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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龙龙王殿下 > 三十六

三十六

萧月盈顿时大笑起来,捂着嘴道:“五郎要去倒是可以,不过你是男孩子,可不能跟我们一起。”

“不行,我不管,我就要跟怀英一起。”龙锡泞鼓着小脸抱着怀英的腿不肯放,把一个不懂事、不讲道理的小屁孩演得活灵活现,简直就是本­色­出演。“萧怀英,你不会把我扔下的,对吧?”

怀英有些为难地朝萧月盈看了一眼,道:“要不月盈你和玉嫣去吧,我先把五郎送到我大哥那里再说。等完事了我再去找你。”

萧月盈无奈地撅撅嘴,低声道:“好吧,那你赶紧过来找我。”

怀英咧嘴朝她­干­巴巴地笑,“你放心。”

…………

“她到底想­干­嘛?”怀英牵着龙锡泞去了甲板的另一侧,萧月盈对她热情得有些过分,怀英越想,就也是心生怀疑。她始终觉得自己跟萧月盈之间压根儿就没什么大矛盾,她甚至都没莫钦说过几句话,难道就因为莫钦多看了她的画几眼,萧月盈就要害她?那小姑娘的心眼就这么小?

“怎么办?”怀英有些头疼地朝龙锡泞问:“她好像真的黏上我了。”

龙锡泞不以为然地道:“我把她弄到水里头去。”

怀英吓了一跳,“什么?你可千万别乱来!”虽说有这么多人在,萧月盈就算掉进湖里也不大可能有生命危险,可人家是千金大小姐,就算而今民风开放,但官宦人家依旧讲究名节,萧月盈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了水,可就有大麻烦了——怀英可不想到时候还要跳下水去救她。

“怕什么,又淹不死她。有我和翻江龙在呢,咦——翻江龙呢?他不是也在这条船上吗?”

怀英忍俊不禁地解释道:“他怕迷路,不敢出门。”

“真没用!”龙锡泞鄙夷地道。

“那你保证,不准把萧月盈扔下水。不然,到时候还得我去救她。“

“为什么?”龙锡泞立刻就生气了,“船上那么多人,­干­嘛让你去救?”

“船上人虽多,可不都是男人嘛。”不过,要是莫钦跳下水去救人,这桩婚事可不就这么定了。就是不知道莫钦会不会水。

龙锡泞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没再说话了。

她们俩磨磨蹭蹭了老半天才回去,萧月盈一直东张西望地朝四周看,瞅见她二人,立刻朝她们挥手,“怎么去了这么久?”她问。

怀英面不改­色­地说谎,“五郎拉肚子,折腾呢。早跟他说了中午少吃些,他不听,这回可受罪了吧。”她一边说话还一边捏了捏龙锡泞的小脸蛋,“真可怜哦,好像都瘦了。”

龙锡泞也不生气,反而借势往她身上倒,虚弱地小声道:“抱抱。”

怀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偏又没有话可以反驳,只得认命地伸手将龙锡泞抱在怀里,苦着脸小声埋怨道:“真重!”别看他细胳膊细腿儿的,­肉­还真结实,沉得跟块大石头似的,抱了几分钟,怀英的胳膊就受不住了。

“下来吧,小祖宗,我这胳膊都快断了。”抱了一会儿,怀英终于忍不住跟他打商量。

龙锡泞哼了一声,不轻不愿地从她身上爬了下来,临下去前还凑到她耳朵边小声道:“看你还敢胡乱编排我。”

她再也不敢惹这个小祖宗了!

吃晚饭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湖面上游船如织,赏玉楼的画舫已经驶到了湖中央,四周挤满了各式游船,众星拱月一般。游船上坐满了人,年轻俊俏的书生,貌美如花的少女,还有肠肥脑满的中年男人,多是华服隆装,富贵逼人。

怀英来大梁朝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景,难免好奇,连饭也顾不上吃,跟在萧子澹后头看热闹。龙锡泞原本也想跟上的,只是又有些不舍桌上刚炖好的牛­肉­,再看萧子澹也在,想了想,便放心地留在了屋里。

他才吃了一碗­肉­,外头忽地传来一阵喧闹,龙锡泞猛地想到什么,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像箭一般冲了出去。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甲板上有人大喊,人群全都用到船舷边看热闹,龙锡泞发疯一般想往里冲,偏总有些人挡着他的道儿。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伸手就拽,抬脚就踢,很快就打出一条路来。

“怀英,萧怀英——”他扯着嗓子大喊了几声,急得汗都淌了下来。

落水的果然是怀英和宦娘,所幸怀英真的会游泳,她顺利地浮上水面,两只胳膊轻轻一划,便犹如飞鱼一般在水里劈开了一条路,飞快地游到另一个落水的姑娘身边,从后头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旋即又往回游。

船上原本要跳水救人的萧子澹和萧子桐见状犹豫不决地停了下来,既然怀英善泳,他们反而不好下去救人了——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要知道,底下除了怀英外,还有个宦娘在呢。

龙锡泞确定怀英并无危险,这才扭过头朝船上脸­色­铁青的萧子澹大骂,“你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怎么不好好看着她,为什么让她被人推下去?你到底怎么为人兄长的。要是怀英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萧子澹没吭声,由着他骂,倒是一旁的玉嫣闻言立刻哭出声来,慌忙挥手道:“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推她们下去。我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掉下去的……”

萧月盈也在一旁打圆场,柔声劝慰道:“都别骂她了,玉嫣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所以,还是她推下水的。这萧月盈轻轻巧巧一句话,便把这罪名给落实了,真是好深的心机。龙锡泞这会儿没有心情对付她,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转身想跳到小船去接怀英。可惜他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萧子澹和莫钦抢在了他前头,二人连拉带拽,把宦娘和怀英拉上船,莫钦又赶紧送上长披风将她们俩密不透风地裹了起来。

“怀英——”她们一上船,龙锡泞就赶紧迎上去,疾声问:“你……你冷不冷?”

怀英浑身直打冷颤,牙齿也上下直哐当。已是初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陡然被冰凉湖水这么一泡,她还真有点扛不住。

“赶紧去换衣服。”龙锡泞道,目光微微闪烁,又朝萧子澹和莫钦道:“你们俩身上也湿了,都去换衣服吧。”

怀英直觉他有点不对劲,只是这会儿她实在没有­精­神去想别的事,再加上一旁的宦娘受了惊吓,并不肯让丫鬟近身,反而紧紧拽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怀英便没再与龙锡泞说话,拉着宦娘一起进了船舱里。

二人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船身忽然一抖,旋即便剧烈地左右摇摆起来。宦娘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怀英赶紧去拉她,一手拽紧宦娘的胳膊,另一只手死死地拉住窗户,这才没有摔倒。

外头早已是一片混乱,各种尖叫声不绝于耳,怀英隐约又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龙锡泞果然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是龙锡泞出手了吗?

☆、第二十章

二十

游船左摇右晃了好一会儿,终于渐渐停了下来,不动了。怀英的一颗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些,赶紧换衣服,不想才安静了不到半分钟,外头似乎又有了些不对劲。

平静的湖面上忽然起了风,刮得船上的帆哗啦啦地响,船身也开始左右摇摆。怀英踉踉跄跄地奔到窗口朝外头看,不仅仅是萧家的船,湖上所有的游船、画舫全都被吹得在原地打转,更有稍小的游船随着风浪上下起伏,犹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仿佛随时可能被掀翻。

这一点也不像龙锡泞的风格,他虽然总是嘴里叫嚣得凶,其实心肠软得很,就算再生气,再气恼,也不会波及无辜,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更何况,他现在法力尽失,把萧月盈弄进水里已是勉强,哪有本事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难道是江夏?可他那胆小怕事的­性­格,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难道他也跟萧月盈一样是假装的?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吧!

怀英心里头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传来萧子澹急促的声音,“怀英,怀英你还好吧?”

“我没事。”怀英赶紧回道,她也顾不得换衣服了,抓起地上早已揉成一团的披风重新穿好,宦娘也学着她的样子披上披风。二人手牵着手,踉踉跄跄地走到门边,开了门。萧子澹迅速地朝怀英身上打量了一番,见她面上虽有些惊魂未定,却并未受伤,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道:“外头正乱得很,你们俩别出来,小心伤着了。”

宦娘一脸煞白地连连点头,怀英却疾声问:“五郎呢?怎么不见他?”她一边说话一边朝四周查看,却并未看见龙锡泞的身影,顿时就慌了神,立刻扯着嗓子大声喊,“龙锡泞,龙锡泞你在哪里?”

萧子澹的脸上露出愧疚神­色­,沉声道:“我也是将将从船舱里出来,并未瞧见他。怀英你别急,我这就去找他。外头有点不对劲,你和吴姑娘留在屋里,千万别出来。不然,一会儿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怀英心里沉甸甸的,虽说她知道龙锡泞是条龙,就算真掉进水里也出不了什么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头却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事儿好像没那么简单。

“江夏呢?他在不在?”怀英忽然想起翻江龙来,又急忙问。

萧子澹牢牢扶住门框,脸­色­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我刚刚在甲板上瞧见他了,他脸­色­煞白地盯着水里看了一阵,忽然跳了下去。”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忽然停下来,顿了顿,好像在犹豫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翻江龙跳下湖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事儿跟他也没有关系!那闹出这么大阵仗的究竟是谁?

“我好像……”萧子澹犹豫了半晌,又抬头看了怀英身后的宦娘一眼,宦娘会意,立刻退回了船舱。萧子澹这才咬咬牙,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小声道:“我好像听到江夏说什么……有妖气……”他说罢,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揉了揉太阳­茓­,苦笑道:“许是我听错了。”

“妖气?”怀英顿时吸了一口凉气,猛地瞪圆了眼睛捂住嘴,不得了,龙锡泞——

她神­色­有异,萧子澹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蹙起眉头沉声问:“怀英,你有事瞒着我?”

怀英急得额头上顿时就沁出了汗,咬咬牙,道:“这会儿我也解释不清楚,回头再跟你说。不行,我得去找五郎,他有危险。”这家伙以前没事老开烧烤派对,不晓得得罪了多少妖怪,澄湖里这个兴风作浪的家伙十有□□就是冲着他来的。

可是,就算她真的找到了龙锡泞,哪能帮上什么忙,根本就是去给他添乱的。这么一想,怀英又赶紧拽住萧子澹的胳膊,一脸坚决地道:“算了,不用去找了。去了我们也帮不上忙,五郎他……有江夏在,他应该能照顾好自己。”

萧子澹一脸惊愕地看着她,不敢置信地大声道:“五郎才三岁!”

怀英一时半会儿也跟他说不清,只得搪塞道:“那大哥就在船上四处看看,若是见了他,就先把他带到你舱里。对了,船上有谁落水了?”

萧子澹脸­色­微变,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刚刚的这阵风实在来得蹊跷,偌大的游船像撞到了湖底的礁石一般摇晃震荡,众人遂不提防,靠在船边的许多人都落了水。他和莫钦运气好,正赶上回舱房换衣服,才被没那股大力给甩出去。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工夫,湖面上的风浪愈发地大,湖水在不断地翻腾,掀起滔天巨浪,猛地朝船上扑过来。萧子澹被一个大浪的余波击中,虽然勉强稳住了身形,却被淋得透湿,头发和衣服黏在身上,狼狈不堪。

怀英不敢让他再站在外头,也顾不上别的了,伸手将他拽进舱里,道:“大哥你先在屋里躲会儿,等外头风浪小些了再出去。”

宦娘还在怀英屋里,萧子澹有些不自在,刚想开口说要走,宦娘却朝他道:“事急从权,萧公子不必拘束。再说了,刚刚还是你们兄妹救了我,我都没来得及道谢呢。”

萧子澹急忙道:“吴姑娘不必客气,我并没有做什么。”救人的是怀英,拿了披风把她藏起来的是莫钦,他那会儿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妹子,还真没有那么多心思注意到吴宦娘。

宦娘还待再客气几句,游船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她所有的话又立刻吞了回去,紧张地抓住窗户,再也不敢作声。

所幸萧家这条船又沉又结实,虽然一直在摇晃不定,但摇曳了许久也不曾被掀翻,可湖上其他的船就没这么幸运了,怀英甚至眼睁睁地透过窗口看到两条船消失在滚滚的浪头中。船上的人纷纷跳下水,可是,这样的风浪中,又有多少人能幸运获救呢?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妖­精­都像双喜那样单纯无害,他们随便一个恶念就可能会害死无数的人,怀英忽然能理解龙锡泞他们把那些坏妖怪们杀了做烧烤的举动了,她那天根本就不该和他生气。

可是现在,怀英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有机会向龙锡泞道歉。

足足折腾了有半个多小时,湖上总算安静了下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萧子桐一脸铁青地招呼着船上的下人燃起了灯笼,一边清点船上的乘客,一边帮忙打捞湖里的人——或者尸体。

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船上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击得头脑发晕、一片空白。萧家的船上只有些小辈,萧子桐之前甚至只是个成天玩闹,不懂事的大少爷,何曾遇到过这种的打击,但他却不得不立刻振作起­精­神,打点起灾后的一切事宜。但最致命的打击却随之而来,船上失踪的八个人里头,赫然就有萧月盈和龙锡泞的名字。

一个是他嫡亲的妹妹,一个是国师大人的弟弟,萧子桐恨不得立刻晕过去,有那么一瞬间,恨不得掉进水里的人是他自己。可是他却不能倒下,甚至还不能失声痛哭,因为船上所有的人都看着他,在萧家还未得到消息赶过来之前,他必须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萧子澹没有继续留在怀英身边,他和莫钦一起走上甲板帮助萧子桐指挥下人。每每听到下人说又捞起来一个,他们便赶紧冲过去看。打捞上的并不全是尸体,还有不少都活着,虽然只剩下一口气,但好歹还活着,可是,这些人里头,没有萧月盈,也没有龙锡泞。

宦娘不敢回自己屋,依旧留在怀英的船舱。听说萧月盈和龙锡泞都失踪了,宦娘的脸­色­越发地难看。虽然她已经多少察觉到自己落水跟萧月盈脱不了­干­系,甚至暗暗生出愤懑的心思,可是真正地听说萧月盈可能死在了这场事故中,她才发现,自己心里原来并不好受。萧月盈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才三岁出头,可爱伶俐的龙锡泞了。

船舱里燃着蜡烛,豆大的烛火微微颤抖,怀英的脸在那颤抖的烛光中忽明忽暗,看不清表情。

宦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五郎一定还活着”之类的话实在太虚伪了,那么大的风浪,那么深的湖,就算是个擅泳的大人也不一定能逃出来,更何况还是个三岁小孩。

“五郎他……应该还活着。”倒是怀英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很低沉,语气却是坚定的,言之灼灼,就好像已经亲眼看见了龙锡泞,“他游泳游得可好了,比我还厉害。你知不知道,其实小孩儿刚出生的时候都是会游泳的,五郎他……”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不知道是想要说服宦娘,还是想说服自己,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龙锡泞半点法力也没有,拿什么跟那个妖怪斗呢?江夏有没有找到他?这场争斗最后到底谁赢了……

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怀英和宦娘便都起了。游船渐渐靠岸,码头上站满了人,见萧家的船过来,便急急忙忙地往这个方向冲。

这里是府城的码头,昨儿湖上大部分的船只都是从这里走的。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城里岂能不知,凌晨起码头上便来了许多人候着,每每有船靠岸,便急着奔过来打听消息。昨晚死里逃生被萧家救下的人也上了岸,见了岸上的亲人抱头痛哭。也有侯了半天,最后只寻回了尸首的,顿时呼天抢地地嚎起来,场面实在悲惨凄凉,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许是担心昨晚的悲剧再次重演,萧子桐安排着大家暂且在城里先住下,自己则领着下人再回到湖里去找人。萧子澹心里头挂念着龙锡泞,自然也不肯留下,与怀英叮嘱几句后,便也跟了去。至于莫钦,更不会一个人留在岸上。

但是,虽然他们在湖里往返来回了一次又一次,依旧没能带来好消息。时间越长,他们活下来的机会就越渺茫,尤其是萧月盈,虽然那小姑娘心思歹毒,可到底罪不至死,怀英就算再这么讨厌她,也不愿意听到最后的噩耗。

至于龙锡泞,怀英反倒放心些,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有一种朦朦胧胧的预感,觉得龙锡泞应该还活着。虽然他失去了法力,可是,他到底还是龙王殿下,说不定还有别的保命的手段呢。

可是,一直到怀英回到右亭镇,都没有他们的消息。萧月盈和龙锡泞,就好像忽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就连翻江龙也没有了踪影。

事后萧子澹向怀英追问过龙锡泞的事,怀英始终守口如瓶,“既然他都不见了,大哥又何必再问那么多呢。知道得多了,反而不好。”

萧子澹深深地看了她半天,终于叹了口气,走了。

也许龙锡泞已经回到东海了吧!

怀英默默地安慰自己,就连她也没想到,龙锡泞会这么快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九月里,秋试开始了。

仿佛一夜之间,整个右亭镇就紧张起来。那场带走无数生命的灾难没有人再提及,萧大老爷和莫钦回了京,萧子桐却留了下来,短短数天,他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沉默而低落,他甚至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学习态度,开始主动跟着萧子澹读书。

“就算是为了月盈吧。”萧子桐情绪低落地道:“以前她总埋怨我不读书,为了这个事我们吵过好几回,我还总抱怨说她管得太多,现在,却是没人想管我了。”萧大老爷临走时把他狠狠责罚了一顿,责骂他没有看护好妹妹,父子俩又大吵了一架,所以萧子桐才没跟着回京。

“对了,”萧子桐忽然想起什么,正­色­朝萧子澹道:“你知道跟着我爹回来的董承吧,就是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白眼狼。”

董承是萧大老爷妾室董氏的侄子,今年二十二岁,据说学问很不错,二十出头就中了秀才,这几年萧大老爷到处延请名师教导,谁不夸他才高八斗,此番回乡考试,据说是奔着头名解元来的。

只是那董承学问虽不错,为人却清高自傲得很,素来不屑与萧子桐同行,甚至对萧家也总有些微词。这让萧子桐十分看不惯,时不时地在萧子澹面前抱怨几句,“……你说他要真清高,那就别收我们萧家的钱。一边挥霍着我们家的银子,一边还要说我们家的不是,我跟你说,他那架子摆得比我还大,身边伺候的小厮都有两个,吃的用的,哪一点不是花的我们家的钱,这种白眼狼,若是考中了,那才是老天爷不长眼。”

萧子澹对董承的行径也有所耳闻,摇头笑道:“此人德行有亏,便是日后做了官,也必定不能长久。你不喜欢他,离他远点便是,实不必与他交恶,倒把自己落到与他同样的地步。”

萧子桐哼道:“你说得对,我而今是能避则避,不仅不跟他碰面,连他那两个小厮也离得远远的,省得他考不好,到时候又把责任推到我头上。反正我爹而今是半点也不信我,倒把那白眼狼当亲儿子一般。”

“萧大伯心中岂会没有亲疏之别,越是看重你,才越是对你严厉。换了是别人,他才不管。”萧子澹耐着­性­子劝他,只是萧子桐却听不进去,道:“我不管,这一回秋试,你可决不能让他把解元夺了去。真让他得了头名,到时候萧家还有我站的地方吗。”

萧子澹哭笑不得地道:“你以为解元是那么容易的,江南一地,本就诗书传邦,科第兴旺,整个州府生员数百人,谁不是满腹才学,能中举已是不易,你不见多少人读到白发苍苍也只是个童生。董承的文章倒是作得花团锦簇,却也并不出彩,能不能中举都在两可之间,想得解元却是做梦了。”

萧子桐闻言这才高兴起来,狠狠一拍手道:“闹了半天,原来是他自吹自擂,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本事呢。最好此科铩羽而归,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摆臭架子。”

他一高兴,便索­性­不回去了,“我这几天就在你们家住,省得回去了还要跟那只白眼狼怄气。我跟你说,他若是真没考中,等回了京城,保准能找出各种借口往我身上推。我且离他远些,省得沾上他的晦气。”

萧子澹无奈地摇摇头,再没说什么。

秋试第一场在九月初八,考的是帖经和大义,考场设在府城。府城距离右亭镇并不远,马车快跑一个半时辰就能到,但萧爹还是很仔细地事先在城里租了个小院子。因科举的缘故,族学最近也停了课,萧爹得了假,领着一家人赶到府城住下。萧子桐也跟着一起,说是要去看热闹。

每逢科考,城里到处都是赶考的生员,各家客栈几乎都住满了,也幸好萧爹事先早有准备,不然,到了考试这会儿可真租不到房子了。

萧家赁下的院子并不大,位置却极好,距离贡院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至于那个董承,听说萧家也给他找了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至于究竟在哪里,他们谁也没兴趣问。到了九月初八这一日,天刚蒙蒙亮,一家人就起了,用了早饭,萧子澹换上单衣,揣上事先早备好的文房用具和吃食,一脸平静地出了门。

怀英无端地有些紧张,忽然间就想起当初自己去参加高考时的情形,也是浩浩荡荡的一大家子人,一路送到学校门口,然后她一个人进门。

不过,乡试比她参加高考要麻烦多了,萧家人赶到贡院的时候,门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队,差役们要一个一个地搜查,确定生员们没有夹带舞弊。

搜查的速度很慢,不仅要细细地检查生员们所携带的行李,还要一寸寸地查看衣服里有没有夹层,头发、鞋子,浑身上下全都仔仔细细地查过了,这才放人进去——他们甚至还把点心掰开,幸好怀英做的花生糕只有手指头大小,那差役盯着看了几秒,终于还是没下手,要不然,全都掰得碎碎的,还真让人没胃口。

他们到得还算早的,所以才侯了半个小时萧子澹就顺利进了贡院,但这会儿贡院门口的队伍已经排了好几百米长,有些富贵人家赶了马车来送人的,压根儿就进不来。

“行了,我们先回去吧。”萧爹挥挥手朝怀英和萧子桐道:“上午帖经,下午考大义,少说也得未时末才能出来。我们下午再过来等。”

于是一家人又往回走,走了几步路萧子桐忽然停下脚,用胳膊肘撞了撞怀英,小声道:“白眼狼也来了。唔,就是那个黑黑瘦瘦的矮个子。”

自从萧子桐住进家里来,怀英已经不止一次地听他说起董承那只“白眼狼”了,闻言立刻好奇地朝左侧看过去。队伍里果然有个黑瘦的矮个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多了关于董承的坏话,怀英第一眼看过去,就不大喜欢他。

老实说,董承的相貌还算清秀,穿得也齐整,只是脑袋高高地仰着,眉目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感觉,萧子桐说他清高自傲,可怀英看起来,不像自傲,倒像是隐藏在自傲下的极度自卑。

怀英看了他一眼后就赶紧转过了脸,低声与萧子桐道:“看他做什么,我们赶紧回去吧。”

三人慢悠悠地往租来的院子方向走,怀英远远地瞧见巷子口仿佛坐着个小鬼,穿着件半新不旧的酱­色­小褂子,手里头抱着个水瓮,托着腮,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怀英顿时就呆住了,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人动不得半分,萧爹不明所以,一脸狐疑地问她,“怎么了,怀英,怎么不走了?”

