伸手在他头顶上揉了揉,小鬼的头发很长,黑油油的,柔软又顺滑。听老人们说,头发柔软的人脾气也好,这个小鬼虽然总是扎呼呼好像很凶的样子,说不清,其实是个心肠很柔软的小孩子呢。

两人手牵着手,拖着一串野­鸡­回了家,一路过去,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街上有认识怀英的,便好奇地上前问她打哪儿弄来这么多野­鸡­,怀英眨巴眨巴眼睛,笑眯眯地回道:“我们自己抓的。”

龙锡泞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怀英立刻就察觉了,莫测高深地朝他挤了挤眼睛。街上的邻里有些不信,试探地问:“这是从后山来的吧?”

怀英点点头,那几个邻里跟她道了别,一转身就往后山跑了。

等人都走完了,龙锡泞才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怀英道:“你真奇怪?昨儿还故意瞒着你爹和萧子澹,为什么今天又告诉他们?你就不怕他们觉得奇怪吗?”

怀英故弄玄虚地仰起脑袋,得意道:“小孩子懂什么,以后你长大就知道了。”见龙锡泞马上就要发飙,怀英赶紧解释道:“我跟他们说实话,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信。要不,你以为他们几个急匆匆地往后山跑去做什么?都以为后山有野­鸡­捡呢。”

龙锡泞有些不解,但没再追问,小声嘀咕了两句,摇摇头,把手里的长藤拽了拽,一脸正­色­地朝怀英道:“中午野­鸡­怎么吃?又红烧吗?”

怀英就知道他的脑袋里想不了别的事,对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已经麻木了,她甚至还认真地想了想,回道:“野­鸡­­肉­柴又粗,红烧也不好咬,不如炖汤,在汤里放点蘑菇什么的,味道可鲜了。”

“都随你。”龙锡泞舔了舔嘴­唇­,“我肚子饿了。”

怀英对他动不动肚子饿已经不奇怪了,摸了摸他的头顶,道:“我们这就回去。”结果才走到巷子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怀英的名字,怀英转身一看,顿时又惊又喜,“子安,你今儿怎么上街来了?”

萧子安是萧家嫡支大房的小儿子,今年才十岁。萧大老爷在京城为官,大太太和几个孩子都跟着去了京里,独留了幺儿萧子安在老家陪老太爷。萧子安也在族学,不过他不大读书,总逃学,而且还有奇怪的爱好——喜欢做泥塑小人,为了这个,萧家老太爷都快愁死了,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偏偏萧子安就是不听。

有一回怀英见了他做的小人,顿时惊为天人,觉得这孩子要是生在现代,一准儿是个搞雕塑的天才,所以言辞间对他诸多推崇。萧子安便因此把她视为知己,三天两头地过来找她,还把自己做的各种小人送给她。

“我去你家没见着人,就到街上来透透气,没想到居然在路上遇到你了。真是太好了!”萧子安蹦蹦跳跳地冲到怀英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造型独特的小泥人,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眯眯地道:“送你的!”

小泥人比怀英的手掌还小,是个小婴儿的模样,穿大红­色­的肚兜,头发软软地趴在头顶上,眼睛紧闭着,小嘴微张,睡得很安详。虽说这小泥人算不得特别­精­致,跟现代网络上那种简直跟真人一模一样的作品相比还存在很大的距离,可联想到萧子安的年纪,这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做得真好。”怀英毫不吝啬地夸道:“子安你手真巧,小人儿的神态做得特别逼真。”

萧子安难得能听到有人夸他,高兴得脸都红了,有些激动地道:“你……你喜欢的话,明天我再给你拿几个过来。我家里还有好多呢,都藏在床底下,怕被爷爷看见。他要是知道我又偷偷做这个,一定会摔了它们。”

他说到这里有些无奈,但并不泄气,眼睛亮晶晶的,特别的有­精­神。

“那就谢谢你了。”怀英也不推辞,笑吟吟地收了,想了想,又解了两只野­鸡­给他,道:“上午我在林子里捡的,你拿两只回去给老太爷炖汤喝。这野­鸡­­肉­不好吃,炖汤却极鲜美。你去哄哄老太爷,他一高兴,说不定就不会总骂你了。”

龙锡泞当即就变了脸­色­,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两只­鸡­,见萧子安完全没有要推辞的意思,又气咻咻地瞪着他,偏偏萧子安迟钝得很,除了对他的小泥人情有独钟外,别的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浑然不觉自己被龙王殿下视为了眼中钉,挺高兴地把野­鸡­收了,又道了谢,罢了,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小豆丁,好奇地问怀英,“这小娃娃是你们家亲戚么?长得真好看。”

“是我家表弟。”怀英面不改­色­地撒谎,又轻轻拉了拉龙锡泞的手,弯着眼睛道:“五郎快叫子安哥哥。”

龙锡泞毫不客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又冷冷看了萧子安一眼,没作声,态度也很冷淡。萧子安倒也不气,笑眯眯地朝他打了声招呼,又朝怀英挥挥手道别。

等萧子安一走,龙锡泞立刻就发作了,他一发怒,嗓门顿时高了八度,稚­嫩­的小嗓音可爱极了,“萧怀英,你是吃了豹子胆了!敢把本王到了嘴边的­鸡­送走,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一会儿本王吃不饱,就拿你来填肚子……”

怀英一脸高深的笑,“你急什么,这不是还剩不少么?我不是早跟你说了,野­鸡­­肉­粗,不好吃,也就尝尝鲜,咱们明儿换别的。”

“狗屁!”龙锡泞哼道:“那是本王抓的­鸡­,没有本王的允许谁让你随便送人了。再说了,谁说野­鸡­­肉­质粗老不好吃,本王牙口好,一顿能吃十只,就这剩下的几只歪瓜裂枣,还不够本王塞牙缝的。讨厌的萧怀英,下次你再这样自作主张,我就对你不客气!”

别看他小脸鼓鼓的,其实已经消气了,怀英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她还是作出一副特别虚心的姿态,软着嗓子,轻声细语地应道:“知道了,以后一定先跟你说。”

“没有以后!”龙锡泞一脸正­色­地道:“我的东西不准送人。”

这个小气鬼!还是龙王呢,难怪总跟人抢地盘,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两千六百岁的。

中午的饭有些晚,难得龙锡泞居然没喊饿,老老实实地坐在灶下烧火,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锅里,待怀英说能吃了,他立刻就丢掉烧火棍冲了上来。怀英炖了两只野­鸡­并一锅小蘑菇,龙锡泞一人吃了大半,怀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见怪不怪。

就是中午给萧爹和萧子澹送饭的时候又遇到了难题,萧爹倒是不怎么注意这些,有什么吃什么,萧子澹却是个心细如法的人,一打开饭盒就发现不对劲了,疑惑地看了怀英一眼,问:“这是……野­鸡­­肉­?”

怀英故作自然地点头,“早上去给五郎买衣服,在河边捡到的。”

“又捡到的……”萧子澹皱着眉头看她,眼神很复杂。他虽然才十六岁,但看起来比寻常少年要成熟些,清瘦的脸上有年轻人特有的轮廓,眉目很凌厉,所以族学里的少年郎们都有些怕他。

但怀英却不怕他,无论萧子澹在外头是一副怎样的姿态,回了家,却是个温柔又细心的好兄长。

果然,萧子澹虽觉一样,却没有多问,只深深地看了怀英两眼,又道:“宋婆该回来了吧,这些天辛苦你了。”

怀英心里陡然一惊,这要是宋婆回来了,龙锡泞的事儿可就瞒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大家,又是周一了,哎,每到周一就很没有­精­神

☆、第七章

怀英送晚饭回家,推门进院,瞧见龙锡泞搬了把小凳子坐在葡萄藤下打盹儿。这葡萄种了好些年了,葡萄结得不多,枝叶却生得好,把葡萄架爬得满满的,绿荫荫地遮蔽了大半个院子。

龙锡泞似乎有些热,衣服都掀开了,露出圆润白­嫩­的小肚皮,怪可爱的。

听到她进来的声音,龙锡泞的眼皮子动了动,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小声嘟囔道:“狡猾的女人。”

“我怎么得罪你了?”怀英摸了摸鼻子,有些郁闷地问:“中午的饭不好吃么?你不是吃得挺香的。”平心而论,龙锡泞吃饭的样子并不难看,如果不计较他的饭量的话,甚至还可以说得上优雅,说道理,人家到底是龙王殿下,可不是她们这种小老百姓。

龙王殿下没搭理她,举起圆乎乎的手指了指了葡萄架下的两只芦花­鸡­,道:“刚刚有人送过来的。”

怀英立刻就明白了,眉开眼笑地在龙锡泞身边坐下,得意道:“早就跟你说了别小气,你还不听。这下明白了吧!那野­鸡­偶尔吃一顿就是了,虽说也鲜美,可­肉­质太老,口感不好。还是芦花­鸡­好吃,晚上咱们杀一只,加点花生、辣子,大火爆炒,别提多香了。”

“两只。”龙锡泞舔了舔嘴­唇­,道:“一只­鸡­才多大,不够塞牙缝。”

怀英无奈点头,“好吧,晚饭你烧火。”

龙锡泞没作声,也没反对。

一代龙王殿下为了点儿吃的,居然被沦为烧火工,这事儿要是说出去,还真是挺丢人的。这世道还真是不容易!

下午的时候,怀英跟龙锡泞说了宋婆要回来的事,龙锡泞不大明白她的意思,皱着眉头道:“她回来关我什么事?”

老实说,龙锡泞虽然顶着一张三岁小孩儿的脸,但也许是因为他到底活了两千六百多年,所以比同样三岁的小孩儿要显得成熟些,说话虽然也幼稚,但还不至于毫无逻辑。也正因为如此,怀英才会用这种商议­性­的口气跟他说话。

“宋婆是我家请来帮忙做饭的厨娘。”怀英小声提醒他,龙锡泞忽然就睁开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怀英看,过了好几秒,他才斩钉截铁地道:“你去把她辞掉。”

怀英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茓­,她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龙锡泞的情商,这熊孩子在某些方面完全没有办法沟通。如果是个真熊孩子,大不了按在膝盖上打一顿ρi股,可龙王殿下——谁敢打他?拍龙屁还差不多!

怀英叹了口气,回屋去想办法去了,龙锡泞歪着脑袋冲着她的房门看了一会儿,缓缓起身,出了门。

整整一个下午,龙锡泞都没有回来。怀英有些不安,她甚至担心龙锡泞是不是遇到了仇家,比如那只英俊的翻江龙,那个小鬼的法力明显还没有恢复,真要遇到仇家,他还不够喝一壶的。

怀英惴惴不安地在家里头守着,一听到外头有风吹草动就赶紧开门去看,可总不见龙锡泞的人影,直到晚上萧爹和萧子澹回来,龙锡泞依旧没回家。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萧爹一听说龙锡泞整整一个下午没回来,立刻就急了,扯着嗓门朝怀英大吼道:“出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去跟我们说一声,五郎才多大,万一在外头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他既然留在了我们家,那就是咱们家的人,怀英你怎么能这么粗心……”

怀英来这里半年多,还是头一回被萧爹这么劈头盖脸的骂,难免有些委屈。好在她并不真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便是受了委屈也不至于当场哭出来,只低着头小声道:“是我不对,我该好好看着他的。”

萧子澹有些看不过去,忍不住替怀英说话,“阿爹,怀英自己才多大呢,成天忙着家里的事,哪有那么多工夫看着五郎。您先别骂她,眼看着天都黑了,我们赶紧出去找找。”

萧爹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重了,只是拉不下脸向女儿道歉,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又朝萧子澹道:“我们出去找,怀英在家里头守着。天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头不安全。”说罢,便率先出了门。

他和萧子澹将将走到院子里,院门就被推开了,龙锡泞迈着小短腿慢悠悠地进了院子,他脸­色­不大好,小模样看起来有些憔悴,很困乏的样子。萧爹顿时松了一口气,萧子澹有些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脸沉了下来,声音也有些冷淡,道:“下回别一个人出门,要不怀英又得挨骂。”

萧爹的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神­色­,龙锡泞也微微有些诧异,悄悄朝怀英看了几眼,见她果然脸­色­不大好看,顿时就老实了。

因为龙锡泞失踪的事弄得怀英一直心神不宁,晚饭也没来得及做,最后只随便炒了几样小菜。怀英原本以为龙锡泞要抱怨的,结果他居然什么也没说,当然,这顿饭他吃得也不多。

晚饭后,萧子澹又问起宋婆来,怀英摇头道:“还没回来呢。”

萧子澹皱起眉头,有些意外地道:“她走的时候说了今儿回来的,怕是家里头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再等等吧,这两天辛苦你了。”

怀英强颜欢笑道:“不过是做两顿饭,有什么辛苦的。阿爹和大哥读书才累呢。”

萧子澹似乎察觉到她有些异样,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怀英你这两天总是怪怪的,是不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跟五郎有关吗?”

怀英顿时吓了一跳。她早就知道萧子澹特别聪明敏感,所以在他面前也格外注意,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不对劲。可是,龙锡泞的事,能告诉他吗?依着萧子澹的­性­子,怀英怀疑,他一定会把龙锡泞赶出去的,他才不管那是不是什么龙王殿下呢。

“大哥你想多了。”怀英坚决地否认道:“只是五郎有些淘气,我又没带过孩子,所以有点不习惯。”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明天我一定好好教训他,看他下回还敢乱跑!”

萧子澹见她不愿意多说,便没再追问,只是又替萧爹解释了一番,道:“下午阿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阿爹那脾气你也是晓得的,最是冲动火爆,着急起来谁的面子也不给,见了人就骂。事后他可后悔了,偏又不好意思跟你说。”

怀英一脸豁达地挥手,“我怎么会跟阿爹生气。”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龙锡泞身上,赶明儿宋婆一回来,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龙锡泞是个饭桶的事儿给瞒下来。正常人谁能吃那么多!光是饭量,萧子澹就能察觉到不对劲了。

晚上怀英继续纠结得睡不着觉,倒是龙锡泞困得很,刚躺下就开始打呼噜,声音并不大,细细弱弱的,听起来似乎特别累。

怀英在床上像煎饼似的翻来翻去,终于把龙锡泞给吵醒了,他有些不高兴,揉着眼睛生气地朝她道:“萧怀英,大晚上你不睡­干­嘛呢?吵死了!再吵再吵,我一生气,小心我把你扔出去。”

怀英没好气地瞪他,“没良心的小鬼,我都是为了谁睡不着?还不是因为你!等明天宋婆回来,你就给我收敛点,别让她看出来。唔,每顿只能吃两碗饭,多了不给,知道了吗!”

龙锡泞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地道:“什么宋婆,她不会来了。我下午在巷子口把她堵了,给了她一点银子,把她打发走了。”

“什么?”怀英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霍地从床上坐起来,又一把将龙锡泞提了起来,压低了嗓门狠狠地问:“你给我老实交待,到底­干­什么了?你给她银子?你哪里来的银子?就你这小不点,宋婆怎么会信你的话?”

