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英听龙锡泞说起过铃喜,大概知道这位魔界大头领干过许多坏事,甚至连三公主,唔,也就是她自己被天界众神仙所忌惮也是因为身上有着关于铃喜投生的传言,但她对于这个大魔头并不敏感,所以,看到杜蘅的反应那么强烈,怀英还有点不大适应。
杜蘅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眼睛里射出的愤怒的光,一把拽住龙锡言的胳膊,厉声喝道:“怎么连你也……”
龙锡言顿时就明白他误会了,气得就要跟他翻脸,怒道:“好你个杜蘅,你心里头就是这么看我的,觉得我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怀英?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居然连我也信不过,我真是看错你了。”他毫不客气地赏了杜蘅一个拳头,好在下手尚有分寸,那拳头并未落在杜蘅脸上,只狠狠地砸在他胸口,发出一声闷响。
杜蘅心知理亏,也没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罢了又歉声道:“是我说错了话,你要是心里头还不痛快,就再打几拳解解气。”
龙锡言白了他一眼,挥了挥胳膊,哼道:“懒得理你,老子的手痛。”说罢,又朝龙锡泞点了点下巴,道:“五郎你说吧。”
龙锡泞显然早就习惯了他们俩这种奇特的沟通方式,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面不改色地道:“那妖女刚开始还不肯承认,非说是替天行道,被三哥赏了颗失魂丹,后来就老实交待了。”他说话的时候有些不自然,尤其是提到失魂丹时,脸上难掩紧张神色。
怀英满脸好奇地朝他看过去,对他口中的失魂丹很感兴趣。看来她果然低估了龙王殿下们的手段,依着他们的身份,是不屑用什么十大酷刑的。早知如此,她也就跟过去看看热闹了。那云泽川神女见了她,也不知是多么精彩的脸色。不过那个失魂丹,恐怕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弄来的药,十有□□是什么禁药,不然,龙锡泞也不至于会露出那种脸色。怀英知道他的性子,什么事都存不住心,也不会撒谎,最是坦诚率真。
“别废话了,赶紧说,到底是谁?”
“韶承,是韶承。”龙锡言忍不住Сhā嘴道,脸色难看之极。杜蘅闻言,整个人都傻了,不敢置信地瞪着龙锡言,半晌都没说话。
怀英虽然不知道这个韶承到底是谁,但见他们俩的脸色,隐约猜到此人与杜蘅定是关系亲近,否则,他也不至于这般失态。她朝龙锡泞做了个询问的眼色,龙锡泞低低地叹了口起,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是杜蘅的堂兄。”
这回连怀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虽然是堂兄,可是,这样也叫兄弟阋墙吧。真要算起来,那个韶承也是她的堂兄,可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来?
杜蘅这回没有再质疑,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又确切的证据,龙锡言绝不会随便那他来开玩笑。可是韶承——杜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他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是他尊敬和崇拜的兄长,是那个永远都乐呵呵的朋友,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杜蘅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过了半晌,才低声问:“韶承和铃喜有关系?”
“那妖女虽然说得也不清不楚,不过可以确定他们俩的确认识,他们好像……曾经幽会过。”龙锡言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疼,这些消息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劲爆,不过当年的有些事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难怪铃喜那个大魔头能在天界如入无人之境,原来并非是她本领通天,而是因为有内奸。
至于韶承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并不难猜。天界与凡间一样,同样有争权夺利、尔虞我诈。韶承的父亲是先帝长子,原本这天帝之位该由他来继承,岂料他修炼飞升时为天雷所伤,数千年未曾好转,这天帝之位才落在了杜蘅父亲的头上。于韶承而言,恐怕是心有不甘吧。
相比起什么也不记得的怀英来说,杜蘅反而更加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虽然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怀英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心情很低落。龙锡泞则一脸关切地看着怀英,小声地劝慰她,“就算是韶承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以前我们都被他骗了,现在既然心里头有了数,自然不用担心他再掀起什么风浪来。别说铃喜那个大魔头还封印在万魔之渊,就算她还活着,我们也不怕她。”
怀英倒是不怎么害怕,她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当年的三界之乱,也不曾亲见过铃喜的本事,不管她再怎么厉害,终归是被封印了?她唯一疑惑的只是,为什么她们会冲着自己来。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除了仙根更纯,修炼得速度快了些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值得韶承一而再、再而三地朝她下手?
这个问题杜蘅很快替她问了出来,可惜的是,龙锡言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连那妖女也不清楚,只说是韶承吩咐的,让她把怀英带回去。”
“既然知道那韶承是幕后主使,为何不去直接找他?”怀英到底懵懂,傻乎乎地问。
杜蘅叹了口气,耐着性子柔声回道:“我们毕竟半点证据也没有,这么急急忙忙地去找他质问,他不仅不会承认,反而可能反咬一口,毕竟,你当初下凡时是被抽除了仙根的,而今陡然恢复,天界众神恐怕会质疑父王以权谋私,日后我们行事也多有顾忌。”
怀英愈发地疑惑了,“不是有那妖女的口供?”若是能证实当年之事乃她一手陷害,那她被贬一案岂不就水落石出,便是天帝私底下留一手,也便情有可原了。
杜蘅无奈地苦笑,朝龙锡言看了一眼。龙锡言也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小声解释道:“那个……那妖女敬酒不吃吃罚酒,问了半天她也不肯张嘴,所以,就赏了她一颗失魂丹。这会儿……估计已经傻了。”
怀英大概有点明白那颗药是干什么用的了,大概就等同于现代的吐真剂,不过副作用比较强,问完就彻底变傻子——看来就算是神仙,也不是万能的。
“不过怀英你也别担心,既然晓得是韶承在背后捣鬼,我们便会小心提防着。先前他敌暗我明时他也不曾得手,更何况是现在。至于铃喜,她还被封印在万魔之渊,也就是些不成器的小喽啰在到处闯祸,不值得一提。”龙锡言嘴里这么安慰着,其实却是有些头疼。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谁也说不好哪一天会突然被他们钻了空子。唯今之计,只有赶紧找出韶承陷害怀英的证据来,把这案子了结了这才能安心。
其实要真依着龙锡泞的想法,最好是把怀英接到国师府去,里里外外几十层守着,不说韶承,就算铃喜到了,一时半会儿也不怕她。可他也知道怀英压根儿就不会答应,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危险,依旧把自己当做萧家的小女儿。当然,这样也挺好,起码,她没有半点芥蒂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这倒是让龙锡言挺意外的。
杜蘅啰啰嗦嗦地叮嘱了怀英半天,什么不要随便出门,什么去哪里都要叫上五郎。怀英从来不知道原来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也会有这么啰嗦的时候,心里头觉得怪怪的,但又挺受用,无端地就高兴。
她一高兴,脸色自然就好,还总朝杜蘅笑笑,和颜悦色的样子,杜蘅愈发地心里舒坦。
一旁的龙锡泞听得心花怒放,使劲儿地点头表示同意,“杜蘅大哥放心,我会一直陪着怀英的。”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特别地高兴,嘴角使劲儿地抽,乐得嘴都咧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压低了嗓门凑到怀英耳边小声道:“唔,晚上……我搬到你们家住吧。”
自从怀英不再做噩梦起,他就搬回了隔壁,这些天来一直琢磨着怎么收复失地,眼下又得了机会,自然不肯放过。龙锡泞一边说话,一边仔细观察怀英的神色,见她挑了挑眉,又赶紧道:“我就住你隔壁。”
他倒是想住到怀英屋里去,不过怀英恐怕不会答应。
杜蘅皱着眉头想说句什么,龙锡言咳嗽了一声,朝他使了个眼色,杜蘅思来想去,终于还是没吭声。
中午他们在国师府用的午饭,杜蘅充分表现出了作为兄长的亲切和关怀。
“冬天吃羊肉好,大补,怀英试试看。”
“今儿的糖醋里脊烧得不错,怀英尝尝。”
“这天气得喝汤,对胃好。怀英你也来一盅。”
“……”
萧子澹刚开始还只是频频地朝杜蘅看几眼,到后来便开始警惕地瞪着他,还使劲儿地朝龙锡泞使眼色,偏偏龙锡泞还一点也不觉得这有哪里不对劲,完全接受不到他的目光提醒。
皇帝陛下到底想干什么?萧子澹紧张得心都缩成一团了。这京城里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哪里没有,多少姑娘哭着喊着想进宫,这皇帝陛下怎么就瞧上怀英了呢?萧子澹在京城日子久了,也听萧子桐偶尔说起过皇宫里的八卦事,他们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个长情的,今儿宠这位,明天宠那位,那心情完全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萧子澹可不愿让怀英进宫去受这份罪。
都怪龙锡泞那蠢货,平日里好像对怀英多上心似的,关键时候却一点也不给力。相比起杜蘅来,萧子澹宁可怀英嫁给龙锡泞。别的不说,起码他在怀英面前老老实实的,怀英就算嫁了他,至少也不会吃亏。
怎么办?萧子澹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杜蘅仿佛没看见他的异样,继续亲亲热热地给怀英夹菜,不过这一回,他的筷子没能如愿以偿地落进怀英碗里。
“……怀……怀英不喜欢吃这个。”萧子澹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深吸一口气,态度非常强硬地将杜蘅筷子里的糖醋小排抢了过来,“她不喜欢吃甜的。”他又道,目光炯炯地看着杜蘅,脸上全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就算现在被杜蘅拖出去斩了,他也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怀英被他收入后宫。
“怀英……喜欢吃猪下水。”他又补充了一句,斩钉截铁的样子。萧子桐曾玩笑说皇帝陛下有点洁癖,想来应该无法忍受猪下水。
咦——怀英眨巴着眼看着萧子澹,她喜欢吃猪下水?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龙锡泞也微觉意外,歪着脑袋朝怀英好奇地看,“怀英你喜欢吃猪下水,怎么不告诉我?明儿早上我去菜市场给买。”
怀英“呵呵”了两声,道了声谢。
杜蘅皱着眉头看了萧子澹一会儿,没作声,也没再傻乎乎地再给怀英夹菜了。
用完午饭,怀英一行便告了辞。龙锡言亲自将他们送出府门,待送完客,他才回来笑着朝杜蘅道:“还别说,你们兄妹俩这性子挺像的。怎么说也是一千来年没见面了,好不容易相认,居然也不肯抱头痛哭一场,让我连热闹都没得看。”
杜蘅白了他一眼,摇头道:“怀英都不记得我了,怎么会激动得哭。她现在这样子我已经是高兴都来不及了。至于我——”他一想起中午萧子澹那警惕得恨不得冲上来跟他打一架的样子就有点哭笑不得,他现在可是皇帝呢!
“怀英她那大哥倒是不错,还肯护着她。”杜蘅可是难得能开口表扬人,龙锡言哈哈大笑,“那少年郎平日里斯斯文文的,看不出来胆子还不小。好几次我都以为他要掀桌子了。”
杜蘅:“……”
回去的路上,龙锡泞一想到自己又要搬到萧家住就有点兴奋,以至于对萧子澹的态度都和气了许多,甚至还主动和他说话,萧子澹却还是沉浸在杜蘅奇怪的态度中,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了。”怀英好似想到了什么不重要的事,随口朝萧子澹道:“国师大人说最近京城里有点不太平,让五郎暂时搬到我们家住几天。对了,大哥看到什么好书了,可问国师大人借了回来?他挺大方的,大哥尽管开口。”
她还想把话题岔开呢,偏萧子澹压根儿就不上当,皱着眉头十分不高兴,小声嘟囔道:“国师大人这不是瞎胡闹吗。”可是,他还真不能说什么,毕竟,之前怀英梦魇时,也是龙锡泞陪着。可是,一想到刚刚在国公府里龙锡泞那副蠢样他就生气。对怀英再好又怎么样,脑子不好使,怎么都没用。
萧子澹觉得他们家怀英可能要守不住了,心里头顿时酸酸的,连话都不想说了。龙锡泞那混小子有什么好,又幼稚又自大,还总要怀英照顾他,哄着他,哪里有半分男子气概,怀英怎么就被他给缠住了。这要是换了别人——不,换了谁都不成!萧子澹越是这么胡思乱想,心里头就越是闷得慌。
龙锡泞一回家,就急急忙忙地搬东西去了,出门的时候瞧见他大哥坐在厅里看他,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去怀英家住。”龙锡泞怪不自在地道:“最近京城不太平,我怕有坏人惊扰她,所以就住过去。大哥你……”
“那就去吧。”龙大殿下朝他挥了挥手,无所谓地道:“不就在隔壁吗,叫一声就过来了。”
龙锡泞立刻咧嘴笑,“是呀是呀。唔,对了,大哥以后也跟我一起在萧家吃饭吧,也省得你麻烦。”其实修炼到他们这地步,早就可以不吃了,不过龙锡琛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对美食却情有独钟,就算住在这小院子里,他还每天准时去菜市场买菜自己做饭,三天两头地折腾出各种花样来,龙锡泞很是佩服。
龙锡琛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他们家谁做饭?不会是让怀英伺候你吧。女孩子是要拿来疼的,可不能使唤人家。”
龙锡泞赶紧挥手,“我哪儿敢呐,是三哥送了个丫鬟过来伺候,我就帮忙烧个火。”说完了他又有点心虚,以前在右亭镇,可不都是怀英跟伺候祖宗似的伺候他,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悔。
龙锡琛这才点点头,又叮嘱道:“你放勤快些,别总跟人发脾气。还有她家大哥也是心疼妹妹,你可别跟他吵。要不,以后可有得你受的。”
龙锡泞使劲儿点头,想一想,又觉得怀英是三公主的事一直瞒着他大哥好像不大好,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小声交待道:“有件事我一直瞒着大哥没跟你说,其实,怀英……就是三公主……”他说完,脸上愈发地愧疚,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其实这事儿无论是杜蘅还是龙锡言,都不曾叮嘱过他不许跟他大哥说,可龙锡泞心里头总有些担心,生怕他会因为大公主的事迁怒到怀英身上,所以才瞒着。可龙锡琛越是这么关心他,龙锡泞就越是心中愧疚,终于还是忍不住老实交待了。
“就这事儿?”龙锡琛一点反应也没有,平淡得就像龙锡泞只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了些什么。这跟龙锡泞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但是,也正因为这样,龙锡泞忐忑不安的心奇迹般地就恢复了正常。
“对,就这事。”龙锡泞点点头,心情顿时好转。
龙锡琛不以为然地喝了口汤,这锅羊肉汤他从早上起就开始熬了,浓香扑鼻,鲜美无比。“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了?”龙锡泞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他明明一直紧张着,生怕自己说错话,走漏了半点风声。大哥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以为我都跟你一样傻呢。”龙锡琛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就你那点心眼儿,就算不说,脸上都写着。快过去吧。”他有些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这傻里傻气的样子,我看了就心里憋得慌。”
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就笨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起的名字又被逼视了,你们造取名有多么不容易吗,我想了多久才想出这么个“霸气侧漏、不同凡俗”的反派名字,结果你们居然说她是丫鬟!!!
☆、第六十四章
六十四
龙锡泞搬到萧家住的事儿并没有遭到萧家人的反对。萧爹刚开始还有点警惕,拉了怀英在一旁审问,“四郎怎么又搬过来住了?这是不是有点不大好呢。到底是男孩子,他也这么大了……”
怀英信口胡诌道:“是国师大人放心不下,让他搬过来的。最近京城不太平,阿爹忘了昨儿的事了,好像是有人专门冲着年轻女孩子下手,光天化日之下也肆无忌惮,胆子可大了。四郎学过武,有他在,倒也安心些。”
萧爹这才不说话了,沉吟了半晌,才有些不自然地小声道:“照理说吧,四郎这孩子是挺好的,虽说性子单纯了些,可没什么坏心眼,对你也好,交给他我也是放心的……”更重要的是,四郎那孩子在怀英面前还是挺规矩的,听话!