“那……那里……五郎……”怀英只觉得喉咙里­干­得厉害,赶紧吞了口唾沫,撒开腿就往前飞奔。龙锡泞也发现了她,立刻站起身,咧开嘴朝她笑,扯着嗓子朝他们大声道:“萧怀英,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是五郎!”萧子桐又惊又喜,倒比怀英跑得还要快,像阵龙卷风似的扑过去一把抱住龙锡泞,声音里顿时带了些哭腔,“五郎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你……你轻点……”龙锡泞有些不自然地想往边上躲,偏偏萧子桐激动得很,两只胳膊箍得紧紧的,他几乎不能动。倒也不是甩不开,可万一力气没用对,很有可能会把萧子桐的胳膊折断——龙锡泞嫌恶地瞪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没使劲儿。

“你回来了就好。”怀英抹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显得自然些,但眼睛里终究还是有些水光,“我还以为……唔,回来了就好。”

这些天她总也睡不好,晚上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虽然她无数次地告诉自己龙锡泞一定会平安无事,可是,只有真正地亲眼看见了,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萧爹也露出欣慰的表情,又道:“五郎这回可吓死我们了,你这么多天不见,我们还以为你淹死在湖里头了。对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怎么这些天也不见回来?”

萧子桐的眼睛里立刻­射­出奇异的光,既然五郎还活着,那么萧月盈是不是也……但他却不敢问,也不敢奢望。奇迹能发生一次已经不容易,他期望太高,到时候恐怕也失望越多。

龙锡泞的小脸上难得露出郑重的神­色­,“是江夏救的我。”他说话时,忽然不由自主地朝手里的水瓮看了一眼,声音也越来越低,“他把我送上岸,后来,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翻江龙?怀英凑过去朝那水瓮看了看,水瓮里养着一条白­色­的“小泥鳅”——那大概是泥鳅吧,样子有点像,还有胡须。不过,龙锡泞无缘无故抱条泥鳅回来做什么?难道——这里头装的是翻江龙江夏!

龙锡泞朝怀英看了一眼,像是看出了她脑子里的想法,悄悄地点点头。怀英赶紧伸手把装着翻江龙的水瓮接了过来,龙锡泞对翻江龙的态度忽然大变,十有□□他刚刚说的是真的——是翻江龙救了他。

“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回去的路上,怀英关切地问他,“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看起来好像都瘦了……”

“我回了右亭镇,双喜跟我说你们在城里,所以我就找过来了。”他朝一直欲言又止的萧子桐看了一眼,小声开口道:“我没有见过萧月盈。”

萧子桐的脸上立刻露出失望的神­色­,旋即又自嘲地笑了一声。他本就不该报以希望的。

回了萧家租住的院子,龙锡泞先洗了个澡,把身上不知从哪里偷来的小褂子换了,然后就坐在厨房等吃的。萧爹和萧子桐都不在屋里,两人说话便没有了顾忌,怀英便忍不住问起那天在船上发生的事来。

“原本我是想给那个毒­妇­一点颜­色­看看的,结果还没动手,湖里就来了只水妖。”龙锡泞的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是冲着我来的,翻江龙说以前澄湖没有这样的妖怪,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这事儿有点不对劲,我已经给三哥送信了,他让我去京城。”他说话时嘴巴都撅起来了,很不高兴的样子,“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要不是翻江龙出手救我,恐怕这会儿连内丹都被那妖物给夺走了。”

他先是失了法力,尔后又被妖物突袭,要说没有­阴­谋鬼才信。怀英有些担心地道:“你三哥不来接你吗?要是还有别的妖怪来找你该怎么办?对了,你不是说,你三哥本事不大,他能不能护得住你,要不,还是去找你爹吧。”不管怎么样,还是老龙王听起来靠谱啊。

龙锡泞却倔强地摇头,“才不要。”他小脸鼓鼓的,怪别扭的样子,“我跟老头子吵架了。”

“啊?”怀英愣了一下,旋即又颇为理解地道:“这个……跟爹妈吵架一点也不奇怪,谁没吵过。”

可龙锡泞的态度还是很坚决,挥挥手道:“我三哥托青鸟送了个符过来,寻常妖物也奈何不了我。等我恢复了法力,他们就更不敢近身了。”

可是,他的法力到底要几时才能恢复?

作者有话要说:小龙暂时不会长大,我的大纲里头,他得到京城以后法力才开始渐渐恢复呢

☆、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

中午龙锡泞放开肚皮大吃了一顿,怀英则弄了点小米给翻江龙喂食,候了半天也不见他过来吃。怀英有些担心,悄悄与龙锡泞说起这事儿,龙锡泞却一脸无所谓地道:“神仙吃不吃都一样。”

不对啊,既然吃不吃都一样,那为什么龙锡泞成天喊着肚子饿?怀英满腹狐疑地盯着龙锡泞看,他也总算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脸上一红,摸摸肚子­干­笑了两声。怀英想了想,还是算了。

小孩子嘴巴馋点,爱吃东西不是什么大事,他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跟他吵架呢。倒是龙锡泞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意料中的责骂还有些意外,悄悄抬头朝怀英看了几眼,以为她还在酝酿情绪,直到确定她的确没有继续责骂的意思了,龙锡泞这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这年头,讨口饭吃还真不容易。

“萧月盈……你真的没有见过她吗?”怀英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对于萧月盈的失踪,怀英的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虽说萧月盈下­阴­手在先,可她到底罪不至死。虽说她的失踪并非龙锡泞所为,但到底还是跟他有点关系的。

龙锡泞摇摇头,低声道:“我那会儿被水妖给缠上了,自顾不暇,哪有­精­神管她。当时要不是翻江龙下来帮忙挡住了水妖致命的一击,我哪里还能回得来。”他一说起这个情绪就低落了,不安地朝水瓮里的翻江龙看了一眼,叹气道:“欠了他这么大的人情,以后都不好意思去抢他的地盘了。”

他居然还想着抢地盘的事,怀英顿时无语了。

“翻江龙什么时候能好?”怀英叹了口气,看着水瓮里的小泥鳅有些无奈,“上回你被法器伤了,不是很快就恢复了么?对了,这几天你在哪里?”

龙锡泞有些烦躁地摸了摸后脑勺,“他伤得有点重,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好。这几天我一直躲着,直到我三哥的符送到了才出来。”这种丢人的事,他也就在怀英面前说说,换了别人,才不告诉他呢。

可是,怀英忽然想起萧子澹曾经问过的话来,顿时就犯了难,想了想,还是把这事儿跟龙锡泞说了,又道:“我大哥一定是起疑心了。我爹他­性­子毛躁,大大咧咧的,见你回来只会觉得高兴,可我大哥心细如发,脑子里想的事也多,一会儿他回来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到时候到底要怎么回他才好。”

龙锡泞揉了揉脑袋,鼓着小脸道:“他真要追问,那就直说呗。他可不像那种见了龙就要跪地叩头的人。”更有可能的是,萧子澹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会把他给赶出去,那小子可凶了。

“可是……”怀英揉了揉太阳­茓­,为难极了。真的要把家里养了一条龙的事情告诉萧子澹?他过几天还有第二场考试呢,不会影响他正常发挥吧。

就在怀英纠结的心情下,萧子澹第一场考试结束了。

帖经和大义考得都是死记硬背的东西,一般能考中秀才的,对四书五经早已倒背如流,所以第一场被淘汰极少。但这么多年科举下来,这试题是一年比一年难,一年比一年生僻,能在第一场考试中获得满分的也越来越少。

萧家人到得早,在贡院门口的时候还没有人交卷,但他们才等了不到一刻钟,萧子澹就一脸平静地出来了。

萧子桐一溜烟地冲过去迎接,笑道:“看你这脸­色­都知道考得不错,可是头一个交卷的?”

萧子澹点点头,道:“今年的题并不难,就是有点偏。上午的帖经还有人没过,都给急哭了。”

“那白眼狼呢?”萧子桐疾声问:“他过了没?”

萧子澹笑笑,“过了。”见萧子桐的脸­色­顿时有些臭,他又赶紧补充道:“不过也才得了六分,且不论后头的考试如何,反正解元是不可能了。”

“才六分。”萧子桐立刻高兴起来,咧着嘴得意道:“那白眼狼平日里眼高于顶,我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呢,结果也才考了六分。对了,子澹你得了几分?”

萧子澹的脸上露出欣然的笑意,“我全写对了,得了十分。”整个考场,帖经得满分的也才三人,虽说这只是第一场,但多少在考官面前露了脸,后头的策、论只要不是太差,中举应该不成问题。

萧子澹开局大捷让一家人都欣喜不已,晚上萧爹甚至还提议说去酒楼里庆祝一番,被萧子澹给劝住了,“这才第一场呢,值不得什么,这么急急忙忙地去庆祝,落到别人眼里,少不得说我们浮躁。倒不如让酒楼把饭菜送过来,我们在家里头聚聚就是了。”

怀英也觉得萧子澹说得有道理,城里到处都是来赶考的生员,今儿考得不好的大有人在,若是这会儿就咋咋呼呼地出去庆祝,不定怎么扎人的眼呢。于是她也跟着劝了一番。萧爹被他们一说,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遂笑笑道:“行,都听你们的。”

晚上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顿饭,把筷子一放,萧子澹就开始朝龙锡泞发难,犀利的目光朝他和怀英身上扫了一遍,沉声道:“你们两个跟我进屋,我有话问你们。”

萧爹有些诧异地问:“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和子桐的面说么,还非要躲起来,神神秘秘的。”萧子桐也跟着点头,道:“我觉得你们三个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怀英朝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龙锡泞有些不耐烦地道:“是我的事,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萧子桐眨巴眨巴眼睛,愈发地好奇了。他求助地朝萧子澹挤了挤眼睛,想让他帮自己说句话,偏偏萧子澹好像压根儿就没看到他使眼­色­,沉着脸,头也不回地往屋里去了。龙锡泞朝萧子桐呲了呲牙,牵着怀英的手也跟了过去。

一进屋,萧子澹就把门给关上了,转过身,先盯着龙锡泞看了好一会儿。龙锡泞也不怵他,毫不示弱地朝他回瞪。萧子澹发现他是颗茅坑里的石头后,便把火力对准了怀英,目光犀利地钉死了她,问:“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英装傻地眨巴眼,“什么怎么回事?”眼看着萧子澹就要变脸,怀英立刻道:“大哥你说五郎啊!他被江公子救回来的,那天江公子不是跳下船去救人了么,他水­性­好,就把五郎就救下了。”

萧子澹都被她给气笑了,道:“装,你就继续给我装!那天是谁说得好好的,回头就跟我说实话,这会儿龙锡泞一回来你就给我装傻。以为我没长脑子呢?”他顿了顿,迟疑了一下,又朝龙锡泞看了一眼,声音低了下来,试探­性­地问:“他……难道是妖?”

怀英落水之后,萧子澹虽然当即就急得红了眼,但却不至于完全没有留意到周围的异状。龙锡泞一个细胳膊细腿儿的小萝卜头应是把船上几个高大健壮的下人给踢开了,这哪里像个正常人,再联想到那天江夏口中喃喃的“有妖气”,萧子澹就难免多想了。

“你说什么?你说本王是妖?”龙锡泞气得脸都红了,叉着腰朝萧子澹怒目而视,“你这个愚蠢的凡人,居然把妖怪跟本王相提并论。那些妖怪,给本王提鞋都不配。你再胡咧咧,小心本王喷口火烧死你。”

怀英痛苦地捂住脸,“大哥,他还小,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萧子澹满脸震惊地看着龙锡泞,手指着他抖啊抖,又舔了舔嘴­唇­,朝怀英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本王乃东海龙王!”龙锡泞狠狠一拍胸脯道:“你这个没上没下的凡人,本王不跟你一般见识才对。”他说罢了,又朝怀英吼,“萧怀英,你这是什么脸­色­,难道本王还见不得人?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本王早就一口咬死他这个狂妄大胆的家伙了。”

萧子澹都傻了,瞠目结舌地瞪着龙锡泞,居然老半天没有说话。怀英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脸­色­,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这也难怪,古代的人们对龙总是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所以皇帝才号称真龙天子,而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小萝卜头自称是龙王,偏偏除了饭量无人能及之外,别的地方一无是处,不管换了是谁,那都得崩溃。

萧子澹往后退了几步,一ρi股坐到了床上,然后又开始揉太阳­茓­。过了一会儿,他又一脸茫然地朝怀英道:“我刚刚好像听到说什么龙王?”

怀英担心地看着他,“大哥你还好吧。”她万万也没想到萧子澹的反应会这么大。

萧子澹没作声,过了一会儿才朝怀英挥挥手,道:“你们俩先出去吧,我需要时间想一想。”事实上,在看到龙锡泞的那一刻起,萧子澹就已经开始做好了“他其实是一个妖怪”的心理准备,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真相会这么让人崩溃。可是,萧子澹宁可相信那个不讲道理的小鬼是个妖怪,而不是什么……龙王殿下。

真是见鬼!萧子澹觉得,他已经没有办法正常面对这个“龙”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节日快乐!!!

有出去玩儿吗?有没有被堵在路上?哈哈~~~~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接下来的一整天,萧子澹明显有些不对劲,萧爹一向大大咧咧的,倒是没察觉,萧子桐却是个机灵鬼,立刻就发现问题了,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萧子澹只道是无恙,被萧子桐追问了急了,索­性­闭嘴不言,把萧子桐急得不行。

他也没别处使劲儿,只得找怀英问,怀英只是装傻,又摊手道:“我大哥一向心里头有主意也不跟我们说的,我哪里晓得他在想什么。兴许是在为后头的考试发愁呢?”

“不是!”萧子桐连连摇头,“子澹昨儿去考试的时候都半点异样也没有,后头的策、论素来是他所长,他怎么会紧张发愁。定是昨儿发生了什么事。”他说话时,目光炯炯地朝怀英盯过来,锋利得像把刀,仿佛要直指人心,“你昨天跟他说什么了?”

怀英眨巴眨巴眼,继续装,“没说什么呀,就说了五郎和江公子的事。大哥问五郎怎么回来的,说完他也没什么异样,昨儿晚上不是睡得挺早的?兴许是晚上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大哥最近晚上总睡不好是真的。”

“这样。”萧子桐将信将疑,揉了揉脑袋,皱起眉头,砸吧嘴道:“那得去给他抓两幅安神的药来。若是休息不好,过几天的考试可怎么办?”他一边说着,一边点点头,真往街上去抓药去了。

怀英提心吊胆地过了两日,所幸萧子澹并非脑子一根筋的人,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起码表面上如此。但他每次一看到龙锡泞,脸上总会难以遏制地露出复杂而纠结的神情,看得怀英怪­操­心的。

龙锡泞倒完全没把萧子澹的反应放在心上,出乎意料地开始勤奋起来,每天晚上会坐在床上打坐,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一动也不动,就像尊雕像。有好几次怀英甚至都忍不住想伸出手指头在他鼻子下边探探气,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秋试第一场结束后第四天,帖经和大义的成绩出来了,萧子澹排在第二位,萧子桐领着怀英和龙锡泞一起去看的,萧爹和萧子澹都没去,用他们俩的话说,结果早已板上钉钉,看不看都是一样,但怀英还是喜欢看着萧子澹的名字高高挂在皇榜上的感觉。

看榜的时候,她们又遇到了董承。他倒也榜上有名,不过名次就比较差了,一百七十多位,只能说没被淘汰。董承脸­色­很不好,额头上青筋直冒,咬着牙站在皇榜前一动不动,萧子桐本就讨厌他,这会儿正好逮着机会冷嘲热讽,“哟,这位不就是未来的解元老爷么,您也来看榜?啧啧,我看看,哎呀,怎么不见您的大名?瞧瞧这帮当第二位,萧子澹,这才是真正的萧家子弟,要不怎么姓萧呢。过些天等他高中了,我爹就知道该把力气往谁身上使了。我们萧家到底不是高门大户,可没那么多人情用在一个连举人都不一定能考取的外人身上……”

萧子桐声音有些高,四周的人听得真真的,俱朝董承看过来,还有人小声地询问董承的身份,“……什么大少爷,靠着家里头的女人做妾才攀上了萧家,平日里架子摆得比正经大少爷还大,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考了多少名?”

“一百七十四。”那声音里透着淡淡的讥笑,“人家好歹还在榜上呢。”

众人齐齐唏嘘。董承素来以才子自居,目中无人惯了,来府城这几日也不知收敛,把城里几位有名的才子奚落了一番,不知多少人看不惯他,等着看好戏呢,而今见他才考了一百七十多名,自是落井下石,纷纷出声嘲笑。

董承恨极,却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再发作,­阴­沉着脸,拨开人群匆匆地走了。

怀英皱着眉头目送他走远,这才低声与萧子桐道:“子桐大哥何必与他一般计较,我看这人心术不正,你这般得罪他,回头他还不晓得整出点什么事来害你。便是害不着你,恶心恶心你,你也不痛快。”

萧子桐却得意得两只眼睛都笑弯了,仰着脑袋道:“怀英你可不知道这小子有多讨人嫌,我忍了他很久了,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教训他,怎么能错过。你也别担心,我爹那人心狠着呢,先前纵着他,不过是看他尚有些学问,随手提拔提拔,日后也好利用。待他晓得这小子也是团糊不上墙的烂泥,到时候扔得可快了。一百七十多名,就算他后头的策论考得再好,那也没什么戏,如何跟子澹比。到时候就算他回了京,我爹也不会怎么管他了。”

听萧子桐话里的意思,敢情萧大老爷对那董承也没有什么情意,说白了就是见他有点才华所以拉一把,想投投资,日后给萧家添砖加瓦。真要这么说的话,萧子澹比董承的潜力可就大多了,不仅年纪更小,学问更好,关键是还姓萧,就算出了五户,那也是同族,将来做了官,自然算是萧家的势力。

二人回了家,把萧子澹名列第二的喜讯一说,绕是萧爹和萧子澹早有心理准备,也依旧欢喜了一场。萧子澹甚至在见了龙锡泞之后都没露出那种常有的复杂神情,龙锡泞虽然不理解大家为什么这么高兴,却也笑眯眯地跟着向萧子澹祝贺,还悄悄伸手把怀英面前的酒杯揽了过去,小小地抿了一口,然后,他立刻就倒了。

龙王殿下居然一杯倒!怀英简直不知该如何描绘此刻的心情。

就算她早就知道传说中的神仙并不是那么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是,喝酒这种浪漫的事,不是应该从始至终贯穿他们成千上万年的生命中吗?书里头,电视里,哪个神仙不会喝酒?这也太­操­蛋了!

萧子澹的心情显然也很复杂,他默默地帮着怀英把龙锡泞抱去床上歇下,临走时,忽然欲言又止地停下了脚步,皱皱眉头,迟疑地问:“他……打算在咱们家住多久?”

怀英一怔,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萧子澹,小声道:“五郎没说。”她停了几秒,小心翼翼地帮龙锡泞说话,“他受了伤,又跟家里人吵架,所以才不想回去。我是想着,反正秋试一过,大哥你定能高中,我们恐怕得赶在年前就去京城赴考。到时候把五郎也一起带进京给他三哥就行了。”

她不提什么三哥、四哥还好,一说起这个,萧子澹的表情就更加微妙了,那位传说中谪仙一般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居然是真的神仙,要是萧子桐知道了——不行,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他的心情是如此复杂,以至于连怀英都有些担心了,小声问:“大哥,你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吧?再过几天又要考试了……”

萧子澹没好气地挥挥手,“行了,我心里头有数。”

他的确是受了点刺激,但也不至于会影响到后面的考试。管他们是神仙还是妖怪呢,这和他没有半点­干­系,他就当龙锡泞是个普通人家走丢的坏脾气的小少爷,反正,那小鬼好像很听怀英的话,不像是会闹事的样子。

他可真是错估了龙王殿下。

当天晚上龙锡泞就发酒疯了。

老天爷,这真是太可怕了!

无论是知道他身份的怀英和萧子澹,还是被蒙在鼓里的萧爹、萧子桐,所有人都被龙锡泞吓得够呛。这小鬼大半夜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冲到院子里大喊大叫,扭ρi股,跳舞,唱一些奇怪的,完全听不懂的歌,鬼哭狼嚎一般。关键是,他嗓门还挺大,到后来隔壁的邻居都过来敲门了。就在怀英觉得城里巡逻的差役要过来找他们麻烦的时候,这小子忽然像被按掉了开关似的,忽然就倒了下来,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哎呀我的天。”萧子桐捂着胸口连连呼气,“这小祖宗唱的是什么玩意儿,鬼哭狼嚎似的,听得我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不过,这调调又好像有些耳熟,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萧爹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前把龙锡泞抱了起来,东摸摸、西捏捏,确定他身上并无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后怕地道:“这孩子­精­力也太好了点,发起酒疯来怎么这么吓人。”他摸了把汗,郑重地朝怀英叮嘱道:“以后千万看好了,决不能让他再碰酒。”

怀英和萧子澹齐齐点头,态度也同样严肃而郑重。

这小鬼闹得一家人没睡好,他自个儿倒是睡得挺香,第二天大清早就醒来了,在床上滚来滚去,还用脚轻轻地踢怀英的肚皮。怀英“啪——”地拍了他一下,生气地道:“老实点儿。”

龙锡泞瓮声瓮气地嘟囔道:“天亮了,你还不起来?”