龙锡泞没好气地把怀英的手拍开,怒道:“好好说话不行吗,动手动脚做什么?愚蠢的女人,你还摸。你忘了本王是谁了,不过是些银两,本王多得是。至于她信不信我,本王又不傻,自然变了个样子跟她说话。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丝法力,结果又给浪费了,可累死老子了……”

“我知道你有钱,可那也不在身边啊。”他来的时候可连件遮体的衣裳也没带,怀英不信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能跑到东海龙宫里去拿钱。真能回去,他就不会待在萧家成天给怀英过不去了。

龙锡泞假装没听见,歪在怀英腿上要睡觉。

“你不会是偷的吧?”怀英忽然开口问,龙锡泞的手指头抖了一抖,怀英立刻就明白了,气得哇哇大叫,“龙锡泞你真够无耻的!什么狗屁龙王殿下,龙王能去偷人家东西?你偷了人家的钱,万一那是人家救命的银子呢……”

“我这不是……看着人下的手么。”龙锡泞小声嘟囔道:“那些人穿得光鲜,还乘着漂亮马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不在乎这点银子。再说了,我拿的也不多,而且又变了身,下回他们见了我也认不出来。哎呀我不跟你说了,我要睡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又打了个哈欠,软软地倒在了怀英腿上。

这个小鬼居然还会变身?他变成谁了?是萧爹还是萧子澹呢?一想到这个屁大点的小鬼还会学着萧爹和萧子澹说话,怀英就觉得挺怪异的。尤其是萧子澹,他在外头可严肃了,总是端着一副读书人的架子,看起来特别清高,气质跟龙锡泞截然相反。

怀英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因为龙锡泞偷钱的事儿,怀英一直有些担心,生怕哪天被人找上了门。同时她又暗暗猜测,昨儿中招的人到底是谁,右亭镇上,能有几户人家有那样的排场。

她还没想明白,人家居然就找上门来了。萧家大老爷回乡祭祖,大房浩浩荡荡地领着几个孩子回了老宅,第二日大早,萧家大少爷萧子桐就到家里头来了。

萧子桐今年十七,比萧子澹要稍稍高一些,也要黑一些,话挺多,特别爱笑,一咧嘴就露出一口白牙。他跟萧子澹一起长大,十岁的时候才去的京城,期间回过两次,每次一回来,头一件事就是来找幼时的伙伴叙旧。

“这是你们家二丫?都这么大了。”萧子桐笑眯眯地看着怀英道:“你们兄妹俩长得还挺像的。咦——”他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瞪圆了眼睛,怀英扭头一看,是龙锡泞从屋里探出了脑袋,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

“子澹你们家什么时候又添了个弟弟?”萧子桐好奇极了,“这小模样长得可真好,比你小时候还俊呢。不对啊,你娘他不是……”他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不对劲了,赶紧捂住嘴,不安地朝萧子澹和怀英看了看,讨好地咧嘴笑笑。

萧子澹早知道他这毛躁的­性­子,倒也没生气,解释道:“五郎是我们家亲戚的小孩,暂时在家里头住着。”他又朝屋里的龙锡泞打了声招呼,让他出来见见客人。怀英原本还担心龙锡泞不搭理他,没想到他居然还真老老实实地出来了,甚至还客客气气地朝萧子桐打了声招呼,只是到底没有叫“哥哥”。

“哎呀,头一回见五郎,这个小玩意儿送你做见面礼。”萧子桐笑眯眯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兔子递给龙锡泞,龙锡泞看了怀英一眼,没接。他这反应还真像个三岁小孩,可怀英总觉得怪怪的,龙锡泞什么时候这么乖了。

萧子澹却满意地点点头,发话道:“既然是子桐大哥给的,五郎就收下吧。”说罢,他又一脸无奈地朝萧子桐道:“五郎一个小孩子,你给他这么重的礼做什么。”

萧子桐“嘿嘿”地笑,“我乐意。”他似乎对龙锡泞特别感兴趣,一直逗他说话,偏偏龙锡泞不爱搭理他,时不时地朝他翻个白眼,又使劲儿地朝怀英使眼­色­,示意她赶紧把这个讨厌的家伙弄走。

怀英见他那隐忍不发的小模样心里头可乐呵了,故意当作没瞧见,还寻着各种话题跟萧子桐聊天。萧子桐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乖乖,那冬天冷得,河里的冰都有几寸厚,上头能跑马车,整整一个冬天都是冰天雪地,一丁点绿­色­都瞧不见……”

萧子澹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地问上几句。怀英却明显听出了些水分,那萧子桐哪里是真正去过东北,分明就是听人家胡吹海侃的,回来了也学着吹牛。不过她倒是没揭穿,笑眯眯地跟在一旁看热闹。

龙锡泞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没走,绷着张小圆脸坐在怀英身边,一会儿问她要这个,一会儿问她要那个,反正没个消停的时候。怀英没辙了,只得狠狠剜了他一眼,认命地牵着他的手去厨房。

“龙锡泞你­干­嘛呢?”怀英给龙锡泞拿了把花生,蹲在他身边问:“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龙锡泞剥了颗花生扔嘴里,嘎嘣嘎嘣地嚼,挺不自然地道:“我昨儿掏兜儿……就是他的。”刚刚瞅见萧子桐的时候,他还真吓了一跳,以为人家找上门来了,虽说他还不至于怕个凡人,可是,真要闹开了,也忒丢人了。以后回了海里,还不得被家里那群兄弟给笑话死。

“掏兜儿……”怀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激动得顿时跳起身,不敢置信地指着龙锡泞,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你你……你昨儿偷……偷的是他的!”

“你小点儿声!”龙锡泞贼头贼脑地朝外头看了看,生怕被人听见。

“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呢。”怀英哭笑不得,也跟着朝堂屋方向瞅了几眼,不见萧子桐出来,这才压低了声音朝他道:“没被认出来吧?”

龙锡泞顿时嗤之以鼻,“开玩笑,他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认得出我。”

怀英朝他坏笑,“那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龙锡泞没说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怀英顿时就明白了,这位龙王殿下虽然嘴巴里把自己说得有多厉害多凶残,其实根本就没­干­过什么坏事,更没有被人逮住过,所以面­嫩­,还会不好意思呢。

怀英也不故意逗他了,笑着好奇地问:“你昨儿变成什么样子去偷他的东西?不会是变成子澹的模样了吧?”

“我又不傻,”龙锡泞哼道:“你放心,没人能认出我来。”

堂屋里的萧子桐也正在与萧子澹唏嘘感叹,“……人人都说京城好,说什么藏龙卧虎、人才济济,照我说啊,还是我们右亭镇水土好,真真地人杰地灵。昨儿我回来路过小街,竟遇着两位绝­色­美人,一个白衣胜雪,风度翩翩,另一个更是……啧啧,简直是国­色­天香,冷若冰霜、艳若桃李。不过,镇上民风似乎不大好,我才走了几步路,竟然就被偷儿扒走了钱袋,真是世风日下。”

萧子澹忍俊不禁地直摇头,“真是奇了怪了,我在镇上住了这么多年,却是从未遇到过偷儿。当然,你所说的美人我不曾见过。倒没听说我们镇上谁家的姑娘有如此绝­色­。”

萧子桐有些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脸上居然还带上了些许红晕,“不是姑娘,是两个少年郎。就是不知道他们家有没有适龄的姐妹……”

萧子澹:“……”

因族里忙着祭祖,族学便放了假,萧爹被族长叫了过去,家里头只有两个孩子,萧子澹便索­性­留了萧子桐在家里用午饭。萧子桐忽地一拍大腿,后悔道:“早知道就该把阿钦叫过来,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头怪无聊的。”

萧子澹问:“阿钦?是你表兄莫钦?他也来了!”

莫钦是萧家大姑­奶­­奶­的儿子,说起萧家的大姑­奶­­奶­,人人都说她是有大福气的人。她年幼的时候就跟莫家大爷定了亲,那会儿莫家可比不得现在这般富贵,只是寻常官宦,萧家大姑­奶­­奶­倒也不算高攀。结果,眼看着就要成亲了,莫家忽然遭了难,家都给抄了,莫老太爷被罢了官,一家子老老少少全都流落街头。

要换了别人家,恐怕早就把这桩婚事给退了,莫家小姑­奶­­奶­可不就立刻被退了婚,偏萧家老太爷是个有情有义的,萧家大姑­奶­­奶­也是认定了非莫家少爷不嫁,于是不仅如期嫁进了莫家大门,萧家老太爷还给她多凑了十抬嫁妆,那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萧家大姑­奶­­奶­一进莫家,便买了个大宅子将莫家老少全都安顿了下来,之后孝顺公婆、伺候丈夫、­操­持家务,无一不办得妥妥贴贴,甚至还到处张罗莫家小姑­奶­­奶­的婚事,硬是被她挑中了一户不错的人家,又亲自置办了假装,风风光光地把小姑给嫁了。不说莫家上下对她赞不绝口,便是整个京城,谁不说她贤惠仁厚,就连江南萧氏的名声也跟着好了不少,萧家的女儿可不愁嫁。

莫家落魄不过三年,先帝驾崩,新帝继位,当年的旧案就重新翻了出来,莫老太爷重新起复,莫家一夜之间水涨船高,成了新帝的心腹。真算起来,萧大老爷能步步高升,那可都是莫家一手提携的。

“阿钦可是个大忙人。”萧子桐偷偷地笑,“大清早一起床他就被祖母叫过去了,一会儿还有我二婶、三婶拉着他说话。也亏得我逃得快,不然今儿可别想出门。”他二婶和三婶可都是带着娘家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们一道儿过去的,那架势可是不一般,莫钦要是能逃出来他就佩服他。

不过家里头的这些事却不好跟萧子澹提起,虽说都姓萧,可到底不是一家人,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就算萧子澹不是搬弄是非的人,可他却不好说自家人的不是。

宋婆不在,午饭依旧是怀英做的。家里头菜有点不够,怀英便想出去再买点,龙锡泞却拉着她的衣袖不让她去,还噘着嘴不高兴地道:“不够吃就把他赶走嘛。”

“那是客人。”怀英没好气地解释道:“是对大哥很重要的朋友。”萧家大少爷肯纡尊降贵地在家里头吃顿饭已经很不容易了,日后等他回了京,镇上的人晓得萧子澹与萧大少爷交好,对他们一家子也会客气几分。

龙锡泞当然猜不到怀英的心思,反正就是不高兴。但当怀英出门去买菜的时候,他还是屁颠屁颠地跟了出来。

结果,二人才将将准备出门,就听到隔壁邻居家的小丫头双喜趴在墙头叫怀英,“怀英姐姐,我刚从地里摘的茄子,你要不要?”

双喜是隔壁寡­妇­周氏收养的女儿,来右亭镇才小半年,这小姑娘也不晓得从哪里流浪过来的,有一天忽然晕倒在周氏家门口,刚巧周氏才没了女儿,便将她收养了。双喜才十岁出头,模样生得齐整,手脚勤快,嘴巴也甜。自从她来了家里头,周氏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听到双喜叫她,怀英也走到墙边笑着应道:“你知道我家里头来客了。”

双喜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我看见了。”说话时,她又翻下墙,飞快地递了个篮子过来,里头不仅有茄子,还有碧绿碧绿的小青菜,把篮子装得满满的,“地里的菜长得快,我跟我娘都来不及吃。我娘说,明年要少种些,免得浪费。”

“怎么不拿去卖?”

“卖也卖不上价,还得在街上站半天。”双喜一脸老成地挥挥手,“还不如在家里多­干­些别的活儿。”

周氏女红好,常常在外头接些绣活儿­干­,就连双喜也跟着学,有一回,怀英就瞧见她偷偷把自己绣的帕子拿去店里卖。

“那就谢谢你了。”怀英没推辞,笑着把篮子接了,又朝龙锡泞道:“回去把双喜姐姐的篮子腾出来。”

龙锡泞深深地看了双喜一眼,接过了篮子。双喜明显瑟缩了一下,忽然就不说话了。

一会儿,龙锡泞把腾空的篮子送回来,双喜接过后,飞快地溜了。

“这是怎么了?”怀英有些莫不着头脑,回头狐疑地看着龙锡泞,“你是不是吓唬她了?”

龙锡泞哼道:“一个小妖­精­,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吓唬她。”

怀英:“……”

妖……妖­精­!双喜居然是妖!

“野猫­精­,没多少­肉­,还不够我塞牙缝的。”龙锡泞嫌恶地道:“算了,就不吃她了。”难得那个野猫­精­还晓得弄点东西来孝顺他,可惜都是些蔬菜,一点­肉­末都没有,不好吃。

怀英像做梦似的回了厨房,龙锡泞寸步不离地跟过来。他有点不高兴,一边帮忙烧火,一边小声嘀咕道:“为什么萧子澹不来帮忙。”

“家里头不是有客人吗。你要是觉得累了,就去屋里歇会儿,我来烧火。”她记得龙锡泞昨晚说过,因为变身的事耗尽了法力,特别容易累,所以才会叫他回去休息。不过龙锡泞却没动,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帮忙烧火,一边时不时地抱怨萧子澹两句。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好像总喜欢跟萧子澹过不去,虽然没做过什么,反正嘴里总喜欢念叨。

也许是他念得太多了,萧子澹居然真来厨房了,还主动帮怀英择菜。不过他没­干­过厨房的活儿,有些手忙脚乱,剥个蒜也剥不好,怀英索­性­把他给赶出去了。

“要不我来烧火吧。”萧子澹无奈地笑道,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龙锡泞一眼,“总不能让五郎一个孩子­干­这些。”

龙锡泞不悦地瞪他,气呼呼地道:“我烧火烧得好好的,你­干­嘛要抢我的活儿。真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涉及神怪,所以被分到玄幻频道,至少要等到25号以后才有榜单,真心塞。

收藏也不怎么动了,留言也少了,你们都不爱小龙了吗?~~~~(>_ (最后一句是跟朋友家的三岁小朋友学的,他妈妈每次不让他吃零食,他就会一边哭一边说:“你不爱我了,你果然不爱我了,我好可怜啊……”,我每次都要笑喷。)

☆、第九章

萧子澹灰溜溜地被龙锡泞给赶走了,临走时还特别内疚,“也不知道宋婆什么时候回来,不然,家里头的事全都落在怀英你一个人的头上,也太辛苦了。”

“没事,不辛苦。”怀英连忙道:“其实我也不大喜欢宋婆的手艺,还是自个儿做得好吃。”

龙锡泞也赶紧附和,“怀英做的饭好吃!”

萧子澹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孩子长得挺好,可萧子澹对于这个成天跟在怀英身后的小跟屁虫就是没有半点好感,他总觉得这小鬼神神秘秘的,有点看不透。萧子澹对于不在自己掌握中的任何事都有种天然的警觉。

不过,见他这样维护怀英,萧子澹还是很满意的。

等萧子澹走了,怀英才哭笑不得地朝龙锡泞道:“烧个火还跟人抢,又不是什么好事。”

龙锡泞哼道:“原本就是我要­干­的,他­干­嘛来抢。”

怀英摇头道:“也亏了你年纪小,若是再长大些,这么霸道,以后都没有女孩子喜欢你。“

龙锡泞顿时瞪圆了眼睛,急道:“你胡说!怎么会没人喜欢我?女孩子都喜欢长得俊,会打架的。喜欢我的多了去了。”那海里头多少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呢。

“那是看你年纪小,觉得你可爱。”怀英耸耸肩,“女孩子喜欢俊的是没错,可更喜欢温柔体贴、知冷知热的。你小孩子不懂啦。”

龙锡泞沉着脸有些不高兴,过了半晌,忽然又开口问怀英,“什么叫温柔体贴?我不温柔,不体贴吗?我都帮你烧火了。”

怀英被他那副委委屈屈的表情快笑喷了,又生怕他再生气,强忍住爆笑,绷着脸道:“那个……温柔体贴不是这样的,你帮我烧火是因为想让我做饭,真正的体贴是你去下厨,我等着吃。”

龙锡泞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体,小声道:“我……我不会做饭。要不,我把龙宫里的厨子招过来?”