萧子澹就更没吭声了,他只要一想到白天杜蘅的态度就心急如焚,有龙锡泞在前头挡着,就算是杜蘅,也该收敛些吧。
于是,龙锡泞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住了进来,顺利得连他自己都啧啧称奇。他可完全没想到其实是杜蘅这个神助攻在起作用。
吃了晚饭后,龙锡泞又钻到怀英屋里去了,想着各种借口跟她说话,萧子澹也不放心地追了过来。其实怀英还有点事儿想问龙锡泞的,萧子澹在一旁,她还真不好开口。不过,她更不能找借口把萧子澹赶出去,不然,他大哥保准要发飙。
可是,一直熬到了戍时末,他们俩都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萧子澹甚至都开始瞌睡了,脑袋一点一点的,依旧不肯走。怀英实在没辙了,索性径直开口问龙锡泞,“你……那个平日里都怎么修炼的?”
她对自己的能力很感兴趣,尤其是上次亲眼看见自己发飙把那云泽川妖女轰到天上去之后,可是,真到了她想发个飙试试看到底自己有多大本事的时候,却发现又发不出来了。神仙的灵气到底是怎么控制的呢?
相比起把自己的安危完全交付给龙锡泞,怀英当然更希望能自保,起码,等到下次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可不能完全寄希望于偶然的爆发。
“修炼?”龙锡泞眨了眨眼睛,立刻就明白了怀英的意思。萧子澹则使劲儿地睁开眼睛,有些狐疑地盯着怀英问:“你问这个做什么?”龙王的修炼手段,寻常凡人又怎么能学得会。再说了,怀英怎么会忽然对这个感兴趣?
怀英连忙回道:“没什么,就是好奇。不是国师大人叮嘱我少出门吗,闲在家里头没事干,就随便学学。说不定我天赋异禀,还能学出点名堂来呢。凡人不是也有修仙的吗,是吧五郎?”
龙锡泞立刻回道:“当然有啊,前几年就有一个飞升成仙的,还挺年轻的,现在就在天界呢,下回我叫过来让你认识认识。”这事儿他还真没说谎,只不过,寻常凡修,便是飞升成了仙,也是个小散仙,在仙界没什么地位。
萧子澹却对这个一点兴趣也没有,摇头道:“你可真是一会儿一个主意。”不过,他倒也没拦着,毕竟,这种事儿成功的几率太低,他只当怀英突发奇想,说不定过几天,她又有另一番主意了。
结果到了第二天,怀英居然还真跟着龙锡泞学起修炼之法了。
“……盘膝而坐,气沉丹田,呼吸随意而动……”怀英随着龙锡泞的口诀,慢慢地感受着体内所谓的气流,折腾了半晌,却是半点感觉也没有。不仅如此,连腿也盘麻了,一骨碌险些从床上摔下来。
萧子澹看着她这狼狈模样哭笑不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若是再落井下石地奚落几句,是不是有点太打击人?
“要不,还是歇歇吧。”萧子澹苦笑着劝道:“这修仙之法恐怕不容易,咱们不着急,慢慢来啊。”说罢,他又忍俊不禁地扭过头偷笑去了。
怀英也有点不好意思,喃喃地辩解道:“我就是学着玩玩儿,哪里还真想修炼成仙了。”她明明就是神仙,才不用修炼呢。一定是龙锡泞的法子不适合她,要不,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她是不是该去找杜蘅取取经?
不过,真要这样,萧子澹一定会气得直跳的。
接连好几日,怀英几乎都没怎么出门,偶尔出去晃悠一圈,龙锡泞和萧子澹也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怀英被他们跟习惯了,倒也没觉得哪里不自在,甚至还觉得挺好用的,就跟带了俩保镖似的,还能帮着拎东西,真是一举两得。
她身体大好,又去了一趟宦娘家。萧子澹犹豫不绝了半晌,终于还是没好意思跟过去,但还是把丫鬟小环给叫上了。
柳家家里头人口虽多,却算不得什么世家大族,住的地方也普通,在京西的麻棚巷,府里拢共有五进院落,听起来倒是挺大的,但因人口多,算起来倒比萧家还要逼仄些。
自从与杜蘅相认后,他就托龙锡言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衣服鞋袜,吃的穿的,通通都是内造之物,萧子澹紧张得要命,偏偏还不敢不收。正所谓人靠衣装,怀英的模样原本就标致,这么一打扮,倒比寻常世家的千金大小姐还要气派些,再加上身边的龙锡泞还在不断散发着王霸之气,柳府的门卫一见,顿觉她们身份不同寻常,飞快地进屋通报去了。
不一会儿,宦娘便领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见了怀英,顿时欢喜得眼睛都笑弯了。
宦娘住的地方有点小,引她们进屋的时候,她还一直不好意思地致歉。怀英倒也罢了,到底是朋友,便是她再怎么落魄也没觉得有什么丢脸,可龙锡泞可是国师大人的弟弟,而且脾气又一向不怎么好,宦娘可真担心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到时候他发起火来,可就不得了。
怀英一眼就看出了宦娘的顾虑,笑着解围道:“给他弄点吃的就行,他不挑剔。”她过来的时候还带了两盒糕点,正宗宫廷内造,味道正宗不说,那模样也是漂亮得不得了,特别适合拿来送人。不过,蒸热了吃味道更好。
宦娘遂赶紧招呼下人把怀英带来的糕点送去厨房加热,又吩咐丫鬟去沏茶。
“你腿上的伤都大好了?”宦娘拉着怀英的手,一脸关切地问:“我不好总出门,这些天也没叫人过去看你,都不知道你恢复得如何。而今见你能走能跳,我也就放心了。”
怀英笑道:“早就好了,只是我爹和大哥不让我到处乱走,生怕又碰到撞到了哪里。这不,实在在家里头憋得慌了,才说服了他们让我过来看看你。”她见宦娘的气色不大好,有些担心地问:“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宦娘苦笑着摇头,“也没什么,都是家里头的事,昨儿跟二房的四妹妹吵了一架。她今儿生辰,请了些客人在家里头庆祝,让我别露面扫了她们的兴。也真是可笑,我又没说要去,好像我求着她似的。”
她见怀英一脸担忧之色,又“扑哧——”一声笑起来,“行了,你以为我是什么软柿子,任由她捏不成?昨儿可把她好一通冷嘲热讽,她都给气哭了。为了这事儿,我二伯娘还跑到我娘面前告状来着,不过,我娘可护短,倒把她给气走了。”
怀英想想她那高冷又泼辣的性子,也觉得她不是软性子被人欺负的人,这才放下心来。龙锡泞也Сhā嘴道:“若是有人欺负你,就打我的旗号,看谁敢乱来。你是怀英的朋友,我自然要帮你。”
宦娘掩嘴而笑,使劲儿地朝怀英眨眼睛,玩笑道:“我可真是沾了怀英的光了。有国师府撑腰,别说我那四妹妹,就算是我们家老爷子,恐怕也不敢随便教训我了。”她顿了顿,又凑到怀英耳边小声道:“你们俩的好事可定了?到时候别忘了给我请帖。”
怀英顿时哭笑不得,龙锡泞却喜滋滋地应道:“快了快了,到时候一定请你。”
怀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龙锡泞乐呵呵地朝她咧嘴笑。
正说着话,那先前去厨房切糕点的丫鬟脸色很难看地回来了,委委屈屈地凑到宦娘耳边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宦娘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一会儿又摇摇头,不屑地道:“算了算了,一盒糕点也值得抢来抢去,眼皮子真浅。”说罢,她又朝那丫鬟吩咐道:“你也别去厨房了,就在屋里把剩下的那盒拆了,找个碟子摆上就是。”
那丫鬟低低地应了一声,赶紧又拿起桌上另一盒糕点退了下去。
“怎么了?”怀英问。
宦娘的脸上露出无奈又讥讽的神情,“你家的糕点被我四妹妹身边的丫鬟瞧上了,非要了去,说是招待贵客。”她心里头虽然有些不忿,却也不想因为一盒糕点跟家里人闹起来,说出去也不好听,所以,只得暂时强忍着。
怀英也笑道:“可惜今儿出门带得少了,四郎懒得很,不肯提。你若喜欢,下回我再使人给你送一些。”
宦娘赶忙推辞道:“实在不必麻烦,我也就一张嘴,能吃多少,真要送过来了,还不是便宜了她们,吃了不认你的好也就罢了,还有一通废话说,真真地吃力不讨好。”
她们俩又扯了一会儿闲话,宦娘不免问起萧家父子科考一事,怀英摇头道:“阿爹和大哥都谨慎得很,并不曾说过什么。不过我看他们俩似是胸有成竹,想来考得还好。”若是旁人,她自然要谦虚一番,可宦娘面前,就不必这般小心了。
其实怀英还真有过若是宦娘做她嫂子就好了的想法,不过,宦娘和萧子澹见了这么多回,也不见俩人有什么反应,她的心思这才淡了。不过,嫂子是嫂子,朋友是朋友,就算做不成亲戚,好歹还有朋友情谊。京城里有这么个可以走动的地方,怀英很是珍惜。
俩小姑娘亲亲热热地说着话,龙锡泞听了一阵,便觉得有点不合适跟在一旁,可又想起自己曾经应允过要寸步不离守着怀英的诺言,便硬着头皮继续杵在一旁,只是尽量地收敛气息,仿佛自己只是个背景。
一会儿,那丫鬟终于将切好的糕点送了过来,龙锡泞拿了一块扔嘴里,一会儿,又拿了一块。
其实来的时候他是拎了三盒糕点的,路上没忍住吃了一盒,这会儿已经有点饱了,吃了两块便停了手,鼓着小脸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走了走,过了一会儿,索性又出了房门,走到院子里晒太阳去了。
怀英与宦娘说得正高兴,忽见宦娘身边的小丫鬟又一脸不安地凑了过来,小声与她说了句。宦娘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冷笑道:“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厨房还是糕点铺子?要了一盒不够还恬着脸过来。回去跟她说,我这里也有贵客,真有什么好东西也轮不到给她。”
那小丫鬟涨红着脸,有些紧张地道:“四小姐说,她那边的客人身份尊贵,是冯家的二小姐,贵妃娘娘的妹妹。”
“谁?”怀英一愣,与宦娘交换了一个眼神,俱是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是她呀,怎么就出来了?”听龙锡泞那个大嘴巴说,自从上次冯家小姐说错了话,引得杜蘅拂袖而走之后,杜蘅足足有半个多月没见冯贵妃,还斥责她家风不严,那冯家二小姐也因此被禁了足,就连新年都没出过门,没想到,现在已经放出来了。
那小丫鬟是知道怀英身份的,见她完全不把冯家小姐当回事,心中十分震惊,还想再劝说宦娘几句,却被她不耐烦地挥退,“冯家二小姐又怎么样,那是她的客人,与我何干。”
小丫鬟不敢再作声,低着头悄悄退了出去。
“真是让你看笑话了。”宦娘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脸苦笑。
怀英无所谓地笑了笑,赶紧将话题岔开。
这事儿原本只是个小Сhā曲,但凡是有点眼色的,见宦娘这般态度便该晓得她已经不耐烦,躲得远远的就是,偏这柳家四小姐仿佛故意要和宦娘作对,居然领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找宦娘评理来了。
还没进门呢,大老远就听到那小姑娘的声音,“二姐姐这边到底是来了什么贵客,架子这么大,竟连冯家姐姐也看不上眼了。”相比起宦娘来,这四小姐的排场就要大得多了,前前后后有十来个,队伍浩浩荡荡的,一进屋就把宦娘这小闺房挤得有点透不过气。不过,也可能是别人家的排场,反正怀英是一眼就瞅见了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冯家小姐。
那冯家小姐看着比上次瘦了些,眉头一直皱着,一脸的不耐烦。她似乎没有认出怀英来,毕竟,上一次跟她吵架的是莫云,而狠狠打她脸的是龙锡泞,至于一直在旁边和稀泥的怀英,她压根儿就没怎么主意。倒是宦娘她隐约有些印象,毕竟,她相貌格外出挑,所以,冯家小姐一进门就朝宦娘盯着看,眼睛里全是挑剔的神色。
龙锡泞就在外头呢,宦娘倒也不怕她,若无其事地看了她们这群气势汹汹的小丫头们一眼,端着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这才缓缓朝柳四小姐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不走心,随随便便一顶大帽子就盖了下来,我这脑袋不够大,可不该随便戴。冯姑娘是你的贵客,你且好生招待就是,领着她来我这小院子里做什么,一大群人都往这地方凑,也不嫌挤得慌。”
她嘴巴可利索了,态度又冷淡,礼数上却又挑不出刺来,柳四小姐顿时气得脸色发白,但她好歹也知道众人面前不可失态,强忍下心中的怒气,冷笑道:“哎哟,我可是不想过来的,还不是因为二姐姐太小气,明知道我在招待贵客,却连盒糕点也舍不得。我有什么办法,只得亲自过来讨了。”
“可别这么说,弄得好像那点子吃食是我从你那边抢过来似的。”宦娘又岂是她能拿捏得住的,嘴角一勾,讥笑道:“原本也就是两盒点心,还是怀英带过来的,我自然要拿出来招待她们。你让翡翠要了一盒去,我就算了,怎么连剩下的也不放过。不晓得的,还以为我们柳家到底有多穷,连盒点心也要抢来抢去,传出去多难听。”
宦娘那张嘴真真地厉害,不过几句话,便要落实了四小姐来她院子里抢东西的话,那四小姐如何得承认,怒道:“不过是盒糕点,我让下人过来问你要已是给你面子了。早和你说了今儿家里有贵客,既然晓得,就该主动把东西送过来,莫非冯小姐还比不过这丫头尊贵?”
这四小姐还真有点胡搅蛮缠的本事,一句话就把矛头对准了怀英身上,就连冯小姐也被她落下了水。
怀英顿时头疼,本以为依着冯小姐那蛮不讲理的性子,定是二话不说就要与怀英大闹起来的,不想她却想忽然转了性子一般,眉头虽然也皱着,脸色虽然也不耐烦,但终究没开口说话。
柳四小姐侯了半晌不见她帮腔,顿时有些不自在。宦娘讥笑着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既然知道冯姑娘是贵客,四妹妹早就该把一切备好,怎么临时临了的还问我来要东西,还借着冯姑娘的名义。不晓得的,还以为人家冯姑娘没见过世面,连盒点心都眼馋呢。”
“你胡说什么!”柳四小姐气得顿时跳起来,指着宦娘大声喝道:“你居然敢指责冯姐姐。冯姐姐你看她们——”
冯小姐的目光落在怀英脚上,脸色忽然一变,陡地站起身来,疾声道:“我忽然想起来家里头还有点别的事,这就先告辞了。”说罢,就这么一点征兆也没有底忽然就跑了。
柳四小姐眼睁睁地看着她落荒而逃,人都傻了。
这场仗都还没开始,怎么就结束了?
☆、第六十五章
六十五
冯家小姐这么突然冲出去已经够让众人吃惊的了,没想到她刚跑到院子里,龙锡泞忽然从一丛桂花树后绕了出来,二人险些撞了个正着。龙锡泞皱着眉是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道:“怎么又是你?”
冯家小姐顿时像见了鬼似的“啊——”地大叫一声,旋即又紧张地捂住嘴,撒腿就逃。不过几秒钟的工夫,就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跟着她一道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连招呼也来不得与柳四小姐打,赶紧追了过去。
“这冯二宝在干嘛,怎么疯疯癫癫的?”龙锡泞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随口问。
怀英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冯二宝?冯家二小姐?她叫这个名字?你什么时候见过她?”上次在庙里,龙锡泞明明还是一副小孩儿模样,那冯家二小姐怎么会认得他,还一副像见了妖怪的样子。
龙锡泞旁若无人地在怀英身边坐下,端了自己先前喝过的茶抿了一口,这才回道:“你说二宝这名字啊,我给她取的。上回在宫里是又冤家路窄遇着她了,给了她点教训。你不觉得她长得一副蠢样,宝里宝气,这名字挺适合她。”
“人家小姑娘的名字怎么能随便取呢?”怀英心里是无缘无故地有些不痛快,语气中也难免带了些情绪出来。龙锡泞虽然也察觉到了,却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皱着眉是一脸狐疑地看着她道:“你怎么了?”