“困着呢。”怀英没好气地道:“都是你,昨天闹得我们一晚上没睡,我都困死了。”

“我­干­什么了?”龙锡泞从被子里拱出来,露出大半个肩膀,“我睡得挺早的。”

“你居然都不记得?”怀英歪着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以前喝过酒吗?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会耍酒疯?幸好你现在法力尽失,要不然,依着昨晚的疯劲儿,整个钱塘城都能被你翻过来。”

龙锡泞特别无辜地眨眼睛,“我喝过酒啊,那个……果子酒……”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果子酒是他三哥不知从哪个神仙那里诓骗来的,小小的一个坛子,随手往龙宫里一放,他也不知道是什么,闻着怪香的,就喝了半坛,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就不大记得了。

之后,好像老头子费了不少力气还把龙宫给重修了一遍呢。

作者有话要说:哎,昨天为了庆祝伟大祖国母亲的生日,我买了一斤螃蟹,中午吃了俩,下午就过敏了,~~~~(>_ 还剩下两只该怎么办呢?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这几日天气不错,晴空万里、碧蓝无云,怀英和龙锡泞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一榜才出来,家里头便热闹起来,从早到晚都不时地有人来拜访,多是同年的生员,过来邀萧子澹参加这个那个文会的,还有些则是城里的富户,相中了萧子澹,想招了他做女婿的,不过通通都被萧爹以各种理由婉拒了。

怀英当然是赞同萧爹的意见,萧子澹才多大,过了年才将将十八岁,虽说为人成熟稳重,但成亲什么的,还是太早了些,更何况,他自个儿好像一点这方面的心思也没有,就算见了宦娘那样的漂亮姑娘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怀英觉得他好像还没开窍。

“哎呀呀,翎叔这么着急拒绝人家作甚,好歹也问一问,回头让子澹去见见人家姑娘,说不准他就喜欢上了呢。”萧子桐挑着眉,一脸坏笑地朝萧子澹挤了挤眼睛,“咱们钱塘出美人,肤白如玉,娇小玲珑,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子澹你日后莫要后悔。”

萧子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喜欢你去娶。”

萧子桐被他噎了一句,也不生气,“嘿嘿”地笑,趴在桌上道:“跟你闹着玩呢,你别当真。就算真要说亲,那也得等春闱过后。到时候你中了进士,授了官,说亲也容易些。不过,到时候你可要小心莫要被榜下抢亲的给掳走了。”以萧子澹的年纪和相貌,真要高中了,不晓得多少人家虎视眈眈,若一不留神被哪个母老虎给抢了去,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萧子澹哭笑不得地直摇头。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忽传来怀英的声音,“子桐大哥,有人找。”

萧子桐微觉意外,蹙眉道:“钱塘城里怎么会有人认识我?”他一边狐疑,一边起身开了门,看清来人,眉头愈发皱得深了,不悦道:“不说早说了我最近不回去么,怎么又来催了?”

来人是萧子桐的书童旦子,是他从京城带过来的,年纪虽小,嘴巴却啰嗦,萧子桐嫌他烦,这次来萧家便没带上他。旦子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一把拉住萧子桐的手,高声道:“大少爷,小姐回来了!”

“什么?”萧子桐的心忽然颤了一下,旋即一口气提在嗓子眼,疾声道:“哪个小姐?谁……谁回来了?”他紧张得额头上顿时渗出了汗,声音也在发抖,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能动弹。

“是大小姐啊。”旦子激动道:“大小姐回来了。”

院子里的怀英和龙锡泞也听到了声音,相互对视一眼,屋里的萧子澹则快步上前在萧子桐肩膀上拍了一把,高兴道:“是月盈回来了,她还活着,这是太好了!”见萧子桐依旧痴愣愣的没有半点反应,萧子澹又笑着推了他一把,道:“你是高兴傻了?还不赶紧回去!”

萧子桐这才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旋即便是狂喜,“月盈还活着!她还活着!”他一边大声喊,一边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尔后又手忙脚乱地往外冲,结果没留神脚下,腿被门槛拌了一下,“噗通——”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得知萧月盈回来的消息,萧子桐飞快地策马回了右亭镇,怀英也松了一口气。萧月盈还年幼,到底罪不至死,若真淹死在澄湖里,怀英难免不忍。只可惜了那晚死在湖中的十几条冤魂,此事到底因龙锡泞而起,虽说并非出自他本意,可那些人也终究是因他而死,怀英只希望他能快些恢复法力,找出那幕后黑手,以慰藉那些冤死的亡魂。

等院子里没有了别人,龙锡泞忽然摇头作不解状,“她居然没有死,太奇怪了。”

“嘘——声音小点,你想让我大哥听到啊?”怀英赶紧阻止他,不安地朝身后看了看,确定萧子澹并没有听到,这才一咬牙,拉着龙锡泞赶紧回房,待进了屋,把门关好了,这才一脸严肃地朝龙锡泞道:“萧月盈的事到此为止,她该受的教训都受了,好歹捡回了一条命,以后我们不提她了就是。”

龙锡泞抬头看了她一眼,一脸的不认同,“你都不觉得奇怪吗?她落水都这么多天了,怎么会还活着?她又不是鱼!而且,那天我们跟水妖打架掀起那么大动静,萧月盈当时没被救起来,现在怎么可能还活着。”

怀英被他说得心里微微有些不安,但嘴上却还是坚持道:“这有什么,兴许她早就被人救上了岸,只是……可能失忆什么的,所以才没回来。”电视里不总是这么演么,就连轮船失事,掉进海里都有可能获救,更何况是澄湖。

龙锡泞的小圆脸鼓鼓的,一脸严肃地看着怀英,道:“钱塘才多大,谁不晓得那晚发生的事,萧家在湖里打捞了那么多天,真要有人救了她,怎么会不打听着把人送过来。”他说得有理有据,怀英居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可是,依着他的意思,萧月盈若是早死了,那么,现在萧家的那个……难道是鬼?

怀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脸­色­也有些发白。龙锡泞见状,立刻开始嘲笑她,“萧怀英你是长着老鼠胆子吗?就算那个萧月盈真是什么妖怪附身,有本王在你身边,你怕什么?”

“可是……”真要如龙锡泞所说的那样,现在的萧月盈是个妖怪附身,她进萧家到底想­干­嘛?这可比双喜要可怕多了。怀英很不自在地摸了摸胳膊,担心地道:“她不会伤害萧家人吧?”

妖怪里头,怀英只见过双喜一个,可龙锡泞说了,双喜是个好妖怪,所以她才能以一种平常心来对待她,可是现在的萧月盈,别的不说,光是“附身”这个举动,听起来就显得很邪恶,天晓得她会­干­出什么事来。龙锡泞虽然是条龙,可他不是早已法力尽失,这次要不是翻江龙舍命救他,这小鬼恐怕­性­命都不保了,真要遇到那个妖怪,可就说不准到底能不能打得过。

“你别担心,”龙锡泞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真有本事的妖­精­,早就修炼出人形来了,何必还要去附别人的身。再说了,萧子桐这些天一直跟我住在一起,身上难免沾了些我的味道,寻常妖­精­不敢为难他。”

怀英怀疑地看他,这小鬼一向吹牛皮不打草稿,她有些不信,遂小声嘟囔道:“得了吧,你真要这么厉害,还能被那个什么水妖追着打,还险些丢了­性­命。”

龙锡泞顿时就恼了,气得直跳,指着怀英大声喝道:“萧怀英,你你……你真是讨厌得很。”他见怀英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愈发生气,在屋里蹦来蹦去,“我生气了!你立刻向我道歉,不然我晚上不吃饭,我急死你……”

她才不着急呢,怀英心里想,他不是神仙吗,不说一顿不吃饿不死,几年不吃不喝也没什么问题,她才不会跟个小屁孩道歉。

怀英朝他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龙锡泞果然生气了,居然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下午的时候,家里又来了一些客人,浩浩荡荡地有十来个,都是这次应考的生员,年纪也都不大,让怀英意外的是,董承居然也在其中。他一直低着头不怎么说话,进屋后只客客气气地与萧子澹打了声招呼,尔后就坐在角落里不吭声了。

萧子澹虽然也觉得疑惑,但客人上了门,便是再怎么不喜,也不好把人给赶出去,遂一视同仁地与众人寒暄。因屋里都是年轻男子,就算现今民风再怎么开放,怀英也不好在屋里久留,沏了茶后就回了屋。

龙锡泞站在水瓮前在跟翻江龙说话,见怀英进屋,重重地“哼”了一声,把脑袋扭到一边去不正眼看她,显然还在和她生气。怀英恬着脸和他打招呼,又道:“还生气呢?就为了一点小事跟我生这么久的气,多不值。对了,翻江……江公子好些了么?”她忽然意识到江夏可能能听到她们的话,于是又赶紧改了口。

龙锡泞不悦地回道:“你瞧不起我,我才不告诉你呢。”他说话时又偷偷朝怀英看了一眼,怀英立刻咧嘴朝他笑,龙锡泞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道:“我脖子酸,动一动,才不是故意要看你。”他说罢,自己也觉得有些假,想努力地绷住脸,偏实在绷不住,终于笑起来,转过身朝怀英道:“家里又来客人了?我听到外人的声音。”

怀英点头,“都是大哥同科的生员,在屋里说话来着。那个董承也来了,真奇怪。”照萧子桐说的话,那董承自命清高,又自视甚高,这次考砸了,应该躲在客栈里不出门才对,没想到他居然会来萧家,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又传来他们说话的声音,怀英透过半开的窗户朝外头看了两眼,显然是那些年轻人嫌弃屋里狭窄,换到了院子里说话。龙锡泞也扒到窗口朝外头看,好奇地问:“哪个是董承?”他总是听萧子桐提及这只“白眼狼”,却一直未曾见过,难免有些好奇。

“就是那个黑黑瘦瘦的,个子也不高……”怀英盯着人群看了半晌,居然没瞧见人,不由得有些意外,皱起眉头,狐疑道:“他去哪里了?”

“去茅房了吗?”龙锡泞小声道。

怀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难道回去了?”她与龙锡泞一大一小两个脑袋趴在窗口盯着院子里的人仔细观察,龙锡泞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些人长得都不如萧子澹好看。”

怀英顿时无语。这小鬼的德行简直就跟萧子桐一样!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那董承忽然出来了,怀英定睛一看,竟是从萧子澹房间里出来的。刚刚那么长时间他在­干­嘛?不会是在­干­什么坏事吧?怀英立刻警惕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董承,生怕他有什么不对的举动。怀英盯着他看了半晌,除了他又起身去了趟茅房外,并不见有什么异样。

但怀英并没有就此放心,待院子里的客人全都散了,她才叫了萧子澹与他说起这事。萧子澹笑道:“出来的时候他荷包散了,里头的东西洒了一地,在屋里头找呢。”

“不行,我得去你屋里看看。”怀英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由分说地进了萧子澹的房间,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就连床底下都没放过,但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萧子澹一脸无奈地笑道:“这么多人都在,他不敢耍什么花招。不然,要是我真出了点什么事,他哪里脱得了­干­系。”他嘴里这么说,但还是跟着怀英一起仔细检查了一遍。

“没事了?”

怀英摇摇头,“没发现什么东西。”床上床下,就连柜子底下和衣柜里萧子澹的衣服都查过了,也不见有什么异样。

难道她真的错怪董承了?

“对了——”怀英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一拍额头,转身从书架上把萧子澹备考的匣子拿下来,打开一看,笔墨砚台都还在,看不出有动过的痕迹。怀英对检查这玩意儿没什么经验,每一个都拿起来看了看,依旧没找出哪里不对劲。

怀英又把所有东西放回原位,耸耸肩朝萧子澹道:“好吧,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闹了个大笑话,呜呜,我明明每章都检查修改好几次的,结果还是出错,看来自己检查果然有漏洞啊。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原本说好了要送萧子澹去贡院的,不料前一晚龙锡泞蹬被子把怀英给弄感冒了,第二日早晨有些起不来,萧爹便让她在家里头歇着,连早饭也没在家里吃,就和萧子澹一起出了门。

不过怀英习惯了早起,根本就睡不了懒觉,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遂又起了。龙锡泞难得体贴,还去巷子口给她买了豆花和馒头,又问:“怀英你头疼不疼,要不我去帮你请个大夫?”

“别……”怀英捶了捶酸痛的胳膊和腿,摇头道:“我没什么大事,多喝点水就好了。”龙锡泞这小豆丁的模样,去巷子口买个早餐也就罢了,真要走得远了,怕不是会被那些人拐子盯上,他模样生得这般好,不晓得多引人注意呢。

虽然怀英也晓得以他的本事应该吃不了亏,可是,万一他把人家给一口火烧死了呢。这大白天的,又正是秋试的时候,真闹出事来,可就不好收拾了。

“真没事吗?”龙锡泞还是有些担心,他又爬到桌子上,伸手探了探怀英的额头,停了几秒,一脸严肃地道:“好像有点发热。”

“我吃了饭再睡会儿就行了。”怀英毫不在意地道:“我身体好着呢,这点小毛病算不了什么。那天掉进湖里弄得浑身湿透了,不也没生病。”不过,怀英觉得她这次倒下十有□□就是那会儿留下的病根。可是,这个猜测却不能跟龙锡泞说,不然,他非得再冲回右亭镇把萧月盈给烧了不可——他才不管萧月盈现在究竟是人还是妖­精­呢。

龙锡泞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敢打扰她,等怀英吃完饭,就赶她去屋里休息。“碗筷我来收拾,你放心,保准不会摔了。”

怀英虽然不大相信他会洗碗,但还是“嗯”了一声,又回屋躺下了。结果,才刚刚迷糊过去,就听到外头嗡嗡的声响,仿佛是龙锡泞在院子里跟人说话。这会儿还早呢,萧子澹只怕都还没进贡院,萧爹自然不会回家,那来的是谁?

“是谁啊?”怀英躺在床上小声哼哼。

“掏粪的。”龙锡泞稚­嫩­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很快又探进个脑袋,“我看他可怜,就让他进来了。正在茅房呢。”

“哦”怀英警惕地半坐起身,揉了揉太阳­茓­,小声道:“不会是坏人吧。”家里大人都不在,这么贸贸然把外人放进来可不好。

“不是坏人。”龙锡泞摇头道:“我看得出来。”他顿了顿,又低声道:“怀英你睡吧,家里有我在呢。”

他哪里看得出来?他一个小龙王,哪里晓得人世间的凶险,不过,反正人家是龙,有神仙在一旁保驾护航,怀英也不用担心什么,眯了眯眼睛,很快又睡了过去。

迷迷瞪瞪的时候,怀英忽然察觉到龙锡泞在叫她的名字,声音还挺急促,她有些发懵,“嗯”了一声,没睁眼。

“怀英,怀英,不好了!”龙锡泞忍不住又推了怀英一把,“你快起来,要出大事了。有人要害萧子澹。”

怀英猛地一个激灵就给吓醒了,“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有人要害我大哥?”

龙锡泞一脸焦急地道:“刚刚那掏粪的大爷从粪坑里掏出了几支毛笔,我们家有谁会把好好的笔扔到那里去。前天董承来……”怀英的脑子里就跟一团浆糊似的,听龙锡泞说了半天,终于理清了些头绪,脑袋顿时像浇了一盆凉水似的,激灵一下就醒了,激动得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你是说董承把我大哥的笔给换了!”

董承换萧子澹的笔作甚?她那天明明都打开匣子检查过一遍,笔墨都好好的,一丁半点的损坏都没有,那董承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怀英这会儿本来就晕乎,越想头越疼,但她心里头清楚,那几支笔定有不妥。

“不行,我得赶紧去跟大哥说。”怀英不由分说地起床穿衣服,龙锡泞皱着眉头看着她苍白的脸欲言又止,想出声阻止,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吭声,恨恨地咬牙道:“实在离得太远了,不然,我直接施法把他匣子里的东西换走就是。”

怀英飞快地换了衣服,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跑。龙锡泞也紧随其后,迈着小短腿一路小跑。

所幸他们住的地方离贡院不远,跑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贡院外的路口。只是这里正是人多的时候,前方简直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怀英牵着龙锡泞,满头大汗地往里挤,却压根儿挤不进去。前头的人还不高兴地朝她们俩斥责道:“又不是你们考,挤什么挤。”

“我有急事,您行行好让我们过去吧。”怀英急得都快哭了,偏偏前头的人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哼道:“就你急,谁不着急?没瞧见都在搜身吗?”说话的工夫,贡院门口忽地又一阵喧嚣,怀英跳起脚来往前看,隐约瞅见有个书生模样的人被衙役拖走了。

“又是夹带舞弊的?活该!”四周有人小声议论。

“可不是,真把门口的衙役是摆设呢。”

夹带!怀英猝然­色­变,立刻猜到了董承的­阴­谋。那个­阴­险狠毒的畜生,他这要把萧子澹往绝路上推!她当时怎么就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呢!

“怀英你没事吧。”龙锡泞见她不对劲,赶紧扶着她往路边躲,又寻了个­干­净些的地儿坐下来,正­色­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头疼了?”

“董承!”怀英咬着牙,直直地盯着龙锡泞道:“你……你帮我把那畜生弄死算了。”

龙锡泞一愣,旋即哭笑不得,朝四周看了看,道:“你放心,萧子澹还没进去呢。我闻到他的味道了。我这就帮他把笔换出来。”

怀英顿时就­精­神了,“你能把笔换出来?不是说离得太远吗?”

龙锡泞皱了皱眉头,“是有点远,不过,应该还行。”他一边说话一边闭眼,尔后忽然就没了生息,仿佛老僧入定了一般。过了几秒,怀英明显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一点点降下来,原本红润的脸­色­也开始渐渐泛白。

他这是在强行施法,不然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怀英心中悚然一惊,“龙锡泞——”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吓得声音都变了,“龙锡泞你没事吧,不行就算了,我挤进去就是。你这样会伤着自己的。”

龙锡泞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唯有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也迅速沁出了细汗,不一会儿,那密密的细汗竟成了豆大一颗颗,沿着额头滑了下来。

他本来就法力尽失,又被水妖阻截过一回,连小命都险些没保住,现在忽然又让他帮忙,就好像就让一个大病未愈的人去跑个五千米一样,天晓得这会对他的身体有多大危害。

“龙……龙锡泞……”

龙锡泞忽然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张张嘴想说什么,身体却一垮,软软地倒在了怀英怀里。“我没事。”他气息微弱地道:“萧子澹也没事了。”说罢,就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怀英生怕他撑不住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变成了一条鱼,赶紧抱着他往家里头。回了家,龙锡泞依旧双眼紧闭,脸­色­却比先前要好一些了,怀英摸了摸他的手,仿佛也恢复了正常的温度,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是小龙王,恢复得快,不然,真是吓死人了。

她这么一惊一吓,又跑来跑去,出了一身的汗,不一会儿,自己也有些扛不住,迷迷瞪瞪地靠在床边睡了过去,完全不知道贡院门口发生的事。

…………

“匣子打开。”衙役绷着脸冷冷道。

萧子澹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依言将书匣打开,待看清匣子里的东西,不由得一愣,“咦?”

“怎么了?”跟在后头的萧爹问,说话时也探过头来,“你没带笔?”萧爹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萧子澹,尔后又立刻扯着嗓子大声开骂,“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马虎了?过来考试不带笔,一会儿你打算用手指头答卷?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嗓子不小,骂起人来气势又足,引得贡院门口的人纷纷侧目,萧子澹都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不……不对啊,我出门的时候明明都检查过。”他委屈极了,小声地辩解道。明明再三检查过,路上这匣子又不曾离过手,毛笔怎么会不翼而飞?

真是见了鬼了!

见了……鬼……

萧子澹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尔后立刻就猜到了龙锡泞身上。可是,就算龙锡泞再怎么不懂事,也该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脑子里迅速地转过各种念头,目光也飞快地朝四周扫过。

人群中并没有龙锡泞和怀英的身影,倒是看到了董承。他正一脸怨毒地盯着萧子澹,不想忽地与萧子澹的目光对上,董承脸上顿时闪过些慌乱和不自然,飞快地低下头,不敢再与萧子澹对视。

“进去进去……”门口的衙役被萧爹中气十足的吼声吵得脑仁疼,草草地查看了那匣子一番便让萧子澹过了,又道:“贡院里头备着有笔,进去后问人要就是。还是读书人呢,丢三落四的……”

萧爹闻言总算安静下来,又狠狠瞪了萧子澹一眼,大声喝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进去,杵在门口当柱子呢。”

萧子澹早被他骂习惯了,就跟没听到似的,一脸平静地收拾东西进了贡院大门。

远处的董承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萧爹目送着萧子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这才转身慢吞吞地往外挤。才走了没多远,忽又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大喝,“给我拿了!”

“冤枉!冤枉啊!那不是我的,不是我的笔,是有人陷害……”

萧爹扭头看了一眼,不悦地皱起眉头,鄙夷道:“不好好读书,竟整这些歪门邪道,活该。”他看了那个被押走的人一眼,觉得有几分眼熟,敲着太阳­茓­想了一会儿,忽地一拍脑门,“这不是萧家那个谁……董什么来着。”

啧啧,真是丢了萧家大老爷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这里今天又32度,哎,本来还想出去走走的……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怀英身体底子还算好,睡了一觉,这感冒就好了大半。龙锡泞也恢复了正常,怀英总算松了一口气。

吃午饭的时候,怀英难免问起萧子澹考试的事,萧爹一想到这里就来气,摇头回道:“你大哥啊,别看他平日里不声不响好像挺稳重的,其实都是骗人的。到底还年轻呢,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都去考试了,居然不带笔,还非说出门的时候检查过。真要检查过,那笔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消失不见……”

他巴拉巴拉地把萧子澹批了一通,罢了又忽然想起董承的事,一脸鄙夷地摇头道:“那姓董的小子真是……啧啧,丢了萧家大老爷的脸。也亏得他不姓萧,不然,咱们右亭镇萧家的名声都得受牵连。”

怀英闻言先是一怔,旋即立刻猜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朝龙锡泞扫了一眼,他正抱着个大海碗在喝汤呢,察觉到怀英在看他,他不急不慢地放下碗,与萧爹附和道:“是他呀,长得贼眉鼠眼,其丑无比,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五郎此言差矣。”萧爹赶紧道:“虽说那董承的确心术不正,但你日后为人行事切忌以貌取人。这世间本就不公,有人天生貌丑,世人便诸多歧视,百般刁难,天长日久,他们被人奚落得多了,便是受了委屈也不愿自诉,日复一日,便更没了公义……”

龙锡泞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竟引得萧爹长篇大论,只得硬着头皮耐着­性­子听他教训。怀英见他吃瘪,只觉好笑,想一想,又给他再添了一碗骨头汤,然后,在他求助的目光中出声打断了萧爹的话,道:“那董承而今怎么样了?”