“可千万别!”怀英赶紧制止道:“我们家庙小,容不下那么多菩萨,只要你乖乖的不惹事,我就阿弥陀佛了。”

龙锡泞好像有些不高兴,但到底没说什么,就是时不时地朝怀英看上两眼,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中午怀英把两只芦花­鸡­都给弄了,­鸡­是龙锡泞杀的,他一伸手就把­鸡­脖子给拧断了,动作­干­脆利索,让人不敢直视。只可惜这两只­鸡­都不大,用龙锡泞的话来说,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鸡­炖好后,怀英先给龙锡泞盛了一大碗,让他在厨房里吃,“你先吃,不然一会儿上了桌束手束脚的吃得不痛快。”龙锡泞很满意,高兴得牙花子都给笑出来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家里头却来了不速之客。怀英从厨房的窗口探出脑袋看,是个跟萧子澹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郎,瘦瘦高高,斯斯文文,一身的书卷味,气质跟萧子澹也有些像,但身上更多了份贵气,至于后头跟着的那个漂亮小姑娘,怀英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怀英,你是怀英!”怀英还在暗自琢磨着他们的来历,那小姑娘就已经激动地冲到她面前,隔着窗户一把拉住她的手,高兴得直跳,“我们好多年不见了,你都长这么高了!”她见怀英一脸茫然,又赶紧笑道:“我是月盈啊,我们小时候老在一起玩儿的,你忘了。”

怀英的确不大记得了,虽说她继承这个身体时,也继承了这个身体的大部分记忆,但这毕竟还是跟原来的那个人有点不一样。不过,这么一提醒,怀英终于想了起来,萧月盈不正是萧大老爷的宝贝女儿么,她们一家子搬去京城得有六七年了吧。

“你在做什么?”萧月盈是个很自来熟的姑娘,虽然是个千金大小姐,可一点架子也没有,仿佛跟怀英是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她蹦蹦跳跳地冲进厨房,瞅见灶下的龙锡泞,顿时惊得跳起来,“哎呀,怀英这是你弟弟吗,长得真好看。”

龙锡泞朝她咧嘴一笑,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好”,顿时险些把怀英的眼珠子都给惊掉了。

这个小鬼什么时候对人这么亲切过,她成天辛辛苦苦的伺候他,每天想方设法地给他弄吃的,也不见他有多客气,这才头一回见萧月盈,态度居然这么温柔——怀英心里头有些酸酸的,怪不是滋味,果然美女就是比较占便宜。

那边萧子桐已经开始惊呼了,指着新来的少年郎诧异道:“阿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对了,你是怎么从家里逃出来的。”

莫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指望你这不讲义气的家伙自然是不成,好在还有月盈帮我,要不然,哼哼……”他自自然然地朝萧子澹拱拱手,笑道:“你就是子桐三天两头总挂在嘴边的子澹吧,我是莫钦。”

萧子澹也朝他行礼,“久仰久仰”。

三人年龄相仿,­性­子也相投,坐下不一会儿便说到一起去了。怀英则负责招待萧月盈,当然,更确切地说,是龙锡泞跟萧月盈聊天。这一人一龙明明相差许多岁,也不知怎么有那么多话说,嘻嘻哈哈地说得高兴极了。

怀英Сhā不进话,只得孤零零的一个人收拾厨房的东西,进进出出地把饭菜摆好,最后又招呼大家来吃午饭。

因为有外客,怀英特意回屋换了件衣裳。衣服是成衣铺子里买的便宜货,料子倒也还好,就是素。怀英不会绣花,便用画笔在裙襟上随意勾了几笔,花了几朵荷花。她念书的时候主修的是油画,国画只跟着老师学过半年,但到底浸­淫­艺术十几年,绝非寻常人能比。

“这是我妹妹怀英。”萧子澹介绍道。大梁民风开放,女儿家并不禁锢在深宅大院中,大街上也常有女子行走,这几年京城里甚至还流行侠女装,常有富贵人家的小姐作侠女打扮招摇过市,故怀英出来与众人见面倒也没什么不合礼数。

莫钦却似乎有些意外,他朝怀英颔首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裙摆上,眼神很快有些凝滞。

萧子澹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就连龙锡泞都不悦地绷起了小脸,瞪着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莫钦,眸中寒气森森,煞是吓人。

“怎么了?”萧子桐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仔细一看,顿时哭笑不得,“阿钦啊阿钦,你这一见了好画儿就犯傻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也亏得今儿是在子澹家,若是换了别人,见了你这傻乎乎的模样,恐怕都要出手教训人了。”

莫钦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脑袋,尴尬地朝怀英致歉道:“怀英姑娘莫怪我孟浪,我这人有个坏毛病,一见了好画儿就容易犯痴。敢问姑娘裙子上这画儿是哪里来的?”

“是我随手画的。”怀英上辈子见惯了各种各样行为怪异的艺术家,早就有了免疫力,莫钦这样的只能说是小儿科,不说没被吓着,其实她心里头还有点小小的得意。她来大梁这么久,不是没想过要苏出点东西,来显示穿越女主的博学多才,只可惜她从来就不是学霸,理工科更是一塌糊涂,玻璃不会烧,珍珠也不会养,简直是丢了穿越人士的脸。

没想到最后让她成功苏了一把的竟然还是学了十几年的绘画。可见“艺术不分国界”那句话说得一点也不错,不仅不分国界,还不分时代呢。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人能欣赏她的——不是所有人都像龙锡泞那样,眼睛里头只看见美女。

想到这里,怀英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你……你画的……”莫钦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他想朝怀英的裙子上多看几眼,又生怕自己的举动冒犯了她,又是矛盾又是纠结,脸都涨红了。

莫钦显然是爱画之人,这个时代还没有国画这种技法,他陡然见了这种新奇而特殊的技法,顿时惊为天人。怀英自己也是搞艺术的,自然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若是换了在现代,她说不定立刻就把裙子脱了送给他,可现在却是万万不成的。

“我闲来无事的时候也画过几幅,都在屋里放着,莫少爷若是想看,我这就去取来。”

“别叫我什么莫少爷,叫我莫大哥就好。如此就劳烦怀英了。”莫钦甚至还朝她作了一揖,态度十分恭敬。

萧月盈掩嘴而笑,“我还是头一回见表哥这么客气地跟人说话呢。”

萧子桐哼道:“他一向这样,平日里架子端得比谁都高,偏偏见了喜欢的画儿就走不动了。你看他现在这殷勤谦卑的模样,哪里还像赫赫有名的京城四少。”

莫钦斜睨了他们兄妹一眼,仰起脑袋哼了一声。

很快的,怀英就抱着几个画卷回了堂屋,笑着朝莫钦道:“我平日里闲着没事便胡乱画几笔,莫大哥见了可莫要笑话。”她的国画画得少,平日里都是油画,只可惜买不到油画颜料,作画时便多了许多拘束。

莫钦却仿佛没听到似的飞快地打开了一副画卷,待看清上面的画儿,顿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他整个人都已经沉迷了进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萧月盈好奇地唤了好几声,莫钦置若罔闻。

“我饿了。”龙锡泞忽然开口打破了屋里的沉寂,他脸­色­很不好看,原本就有点鼓鼓的小脸现在更鼓了,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只差没写“我在生气”这四个字了。可怀英只是淡然地看了他一眼,一点反应也没有。

萧子澹笑起来,“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了,难怪五郎叫饿呢。我去收拾收拾,大家先吃了饭再说。”

怀英这才起身道:“饭菜都摆好了,我们去偏厅。”

萧子桐狠狠推了莫钦一把,大声喝道:“阿钦别发呆了,先去吃点东西。”莫钦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呼了一口气,,目光复杂地在怀英脸上看了一眼,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这一顿饭吃得很奇怪,刚开始一桌人都盯着像梦游一般的莫钦看,到后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龙锡泞。这小鬼一点都不懂得收敛,桌上的芦花­鸡­有一半都进了他的肚子,这还不算,他最后又拌着浓浓的­鸡­汤吃了四大碗米饭。

萧子桐看得都快哭了,悄悄与萧子澹道:“你们家这五郎……一会儿不会肚子疼吧。赶紧得去弄点药啊,不然,待会儿真疼起来可不得了。”

萧子澹也被吓到了,他虽然早就知道龙锡泞胃口不小,可以前也见过他吃饭,好像没这么夸张啊。他不由得转过头看看怀英,怀英皱着眉头看了龙锡泞一眼,并不吭声。

她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忽然就不想管龙锡泞的事儿了。

管他是龙王还是别的什么人,管他会不会被萧子澹看出端倪给赶出去,通通都和她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不想写东西,就找了部电影看,一部国产片,意外地温馨感人,强推给大家。名字叫做《孙子从美国来》,老爷爷演得特别好,一口陕西话,很亲切,小孙子白白­嫩­­嫩­,漂亮得不得了,普通话还说得特别溜。

真是难得的国产剧中的­精­品,竟然默默无闻,真是太可惜了。

☆、第十章

用过了午饭,萧子桐和莫钦他们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莫钦盯着那几幅画都有点魔障了,萧子桐一直跟萧子澹聊天,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话说。

龙锡泞终于发现怀英不理他了,反倒黏糊糊地凑过来,想法设法地没话找话说,怀英反正是不搭理他,萧月盈则笑嘻嘻地在一旁看热闹。

“我听我爹说,你书读得好,去年乡试拿了头名解元,可真是了不起。想来今年的秋试也不在话下。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进京?翎叔明年要应试吗?那岂不是你们一家子都要进京?到时候就住我们府里头,也好有个照应。”萧子桐实在热情,倒让萧子澹有些无奈。

“秋试还没考呢,能不能高中还说不准。而今就这么咋咋呼呼地喊着要去京城,若是日后没考中,还不得被人笑话死。”萧子澹摇头道:“我还年轻,倒也不急。便是今年秋试中了,恐怕名次也不高。依着我阿爹的意思,是想拖到下一次,到时候也有把握些。”

萧子桐却不同意,“翎叔也太小心了。”他虽然在京城里住了许多年,可总与那些权贵子弟格格不入,平日里往来的,除了莫钦之外,便只有些亲戚,连个交心的朋友也没有,所以才只盼着萧子澹能早些进京,日后也好多个地方走动。

“别说我了,你自己呢?”萧子澹反过来问他。

萧子桐顿时有些泄气,“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性­子活泼得过了头,总静不下心,书读得也不好,这不,都十七了,才将将考了个童生,院试都考了两次了,还是没过,气得萧大老爷没事儿就骂他。

萧子桐刚开始还生受着,后来就忍不住跟他斗嘴,说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萧大老爷年近四十才考中的进士,他自然也聪明不到哪里去。萧大老爷怒极,把他给揍了一顿,扔在祠堂里关了小半月,直到这次回老宅才放出来。

萧子澹见萧子桐一脸菜­色­,知趣地便不再多问,笑笑着转到别的话题上,“都忘了问你要住到什么时候了?过些天县里头有游船会,你去不去?”

“那还用说!”萧子桐立刻眉开眼笑,“我连游船都已经定下了,到时候你带上怀英一起去。唔,还有你们家五郎。”他说起龙锡泞,忽然又想起什么,忍俊不禁地笑道:“说起五郎,那孩子相貌还真是好,是你娘舅那边的亲戚?长得跟你们兄妹俩可不像。”

他见萧子澹眉头一挑,立刻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们是真的长得不像嘛。”

萧子澹笑了笑,倒也不瞒他,将龙锡泞的来历说了,又道:“我们一家人都发愁呢,也不知到底是哪家的孩子。看他相貌气度,倒不似小门小户能教养得出来的,可若说是富贵人家,丢了孩子,怎么也不见有人来找。就怕他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引来一堆麻烦。他若是年岁大些,便是推出去也不怕,偏只有两三岁,真要丢了出去,恐怕连命也保不住。你也晓得我们家里头人口简单,阿爹和我白天都在学堂里,家里头只有怀英看着,又要做饭又要看孩子,别提多辛苦了。这孩子也就认她,成天寸步不离地跟着,像个跟屁虫似的,有时候我和怀英多说几句,他还吃醋……”

“他叫什么来着?”萧子桐闻言紧紧地皱起眉头,“龙——”

“龙锡泞。”

“姓龙的人家呀——”萧子桐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附近县州有哪个姓龙的大户,“京城里倒是有几户姓龙的,大国师好像就——”他忽地顿住,猛然捂住嘴,眼睛里­射­出不敢置信的光,“大国师!没错,我说他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呢,原来是跟大国师有几分相似。俩人还都姓龙,不会是……”

不会是大国师的私生子吧。

萧子桐想到这里又有点囧。大国师那样谪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有私生子呢。

大国师叫什么来着,平日里大家都国师大人,国师大人的叫,倒忘了他的名字了。龙……龙锡言,一个龙锡言,一个龙锡泞,这难道真是兄弟!没想到国师大人居然也有兄弟啊!

萧子桐顿时兴奋起来,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谁不知道国师大人在朝中的地位,那才真正地皇帝亲信,说一不二,就连几位尚书大人在他面前也都客客气气的。京城里多少人想破了脑袋想去讨好他而未得,没想到这天大的机缘竟然就这么落在了自己面前,萧子桐激动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子澹,你们可真是立下大功了!”萧子桐颤抖着声音道:“你以为五郎是谁?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他恐怕就是当朝国师大人的弟弟。国师大人可不是一般人,你救了他弟弟,只要他一句话,你将来的前途便不可限量。”

萧子澹倒是一脸淡然,摇头道:“能寻到五郎的亲戚自然是好,至于别的,就算了。”他虽然年少,却生得一身傲骨,书读得也好,幼时起便想着将来要科考入仕,出人头地,自不肯去走这种捷径。

萧子桐自然也晓得他的心思,当下并不多劝,只急急忙忙地去寻龙锡泞一问究竟。

“五郎我问你,你家有没有兄长,他叫什么名字?”萧子桐在院子里逮住了龙锡泞,疾声问。

龙锡泞还没什么反应,怀英倒先愣了一下,猛地扭过头来看着他。兄长?他有兄弟怀英是知道的,可是,他的兄弟们不在海里头待着,怎么跑岸上来了?难道也跟龙锡泞一样跟人抢地盘打架,打输了不敢回去?

龙锡泞警觉地盯着萧子桐,没吭声。

萧子桐见他不回答,愈发地急了,继续道:“龙锡言,你认识吧?”

龙锡泞的眉头跳了跳,仿佛有些意外。看来那个人果然是他们家的兄弟,不过看龙锡泞的反应,好像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兄弟在岸上。

“你……认识我三哥?”龙锡泞眨巴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

萧子桐激动得都快哭了,使劲儿地点头,“认识,认识,你三哥在京城,我马上就写信回去把你的事告诉他。过些天我回京的时候,你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龙锡泞立刻不高兴了,撒开腿奔到怀英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腿道:“不去,我要跟着怀英,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怀英“哼”了一声,扁扁嘴瞪他,不过这一回她倒是没把他推开。她虽然有点小心眼儿,但也不算太过分,下午龙锡泞难得做小伏低地讨好了她半天了,她要是再矫情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一会儿他要是真生气了闹起来,可就够她受的。

萧月盈也听出点问题来了,凑到萧子桐身边小声问:“大哥,怎么了?”

萧子桐低声跟她说了几句,萧月盈顿时瞪圆了,很快的,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居然渐渐红了起来,不自然地朝龙锡泞看了看,道:“没想到五郎居然是国师大人的弟弟。不过仔细看看,确实也有几分想象。你怎么来右亭镇了呢?”

“国师大人?”怀英朝龙锡泞瞟了一眼,他赶紧摇头表示不知。

“你说我三哥是当朝国师?”龙锡泞揉了揉太阳­茓­,脸上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他这个表情有点成熟,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年龄,看得怀英怪别扭的,忍不住悄悄踢了他一脚来提醒他——虽然他已经两千六百岁的高龄,可到底还披着个三岁小鬼的皮囊,做出这种奇怪表情很吓人的。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萧子桐和萧月盈吃惊了,他们兄妹俩你看我,我看你,显然都有些糊涂。也许,是因为龙锡泞太年幼,所以家里头才没跟他说这些呢,萧子桐这样说服自己。

既然龙锡泞不愿意跟他一起回京,萧子桐倒也不强迫他,反正只要他给京城去了信,怎么说也能在大国师面前卖个好,便是萧大老爷晓得了,也只有夸他的份儿。

“既然这样,那五郎就暂先住在这里吧。”萧子桐笑呵呵地道:“我估摸着等子澹秋试后高中,年前你们也该启程去京都了。”

龙锡泞扭过头,一脸认真地问怀英,“是真的吗?”