怀英扭过是,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小题大做,又赶紧挤出笑容来,小声道:“没怎么。”她顿了顿,又看了一眼龙锡泞,见他还皱着眉是一脸不解的样子,又赶紧补充道:“真没什么,我就是随便说说。”
柳四小姐不是傻瓜,老早就意识到龙锡泞身份不一般,脑子里一时各种盘算,既担心自己刚刚得罪了他们,生怕被迁怒,又想攀上这高枝。要知道,以她们柳家现在的地位和家境,平日里连个身份稍稍尊贵些的人也难得见,今儿居然能遇着这相貌气度无一不佳少年郎,实在是难得。
“这位是……”柳四小姐立刻收敛了先前的神色,是微低,脸上立刻露出娇羞又矜持的神色,低低地问。
没人回她的话,龙锡泞原本就有些不高兴,这会儿更是不耐烦地,嫌恶地斜了她一眼,转过是朝宦娘道:“她怎么还不走?”
柳四小姐神色一僵,便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留在这里,咬咬牙,忿忿地瞪了宦娘一眼,气呼呼地领着下人们离开了院子。
她们一走,屋里顿时敞亮了许多。宦娘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是道:“你说我这四妹妹,脑子不好使也就罢了,偏偏非要来和我过不去,嘴巴又笨,吵架还吵不过我,三天两是地过来找我的麻烦,每次都气得要命。她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怀英笑道:“小孩子呢,理她作甚。倒是你,我还是是一回见你这么能说,看你把她给气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这是有理走遍天下,到谁面前去说我也不怕。”宦娘哼道,罢了,又有些好奇地问:“四郎也就罢了,那冯家二小姐怎么还有些怕你?明明都没见你和她说话。”
怀英也纳闷呢,不解地摇是,“我也不晓得。”刚刚进门的时候,冯家小姐明明还是一副完全不认得她的模样,怎么后来忽然就给吓走了呢?她低是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鞋,这也是杜蘅送的,衣服鞋袜足足有两车,怀英还特意挑了双上脚舒服,却不那么起眼藏青色丝履,难道,这鞋子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回去的路上,怀英便向龙锡泞问了这个问题,龙锡泞也是摸是不知脑,摇是道:“不过是双普通鞋子,哪有什么稀奇的地方。那冯二宝自从上次被我吓唬过后,胆子就小了许多,谁晓得她发什么神经呢。”
怀英皱着眉是盯着自己的鞋子看了半天,鞋子很软,鞋面舒适而鲜亮,光泽度非常好,上是的花儿也绣得格外鲜亮逼真外,不过,厨子之外,她实在找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当然,也许是因为她见识太少的缘故。
“啊!”龙锡泞忽然想起什么事,猛地一拍后脑勺,“怀英你其实刚刚是吃醋了吧!”
“哈哈”怀英干笑了两声,“你瞎想些什么。”
“就是吃醋了!”龙锡泞高兴极了,简直是眉飞色舞。
“怀英,怀英,怀英——”
“你喊魂呢!”怀英佯怒道。
龙锡泞咧嘴笑,“我就是想唤一唤你。”
…………
御书房里,杜蘅正皱着眉是批阅奏章。皇帝这个差事可不容易,身上担着千千万万人的生死,稍一不慎就容易成了昏君。杜蘅虽是天帝之子,却并没有其他神仙们那种高高在上,视万物为刍狗想法,他生就一颗慈悲心,自然看不得黎明百姓受罪。但因如此,受罪的就是他了。他也不是没想过请龙锡言帮忙,岂料那家伙狡猾得很,压根儿就不接招,但凡是政事,他溜得比兔子还快。杜蘅无奈,只得硬着是皮亲力亲为。
正看得是晕眼花着,忽听得殿外伺候的宫人低声通报道:“陛下,严太傅求见。”
杜蘅这才抬起是来,算算时间,今科考试的结果出来了?他放下手里的笔,抬是道:“宣。”
严太傅一进书房,杜蘅便挥挥手让他不必多礼,又问:“可是今科名次出来了?”
严太傅有些为难地道:“几位主考对排名有异议,微臣不敢自专,遂将排名前十位的考生卷子拿了过来,还请陛下定夺。”说是这么说,其实,也就是副主考大学士刘猛爱和他作对罢了。
考前大国师曾私底下与他打过招呼,给了他两个名字,让他照顾一二。大国师这些年虽备受陛下宠信,却极少Сhā手朝中政事,这还是是一回有求于他。不说他平日里与严太傅也极为和睦,就算不和,他也不好不给大国师这个面子,遂悄悄将那两位考生的试卷翻了出来,仔细一看,不仅文采斐然,而且论证充分,言之有物,实在难得。不说高中,便是一甲、二甲也使得。
既然这两篇文章没有问题,严太傅自然想再卖大国师一个面子,便将其中一篇划为是等,列在一甲第二名,另一篇则是二甲第一。岂料那副主考刘猛却是个执拗的老是子,也不知他从哪里听说了大国师要保这二位考生的事儿,竟喊着要将他们俩给捋下去,不然,就要去皇帝面前告状,说他徇私舞弊。
这刘猛是个软硬不吃的倔老是,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严太傅还真信他敢这么做。可是,即便不是大国师私底下打过招呼,依着这二位的学识也不该落榜。严太傅怒极,干脆拍着桌子与刘猛大吵了一通。另一位副主考见场面实在无法收拾了,便提议让皇帝陛下亲自定夺。这回,就连刘猛也没话说了。
“都呈上来吧。”杜蘅揉了揉太阳茓,有些无奈地道。严太傅赶紧将厚厚的一沓卷子递给了宫人。
杜蘅飞快地翻看了一遍,眼睛忽然一亮,脸上的表情顿时缓和起来,“这萧翎虽然不通俗务,学问却还不错。这文章旁征博引,言之有据,虽说略有些老套,却难得文采斐然。我看他别的官儿都做不了,去翰林院做做学问倒是不错的。”
严太傅心里是顿时一惊,哎哟喂,难怪国师大人会亲自去打招呼,原来那位是早就被陛下看中了的。这去处都定下来了,名次还能低吗?能去翰林院的可都是一甲是三名。回是看刘猛那老东西还敢跟他吵。
杜蘅很快又找到了萧子澹的卷子,脸色愈发地和缓,甚至还带上了笑意。“他们俩父子都不错,这萧子澹年纪虽轻了些,相比萧翎来说,文笔也略嫌稚嫩,但这意气风发的气势却连他父亲也有所不如。这孩子跟他爹性子完全不一样,聪明机警,又多了一份圆滑,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严太傅都快哭了,您都这么说了,他不成器也不可能啊。弄了半天,原来这二位是皇帝陛下内定的,幸好他没被刘猛给吓唬回去,不然,真把这二位给捋下去,他这太傅之位恐怕都保不住了。
“陛下英明!”严太傅毫无心理压力地称赞道,罢了又不忘记给刘猛穿小鞋,“微臣也是这么觉得的,原本想定了这萧翎为榜眼,萧子澹为二甲是名,偏刘大人不同意,非说微沉与这二位考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还要将他们俩捋下去。微臣据理力争而不得,万般无奈这才来请陛下定夺。”
杜蘅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太傅替朕好好地向刘大人解释一番吧。”
那敢情好,一会儿非得把刘猛那倔老是挖苦得去撞墙不可!严太傅心中暗喜,立刻恭声应下,罢了又问:“那……陛下您看,这名次该怎么排?”
杜蘅想了想,将萧子澹的卷子拿了出来,又道:“萧翎的名字就依你所言,至于这萧子澹嘛,他年方十八,相貌端正,气度不凡,朕觉得,倒是可以将他提一提,正好做个探花郎。这父子二人同年科考,一个榜眼,一个探花,倒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何止是佳话,简直就是传奇。不说本朝,就连前朝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传奇,整个京城都会沸腾的。也不知这年轻的萧家小哥儿成了亲没,他家还有个小孙女待字闺中呢……严太傅怀着各种心情出了门。
出了御书房的院门,大老远就瞧见刘猛朝这边过来了,见了严太傅,刘猛鼻子里哼了一声,把脑袋一扭,想要和他划清界限。
“刘大人啊——”严太傅决定不跟他这种没什么脑子的倔老是一般见识,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道:“刚刚本官把那十位考生的卷子呈给陛下瞧过了。”
刘猛目中精光一闪,有些不高兴地道:“照我说,那两个萧姓的卷子不呈也吧。”
严太傅笑呵呵地道:“这怎么能行呢,陛下都说了,萧家父子很不错,萧翎虽然不通俗务,学问却不错,遂点了他为榜眼,将来送去翰林院做学问。那萧子澹年纪虽轻,却难得文采斐然,而且聪明机警,将来必成大器。本官原本还想着他到底年纪小,才排了他为二甲第一,不想陛下觉得不满意,说他相貌端正、气度不凡,正是探花郎的人选……这可真是一段佳话啊!”
刘猛可不傻,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气得直跺脚,怒气冲冲地朝严太傅喝道:“那国师大人好不讲道理,既然是陛下看中的人才,为何不明说,竟这般偷偷摸摸的,这不是故意陷害我么。”他一边低声咒骂,一边转身就往回走,又道:“哎哟我这把老骨是不行了,是也疼,身上也疼,明儿得病休,这科考一事就暂时交给严大人了。”
严太傅吊着嗓子在后是唤了他几声,又故意大声道:“一会儿本官带着太医过去看您啊。”
刘猛都快恨死他了。
…………
下午时分,会试的榜便贴了出来,萧家父子勇夺榜眼、探花的消息顿时传遍了整个京城,萧家的小院子顿时被挤得水泄不通。
京城百官一个个都消息灵通、耳聪目明,不多时,萧家父子乃陛下钦点的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就连那日陛下在御书房里说的话一个个也都学得绘声绘色,当然,说得准不准就不好说了。唯一肯定的是,萧家父子要大用了。
皇宫里是,冯贵妃歪在榻上慢悠悠地嗑着瓜子,仿佛完全没瞧见冯二小姐又急又气的模样。
“大姐姐,你可真不能掉以轻心。您是没瞧见她的样子,明明是个破落户,偏还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来,冲着我爱答不理的,偏还引得国师大人一直维护着,连家里是的父兄也得了利。这样的体面,不说我们家,整个京城有谁能比得上。”冯二小姐一脸急切地道,见冯贵妃依旧半点反应也没有,心中一动,想了想,决定使出杀手锏。
“上回大姐姐不是说那七彩玉蚕的丝履世上绝无仅有,宫里是只有太后娘娘才得了一双么。我怎么瞧见那萧家丫是脚上就穿着一双,莫不是我看错了?”
冯贵妃手里的动作一滞,秀眉微挑,有些不高兴地道:“瞎编也要靠点儿谱,说这种谎话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冯二小姐立刻急了,疾声道:“大姐姐以为我在哄骗你?可不止我一个人见了,身边那俩丫是也看得真真的。大姐姐若是不信,使人去打听打听就晓得了。更可恨的是那萧家丫是还不把那双鞋当回事,竟然就这么大刺刺地穿了出来,我看得都心疼。”
冯贵妃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端起茶杯笑了笑,摇是道:“便是真的又能如何?陛下的心思岂是我能揣测的。他若是中意谁,我还能拦着不成。”
冯二小姐急道:“大姐姐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进宫不成?”
“我凭什么拦着?”冯贵妃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又轻又无奈,“萧家而今正得宠,我去浇上一盆凉水,可不是故意让陛下厌弃我么。陛下的心思就如那天边的云,飘忽不定,捉摸不定,我呀,只求一平安就好。”
冯二小姐咬咬牙,目光闪烁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悄悄凑到冯贵妃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冯贵妃闻言眼睛忽然一亮,但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慵懒之色,慢悠悠地道:“不过是个江湖术士,他们的话岂能当真。”
“大姐姐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冯二小姐一脸正色地劝道:“那大师我也见过,年轻虽轻,却是仙风道骨,更有呼风唤雨的通天本领,绝非寻常江湖术士可比。”
冯贵妃没说话,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过了好半晌,才低低地道:“既然如此,你就去问那人求张符,我好歹试试看。”
☆、第六十六章
六十六
第二日大早,冯二小姐又进了宫,悄悄塞了个荷包给冯贵妃。
“就这个?”冯贵妃拆开荷包,将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里头装着颗精致小巧的碧玉花生,这玉花生通体碧绿通透,色正而质佳,雕工更是惟妙惟肖,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东西虽然贵重,却实在看不出这玩意儿有哪里不寻常的地方。
冯二小姐喝了口茶,得意地点头,“大姐姐放心,那小神仙说了,东西不好用就不收钱。只要你带着它,不出三五日,保准陛下的心思全都放在你身上。你看这玉花生个头虽小,质地却不错,若是在外头铺子里,没个四五百两银子可拿不下来。那小神仙既然敢让我们事后付钱,自是胸有成竹。”
若真是寻常的江湖术士,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骗钱,这人此番行径倒不像是个骗子。冯贵妃这会儿终于有些信了,将玉花生反手扣在掌心,拢回袖中,又和颜悦色地朝冯二小姐道:“这家里头啊,还是二妹妹最疼我。将来有了机会,妹妹还是要进宫来帮我才好,我们才是真正的姐妹呢。”
冯二小姐等的可不就是她这句话,闻言顿时激动得脸都红了,口干舌燥得说不出话,半晌后,才强压下狂跳的心,低垂下脑袋,小声回道:“我都听大姐姐的。”
待她告辞出宫,冯贵妃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扫而光,一脸讥讽地看了手中的玉花生一眼,随手扔给身边伺候的宫人,又道:“让秦太医过来,帮忙看看这花生里头可有什么不妥?”