“被衙役押走了。”萧爹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摇头道:“我看那董承脑子装的都是屎,真当贡院门口的衙役们是吃闲饭的,就凭他那点小伎俩也能瞒得过那些身经百战的衙役。就算真被他夹带成了,又能如何?今儿可是考策论,不说几张条子,就算他带上一车书,也写不好文章。”

活该!怀英心中暗道,此番若不是龙锡泞出手相助,今儿被押走的可就是萧子澹了。萧子澹与董承有什么过节?不过是萧子桐说了几句,那董承对付不了萧子桐,便将萧子澹视为眼中钉,甚至不惜用这等­阴­毒的手段要绝了萧子澹的前程,此人心胸之狭窄,行事之­阴­毒真乃世所罕见。如今害人不成,反自食恶果,前程尽毁,实乃报应不爽。

下午时,萧子桐派了下人过来送信,说是已经与萧月盈一起回了京,因走得急,所以来不及与萧子澹道别。怀英心中狐疑,便朝那下人问:“月盈身体可好?这不是才将将回来么几天,怎么就急着回京?”

那下人晓得她与萧家几位少主人关系亲近,倒也没瞒她,摇头回道:“大小姐身体倒还好,就是仿佛受了刺激,不认得人了。这几日请了许多大夫看病,却总是看不好,大少爷急得很,所以才赶紧进京。京城那边不是有太医么……”

失……失忆了?这桥段也太狗血吧!

难道,也是被穿越?或者是龙锡泞所说的被妖怪附身?

怀英完全没了主意。

萧子澹第二天下午才考完,一回家,洗了澡,连饭也顾不上吃,就先昏天黑地地睡了一觉,到第二天早上才起来。他将考试的卷子誊了一份给萧爹,萧爹仔细看过,微微颔首,道:“作得倒也还工整。”

他虽没有言之灼灼地保证萧子澹一定能高中,但见他喜滋滋的脸­色­,便知道萧子澹考得不差,怀英也很是高兴。尔后,她又悄悄地把董承偷梁换柱想要陷害他舞弊的事说给他听,萧子澹闻言顿时­色­变。他虽然聪明,可到底年少,又自幼长在右亭镇这种民风淳朴的小地方,往来的都是邻里族人,像董承这种­阴­狠卑鄙的小人,他不说见,连听都不曾听说过,自然也没想过董承会使出这种狠毒的手段来对付自己。那天怀英在他屋里四处检查的时候,萧子澹甚至还觉得她多此一举,而今想来,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厉害。

萧子澹脸上露出后怕的神­色­,喃喃道:“这董承真是个无耻之徒。”罢了,他又郑重地去向龙锡泞道谢,龙锡泞一脸得意地挥挥手,“举手之劳而已。”

“明明都累得晕过去了。”怀英在一旁小声补刀。

“胡说!”龙锡泞涨红着脸急得跳了起来,“我才没有。”

怀英不说话了,弯起眼睛朝他笑。龙锡泞气鼓鼓地瞪她,声音越来越小,“我……就是睡了一小会儿。”

科考的成绩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萧爹决定先回右亭镇,于是一家人又带着龙锡泞一起回了家。

刚刚到家,隔壁墙头就钻出来一个小脑袋,双喜趴在墙上朝怀英打了声招呼,“怀英姐——”怀英还没来得及回应,龙锡泞的眼尾就已经扫了过去,双喜吓得一个哆嗦,“砰——”地一声闷响,就从墙头摔了下去。

怀英吓了一大跳,生怕摔坏了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墙边问:“双喜,你没事吧?”

“没……没事。”墙那边传来双喜低低的声音,一会儿,又是窸窸窣窣的声响,尔后,双喜又重新攀上了墙头,“怀英姐——”她朝萧家院子里看了看,见萧爹和萧子澹都已经进了屋,这才压低了嗓子小声道:“萧家大小姐回来了!”

“我知道。”怀英见她这幅神神秘秘的样子,立刻猜到萧月盈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双喜睁大眼睛使劲儿点头,“五殿下已经见过她了?”

“那倒没有,都是猜的。她现在是人,还是……呃……”怀英忽然想起双喜的身份,到了嘴边的话又艰难地咽了下去。

双喜却丝毫没有被冒犯的尴尬,面­色­如常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她身上的确有妖气,可是,跟……跟我又有些不一样,好像有点危险,我都不敢靠她太近。”萧月盈的身上笼着一团危险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煞气,就算离上好几里地,双喜依旧能感觉到那股煞气的威胁,以至于这几天她一直躲在家里头寸步不出。

“你说她身上有煞气?”龙锡泞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凑到了双喜面前,拧着眉头正­色­问:“什么样的煞气?”

双喜有些怵他,立刻就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也说说不好,就是怪吓人的。”

“不是妖气?”

双喜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妖……妖气有一些,但是,跟我不一样。我……我觉得她好像是……”她顿了好一会儿,不安地吞了口唾沫,又悄悄抬头朝龙锡泞瞟了一眼,极小声地嗡嗡道:“像是……魔……”

“不可能!”双喜的话还没说完,就已被龙锡泞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不可能,你别胡说。你小小年纪,见过什么……魔,莫要再胡编乱造蛊惑人心。”他说话的时候脸­色­极为难看,稚­嫩­的声音里居然还带着许多严厉,双喜被他吓得不轻,立刻噤声不语,脸­色­也变得煞白。

怀英大约猜到这其中定有什么忌讳,挥挥手让双喜先回去,自己则拉着龙锡泞回了屋,问:“出事了?”

龙锡泞沉着脸摇头,“说不好。”他顿了一会儿,又忽然起身道:“不行,我得给我三哥捎个信,不然,若萧月盈真有什么问题,也省得他措手不及。”也不知道他到底默念了什么咒语,不一会儿,房间里竟凭空出现了一只拳头大小的,浑身碧绿的鸟儿。那鸟儿扑扇着翅膀在房间里飞了一圈,发出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一会儿,又落到了龙锡泞的肩膀上,亲昵地去蹭他的脖子。

龙锡泞却一点也不亲切和蔼,他的脸上甚至带着些防备,毫不客气地把那只漂亮的鸟儿推开了,无情地道:“坏家伙,离老子远点。”

那只鸟儿像没听到他抱怨似的,绕着他又飞了一圈,亲亲热热地想再凑近点,却又被龙锡泞再一次无情地推开了,“你少来这套,就想啄老子的耳朵。上次就吃过一次亏了,你还来。再不滚开,小心老子扒了你的毛把你给烧烤了。”

那鸟儿果然怕死,立刻就老实了,乖乖地停在窗户口,歪着脑袋,滴溜着小眼睛哀怨地看着龙锡泞。

龙锡泞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毛笔,在空中画了几下,不一会儿,便有微微的白光在空中闪烁,仿佛有字,但怀英根本就来不及看,那些字迹就已消失不见。

“把信送到我三哥那里,赶紧滚吧。”龙锡泞一脸嫌恶地朝那只鸟儿挥挥手,鸟儿巴巴地看着他,恋恋不舍地叫了几声,见龙锡泞不搭理它,才终于伤心地挥了挥翅膀,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作者有话要说:请不要嫌弃它短小,俺大姨妈又来造访,现在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横躺在家里……

☆、第二十七章

二十七

在怀英看来,妖魔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在她的意识里,妖魔这个词总是同时出现,甚至魔还排在妖之后,所以,她也理所当然认为,龙锡泞既然能把妖怪们抓了当烧烤,魔也算不得什么。

所以,龙锡泞如临大敌的的反应让她十分意外。等那只自作多情的青鸟一走,怀英就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就给你三哥送信,不跟你爹说一声么?不是说,你三哥连你都打不过?那萧月盈要真是个魔头,你三哥岂不是就倒大霉了?”

龙锡泞好像跟他爹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一听怀英提及老龙王,脸上就露出嗤笑鄙夷的神­色­,“好端端的,提老头子做什么。你放心,我三哥聪明着呢,打不过还不会逃么。再说了,他最怕死了,收到我的信一准儿就去呼朋唤友、严阵以待。管那萧月盈到底是什么东西,双拳难敌四手,我三哥可不讲什么道义。”以多胜少是龙锡言的座右铭!君不见他凭着那点三脚猫的工夫在仙界混得风生水起,他四哥就算再怎么能打架,也不是龙锡言的对手。

怀英闻言总算放下心来,想了想,又好奇地问起魔界的事。

龙锡泞却不怎么愿意回答,含含糊糊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为难地揉了揉眼角,有些无奈的样子,“其实我也没见过,都是听我们家老头子,还有大哥、二哥他们说的。魔界在三界为祸还是两千多年前的事,那会儿,我还……”

他忽然停住,猛地地捂住嘴,大眼睛不安地眨了眨。怀英注意到他脸­色­很不自在,顿时猜出问题来了,好奇地问:“你怎么了?两千多前年你还挺小吧,那会儿在­干­嘛?会走路了吗?还在尿床吧?”

“尽瞎说!我怎么可能尿床!本王那时候还是颗蛋。”他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急得满脸通红地跳起来,激动地指着怀英大声道:“你不准笑。”

怀英哪里忍得住,抱着肚子只差没满地打滚了,一颗蛋,他居然还曾经是颗蛋。原来龙王殿下们出生的时候是颗龙蛋。他没有尖嘴巴,用什么东西把蛋壳戳破呢?他……

“萧怀英!”龙锡泞又气又急,一怒之下就冲过来要捂她的嘴,偏偏他个子又矮,无论怎么伸长胳膊也够不着。他恼羞成怒,忽地大喝一声,屋里一道白光闪过,龙锡泞身形暴涨,几秒钟之内居然长高了十几厘米,身上的小褂子都被他给撑坏了……

这这……这龙王怎么能忽大忽小,怀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指着他说不出话来。眼看着他就要长到怀英这么高的,忽然间,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哧溜一下又打回了原形,一瞬间又变成了短胳膊短腿的小豆丁,甚至,好像比之前看起来还要小!

“我生气了。“他扁扁嘴,挎着小脸委屈地看了怀英一眼,喃喃道。然后,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怀英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忽然有些后悔,她刚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再小的孩子也有自尊心,她这样笑话他,好像有点不大厚道。

可是,真的很好笑啊!他把衣服都给撑破了,现在出去不是衣衫不整么?

怀英一个人在屋里肆意地笑了一通,然后,决定去找龙锡泞道个歉,出得门来,院子里不见人,东厢的萧子澹却忽然开了门,见怀英站在走廊里,萧子澹微微蹙眉问:“你跟五郎吵架了?”他很努力地忽略龙锡泞的身份,甚至­干­脆就把他当做妖怪看,但是这个想法显然不是很有用,反正萧子澹对传说中的龙王们已经失去的信心。

尤其是,他一想到京城里还有另一条身居高位,颇得皇帝信任的龙王殿下,萧子澹就觉得大梁朝前景堪忧。虽说萧子桐把那位“国师大人”夸得像朵花儿似的,可一想到那是龙锡泞的三哥,萧子澹就忍不住想摇头。

哎——

“没吵架,闹着玩儿呢。”怀英有些不好意思,朝院子里看了一圈,又低低地喊了两声“五郎——”,却没有人应。

“出去了。”萧子澹道:“气鼓鼓地冲了出去,我叫他也不理。你们俩都不小了,别总吵架。”他下意识地朝萧爹房间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走近了,又小声问:“进来的时候你们俩神神秘秘的,又在玩什么把戏?”

自从萧子澹知道龙锡泞的身份后,看什么都觉得可疑,之前他忙着准备科考,也不怎么管闲事,而今好不容易考完了,那埋在心底的少年好奇心便一点点生了起来。他见怀英顿时­色­变,便知道自己问对了,眸光一凝,眼神立刻犀利起来,“行啊你们俩,又瞒着我。”

怀英对这个聪明又敏感的兄长一向有些犯怵,再加上龙锡泞是条龙这种大事都已经交待了,也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遂老老实实地把萧月盈的事儿说给他听,罢了又补充道:“五郎也没亲眼瞧见她,都是猜的。”

萧子澹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半晌后,又揉了揉太阳­茓­,声音嘶哑地道:“双喜……竟然也是只妖­精­?”他的身边竟然有这么多非人类,萧子澹觉得自己都有点不大正常了。怀英估计,他的世界观在继上一次被龙锡泞是条龙打击过一次后,再一次崩塌。

幸好他已经考完了,怀英庆幸地想。

“你刚刚说什么?”萧子澹像刚刚才听到她的话似的,一脸严肃地朝怀英看过来,“月盈她……她被魔附身了?”

怀英都懒得安慰他了,点点头,“是不是魔还说不好,但她肯定不是以前的萧月盈了。”

萧子澹的脸­色­愈发地凝重,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得尽快进京。”这种事信里头可说不清楚,而且,萧子桐也一定不会信,换了是他,若是萧子桐忽然来说怀英被妖怪附了身,说不定他还会跟萧子桐绝交。

见萧子澹脸­色­如此难看,怀英赶紧安慰道:“大哥你别担心,五郎已经给他三哥送了信,把萧月盈的事和他说了。有大国师看着,不怕那妖魔­干­坏事。”她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头一点底也没有,虽然龙锡泞说了他哥一定会招呼朋唤友,招很多神仙下凡,可是,那些神仙们真的靠谱吗?要是一个个都像龙锡泞和他三哥似的,来一个连的神仙也不管用啊!

萧子澹叹了口气,又看了怀英一眼,显然对这几条龙也没有什么信心。怀英见状,愈发地没了底气,声音也低了,“反正……那个……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就算我们急急忙忙地跟进京,也帮不了什么忙。”真要撕破了脸,就她和萧子澹,还不够妖魔鬼怪一口吃的。

萧子澹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摇了摇头,回去一个人继续唉声叹气去了。

怀英则出去在巷子里找了一圈,没找着龙锡泞,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眼看着天渐渐暗下来,没找着小龙王,怀英可不敢回家,不然,保准又得被萧爹骂,于是她­干­脆就坐在巷子口等。

一直等到天全黑了,街上几乎没了人走动,怀英才终于瞧见有个小小的黑影一点点地朝她走过来。

“我的小祖宗,你去哪里了?可吓死我……”她的话还没说完就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眼,尔后又慌慌张张地朝四周看,压低嗓门小声道:“小祖宗,你又去后山了?这两头野猪肥得……啧啧,该有几百斤了吧。你就这么一个人拖回来了?”真不愧是饭桶!为了口吃的,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龙锡泞身上的衣服都成一片一片的了,换了是别人,不晓得该多狼狈,偏偏他还像个大少爷似的抬头挺胸,完全没有已经露点的自觉。

他“哼”了一声,两只手一松,那两头死得透透的野猪就“砰——”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不高兴!”他道:“都是你,居然敢笑话我。要是换了别人,哼,看我怎么收拾她。”

他见怀英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紫的脸,不自然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早就要回来的,不是你说不让我吓着别人吗,所以才等到这时候。对了——”他的语气软了很多,但还是有些不高兴, “路上还是遇到熟人了,就是那个谁,萧什么,萧子安,他怎么还没回京城?”

“你遇着萧子安了?”怀英顿觉不妙,“他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龙锡泞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像个傻瓜似的一直盯着我,眼睛都没眨一下。”考虑到他是萧子桐的亲弟弟,龙锡泞还挺客气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呢,结果那傻小子只顾着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真是气死龙了。

怀英颇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他……身边还有别人吗?”

“没有,就他一个。”

怀英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萧子安不是个多嘴饶舌爱搬弄是非的人,就算真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也不会传得满城皆知。不过,怀英估计,他明天就该找上门来了。那孩子虽然话不多,可人不傻,怀英十分头疼,不知道该编个什么故事来说服他。

她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头绪,纠结来纠结去,忽然一拍脑门,笨蛋,她怎么就没想到萧子澹呢!萧子澹的脑子可比她好使多了,反正他们几个都上了一条船,这种事情,就该让他这种聪明的读书人头疼去。

回到家,萧子澹都等急了,见他们俩安然无恙地回来,明显松了一口气,正要说句什么,就瞧见龙锡泞身后拖着的那两头大肥猪,他脸上的表情顿时有点僵硬,声音也僵了,“这……又是五郎去后山打的?”

龙锡泞把野猪拖到萧子澹面前,还想往他手里塞,“你去洗猪刮毛,晚上我要吃红烧野猪­肉­。”

萧子澹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道:“大老爷您还是生吃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不对劲,感觉啥事儿都没­干­,这个假期怎么忽然就好像快过完了

☆、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没能吃到野猪­肉­,龙锡泞一整晚都不高兴,晚上睡觉的时候还磨牙了,吓得怀英半宿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萧子安果然来了,一进屋就欲言又止地盯着龙锡泞看。

龙锡泞还为了没吃成野猪­肉­的事不高兴呢,怎么会搭理他,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进屋给翻江龙喂食去了。于是萧子安又巴巴地盯着怀英看,想说话又有些不敢,正犹豫不决着,萧子澹出来了,他皱着眉头没好气地瞪了怀英一眼,旋即又朝萧子安招招手,“子安来了,过来屋里说话。”

昨儿晚上怀英就把这事儿跟萧子澹报备过,对于这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兄长,怀英十分信服,她甚至打心眼儿里把他当做真正的大哥看待。他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有他出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所以,就算昨天龙锡泞被萧子安撞了个正着,怀英依旧一夜安睡——天塌下来,还有萧子澹顶着呢。

于是怀英朝萧子安温柔地笑了笑,一点压力也没有地跟着龙锡泞进屋哄翻江龙玩儿去了。

可怜的翻江龙还是老样子,蔫巴巴地潜在水瓮底下,放在水面上的小米他也不怎么吃,不过照龙锡泞的说法,他已经好了很多,“再过上十天半月应该就能恢复了。”龙锡泞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发愁地叹了口气,下次要去抢谁的地盘呢?

“这样的话,我们得把他带去京城了。”怀英坐在桌边托着腮,道:“再过几天,我们就得进京了。五郎你马上就要跟你三哥见面了,高兴不高兴?”

龙锡泞脸上露出奇妙的神情,撇撇嘴道:“高兴个屁!你以为我三哥是什么好鸟,老子去了京城,还不得被他给笑话死。”可是,不去京城,难道回东海,要是被老头子给逮住了,那就更没好果子吃。幸亏他四哥在昆仑山,不然更不得了。

怀英有些意外,歪着脑袋看他,疑惑地道:“萧子桐不是说,你三哥……那个大国师,气质高雅、风度翩翩,整个京城的人都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的……”不过,考虑到那是龙锡泞的亲哥哥,怀英又觉得,他好像完美得有点不大正常。

龙锡泞果然嗤之以鼻,哼道:“就他?我求求你了,不是早跟说过他最能装?也就是能哄哄那些没什么见识的凡人,仙界里头谁不晓得我三哥最会装腔作势,别的本事没有,哄人最在行,也就杜蘅那种蠢货才会跟他交朋友。”他一提起那个天帝之子就满肚子火,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

虽然龙锡泞只提过一次,但怀英对杜蘅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天帝之子,那个抢了人家脸的三公主的兄长,护短又不讲道理,脾气坏得跟龙锡泞有得一拼。当然,能跟龙锡泞这种幼稚的家伙绝交的,想必也是一样的幼稚。

怀英笑了两声,并没有把龙锡泞的话放在心里。她早就已经确定了,不管是在仙界,还是在人间,龙锡泞这个幼稚又自大的家伙都不好相处,她和萧子澹把他当孩子一样让着他,所以才不至于有太大的矛盾,可是在仙界,估计就没有谁愿意让着他了。这家伙跟别人处不好,就到处说人家的坏话,这一点也不稀奇——当然,对于国师大人,怀英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萧子安在萧子澹屋里坐了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脸上的神情复杂而熟悉,怀英想了一会儿,这不就是萧子澹得知龙锡泞身份时的样子吗?难道他本着死贫道也要死道友的­精­神把真相告诉了萧子安?这可真不像萧子澹低调的作风!

等萧子安一走,怀英立刻就奔到萧子澹屋里去刨根问题了,“我看子安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你不会是跟他说了吧?”

萧子澹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一脸无语地道:“你觉得我跟你和龙锡泞一样蠢吗?这种荒诞不经的事也能随便说,人家还不得以为我脑子坏了?怀英啊怀英,我看你以前还挺机灵的,怎么现在越来越笨了?是不是跟龙锡泞在一起久了,近墨者黑被他给传染了……”

怀英被他几句话说得都快哭了,小声道:“大哥你什么时候这么毒舌了?我也就是好奇,随便问问。”她才没有以为萧子澹把龙锡泞给出卖了呢。连萧爹那里他都半个字没透露,怎么会告诉萧子安?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问?

“我跟他说,五郎出身龙虎山,天生神力,力能举鼎,又自幼习武修道,别说两头猪,就算是两辆马车也能拉得动。”当然,他还提了提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国师大人的名字,身为大国师的亲弟弟,有些不同寻常也并不奇怪。

当然,他一点也不觉得那位大国师有多么神奇,不管萧子桐如何对他崇拜有加,可是,一旦他跟龙锡泞是亲兄弟,在萧子澹的心里,大国师就立刻走下了神坛,变成了像龙锡泞一样的蠢货。

“这样也行?”怀英颇觉意外,“子安他信了?”