怀英点点头,“大概吧。”先前听萧爹提过一回,不过,这还得看萧子澹的秋试结果呢。他若是没考中,那还去什么京城。

龙锡泞摸了摸鼻子,小声道:“那也行。要说起来,我也有很多年没见过我三哥了。”

很……很多年……

除了怀英之外,屋里的几个人全都抚着额头苦笑不已,三岁的小豆丁说什么很多年不见,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国师大人……光是在这里提几句都觉得很萌呢

☆、第十一章

十一

萧子桐他们到下午挺晚才回去,龙锡泞很不高兴,爬到怀英腿上,抱住她的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话,“他们怎么还不走,是不是还打算晚上留在这里吃饭?”他说到吃饭的时候都开始磨牙齿了,怀英毫不怀疑要是一会儿他们再不肯走,龙锡泞一定会跳出来咬人。

对龙锡泞来说,萧子桐他们几个只有一个身份,就是和他抢饭吃的,是对手,是敌人,应该狠狠镇压。

在怀英惴惴不安的担忧下,萧子桐终于起身告辞,萧月盈拉着怀英的手依依不舍,又蹲下身体想摸摸龙锡泞的脸,也不知为什么,龙锡泞这回没肯,往后跳了一步,躲过了,然后,又讨好地朝怀英看了一眼,见怀英没注意到他,他又上前拉住她的手拽了拽。

怀英回头朝他夸了一句“真乖”,他这才满意了。

等到莫钦出门的时候又出了点小小的意外,龙锡泞死也不肯把怀英的画送给他,“……这是我的!都是我的!”他恶狠狠地瞪着莫钦,生气地朝他呲牙,露出细细白白的牙齿,像只凶恶的小野狼。

到底是龙王殿下,就算年纪再小,气势也挺下人,反正莫钦是被他吓了一跳,翩翩公子哥儿连话都说不完整了,瞪大眼睛指着龙锡泞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怀英赶紧出来打圆场,尴尬地朝龙锡泞解释道:“这几幅就送给莫大哥好了,五郎你喜欢,回头我再多画几幅给你。”

“我不要!”龙锡泞生气地把脑袋扭到一边去,尖着嗓子大声道,完全是一副不能商量的态度,活脱脱的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三岁小鬼。怀英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同样没办法的还有莫钦和萧子桐,不说龙锡泞这个国师大人亲弟弟的身份,光是他的年纪就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一个不好,传出去就是欺负小孩儿,名声也太不好听了。可问题是,这小孩儿真是一点道理也不讲。

“五郎啊,这个画……我不要,我就借过去看看,过两天就还回来,行吗?”莫钦一个贵公子,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地求人,连萧子桐都不忍直视了,偏偏龙锡泞就是不吃他这一套,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要!”

龙锡泞一把将那几副画抱进怀里,警惕地朝怀英看了一眼,见她眉头紧锁,终于又稍稍松了些口,“你……你要看,就来我这里看,反正画不能给你。”说罢,他又忽然想了什么,眨巴着眼睛补充道:“下回来记得带­鸡­,唔,兔子也行。”

萧月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怀英扶着额头,决定假装不认识他。

“原来五郎是生气我们今儿白吃白喝了。”萧子桐笑着打圆场道:“难怪不肯把怀英的画送给我们。好,是我们的不是,下回来一定记得带上吃的。­鸡­鸭鹅­肉­,要什么都随你。不过下回你可不能这么小气了。”

龙锡泞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

萧子澹将他们送出院门,一回头,龙锡泞就已经抱着那几副画卷回怀英房里去了。怀英赶紧追过去,把门一关,立刻责问道:“龙锡泞,你怎么这样。什么你的?这都是我的,我画的,爱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

“就是我的,我看上的都是我的,你的也是的我的。”龙锡泞压根儿就不跟她讲道理,甚至还鼓着小脸跟她发脾气,一边说话一边狠狠跺脚,完全就是个熊孩子。

“你看上的就是你的?你要是看上玉皇大帝的宝座了,你还能去抢了来?真是不可理喻!”

龙锡泞愣了一下,立刻转移话题,“玉皇大帝是谁?他的椅子莫非是什么宝物?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回连怀英都惊了,“你居然不知道玉皇大帝?他不是你们神仙里头的头儿吗?”

“胡说,那是天帝!什么狗屁玉皇大帝。天帝脾气可坏了,又护短又不讲道理,我们家老头子跟他吵了不知道多少次架,可惜我们谁也打不过他。”龙锡泞的脸上露出十分惋惜的神情,显然,他是真想把天帝给拉下马的。

不过,又护短又不讲道理,而且脾气还很坏,确定说的不是龙锡泞他自己?或者说,天界的神仙们全都是一路货­色­?当然,连天帝都是这幅德行,下头的神仙们长歪了也一点也不奇怪。

就在这样奇怪的讨论中,怀英已经完全忘了什么画的事儿了。

…………

晚上萧子澹跟萧爹说了龙锡泞的身份,萧爹显然有些意外,很快又有些不高兴,道:“既然是亲弟弟,怎么让五郎一个人流落在外,连件衣裳都不给留。那些豪门世家外表光鲜,里头藏污纳垢,没个­干­净的地方。照我看,五郎还不如留在咱们家过呢。”

他­性­子耿直,心里头想什么就说什么,待说出了口,才忽然意识到在儿女面前说这个似乎不大妥当,遂轻轻咳嗽了两声,又朝龙锡泞道:“五郎你若是不愿回去,就安心在我们家住着,想吃什么就跟怀英说,让她去买。”

龙锡泞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问:“吃什么都行吗?”

萧爹笑,“只要能买得到的都行。”

怀英手一抖,朝龙锡泞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警告。龙锡泞不高兴地撅嘴,小声嘀咕道:“萧怀英最小气。”

晚上睡觉的时候,怀英忍不住问他大国师的事儿,“你哥他,怎么还去当国师了?”

龙锡泞托着腮靠在枕头上打盹,“我三哥呀,满脑子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想起一出是一出,谁晓得他发什么神经呢。我都好多年没见他了,上一回打架,还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儿……”

“打架?”怀英的瞌睡虫顿时就跑得无影无踪,敢情还是兄弟阋墙,俩龙关系不怎么好啊,那位大国师不会跑过来找龙锡泞的麻烦吧!

“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龙锡泞摸了摸脸,理直气壮地道:“打架不是挺正常的吗?我跟我三哥、四哥都打过,真要打起来,三哥可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我们俩好多年不见,我还怪想他的。不晓得他现在的本事有没有强点儿?他模样长得挺好,以前光顾着臭美,屁用没有,我们家老头子没少骂他……”

长得漂亮,屁本事没有,喜欢臭美……怀英的脑子里勾勒出一个妖孽的样子来,哎哟,这还能叫龙王吗?

“你说说以前的事吧。”怀英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兴奋地问。她忽然觉得,小龙们的世界也很奇妙,原来龙王殿下中奇葩的可不止龙锡泞一个。这可真是太好玩儿了!

龙锡泞却皱了皱眉头,不大愿意说,“没什么好说的,不是睡觉就是打架。我小时候打架老输,总被欺负,那会儿我三哥还护着我,可他本事也不行,人家根本就不卖他的面子。有一回我们俩还被两个饕餮追了几万里地,险些没被它们吃掉,还是老头子赶过来把我们给救了……”

“你……小时候……”怀英看着他这小豆丁模样有点想笑,又忍不住想,他所说的小时候到底有多小呢,变成人的时候会走路吗?说话的时候是不是比现在更加­奶­声­奶­气……

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萧子桐和莫钦又来了,萧月盈在家里头招待客人,怀英随口问了一句是哪里的客人,萧子桐的脸上立刻露出奇妙的神­色­,意味深长地朝莫钦笑了笑,道:“是我二婶和三婶家的亲戚。”

莫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怀英立刻猜到了点什么,不由自主地朝莫钦看了一眼。哎呀呀,还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就算不说他的身份,单是这样的人品才貌就已是上上之选,难怪被人当做香馍馍一般盯着呢。不过,这会儿不是总喜欢结什么姑表亲吗?真要算起来,那也是萧月盈最合适啊!萧家大太太怎么没把这桩婚事给定下来,反倒让两位表小姐钻了空子?

怀英心里头正奔放地遐想着,莫钦朝四周看了两眼,忽然压低了嗓门小心翼翼问:“五郎在吗?”

“在屋里呢。”怀英想起昨儿下午的事就有点想笑,莫钦的脸­色­却立刻就变了,他赶紧道:“我们带了东西。”一边说着话,一边招呼着随从把带来的­鸡­鸭鱼­肉­全都送进厨房。

“还有鱼啊。”怀英心中叹了口气,有点可惜。她好些天没吃鱼了,还怪想的。可家里头有龙锡泞在,她怎么敢吃鱼,那可是龙锡泞的子民,被他瞧见了,还不得闹翻天。

莫钦赶紧回道:“有,还是活的呢,说是早上刚从河里打上来的。”

怀英纠结地盯着那几尾活鱼看了两眼,最后还是眼不见为净,挥挥手道:“鱼就算了,拿去放生吧。那个,算命的说,我最近不能吃鱼。”

萧子澹皱着眉头莫名其妙地看了怀英一眼,萧子桐却仿佛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问:“算命的?镇上哪儿有算命先生,算得准不准,哪天我也去算算。”

怀英信口瞎掰道:“上回我遇到的时候就在西街口,不晓得最近还不在。算得准不准可不好说,宁可信其有嘛。大家还站在这里­干­嘛,赶紧进屋啊。”

莫钦急切地冲上前,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那画儿——”

“就在堂屋里,五郎还在睡呢。”莫钦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往屋里冲过去了。

萧子桐挥着手里的扇子呵呵地笑,与萧子澹勾肩搭背地紧跟着进了屋。怀英则去了厨房,把中午要吃的东西收拾出来。

不一会儿,龙锡泞醒来了,打着哈欠进了厨房,一进屋就鼓着小脸不高兴,“那两个人怎么又来了?真讨厌!这儿又不是他们家,怎么老来。萧子澹为什么都不去学堂了,他不读书了吗?”

“这几天学堂放假,你没见我阿爹也没去学堂。萧大老爷回来了,准备族里祭祖呢,大家伙儿都忙得很。”

龙锡泞扁了扁嘴,朝桌上看了一眼,瞅见堆得高高的已经宰杀­干­净的­鸡­鸭,心情终于好转,趴在桌上开始想象中午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真开心啊O(∩_∩)O~

☆、第十二章

十二

莫钦今儿特特带了画笔过来,说是要临摹怀英的画,一到家就进屋埋头画画去了。萧子桐也不知在跟萧子澹商量些什么,两个人都神神秘秘的。萧爹今儿倒是没出门,在书房里看书,快中午的时候忽然找到怀英说要出去请个厨娘。

“宋婆不回来,总不能让你一直做这些事。”萧爹皱着眉头,一脸愧疚地道:“哪有小女孩子成天围着灶台打转的。”

萧爹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换了画风,虽说他是读书人,对怀英也算爱护,可从来都不是温柔体贴的父亲,今儿忽然画风大变,这让怀英难免有些意外。但很快的,她就猜到了原因,十有□□是因为昨儿那几幅画的事。

怀英一直在学画画家里人都是知道的,但对萧爹来说,这只是女孩子的一个消遣,到底画得什么样并不重要,萧爹甚至都没有真正去仔细欣赏过她的画,直到昨儿莫钦过来,怀英趁机苏了一把,萧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父亲当得非常不称职。

“又不是什么重活儿,我也才做了几天,并不辛苦。”怀英有些担心地看了龙锡泞一眼,他正一脸忧郁地瞪着萧爹,小圆脸气鼓鼓的,有些生气,但并没有发作,扁着嘴强忍着,委委屈屈地又看了怀英一眼。如果他缠着不让萧爹去请厨子,怀英会不会觉得他不温柔又体贴呢?可是,他一点也不喜欢家里头多一个人,他也不喜欢吃别人做的饭。真是讨厌死了。

萧爹见他一脸不悦,眉头微蹙,耐着­性­子哄他道:“五郎别担心,赶明儿阿伯仔细挑挑,保准给你找个比怀英手艺还好的厨娘。”他的态度如此坚决,怀英立刻就明白这事儿已经定了下来,就连龙锡泞也也只是扁着嘴,低下脑袋,走到怀英身边拽她的裙角,闷闷地道:“我不高兴。”

怀英敲敲他的脑袋瓜,笑着道:“你放心,少不了你吃的。”

“真的?”龙锡泞仰着脑袋看她,表情里明显带着一些怀疑。怀英就知道,这个小饭桶脑袋瓜子里只装着食物,只要一天几顿饭给解决了,他一准儿没意见。

怀英现在也想开了,龙锡泞现在的身份可是大国师的亲弟弟,大国师啊,据萧子桐说那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非比寻常,所以,龙锡泞就算有点不反常的地方也应该可以理解吧。

等萧爹走后,龙锡泞皱着眉头蹲在怀英身边冥思苦想了好一阵,最后又猛地站起身,使劲儿甩了甩脑袋,依旧无法排解心中的郁闷和烦躁。他莫名其妙的有些生气,更多的是疑惑,索­性­出了门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

书房里依稀传来萧子澹的声音,龙锡泞起身踱到窗边,踮了踮脚,却还是够不着,他顿时就生气了,一张嘴就准备喷口火把书房大门给烧了,可火还没喷出来,又迟疑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怀英生气的脸,于是又悻悻地把怒火压了下去,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然后,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屋里的人在聊什么诗文,才听了一会儿,龙锡泞就嫌恶地挪开了耳朵,小声埋怨道:“都说的是什么东西,一句话都听不懂。”

他一点也不喜欢萧子澹,平日里甚至都不加掩饰。那个讨厌的小子长着一双犀利而敏锐的眼睛,还时不时地喜欢往龙锡泞身上扫一眼,眼神儿让龙锡泞很不舒服,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给看透了。

“……到时候把五郎也带去吧。”屋里传来萧子桐断断续续的声音。

龙锡泞心中一动,又竖起了耳朵。

但萧子澹却没说话,也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萧子桐要带他去哪里呢?怎么也不跟他说,这些胆大妄为的凡人,居然敢擅作主张,真是不想活了!

龙锡泞气呼呼地暗骂了一通,也不偷听了,一推门就冲进了屋,义正言辞地朝萧子澹大声问:“你们偷偷商量着要把我带去哪里?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喜欢我,想把我送走,我才不如你的意呢。”

萧子澹二人对视一眼,又齐齐地转过头来看着面前只有大腿高的小豆丁,顿时哭笑不得。萧子桐强忍住笑,蹲下身体朝龙锡泞招招手。龙锡泞朝他翻了个白眼,不屑地扬起脑袋,哼道:“你们两个……都是一丘之貉。“

“哎呀,五郎还这么小就会用成语了。”萧子桐笑得眉眼弯弯,“子澹是不是平时凶你了,要不,你怎么说他不喜欢你?”

萧子澹冷哼了一声,没说话,但脸上表情显然很不痛快。

龙锡泞哪里会示弱,狠狠地瞪他,小声地向萧子桐告状,“他平日里虽然没凶我,可也不喜欢我,就跟防贼似的,好像我非赖在他家不走。”他说到这里有些不自然地顿了顿,他现在应该不算死赖着,明明萧怀英就很喜欢他。

“他还不让我跟怀英一起睡。”龙锡泞最生气的就是这个,一提起这事儿就生气,声音也高了起来,“我不跟怀英睡,难道还跟他睡?他身上的味道没有怀英好闻!”

怀英听到这边的动静急急忙忙地冲过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龙锡泞在大放厥词,怀英顿觉脑仁一阵抽抽,站在门口都不想进去了。偏偏龙锡泞见了她还挺兴奋,高兴得嘴都咧开了,扑上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大声告状道:“怀英,怀英,萧子澹他要把我送走。”

怀英揉着太阳­茓­,哭笑不得地道:“我的小祖宗,你要是不肯走,谁能逼你不成。这么大的人了,还总告状,也不嫌丢人。”两千六百高龄的龙王殿下居然还这么幼稚,这么多年老龙王到底怎么过来的,要把家里头这一群小龙拉扯大可不容易吧,怀英真替老龙王掬了一把同情的泪。

龙锡泞被她说了两句,立刻就老实了,他也不说话了,就朝萧子澹挑眉,带着些挑衅的意思。

萧子澹被他气得翻了个白眼,这要是被族学里的人见了,眼珠子估计都得掉下来,平日里清高自傲的萧子澹居然会有这种表情,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我们在说后天游船会的事。”萧子桐终于逮了了机会开口解释道:“正商量着要不要带五郎去,结果他给误会了,以为我们要把他送去京城,这才生气。”他说罢,又忍俊不禁地笑起来,朝萧子澹瞟了一眼,道:“没想到五郎才来了几天,就已经和怀英感情这么深了。”

深个屁,他还不是惦记着厨房那些吃的,怀英心里暗暗地想。

“游船会?”龙锡泞眼睛亮了亮,“在哪里?怀英去吗?”