那宫人脸色微变,讶道:“娘娘的意思是——”
“她?”冯贵妃嗤笑一声,摇头道:“她还想求着我把她弄进宫来呢,这会儿可还不敢朝我下手,不过以后就说不准了。”冯家全是一群扶不起来的阿斗,她这二妹妹更是头白眼狼,她可不想把自个儿给搭进去。
不一会儿,花白胡子的秦太医便亲自登了门,待请过平安脉,那宫人便将玉花生拿了出来请秦太医过目,又道:“是奴婢家里人送进来的,因是外头进来的东西,恐有哪里不妥当,怕冲撞了贵人,所以才请您先过过目。若是无碍,奴婢也就放心了。”
秦太医仿佛信了她的话,点点头接过玉花生仔细看了看,又拿到鼻子下方闻了闻,半晌后才将那玉花生还了回来,笑着回道:“姑娘放心,此乃和田软玉,似有高人开过光,不仅没有不妥,还于身体多有益处。”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宫人笑着谢过,又悄悄给他塞了个红包,这才让外头伺候的下等宫人将他送了出去。
“居然是真的?”冯贵妃有些意外,旋即又摇摇头笑起来,“这白眼狼为了进宫还真是下了大力气。”她招招手,宫人立刻将玉花生呈了过来,冯贵妃将它拿在掌心仔细摩挲,越看越喜欢,过了一会儿,又吩咐宫人道:“把上回那个粉色镶蓝边的荷包拿过来,一会儿去给陛下请安时就戴着它。”
…………
京城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萧家出了一个榜眼,一个探花,不说萧家大老爷亲自登门贺喜,就连莫家也让莫钦送来了一份大礼,但到底殿试结果未出,无论是萧爹还是萧子澹都不敢忘形,除了几家原本走得还算亲密的亲戚外,几乎都闭门不出。
不过,待殿试一过,皇帝陛下钦点的一甲前三名真正地定下来,萧家的大门就有点扛不住各位热情的来客了。好在家里头还有个龙锡泞坐镇,这位龙王殿下可不是吃素的,英俊的小脸一板,整个院子都仿佛有寒风吹过,还真没什么人胆敢往里头闯。
可是,龙锡泞毕竟不是萧家的看门护卫,无论是萧爹还是怀英,也都不好意思让他这么一个天潢贵胄去做这种守门的活儿。关键时候,还是国师大人出面帮忙,毫不避嫌地又送了两个护卫过来,有国师府的人看着,京城里还真没有谁敢乱来。
至于怀英,对她来说,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准备萧爹和萧子澹赴琼林宴的衣服。
因萧子澹年少英俊,理所当然地被推举为两街探花使,和他一道儿的还有个姓沈的十六岁年轻进士,名次虽低了些,但因出身江左世家,相貌也出众。他们二人往人群中一站,那可真真地鹤立鸡群,引得一群小姑娘们嗓子都能喊哑了,倒比今年的状元郎还要受人瞩目些。
三月初三,京城里吹了一遍暖风,仿佛一夜之间,枝头柳梢便有了新芽。
皇帝陛下在芙蓉园设宴款待今科进士,满城的百姓倾城而出去看热闹。两街探花使一向都由年轻俊美的新科进士担任,今年这两位尤其出众,一个是世家子弟,年轻有为,一个是帝王新贵,荣耀非常。一会儿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行走,该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一会儿就直接去国师府好了。”临走前,怀英忍不住再三叮嘱,“别的地方我们都不熟,也不晓得哪里的花开了。反正国师府里四季如春,不管什么时候去,总有鲜花锦簇。而且,今儿到处都是人,除了国师府那边清净些,别的地方兴许连走都走不动。”
萧子澹点头笑,“我理会的。”他可不敢掉以轻心,京城的民风可是出了名的彪悍,听说前些年还有探花使被打晕了直接抢回去拜堂的,他可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龙锡泞唯恐天下不乱地揶揄道:“要不,我还是让曹老大他们跟着,不然,一会儿你被人强抢了去,恐怕连清白都保不住。”
萧子澹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孟垚请了京兆尹衙门的朋友帮我开道。”
怀英这才放下心来,又笑道:“回头该好好谢谢人家。”有官差在一旁护着,大家行事总该会有所顾忌吧。
…………
芙蓉园里,不仅皇帝陛下亲自出席,就连一向不怎么出席这种场合的国师大人也到了。难怪外头传言说国师大人对萧家父子另眼相看,原来还是真的。
自从新帝继位,这三年一度的琼林宴便不复早些年那般肃穆凝重,显得轻松活泼了许多。两街探花使未至,新科进士们却早就到了,聚在一起吟诗作赋。朝臣们也难得地放松了一回,懒洋洋地喝酒说话,难免有人问起萧家父子来,便有消息灵通的指着进士中一身藏青色锦袍的萧翎道:“就是那个,唔,还真是生得一副憨直模样。”
皇帝陛下对他们父子俩的评语早就传了出来,于是,新科榜眼是个憨直老实人的形象立刻深入人心。“是要去翰林院做学问的呢。”翰林院是个清净地方,既是要去做学问,就与他们没什么相干,于是,众朝臣愈发地觉得萧翎亲切可爱。
“陛下尝尝这个果子酒。”冯贵妃殷勤地给杜蘅倒了一杯酒,又含笑着送到他面前,目光温柔如水。杜蘅看了她一眼,没作声,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接过了酒,只是并没有喝。
“两位探花使还没回来么?”杜蘅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沙漏,低声问。
立刻有宫人回道:“回陛下的话,尚未回来。”
龙锡言笑着接话道:“今年这两位探花使实在出众,无论相貌才学无一不是千里挑一。若是我家里头有个未出阁的妹子,也得想方设法把他们敲晕了弄回去。今儿他们能不能全身而退,可就真说不准了。”
众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
再说怀英这边,萧子澹一出门,她便与龙锡泞一起上街去看热闹。这可是京城三年才有一次的盛会,听说只要两位探花使一走近,便有无数的美丽少女争着抢着要往他们身上扑。早些年探花使们还乘坐马车,只消走上半条街,车上便载满了手帕和水果,有豪放些的,连贴身的汗巾子都往车里扔,马车走不了几步便被堵得水泄不通,到后来实在不成了,才改成了骑马。
丝瓜巷里倒还清净,可一出了巷子,怀英顿时就被人们的热情给吓到了。大街上摩肩接踵全是人,仿佛一夜之间全城百姓都赶到了大街上,几乎连Сhā脚的地方也没有,怀英完全没有任何决策方向的权利,只能随着人潮慢吞吞地往南边走。
龙锡泞瞅准了机会,一把握紧了怀英的手就再也不松开,“街上人多,小心走散了。”他凑到怀英耳边低声叮咛,“你可千万别松手啊,不然,说不准韶承就趁着这机会过来把你给掳走了。”他话一出口,愈发地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所以又赶紧把怀英往怀里拽,生怕和她走散了。
他凑得太近,几乎是呼吸相闻,怀英有点不大自在,想要挣开些,却发现自己完全无路可走,四周全是人,挤也挤不动。龙锡泞见状,愈发地得寸进尺,又往怀英身边挤了挤,嘴里还不要脸地道:“哎呀,真是好多人,太挤了。”
怀英真是拿这个小流氓一点办法也没有。真要换了个猥琐男,她保准想都不想一巴掌就扇过去了,可对着龙锡泞,她这一耳光就怎么也扇不出去。她只是觉得不好意思,一定是这样的。
她们随着人潮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却一直不见萧子澹和另一个探花使的人影。周围的人终于稍稍散了些,怀英看不了热闹,索性便决定回去,龙锡泞有点不乐意,他还舍不得松手呢。
“要不,我们再往前走走?说不定就能遇着你大哥了。”龙锡泞还想继续劝她。怀英却坚定地摇头,“他不是说了有京兆尹衙门的官差帮忙开路?说不定这会儿都已经去芙蓉园了。反正也看不见他,索性回去,等他们回来再听他们说就是。”
龙锡泞无奈,只得点点头同意。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慢吞吞地往丝瓜巷方向走,正说笑着,龙锡泞忽然身形一滞,猛地抬起头朝对面街上看去。
怀英见状,也立刻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面街上有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正看着他们俩微微地笑。也许是因为龙锡泞的态度不大对,怀英立刻就觉得那不是个好人,就连他脸上的笑似乎也不大坦诚,阴森森的,有些毛骨悚然。
明明只隔着一条街,怀英却有些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觉得他四周云遮雾绕,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
“韶承。”龙锡泞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怀英心中顿时一紧,不由自主地拽紧了龙锡泞的手,“怎么办?要逃吗?”
“逃什么。”龙锡泞的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把我三哥和杜蘅叫过来,我们三个一齐,还怕拦不住他?”他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取出一颗圆溜溜的龙眼大小的白色珠子,轻轻一捏,那珠子便立刻碎开,发出柔和的白光,飞快地升腾上天,缓缓蔓延开来。
这大概就是他们神仙之间相互示警的工具了,怀英心里想,有他们三个在,好像的确是不用担心。
☆、第六十七章
六十七
已近午时,外头终于有宫人禀告说探花使回来了,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全都集中到院门口。文武百官大多没见过这二位探花使,纷纷低头议论,指指点点。
江左沈家的那位少年郎才将将十六岁,身量未成,一团稚气,看起来还像个小孩子,倒是萧子澹继承了父亲的高大身材,比沈家小郎要高出大半个脑袋,愈发地显得身长玉立,风度翩翩。
陛下真是好眼光!众朝臣心中暗暗称赞,同时也暗自琢磨家里头是否还有未出阁的女眷,这般出色的好儿郎,就该收做自家女婿才好。
二位探花使将折来的鲜花呈上,又分别赋诗一首,尔后便是各位新科进士们表现的时间。虽说两街探花使将风头抢去了大半,但毕竟皇帝陛下在此,文武百官齐聚,只要是有机会,谁不想能在此表现一二,但凡是被哪位大人另眼相看,日后的前程便有了指望。
芙蓉园里热闹非凡,杜蘅看起来心情不错,不像平时那般端着架子高高在上,脸上难得地还带上了笑,看着冯贵妃的时候眼神甚至还能说得上很温柔。冯贵妃只当是身上的玉花生起了作用,心中愈发得意。
唯有龙锡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抬头朝天上看一眼,皱着眉头,仿佛有心事。朝臣们素来有些怵他,见状也不敢多问,只假装没瞧见。过了半晌,还是杜蘅实在看不下去了,使宫人过来唤他,待将他叫到面前,这才低声问:“怎么了?今儿怎么心不在焉的?”
龙锡言皱着眉微微摇头,“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心里头有些发慌,不知道是不是五郎出事了。”他说罢又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危言耸听,毕竟,龙锡泞和怀英一直在一起,他若出了什么事,十之□□还是因为怀英的缘故。更何况,龙锡泞真要遇到什么危险,不管怎么说,示警的机会总是有的,断不至于这般风平浪静。
杜蘅深知龙锡言的性子,他绝非大惊小怪之人,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他沉吟半晌,低声商议道:“你若是不放心,就先回去瞧瞧,左右这里也没什么事。若是有什么意外,赶紧给我报个信。”这些天来韶承一直没有动静,杜蘅总觉得他好像在酝酿什么大阴谋。
龙锡言点点头,飞快地告辞离开。
…………
西街柳叶巷
整个巷子像是被雷劈过,残垣断壁,一片狼藉。龙锡泞强撑着一块断石勉强站起身,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胡乱地抹了把脸擦去嘴角的鲜血,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不远处的韶承,沙哑着嗓子喝道:“来啊,再来啊。”
韶承的样子也不大好看,虽说他比龙锡泞年长数千岁,修为也远非龙锡泞所能比,可龙锡泞这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也让他很是头疼。他并不想杀人,尤其是龙王那热闹又护短的一家子,若龙锡泞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管是老龙王,还是龙锡泞那几个不讲理的兄长,都够他头疼的。
“小五啊,”韶承耐着性子劝他,“你何必这么死心眼儿呢。虽说你悟性高,仙根纯粹,可到底比我小了几千岁,不管今儿怎么拼,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心平气和地好好商量。那三公主原本就与你不和,就算你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她可承你的情?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不就是想等老三和杜蘅过来救你?可你仔细想想,我若是没有万全之策,怎么敢来京城找你们。你就算等到天黑,恐怕也等不到援兵。而今你面前就两条路,要么现在就把三公主交出来,你我就此别过,要么,就是你战死,最后我把她领走。不管怎么说,最后三公主都保不住。”
不能不说,这韶承的确有几分口才,躲在墙后的怀英听了都不得不对他佩服有加,就算是她自己,听了这些话,也难免替龙锡泞觉得有些不值。
既然龙锡泞不是韶承的对手,就算他挡在前头,恐怕也阻止不了韶承的追杀,与其白白地让龙锡泞丢了性命,倒不如她自己主动站出来,也省得龙锡泞再受苦。
她心中如此一想,便立刻作了决定,深吸一口气从墙后转了出来,梗着脖子朝韶承道:“你不就是想抓我么,我跟你走就是,不必再牵连他人。”
“怀英!”龙锡泞顿时就急了,不顾身上的伤猛地上前拉住怀英的手将她往身后拽,又气又急地低声骂道:“你犯什么傻,真跟了他去,还有什么活路。我们再坚持一会儿,再等一会儿,三哥和杜蘅就能到了。”
他伤得重,这会儿又急,一不留神喉咙就被血呛到,弓着腰开始剧烈的咳嗽,直咳得一脸通红,连站也站不稳。怀英艰难地扶着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从他发出警示到现在已经过去足足半个多小时,却连他们的影子也没瞧见,怀英十分怀疑他们压根儿就没发现龙锡泞的示警。
怀英轻抚龙锡泞的后背,双眼含泪地看着他,有点想哭,却出不了声。她心里头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说,可这会儿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从龙锡泞突然闯入她的生活到现在,其实也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可是,他却好像已经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虽然她总是和他吵架,动不动就鸡蛋里头挑骨头地对他挑三拣四,可是,怀英心里很清楚,她是真正地把他当做非常重要的人。
“不行,不行!”龙锡泞看着她的眼睛,心里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绝望,他很难过,胸口闷闷地透不过气,忽然之间就明白了人们所说的万箭穿心的滋味。
怎么会那么痛呢,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呢,他拽住她的衣服袖子扯着嗓子绝望地喊,“萧怀英,你不能走。我会恨你的,我一定会恨你的!”他的嗓子早已嘶哑,声音听起来就像被沙砾打磨过,带着些凄凉又悲呛的味道。
怀英很用力地抱了抱他,龙锡泞忽然发力将她抱紧,怎么也不肯松手,“不行,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松开。”
“你死了,谁来救我呢?”怀英低声问。龙锡泞像触了电似的浑身一颤,猛地地看着她,目光闪烁,脑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团麻。
怀英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他不会随便杀我的,不然,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将我掳走。,我会一直拖着他,直到你过来救我。”说罢,她才轻轻推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急不慢地站起身,又拍了拍身上的灰,甚至理了理有些纷乱的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既干净又体面。罢了,这才缓缓朝韶承走过去,仰着下巴有些讥讽地看着他,道:“不是说要走吗?”
怀英的表情很平静,目光却犀利犹如利刺。韶承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去,又朝坐在地上却依旧目光如烛的龙锡泞瞥了一眼,右手一展,捆仙索便将怀英团团捆住,再也动不得分毫。
“你敢!”龙锡泞见怀英吃亏,顿时大急,激动地一起身,却被韶承一记空掌又击了回去,狠狠摔在断墙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巷子里白光微闪,待龙锡泞好不容易再爬起身,面前却早已不见了韶承和怀英的影子。
…………
“你要带我去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林子看起来阴森森的,不会是有妖怪吧。难道说这里其实是你的大本营,你在这里藏了多少妖物?上次在孟垚家出现的两个魔女是你手下吗?那个黑衣人就是你?你喜欢黑色……”
出了京城,韶承见怀英还算老实,便将她身上的捆仙索去掉,只留了手上的绳索。怀英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俘虏身份,面色正常得就像与韶承是多年不见的朋友,一路上啰啰嗦嗦,不停地问这问那,韶承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闭嘴!”韶承终于忍不住了,摁了摁额角突起的青筋,恶狠狠地道:“再废话我就把你嘴巴给堵住。”
怀英眨了眨眼睛,一副受了刺激的模样,“你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你不是天界的神仙吗,严格地算起来,也算是我堂兄吧。以前陷害我一次还不够,现在又来抓我,我说你心里头就没有一丝愧疚吗?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连话都不让我说,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
她又开始巴拉巴拉地开始语言轰炸,韶承似乎也被她戳中了要害,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青,虽然被她烦得要命,好歹没再说什么威胁的话。
怀英似乎完全不懂什么叫做适可而止,这一路上虽然不曾有过什么反抗的意思,但那双嘴却没有消停的时候,一路的碎碎念,啰嗦得韶承恨不得给她施个噤声的法术。但他好歹还是忍住了——照怀英的话说,他这叫做心中有愧。
“对了,你抓我过来到底是为什么?以前故意陷害我,其实也是想要抓我吧。因为在天界不好下手,所以设法陷害把我贬去了桃溪川。你倒是也挺能忍的,为了这个事儿费了不少力气吧,光是散布谣言就得花上许多年,然后又煽动天界的神仙们跟我作对,还不能让龙锡泞他们发现是你在指使,你真够小心的啊!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我就算是被贬下桃溪川也还照样是个刺头。我大不记得当时发生什么事了,不过,那会儿好像杀了你不少手下,全身上下都被鲜血给浸湿了,你不会因为这个记恨我吧?对了,那个铃喜长得漂亮吗?肯定漂亮吧,要不然,你怎么还跟她幽会呢?我觉得,依着你这心高气傲的性子,一定不愿意出卖自己的身体……”
韶承忽地抬手朝地上猛击一掌,地面上顿时被他打出一个一丈见方的大洞,泥石与落叶飞溅,落了不少在怀英的头上和身上。
“开开玩笑嘛,干嘛发这么大的火。”怀英抹了把脸,小声埋怨道,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
韶承愈发地觉得脑仁疼。
☆、第六十八章
六十八
“怎么样了?”杜蘅得到消息,急急忙忙地赶到丝瓜巷,却瞧见龙锡言一脸沉重地站在院子里。见他过来,龙锡言忽地伸手猛地拽住他的胳膊,道:“你身上带了什么?”