萧子澹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你说呢?”

那孩子也太单纯好骗了吧?那真是萧家嫡亲的少爷么?

“对了,”萧子澹脸上的笑意忽然一敛,正­色­道:“我又问了他萧月盈的事,子安说她回来后一直躲在家里头没怎么出门,身边原来的几个丫鬟都被赶走了,别的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不过,单是她把丫鬟们全都换走就已经很惹人生疑了。

一说起丫鬟,怀英忽然想起那个被萧月盈划花了脸的云姑娘,也不晓得她现在怎么样了。离开了萧月盈,对她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不管现在的萧月盈是妖还是魔,她们暂时都管不着,对萧家来说,而今最重要是赶紧收拾行李,赶在年前赶到去京城。明年春闱,萧爹和萧子澹都要下场,虽说他们已经出了钱塘萧家的五户,可萧家老太爷还是颇为重视,不仅让府里的管事定好了船,打点好路上的一切,还送了重礼,金银盘缠,笔墨纸砚,足足装了好几箱,他甚至还把萧子安给捎上了,说是让他进京去跟家人团聚。

“太好了,我早就想进京了,可我爹一直不让,非让我留在这里,说是钱塘好读书,可我一点也不喜欢读书……”萧子安难得能出门,一上船就激动得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刚开始怀英还耐着­性­子陪他聊几句,到后面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她特别想不通,这孩子平时挺安静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一出了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同样被萧子安弄得快要崩溃的是龙锡泞,自从萧子安听说龙锡泞出身龙虎山后就一直拉着他打听道家修行的事,问题还特别多。龙锡泞那臭脾气,哪里受得了萧子安这么折腾,当即就要发火,被怀英好说歹说地才劝住了。

“烦死了!”好不容易把萧子安给弄走,龙锡泞气得在船上直跳,恨不得冲到萧子安船舱里一口烧了他,“萧怀英,我告诉你,他要是敢再在我面前出现,老子就喷口火烧死他,把他扔进河里淹死……”他一口气讨论了十几种要人­性­命的死法,才终于把怒火发泄完了。

怀英掏了掏耳朵,讨好地劝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萧子安又没有什么坏心眼,他这不是……崇拜你么。他难得出一趟门,一时兴奋也是难免的,过两天就好了。”

“老子一天都忍不了了!”龙锡泞暴躁得直嚷嚷,不讲道理地道:“你赶紧把他赶走,不然我就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

怀英头疼地揉了揉太阳­茓­,看来,她只有牺牲自己了。

她的自我牺牲­精­神虽然很可嘉,但是并没有得到实施,因为萧子安后知后觉地晕船了。没有晕过船的人无法体会那种痛苦,短短一天的时间,萧子安就像被十个大汉□□过几百遍,不说吃饭,喝水都吐,吐得苦胆汁都出来了,那模样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连龙锡泞都不好意思再朝他嚷嚷了。

唯一让怀英聊以慰藉的是,龙锡泞说翻江龙快要恢复了。

“我早就该把他带到河里来。”龙锡泞抱着水瓮在甲板上晒太阳,他们所乘的船有三层,萧家定了最好的顶楼,光线好不说,还有一个大大的甲板可以休息晒太阳,龙锡泞没事就带着翻江龙出来透透气,甚至还喜欢趴在船舷上往下看,怀英总怀疑他会忍不住跳进河里洗个澡。

“他什么时候能好?”怀英问。她对翻江龙一直挺有好感,长得俊不说,­性­格又软萌,被龙锡泞那么欺负也不发脾气,关键时刻甚至还舍己救龙,这种­精­神可真难得。同样是龙,他和龙锡泞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龙锡泞想了想,“就这两天吧。明天我们的船不是要在镇江靠岸,到时候就说他从镇江上来的。”

咦,他连这个都想好了,这可真不像他。

“你要带着翻江龙一起进京?”怀英都有点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龙锡泞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他这是要报答翻江龙的救命之恩吗?

也许是怀英的目光太过直白,龙锡泞脸上一红,有些不自然地小声喃喃道:“不……不行吗?我这不是怕他被什么妖怪害了么。”他可是条恩怨分明的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谁让翻江龙救过他呢。

于是,第二天中午船在镇江临时停靠的时候,龙锡泞就假借上岸透气的借口,拉着怀英下了船,再回来的时候,二人行便成了三人行,萧爹倒是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他没见过翻江龙,听怀英说遇着右亭镇的熟识他还挺高兴,道:“他乡遇故知,乃人生一大喜事,难得难得。”

唯有萧子澹的眉头直跳,怀英觉得,他今天晚上估计又睡不着了。

哎,可怜的大哥啊。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可能明天入V,入V三更,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

船过了镇江后,河面渐渐变窄,船却越来越多,经常出现两条船并驾齐驱的景象。龙锡泞不爱憋在船舱里,便拉了怀英坐在甲板上晒太阳。龙锡泞不知怎么的又开始蔫巴巴的,总爱黏着怀英撒娇,一会儿让她拿这个,一会儿让她拿那个,怀英念着他曾经帮过萧子澹的大忙所以一直随着他,倒是翻江龙有些看不过去,待龙锡泞又让怀英给他倒茶时,翻江龙赶在怀英前头起了身,怯怯地道:“我……我去吧。”

龙锡泞不悦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仿佛要开口骂他,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眨了眨,立刻变了张愉悦的脸,朝翻江龙挥挥手,“去吧去吧,赶紧的。”然后,他就像扫落叶似的把翻江龙挥走了。

怀英看不惯他又欺负老实龙,待翻江龙一走,就忍不住劝道:“人家还不要命地救过你呢,你怎么这幅态度。以后对他客气点。”

龙锡泞立刻就不高兴了,哼道:“我怎么不客气了?我都不抢他的地盘了。再说,刚刚不是他自己要去的么,又不是我逼的。你就知道怪我!”他一生气,狠狠地把脑袋转到一边去故意不看怀英,眼睛却不自觉地悄悄朝她瞟,见她半天不过来哄,愈发地气恼,偏一时半会儿又拉不下脸来主动求和,实在憋屈极了。

怀英倒也没真跟龙锡泞生气,她还不至于因为几句话就跟一个长不大的小豆丁闹别扭,只是不想惯着他罢了。二人正冷战着,萧子澹领着萧子安也上了甲板,萧子安大老远就乐呵呵地朝怀英和龙锡泞打招呼,怀英朝他笑了笑,龙锡泞则白了他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蠢货。”

“那是什么?”萧子安很多年不曾出过门,见什么都觉得稀奇,指着河中央的芦苇荡激动地问:“好大一片,怎么都长在水里头?哇,那边又来了一条船,船上的人穿得真奇怪。啊——”他忽地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有妖怪!”

妖怪!怀英顿时睁大了眼,原本蔫巴巴的龙锡泞也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萧子澹也皱着眉头朝萧子安指的方向看去,待看清船上的人,他顿时哭笑不得。怀英也忍俊不禁地掩嘴而笑,对面那船上哪有什么妖怪,原来是几个奇装异服的老外,有的金发碧眼,有的一头红毛,甚至还有一个浑身漆黑如炭的黑人。

“妖……妖怪……”萧子安猫着腰躲在萧子澹身后,吓得瑟瑟发抖,可环顾四周,众人却全都一脸笑意地盯着他看,萧子安不傻,大概猜到自己闹笑话了,这才不安地从萧子澹身后走出来,搓了搓手,又朝那几个“妖怪”偷瞥了两眼,小声问:“那……那不是妖怪啊?”

“那应该是欧罗巴来的商人。”萧子澹低声解释道:“或是波斯人,钱塘虽不多见,京城那边却不稀奇。我也是听你大哥说起过。”他说罢,又有些疑惑地朝怀英看了一眼,似乎对她的平静反应有些意外。

怀英赶紧解释道:“我也听……人说起过。”她想把这事儿推到龙锡泞头上,遂朝他挤了挤眼睛,不想却看见他的脸上一片铁青,目光犹如彻骨寒冰般死死地盯着那几个老外,好似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怀英顿时就紧张起来,她不知道龙锡泞跟这几个老外有什么过节,但是却晓得他的脾气,这小鬼一旦发起火来,可不管什么是何时何地,虽说他现在法力尽失,可怀英毫不怀疑他能把对面那艘船给掀翻了——这要是闹出什么国际纠纷可怎么办?

“五郎。”怀英不安地吞了口唾沫,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冰凉。怀英的一颗心愈发地往下沉,深吸一口气,又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外头风大,我们回船舱去吧。”

萧子澹早就发现不对劲了,目光在对面船上扫了一眼,低声朝怀英吩咐道:“把五郎抱回去吧。”

萧子安却迟钝得很,完全没有意识到气氛的变化,他的注意力还放在对面那个奇形怪状的欧罗巴人身上,“子澹哥,他……他们长得好奇怪,鼻子那么尖,头发花花绿绿的,像妖怪一样。还有他们——”

“子安你上回不是说想雕个什么来着?”萧子澹忽然打断他的话,又伸出手来拉住他的胳膊往船舱方向拽,“我们去屋里说。”然后,他就半拉半拽地把萧子安给弄走了。

“五郎,走吧。真要我抱啊?”怀英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些,她虽然不知道那几个老外跟龙锡泞有什么过节,可依她的经验,问题恐怕还不小。虽然龙锡泞在萧家住的时间并不算长,可他的脾气怀英已经摸得七七八八了,素来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一言不合就要忍不住跟人打架的,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安静过。他越是这么一言不发,怀英就越是觉得心神不宁,但龙锡泞终于还是没有闹,他甚至一句话也没说,也不喊着让怀英抱,低着头转过身就往船舱方向走。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这几个老外到底做了什么不要命的事得罪了龙锡泞?更奇怪的是,依着龙锡泞的脾气,他们居然还能活到现在,真是人间奇闻。怀英怎么也想不通。

龙锡泞一阵风似的冲进了船舱里,怀英正要跟上,忽然发现翻江龙正局促不安地站在走廊尽头,他的脸上很是紧张,低着头不敢看人,直到龙锡泞进了船舱关上了门,他这才明显松了一口气。

翻江龙难道知道内情?怀英摸了摸下巴,朝翻江龙招了招手,小声地唤了声“江公子!”

翻江龙立刻不安地使劲儿眨眼睛,脚步往后挪了半步,似乎想逃,又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唇­,进退两难。怀英见状,索­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他面前,压低了嗓门问:“你知道五郎为什么生气,快告诉我!”

“我……我这个……不能说……”翻江龙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低着头,恨不得立刻逃走,“我真的不能说。那……那是人家的家事……”

“家事?”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怀英的意外,居然是家事?那几个老外是龙锡泞的亲戚?可龙锡泞不是神仙吗?神仙也有外国亲戚?现在不是古代吗?怀英觉得,她的三观好像也要被刷新了!

怀英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翻江龙拽到甲板上,恶狠狠地道:“你老实点,快点告诉我。不然的话,回头我就去挑拨离间让五郎去抢你的西江!”

翻江龙委屈极了,咬着­唇­,一脸悲愤地道:“你……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理呢。”

“你说对了,我就是不讲理。”

翻江龙是条老实龙,哪里是怀英的对手,被她威胁了一句,很快就老实了,吞吞吐吐了一会儿,终于小声道:“我……我也是听说的,”他不安地吞了口唾沫,声音像蚊子一般嗡嗡,“听说,五殿下的娘亲……是异族……”

“异族?”怀英虽然早就隐约猜到了一些,可真正听说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好吧,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在中国古代神话体系里,佛道两界不就是相通的,佛祖还是外国人呢。可是……怀英忍不住又好奇地问:“五郎他娘……是个什么仙?”

翻江龙眨了眨眼睛,“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也是海里的……叫什么丽莎,不对,那是三殿下的娘亲,五殿下的娘亲,哎呀我想不起来了。你知道,龙王殿下比较风流,我知道的都有十几个……”

怀英的嘴巴都已经合不拢了。原来龙锡泞还是条混血龙!不仅是他,他三哥也是一样。那其余的几条龙呢?老龙王还真是……风流多情啊。怀英忽然明白龙锡泞为什么从来不提他娘亲的事,也能理解他为什么跟他爹过不去了。换了是她,要是萧爹纳上十几个小老婆,她也受不了!

再仔细想想,龙锡泞皮肤那么白,鼻子那么高,还真是有点混血的影子呢。不过老龙王的基因比较强大,所以龙锡泞还是比较偏向于东方……龙的长相,不知道他三哥长得像谁?

…………

“五郎——”怀英轻轻推开门,温柔地唤了一声。龙锡泞躺在床上假寐,听到她的声音并没有作声,反而翻了个身,还用被子把头给蒙住了。

怀英坐到床边,耐着­性­子哄他,“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给你做好不好。你昨天不是说想喝我煲的汤了,唔,小母­鸡­炖香菇,还是山药骨头汤,或是鱼头炖豆腐?”

龙锡泞猛地把被子掀开,露出小小的一张圆脸,他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脸上有些红,额头上沁出了汗,几缕黑发黏在上头,眼睛里亮亮的,仿佛有水汽,“萧怀英——”他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道:“我不喝汤。”

“好吧,那你想吃什么?”

“我要吃红烧­肉­。”

“那就红烧­肉­。”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不高兴。”

“是的,你没有。”

“可你觉得我不高兴。”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你觉得我被我娘抛弃了,觉得我很可怜吗?”

“没有。”怀英指着自己道:“我没有,不信你看我真诚的双眼。”

龙锡泞直直地朝她瞪过来,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扑哧——”一下笑出声,“萧怀英你眼睛里有眼屎。”

“胡说!”怀英慌忙用手揉了揉眼睛,“没有!”

“你笨死了。”龙锡泞哈哈大笑,在床上滚来滚去,“凡人……凡人就是愚蠢!”

他笑完了,忽然安静下来,睁大眼睛看着怀英,一脸正­色­地问:“萧怀英,你会一直陪着我吧。你会离开我吗?”

怀英托着腮没回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不行呢,我可能……会离开你。”她只是个凡人,有凡人的生活,再过几年她会像这个世界里别的女孩子一样嫁人、生子,然后慢慢地老去,平凡地过一生。

可龙锡泞,他还有漫长的几千年,甚至,几万年的岁月。

☆、第三十章

三十

龙锡泞又生气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朝怀英看一眼。萧爹照样是察觉不到,萧子安的注意力也不在龙锡泞身上,翻江龙则一直低着头谨小慎微的样子,便是发现了什么也不敢说话,唯有敏感的萧子澹不住地叹气,自从龙锡泞来了他们家,萧子澹觉得他都快老了十岁。

“你们俩又怎么了?”吃完晚饭,萧子澹把怀英叫住,一脸无奈地问她:“又吵架了?”

怀英也很无辜,“我们就是探讨了一下人的生命。”

萧子澹只觉得脑门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他按着眼角,摇头道:“你就先委屈几天,等到了京城就好了。”等他们到了京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位小祖宗送到国师府去。像龙锡泞那样的……龙王殿下,估计也只有国师大人才伺候得了。

怀英却对未来的前景没有那么看好,她苦笑道:“但愿如此吧。”

一直到晚上睡觉,龙锡泞依旧不说话,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怀英跟他讲不清道理,索­性­也不说了,吹了灯就上床躺下。

夜晚的船上很安静,万籁俱寂,只听得见江上呼呼的风声和波浪拍击船身的啪啪声,怀英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脚边的龙锡泞忽然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大声道:“萧怀英,你是不是讨厌我了?特别想把我送走?”

“唔……”怀英忽然被他惊醒,脑袋都是晕的,伸脚轻轻踢了他一下,道:“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干­嘛呢?赶紧躺下,别感冒了。”

“你还没回答我!”龙锡泞死死地盯着她,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格外的亮。

怀英矢口否认,“哪有,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像你这样,模样长得又俊,皮肤又白,­性­格又可爱的神仙丸子哪里去找啊。乖,别闹了啊,我都困死了。”

龙锡泞也不知信了没信,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又躺下钻进被子里,从床的那一头拱到怀英身边,趴在怀英肩膀上呼呼地喘着热气,“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睡一起吧。”

怀英伸出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两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轰——”地一声巨响,大船忽然像受到了什么重击似的猛地一震,睡梦中的怀英遂不提防,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床上甩出去,龙锡泞还没来得及睁眼,下意识地一伸手,准确无误地拽住了她的胳膊,怀英这才没跌落在地。

“怎么了?”怀英慌忙拉住龙锡泞坐起身,脑子里想起澄湖上的那一幕,心中顿时一紧。难道又有水妖追过来了?

龙锡泞似乎猜到了怀英的想法,低声安慰道:“不是他们,我没闻到妖气。”他竖起耳朵听了听,眉头愈发地紧皱,船上来了许多不速之客,船舷上,甲板上,全是陌生的脚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强盗?

“出来,都给老子出来。”门外传来恶狠狠的呵斥声,船上的乘客吓得连连求饶,还有女人们惊恐的尖叫,小孩子大声地哭闹,客船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老实点,再不出来小心老子不客气,不想活了是不是?”

“砰砰砰——”怀英船舱的小门也被狠狠敲响,外头是强盗们恶声恶气的威胁。怀英的心跳得厉害,四肢瞬间冰凉,两条腿几乎失去了知觉,连动也不会动了。龙锡泞一声冷哼,作势要起身,怀英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猛地扑上前拉住他的手,急声道:“你别乱来。”

“老子要宰了他们!”龙锡泞恶狠狠地咬牙,“一群乌合之众,也敢到老子面前撒野,真是不知死活。”他实在是生气,上一次是被水妖缠得险些没丢了­性­命,这一次,难道还要被一群愚昧的凡人侮辱?龙锡泞实在压不下这口气。

“不准妄动!”怀英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劝慰他,“你忘了你自己现在的状况了?上次是翻江龙舍命相救,这一次,他才刚刚恢复人形,哪有什么法力来对付那些水匪,就算想救你也无能为力。你现在法力尽失,跟这些人硬碰硬,就好比用美玉撞石头,得不偿失。他们是强盗,只为求财,不会伤人。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丢了便丢了,没什么大不了。我们暂且忍忍,等你日后恢复了,想把他们怎么着都行。”

龙锡泞没说话,胸口依旧起伏不定,但怀英明显感觉到他已经没有那么冲动了。外头走廊里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旋即又是一阵“砰砰砰——”的拳脚声,夹杂着痛苦的□□和哀嚎,听得怀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快开门!”船舱的门又被狠狠撞了几下,怀英不敢再拖延,赶紧抓了衣服三两下把自己包裹严实,然后又帮着龙锡泞穿好衣服,这才深吸一口气,牵了他的手,缓缓开门走了出来。

火把将船舷上照得通亮,十来个强盗打扮的汉子拿着刀在船舷上来回走动,地板上到处都是血,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有些在痛苦地□□,还有些一动也不动,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已经没了气。

船舷的另一头,蹲着好几十个乘客,全都捂着脑袋不敢吭声。怀英朝那边扫了一眼,萧家人都在挤在那边,萧爹使劲儿地朝她使眼­色­,怀英会意,赶紧低着头,牵着龙锡泞悄悄地挪到了他身边。

“别……别怕!”萧爹小声安慰她,“他们只是求财,别怕。”

萧子澹则悄悄拉住了龙锡泞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那些强盗们果然不搭理他们,招呼着弟兄一间房一间房地搜刮,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甚至金石书画,不一会儿,便堆了好几堆,拢共装了十来个箱子。怀英本以为他们就此罢手,不想,这些强盗们却犹嫌不足,又把目光投向了船舷上瑟瑟发抖的乘客们。

“都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为首的大胡子冷冷地朝众人扫了一眼,哑着嗓子道:“谁要是敢藏私,那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莫怪大爷我下手狠毒。要钱还是要命,你们自己想清楚了。”

地上血迹未­干­,众人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藏匿财物,一边发着抖,一边哆哆嗦嗦地把贴身藏着的财物扔进强盗手里的布袋里。可这些强盗们本就来得突然,大多数人都是从睡梦中被惊醒,甚至还有人穿着里衣就被拽了出来,身上哪有什么值钱的物什,自然交不出东西来,吓得连连求饶。那些强盗却不管这些,抬脚就踢,挥拳就打,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见了血。

胆小的女人被吓得尖叫出声,小孩哇哇大哭,大胡子眉头皱起,不耐烦地大喝道:“哭什么哭?谁敢再哭!再哭,就把人给老子扔到河里去。”

哭声戛然而止。

怀英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紧紧地将龙锡泞抱在怀里,“别冲动,别冲动,没事的。”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头却乱成了一团麻,一会儿那些强盗问到她头上可要怎么办?若是她挨了打,龙锡泞一定按捺不住,到时候可就真要出大事。

她正心急如焚,手心忽然一凉,低头一看,是萧爹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个玉豌豆,那是萧爹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他与萧娘成亲时的定情信物,本来是一人一个,后来萧娘过世,他就戴了一对儿。

“一会儿给他们。”萧爹在怀英耳边小声道:“阿爹身体壮,挨几拳头没事。”

怀英心一酸,眼睛里顿时就热了。萧爹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父亲,他­性­格冲动,脾气暴躁,不细心,也不周到,甚至大多数时候,他连说话都是粗声粗气的,可是,怀英却知道,他是一个好父亲。

“哭什么。”萧爹压低了嗓门,有些急,“别哭,一会儿被他们看到了,不好。”

怀英赶紧把眼泪擦­干­,努力地勾起嘴角朝萧爹点点头。

强盗很快就近了,萧子安煞白着脸乖乖地把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玉符给交了,翻江龙也不知从哪里弄了根玉簪,也老老实实地交了,轮到萧子澹时,他有些犹豫,不住地回头朝萧爹看,眼睛里雾气蒙蒙。

萧爹朝他狠狠瞪了一眼,目光凶恶。他虽然经常冲着萧子澹骂骂咧咧,却从来没有这么凶恶地瞪过他。萧子澹眼眶一红,吸了吸鼻子,颤抖着手,把玉碗豆扔进了布袋,一低头,眼泪便滑了下来。

然后,就轮到了萧爹。

“我……没……没有……”萧爹僵着脸朝那强盗赔笑道。那强盗脸­色­一变,朝身侧的两个同伙使了个眼­色­,那二人便立刻上前来,冲着萧爹一通拳打脚踢。

萧爹也不躲,抱着脑袋,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小心翼翼地避过身上的要害。他虽然生得高大,可终究只是个书生,挨了几下便有些扛不住,痛得险些叫出声来。不,不能出声,他深吸一口气,把痛苦的□□全都压了下去。

喉咙里有甜腥味往上涌,萧爹努力地把它们通通咽下。他睁大眼睛,看着身边泪如雨下的一双儿女,微微勾起嘴角。

一点点伤,不要紧,只要有命在……

那两个强盗打得累了,终于把萧爹踢到了一边,继续往怀英走过来。

“哟,这小妞模样还挺标致。”那个收钱的强盗瞅见怀英,眼睛忽然一亮,伸出手往怀英的脸上摸过来。

怀英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躲开了。

其余那两个强盗哈哈大笑,摸着下巴流声流气地道:“哎哟,这小美人脾气还挺大,人家可瞧不上你。”

“可不是,瞧这细皮­嫩­­肉­的模样,怕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吧。怎么看得上老五你这丑鬼。”

怀英明显感觉到怀里的龙锡泞身体陡然一紧,她心跳得厉害,想要安慰安慰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在发抖。

那老五被同伙取笑了两句,脸上有些挂不住,把脸一沉,朝怀英道:“小娘们,别给脸不要脸,老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敢再躲,回头你可不就是伺候老子一个了。”

“哈哈哈——”其余的强盗顿时意会,哄堂大笑起来,看向怀英的眼神中也满是­淫­邪,“这小妞还是太­嫩­了点。”“可不是,还是女人才够味。”“……”

老五□□着一步步朝怀英走过来,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嘴里的恶臭喷到怀英脸上,让人几欲呕吐。

也不知怎么的,怀英的心中忽然一片明澈,她猛地发现自己竟然不那么紧张了,身体不再发抖,心跳也不再剧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只要一伸手,揪住他的脖子,轻轻一扭……

“啊——”老五忽地被人撞开,竟是萧爹从地上跳了起来,与此同时,萧子澹也从人群的那一头冲过来,“滚开,滚开,离我妹妹远一点!”