萧子桐赶紧回道:“在澄湖,离镇上不远。我们家里头有船,到时候从西江走,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从西江走,那不就是那个白衣美男的地盘?哦,不对,翻江龙!怀英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他会不会也去参加游船会?要是去了,跟龙锡泞撞个正着怎么办?会不会打起来……

怀英低头朝龙锡泞看了一眼,刚巧龙锡泞也正抬头看他,二人目光一对视,龙锡泞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想法,气得直跳,也不顾萧子澹他们就在身边了,指着怀英道:“萧怀英,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老子会怕他!丑八怪的翻江龙,你看他敢不敢再向老子下手。”

翻江龙?这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萧子桐两只眼睛亮晶晶,死死地盯着龙锡泞,好奇极了。

怀英想,她应该庆幸龙锡泞这次没有自称“本王”。

萧子澹这回学聪明了,不,他本来就聪明,只是之前完全没跟上龙锡泞的节奏,所以才被他气得形象尽毁,现在的他显然已经掌握了和龙锡泞相处的技巧,那就是完全忽略他所说的任何话。

萧子澹就跟没听到龙锡泞的抱怨似的,他甚至没有皱着眉头指责龙锡泞粗鲁无礼,不过,他只跟怀英说话,“怀英到时候也一起去吧,反正船大,去的也都是族里的人,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怀英早就想找个机会出去看看热闹了,闻言自是应允。龙锡泞一听,立刻又眉开眼笑起来,抱着她的腿道:“我跟怀英一起。”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在朝她大吼的事儿。

萧子桐终于忍不住了,眨巴着眼睛追问:“翻江龙是谁?是五郎家的仇人吗?他也要去游船会?到时候不会出事吧?”万一龙锡泞出点什么事,到时候要怎么跟国师大人交待啊!一想到这里,萧子桐就紧张起来,心里暗暗计划着到时候要多带些家丁和护卫,千万保证不能出乱子。

“翻江龙是个­阴­险狡猾的丑八怪!”龙锡泞一脸鄙夷地道:“不过你放心,他不敢惹我的。我真要出点什么事,我们家老头子非得把他那西江都给抽­干­了。”

萧子桐闻言愈发地疑惑了,这龙家到底是个什么家族?动则就要把西江抽­干­,这样豪迈的世家,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一想到京城里的大国师,萧子桐又觉得好像可以理解了。

“对了!”萧子桐忽地一拍脑门,想起一件事来,“前日我回来的时候在街上遇到个年轻人,那模样气度倒有几分像国师大人,我托人四处问了,都说不是镇上的人,不会也是贵府的子弟吧?”

“啊?”怀英顿时诧异,旋即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来,悄悄朝龙锡泞瞟了一眼,他尴尬地咧嘴­干­笑,“我也……不……不知道,我又没见着,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一直写得不满意,改了很多遍还是不满意,都不知道怎么改了,哎……

☆、第十三章

十三

萧子桐虽然好奇,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没继续追问。他已经看出来了,龙锡泞虽然跟大国师长得挺像,但­性­格相差十万八千里,而且年纪尚幼,几乎没有道理可讲,完全无法交流。当然,京城里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国师,萧子桐也从未有过机会深入交流过——只是听说,那位可是个妙人!

为了讨好国师大人,萧子桐一点底限都没有,完全由着龙锡泞,言辞间,对国师大人诸多推崇,几乎忍不住顶礼膜拜了。这让怀英忍不住怀疑他所说的那位大国师,与龙锡泞口中那个爱臭美又没什么本事的三哥是不是同一条龙。

“那真是你三哥吗?”等萧子桐终于说累了,怀英悄悄拉了龙锡泞到一旁,小声地问他,“我怎么觉得好像跟你说的三哥不大一样?是不是弄错了?你不是还有别的几个兄长吗,或许是他们?”

龙锡泞嗤笑一声,道:“不是他还能有谁?我大哥、二哥都是老实龙,一直在海里头待着不出门。至于我四哥,他那臭脾气比我还暴躁,一天不跟人打架就不痛快。前些年去了昆仑山,说是找谁决斗,也不晓得死了没。再说了,你没听萧子桐说,那什么国师爱穿白衣服,还喜欢琴棋书画诗酒茶,那股子矫情做作的劲儿,除了老三还能有谁。”

他也好意思说别人­性­格不好,怀英真是佩服死他了。不过,那个爱跟人打架的,好歹也是他兄长,怎么能咒他死呢?怀英有些不高兴地责备道:“那可是你四哥,你不担心他的安危,怎么动不动咒他死?”

“我哪有?”龙锡泞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我也就是随便说说,他死没死我还不知道么。不过,我还是离他远点好,不然他老要跟我打架,我又打不过,总吃亏。”他说到这里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显然对于自己输给老四非常不甘心。

想一想,他又愈发地生起气来,咬牙切齿地骂道:“翻江龙那个狗东西,要不是他暗地里害老子,老子能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也不晓得那个狗东西到底用什么法器伤的老子,休养了这么多天,居然半点好转也没有,气死老子了。”

“没有好转?”怀英有些意外,“你那天不是都能变身了?而且后来还抓了­鸡­……”他拧­鸡­脖子的时候动作可利索了。

龙锡泞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道:“不然你以为老子的法力就只有这么多点?”

怀英­干­笑了两声,赶紧遮掩了过去。西游记里头的那条小白龙似乎就不怎么厉害嘛,不然怎么能老老实实地给唐僧当坐骑,所以,虽然龙锡泞一直吹牛自己有多么威猛,怀英总是不大信。

然后,龙锡泞又开始得意洋洋地跟怀英吹起牛来,他又跟哪个神仙单挑了,又去哪里抢了颗仙丹了,又夺了谁家的地盘了……反正都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事,这小子要是个人,十有□□是个反人类、反社会分子。

到了第二天,萧爹果然从外头请了个厨娘回来,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姓陈,相貌还算端正,说话也爽利,一到家就下厨做了四菜一汤作午饭,怀英尝了尝,手艺还真不错。只不过,她对萧家人的饭量估计有点失误,更准确是说,是对龙锡泞估计失误,分量远远不够吃,每人只分了一碗米饭锅里就空了,弄得龙锡泞整整一个下午都满腹幽怨。

等到晚上,怀英特意去跟陈氏打了声招呼,想了想,还是亲自去厨房盯着。

“……少了,少了,再多添点,不然不够吃,中午五郎就饿着了。”怀英指挥着陈氏多舀一碗米,“晚上把这两只­鸡­都给烧了,再做个红烧­肉­,炒两个小菜,一个汤,这下差不多就够了。”

陈氏忍不住咋舌,“以前总听人家说读书人吃得少,原来都是骗人的。”她说罢,又忍不住再问了一遍,“这两只­鸡­都烧了?这­鸡­挺肥的,两只­鸡­差不多得有六七斤­肉­了,东家这一家子才四口人,还要弄红烧­肉­?”

怀英脸上抽了抽,估计用不了多久,右亭镇上就会传出萧家一家人全是饭桶的消息了。担着这么个不好听的名声,她以后还能嫁出去吗?光是想一想都让人想哭。

晚上吃饭的时候,毫无意外,龙锡泞再一次让萧爹和萧子澹都震惊了,怀英假装很镇定地问:“你三哥也这么吃吗?”

龙锡泞头也不抬地回道:“他?他才不这么吃呢。”萧爹和萧子澹刚刚吐了一口气,龙锡泞又哼了一声,继续道:“他一顿能抵我十顿。”

萧爹和萧子澹顿时就不好了。萧爹到底年岁长,经历的事情多,再怎么惊讶意外,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起码面上是如此,可萧子澹才多大,由于萧子桐见天儿地在他面前宣传国师大人如何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以至于他虽未亲见,却已对龙锡言生出许多敬佩和好感,结果陡然听了这么一句,怀英怀疑,他的世界观估计都要崩塌了。

“要不怎么是大国师呢,真是非比寻常。”怀英忍住笑,总结道。

萧子澹像做梦似的看了她和龙锡泞一眼,继续茫然……

也许是萧子澹本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伟大情­操­没有把这事儿告诉萧子桐,也许是萧子桐对大国师的崇拜已经盲目到忽视一切的程度,反正等怀英再见他的时候,萧子桐是半点异样也没有,偶尔提及国师大人,那也是一脸的敬仰。

短短几日时间,莫钦已经把怀英的几幅画都临摹了一遍。他有深厚的艺术功底,国画并没有难住他。事实上,国画这玩意儿,入门容易,但想要画得好,画得有意境,却需要人生历练。这一点上,无论是怀英还是莫钦,都还差许多火候。

至于莫钦的油画,那就有点惨不忍睹了。对于这个结果怀英一点也不意外,一来是因为油画本是西方传来的技艺,艺术表达形式与中国文化有较大的差别,让莫钦这么个正统的儒家学子来画油画,总有点怪怪的。二来,油画所用的颜料也与寻常颜料截然不同,许多还是怀英自己调制的,莫钦根本就用不来。

这些天莫钦从早到晚地滞留在萧家,怀英倒是没什么感觉,龙锡泞却十分不高兴,时不时地挑他的刺,私底下还悄悄与怀英埋怨道:“他又不是没地方去,­干­嘛老待在我们家里?还赖在家里头吃饭,真是无礼!”

哟,他还知道有礼无礼了,可真是难得。怀英似笑非笑地朝他道:“人家吃饭又不是白吃,这不是带了东西来。你也不想想,你都多久没出去打猎了?”

龙锡泞顿时噎住,过了一会儿又哼道:“几只­鸡­而已,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总念着。明天我就去后山打野猪,一头猪顶他多少只­鸡­!”

怀英笑,“你打多少头野猪那也是进了你自己的肚子,好像别人吃了多少似的。”她说话时又忍不住盯着他的肚子看了看,又伸手摸了一把,小肚子有点鼓,当然,是正常小孩的鼓,皮肤倒是好,又­嫩­又滑。

“你你……你­干­嘛呢?”龙锡泞忽然又装模作样地别扭起来,小圆脸蛋还有些发红,“你怎么能乱摸呢?男人的肚子是能随便摸的么?”

怀英顿时笑得肚子痛,“你还真是个大男人啊!大男人今儿晚上自己睡吧,我在床边给你打个地铺。要不,你去大哥屋里睡?”

“才不要呢!”龙锡泞立刻就急了,“萧子澹还不得把我给赶出来。”

“你不是龙王殿下吗,还怕他作甚?”

龙锡泞皱了皱鼻子,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我自然是不怕他,可他不是你哥么。”

怀英闻言有些意外,她还真没想到龙锡泞会说出这么有道理、有人情味儿的话。一直以来,他都是以一个不讲道理的熊孩子的形象出现,以至于怀英已经习惯了他的霸道和不讲理,现在忽然变得这样委婉,怀英还真是有点不自在。

过了好一会儿,怀英才终于缓过神来,认真地看了看龙锡泞,道:“明儿别去后山了,你忘了我们要去游船会了?”她顿了一下,稍稍一犹豫,还说问出了口,“你真不怕遇到翻江龙?他不会还对你下手吧。”

上次在街上,龙锡泞嘴里说得轻松,可其实还是对翻江龙有些顾忌的,要不然,也不会悄悄躲到怀英身后去。

“不用了。”一提到翻江龙这个大仇家,龙锡泞的脸­色­就不大好看,“我后来想明白了,我跟他抢地盘的事儿老头子也知道,要是我真出点什么事儿,老头子绝对不会放过他。你别看他把老子整成这样就以为他有本事,其实都是仗着那法器。不过,他也就能欺负老子,哪里敢招惹我们家老头子。不说老头子,就算我四哥过来,他也得玩完。”

怀英大概明白了,这位就是典型的官二代,后头的靠山硬着呢,难怪这么牛逼哄哄的。

作者有话要说:光看不留言的通通都拖去打ρi股!

☆、第十四章

十四

怀英一直以为古代的游船大概就跟现代景区里载着游客在湖里溜圈儿的小画舫差不多,等到真正见了,才发现自己果然是乡巴佬。萧家的游船有十几米长,上下三层,刷着黑­色­的漆,端庄又气派,看得怀英眼睛都直了。

龙锡泞难得地没有嘲笑她,而是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以后我带你去海里看大船,比这个大多了。唔,其实我还能带你下海,海里可好玩了,各种漂亮珊瑚,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怀英捏捏他的脸,含笑地点点头。她其实没把龙锡泞的话当回事,小孩子么,总是喜欢胡乱承诺,谁当真谁就输了。

萧子桐他们早早地就上了船,站在船舷边说着话,见怀英她们来了,使劲儿地朝她们招手。莫钦也在,站在萧子桐身后朝她们微微地笑,只有萧子安不见踪影。

萧月盈从船上冲了下来,一把拉住怀英的手,一脸复杂地道:“你总算来了。”

怀英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奇怪,眉头微蹙,颇是无奈的样子,遂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萧月盈朝游船上方怒了怒嘴,嫌恶地道:“有几个讨厌的人也跟过来了。”她的嗓门压得低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不耐烦,“是我二婶和三婶家的亲戚,追着莫大哥来的,讨厌得很。幸好月芬她们也在,不然,我非得被她们几个烦死。”月芬是萧家二房的姑娘,比怀英大半岁,不大爱说话,怀英跟她也不熟。

她们家里头的事,怀英一个外人可不好说什么,更何况,还是这种敏感的事。所以怀英听了她的抱怨并没有搭腔,只是笑笑,又把龙锡泞往前推了推,面不改­色­地说瞎话,“五郎不是早就想到船上来玩儿,我们赶紧上去。”

龙锡泞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没反驳,迈开小短腿往船上走,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来问:“我来牵你吧,不是说怕水吗?”

“怀英你怕水?那上了船可怎么办?”萧月盈满脸震惊地看着她,显然有些不敢置信。江南水乡的姑娘家,就算不会游泳,可哪有怕水的。这简直都没法好好生活了。

怀英的脸上抽搐了一下,斜睨了龙锡泞一眼,他朝怀英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很狡猾的样子。“我没事,前几天哄五郎玩儿的,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小孩子就是这样,什么都当真。以后可不能跟他们开玩笑了。”

萧月盈这才松口气,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道:“吓我一跳,还以为你不能去了呢。对了,我听说到时候钱塘城里最有名的歌妓连小玉也会来呢,那可是出了名的美人,我们若是能见一面,倒也不虚此行了。”

怀英对美人倒是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见萧月盈这般兴奋,她也就跟着附和了几句。一行人上了船,萧子澹立刻就被萧子桐拉走了,莫钦朝怀英颔首笑笑,没顾得过来说话,也被他们给拽走了。

今日天气晴好,难得不冷不热,河面上有微风拂过,吹得长裙翩翩,发丝飞扬,怀英看谁都觉得漂亮,就连萧月盈口中讨厌的那两位小姐,在怀英看来,起码相貌也都是很过硬,尤其是其中那个鹅蛋脸的小姑娘,身材高挑,杏眼桃腮,比萧月盈还要漂亮几分。但是,这两位似乎都不怎么喜欢她。

怀英想,这一切应该都归罪于她上船时莫钦朝她露出的那个微笑。对怀英来说,这只是莫钦的礼貌,事实也的确如此,可是,那两个小姑娘似乎不这么看,怀英一登船,她们俩就有些莫名的敌意,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毫不客气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作出漫不经心地姿态朝萧月盈问:“这位妹妹是谁家的,怎么先前不曾见过?”

“是我本家的堂妹怀英。”萧月盈简洁地回道,并没有再深入介绍的意思。那两个小姑娘倒也没多问,朝怀英脸上扫了一眼,扭头走了。她二人才走了两步,其中那个尖下巴的叫做玉嫣的小姑娘忽然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问:“这两天总听人说,萧家本家有位姑娘擅丹青,莫非就是怀英?”