杜蘅一愣,“什么跟什么?”他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没发现有什么异样,眉头愈发地紧蹙,又朝屋里看了一眼,问:“怀英呢?”
“被韶承抓走了。”龙锡言低下头,表情愈发沉重,“五郎老早就捏碎了千里珠示警,可我们一直都没察觉。”他用脚后跟想也能猜到定是韶承使了什么手段,只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更何况,现在这时候,他们也没有再多想的心情,而今最重要的还是去找回怀英。
“五郎呢?”杜蘅关切地问:“他伤得重不重?我进去看他。”说罢,他便大步冲进屋去。龙锡琛正坐在龙锡泞床边守着,目光定定地落在龙锡泞的脸上,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杜蘅进屋的声音,龙锡琛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五郎刚刚服了药歇下,有事一会儿再问他。”
龙锡泞却忽然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身,一脸激动地朝杜蘅道:“怀英怕连累我,所以跟着韶承走了。她说会等我回去救她,杜蘅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杜蘅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不着急,怀英她聪明着呢,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你伤还没好,便是跟过去,恐怕也帮不上忙。倒不如先歇着,等我们先找到怀英再说。”以韶承谨慎的性格,这会儿还不知将怀英藏在了哪里,杜蘅甚至很怀疑他们能不能赶在韶承有所行动前找到他们。
龙锡泞服用了丹药,脑袋有些发沉,说了几句话便有些撑不住。杜蘅悄悄给他渡了些灵力,龙锡泞很快便又躺回床上睡了过去。杜蘅朝龙锡琛点了点头,又转身出了门。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杜蘅有些无助地朝龙锡言道:“我现在的脑子乱成了一团糟,完全没有任何想法,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也不知道韶承把怀英抓过去到底是为什么。如果再这么拖下去,我甚至不知道怀英会怎么样。韶承花了那么多时间,费尽了心思地把怀英带走,所图一定不小,可是我现在却完全没有办法认真地思考……”他的三个姐妹,到现在只剩下唯一的怀英,杜蘅实在承受不住再一次的离别。
龙锡言没吭声,朝杜蘅使了个颜色,率先出了院子。杜蘅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朝屋里看了一眼,想了想,又飞快地跟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刚刚不在院子里说?”杜蘅皱着眉头有些紧张地问。说话时,龙锡言又捏了个口诀设了结界,将二人罩了起来,杜蘅见状心中愈发地震惊,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龙锡言,欲言又止。
龙锡言揉了揉额角,有些无奈地道:“也许是我多心了。”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检查过五郎的千里珠,好好的没有任何问题。那问题一定出在我们身上,我出了芙蓉园便察觉到不对劲……”
杜蘅顿时明白了,“韶承在芙蓉园做了手脚。”
龙锡言点点头,一脸郑重地道:“应是如此。”他说罢忽然又停了下来半晌没吭声,过了许久,才缓缓道:“你我被蒙在鼓里也就罢了,我大哥人在丝瓜巷,怎么会察觉不到五郎的异样……”
杜蘅险些没喘上气,不敢置信地又回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说……大哥……”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龙锡琛怎么会?
“这不可能!”杜蘅疾声道:“那是你大哥,你怎么会去怀疑他。”
龙锡言看了他一眼,脸色依旧阴沉如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怀疑他。那可是我亲哥!”其实这么久以来,他和杜蘅对龙锡琛一直有些防备,虽然二人都不曾明言,但心里却晓得大公主的死是他们之间永远存在,也永远迈不过去的一道坎。虽然大公主的死与怀英并没有直接联系,可对于龙锡琛来说,这并不代表着他就能毫无芥蒂地接受怀英。
“大哥他一向不爱管闲事,也许,他以为我们会赶过去,也许韶承也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杜蘅努力地想象着各种可能帮龙锡琛开脱,那不仅是龙锡言的大哥,也是他最敬重的姐夫,杜蘅实在不想,也不愿怀疑他。更何况,他没有任何理由帮韶承的忙啊!
龙锡言的脸上露出无奈又纠结的神色,摇头道:“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也想过各种可能。但如果我是韶承,既然知道我大哥在京城,若是事先没有半点准备,绝不敢贸然下手。”至于在龙锡琛身上动手脚,就算是韶承,也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杜蘅也是关心则乱,这会儿经龙锡言一提点,终于渐渐清醒了些,也有点明白龙锡言的意思了,“你是说,韶承找过大哥,甚至还游说过他,所以,大哥这才袖手旁观,明明知道怀英有可能会被韶承抓走,却并不出手。可韶承怎么可能说服大哥呢——”他心中微动,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明白了,“是大姐姐。”
对龙锡琛来说,有什么诱饵能比大公主更有效呢?
“大哥怎么会相信他的话!”杜蘅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一点,龙锡琛又不是傻子,既然知道韶承不对劲,为什么不去揭发他,反而会相信他的胡言乱语。
龙锡言深深地叹了口气,摊手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你我不懂情,自是不明白大哥的心思。以他对大嫂的感情,恐怕是任何事都敢去做的。”就算明明知道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就算明明知道可能只是个圈套,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正因为如此,龙锡言就算怀疑他,也不好出言询问,或是出声指责,毕竟,他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杜蘅半晌没吭声,沉默地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又无奈地摇头,“不管怎么说,大哥也不曾做过什么。”他只是……什么事也没有做罢了。谁能要求他一定要帮忙呢,尤其是,那还是怀英。虽然怀英乃魔头转世的消息只是谣言,可依旧有不少神仙把两位公主的死归结到她的头上,这么多年来,龙锡琛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韶承到底带着怀英去了哪里呢?
…………
“这是哪里?”怀英看着面前陡峭崎岖的山路有些傻眼。这里很不对劲,怀英甚至怀疑这里根本就不是凡间。这里的山上没有树,只有大块大块光秃秃的石头和低矮荒凉的小灌木,早晨时整片山脉都笼罩在带着邪气的黑雾中,到了中午,雾气散去,惨白的太阳直接射下来,照得韶承的一张脸白得吓人。
他们已经走了两天,怀英本以为神仙会厉害到上天遁地无所不能,可现在才知道原来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起码她们这一路就吃了不好苦头,刚开始还只是怀英各种不适应,可进了这片山后,就连韶承都有点不大对劲了,他身上的衣服被灌木丛上的刺刮破了好几个洞,却一直没有施法修补,头发也勾得乱糟糟的,只胡乱地盘了起来束在头顶。
“我走不动了。”怀英完全不顾形象,一ρi股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朝韶承道:“我们再歇会儿。对了,水呢?”
韶承抬头看了看天,有些不耐烦,“这才走了多久,怎么又要休息,我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到山腰。”
怀英像条死狗似的往身侧的大石头上一趴,不动了,“你要是着急,就把我拎上去。你不是神仙么,这对你来说应该只是小菜一碟吧。”她仿佛只是随口一说,韶承没作声,沉着脸看了她半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水袋扔给她,冷冷道:“喝完再走。”
果然有些不对劲,所以说,就连他也失去了法力。既然如此,她是不是应该趁此机会赶紧溜走呢。
俩人累死累活,终于赶在天黑之前上了山腰。韶承可以不用吃,怀英却不行,一停下来就开始嚷嚷着肚子饿,让韶承去给她弄吃的。韶承很不耐烦,不悦地道:“两三天不吃又饿不死人,吵什么吵。”
也就是说,至少这两三天里她都是安全的。怀英心里暂时有了数,但她并没有因此就老实起来,反而愈发地朝韶承嚷嚷,“你这神仙怎么这么不讲道理,这一路上我可是尽量配合着,你让我我就走,脚上都磨出泡来了也不喊一声。你倒好,连饭也不让吃饱,有你这么虐待俘虏的吗?还是神仙呢,连妖魔鬼怪都不如……”
她一边说话一边观察韶承的表情,只待他真的动怒了便准备停下。但韶承虽然一脸厌烦,终于还是没有发火,皱着眉头塞着耳朵长长地叹了几口气,终于认命地起了身,道:“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我去弄点吃的。”
他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怀英,道:“记住,别乱跑,不然,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他的声音微微发凉,目光里有像狼一样的危险光芒。怀英一颗心渐渐往下沉,忽然觉得自己的逃跑计划可能只是个笑话。
☆、第六十九章
六十九
萧爹和萧子澹忐忑不安地守在院子里等消息,听到外头有动静,俩人都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竞相往外冲。
“国师大人,可有怀英的消息?”萧子澹哑着嗓子问。昨儿傍晚他和萧爹回家后才晓得怀英出了事,一时心急如焚,偏偏无论是国师大人还是杜蘅,谁也说不清怀英到底被人抓去了哪里,这不禁让萧子澹又惊又疑。
萧子澹与萧爹不同,可是知道龙锡泞的真实身份的,这天上地下,也只有神仙妖魔才能在龙王四殿下手里把怀英掳走。可是,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强大的能力与杜蘅和龙王们作对?他们抓走怀英又是为了什么?萧子澹百思不得其解。
龙锡言也不知该怎么回他的话,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低声回道:“正派了人在找,等有了消息一定尽快通知你们。”
萧爹急得都快哭了,摸了把脸,红着眼睛道:“到底是谁要跟我们家怀英过不去,这大白天的居然在京城里抓人。怀英自幼就胆子小,这要是吓着了可怎么办。他们到底想要多少钱,怎么也不送个信。拖得久了,还不是我们家怀英受罪。”
龙锡言柔声劝慰道:“你放心,有我们在,怀英出不了事,过两天就能回来了。”
既然是国师大人亲口作保,萧爹的心里这才安定了些,又拉着龙锡言的手说了半天的好话这才放他走。早就察觉到不对劲的萧子澹却找了个借口赶紧追上去,“怀英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抓她?”
龙锡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揉着额头想了想,才道:“还是等怀英回来后,你再问她吧。”
“你们会把她安然无恙地救回来的,对吧。”萧子澹盯着龙锡言的眼睛问,顿了顿,又道:“五郎呢?他伤得怎么样?”自从他和萧爹回来到现在一直未见龙锡泞的人影,虽然萧子澹一直觉得龙锡泞不值得托付,但也知道他的怀英的心思,以他的性子,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怀英被掳而无动于衷,所以,一定是连龙锡泞也载在了来犯之人的手里头。
“他还在床上躺着,伤已经好了大半。等我们找到怀英,就一起过去把她带回来。”龙锡言耐着性子回道,说话时,又瞧见杜蘅从隔壁院子里探出个脑袋来朝他使了个眼色。龙锡言会意,赶紧与萧子澹道了别,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
“怎么了?”龙锡言问。
杜蘅的脸色沉得厉害,“大哥出去了。”他顿了顿,眼神有些异样,“他说有事要回龙宫一趟,我也不好多问。”
龙锡言的表情十分凝重,沉吟了半晌,忽然转身道:“我跟过去瞧瞧。”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
“出来吧。”出了京不久,御剑而行的龙锡琛忽然找了个杳无人烟的山坡停了下来,转过身,低着头,漫不经心地道:“跟得这么明显,不是故意要让我发现么。”
龙锡言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将隐身法敛去,渐渐行至龙锡琛面前,低声唤了句“大哥”。龙锡琛面色如常地看了他一眼,问:“老三你跟着我做什么?”
“大哥应该心里清楚。”龙锡言也不和他打诳语,径直问道:“韶承最近是不是找过大哥?”
龙锡琛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他是来找过我,不过不是最近,有许多年了吧。那会儿三公主还在天界呢,一晃就有一千多年了。天界发生了这么多事,小五也长大了,连三公主也回来了。”
龙锡言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不敢置信地看了他半晌,又问:“他说了什么,大哥你居然都信了?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变成什么样了?”龙锡琛一声轻笑,眉目在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我是什么性子你又知道多少?这两千多年的日日夜夜我是怎么过的,你又怎么会知道呢?这些年来,我所求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要让阿芯回到我身边,为了这个,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
“阿芯姐姐已经死了!”龙锡言激动地大声喝道:“她已经死了两千多年,大哥,你怎么还是走不出来呢。”
龙锡琛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愤怒,“你胡说什么!阿芯怎么会死,她的元神一直都不曾消散,她的魂识在天地之间不停地游走,我能感觉到她。她只不过被困在了万魔之渊,只要我能找到办法就已经能把她救回来。”
“大哥!”龙锡言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浑身上下顿时有些发凉,“韶承把怀英带走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个?难道怀英身上有可以打开万魔之渊封印的钥匙?”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太可怕了。假如韶承得逞,铃喜将破印而出,三界又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那些在三界混战中枉死的仙人们,还有以自己的生命换来三界安宁的两位公主,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将灰飞烟灭。
龙锡琛看着他不说话,只是微微地笑。
龙锡言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他忽然发现自己有点不认识他的大哥了,那个从小就优秀得犹如高山仰止一般的兄长,那个虽然不大爱说话,永远都在微笑,云淡风轻一般的大哥,现在竟然像个陌生人。
龙锡琛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御剑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的云层中。半晌后,天空中飘来他的声音,“……三公主不是身怀钥匙,她……就是钥匙。”
龙锡言整个人都惊呆了,怔怔地站在原地发了半天愣,这才猛地一拍脑袋火急火燎地往丝瓜巷里赶。
…………
到了丝瓜巷,却没瞧见杜蘅的人影,龙锡泞倒是醒来了,正琢磨着怎么去找怀英。瞅见龙锡琛,龙锡泞顿时紧张地扑过来,高声问:“怀英呢?三哥你找到她了没?”
龙锡言犹豫了一秒,立刻又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你别急,杜蘅和我都在帮忙,不管她去了哪里,总能被找到。”
龙锡泞失望地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又揉了把脸,声音闷闷地道:“我总在她面前自吹自擂地说自己有多厉害,怀英还傻乎乎深信不疑,结果,到了最后,不仅护不住她,还得靠她舍身救我,现在真是没脸去见她。三哥,我很难过,心里很痛,憎恨自己无能,刚刚醒来的时候真的恨不得干脆永远睡过去才好。可是,我不能,怀英还不知在什么地方等着我。她说过会一直等我去救她,她会想方设法地拖延时间。她那么聪明,一定能做到,所以我也不能违背诺言,一定要去把她救回来。”
也许,等怀英回来后,她会看不起他,会觉得他是个除了吹牛之外,什么事都不会干的混蛋,可是,就算他在她的心里变成个一无是处的胆小鬼,就算她再也不喜欢他了,他也要她平平安安的。
龙锡琛看着龙锡泞通红而湿润的眼睛,心里有些闷得慌,上前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安慰两句,却发现自己喉咙里干得厉害,嗓子里仿佛卡着一根刺,压根儿就出不了声。
他陪着龙锡泞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去了皇宫。
才进宫门,就发现皇宫里气氛有些不对劲,待到了太极殿,殿外候着的侍卫们见了他,顿时像见了救命的稻草,哆哆嗦嗦地过来跪地请安,龙锡言皱着眉头问:“出什么事了,陛下人呢?”
“陛下在后殿。”有个高个子颤着嗓子回道,顿了顿,又小声提醒道:“国师大人,陛下今儿心情似乎不大好,方才冯贵妃过来请安,不知怎么冲撞了陛下,被杖责了,而今还在殿外跪着呢。”
冯贵妃?那个娇小柔媚的凡间女子,杜蘅不是一向还挺宠她的?去哪儿都喜欢带着,昨儿琼林宴都领着一起,怎么忽然就杖责了?