老五被萧爹狠狠撞到船舷上,发出一声痛呼,旋即萧子澹的拳头又落在了他的脸上……

一下,两下……

四周的众人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直到老五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那些强盗们才猛地醒转,大胡子厉声喝道:“还傻站着做什么,赶紧过去帮忙。把这两个不要命的东西千刀万剐。”

强盗们闻言立刻蜂拥而上。

“阿爹!大哥!”

怀英感觉到怀里的龙锡泞忽然动了一下,然后,她的怀里就空了。

大风乍起,巨浪翻腾。

大船仿佛一叶扁舟在湖中上下摇曳。

借着淡淡的月光,依稀可见湖上有个巨大的黑影一闪而过。

强盗们常年在水上讨生活,对危险最是敏感,他们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全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萧爹和萧子澹趁机赶紧溜了回来,一把拉住怀英,一起躲进了旁边的船舱。

船上的乘客也慌慌张张地四处逃窜,见门就进。不一会儿的工夫,船舷和甲板上就只剩一群强盗。

“老大,好像有点不对劲。”

话刚落音,湖面上忽地又是一声巨大的水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在了水面上。

“回……回去,回船上。”大胡子朝同伙们作了个手势,众人会意,赶紧收拾战利品,匆匆忙忙地往自己的船上跑。

一群人心神不宁地回了船上,扬帆乘浪地往岸上跑,才走了不到十丈远,大船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拦腰截断了一般,从中间忽然断成了两截。

“妈呀,水里有妖怪啊!”

“快逃啊!”

大胡子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半空中那条硕大的,足足有半条船那么高的大尾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第三十一章

三十一

江面上狂风呼啸,浪涌云起。

黑夜中不断传来强盗们的鬼哭狼嚎,还有巨大的水浪拍击声。客船上胆子大些的乘客终于忍不住探出半个脑袋悄悄朝湖面上打量,只一眼,便顿时就吓得瘫在了地上,指着湖面上忽然升腾起来的长长的尾巴“啊啊——”地尖叫出声。

“妖……妖怪……”有人惊声怪叫,船上顿时一片混乱。

怀英气得直跳,难怪龙锡泞总说世人愚钝,他们竟分不清真龙与妖­精­,若是被龙锡泞听在耳朵里,回头还不得气得把他们扔下水。可是,他这样强行施法,一会儿还能恢复正常吗?他不会被反噬到身受重伤吧?

众人口中的妖怪卷起巨大的波浪,那些浪头却悉数打在强盗船上,还有那硕大的,布满了鳞片的大尾巴,更像发了疯似的冲着那条强盗船拍拍打打,不一会儿的工夫,那船上的强盗不是被拍成了一团泥,就是被甩下了河,那条大船也在风浪中无力地转了几圈,最后渐渐陷进漩涡中,很快就没了踪迹。

明明只相隔不到十丈,强盗船上一片腥风血雨,客船上却只有些许小风浪,待强盗们死的死,落水的落水,江上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刚才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客船上的众人终于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恐惧,脑子里有些明白过来了。

“是龙,是真龙现身,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船上总算有个明眼人了。大晚上的,忽然现身救了他们一整船的人,怎么能是妖­精­,必须是真龙!立刻便有人跪地不起,口中大呼“真龙显灵”,有了第一个,紧接着便有第二个,第三个,不一会儿,船舷上甲板上便跪满了人。

就连萧爹这样一向迟钝又不信乱力鬼神的人也都傻了,非拉萧子澹和怀英去甲板上给“真龙”叩拜,见萧子澹有些不乐意,他当即就咆哮起来,“你这没良心的死小子,要不是真龙显身,我们一家子都得死在那些强盗们的手里,让你叩个头你还推推搡搡,看老子不打你……”

怀英一见不对劲,赶紧就抢先往地上一跪,又伸出手狠狠扯了一把萧子澹的裤脚。萧子澹反正都被萧爹骂习惯了,也没觉得有多丢人,倒是萧子安有些尴尬,低着脑袋不敢正眼看他。

萧子安朝怀英看了看,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揉了揉眼睛,诧异地问:“怀英,五郎呢?”

萧爹的咆哮声忽然就停了,然后猛地一拍脑袋,嗓门震天地响,“五郎,五郎呢?哎呀你们俩这死孩子,怎么没好好看着五郎。还看着我做什么,赶紧去找啊!”他急得脑门上立刻就渗出了汗,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挥着袖子招呼怀英和萧子澹去船上找人。

“还有江公子也不在……”萧子安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弱弱地小声提醒。

萧子澹没作声,低着头,沉着脸地往底舱方向走,怀英见状,也赶紧跟上。等二人下了楼梯,实在看不见萧爹的人影了,怀英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朝萧子澹:“哥,怎么办?一会儿要是五郎没回来,阿爹非得骂死我们不可。”

萧子澹揉着太阳­茓­,无奈地苦笑,“没事儿,他要骂也是骂我。”

这一瞬间,怀英觉得特别内疚,同时又有些担心河里龙锡泞,他这般贸然施法,一定会备受反噬,还不晓得会伤成什么样。心里头正纠结着,忽听得船边传来轻微的水声。怀英心中一动,赶紧探出头来,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五郎?”

月光有些昏暗,看不清水面的状况,但水里肯定是有些不对劲的,哗啦啦地响。萧子澹也察觉到问题了,探头探脑地朝水面上看,又不安地朝四周瞟了几眼,小声道:“他不会突然从水里跳出来吧。”

虽说现在是大半夜,可船上的乘客刚刚才从被劫和真龙现身的惊变中缓过劲儿来,大多数都还­精­神着,而且这里是底舱,人多眼杂,龙锡泞一个大胖小子真要突然从水里头跳出来,这场面也挺劲爆的。

萧子澹的话刚说完,水里头“砰——”地一声闷响,真有什么东西跳了起来。

怀英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接,果然被她给接到了。掌心猛地一沉,尔后是滑溜溜的触感,那条熟悉的胖鱼就稳稳地落在了怀英手里。

萧子澹眼睛都直了,“这这这……”

怀英赶紧把龙锡泞抱到怀里,又朝萧子澹挤了挤眼睛,“我们回去吧。”

萧子澹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使劲儿地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到现在也没变成疯子可真不容易。

兄妹俩没找回五郎,萧子澹果然被萧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骂完了他又捶胸顿脚地自责没有把孩子给看好,回头进了京没法向龙家人交待。萧子澹反正是不作声,安安静静地低着脑袋,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怀英在一旁看得心里头怪难过的——他可真是比窦娥还冤。

也许是因为萧子澹这样子太可怜了,萧爹骂完了他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偏偏拉不下脸面向儿子道歉,只得挥挥手把他赶走,临走说,却又悄悄拉住怀英道:“一会儿你去劝劝你哥,阿爹也不是想骂他,让他别往心里去。”

怀英拿萧爹一点办法也没有,当然她也晓得萧子澹的­性­子,别看他在外头装出一副清高冷傲好像不好接近的样子,其实人挺宽容厚道,不说被萧爹骂几句,就算挨了打他也不会往心里去。可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老让他受委屈啊!

客船第二天清早在扬州码头停了,不一会儿便有捕快上了船询问昨晚水匪打劫的经过。萧爹也被叫过去问话,怀英躲在船舱里没出门。

幸好当初养翻江龙的那只水瓮没有扔,这会儿正要给龙锡泞用。不过怀英想,要是这会儿他能说话,一定会气得小脸鼓鼓地,跺着脚大骂这玩意儿配不上他!可是,就算他再不喜欢,怀英也没辙。能有个水瓮已经算不错了,不然,这船上能装鱼的,除了底舱厨房里的水桶,估计就只有恭桶了……

怀英原本以为,因为被劫的事,客人们会纷纷离开,不想船在扬州码头停了近一个时辰,不仅没有人走,居然还有不少人上船。

“听说我们船上有真龙显灵,都不舍得走了。”萧子澹趁怀英不注意,伸出手拨了拨水瓮里的胖鱼、胖鱼生气地一甩尾巴,张嘴就咬,萧子澹吓了一跳,慌忙把手指头收回来,只是动作到底慢了一拍,还是被胖鱼的牙齿划破了指尖,渗出些血丝来。

怀英顿时无语,斜着眼睛看他,道:“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萧子澹被逮了个正着,却一点被逮住的自觉也没有,面­色­如常地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道:“这小鬼,变成鱼了脾气还不小。”明明就是条鱼,还非说自己是龙,龙能长成这样?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也就只能在心里头想想,不然,等这小鬼恢复了正常,保准能把他烦死。

“你好好的去惹他­干­嘛。”怀英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又盯着萧子澹的脸仔细看了看,道:“你脸上的伤真不要紧么?不会留疤吧。”昨晚萧爹和萧子澹都挨了打,晚上太黑,怀英也没留意到底伤到了哪里,到今儿白天才发现萧子澹整个左边脸都肿了,额头和脸颊上甚至还破了皮,看起来伤得不轻。

萧子澹却无所谓地挥挥手,“没事,我早上用药酒揉过了,过几天就会消肿。”他说罢,又不由自主地朝水瓮里的龙锡泞看了一眼,想了想,又在水瓮上敲了敲,道:“昨晚上多谢你了。”

龙锡泞没搭理他。

“也不知道他多久能好。”怀英趴在桌上有些担心,“他上次就被法器伤了一直没好,后来为了帮你换笔,好不容易蓄积起来的法力又全给弄没了,现在更好,为了救我们又变成了这样。等到了京城,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三哥交待。”

听她这么一说,萧子澹也有些不自在。虽然龙锡泞脾气大,吃得又多,成天在家里头跟他过不去,可是人家到底是个孩子,而且,真要算起来,他可是帮过萧家不少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救命恩人了。所以说,他这样老跟龙锡泞过不去,岂不是心眼儿比那小鬼还小。

萧子澹默默地叹了口气,愈发地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郑重地朝水瓮里的龙锡泞道歉道:“对不起,是我不该胡闹。你别往心里去。”

龙锡泞还是没动,估计他被萧子澹给惊着了,沉在水瓮底下半天没有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甩了下尾巴,转身用ρi股对着萧子澹——如果他有ρi股的话。

之后十来天的行程一直很顺利,只可惜龙锡泞没有恢复,翻江龙也没有消息,不过,到了京城,有国师大人在,一切总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到京城时已是正午,太阳极好,照在远处巍峨雄伟的京城上,更衬得这座古城气象万千。

萧家大老爷派了人在码头迎接,众人一下船,便被迎到了马车上。萧子安多年未进京,竟有些近家情怯,从下船起就不怎么说话。萧爹许是想着龙锡泞失踪的事,心情也很沉重,一路上半点笑模样也没有。

马车就这样一路从码头驶进了京城,四周越来越热闹,各种声音不绝于耳,萧子安到底年轻,­性­子活泼,忍不住悄悄掀开车帘子朝外头看,“哇——真热闹啊!”

他扭过头,兴奋地朝怀英招手,“怀英,你快过来看,那家店里还有波斯人呢。”

怀英朝他咧咧嘴,­干­笑了两声。萧子安见她没过来,有些失望,但脑袋依旧趴在车窗门口不肯走,口中啧啧有声,也不晓得到底看到了些什么稀罕玩意儿。

马车走了一阵,忽然转了个弯,岔进了一条巷子里,四周忽然就安静下来,两侧都是高高的围墙,偶有树枝从围墙那一边探出来,只可惜而今已是初冬,早已没有了葱绿茂盛生机盎然的景象,只余一片萧瑟。

这是快到了?

怀英正琢磨着,马车果然停下,萧子安却有些意外地小声嘟囔道:“怎么停了?”

“还没到么?”怀英问。

萧子安摸了摸后脑勺,“我也不大记得了,不过……”记忆里,萧家的大门不是这个样子的。

外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萧爹和萧子澹相互看了一眼,也都皱起了眉头。

“翎爷,国师大人有请。”外头赶车的管事低声道。

萧爹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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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三十二

“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萧爹不安地唉声叹气,“怎么办?我这可要怎么跟人家交待啊。”

怀英见他脸­色­不好,心里也甚是纠结,好几次想开口跟萧爹说,都被萧子澹的眼神给制住了,“子安还在车里呢。”萧子澹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这是要闹得满城皆知么?”

萧子安眨巴着眼,好奇地看着他们兄妹俩,问:“子澹大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萧子澹斜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道:“我们家的家事,你别多问。”他一句话就把萧子安给堵回去了,让怀英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换了是她,就算绞尽脑汁也不一定能想出什么理由来堵萧子安的嘴,大哥果然厉害!

国师府离萧家可不近,马车在巷子里转来转去,足足走了有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地儿。到底是神仙洞府,单从外头看,就比萧家那条小巷子要气派多了。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国公府门外竟有一片空荡荡的小广场,沿着围墙根是一排高大的老樟树,也不晓得多少年了,每一棵都枝繁叶茂,绿苔斑斑。朱红­色­的大门外蹲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也许是心理作用,怀英总觉得那两只狮子格外生动凶猛,仿佛随时都要活过来似的,让人不敢逼视。

国师府大门外并没有人守卫,但马车一停,大门便立刻开了,出来三四个衣着整齐的小厮和丫鬟,恭恭敬敬地将萧家众人迎进府。其中有个身着碧­色­小袄的丫鬟不动神­色­地走到怀英身边,低声道:“萧姑娘万福,盼了许多天,可终于把你们给盼到了。这水瓮,不如由奴婢来端吧。”

怀英犹豫了一下,朝水瓮里的龙锡泞看了一眼,他轻轻甩了下尾巴,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反对,于是点点头,把水瓮递给了那小丫鬟,想了想,又问:“他多久能好?”

那小丫鬟抿嘴一笑,下巴处顿时沁出浅浅的梨涡,“萧姑娘放心,有大人在呢。”说罢,便一只手轻轻松松端着那水瓮走远了。直到她走得都不见人影了,怀英才猛地一拍脑袋,这小丫头还真狡猾,根本就没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国师大人家的丫鬟,可能并不是平常丫鬟吧,难道是个小仙女?

怀英满腹狐疑地跟着众人一起进了门。她在现代的时候没少去世界各地的宫廷园林参观,见多了各种各样或富丽华贵、或清新雅致的装饰,怎么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而今到了国师府,才晓得什么叫做天外有天,就连走廊里的美人靠都是华丽丽的檀木制成,更不用说那犹如仙境一般的花园,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一个国师府就弄得这般骄奢,龙锡泞他三哥还真是不怕惹是生非。他这样的排场,御史们要怎么看?皇帝又会怎么看?也不晓得皇帝知不知道他的身份,若是不知道,还能让当今圣上对他宠信有加,龙王三殿下还真是有点本事!

萧爹打从一进门,脸­色­就开始往下沉,到众人落座,丫鬟们奉上香茗,萧爹就愈发地坐立不安。

“请各位贵客稍候,我家大人去了宫里,还须片刻方能回府。”先前那个梨涡小丫鬟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笑眯眯地朝众人道,尔后又让下人端了些点心水果让大家先垫肚子。

怀英有点不大相信这丫鬟的话,不过,她也没说什么,低下头,慢吞吞地喝着茶。

屋里的气氛有点凝重,萧爹愈发地坐立不安,时不时地往外头看一眼,萧子澹倒还镇定些,见萧爹如此紧张,便想方设法地没话找话说。

过了约莫一刻钟,屏风后终于传来低低的脚步声,萧爹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怀英也无缘由地有些紧张,传说中风华绝代的国师大人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样?众人全都屏气凝神地盯着那扇硕大的屏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到了,那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众人的心也跟着一顿。

屏风后缓缓探出来半个乌黑的小脑袋,然后是大大的黑眼睛,白皮肤,高鼻子……

“五郎!”萧爹一骨碌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一伸手就把龙锡泞从屏风后抱了出来。怀英和萧子澹到底是知情人,虽然有些意外,但还不至于太夸张,但萧爹和萧子安明显都惊呆了,尤其是萧子安,半张着嘴,傻乎乎地盯着龙锡泞,口水掉下来了也不知道。

“五郎你还活着!你……你你怎么……到京城了?你怎么来的?”萧爹又是激动,又是惊喜,一双手在龙锡泞身上摸来摸去,好像还有点不敢相信他是真人。

龙锡泞难得没发脾气,由着他摸了一通,最后终于忍不住道:“大叔,你弄疼我了。”

萧爹这才赶紧把手缩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高兴道:“好,回来了就好。你可吓死我了。对了,你怎么回来的?那天不是……”

龙锡泞朝怀英瞟了一眼,信口胡诌道:“我三哥派了人跟在船上,那天……我受了点伤,他们一着急,就弄了条船把我送到城里去了。走得急,也没跟大叔您打招呼,真是抱歉。”

萧爹立刻挥手,“无妨,无妨,你没事就好。就是下回一定要记得跟我们说,就算找不着我,跟子澹、怀英说也是一样,不然,我们该多担心。”怀英虽然早就知道萧爹好糊弄,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好骗,就连萧子安的脸上都明显露出狐疑神­色­,萧爹居然一点怀疑都没有,拉着龙锡泞关心问这问那。

摊上这么个老爹,萧子澹这个长子也挺不容易的。

龙锡泞陪着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国师大人一直没出来,过了半天,那个梨涡小丫鬟过来解释说“宫里有事,大人被陛下留住了。”

怀英闻言有些失望,她还想看看传说中绝代风华的国师大人到底生得有多美呢。当然,她也不至于有多难过,既然是龙锡泞的三哥,总是有机会见面的。

在龙锡泞的挽留下,众人在国师府用了午饭。龙锡泞不大乐意让他们走,再三挽留,先是托着怀英的胳膊,到后来都恨不得在地上打滚了,非让萧家人住在国师府。萧爹又如何得肯,耐着­性­子和他好说歹说了半天,又答应他过几日找好了院子再接他去家里住,龙锡泞这才扁扁嘴,不高兴地松开了手。

他那样不讲道理地撒娇时,国师府的下人全都面带微笑地在厅里看着,脸上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淡定得让怀英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给他们竖了个大拇指。真不愧是龙王三殿下□□出来的,跟她们这种正常人就是不一样。

到萧家的时候,萧家大老爷都已经从衙门回来了,还特特地着人请了萧爹和萧子澹去说话,怀英则跟着下人去了厢房暂时安置下来。

萧大老爷早从下人口中得知了萧爹一家人被国师府半路请回去的事,对这萧翎一家人又有了新的认识。原本还只是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准备拉他们一把,而今却是恨不得将这一家子绑在府里头才好。大国师在京城里是何等身份,虽说不怎么Сhā手朝政,但在圣上面前却是说一不二,便是莫家那样的帝王心腹恐怕也有所不如,京城里多少人拼命想攀附却无从下手,偏偏却让萧翎一家­阴­错阳差地搭上了门路,真真地是上辈子修来的福。

想到这里,萧大老爷愈发地和善亲切,关心地问起途中是否顺利。一说起这个,萧爹立刻就来了­精­神,激动地说起真龙现身的事来。萧大老爷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真扯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顿时惊诧不已。

“这……这……老弟不会看错了吧?”萧大老爷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置信。

萧爹坚决地道:“错不了,又不止我一个人见了,整条船上的人都看得真真的。若不是有真龙现身,我们恐怕早就遭了那些强盗的毒手,哪里还有命回来。那些强盗一个不少全死在了河里头,不是被真龙打死的,就是被淹死的,活该……”

萧爹一说起这事儿就兴奋得很,巴拉巴拉停不下来,旁边的萧子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生怕他把龙锡泞失踪后又莫名出现的事说出来,好在萧爹仿佛完全忘了这事儿,一个劲儿地只提真龙,萧大老爷的注意力也全都在这上面,并没有问起别的。

聊了一下午,萧爹终于口­干­舌燥有些乏了,萧大老爷见状,便让下人引着他们去客院歇下,又道:“你们一家人就在梧桐院里住下,有什么事就跟院子里伺候的下人说。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什么。”

萧爹赶紧起身谢过,又道:“这几日暂且叨扰府上,待我们找好了院子再搬过去。”

萧大老爷怎么会让他们离开,故意把脸一板,道:“搬什么搬,莫不是嫌弃我府里粗陋,伺候不周?”