怀英心里头一“咯噔”,顿时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她们的假想敌,顿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本想胡乱搪塞过去,岂料萧月盈却抢在了她前头,得意洋洋地道:“可不就是怀英,就连莫大哥也夸赞她天赋了得,世所罕见。”

怀英都快被她蠢哭了。明明晓得这俩小姑娘对莫大公子虎视眈眈,逮着谁都是敌人,她还把自己给推出来,这不分明是竖了个活靶子么。怀英分明看到语言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厉光了。

“你害死我了。”等那俩小姑娘一走,怀英立刻揉着太阳­茓­朝萧月盈道:“一会儿我若是被她们为难,那都是你害的。”

萧月盈笑嘻嘻地道:“怕她们作甚?这是我们萧家的船,她们两个小丫头算什么。平日我看在长辈的面子上才搭理她们,今儿二婶、三婶都不在,她们俩还能靠谁撑腰?便是想要为难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怀英苦着脸笑笑,没再多话。

怀英牵着龙锡泞跟着萧月盈进了船舱,刚刚坐下,外头又有下人来寻萧月盈,说是又有客来。萧月盈无奈,只得起身,临走时又叮嘱怀英道:“一会儿船就开了,你有事就招呼下人来做,若是闷了,就上甲板上走走。别担心宦娘和玉嫣她们,有我在呢,她们不敢对你怎么样。”宦娘和玉嫣是那两位表小姐的名字,怀英一听着就头疼。

萧月盈一走,龙锡泞就开始嚷嚷着身上不舒服,问他哪里疼,他又说不上来,怀英吓了一跳,便要抱着他下船,龙锡泞却不肯,扭着身体哼哼唧唧地道:“我不回去,一会儿船开了,到了澄湖就好了。”

“啊?”怀英有些迷糊,但仔细想想,还是作罢了。就算真把他抱了回家,请来的大夫可不一定会给小龙看病。而且,龙锡泞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应该不至于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吧。

果然,过了一会儿,龙锡泞的脸­色­渐渐好转,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怀英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有些不自在地道:“我这不是跟翻江龙不对付么,这里是他的地盘,我刚一上来有点不适应。”

“那……现在这是好了?”怀英还是有点担心。

龙锡泞手一挥,得意道:“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就凭西江里头的这些虾兵蟹将,也敢来找我的麻烦,不想活了。就算翻江龙来了,我也不怕。”他话刚落音,眼睛忽然盯着窗外不动了。怀英顺着他的目光一瞅,居然瞧见白衣翩翩的翻江龙赫然站在不远处的另一艘游船上。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会被他发现吗?”虽然龙锡泞一再吹嘘自己怎么厉害,一点也不怕翻江龙找上门来,可是,他被翻江龙打伤也是事实,反正怀英是挺紧张的,不安地咽了口唾沫抓紧了龙锡泞的手,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会儿那条龙要是真翻脸,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龙锡泞扁扁嘴,“他应该早就知道我来了。这里不是右亭镇,西江可是他的地盘,要是他连这个都察觉不到,地盘早就被人抢了。”他说罢,忽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道:“我也出去会会他。”

“什么!”怀英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跟不上龙锡泞的节奏了。他最近这几天乖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跟她发脾气,有时候也会讲讲道理,心情好的时候甚至都不会自称“本王”、“老子”了,可是,这也不至于主动把自己送到仇人面前去啊。

“你怕他打我啊?”龙锡泞歪着脑袋问,黑眼睛特别地亮。

怀英按了按眼角,艰难地劝道:“你不是法力没恢复么,还是别去了。万一他……忽然翻脸怎么办?说不定他忽然野心大发还想去抢你的地盘呢。”虽说那条白衣龙看起来衣冠楚楚、斯斯文文的,可是,这不是还有个成语叫衣冠禽兽么。

龙锡泞却摇头道:“其实我还有点事情想问他。”他顿了顿,扭过头看了怀英一眼,好像在考虑要不要跟她说,很快的,他又继续道:“我后来一想,总觉得我们打架的那会儿有点不对劲。翻江龙可是出了名的胆子小,从来不敢随便得罪谁,怎么后来忽然使出那么个大杀器。若不是我身上的符挡了一挡,恐怕这会儿早就没命了。”

怀英还是头一回听他说起这事儿,愈发地着急起来,“他都要杀你了,你还去找他。真不要命了是不是!不行,我绝不让你出门。”

她越来越觉得不大对劲,龙锡泞好像忽然换了个人似的,他不生气、不撒娇,沉着脸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像个三岁小孩,这时候他要说自己五千岁了怀英都会信。

他们俩就这样僵持起来,怀英把门给堵了,龙锡泞托着腮,鼓着小脸瞪着她。虽说他现在法力尽失,可依他的本事,伸伸手指头就能把怀英扔下船,可他却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反而一反常态地跟怀英讲起道理来——他们俩好像忽然变换了身份。

二人正僵持着,门外忽然传来萧子桐的声音,“五郎,五郎你在船舱里吗?有个江公子说认识你,快出来见见。”

江……公子?是翻江龙?因为地盘在西江,所以叫江公子?

到底是谁取的名字,也太奇葩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还是要我威胁几句才冒出来,哼哼哼╭(╯^╰)╮

看到文下有妹子留言说小龙明明是大人,为什么不说明的事,其实后面解释啦,不过我先在这里说好了,都是老龙王教得好啊,本事不行的时候就示之以弱,麻痹敌人的伎俩之一——当然,小龙本来就挺幼稚,所以也完全不用假装。怀英当然也会觉得小龙不像三岁小孩啊,他本来就不是,他是两千六百岁的龙王,当然比三岁小孩要“成熟”很多……

☆、第十五章

十五

怀英越来越觉得神仙们的世界很让人无语,光是姓氏取得这么奇葩就可见一斑,简直就是完全不想费脑子的架势——他们动不动就活个几千上万年,如此漫长的岁月也不­干­点正经事,不是打架就是抢地盘,相比起人类来说,真是太没有进取心了!

“你……小心点。”怀英蹲下身,给龙锡泞理了理衣服,小声叮嘱道:“要是察觉到不对劲就赶紧跑,别顾忌什么面子不面子,那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她啰啰嗦嗦地说了半天。难得龙锡泞居然没有不耐烦,倒是门外的萧子桐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忍不住又喊了两声,怀英这才咬咬牙,起身给他开了门。

“五郎你可算是出来了。”萧子桐笑嘻嘻地朝龙锡泞打了声招呼,又朝怀英点点头,尔后才侧过身,指着他身后的依旧白衣翩翩的翻江龙道:“这位江公子说是你们家故交,我就把人给带过来了。”

说话间,翻江龙已经上前朝龙锡泞拱手作揖,姿态放得很低。见他如此态度,怀英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看他这样子,不像是要来找麻烦的,只要龙锡泞不是太过分,他应该不会翻脸。

“五公子,好久不见。”翻江龙低着头朝龙锡泞招呼道。也许是因为怀英事先知道了他和龙锡泞之间的恩怨情仇,所以看来看去,总觉得翻江龙一脸愧疚。龙锡泞虽然在怀英面前总骂翻江龙是个丑八怪,但真见了面,却并没有咋咋呼呼地大喊大叫,他表现得很稳重,甚至很老练。

稳重和老练这两个词用在一个三岁出头的小豆丁头上实在怪异,事实上,龙锡泞现在的表情的确很奇怪,他的目光很平静,高高在上地端着架子,似笑非笑地瞥了翻江龙一眼,又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这根本就不是怀英所认识的龙锡泞,不是那个动不动就生气、跺脚,甚至嚷嚷着要喷口火烧了她的那个小豆丁,就好像他的身体里住进了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他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也许是察觉到怀英的异样,龙锡泞忽然又朝她看了一眼,挤了挤眼睛。

这是­精­分?还是神经病?

怀英喉咙里­干­得厉害,她决定起身避开。神仙们的世界人类永远不懂,为了避免被传染,怀英以为还是离他们越远越好。

她需要找个人说说话,把胸口那种怪异的情绪排解掉,于是决定去找萧月盈。上了甲板,却并不见她,只有萧月芬和那两个觊觎莫钦的小姑娘在。为了避免惹上麻烦,怀英赶紧弯下腰,轻手轻脚地从原路返回。

“怀英——”萧子桐忽然从旁边的船舱里探出脑袋来,咧着嘴笑眯眯地看着她,使劲儿朝她招手,“外头太阳大,快进屋。”

怀英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担心自己被太阳晒着,萧子桐的脸上全是兴奋和好奇,只差没有清楚地写上几个大字了。

“那个江公子跟五郎是什么关系?亲戚还是朋友?他怎么知道五郎在这里,我怎么觉得五郎看他的样子怪怪的……”萧子桐噼噼啪啪地发问,直直地盯着怀英,眼睛亮得吓人。

怀英不是很能理解一个男孩子能有如此强烈的八卦诉求,他好像对这种事情具有天生的敏锐触觉,而且毫不掩饰。如果他生在现代,也许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娱乐八卦周刊记着,可偏偏生在这个时候——怀英觉得,萧大老爷一定会哭的。

不过怀英还是什么也没说,她耸耸肩,摇头表示不知道,“……应该是他们家的事,我不方便听,就出来了。”

萧子桐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萧子澹吃力地揉了揉太阳­茓­,没好气地朝萧子桐道:“你有管这些事情的闲工夫,倒不如先把世伯布置的策论写好,省得他到时候查起来,你又得挨打。”

萧子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立刻就没­精­打采了,蔫蔫地道:“说好了出来玩的,你好端端地提这个做什么,弄得我一点心情也没有了。我不管,我不高兴,回头你得替我写。”他立刻就把翻江龙和龙锡泞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垂头丧气地跟萧子澹讨价还价,想把那几篇策论全都推给他。

莫钦逮着空儿向怀英问画画的事,让怀英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对油画要更感兴趣,问的问题也多是围绕着油画技法。

才说了不一会儿,怀英就听到龙锡泞在外头大声喊她的名字,“萧怀英,萧怀英——”。

萧子澹皱起眉头,朝怀英小声抱怨道:“都多大的孩子了,不晓得叫姐姐,成天叫名字,你也不说说他。”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好像对龙锡泞有点偏见,明明只是个三岁的小鬼,为什么会让他生出一种奇妙的危机感?

“我回头就去说他。”怀英真是为难极了,让那个两千多岁还不怎么讲道理的小祖宗叫她姐姐,杀了她,她也没这个本事。她一边为难着,一边开门应了一声,龙锡泞“哧溜——”一下就冲了过来,在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忽然又停住,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地朝她点点头,道:“叫了你好几声也不出来,在­干­什么呢?”

他说话时,假装很随意地朝船舱里扫了一眼,首先就瞟到了莫钦,脸­色­顿时不大好看,眼看着就要发火了,萧子桐笑呵呵地从里头走出来,“五郎跟江公子说完话了,咦,他人呢?”

“他?回去自己船上了。”龙锡泞不高兴地道:“这又不是他的船,他留在这么做什么?难道还要留他吃饭?”他说罢,伸出手揪了揪怀英的衣服,仰着头,神神秘秘地道:“萧怀英,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怀英有点不大习惯他突然的转变,明明十分钟之前他还一脸傲慢地端着架子,居高临下的就像个成年人,一眨眼又变成了这个幼稚又小气的模样。

龙锡泞完全不顾萧子澹怎么看他,仗着自己年纪小,拽着怀英的手急急忙忙地往自己船舱里拖,一进屋,他还赶紧把门给关上了,转过身,一脸复杂地道:“翻江龙说,他那个法器是别人给的,他自己也没想到有那么大的威力,还说这些天他一直在西江附近找我来着。”

怀英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她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点­阴­谋论,顿时觉得很不自在。龙锡泞的出现对她来说只是生活中的一个意外Сhā曲,虽然这个小鬼脾气大又不好伺候,虽然他动不动就大吼着说要吃了她,或是喷口火烧了她,可怀英却从来没有过畏惧、害怕的心理,可是现在,却有一股寒意从下而上缓缓蔓延。

龙锡泞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到底是那个混账王八蛋要本王的命?不想活了!”

“你都得罪过什么人?”

“老子得罪的神仙妖怪多了去了,一时半会儿哪里想得起来。”龙锡泞气呼呼地道:“不晓得到底是哪个­阴­险小人,要打架就明着来,暗地里使这些诡计,简直是臭不要脸。要是被老子查出来到底是谁,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他嘴里说得凶,可脸上却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怀英看得心里头怪着急的,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了,疾声道:“你查个屁,就你现在这模样,半点法力也没有,便是查出来是谁­干­的,难不成就这么去跟人拼命?还不赶紧跟家里头报个信,都死到临头了还要什么面子。”

“你说谁死到临头了?”龙锡泞顿时气急,“本王……本王岂是那些屑小能斗得过的……”他挥了挥胳膊,猛地发现自己体内还真没恢复多少法力,越说越没有底气,也不急着吹牛了,反而来挑怀英话里的不是,小声哼哼道:“小姑娘家家的,说话怎么这么粗鲁。小心以后长大了嫁不出去。”

怀英怒极反笑,转身就走。龙锡泞却忽然跳起来,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厉声道:“萧怀英,你要去哪里?你你是不是也要丢下我不管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奇怪,微微颤抖着,有那么一瞬间怀英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从当中听出了一些害怕和哀求的味道。

怀英心里稍稍一软,就回头看了他一眼。软呼呼的小豆丁­色­厉内荏的样子,咬着牙,漆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瞪着他,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紧张。怀英忽然想起,之前的某一天他也忽然这样激动和紧张过,就好像他曾经被人抛弃过一般。

“萧怀英——”他巴巴地唤她的名字,怀英发现自己再也生不起气来了。

“你以后嘴巴再这么贱,我就不理你了。”怀英终于还是坐了回去,耐着­性­子哄他道:“我知道你本事大,法力强,可是,真要打起架来,拼的可不全是法力。要不然,你怎么会在翻江龙手里吃这么大的亏。而今是摆明了有人要对付你,你怎么还这么不放在心上。那些坏蛋害了你一回不成,一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说不定还会朝你父兄下手,就算只是为了提醒他们一声,也该把这事儿告诉他们……”

龙锡泞终于老实了,安安静静地听着怀英教训她,等她训完了,才终于小声辩解道:“我已经让翻江龙给老头子还有三哥、四哥送信了。”

闹了半天,其实他根本就是在“逗你玩”?怀英揉了揉太阳­茓­,觉得还是不要跟这种小鬼一般见识才好,要不然,根本就不够她生气的。

“你以为我真傻呀,”龙锡泞故态复萌,得意道:“我们家老头子说了,在外头混,得长点心眼儿,该聪明的时候要聪明,该傻的时候就得装傻,长得好看就假装是个绣花枕头,遇着像翻江龙那样的又得硬起来,可不能让他们小看了……”

怀英:“……”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龙生龙,凤生凤,有老龙王那种爹,教养出龙锡泞这种又蠢又二的小龙王来也就不稀奇了。

作者有话要说:龙王一家都是萌物^_^

☆、第十六章

十六

让怀英的意外的是,她很快又遇到了翻江龙。

他好像特别喜欢穿白­色­衣服,每次怀英遇到他的时候,他都是一身翩翩白衣。这是一种很­骚­包的颜­色­,一般人不敢随便尝试,穿得好了,那就是无与伦比的风度翩翩,可若穿得不好,就容易让人以为家里有丧事。翻江龙明显是前者。

“翻公……哦,江公子。”怀英没想到翻江龙居然会再次出现在萧家的船上,有些意外,不由自主地朝船舱方向看了一眼,龙锡泞还在里头睡大觉,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翻江龙的反应却让怀英很意外,他居然脸上一红,微微低下头看着脚尖,声音低得像蚊子嗡嗡,“萧……萧姑娘。”

怀英并不意外他能认识自己,让她瞠目结舌的是翻江龙的表情,这么个英俊非凡的年轻人居然如此腼腆害羞,简直不合逻辑。他长得这么俊,难道不是应该早就已经习惯了小姑娘、小媳­妇­们的搭讪了吗?这才跟怀英说了一句话,就露出这种小白兔一样单纯害羞的神情,这对怀英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她好像捏一捏他的脸!

怀英强忍住笑,装模作样地朝翻江龙颔首,“原来江公子还在船上。”

翻江龙低着头不敢看她,小声嗡嗡道:“是……是萧家大公子……叫我过来的,我……”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过来,船上人这么多,还有一个脾气不大好的龙王殿下,可是,他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萧家大公子言辞恳切,态度热情,他压根儿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我……我叫江夏。”他想了想,又小声补充道,悄悄抬眼朝怀英扫了一眼,又立刻把目光收了回去,紧张又羞怯。

人家这么老实害羞,龙锡泞还欺负他,好像真的有点太过分了。

怀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和善,她甚至还温柔地朝他笑了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大公子他们呢?”

“我出来透透气,然后就……迷路了。”江夏不安地紧握着双手搓来搓去,英俊的脸涨得通红。他显然也知道,在船上迷路这种事说出来实在不怎么值得炫耀,可是,他却是条不会撒谎的老实龙,就算知道说出来会被笑话,可还是没有隐瞒。

“哦”,怀英想,难怪龙锡泞虽然被他打回了原形,甚至法力尽失,却还肯相信江夏并不想真正害他,龙锡泞除了偶尔骂他几句丑八怪之外,半点要报仇雪恨的心思也没有。

这个江夏,一看就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单纯少年——不知道他有几千岁了?龙王们的少年时期都是这么单纯的么?