龙锡言虽然心中疑惑,不过,这会儿可不是研究这些问题的时候,他也没想过怎么避嫌,就这么坦坦荡荡地进了殿。
殿外的院子里,一身狼狈的冯贵妃瘫倒在地上哭得一抽一抽,仿佛随时都要晕过去,偏偏这会儿还硬撑着,一边叩头还一边哭着请罪,那模样简直是凄惨极了。只可惜大殿门关得死死的,杜蘅连面也不露,显然是气极了。
龙锡言没看她,皱着眉头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到了门外,宫人们正发着愁让谁去通报,谁料龙锡言竟话也不说一句,就这么直接推门而入。几个宫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生怕杜蘅要发火,岂料杜蘅却急急忙忙地从屋里冲了出来,一把拽住龙锡言的胳膊,疾声问:“你回来得这么快,怎么样了?”
龙锡言没回他的话,反而问道:“你不在丝瓜巷等着,怎么回宫了?”
“本以为你要去很久的,就回来把宫里的事情处理一下,省得到时候又被谁给算计了。”
龙锡言顿时就有点明白了,挑眉问:“你问出什么来了?”
杜蘅沉着脸从怀里掏出那个玉花生扔给龙锡言,道:“你可还认得这个?”
龙锡言接过那花生,仔细看了几眼,脸上顿时微微色变,“韶承把先帝赏赐的定犀珠给磨了!难怪我们没察觉到五郎的示警。”
这定犀珠乃海中万年灵蚌所产,与寻常珍珠不同,不仅通体碧绿,色如翡翠,更能收敛仙气,形成天然的灵气结界,乃战时突袭的不二法宝。这玩意儿不说龙锡言,就连杜蘅也不一定有,不想韶承为了掳走怀英,竟将此异宝轻易舍出。为了铃喜那个大魔头,他这次还真是下了大手笔。
龙锡言的脸色愈发地冷峻,当即便将怀英的事告与杜蘅,又道:“我估摸着,韶承十有□□把怀英带去了万魔之渊。”
“你大哥这么说?他为什么又要告诉我们?”杜蘅意外极了,讶道:“若照他的意思,大姐姐既然元神未灭,万魔之渊封印一解,她便有可能复生。大哥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个?”难道就不怕他们把怀英救回来,让他所有的期待,两千多年的等待全部都落空吗?
龙锡言沉默了半晌,事实上,这一路过来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甚至还在恶意地猜测龙锡琛是不是还有别的阴谋。以他大哥的脑子,真的想糊弄他们,恐怕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是,眼下这情况,除了相信龙锡琛,他想不出别的路。如果再不抓紧时间,恐怕就已经来不及了。
一旦万魔之渊封印开启……龙锡言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大哥他……也许也很矛盾吧。”龙锡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龙锡琛从来都不是一个自私自利、阴谋诡谲的人,他曾经那样的光风霁月,高贵而优雅,是他们所有年轻小神仙们的偶像。牺牲怀英去救大公主,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吧。
“我们赶紧动身。”杜蘅一旦说走就走,当即便要启程。龙锡言正要动身,忽然想起丝瓜巷的龙锡泞来,又问:“五郎那里,要不要去说一声?”
“你觉得呢?”杜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那可是你五弟,你还不晓得他的脾气,真要把他一个人扔在京城里,就算我们把怀英救回来了,他也能因为这个跟你绝交。”那幼稚的小鬼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那还是带上吧。”龙锡言摸了摸鼻子,有点不自在地道:“那个……他伤一好,通身的本事还是不差的。”就只比他稍稍好上那么一丁点。
☆、第七十章
七十
韶承在林子里猎了只兔子回来,却只瞧见山腰平地处一堆半熄的火,四周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人的影子。万魔之渊方圆百里都被封印所禁锢,无论是谁,任凭法力有多么高超,也使不出半分。韶承眯着眼睛朝山下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找到人。
居然跑了?韶承顿觉心中窝火,把死兔子往地上一扔,转身就往山下方向冲。
待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怀英终于磨磨蹭蹭地从附近的小山洞走了出来。那个山洞里意外地很干净,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虫子,也没有奇怪的味道,甚至比外头还有暖和很多,如果不是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怀英还真不想出来。
兔子没扒皮,怀英身上也没有工具,琢磨了半晌,决定用做叫花鸡的法子弄了团泥把那兔子连皮带肉地裹了,又费了牛劲儿用石头挖了个坑,把叫花兔子埋了进去,然后就在上头添了两把柴。
兔子刚刚烤好,韶承就回来了。他也不傻,走了一截儿便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片大山方圆好几百里,山中危险四伏,又是大晚上,稍一不慎就可能跌落悬崖,甚至是葬身猛兽之腹,怀英只要不是太笨就不会选在这个时候逃走。于是,他走到半路又赶紧打道回府,结果大老远就瞧见怀英正拿着根棍子在使劲儿地往火堆里拨弄。
瞧见韶承过来,怀英大老远地就朝他打招呼,“快过来帮个忙把这兔子给我拨出来,烫死了。”她大声招呼完又呲牙咧嘴地朝指尖使劲儿吹气,小声埋怨道:“手上都烫出泡来了。对了,你去哪里了,怎么半天不见人?”
她这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让韶承几乎怀疑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事,皱着眉头瞪了半晌,怀英却半点心虚的表情也没有。韶承终于还是没发火,强忍住心头的火气硬邦邦地问:“刚刚你去哪儿了?”
“我?”怀英眨了眨眼,一脸古怪的神情,声音也低了许多,“女孩子总有些自己的事情,你就算是神仙,也总该知道的吧。”
韶承脸上一红,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低下头,飞快地将埋在火堆里的土疙瘩扒拉了出来。怀英赶紧用木棍把那玩意儿拨过来,拿起手边的石头敲了敲,裹在外头的黄泥与兔毛一起掉落,肉香顿时弥漫,怀英饥肠辘辘的肚子立刻开始“咕咕”直叫。
“唔,你是神仙,好像可以不用吃饭,真好啊。”怀英掰了只兔子腿,一边啃得满嘴是油,一边羡慕地朝韶承道:“可不像我们凡人,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她胃口挺好,不一会儿的工夫大半只兔子就进了肚子,完全没有招呼着韶承一起用餐的意思,就连至于剩下的,也都用手拢了拢,自言自语地道:“这个明天早上吃,也省得你再去打猎。我看这地方有点古怪,一路上几乎瞧见几个活物,这兔子打来挺不容易的吧。”
韶承没吭声,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终于皱着眉头靠着火堆坐下,沉声道:“睡觉。”
怀英见他脸色不怎么好,遂见好就收,从善如流地走到火堆边和衣躺下。既然已经被抓了,她也该有俘虏的自觉,虽然也时不时地给韶承找点小麻烦,但也只是无伤大雅,真要将韶承惹怒了,到时候吃亏的可是她。
就是不知道,龙锡泞他们什么时候会追过来。他们会知道她被抓到这里来了吗?这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她以为自己会失眠,不想才躺下去一会儿就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半睡半醒之间,好像有人在唤她的名字,“阿芜,阿芜——”
怀英许多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有点不习惯,迟疑了半晌,才意识到那是在叫她,于是就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那就是三公主啊,长得可真难看。”
“她真的是天帝的女儿吗?和两位公主一点也不像。”
“要不是因为她,两位公主也不会死了。你听说了没,外头都在传言说她其实是铃喜那个大魔头的转世呢,难怪长成这样,连天帝和天后都不喜她。我们也离她远点,免得沾染了晦气。”
“对,离她远点……”
“……”
“左右三公主您活着也是个累赘,整个天界也没谁待见您,您又何必再遭这份罪呢,倒不如成全了我们,也省得大家再这么打来打去,也是浪费时间。”
“你看清楚了,这里可是灭仙台,不说三公主你体内的仙根已被废掉大半,便是个仙根俱全的神仙,从这里跳下去,也是魂飞魄散、形神俱灭的下场,你这又是何必呢。”
灭仙台下是一眼看不到底的万丈深渊,身后则是那一大群虽然被她杀得七零八落,却不死不休的妖魔鬼怪们。三公主强压下喉咙里腥甜的血,撑着剑一点点站起身,看着她们冷笑数声,手中长剑一抖,卷出一朵剑花,使出了最后一丝力气,收割了最后一条性命,尔后,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深渊……
“啊——”怀英一声惊呼,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了,仿佛刚刚从水里头拎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心有余悸地轻抚着胸口,一边告诉自己那只是在做梦,可是,梦里的那些场景却像刚刚发生过一般历历在目,让她无法忽视。
脑子里有些画面越来越清晰,许多失落的记忆在这个时候一点点地冒出来,怀英有点害怕,她并不想回忆起那些让人哀伤的过往,如果可以,她宁可做一个普通的凡人,就算每天做着烧水煮饭这种重复而单调乏味的家务事,也好过承受那些复杂而沉痛的过去。
“你怎么了?”坐在不远处的韶承冷不丁地开口问。
怀英被他吓了一跳,脑子里一瞬间有些失神,面前韶承的脸孔很快与记忆中的那个不苟言笑的堂兄重合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抹了把脸,反应有些迟钝地朝韶承挤出难看的笑容,哑着嗓子回道:“做……做了个噩梦。”她顿了顿,又解释道:“最近总是做噩梦,之前在家里头有太医开的药,才勉强能睡个好觉,这才两天没喝药就成这样了。”
韶承皱着眉头看了她半晌,没再多问,只是利索地起了身,居高临下地朝怀英道:“既然醒了那就启程吧,我们还有不少路要走。”
怀英这次没多废话,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远处连绵不断的群山上。这副景象仿佛有些眼熟,仿佛自己曾经亲眼见过,但是,怀英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鬼地方,就算是上辈子也不曾来过。
“还有多远的路要走?”怀英一边问,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子中慢行,韶承比她也好不了多少,不管神仙们再怎么神通广大,当他没有法力可以依仗的时候,或许连个普通人都不如。韶承高高在上惯了,就算不如杜蘅那般身份尊贵,可也绝非寻常小散仙可比,平日里何曾吃过这种苦头,陡然跌落凡间,自然狼狈。
“不知道。”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大清早起来,韶承就显得有些心浮气躁,一脸的不耐烦。怀英的心则被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记忆所困扰着,并没有心思再使什么小伎俩来拖延行程。
怀英早上走得急,昨儿晚上藏着的兔子肉都没来得及吃,走了一段就有点受不住,一ρi股坐在了地上,挥着手道:“不行,肚子里空荡荡的,我走不动了。”
韶承脸色愈发地难看,不耐烦地道:“不走也得走,赶紧给我起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怀英原本就被那些强行冒出来的记忆弄得有些烦,闻言抬头瞟了他一眼,梗着脖子道:“随便你怎么不客气,你要有本事,干脆一刀把我杀了,一了百了岂不是更好。”她脑子里已经想起了一些旧事,隐约猜到韶承掳她的原因,笃定了他不敢对她下死手,所以态度才这般强硬。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万魔之渊所在的十万大山了。封印所在之地,方圆百里灵气禁锢,所以,就连韶承也无法使用法力。如此一来,倒也给了龙锡泞他们追过来的时间。
想到龙锡泞,怀英原本有些混乱的心竟然渐渐安定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好。
韶承闻言气得立刻握紧了拳头,额头上的青筋直跳,但好歹还是忍住了没发火。咬着牙朝怀英瞪了几眼,最后一伸手,拽住怀英的胳膊毫不客气地往前拖。怀英都快被他这种没风度的举动给气死了,想着他反正这会儿也没有法力做依仗,遂狠狠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抬脚就朝他身上踢去。
她心里头正恼着,这一脚可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脚一抬,自己就先察觉到有些异样,右腿里仿佛有一股暖暖的气流沿着经脉一路往下,尔后“噌——”地一下就从脚上冲了出去。
韶承竟然被她一脚踢出了好几米远,尔后“砰——”地一声落在地上,扑腾起一阵黄土。
怀英整个人都愣住了。韶承到底是神仙,就算摔了出去,也不至于真伤了哪里,他的反应甚至比怀英还要快,忍住痛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口中喃喃地道:“你……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怀英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那种浑身上下都充盈着无限力量的奇妙感觉仿佛很熟悉,却又让她无端地生出些惶恐来。难道她的法力终于渐渐恢复了?可是,这地方连韶承都无法施展,为什么她会这么特别?
怀英的心里忽然紧张起来,她发现她好像有点不大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脑子里不断地浮现出许多过去的记忆,那些记忆像密密麻麻的网,逼得她透不过气。
为什么韶承会使尽了手段来算计她,天界那么多神仙,他不去算计杜蘅,不去算计龙王那一家子,为什么要把力气往她一个平凡丑陋的小神仙身上使,难道,天界的那些流言其实是空茓来风,她果真与那大魔头铃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就算是在万魔之渊,她也依旧有法力傍身。
怀英越想脑子里就越是乱成了一团麻,也不去管韶承了,转过身就往山下冲。既然她有灵力傍身,就算是韶承也拿她没办法,怀英可不想再这么傻乎乎地跟着他去送死。
见她要逃,韶承顿时就急了,他费尽心思,用了一千多年的时间才将怀英带到了万魔之渊,可不想到了最后却功亏一篑,他也顾不得怀英身上的法力会不会伤到自己了,一边大声叱喝,一边飞奔着朝怀英冲过去。
怀英这才将将恢复了一些记忆,到底还不怎么会控制,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却压根儿不大会使,只得乱打一气。而韶承虽然法力尽失,却身手犹在,二人你来我往,居然也不分高下,也都没讨到好。一个是性命攸关,一个是千年执念,俩人都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不一会儿便满身狼狈,甚至还挂了彩。
这山上本就荒芜险峻,连正经的山路都没有,二人打来打去,怀英一不留神,脚下踩空,一个趔趄就往山底方向倒下去。她心中顿叫不妙,手里却趁机一用劲儿,顺势将韶承也一起拽了下来……
☆、第七十一章
七十一
不管反派还是主角,掉下悬崖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不会死的,更何况,怀英这一次还不是落下悬崖,只是一段比较陡峭的山坡。
她甚至都没晕过去,只是被山坡上突出的石头刮伤了胳膊,流了不少血。也亏得而今是初春季节,她身上衣服穿得厚,挡去了大部分的伤害,不然,恐怕就不是这么一点伤了。至于韶承,怀英朝四周看了一圈,居然没瞧见他。
心中正暗暗庆幸,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破风之声。怀英现在耳聪目明,反应机敏,立刻就错身躲开,一颗小石头从她肩膀处“嗖——”地一下飞了过去,尔后便一颗接着一颗,怀英到底没有什么实战经验,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正狼狈地躲避着,忽听得韶承一声大喝,“呔——”,朝她扔出一截捆仙索,怀英立刻就被这玩意儿捆住了手脚,一动也不能动。
到底还是吃了没经验的亏,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居然又被韶承这混蛋给抓了,怀英真是又气又急。而且,这万魔之渊不是能禁锢灵力吗,为什么捆仙索这种东西还能用,简直就是不科学!
韶承一瘸一拐地从一丛茂密的灌木丛后走出来,他受了些皮肉伤,虽然不重,样子却实在狼狈,就连脸上都划破了几道口子,渗出些血来。
怀英这次不敢吭声了,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无害。
韶承将她脚上的捆仙索解开,又将她的两只胳膊反锁到身后绑好,确定万无一失了,这才抹了把脸,把脸颊上残存的血迹擦去,冷冷道:“别再耍花招,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怀英早就已经领教过了,刚刚俩人打斗的时候,韶承可是分寸不让,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吃这么大的亏,还从山上摔下来。当然,韶承也没从她手里淘到好处,怀英发起火来也是很吓人的。
韶承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大斜坡,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无奈地拽了拽绳子,朝怀英道:“跟着我走。”
怀英咬咬牙,只得认命地跟在了他身后。
山脚下是一个大峡谷,峡谷里与山腰不同,除了大片大片的石头外,还有许多从石缝中长出来的松树和小灌木,相比起山上来,多了些绿意和生机。峡谷里有小溪,二人沿着溪水流向的方向走,渴了就喝几口溪水,饿了,韶承就从小溪里抓条鱼应付一下。
走了大半天,二人依旧在峡谷里打转,韶承的眉头皱得都要打结了,怀英怀疑他们是不是迷了路,毕竟,这里是传说中曾经困住千百个神仙的万魔之渊,困住个韶承应该也不是难事。今儿早上他的情绪就一直不对劲,其实就是因为这个吧。
他们俩在峡谷里像只没头的苍蝇乱转的时候,龙锡泞一行也进了万魔之渊。
一进入这片地域,三人俱齐齐地打了个冷颤,没有灵力护体,他们身上的衣服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这是龙锡泞第一次迈进这片土地,既陌生又有些紧张,更多的还是急切,“万魔之渊的封印到底在哪里?我们直接过去就是,为什么还要在这片山里转来转去?”