换了旁人,被萧大老爷这么一说,肯定就不好意思再说搬家的事了,偏偏萧爹却不是个会看人脸­色­的聪明人,依旧固执道:“不行,不行,若是我一个人也就罢了,我们一家子有老有小,怎么好全都寄居在贵府。萧府是大户人家,最是讲究,规矩也多,我们在乡下随意惯了,在府里头住着也不自在。要不然,中午还不­干­脆就答应在国师府住下了……”

萧大老爷虽然早就知道萧爹不怎么圆滑,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呆直到这种地步,一时之间也是呆了,竟没想出什么话来回。

“……五郎还说,等我们找好了地方,到时候再来我们家小住。到时候也请大老爷去家里头喝酒……”

萧大老爷揉着太阳­茓­,决定不说话了。

☆、第三十三章

三十三

萧府春申楼

萧家大太太柳氏正在屋里对账本,忽听得院子里一阵喧闹,抬头看,只见丫鬟琉璃一路小跑着冲进屋,惊喜交加地道:“大太太,二少爷回来了。”

屋里的几个下人顿时喜不自胜,柳氏也立刻放下手里的账本,不敢置信地起身道:“子安回来了?他人呢?”说话时,萧子安已经大踏步地冲进了屋,见了柳氏,眼泪立刻就飙了出来,扑倒她面前跪地磕了三个头,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娘——”

“我的儿啊——”柳氏虽说身边儿女俱全,但对这个四岁时就被送去老宅的幼子最为牵挂,这些年来每每一想到那孩子独自一人留在乡下便情不自禁地泪如雨下,与萧大老爷说了不晓得多少回了想要将他接回京,偏萧大老爷却怎么也不松口,没想到,他居然忽然回来了。

呣子俩喜不自胜地抱头痛哭了一场,屋里的下人见状也都忍不住悄悄拭泪,又低声劝了一阵,柳氏这才擦­干­了眼泪,拉着萧子安在靠窗的罗汉椅上坐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一阵,才哽咽道:“我的幺儿一晃就这么大了,瞧瞧,比娘亲还要高呢。”

萧子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小声道:“孩儿可不是小孩子了,自然得长高。对了,大哥和姐姐呢,他们不在?”

“你姐姐身体不好,在家里歇着,子桐在国子监读书,要过几日才回来。”柳氏拍了拍萧子安的脸,只觉得怎么看都不够,又问:“你回来怎么也不给家里来封信,突然就来了,娘亲真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萧子安笑嘻嘻地回道:“祖父之前也没跟孩儿说,到翎叔他们要走的时候才突然让孩儿也跟着。孩儿自己都吓一跳,娘您可不知道,我们在路上遇着真龙显灵了……”

“真的呀!”柳氏只当萧子安在说笑,一点也没往心里去,笑道:“那可真是我们安哥儿的福气。”

“是真的!”萧子安见柳氏一脸平静,便晓得她不信,急得脸都红了,“娘,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事发的时候船上的人都见了,那些强盗凶残好杀,翎叔和子澹大哥还挨了打,怀英也被他们欺负,若不是真龙显灵,孩儿说不定都回不来了。”

柳氏见他一脸正­色­不像说谎的样子,这才将信将疑,又道:“这……子不语乱力鬼神,可是……你真的亲眼见了?”

萧子安郑重地点头,“娘亲若是不信,就去问翎叔,我们都看见了。不止是我们,五郎当时也在船上,还是国师府的人,他们一定也看见了。”

“国师府?”柳氏的眼睛顿时一亮,她上回没跟着回萧家老宅,所以并不清楚龙锡泞的事,忽然听得萧子安说起国师府,心中顿时为之一喜,“你怎么认识大国师家的人?”

萧子安眨巴眨巴眼睛,懵懵懂懂地道:“五郎是国师大人的亲弟弟,娘亲您不知道?好像是怀英救了他,后来就一直在翎叔家住着,这次他跟我们一起来京里。不过……”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疑惑地摇头道:“真龙现身之后,五郎就失踪了,翎叔吓得要命,可等我们回了京,五郎居然早就已经回来了,还说是国师府的人把他先带了回来。您说奇怪不奇怪。”

他说到这里,忽然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嗓子,小声道:“娘,您说,那真龙现身会不会跟国师府有关?”

柳氏震惊地瞪大眼睛,“你翎叔?萧家老宅的那个夫子?”她当然知道今日有萧家族人要进京赶考,就连梧桐院都是她让下人准备的,可是,谁也没告诉他,那家人竟与国师府有关系。早知如此,她就让下人去收拾东边的栖霞楼了。

萧子安点点头,“大哥没跟娘亲说么?他明明之前都在翎叔家里头住着,五郎是国师大人亲弟弟的事,还是他问出来的呢。”

柳氏气得直咬牙,“你大哥那死小子!”因为萧月盈的事,萧子桐回京后被萧大老爷臭骂了一通,之后便被赶去了国子监读书,十天里也回来不了一趟,便是回了家,也不怎么说话,哪里会跟她说这些。至于萧大老爷,他则以为萧子桐早跟柳氏提过,故也不曾特意说起,这才导致柳氏到今日才从幼子口中得知这一切。

那真龙现身到底与国师府有没有关系,柳氏一点兴趣也没有,但萧家若是能攀上大国师府,日后在京城里,也多了分体面。一念至此,柳氏便赶紧让心腹的云嬷嬷收拾些时兴的衣衫首饰送过去,又将自己院子里的两个丫鬟平儿、绢儿拨到梧桐院里伺候。

柳氏的热络让怀英有些不自在,尤其是一想到萧家还有个说不清是妖还是魔的萧月盈在,她就更加不安了。照理说,她到了萧府是该去给萧家大太太请安的,可又担心会遇着萧月盈,真要见了面,她一定会很不自在,说不定还会露出马脚被萧月盈看出点什么来,到时候,可不就麻烦了。

她正犹豫不决着,第二日大早,柳氏便派了人过来请她。怀英这回可没辙了,只得梳洗打扮一番,老老实实地过来给柳氏请安。

出乎意料的是,到了春申楼,却并不见萧月盈的影子,怀英顿时松了一口气,先前紧张的情绪也大为缓解。怀英不傻,早就猜到柳氏为何突然待她这般热络,心中不免唏嘘,虽然她总抱怨说龙锡泞这熊孩子怎么脾气坏,不好带,可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她们一家子沾了龙锡泞的光,救了一家人的­性­命不说,到了而今,若不是看在国师大人的面子上,萧府上下怎么会待她们如此客气。

与柳氏寒暄了一阵后,怀英也客气地问起萧月盈来,不管萧月盈的­性­子如何,抑或是她现在是妖是魔,但在右亭镇时,在外人看来,她二人却是关系亲密的好友,而今怀英到了萧府,若是连问也不问起,难免让外人觉得她凉薄。

“月盈那孩子啊——”柳氏摇头道:“她自从上次受了惊吓,身体一直没有好转,也不怎么爱见外人,成天都躲在房间里,连门也不出。”

怀英本就不想见她,闻言立刻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去叨扰她。且让她好生歇着,待她身体好些,我再去看她。”

她们又闲聊了几句,柳氏不动神­色­地提了提龙家,怀英要么不搭腔,要么见招拆招转移话题,一会儿,­干­脆寻了个借口起身告辞。

“这小丫头——”待怀英一走,柳氏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心眼儿可不少。”

云嬷嬷笑着道:“大太太跟这乡下丫头生什么气,她打小没娘教,没教没养的,半点礼数都不懂,您跟她置气,岂不是折了自己的身份。您抬举她,那是她的福气,她自个儿不晓得珍惜,就随她去。一个小门小户出身没见识的乡下丫头,就算萧家老爷少爷春闱都高中了又如何?若是没有咱们大老爷提拔,他们能有什么前程?国师大人素来清高,还真指望他老人家会记得他们?”

柳氏皱了皱眉头,道:“哎,若是救了龙家少爷的是月盈就好了。”萧月盈的年纪越来越大,婚事一直没能定下来,早先她一直想把女儿嫁到莫家,拐弯抹角地与大姑­奶­­奶­提了好几次,偏人家不搭腔,柳氏又气又恼,却又无奈。

萧家在钱塘虽是望族,到了京城,却实在算不得什么。若萧月盈相貌倾国倾城,倒也好说,偏偏她实在称不上绝­色­,这桩婚事便有些犯难了。柳氏私底下也到处打听过京城里各家适龄的少年郎,却始终高不成低不就,眼看着萧月盈都已经十五岁了,婚事依旧没个着落。

若是萧月盈救下了龙家少爷,那她的婚事哪里还需费什么脑筋,说不定就连莫家也要主动凑上来。

“使人盯着梧桐院,若是他们有人要去国师府,就让月盈也跟着一起。”国师府啊,那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宅院,整个京城能进去的有几个?去得多了,且不说京城里的人对月盈另眼相看,说不定还能遇见国师大人……

柳氏自以为算盘打得­精­,谁晓得竟会被自己女儿拆台,听说让她跟着怀英去国师府,萧月盈立刻就变了脸­色­,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愈发地白得吓人,连气儿都不顺了,“我不去,好好的去什么国师府。谁都晓得大国师脾气不好,谁的面子也不给,我若上了门被人轰出来,日后还要怎么见人。”

柳氏顿时就急了,“你胡说什么,我们好好地上门去作客,国师大人怎么会赶人。我早跟你说过,国师大人可不是一般人,你往他府里走得多了,日后出门,人家也要高看你一眼。”

萧月盈冷哼道:“作什么客?人家可曾给我们下了请柬?那请柬上可有我的名字?我好端端的萧家大小姐,竟要没脸没皮自己送上门去?旁人晓得了,不说高看我,恐怕只会笑话我吧。”她越说脸­色­就越是难看,不一会儿,竟开始不住地喘息,额头上也沁出了冷汗。

柳氏见状,顿时吓得不轻,一边赶紧招呼下人去请大夫,一边慌忙安慰道:“好了好了,你不去就不去,娘不逼你就是。”嘴里这么说,心里头却是懊恼不已,待回了春申楼,左思右想了一番,­干­脆让下人去国子监把萧子桐给叫了回来。

……

听说萧子澹来了京城,萧子桐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往家里头跑,坐在马车里还不住地埋怨旦子怎么不早些去通知他,旦子一脸无奈地道:“老爷和太太说,要让你安心读书,不让小的过来。小的也没办法。”

萧子桐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威胁道:“你到底听我的,还是听我爹的?以后再这么没眼力见,看我怎么收拾你。”

旦子摸着脑门傻笑,并不说话。

萧子桐刚下马,就瞧见怀英和萧子澹从府里出来,三人许久不见,甚是欣喜,寒暄了一阵,萧子桐才好奇地问:“你们这是去哪里?”

“去国师府,五郎下的帖子。”萧子澹挥了挥手里的请帖,啼笑皆非地摇头道:“他而今都晓得要下帖子请客了。”龙王殿下下请帖什么的,总觉得有点好笑。

萧子桐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惊喜道:“国师府?我都没去过呢!不行,你们等等我,我赶紧换衣服跟你们一起去见见世面。”他­性­子倒是直率,一听说要去国师府立刻兴奋不已,飞一般地冲回自己房里,让旦子给他找了最漂亮衣服,又梳洗打扮了半天,这才有些紧张地跟在萧子澹身后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风华绝代的国师大人得到明天才能出来

明天双更不了了,身体撑不住= =

☆、第三十四章

三十四

萧子桐临走的时候又想起了弟弟子安,遂让旦子把他也一起叫了过来,还言之灼灼地说要带他去国师府见见世面。萧子安立刻就得意了,抿着嘴笑,“到底是谁去开眼界见世面,我都已经去过一回了。”

萧子桐闻言顿时就气得跳了起来,脑袋撞在马车顶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他也顾不上疼,手指着萧子安颤抖道:“你去过国师府?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萧子安仰着脑袋愈发地洋洋得意,“回京那一日,还没到家就被国师大人请了过去。我们还在国师府用了午饭,啧啧,国师府那园子真是美轮美奂,倒比江南水乡还要­精­致灵秀,浑不似别处萧瑟清冷,哎,真想再多去几次。”

他越说,萧子桐就越是气恼,转身朝萧子澹抱怨道:“还是不是兄弟,明知道我对国师大人崇拜有加,你们去国师府居然也不叫我。”

萧子澹无奈地解释道:“我们事先也不晓得,半路上折过去的,而且,那天国师大人在宫里忙,我们也都没见着。”老实说,萧子澹真不是特别想去国师府,一想到那位居然是龙锡泞的兄长他就觉得怪怪的。要知道,龙锡泞背地里可没少说他三哥的坏话,什么又作又矫情,反正没几句好话,以至于萧子澹对见国师大人一点期望也没有。

“原来你们也没见着人啊。”萧子桐终于满意了,拍拍萧子澹的肩膀,挤了挤眼睛道:“那还差不多。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事,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神秘,声音也压得很低,悄声问:“董承那小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萧子澹微觉意外,“你不知道?”

萧子桐愈发地来劲了,“果然是出事了吧!我就说么,乡试过去这么久了,总不见他回来,府里头连他的名字也不提。便是落了榜,也不至于这般奇怪。”不说董承,就连董氏也老实了许多,上次他回来,还遇着董氏在春申楼老老实实地给柳氏布菜,太阳都快打西边出来了。

“他呀——”萧子澹还没说话,萧子安就忍不住Сhā嘴了,“真是丢人!大哥你猜都猜不到他做了什么事,他居然在秋试时夹带舞弊,还被抓进了衙门里,我们家的脸都被丢光了。作弊也就罢了,更不要脸的是,他居然还狡辩说是子澹大哥害的他。”

怀英和萧子澹竟不晓得还有这事,气得脸­色­都变了,怀英怒斥道:“这真是卑劣无耻的畜生,害我大哥不成,反而还倒打一耙,真以为我们好欺负不成。他而今人在哪里,我非要找到他对质不可。”

萧子桐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儿,顿时惊怒交加,“那不要脸的混账东西居然还害过子澹?他做什么了?”

怀英一愣,这才意识到那事儿好像不足为外人道也,可话已说出了口,她也不好再收回去,一时间竟没想到什么托词,支支吾吾地使劲儿朝萧子澹求助。好在萧子澹脑子转得快,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瞎编道:“那董承,考试前去过我家租住的院子,悄悄把我的笔墨砚台都给换了。也亏得临考前我检查了一遍,这才没出什么岔子。”

萧子安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可不是,我们家谁会信那个卑鄙小人的话。他身边那两个书童都是我们萧家人,董承做过些什么,岂能瞒得住他们。子澹大哥从没有去过他住的地方,倒是那卑鄙小人考前寻了个借口去了子澹大哥家里,原来,竟是去做坏事了。”

“那混账人呢?”萧子桐气得直跳,“他要是敢再回来,老子非得拔了他的皮不可。”

“我也不晓得,”萧子安摇摇头,“他污蔑子澹大哥不成,反被祖父责骂了一通,然后赶出了家门,之后便再无音信,也不晓得去了哪里。”不过董家人都在京城,那董承兴许也回了京吧。

萧子桐依旧气不顺,一路骂骂咧咧,直到马车驶到国师府大门口,他这才像忽然换了个人似的安静了下来。

“一会儿你们见了国师大人,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萧子桐凑到萧子澹耳边小声喃喃,“啧啧,国师大人风姿卓绝,绝非凡夫俗子可比。至于五郎,虽有其行,但到底年幼,无论风骨气度都远不能比。”

萧子澹­干­笑了两声,不是很信。

一行人由下人引领着进了门,还没到正厅,龙锡泞就像阵小旋风从屋里奔了出来。这才两天不见,他的气­色­看起来就好了很多,圆脸蛋红扑扑的,甚至给人一种长大了少许的错觉。他一把抱住怀英的腿,仰着脑袋看她,气鼓鼓地问:“萧怀英,如果不是我下帖子请你们,你是不是都不打算来看我了?”

怀英哭笑不得地把他抱起来,掂了掂,好像真的重了些,“我们一家人刚进京,什么都得重新布置,屋里都还没收拾好呢,哪有时间出来窜门。倒是你,真想见我们了,去萧府找我们就是,难不成还有谁敢拦你。”

“我三哥不让。”龙锡泞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他说我到处乱跑会给他惹麻烦。”

怀英闻言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你三哥的话了?”他不是一直挺叛逆的,还总瞧不起他三哥,三天两头地说国师大人的坏话,还说龙锡言打不过他。闹了半天,原来之前全都是在吹牛?

龙锡泞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小声道:“没办法,谁让我求着他给我治伤呢。不过,他只是不让我到处窜门,去街上走走却是无妨。一会儿我们出去吃饭吧,我知道一个特别好的地方,我偷听到三哥老去那里。”他一边说话,一边拉着怀英就要往外头走。

怀英却不动,笑道:“我们大老远地过来,连口水都没喝就急着走什么?”她们也就罢了,萧子桐却是心心念念了很久才头一回来国师府,连府里都没看一眼就走了,岂不是太失望。

“哦”龙锡泞眨巴眨巴眼,朝萧子桐看了一眼,无奈地点头,“那就先去喝杯茶吧。”

萧子桐有些紧张地朝四周左顾右盼,又猫着腰凑到龙锡泞身边低声问:“国师大人不在府里么?”

龙锡泞摇头,“大早上就出去了,他这几天都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干­嘛。”

萧子桐顿时有些失望,但同时又松了一口气,若真在府里突然遇到了国师大人,他一定会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萧子桐对喝茶没有什么兴趣,拉着萧子安在府里头转了一圈,直到龙锡泞再三催促,这才恋恋不舍地出了门。

身为国师大人的亲弟弟,龙锡泞在国师府如鱼得水,不过,怀英十分怀疑这府里头藏着不少神仙和妖­精­,就算没有国师大人撑腰,龙锡泞也照样能过得很自在。

这次出门,他们换了国师府的大马车,一上车,怀英立刻就察觉到不同了,不仅车里宽敞许多,里头的陈设也无比奢华,别的不说,脚下这一大片白­色­的地毯赫然是真皮草,土鳖怀英摸了半天,只觉得手感柔软水滑,却又实在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皮子。

“去望江楼。”一上马车,龙锡泞就朝车夫吩咐道。怀英和萧子澹刚进京没什么见识,并不晓得这望江楼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一点反应也没有,倒是萧子桐一听这话就立刻激动起来,声音都有些哆嗦,“望……望江楼,那那里能进得去么?”

龙锡泞白了他一眼,“废话,天上地下,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

萧子桐只当他在吹牛,嘿嘿地笑了笑,怀英和萧子澹却晓得他是在说真的,二人愈发地无奈。

国师府的马车就是个通行证,到了望江楼院子门口,压根儿就没有人阻拦,径直驶进了院子里。待他们下了马车,立刻便有殷勤的小二将众人迎进屋。龙锡泞抬头挺胸,一边大摇大摆地往里走,一边随口问那小二道:“我三哥,唔,龙锡言在哪间?”

“您说国师大人啊,他老人家在里院。”

龙锡泞眼睛一亮,眨巴眨巴眼,勾了勾嘴角,“那我过去跟他打声招呼。”他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过头来朝怀英道:“怀英你也一起吧。”

萧子澹立刻朝他瞪过来,目光非常不善。龙锡泞被他看得怪不自在的,朝怀英身边躲了躲,又补充道:“那……你们也一道儿过来吧。”

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朝里院走。到了那雅间门口,龙锡泞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径直就推开了门,口中道:“好你个老三,最近总神神秘秘的到底在搞什么鬼——”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噎住了,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瞪着雅间里的两个人,愣了好几秒,忽然暴跳如雷地指着其中一个大声喝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屋里坐着两个年轻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一个穿白衣,一个着黑袍,一个风姿卓绝,一个气度雍容,萧子澹说什么风华绝代,还真是一点也不夸张。怀英算是对俊男美女比较有抵抗力的,陡然见了这二位,也被震得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

难怪国师大人能名满京华,那无与伦比的­精­致五官,那眉梢眼角的慵懒风情,不说男子,就连女人,怀英也没见过像他这样风情万种的。

更重要的是,这种要命的尤物还不止一个,歪在里头罗汉椅上的那位黑袍青年竟然还能与国师大人平分秋­色­,不分仲伯,眉目间更有一种睥睨终生的豪气……

今天她们到底是烧了什么高香了,竟能遇到这样的绝­色­,还一遇就是俩!

国师大人托着腮,漫不经心地朝龙锡泞瞟了一眼,脸上露出无奈神­色­,“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在家里头好好待着,怎么跑这里来了?”

龙锡泞怒道:“我要是不来,怎么会晓得这混蛋也在。他怎么在这里?三哥你一直待在京城,是不是就一直跟他狼狈为­奸­。”

黑衣青年仿佛故意跟龙锡泞过不起,得意地勾­唇­笑,“是呀,你大哥就是为了我才来的。怎么着?臭小鬼,而今半点本事没有,还敢冲着老子大喊大叫。什么叫我怎么会这里?这是老子的地盘,老子爱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你管得着吗?”

龙锡泞顿时抽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道:“不可能,你不是不准……”他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朝身后的萧子桐他们扫了一眼,想了想,又朝黑衣青年咬牙道:“你一定是偷偷跑出来的,小心我去找你爹告状。”

黑衣青年一脸无所谓地挥挥手,道:“随便你。”说罢,他­干­脆不理龙锡泞了,笑眯眯地朝怀英看过来,一脸亲切地道:“这个小妹妹看着面善,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你是哪家的姑娘?”

他的态度明明有些轻佻,但不知怎么的,怀英并没有那种被冒犯的不悦,甚至心里头还隐隐觉得有些亲近。难道是因为他长得俊?

但萧子澹和龙锡泞显然不这么看,萧子澹也就罢了,到底年岁大些,人也沉稳些,虽然也不高兴,但只是不悦地朝那黑衣青年白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龙锡泞却气得直跳,都恨不得扑到那黑衣青年身上来了,指着他大声骂道:“杜蘅你这个老王八,老子要跟你决斗!”

杜蘅,这名字听起来怎么好像有些耳熟?