怀英有些好奇地问:“你在下面也这么容易迷路吗?”

“下面?”江夏被她问得一怔,旋即又立刻回过神来,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不敢置信地指着怀英,“你……你你都知道?”

怀英咧嘴朝他笑,“知道一些,龙锡泞跟我说的。”

“他……他把这些都告诉你了。”江夏眨巴眨巴眼,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怀英,“人……凡人胆子都小得很,不,我我不是在说你……”他一着急,又开始结巴,脸也愈发地红了,那窘迫的样子简直让人心疼。

所以,虽然明明知道面前这位少说也有几千岁高龄,可对着面前这个看起来青涩单纯的少年郎,怀英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要小心呵护的心思,甚至比在龙锡泞那个小鬼面前还要更温柔。

“我在水里不会迷路。”江夏大概感受到怀英的善意,渐渐地变得自然起来,“那里是我的家,就算闭着眼睛,我也知道水底每一块石头的位置。我在西江住了一千多年,看着江畔两岸的风光变化,看着河水年复一年、川流不息,春天的时候,两岸的桃花林全开了,美如红云,灼灼其华……”

他说到西江的时候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所有的紧张和羞怯全都消失无踪,一双眼睛熠熠生辉,脸上一瞬间充满了热情和自信。这让怀英忽然生出一些愧疚的心情,人家在西江住得好好的,龙锡泞那个小混蛋­干­嘛要去抢他的地盘呢?他明明都已经有了辽阔无边的东海了!

还有就是,人家江夏才一千多年就长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郎,龙锡泞活了两千六百多年,怎么还是个小豆丁?他长得也太不着急了吧!怀英决定回去之后狠狠地嘲笑他。

“那个……我会去跟五郎好好说的,让他不要去抢你的地方。”怀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江夏的脸又红了,他张张嘴似乎想客气几句,可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还是停了下来。看来他嘴里虽然不说,心里头对龙锡泞不由分说地来抢他地盘还是有点委屈的。

怀英把江夏领到萧子桐他们的船舱,到的时候,萧子桐正招呼下人到处找人呢,见他们俩进来,萧子桐笑着问道:“你们俩怎么遇到一起了,五郎呢?”

“他还在船舱里睡着,一会儿到吃饭的时候,不用去叫,自己就会起来。”

怀英算是发现了,萧子桐就是喜欢美人,无论男女,只要长得好看的,他都会特别热情和温柔,怀英甚至怀疑,他跟萧子澹感情这么好,是不是也主要因为萧子澹模样生得俊。也亏得萧子澹和她的相貌都长得像萧母,若是随了萧爹,呃……她一准儿是个女汉子。

“对了,江公子跟五郎家里头是世交?”萧子桐终于逮了个机会向江夏问道,他早就想问这个了,心里头就跟有个爪子似的使劲儿地挠。大国师,五郎,还有前些天在小镇街头惊鸿一现的少年郎,似乎都是龙家子弟,可他到处打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神秘的龙家到底身处何方。

江夏迟疑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道:“不……不算世交,只是……”他实在不会撒谎,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小声道:“我跟五郎是熟识……唔,我们打过一架。”

“啊?”船舱里的几个人,除了怀英之外,所有人都瞪直了眼睛。

打……打架?

萧子澹揉了揉太阳­茓­,再次将江夏仔细打量了一番。长得倒是一表人才,看起来也文质彬彬的,可行事明显有些不大正常。多大的人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怎么跟个小孩子打架?还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敢情他脑袋里装的也是稻草,就跟龙锡泞一样,真是白瞎他一张脸。

就连萧子桐都有点不知所措了,­干­笑了两声,打圆场道:“江公子一看就不是个小气计较的人,一定是跟五郎闹着玩,你们怎么还当真了。要真挨过打,五郎见了他还能心平气和的?”

怀英也实在看不得江夏被人冤枉,也跟着解释道:“本来就是闹着玩儿的,五郎早就跟我说过了。真要算起来,还是五郎不讲道理在先,有点仗势欺人。江公子­性­子直,说话也不知道转弯,才让你们误会了。”

萧子澹再想一想,也觉得怀英说得有道理。龙锡泞那脾气可不像是能吃亏的,真要被人打了,还不得闹得天翻地覆,人尽皆知。既然他都没说什么,要么就是没吃亏,要么就是他理亏。如此一想,萧子澹的脸上这才缓和了些。

莫钦也笑笑,“一直忘了问江公子家住何方?你既然识得五郎,想来他住得也不远?”

“我住在西江。”江夏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道,然后,又征询地朝怀英看了一眼。怀英赶紧朝他挤了挤眼睛,江夏有些没弄明白,吞了吞口水,小声道:“五郎,五郎他们家住得挺远的,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可没撒谎,虽然知道龙锡泞的地盘是东海,可东海那么大,他哪里晓得龙锡泞平时住在哪里。

萧子桐明显有些意外,“你也不知道?”

江夏连连摇头,莫钦则深深地朝怀英看了一眼,萧子澹也皱起眉头朝她看过来。怀英赶紧跳出来道:“我得回去了,一会儿五郎醒来瞧不见我,保准又得生气。他一生起气来,你们都知道的。”

怀英说这话其实心里头有点虚,龙锡泞虽然幼稚又不讲道理,却从来不在外人面前闹脾气,更不会当着他们的面咋咋呼呼、吵吵闹闹,就算真的生气了,也很好哄,多说几句好听的话,保证给他多弄些好吃的,他立刻就能和好。

她逃似的跑出了门,一出来就瞧见萧月盈皱着眉头站在船舷上,萧月芬和那两个表小姐也在,怀英顿觉头疼,朝萧月盈点了点头,不等她说话,就抢在她前头道了声“抱歉”,急急忙忙地跑了。

她不大明白那两个表小姐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如果是因为莫钦,且不说别的,单论家世,她就不可能跟莫钦有什么结果,她们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这不是浪费­精­力吗。

怀英挺郁闷地回了船舱,龙锡泞还在睡。也许是有点热,他把被子蹬开了,衣服也撩了起来,露出雪白的、圆滚滚的小肚皮。怀英伸出手摸了一把,软软的,手感不错。

“你又偷偷摸我。”他忽然开口道,大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直直地盯着怀英。

怀英一点也没有被他吓到,很自然地把手收了回来,镇定自若地道:“看你睡得沉,又掀了被子,想看看你有没有着凉。真是的,这么大孩子了,还不会好好睡觉。你看看你把被子都快踢到床底下去了……”

她很快就掌握了主动权,还把龙锡泞的睡姿奚落了一番。不过龙锡泞倒也不生气,打了个哈欠坐起来,道:“什么时候吃饭,我饿了。”

怀英对他动不动就饿的事情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难免还有些好奇,“你以前……是怎么吃的?”也是这样一天三顿,到点就喊饿吗?

“以前啊——”龙锡泞认真地想了想,“小时候的事情都不大记得了,到后来就是找个山头痛痛快快吃一顿,吃饱了能管上几年。”当然,没得吃也不要紧,修炼到他这种程度,早就已经不用进食了。

不过,这个真相他是绝对不会告诉怀英的。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老龙王未出场就有了很多粉丝,但是……老龙王不是什么好龙,龙­性­生­淫­,你们懂的。

☆、第十七章

十七

龙王殿下肚子饿了,怀英可不敢就让他这么饿着。吃饭的点儿还没到,怀英便打算摸到底舱厨房,想去要点吃的。没想到还没走下楼,居然遇到了一个熟人,小双喜正噔噔噔地上楼梯,见了怀英,,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怀英姐,你怎么来这里了?”

“双……双喜……”怀英的脸上有些僵,自从那天从龙锡泞口中得知双喜是个野猫­精­的事实后,她心里头就一直有点怪怪的,每次见了双喜都有些不自在。起初她还担心过双喜是不是另有所图,可后来又释然了。周氏一个普通女人,瘦弱多病,家徒四壁,双喜能图她什么。反倒是双喜,好好的妖­精­不做,怎么非要去做人,还是穷丫头。

双喜仿佛完全没有看出她的不自然,依旧是一副热情的样子,“怀英姐是不是肚子饿了?我去帮你拿点吃的垫一垫。一会儿就开饭了。”她一边说话,一边起身往屋里走。怀英也迅速收敛了面上的僵硬,低声问:“你怎么会在船上?”

“萧家的帮厨晕船,徐管事就找了我娘来帮忙。我怕她在船上不适,就也跟了过来。”双喜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乐观又积极,就像朵热情的小太阳,让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起来。

厨房里有些暗,几个膀大腰圆的厨子正在灶前忙碌,周氏也在,见怀英进来,抬头朝她笑了笑。

“云姐姐,我怀英姐肚子饿了。”双喜走到厨房角落,跟一个身穿绛­色­长裙的女人小声道:“包子蒸好了,我想先给她拿几个,成吗?”

那女人点点头,手脚麻利地拿了个盘子装了四五个包子递给双喜,她微微侧身,怀英这才看清她的样子,不由得为之一怔。那居然是个十分好看的年轻姑娘,五官标致,一双眼睛尤其漂亮,流转间波光涟涟,原本就有七分颜­色­的脸刹那间就有了灵气。只可惜,她左边脸颊上赫然有一道足足有两三寸长的狰狞伤疤,从眼睛下方一直划到嘴角,完全破坏了那张脸的美感。

怀英愣神的工夫,那漂亮姑娘脸上的顿时露出紧张和慌乱的表情,迅速别开了脸,用背对着她。怀英见状,不好再看,便接了包子悄悄走了出来。

待出了门,怀英才悄声朝双喜问道:“刚才那姑娘脸上是怎么了?怎么好像是最近伤的。”那么长,那么深的一道疤,又正正好伤在脸上,可真不像是意外受的伤。怀英也听说过那些高门大院里的龌龊事,可萧家那几位太太,虽然嘴巴有点碎,还真不像这样狠辣的人。

双喜神­色­微变,朝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听说是得罪了大小姐。”

“谁?”怀英人都傻了,“哪个大小姐?”萧家的大小姐不是萧月盈吗,谁敢冒充她?

双喜道:“就是刚从京城来的大小姐啊。云姐姐以前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管着脂粉首饰的,回来的时候也不晓得大小姐的胭脂里头怎么混进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害得她长了一脸的疙瘩。大小姐便要将她赶出府去,也亏了莫少爷求情才留了下来。可后来她还是挨了打,脸上也被人给划伤了。哎,那大小姐心肠可狠毒了,偏在外头装得和善亲切,萧家的下人都怕她,怀英姐你可要小心点……”

怀英只觉得脚底直冒冷气,她告诉自己也许双喜说的并不是事实,也许是她自己想多了,她不能这样毫无根据地怀疑自己的朋友,可是,云姑娘脸上狰狞而可怖的伤疤却不断地在她眼前闪过。

莫家少爷,云姑娘脸上的伤疤,还有之前那些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萧家那两位表小姐莫名其妙的敌意,萧月盈随口而出的话,仿佛都有了解释。

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竟然有这么­阴­毒、深沉的心机,怀英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萧月盈为什么要针对自己。是因为莫钦吗?可是,不说别的,单论家世,她和莫钦之间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萧月盈为什么要对付她?萧月盈真要喜欢莫钦,怎么不去求萧大太太把她们的婚事定下来?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一次的游船会,会不会也是个­阴­谋?双喜今天特意把她拉到厨房来,其实就是为了提醒她吧?

怀英就这样迷迷瞪瞪,梦游一般回了船舱。龙锡泞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来了,大声地问:“萧怀英,你­干­什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快告诉我,本王替你出头!”

怀英不说话,这些乱七八糟的污秽事她可不愿意说给单纯的龙锡泞听,更何况,这事儿全都是她在臆想,万一她猜错了呢。以龙锡泞那爆脾气,要是晓得萧月盈对她使­阴­谋诡计,还不得把她给吃了。

“萧怀英,萧怀英。”龙锡泞连包子也不吃了,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拉住怀英的手问:“肯定是有人欺负你了!你不说,我去找萧子澹去!”说罢,一撒手就要往外冲。

怀英可真怕他把事情闹大了不可收拾,毕竟,萧月盈是萧月盈,和自己原本就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便是算计她也没什么。萧子桐可不一样,他和萧子澹是许多年的好兄弟,真要闹开了,势必影响他们俩的感情,甚至连萧爹都可能会因此请辞。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怀英纠结极了。

“好吧,我告诉你可以,可是你答应我,绝对不能冲动,也不能跑去说要替我报仇。”怀英小心翼翼地跟龙锡泞打着商量。龙锡泞却不高兴,瞪大眼道:“有人欺负你也不许我帮忙?萧怀英你怎么这么没用!”

“也不算欺负,只是有点……不大痛快。”怀英想了想,斟酌了一番语言,终于还是跟龙锡泞说了,罢了又道:“我也是猜测,也许,是那个云姑娘造谣呢,或者,是我想得太多了。”

龙锡泞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没好气地道:“萧怀英你长到这么大还没长脑子,我也真是服了。那女人都做得这么明显了你还帮她说话?你是白痴吗?”

这些话一向都是怀英骂他的,冷不丁被龙锡泞骂回来,怀英还真是有点不适应。她生气地瞪他,不满地抱怨道:“少马后炮了,你个小豆丁知道什么。装得就好像你多懂似的,你倒是说说看,她好端端地,­干­嘛要害我?”

“女人要害人,还需要理由吗?看你长得漂亮,看你不顺眼,随便一个借口都成。不过为什么她要害你,我还是多少能猜到些的。”龙锡泞忽然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表情和语气一点也不像个孩子,倒像个老神棍,看得怪别扭的,怀英特别想在他圆鼓鼓的小脸上揪一把,看他是不是别人假扮的。

“你……那个……说说看。”怀英强忍住去揪他冲动,正­色­道。

“刚开始她应该没有要害你的意思,要不然也不会把莫钦带到我们家来。”龙锡泞像个小神棍似的分析起来,“她显然没想到几年不见,你一个乡下黄毛丫头居然长得这么好看,而且还会画画,更要命的是,那个姓莫的小子竟然还迷上了你的画。”

“就因为这个?”怀英抽了口冷气,都快哭了,“这关我什么事,是她自己带人上的门,要怪也得怪自个儿吧。再说了,她只要长了脑子就该知道我和莫大少爷不可能。”对了,她长得真的挺好看么?以至于让萧月盈都生出危机感?

龙锡泞摸了摸下巴,又继续道:“你不是说,那个表小姐长得也挺漂亮?”

“嗯嗯,特别好看。”怀英连连点头,“比还萧月盈漂亮。”

“那不就得了。”龙锡泞露出了然的神­色­,“她想害的可能不是你,而是那个表小姐。不过你们俩又不是下人,她也就敢暗地里使使坏,让你们俩掐上,到时候闹起来,你讨不着好处,那个表小姐也得丢人。莫家不是当大官的么,都爱讲究面子,但凡小姑娘闹出点事儿来,一准儿没戏。”

怀英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自己在萧月盈眼中的作用了,敢情就是她特意竖起的一个活靶子,把她身上所有的火力全都吸引到怀英身上,最好再闹大些,所有人都灰头土脸,才显得她这个萧大小姐知书达礼。

可是,这么复杂的事情,龙锡泞是怎么想到的?他一个小豆丁,怎么会对女人们的手段如此了解?

“你这脑袋不好使的笨蛋,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龙锡泞哼道:“本王活了两千六百岁,什么世面没见过,凡人这点小伎俩算什么,在神仙面前根本就不够看。萧月盈拿你没办法,所以才使这些手段,哪里像神仙们,一个看不顺眼,那就得要命。我没跟你说过天帝三公主的事儿吗?她长得不漂亮,脾气又坏,心肠也狠毒,天界的仙女们都怕她。有一回洪泽川的神女不小心被她撞见了,她居然把人家的脸割了装在自己脸上……”

挖槽这重口味!怀英顿时后悔不该听他说话的,这手段残忍的,简直让人做恶梦。

怀英抹了把脸,有些不自然地问:“……那个什么公主……这么狠毒,都没有谁敢仗义执言替那神女主持公道吗?”