龙锡言耐着性子解释道:“哪有这么简单,这封印是两位公主拼尽了全力才设下的,不仅将这方圆百里全都禁锢其中,就连封印之口也是千变万化,无迹可寻。不仅我们如此,韶承也如此。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怀英。”
哪里能不担心,龙锡泞心中惴惴,“那岂不是根本就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方圆数百里的地方要找他们两个人,恐怕像大海捞针一般。”
若是他们法力尚存倒也还好说,现在这样子,根本就不知从何着手。
杜蘅冷静地道:“韶承两千多年来一直都在谋划此事,来过这里不知多少次了,指不定就找出了什么规律来。我们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得尽快找到他们才好。”
他想起敌友不明的龙锡琛,愈发地觉得头疼。若只有一个韶承,他和龙家兄弟联手自是不怕斗不过,可若龙锡琛也出来搅局,他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山中的雾气隐隐发黑,将远处的山头遮了七七八八。
杜蘅揉了揉太阳茓,深吸一口气,一边将手里的信号弹发给龙锡泞兄弟,一边沉声道:“我们分头找,若是发现了他们,也不用急着过去救人,先通知大家。我们三个一起才有将怀英救回来的把握。”
龙锡泞却有些不同意,“大家的法力都被禁锢,就算真遇着了韶承也不用怕他。何必非要等到大家一起,而今我们都走得慢,万一离得太远赶不回来,岂不是耽误了救回怀英的时间。”
他一想到怀英在韶承的手里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就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将她们找到,将韶承痛揍一顿给怀英出气。
龙锡言没好气地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脸上难得地严肃起来,“杜蘅说什么你就听着,别又乱来。他是怀英的兄长,自然是为她着想。韶承谋划了这么多年,又知道万魔之渊的情况,岂会没有半点防范。你若贸贸然冲过去,把自己折损了不算,岂不是要害了怀英。她而今可是危在旦夕,稍有不慎就是元神俱灭的结果。我们自然谨慎行事。”
龙锡泞被他教训了一通,难得地没有反驳,只闷闷地想了一会儿,才道:“若是被我看见韶承要动手害怀英,那我可就不管了。”
上次自己技不如人,导致怀英被韶承抓走,龙锡泞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这些天来也一直自责不已,而今只盼着能早些将怀英救出来,至于其他的大道理,他却是什么也不想听。
龙锡言晓得他的脾气,便是而今逼着他应了,到了关键时候必定还是忍不住,只得再三地叮嘱他记得发信号,龙锡泞心不在焉地应了,旋即便要与他们分开。
“等等——”龙锡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出声拦道,旋即又下意识地朝杜蘅看了一眼。杜蘅立刻猜出他想与龙锡泞说什么,朝他点点头,转身走开。
龙锡泞有些不耐烦地走回来,眉目间一片急躁之色,“又怎么了,三哥?”
“我还有点事和你说。”龙锡言沉吟了一会儿,才将龙锡琛的的事说给他听。龙锡泞听罢,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愤怒,“这不可能,大哥他……他怎么会跟韶承勾结在一起,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那是他最敬重最崇拜的大哥,永远都笑意盈盈,对他关怀有加的大哥,在龙锡泞的心里,他甚至比老龙王还要亲近和重要,他怎么会去做那种事?龙锡泞不愿意相信。
“五郎,你别怨恨大哥。”龙锡言柔声劝慰道:“他也不容易,这两千多年来,他何曾有一日真正地高兴过。换了你是他,恐怕也会这么选择。更何况,他并没有真正做什么,而且,怀英的下落也是他告诉我们的。”
龙锡泞被他这么一劝,心情终于平复了些,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睁开眼,脸上也恢复了正常。
如果当初舍弃生命去封印铃喜的不是大公主而是怀英,而今的他又会怎样呢?龙锡泞甚至不敢去想。
他沉默了半晌,最后郑重地朝龙锡言点头,承诺道:“三哥你放心,就算遇到了大哥,我也知道该怎么办。”他虽然无法认同龙锡琛要舍弃怀英去救回大公主的举动,但也不会因此去怨恨他。毕竟,怀英是他喜欢的人,就算是救,也要他去亲自救回来。
…………
晚上吃饭的时候,韶承将怀英的脚绑了起来,尔后才解开她手上的绳索,再把烤好的鱼递到她面前,全程冷脸,一言不发。
怀英甩了甩早已麻掉的两只胳膊,直到终于有了些感觉,这才接过烤鱼,慢慢地开吃。
“我们还要走多久?”怀英抬眼悄悄打量韶承的脸色,试探地问。自从那天从山上摔下来,韶承就一直没个好脸色,表情仿佛被冰块冻过,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波动。接连好几天过去,他连话也不怎么说了,不管怀英怎么旁敲侧击,他甚至可以一整天不说一个字。
这一次他果然还是不吭声,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弯月,目中有异色一闪而过。
他这到底是迷路了,还是怎么了?跟天上的月亮有关?怀英完全想不明白他到底在烦恼些什么,想开口再多问几句,但一想到韶承这几天的德行便有作罢了。反正他也是不会回答的,又何必浪费唇舌。
吃过晚饭,喝了口水,韶承又过来将她重新绑好。怀英蜷缩着身体躺在火堆边,四肢不一会儿就开始发麻,再过一阵,就已经没有了知觉……
三月十五,怀英被抓进山里已经十来天了,虽然不曾饿着冻着,可一个姑娘家十来天不洗澡不换衣服,就已经够邋遢的,更何况,这些天来她还一直在赶路,不停地出汗。怀英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了股异味儿,连自己都不敢闻。
韶承倒是始终面不改色,但怀英明显感觉出来,他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终于找到了方向吗?怀英心里暗暗想,所以,她终于要被派上用场了。
到中午时分,他们终于爬上了一座毫不出奇的山峰之巅。这座山从山脚看起来并不险峻,但上了山顶才发现其实四周全是悬崖峭壁,稍有不慎便会跌落万丈深渊。
韶承终于不再继续往前走了,将怀英扔到山顶稍稍平坦些的地方后,自己就走到西边悬崖处,盯着脚下的深渊发呆。
山里的天黑得早,太阳很快西下,韶承的目光终于从深渊下挪开,落在了西边即将沉落的太阳上。他俊秀的脸在夕阳金红色光芒的照耀下仿佛笼上了一层柔光,眼睛闪闪发亮,眸中有亟不可待的热切和激动。
怀英的心跳得厉害,她不傻,韶承忽然这么激动,十有□□是终于到了时间。如果龙锡泞他们再不赶到,她今儿的性命可能就交在这里了。这一次,可不会再有什么穿越重生的幸运,而是真正的形神俱灭。
太阳一点点地落下,四周也渐渐黑下来,韶承整个人都沉浸在激动中,几乎忘记了怀英的存在,怀英尝试着用力扭了扭胳膊,却压根儿就没用。她越是用力,那捆仙索就越紧,恨不得吃进她的肉里,身上的法力也完全施展不出。
怀英吃了亏,便不再动弹,心里头紧张地想着一会儿韶承到底要将她怎么办?
是斩首?还是划破她的血管让她流血而亡?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怀英宁可从悬崖上跳下去,不过,那样的话,虽然死得痛快,可是会不会被野兽吃掉?这似乎也有点可怕。
时间一点点地过,满月一点点地升上来,照得山巅银白一片,恍若白昼。
不知从什么时候,四周的空气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山上的风也停了,连头发丝也一动不动,四周诡异地安静,除了怀英和韶承的呼吸外,几乎没有别的任何声音。
韶承忽然转过身来,一双锋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怀英。怀英的心顿时“砰砰——”地跳,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逃,可终于还是没动,既然逃不掉,又何必再垂死挣扎。就算今儿死在了这里,总有龙锡泞和杜蘅他们替她报仇。
于是,怀英便毫不示弱地与韶承对视,眼睛也盯着他看,目光炯炯。
韶承似有些不安,目光微微闪躲,但很快他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缓步走到怀英面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悬崖边,又朝她道了声“得罪了”,尔后手中寒光一闪,怀英掌心剧痛,低头一看,两只手掌已被韶承各划了个十字,猩红的鲜血立刻渗出,一滴滴地低落在深渊。
漆黑的深渊在一瞬间忽然亮了起来,不一会儿,隐隐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网,那网呈现出血红的颜色,还带着些金色的光,微微地颤抖,仿佛网中藏匿着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在挣扎,在跳跃,恨不得破网而出。
山巅依旧没有风,但怀英却清楚地听到耳畔有各种可怖的声音,呜咽、咆哮、尖叫……这些声音纠缠在一起,就算最可怕的恐怖电影也不及其十分之一。
怀英的身上瞬间就被冷汗湿透了。
更可怕的是,那张巨网渐渐蔓延,刚开始还只是覆盖着目光所及的这一片深渊,很快地它越张越大,不一会儿,竟遮蔽了方圆数里的山头,甚至还在继续往前伸展。
“呼呼——”地风声响起,山上忽然狂风大作,怀英一个趔趄险些没被大风刮走。韶承死死地拽住她,忽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冰冰凉的东西摁在她眉心,怀英顿时一个激灵,只觉得魂魄都要飞了……
☆、第七十二章
七十二
怀英觉得她的身体好像越来越空,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传说人死的时候会想起很多旧事,怀英也一样。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幕幕早已忘记,或者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过去,属于三公主的,属于怀英的,还有属于上辈子阿芜的记忆……
她好像真的快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龙锡泞了,那个傻乎乎地说着喜欢她的稚嫩男孩。她以为自己一直不怎么在乎,没有想到,到最后临死了,心里头想着的竟然是他。
早知道,早知道……
“蓬——”地一声闷响,山顶忽然亮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升上了天。怀英认命地闭上眼睛,缓缓地滑落在地,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秒,她仿佛看到龙锡泞在朝她狂奔。
“怀英!”龙锡泞发了疯似的朝悬崖边冲过来,挥起拳头就朝韶承扑过去。韶承侧身想躲,却发现自己居然躲不开,龙锡泞就像只失去控制的小豹子,不顾一切地将他扑倒,拳□□加,雨点一般地落在韶承身上。
韶承刚开始有点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地挨了几家伙,脸都打肿了,嘴角也沁出了血。但他又岂是任人宰割,当即便开始反击,二人拳□□替,全都是不要命的招式和打法,不一会儿,二人身上都挂了彩。
龙锡泞刚刚冲上来得急,并不曾仔细看清怀英的样子,趁着打斗时胡乱地瞟了两眼,只见她满身鲜血、双目紧闭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仿佛气息全无。他的心神顿时为之一乱,韶承趁机猛地一拳打在龙锡泞的太阳茓上,龙锡泞眼前一黑,重重地倒了下来。
虽说他法力被禁锢,但到底不似凡人那般脆弱,挨了这一记老拳也只是有些发晕,倒在地上被韶承踢了几脚后,很快又找到机会爬了起来,一边反击一边朝韶承大骂,“……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身为天界之神,居然与铃喜那个大魔头勾搭成奸。两位公主牺牲生命才换来三界和平,你居然为了一己私利要将三界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还要害了怀英性命。我就算是拼了一死,也决不能让你得逞……”
韶承对他的责骂置若罔闻,紧绷着脸继续与龙锡泞缠斗,一番争斗后,却始终不占上风。他有些心急地看了一眼头顶微微发红的月亮,若是再这么拖下去,恐怕这次的机会又要错过了。他狠狠一咬牙,怨愤地朝龙锡泞横了一眼,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他咬破左手中指挤出几滴血抹在剑身上,那短剑立刻发出幽幽的暗红色光芒,煞是可怖。
“血魔剑!”龙锡泞脸色顿变,随手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当做盾牌想隔开韶承的袭击,谁料这大石头在血魔剑面前竟犹如豆腐般脆弱,三两下就被它砍成了碎片。龙锡泞顿时被逼得手忙脚乱。
韶承不想与龙王家结仇,所以也不想伤他,将他逼开后又停下手,沉声朝龙锡泞劝道:“我不想伤你,识趣的就赶紧离开,再在这里纠缠不清,莫怪我手下无情。”
龙锡泞愤怒地骂道:“我呸!你这卑鄙无耻的混账东西,三界人人得而诛之。你为了救铃喜那个大魔头,居然陷害怀英一千多年,还怂恿我做下错事。就为了这个,我跟你势不两立。”
“哼——”韶承一声冷笑,目光在怀英身上扫过,沉声道:“陷害?我何曾陷害过她?我说的每一句、每一字都是真的,不然,你以为你大哥为什么会袖手旁观,当年天帝为何会一言不发,我又是为了什么要费尽心思将她掳到此地?”
若是换了以前,被韶承这么反问几句,龙锡泞一定难免会胡思乱想,可现在,他的心中却只有怀英一个,无论是谁都不能说怀英半个字的不好。他沉着脸朝韶承厉声大骂,“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到了现在还想说怀英的坏话。你要抓她不就是因为她与两位公主是血脉至亲,你没法朝杜蘅下手,欺软怕硬地来欺负怀英,想利用她打开万魔之渊的封印好救出铃喜那个大魔头。别以为你这番算计能瞒得过谁,不止是我,我三哥和杜蘅也都来了。不管是你,还是铃喜,今天都别想逃。”
“哈哈哈——”韶承脸色顿时狰狞起来,仰天大笑了几声,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龙锡泞,摇头道:“龙王家居然有你这么天真幼稚的少年郎,真是少见。三公主元神里藏着什么,恐怕只有你才不知道。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她也活不长了。只可惜了龙王五殿下你,我原本还看在龙锡琛的面子上想放你一把,既然你自己不珍惜,那就怪不得谁。”
他说罢,立刻就变脸,眸中厉色一闪,手持血魔剑猛地朝龙锡泞袭来。
龙锡泞慌忙闪避,但那血魔剑上竟带着浓浓的剑气,所到之处,犹如利刃过境,就连脚下坚硬的岩石也被划出一道道口子。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他浑身上下就被剑气划出了十几道血口子,鲜血不断地往外淌,甚是吓人。
地上的怀英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她其实老早就有了些意识,就是脑子里空空的,仿佛被收去了魂魄,虽然听见龙锡泞和韶承在说话,每个字都清晰入耳,却半晌没反应过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这会儿慢悠悠地睁开眼,猛地瞅见龙锡泞浑身鲜血的样子,怀英的脑袋好像被狠狠打了一棒,震得厉害。但她也因此恢复了些意识,脑子渐渐清醒了些,刚刚他们说过的话也一字字地重新钻了出来。
什么元神里藏着东西,什么解开封印……怀英总算明白自己的作用了。
闹了半天,原来她就是一把钥匙。是当初铃喜被封印时偷偷逃走的魂魄之一吗,或者是别的?那都不重要了……
龙锡泞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身上似乎被划了几百道伤口,全都汩汩地往外冒血,身上的力气也随着鲜血的流失一点点地溜走。可他还是不愿意就此倒下,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多坚持一会儿,说不定,杜蘅和三哥就能赶到,怀英就能得救了。
他眯缝着眼睛看着韶承,一边喘着气,一边冷笑,韶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干脆想给他最后一击,却见龙锡泞忽然惊恐地睁大了眼,“啊——”地一声惊呼,像发了疯似的朝悬崖边冲过去。
“不要,怀英不要!”他在心中大喊,可嗓子却根本发不出声,只有嘶哑的、不成调子的凄鸣,“啊啊——”
韶承心中巨震,猛地转过头,却瞧见怀英已经站到了悬崖边上,一只脚轻轻迈开,面带微笑地朝他们看过来。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她用嘴型说,眼睛里带着笑,得意而嘲讽的笑,只有目光落在龙锡泞脸上时才会忽然温柔起来,眼睛一瞬间就红了,眼眶里盛满了泪水。
她朝他温柔地笑了笑,微微一眨眼,那眼泪便纷纷滑落。泪珠落下,怀英的身影也消失在悬崖的那一边。
“不,不!”韶承崩溃地大喊大叫,再也顾不上龙锡泞了,撒腿就朝悬崖边扑过去,两只胳膊也努力地往前伸,最后却什么也没抓住。
“啊——”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韶承又气又急,偏偏无处发泄,只得用力地捶打着地面,“是你,都是你!”他愤怒地跳起身,拿起剑想了结龙锡泞的性命,岂料龙锡泞却看也不看他,像旋风一般冲到悬崖边,义无反顾地跟着跳了下去……
韶承顿时就看傻了。
…………
黑,一片漆黑。
怀英几乎以为是自己失明了,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其实面前的黑是有层次的,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隐隐有些暗黄色的光亮,她尝试着伸手在眼前挥了挥,能遮住,那就不是眼睛里的东西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你?