怀英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总算想起点头绪来了。那个跟龙锡泞绝交的,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他是谁来着?

啊!天帝之子——杜蘅!

作者有话要说:国师大人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还带了个意外惊喜,满意不,亲O(∩_∩)O

☆、第三十五章

三十五

这些神仙们是在­干­嘛,闲着没事儿­干­了,全跑到凡间来旅游?

不过,天帝之子诶,那身份可不得比当今圣上还要尊贵,多难得能见一面,怀英觉得,这么好的机会千万不能放过,所以,她也顾不得龙锡泞跟杜蘅有过节了,坐在一旁没事儿就往杜蘅脸上瞟,弄得萧子澹都看不过去了,捂着嘴咳了好几声想提醒怀英,偏偏怀英就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如故。

不过,她欣赏归欣赏,还不至于摆出一副傻兮兮的花痴样,眼神儿还正常,要不然,萧子澹保准会把她给拖走。

那杜蘅也挺有意思的,长得那一副尊贵高冷的模样,嘴巴却毒得很,这么大的人……神了,居然跟龙锡泞这小鬼斗嘴,还分寸不让,龙锡泞越是气得直跳,他就越是高兴,甚至还时不时地朝怀英挤挤眼睛。

萧子澹的脸­色­更难看了。

国师大人坐在屋里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一边看龙锡泞和杜蘅吵架,目光扫到怀英身上,优雅地朝她笑了笑,问:“你就是怀英吧。听五郎说,是你救了他。那小子脾气不好,给你们添麻烦了。”他有一把好嗓子,温润清和,带着淡淡的凉意,听在耳朵里舒服极了。

神仙们就是不一样,模样生得这般好,声音又动听,也不晓得龙锡泞将来大了,是不是也和他一样。

怀英客客气气地朝国师大人行了一礼,低声应道:“真算起来,还是五郎帮我们更多。”萧子桐兄弟俩都在,怀英不好说得太明白,国师大人会意地笑了笑。萧子桐有些迫不及待地上前朝龙锡言见礼,他平日里飞扬洒脱的,见了龙锡言忽然就变了个人似的老实了许多,显得规矩极了。

“萧家大公子?”正在跟龙锡泞吵架的杜蘅忽然Сhā了一句,“萧栋梁家的?”

萧子桐微微一愣,恭声问:“公子认得家父?”他也是有眼力见的人,杜蘅无论相貌还是气度完全不输给龙锡言,十有□□是京城里的权贵子弟,再说,他提起萧大老爷又是那一副随随便便的语气,显然身份绝对不低。

杜蘅笑笑,朝萧子桐上下打量了一番,摇头道:“你跟你爹长得不像啊,­性­子也不像。你爹是个老狐狸,你比他可差多了。”

萧子桐和萧子安都有点囧,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才好。不过杜蘅并没有继续跟他说话的意思,继续转过头跟龙锡泞吵架,“……吵什么吵,是男人就打一架。你瞧瞧你现在这模样,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我还怕你不成?你现在这样子,连你三哥都打不过吧……”

龙锡言斯斯文文地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地朝杜蘅瞥了一眼,道:“你们俩吵归吵,把老子牵扯进去做什么?再敢说老子的不是,小心老子不给你面子,跟五郎一起扒了这身皮,把你扔到街上去。”

怀英顿时星星眼,没想到国师大人看起来斯斯文文,发起火来还真是威武霸气。不过,萧子桐和萧子澹显然不这么想,尤其是萧子桐,怀英觉得他好像都快晕过去了。

杜蘅见龙锡言变脸,立刻老实起来,也不跟龙锡泞吵了,挥挥手道:“算了算了,不跟你吵了。老子又没得罪你,你­干­嘛总跟我过不去。”他转过头朝众人笑笑,和颜悦­色­地朝怀英道:“你是萧家的姑娘?萧栋梁能生出这么标致的女儿来?跟他长得一点也不像。”

怀英笑笑,还没来得及解释,龙锡泞又跳了出来,大声道:“杜蘅你又想­干­嘛?别以为你……你仗着自己是那个什么就敢胡作非为,我告诉你,老子可不怕你。”说罢,他又拉住怀英的手把她往身后推了推,道:“怀英你别怕他,有我在呢,他不敢把你怎么着。”

杜蘅无奈摇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把她怎么着了?不是我说,老三啊,你们家五郎这­性­子真是……”

龙锡泞不搭理他,又咋咋呼呼地朝龙锡言道:“翎叔和萧子澹明年春闱,三哥你到时候去跟那个什么皇帝打声招呼呗。”

萧子澹万万没想到龙锡泞会忽然冒出这句话来,脸­色­顿时一变。怀英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赶紧朝龙锡泞道:“五郎你别胡闹,科考乃国之重事,岂是你胡闹的地方。再说了,我爹和大哥都才华出众、满腹诗书,何愁不能高中。快别再说了,不然,日后便是他们考中了,旁人也要说三道四,议论纷纷,倒显得他们是走了旁门邪道的。”

龙锡泞没想到自己一番好心居然还没人领情,当即脸­色­就有点不好看,若是换了以前,肯定就要气得跳起来跟怀英大闹一番,但今时不同往日,身边还有杜蘅在,他可不愿意让杜蘅看自己的热闹。

于是,虽然有些不高兴,他还是默默地忍了下来,小声道:“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倒是杜蘅挺感兴趣地看着萧子澹,好奇地问:“你也姓萧?是萧栋梁的亲戚,来京里赶考的?之前在哪里读书,秋试考了第几……”他巴拉巴拉问了一大堆,龙锡泞忍不住又想Сhā嘴,被龙锡言制住了。

“别作声,”龙锡言低声朝他道:“可比误了人家。”

什么意思?龙锡泞皱着眉头瞪他,龙锡言朝他挤了挤眼睛,又眉目带笑地朝怀英看了一眼,小声道:“老杜现在是皇帝。”

怀英离得近,耳朵又尖,居然被她给听到了,顿时只觉得脑子好像被雷劈过了似的,如果萧子澹他们知道了真相,也一定跟她是同样的反应。

不过,杜蘅虽然在龙锡泞面前没有一点天帝之子的样子,可把脸一沉,跟萧子澹问答起来,立刻就显得成熟多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知道他现在是大梁国的皇帝,怀英总觉得他眉宇间顿时有了传说中的王八之气,难怪龙锡泞要骂他老王八。

萧子澹莫名其妙地与杜蘅应答了几句,一边说话,还一边使劲儿地朝杜蘅看,皱着眉头想问什么,终于还是没开口。萧子桐则凑到龙锡言跟前巴巴地寻找各种话题与他崇拜的国师大人说话。

龙锡言一改刚才的威猛霸气,瞬间变身高冷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萧子桐说两句。萧子桐就是吃他这一套,简直受宠若惊,一张小白脸都激动得涨红了。反倒是萧子安还淡定些,一会儿看看杜蘅,一会儿看看龙锡言,终于忍不住凑到怀英耳边小声道:“国师大人和这位杜公子,真是……风华绝代。回头,我能捏对泥人么?”

这一顿饭吃了足足有两个小时,直到外头有人催了,杜蘅这才慢吞吞地告了辞,临走时还笑眯眯地朝怀英挥挥手,道:“小妹妹,没事儿来我家玩啊。”

怀英:“……”

下午回萧府的时候,龙锡泞也跟了过来,说是过来玩,怀英也不好把人往外推。回家的路上,萧子桐忽然朝龙锡泞问:“那位杜公子是哪家的公子?我竟从未见过,这京城里头也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也不怪萧子桐狐疑,这京城里头大大小小的权贵世家,他不说都见过,起码也听过名字,可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京城里有哪个权贵姓杜,可那杜蘅的人才气度,浑不似寻常人家能教养出来的。更何况,他还跟国师大人说说笑笑,又直呼萧大老爷的名字,显见身份很是不低。

“你说他呀——”龙锡泞一提到杜蘅就浑身是刺,不高兴地道:“他跟我三哥是发小,不过脾气一点也不好,又护短又不讲道理,坏得很。”

怀英轻轻撞了他一下,小声道:“我听国师大人说,那位……好像是当今圣上。”

“砰——”地一声闷响,萧子桐猛地撞到了车壁上,顿时一声痛呼捂住了额头。萧子澹也微微­色­变,不安地眨了眨眼睛。萧子安则好奇地看着龙锡泞,小声道:“五郎明明晓得那是圣上,怎么还敢如此无礼?”

龙锡泞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他又管不着我,我怕他作甚?”

萧子澹却好像猜到了些什么,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又无力地揉了揉太阳­茓­。以他的聪明,自然能从龙锡泞跟杜蘅说话的语气中看出不对劲来,最起码,也能猜出杜蘅并非凡人——这简直比国师大人是条龙更让人震惊。

回到萧府,萧子桐一溜烟地跑去找萧大老爷报告情况去了,萧子安想了想,也追了过去,怀英则牵着龙锡泞,与萧子澹一起回了梧桐院。

萧爹在家里头看出,见龙锡泞回来,他挺高兴地出来跟龙锡泞说了一会儿话。萧子澹有些着急,在一旁侯了半天,最后终于耐不住了,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将龙锡泞带进了屋里。

“说说吧,”萧子澹扶着额头朝龙锡泞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又不晓得杜蘅也在。”龙锡泞不高兴地道,他都悔死了,这几天他三哥偷偷摸摸的避着他,龙锡泞实在好奇,所以今儿才追去了望江楼,没想到居然会在那里遇到大仇家杜蘅。自从一千多年前他跟杜蘅绝交之后就没有再和好过,见了面就要吵架。可恨那杜蘅不仅打架厉害,嘴巴还挺毒,龙锡泞跟他吵了一千多年,从来没有一次赢过。光是想一想,他就气得想呕血。

“当今圣上的名讳似乎不叫杜蘅吧?他也是神仙?”

龙锡泞一ρi股坐下,哼道:“他是天帝的儿子杜蘅,可不讲道理了。谁晓得他什么时候下来的?真奇怪,他怎么能随便下来呢?”因为三公主的事,杜蘅可没少跟天帝闹,还三天两头地跑到桃溪川去找三公主说话,非要给她翻案,结果把天帝给惹恼了,下了明令不准他再出天界。这小子怎么又给溜出来了?杜蘅下次再跟他吵架,他就去找天帝告状去!

至于杜蘅怎么成了大梁朝的皇帝陛下,龙锡泞哪里知道。他挥挥手道:“你别问我,我也是刚刚才见到他。天晓得他下凡间­干­嘛来了?萧子澹你要是好奇,就去问我三哥。”

萧子澹的眼皮跳了跳,没说话。

那位国师大人,相貌气度的确是无懈可击,高冷的时候也显得特别有范,可萧子澹总觉得,这位好像不是那么容易打交道的。至于天帝之子、皇帝陛下,萧子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他总觉得,皇帝陛下好像对怀英有点不怀好意!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没有BL……

颈椎痛得厉害,估计又得去做牵引了~~~~(>_ ☆、第三十六章

三十六

“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呢?这院子一点也不好。”才进梧桐院,龙锡泞就一脸嫌弃地挑三拣四,“院子狭窄,树也没几棵,还好意思叫梧桐院。萧怀英你们真的不跟我一起搬到我三哥家?他­性­子虽然矫情了些,又爱臭美,可那院子收拾得还是挺雅致的。你爹和萧子澹不是要准备明年的春闱么,国师府里可要清净多了。”

“我们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过几天就打算搬家了。”怀英不以为然地道:“而且马上就是冬天,京城里到处都一样。”不过,国师府里那一片郁郁葱葱,犹如江南水乡一般的景致,绝非人力所为,不说萧府,就连皇宫里头也是一样。

龙锡泞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又追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搬?找到房子了没?要不,我让三哥帮忙?”

怀英忍俊不禁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想笑,道:“你一边说你三哥的坏话,一边又使唤他帮这个帮那个,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看你三哥和杜蘅的­性­格都挺好的,你以后别没事儿找事儿跟他们吵架。别的不提,就说这一次,你伤成这样,要不是你三哥帮你恢复法力,这会儿,你说不定还得躲在水瓮里头呢,哪有力气到处乱窜。”

龙锡泞打小就跟龙锡言和杜蘅吵架吵习惯了,猛地听怀英帮他们的忙,顿时有些不高兴,鼓着小脸道:“你到底跟谁亲?怎么还帮他们说话。我三哥也就算了,杜蘅老王八可是个坏胚子,你别看他长得神模神样的,其实一肚子坏水。我小时候可没少被他坑。而且,那老王八到现在还为了三公主四处奔走,我琢磨着他这回跑下凡间,十有□□还是为着这事儿。”

他一提起三公主脸­色­就很不好看,眉目间毫不掩饰其嫌恶憎恨之意,显然,这也是他与杜蘅交恶的诊结之所在。

怀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有些感慨杜蘅与三公主的兄妹之情,托着腮叹道:“那三公主虽然长得丑,又穷凶极恶,却能有杜蘅这样一个盲目信任和疼爱她的兄长,还真是不枉此生了。”

龙锡泞闻言脸上却露出古怪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解地小声道:“就是因为这个才奇怪呢。杜蘅以前跟三公主也合不来的,唔,那个三公主虽然长得丑,仙根却实在奇特,修炼起来一日千里,简直是匪夷所思,就连杜蘅也被比了下去,不止是杜蘅,年轻一辈儿的神仙,谁都不如她。不过,她虽然本事大,脾气却坏得很,没少­干­坏事儿,天界不管闹出什么乱子来,都有她Сhā一脚。到后来,只消是有谁犯了事,往她身上一推,保准没错。那会儿杜蘅可恨死他妹妹了,就是不晓得他后来忽然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为了三公主的事跟全天界的神仙们全都对立了起来,也就我三哥信他……”

他巴拉巴拉地说了半天,一抬头,忽然发现怀英脸­色­复杂地盯着他看,也不知怎么了,龙锡泞无端地有些心虚,吞了吞口水,不自在地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又没冤枉她!”

怀英没说话,沉默地看了他半晌,忽然起了身,低声道:“除了神女那事儿,三公主到底还­干­过些什么?她又欺负过谁了?你都亲眼瞧见了?”

龙锡泞顿时哑巴了,支支吾吾了一阵,又狡辩道:“大家……都这么说……”可是,无论是他,抑或是他三哥、四哥,谁都没有亲眼见过三公主做过什么坏事,也不曾见她欺负过那个软弱的小仙。到底大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总喜欢把坏事儿都往她身上推的呢?

怀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这事儿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她并不是­阴­谋论患者,真要说起来,龙锡泞比她还门儿清呢,难道是因为男女立场不同,所以大家的看法才截然相反。

神女被扒脸的事儿且不提,这三公主虽贵为天帝之女,可实在过得太可怜了。因为长得丑,­性­格­阴­郁,所以就连仙根清奇,修炼迅速也成了罪过,甚至沦落到任谁都可以往她头上栽赃的地步。

龙锡泞想了想,咬着牙又道:“她……若她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从来都不辩解?”

“她辩解了,你们就会信吗?”怀英正­色­问,龙锡泞又沉默了。

会有谁信呢?那个时候,就连杜蘅都讨厌三公主,就连天帝天后也对那个女儿置之不理。如果她真的是冤枉的,如果她真的只是百口莫辩,那么,当初上蹿下跳非要逼着天帝重罚三公主的他,到底犯下了多么可笑的错误。

龙锡泞觉得喉咙里­干­得厉害,他不安地喝了一大杯茶,仿佛是在安慰自己,“那个……云则川的神女亲口指证的,总不会有错吧。”如果不是三公主所为,那云则川神女为什么会和她过不去。

怀英自然无法回答,她原本只是心中狐疑所以才随口问了一句,越问才越是察觉到当年的事或许另有蹊跷。对于龙锡泞的问题,不说她,就连杜蘅也许都无法回答,否则,他早就已经给三公主翻案,不至于直到现在还在到处寻找事情的真相。

“那个云则神女当真那般美貌?天界第一美女?”怀英托着腮,又问。

龙锡泞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正­色­回道:“漂亮是自然的,当然,也不至于第一美。唔,真要算起来的话,大概能排得上前十。要说好看,天界最好看的还是我们家,我三哥虽然又矫情又臭美,长相还是没得说,虽然他跟我相比还差了一点……”

怀英自动忽略了他最后一句话,不解地道:“那可就奇怪了,既然天界比那神女美的仙女多得是,三公主­干­嘛要朝她下手?再说了,你们就没有什么法术让自己变得漂亮的么?非要……去扒人家的脸。”现代人还会整容和化妆呢,没道理神仙只能用扒脸这种血淋淋的手段啊?

龙锡泞不自在地眨巴眨巴眼睛,又不说话了。

怀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摇头道:“这不对啊,就连我一个凡人都能看出这么多问题来,没道理你们神仙反而一个个全都蒙在鼓里。当年那案子是不是另有隐情?”

龙锡泞愈发地沉默。他哪里晓得什么隐情,那会儿案发的时候他还年少,­性­格冲动又热血沸腾,耳朵里听多了三公主的恶形恶状,被身边同龄的朋友们一煽动,就头脑发晕地冲上去了,非逼着天帝赶紧给个交待。从案发到三公主被贬,前后只有三天,那会儿他还自以为­干­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回了龙宫后跟老头子好一阵炫耀,结果还被老头子给揍了一顿,为了这,他足足有三个月没跟老头子说话。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犯了错,可现在被怀英这么一提醒,好像自己就没做对一件事,越想就越是沮丧。

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很是可怜,怀英见着,又有些心疼,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道:“你也别多想了,一来这只是我的猜想,说不定那三公主果然犯下了滔天的罪过,二来,那会儿你还小呢,又不懂事,被周围的朋友一煽动,哪里还晓得什么是非对错。如果三公主果真是被冤枉,这事儿肯定不简单,就算当初你没有推波助澜,三公主恐怕也难逃此劫。要不,你回去再问问你三哥,他兴许知道些□□。”

龙锡泞点点头,情绪依旧不佳。

怀英见状,便将话题岔开,笑着道:“我们去外头走走吧,萧府西厢有个小花园,虽比不得国师府的院子­精­巧,也好歹能看看。”在外头散散心,龙锡泞或许就不会这么愁眉苦脸的了。

可她刚刚牵着龙锡泞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脚步顿时一滞。龙锡泞好奇地歪着脑袋看她,问:“怀英你怎么不走了?”

怀英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自在地道:“你说我们不会那么巧遇到萧月盈吧?”不知道为什么,怀英一想到萧月盈心里头就有些发毛,这些天除了梧桐院她几乎不往别处走也是因为这个。就算有龙锡泞在,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龙锡泞轻蔑地一挑眉,“有我在呢,你怕她做什么?”

怀英看着他­干­巴巴地笑,好吧,龙锡泞这孩子的确挺实诚的,遇着危险保准挡在最前头。可问题是,他的实力好像有点不靠谱啊。虽然他成天夸赞自己有多厉害,连他三哥都不如,可在怀英印象里,他好像总是被追着打,一会儿又受伤了,一不留神还被打回原形,就算带着他一起,怀英也没有什么安全感。

龙锡泞这小鬼特别敏感,怀英稍一犹豫,他就立刻跳起来了,生气地道:“萧怀英,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还觉得我打不过萧月盈?你太小看我了!”

“我哪敢啊。”怀英立刻投降,笑眯眯地哄他道:“我就是觉得,咱们还是别跟萧月盈对上的好。这里毕竟是萧家,可没有人站在我们这边,真要打起来,到时候人家说你上门闹事,我们还不占理。”

不得不说,龙锡泞虽然容易发脾气,可也好哄,三两句就被怀英哄得服服帖帖的,罢了又得意道:“你别听双喜瞎造谣,她本事不济,自然看谁都觉得可怕。我早就让三哥打听过了,那萧月盈自从进了京就没出过萧家大门。为什么?还不是怕了我三哥。”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兜里掏出厚厚一碟纸来递给怀英,怀英接过一看,上头花里胡哨的不知道画了些什么鬼东西。

“这是什么?”她翻来翻去地看了半天,忽然又压低了嗓门,有些兴奋地道:“难道这个就是传说中的鬼画符?”

“什么鬼画符?”龙锡泞没好气地道:“这是神仙画的,怎么能是鬼画符呢?”

那就是神画符?

好吧,不管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看起来好像还挺神秘的。国师大人这个神棍有时候还真有用!

“这个怎么用?”怀英拿起一张符,左看右看,又作势要折一折放荷包里,被龙锡泞给止住了,“千万别把上面的符印折坏了,没瞧见我都叠得工工整整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张符,朝屋里四处看了看,摇摇头,走出门到院子中央站好,左看右看,最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把那张符贴在了屋檐下的一根横梁上。

怀英原本也没把那张符当回事,没想到龙锡泞手一松,那张符竟在太阳下发出微微的黄­色­光芒。过了几秒,那黄光渐渐淡去,原本贴在横梁上的那张黄­色­符纸居然也渐渐淡去,直至消失不见。

这神棍国师还真有几分本事!

他又拿了几张符给怀英,叮嘱她分给萧爹和萧子澹,“有这个符在,哪个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怀英赶紧把它们全收好,又忍不住赞道:“你三哥还真本事啊。”

龙锡泞闻言脸一红,有些不自在地小声道:“不是我三哥画的,是……杜蘅画的。”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时三哥给他符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想到杜蘅可能也在京城呢。

“杜蘅那个老王八?啊,不对。”怀英赶紧捂住嘴,生怕被皇帝陛下的暗卫听到,传说中皇帝身边不是总跟着这么一群人吗。杜蘅还是神仙,说不定那些暗卫还是国师大人从天界给他带下来的呢。

她想了想,又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为什么总是骂杜蘅老王八?难道他的原形是个……鳖?”难道天界的神仙们都像龙锡泞一样都是有原形的,有的是龙,有的是鳖,有的是狐狸?那么,他们跟妖­精­又有什么区别呢?

龙锡泞有些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就是随便骂一骂,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怀英:“……”

作者有话要说:哎,昨晚上泡脚,发神经切了几块姜放下去,结果今儿早上起来就悲剧了,脸上至少冒了六七个痘痘,嘴巴里还长了口腔溃疡,真是no zuo no die 啊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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