“有啊。”龙锡泞点头道:“三公主那一次犯了众怒,天界的女仙们全都告到了天帝面前,我还叫上四哥一起去帮忙了呢。后来天帝没办法,只得把三公主的仙根废除,贬去了桃溪川。为了这个事,杜蘅跟我绝交了,三哥还把我骂了一通。”他顿了顿,又小声解释道:“杜蘅是天帝的儿子,三公主的兄长,护短得很,他跟三哥是过命的交情。

“那……那个洪泽神女呢?”怀英小心翼翼地问。

龙锡泞却有些迷糊,“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留在天界了。”他说到这里,情绪难得地有些低落,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她长得真的很好看呢。”要不然,也不会让三公主嫉妒得发狂了。

听了这么残忍的故事,怀英顿时觉得,萧月盈对她已经算是很温柔了。她也不去想别的事了,只叮嘱龙锡泞不要乱来,又道:“反正她很快就要回京城了,我也没吃什么亏,这两天尽量躲着她就是。”

龙锡泞看了看她,难得地没有反驳,伸手拿了个包子塞嘴里,嘟囔道:“随便你。”说完,眼睛又眨了眨。

作者有话要说:哎,正在看男频的小说,深陷其中,已经三天没有码字了……

PS:谢谢前头留言的妹子给了我把小龙们写成混血龙的灵感。另外,本文中的中国神仙系统全系信口胡诌^_^

☆、第十八章

十八

怀英中午没出去吃饭,借口晕船躲在船舱里。她脑子还有点晕乎,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面对萧月盈。虽说龙锡泞分析得好像很有道理,可是,再多的道理也只是他们俩在臆想和猜测。怀英实在不想就这么随便给萧月盈定罪,可更担心自己见了她之后会有些不理智的举动。

龙锡泞倒是去吃饭了,不一会儿就端着一大盆东西回来了。没错,就是一大盆,跟个脸盆一般大,里头装了大半盆红烧­肉­,双喜还跟在后头,手里也端着食盒。

怀英有些不安地朝外头看了两眼,紧张地问:“你们刚过来的时候没人瞧见吧。”这俩孩子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光是看一眼就怪吓人的。

龙锡泞不高兴地道:“­干­嘛?难道本王还见不得人?”双喜一脸紧张地使劲儿跟着点头,唯恐龙锡泞发火。怀英拿他们俩一点办法也没有,歪着头小声朝双喜道:“你怎么也跟他掺和到一起去了?”明明前些天见了龙锡泞都吓得瑟瑟发抖的。

双喜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来,有些紧张地小声道:“龙王殿下让我帮忙搬点东西。”

这个小鬼果然会使唤人!不过,这句话怎么好像有点奇怪呢?使唤……妖?

“你还没吃吧,留下来一起吃。”怀英挺喜欢双喜的,虽然明明知道她是个小妖­精­,可是,野猫­精­么,也很可爱。

双喜没作声,偷偷朝龙锡泞看了一眼。龙锡泞皱了皱眉头好像有点不高兴,过了好几秒,才“哼”了一声,有些勉强地道:“既然怀英叫你吃饭,你就留下来吧。”可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他把“脸盆”里的红烧­肉­给怀英拨了一些,然后就抱着盆子开吃了,压根儿就不管双喜碗里还是空的。

怀英按了按眼角,耐着­性­子叫了龙锡泞一声,龙锡泞立刻警觉起来,道:“­干­嘛?”

“双喜的碗里都还是空的,你分点菜给她。”整天为了这种事跟他讨价还价,怀英真觉得人生都没有追求了。

双喜可怕他了,慌忙挥手道:“不用不用,我……我吃米饭就行。这不是还有青菜吗,我喜欢吃素。”

龙锡泞看向怀英,一脸理所当然地表情,“她都说了喜欢吃素。”怀英不理他,伸手抢过他面前的大盆,用筷子拨了一些出来,拿小碟子装了放到双喜面前,道:“你别怕他,他就会吓唬人,其实心肠挺软,不会动手。”

不……不动手,只动嘴吃么?双喜战战兢兢地想,龙王殿下吃妖怪可厉害了,所有的妖­精­都知道。

双喜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生怕龙王殿下忽然兴致大发要换一换口味把她给烧烤了,好不容易吃完了饭,龙锡泞把碗筷往桌上一扔,指挥着双喜道:“把东西收走,晚上你去给我们打饭,我就懒得动了。”

双喜顿时感动得快要哭出来,龙王殿下不仅不吃她,还要她­干­活儿,真是太好了!

等双喜走了,怀英这才好奇地问龙锡泞,“双喜怎么这么怕你?你吓唬过她?人家一小姑娘,你别老冲着她瞪眼睛,吓着人家了怎么办?”

龙锡泞毫不在意地道:“我对她还不够客气么?我都没有吃她!”他哼道:“萧怀英我跟你说,我现在是脾气好了,加上她身上又没有人命,所以才放她一马。换了是以前,早就逮了她们开烧烤聚会了。”

怀英听得都惊呆了,“烧……烧烤?”这也太残忍了吧!她不安地吞了口唾沫,小声问:“你是在故意吓唬我的,对吧?”

龙锡泞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我又不吃人,你怎么吓成这样。”他见怀英的脸­色­愈发地难看,又赶紧解释道:“你放心,神仙一般都不吃人。人身上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不好闻。就算是妖­精­我也不大吃,唔,都是我四哥喜欢。不过他也不滥杀,只有那些为非作歹的妖­精­才吃,像野猫­精­那样身上没人命的,他才懒得理呢。”

怀英没说话,晕晕乎乎地揉了揉太阳­茓­,转过身去,想找个地方好好消化刚刚听到的话。龙锡泞却以为她生了气,疾声道:“我……我没说你啊,怀英你一点也不难闻,你身上的味道可好闻了。怀英,萧怀英你去哪里啊……”

怀英出得门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很确定龙锡泞不吃人,可是,照他话里的意思,并不是所有神仙都像他一样。在神仙们的眼里,不论是人,还是妖,都卑微轻贱如蝼蚁,他们的生命不值得一提。也亏得她遇到的是龙锡泞,换了别的暴躁的神仙,就好像龙锡泞那坏脾气的四哥,恐怕早就受不了她,伸伸手指头把她给弄死了。

…………

船已经到了澄湖,四周全是水,湖面很平静,远处零零星星的有些小岛,刚刚入秋,岛上依旧一片苍翠。偶尔也有游船经过,但都不如萧家的船气派。

怀英站在船舷上发愣,隐隐约约听到有个声音仿佛在叫她,扭头一看,身边竟然已经站了一大群人,萧子澹皱着眉头看她,关切地问:“怀英你怎么出来了,晕得厉害么,都听不到我说话了。”

怀英扯起嘴角僵硬地笑了笑,又朝他身后的萧子桐等人点点头,萧月盈也是一脸担心的表情,小声道:“都是我不好,早晓得怀英你晕船,就不该硬把你拉过来。”她一边说话,一边从丫鬟手里拿了几贴膏药给怀英,道:“还好我带了晕船的膏药,你赶紧贴在虎口上,一会儿就能起效。”

“到底是月盈想得周到,居然还带了药,我却是完全忘了这茬。”萧子桐朝莫钦笑道:“女孩子总是细心些。”

莫钦亦笑着点头。

怀英不动神­色­地悄悄打量萧月盈,果见她的目光总是落在莫钦身上,若是莫钦能看她一眼,她的眼睛就会闪闪发光。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可笑她竟半点没有察觉,怀英顿觉自己真是傻透了。

怀英虽对萧月盈有了戒心,但也不好不接她的东西,否则,可不就太不识好歹了。仔细想想,众目睽睽之下,萧月盈便是想算计她什么,也不敢在这药里头动手脚。于是怀英笑吟吟地接了膏药,又郑重地道了谢,罢了又道:“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有些不适,歇会儿就好了。我大哥过来也就罢了,怎么好让你们几位兴师动众地赶过来。”

“我们可是好姐妹,你怎么说得这么见外。”萧月盈佯怒道,上前拉住怀英的手,亲亲热热地道:“好戏都在晚上,下午你且好好歇着,到了晚上我再来找你。可千万不要错过了晚上连小玉的歌舞,不然,今儿可就白来了。”

怀英颔首而笑。

好不容易送走了萧家兄妹和莫大少爷,怀英总算松了一口气,萧子澹却没走,朝怀英点点头,示意她进船舱说话。船舱里头,龙锡泞正托着腮坐在桌边发呆,听到门响,立刻跳起身来,欢喜地叫了声“怀英“,话刚落音,又瞅见她身后的萧子澹,嘴一扁,又坐回去了。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萧子澹柔声道:“我竟不晓得你什么时候晕船了。”

怀英犹豫了一下,却不想把萧月盈的事说给他听。一来这事儿到底无凭无据,全靠她猜测,这样无端端地猜忌人,实在有失君子之道,二来,正如怀英先前所顾虑的那样,萧子澹与萧子桐情同亲兄弟,若是因为这件事伤了他们的和气,实在不好。

怀英“虚弱”地笑了笑,道:“以前是不晕的,也不晓得今儿是怎么了,只觉得浑身乏力没­精­神,上了船就一直迷糊,头重脚轻。许是昨儿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她一口咬定是晕船,萧子澹虽然不信,却也不好说什么。他皱起眉头看了怀英半晌,目光炯炯,看得怀英一阵心虚,默默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那行,你先歇着,若是哪里不舒服,就让五郎去找我。”萧子澹转过头,难得和颜悦­色­地朝龙锡泞道:“你仔细看着怀英,别让她累着了,知道吗?”

龙锡泞先是朝他翻了个白眼,过了几秒,还是老老实实地应了声“好”。

等萧子澹走了,怀英赶紧把虎口上的膏药撕了下来,放到鼻子下边闻了闻,没闻出什么异味来,尔后又随手扔在了桌上。龙锡泞托着腮,小心翼翼地看她,试探着问:“怀英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又没有说错什么,你­干­嘛生我的气?”

怀英也晓得自己没理,挥挥手道:“我没事了。”她顿了顿,眯起眼睛,疑惑地道:“你说萧月盈真的会对我动手吗?她会做什么?”她已经决定了,等从船上回去,她就老老实实地躲在家里头不出门,一直等到萧月盈回了京再说。那个小姑娘,她可真是不敢惹!

“谁知道呢。”龙锡泞揉了揉太阳­茓­,“不过,让我猜的话,也许她会设计把你弄下水,再把事情推到那两人身上,正好一箭三雕。”

虽然早知道这位两千六百高龄的龙王殿下见多识广,但真正听到他一脸平淡地说起这种下­阴­手的伎俩,怀英还是有点不敢置信——谁让龙锡泞还长着一张极具欺骗­性­的小孩子脸呢?他压根儿就不是个小鬼!

“不过你别担心。”龙锡泞得意道:“这里虽然是翻江龙的地盘,不过那些虾兵蟹将也不敢违逆本王的命令。只要有我在,就算你掉水里头也不怕。”

怀英白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我本来就不怕,我会游泳。”她不仅会游泳,还曾经拿过学校游泳比赛的亚军,这条船上,估计也就龙锡泞和江夏比她强点儿。

龙锡泞顿时就噎住了。真是一点表现的机会都不给!伐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追的不是耽美啦,是类似起点男频的书,偶尔能淘到一些不错的,这几天在看《水浒求生记》,主角是白衣秀士王伦,写得很好,不种马,不矫情,三观也正。哈哈,人人都爱王头领。

☆、第十九章

十九

怀英用了萧月盈的膏药,自然不好再装晕船,下午的时候,终于还是出了船舱,往甲板上走了走。

当然,龙锡泞也跟着,他一直盯着萧月盈看,目光很犀利,不说萧月盈,就连旁人也发现了,萧子桐甚至还开玩笑地问他为什么,龙锡泞朝他甜甜地一笑,­奶­声­奶­气地回道:“月盈姐姐长得好看。”

怀英被他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萧子澹也莫名地瑟缩了一下。这条船上,除了怀英对龙锡泞的­性­子了如指掌外,恐怕也就萧子澹能略知一二,他悄悄挪到怀英身边,压低了嗓门问:“五郎怎么了?中午睡糊涂了?”

“我也不知道。”怀英揉了揉太阳­茓­,无比艰难地回道。然后一转身,把龙锡泞拉到角落里,咬着牙小声道:“我的小祖宗,你在玩什么把戏呢?”

龙锡泞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道:“我哪有。”他说罢,自己倒先笑起来,小声地道:“我得看着她,省得她­干­坏事。要是她敢对你下手,我就喷口火烧死她。”他说到后头还故意咧开嘴,露出满口森森的白牙。

怀英都快哭了,小声求道:“大家伙都在呢,她又不是妖怪,当着众人的面能把我怎么着?再说了,我自己也会小心的。真要放火烧她,这么多人看着,回头还不得把你抓到衙门里去。你自然是不怕,反正是神仙,拍拍ρi股回海里头了,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龙锡泞生气地道:“胡说,我怎么会走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岂不是更可怕!怀英还盼着他能早点恢复法力,离她们远远的才好。家里头杵着这么一尊佛,还真不好伺候。

怀英拿龙锡泞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耐着­性­子哄道:“你要看着她也行,可别被人看出来。你这样子,萧月盈岂不是有了戒心。”

“有了戒心更好,她就不敢对你动手了。”

这小鬼的逻辑还挺严密,怀英忽然发现其实他脑子一点也不笨,虽然总是显得咋咋呼呼又幼稚可笑,可是,他来萧家这么久从来就没吃过亏,以至于有时候怀英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在装傻称愣。

“好吧,”见怀英眉头紧锁,一脸纠结,龙锡泞难得好脾气地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不盯着她就是。不过,她要是敢对你不好,我一定让她好看。”

怀英摸了摸他的头顶,柔声道:“我知道五郎最讲道理了。”

龙锡泞的脸忽地就红了,有些别扭地扭了扭身体,小声道:“别把我当小孩子,我比你可大多了。”他很小心地回避了一个老字,怀英觉得挺有意思的。

怀英笑着点头,“是呀是呀,您可都有两千六百多岁了。”都可以做她的爷爷……不,太太太……爷爷了。

太阳渐渐西沉,湖面上却不知从何处冒出了许多游船,有像萧家这种高大霸气的大船,也有那种小巧玲珑的画舫,船上都挂着灯笼,船舷和甲板上人来人往。不远处还有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怀英好奇地循着那声音看了半天,隐隐约约是一艘红­色­的画舫,轻纱帷幔,随风而动,轻纱后隐隐约约坐着一些年轻女子,绿衣红裳,分外撩人。

“那是赏玉楼的画舫,江南名妓连小玉就在船上。”萧月盈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怀英的身边,吓得她的小心肝颤了一颤,悄悄朝不远处的龙锡泞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往船里挪了几步。萧家那两位表小姐也在,凉凉地看了怀英一眼,没说话。

“听说连小玉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不知是真是假。”萧月盈托着腮,一脸娇憨地道:“不过,我可不信。任她再漂亮,能有宦娘姐姐漂亮?宦娘姐姐可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了。”

怀英心里一突,拿个妓子跟人家千金小姐比美,这萧月盈到底是无心还是故意?那宦娘闻言显然也有些不悦,皱了皱眉头,好歹忍住了没说什么。另一个玉嫣仿佛完全没听出什么不妥,笑嘻嘻地道:“又没亲眼瞧见,谁晓得美不美,倒是这琴弹得不错。”

萧月盈和玉嫣仿佛找到了话题,立刻兴致勃勃地谈论起琴技来,宦娘冷着脸始终没Сhā话,怀英则悄悄地往旁边挪,趁着她们不注意就要开溜。

“怀英——”眼看着就要溜走了,萧月盈却忽然转过身来朝她唤了一声,一脸意外地看着她,问:“你要去哪里啊?一会儿湖上就有好戏看,你这会儿走了,回来就没位子了。”她一边说着话,还一边急冲冲地上前来拉她。

若是以前,怀英一定觉得这姑娘实在太热情太亲切,可现在再看,越来越像是另有所图,怀英只恨不得自己没有长四只脚。

“我去……那个……出恭。”怀英睁着眼说瞎话。萧月盈却笑吟吟地过来挽着她的手臂,道:“正好,我也要去,我们一起。”她说罢又扭头朝宦娘和玉嫣道:“两位姐姐也去么?”

宦娘微微蹙眉,摇头,玉嫣则笑嘻嘻地跟了过来。

“我也要去!”龙锡泞忽然蹦了出来,跳到怀英面前,仰着小脸作天真状,“怀英姐,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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