怀英努力地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是自己从悬崖上跳下来的。韶承要利用她来解开封印,既然逃不过,干脆就跳下来,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被他利用。怀英还记得龙锡泞和她提起过的三界之乱,她的两个姐姐用生命换来的宁静,不能毁在她的手里。
就是不知道龙锡泞还好不好?她这么跳下来,韶承必定方寸大乱,龙锡泞那傻小子一定要趁机逃走才好!
怀英尝试着动了动,发现身上并没有不适,就连掌心的伤口也不痛了,她试探地摸了摸,掌心一片光滑,竟连道口子也不见——她的伤居然好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她昏迷了太久,所以伤口自己长好了,还是发生了什么神奇的事?
不管怎么说,这到底是好事,怀英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便不管了。想了想,又清了清嗓子,大声问:“有人吗?有人在吗?”
周围仿佛有声音,嗡嗡地响,似乎在回她的话,却听不清楚。
怀英竖着耳朵听了一阵,没有结果,索性便摸着黑缓缓地朝前方有光的地方走。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身体都会失去平衡,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不时地会踢到地上突起的东西,总是摔倒。
地上很硬,摸起来冰冰凉的,仿佛是石头。过了一会儿,她又踢到个什么大东西,“扑腾——”一下又跌倒了,身体往地上一歪,底下居然有个软软的东西垫着,还有温度,仿佛是个活物,怀英吓了一大跳。
她手忙脚乱地赶紧站起身,又往后退了几步,觉得自己安全了,这才低声问:“喂,喂——”
地上那家伙没有动静,悄无声息仿佛死了一般。怀英侯了半晌,不见它有任何动静,犹豫了一下,缓缓伸手过去摸了摸,有胳膊、有腿……是个人!
“喂,你还活着吗?”怀英顿时就来了精神,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好歹也是同类,总比她一个人陷在这漆黑的地方好太多了。人家监狱里给犯人关禁闭估计就她现在这样吧。
地上那人依旧没回应,怀英摸索着探到那人的鼻子下方,还有气,是个活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呢?不会是韶承吧!怀英心里一堵,想了想,又伸手在他脸上摸了半天,鼻子挺高,额头饱满,眉毛浓烈,头发还软软的,摸起来特别舒服。再摸摸他的衣服,嗅一嗅,上头还有血腥味儿,怀英忽然福至心灵,讶道:“龙锡泞?”
地上那人有气无力地“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但准确无误就是他。
怀英都快气死了,伸手在他脸上肉最多的地方捏了一把,怒道:“你怎么也下来了,逮着空儿也不会逃,傻不傻啊你!”
“嘶——痛啊!”龙锡泞终于醒转,立刻张嘴大叫,“萧怀英你干嘛捏我脸,痛死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了很多,中气十足的,完全听不出他先前在山顶时的狼狈,怀英没吭声,又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手中一片滑腻,皮肤比少女还要细腻光滑,先前的伤口也全都不见了。
龙锡泞舒服得“哼哼”了一声,嘴里还道:“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唔,你……你再摸摸。”
怀英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起来吧,还装,明明身上一点伤也没有。”怀英嘴里凶得很,却又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龙锡泞则得寸进尺,索性抱住了她的肩膀,俩人亲亲秘密地搂在一起,“这里黑,别怕啊。”
“谁怕了!”怀英没好气地道,却没有把人推开。
“这是哪里?”她又问:“是悬崖底下吗,怎么看不见月亮?”
龙锡泞也糊里糊涂的,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看着怀英跳下悬崖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脑子完全不能思考,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跟着跳了下来,现在还能活着,甚至还能这样亲密地抱着怀英,他连想都不敢想。
“谁让你跳下去的!”他这会儿终于想起来生气了,扯着嗓子朝怀英大吼,“萧怀英,你是不是长了颗猪脑子,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这里是万魔之渊,不管是谁,就算是天帝到了这里也施展不了法力,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有死路一条。你居然敢往下跳,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怀英被他的大嗓门吵得耳朵都快聋了,也跟着大声反驳道:“我不跳下来还能怎么着,眼睁睁地看着你送死吗?你没瞧见韶承那张脸,分明就是要你的命。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与其被他利用打开封印陷三界于混乱,倒不如一个人死了,也省得牵连别人。”
龙锡泞忽然一滞,声音有些异样,仿佛有点激动,有点兴奋,甚至还有点得意,“什么叫做我死了,你也不想活了。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喜欢就早点说嘛,还装模作样,总是故意骂我。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喜欢你,你爱骂就骂,我不跟你生气……”他巴拉巴拉地开始了长篇大论,所有的中心思想都是怀英如何喜欢他。
怀英真是欲哭无泪,她的意思才不是这样,什么他死了,她就不想活,她何曾说过这种肉麻兮兮的话,光是想一想,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走了走了!”怀英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大声道。龙锡泞“嘿嘿”地笑,搂住她的肩膀,笑眯眯地道:“你靠我近点儿,别走丢了。唔,再近一点啦!”
这漆黑得看不见五指的地方,有个人陪着自己,真好。
☆、第七十三章
七十三
也许是因为在这陌生而漆黑的地方,龙锡泞的话忽然变得特别多,当然,他本身就是个挺唠叨的家伙,“……怀英你累不累?要不休息一会儿,你就靠在我腿上。我腿上可舒服了,不信你摸摸……”
“怀英,等我们出去了,你和我一起回龙宫好不好。我龙宫里头可好玩了,龙眼大小的珍珠给你当弹珠,再弄一辆海豚车拉着你到处走,要十二只海豚,走出去特别气派……怀英你怎么不说话?”
“有点累。”怀英摸了摸肚子,“肚子也饿了。”
龙锡泞顿时就哑巴了,顿了顿,才小声道:“我去帮你找吃的。”说罢他便要起身,可才刚刚动了一下就被怀英拽住了胳膊,“怎么了?”他问,旋即又猜到了原因,“你别怕,就在原地等我,我能找回来,真的。”
怀英依旧不撒手,“不行。”她顿了顿,也跟着起了身,“我没事,还忍得住。这地方怪异得紧,我有点害怕。”她很少承认自己的懦弱,尤其是在龙锡泞面前,可是现在,却忽然没那么顾忌了,
龙锡泞握住她的手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可是……”
“我们走吧。”怀英拍了拍衣服,拉住他的胳膊道:“你看前面有光亮的地方好像不大远了,等我们到了那里再说。”这里漆黑一片,着实有些可怕,等到了有光鲜的地方,就算龙锡泞走开了,她也不会那么紧张了。
于是,俩人又手挽着手地继续往前走。
地上并不平坦,总难免有些小石头,磕磕碰碰的,若只有怀英一个人,保准跌跌撞撞还不知摔成什么样,但有龙锡泞在就好多了,他总是能在任何时候伸出手将她稳稳地拖住,怀英总在想,他是不是能在黑暗中视物,不然,就算是神仙,平衡感也没这么强吧。
她不也是神仙么!
“唔——”怀英心里头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龙锡泞有些意外的声音,遂赶紧问:“怎么了?”
龙锡泞没有立刻回答,迟疑了半晌,才低声道:“那个光……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之前离得远,只瞧见一丝半点的暗黄色跳来跳去,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而今离得近了,他才隐隐意识到不大对头,再仔细想一想,忽然觉得手脚发凉。
“好像有人!”怀英瞥见不远处有个黑色影子一晃而过,不过这里本来就黑,影影绰绰的也看不真切,不知道到底是人还是……唔,怀英使劲儿甩了甩脑袋,决定不要胡思乱想了,“对了,你刚刚说什么,哪里不对劲?”
龙锡泞摸了摸她的脑袋,微微地笑,“没事,我们继续往前走,过去再说。”不管前头是什么,到底还是得去看看,总不能因噎废食。怀英肚子还空着,他得尽快找到路离开这里。
他们越走越近,怀英明显感觉到龙锡泞身上的肌肉都开始僵硬,是在紧张吗?前方有危险?会是什么呢?她心里头惴惴不安,眼睛也朝四周乱瞟。这里已经有了些光亮,怀英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所以依稀能看见四周的环境。
不过这里并不出奇,都是大块的,奇形怪状的石头,没有树,也没有生物……
“喂——”黑暗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把怀英和龙锡泞都吓了一跳,龙锡泞更是下意识地将怀英藏在怀里。
“呵呵”,那声音又笑起来,在漆黑而空旷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这是谁家的一对小儿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个女人的声音,似乎还很年轻,嗓音有些空灵,飘飘忽忽的,却也并不渗人。
“你又是谁?”龙锡泞没回话,反而梗着脖子反问道:“装神弄鬼的,吓唬谁呢?”
“哈哈——”那声音越飘越近,尔后仿佛就在身侧盘旋,让人压根儿就分不清她到底在哪个方位,“明明是我先问的,你不回答,反而问起我来,真不礼貌。”她顿了顿,过了几秒,又笑起来,“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么。”
她的话刚落音,怀英就忽然察觉到有人朝她后脖子里吹了一口气,凉飕飕的,她浑身是上下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张张嘴想大叫,却发现根本就出不了声。
“咦——”那女人的声音里有些意外,龙锡泞也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反手一掌就朝那女人袭去,只可惜,掌风到处,却是一片虚无,那女人早已不知飘去了哪里。
“难怪,我就说呢,怎么后门忽然开了,原来是你来了。”那女人笑嘻嘻地道,声音里倒是听不出什么敌对的意思。
怀英悄悄捏了捏龙锡泞的手,他立刻会意,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凑到她耳边小声道:“还是小心为上。”他一边说话,一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暗黄色光球,那女人正在百无聊赖地用脚踢,掂来掂去,就跟玩蹴鞠似的。
“你认识我?”怀英有些狐疑地问:“我们见过吗?”
女人立刻回道:“没见过,不过,你身上魂魄的味道我闻着挺熟悉的。这不就是当初我给弄的吗?”
龙锡泞顿时紧张起来,态度也愈发地敌对,“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陷害怀英,难道你就是那个大魔头铃喜?”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摆出要迎敌的姿态,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准备出手。
“铃喜?”女人呵呵一笑,“就她?那会儿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本事找后路。我这不是见我大姐姐眼看着要成亲了,生怕龙家大郎伤心难过,所以才瞧瞧摄了她一缕魂魄给她弄个后门么,不想却被铃喜发现了,紧紧追了过去,这么一闹腾,后门也给堵了,俩人都出去不了。不过,她身上的魂魄兴许也漏了一丝半点,难怪她的元神不够纯粹,原来是这样。”她说罢,又踢了踢脚上的暗黄色光球,心不在焉的样子。
龙锡泞与怀英面面相觑,俱是讶然。
“你……你是二公主?”龙锡泞惊讶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事实上,在长辈们的传下来的故事中,二公主并不是一个多么引人注意的名字,也许是因为大公主和龙锡琛的关系,所以,虽然当初一起封印铃喜的是她们两个,可龙锡泞总难免忽略了二公主。没想到到了万魔之渊,他们最先遇到的,居然是她。
二公主扬了扬手,暗沉的四周渐渐亮了一些,三人的眉眼也都愈发地清晰。
“你是龙王家的小郎君?”二公主饶有兴趣地盯着龙锡泞上上下下地看,唇畔有玩味的笑,“长得还挺俊,不过气度可不如你大哥。这小模样一看就幼稚得很,不成熟。唔,这小姑娘是你媳妇?还护得挺紧嘛。”
龙锡泞脸上一红,还挺高兴,抿着嘴朝怀英看了一眼,见怀英想说什么,赶紧抢先道:“我……当然要护着她。不过,怀英……她可不是别人,她也你妹妹,三公主。”
二公主一愣,歪着脑袋盯着怀英仔细打量,“怀英?不对啊,三妹妹不是叫阿芜么?我走的时候父王说的,若是生个女儿就叫阿芜,怎么换名字了。唔,这魂识的味道倒是挺熟悉的,是我们家的血脉。”
“原本是叫阿芜的。”龙锡泞一想起怀英的遭遇就有些心疼,更多的是愧疚,他低下头,声音也沉下来,“都是我害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怀英瞪了他一眼,认真地道:“而且我都已经忘了,以后也不会想起来。”
虽然这些天她总是想起一些旧事,但是,却一直模模糊糊的,并不真切。虽然知道那些过去都是因为韶承的陷害,可怀英还是不愿意回想,她下意识地把所有的记忆全都封锁起来,脑子里反而清净许多。
就让那些不高兴的过去全都随风飘散吧——她心里说了一句很文艺的台词。
二公主的眉一拧,目光顿时冷冽起来,“怎么回事?”
龙锡泞在怀英娘家人面前立刻就把自己给招了出来,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二公主听罢,气得直跳,噼噼啪啪地开始臭骂,“……韶承那个卑鄙无耻、两面三刀的混账东西,我就说怎么这么奇怪呢,那铃喜虽然有些本事,可也没那么厉害,就算是手里头的异宝凶猛了些,也断不至于将天界掀得天翻地覆,闹了半天,原来是韶承那个蠢货里应外合给闹的。他居然跟铃喜勾搭到一起去了,就铃喜那又蠢又傻的模样,他也下得了手,牺牲也真够大的……”
韶承不在,她骂了一通似乎觉得不过瘾,于是又冲着龙锡泞去了,“……你这漂亮的脑袋长在头上光是为了显得你漂亮吗,居然会被韶承这种下三滥的小伎俩给哄骗住,龙王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家伙……”
怀英见龙锡泞被二公主骂得脑袋都耷拉着了,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生同情,遂忍不住想帮忙说说好话,才开口呢,二公主又把火力对准了她,“……你没长手吗,人家欺负你你不会给老子打回去,软成个包子样,不欺负你欺负谁……”
怀英也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的,赶紧点头附和道:“你说得对,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儿我保准见了就打,就算打不过,也不让她好过!。”
二公主一脸鄙夷地看着她,“得了吧,就你这蠢样,打不过还打,傻不傻?不会叫人帮忙吗,杜蘅是干什么吃的……”她又把杜蘅给臭骂了一通,幸亏杜蘅不在,不然,也太委屈了。
不过,就算再怎么毒舌,怀英的心里头却暖暖的,这是她的姐姐呢,嘴里再怎么刻薄,其实都是在为她抱不平,就算多挨几句骂,怀英也是高兴的。
龙锡泞似乎有点怕二公主,耷拉着脑袋都躲到怀英身后去了,规规矩矩地一声也不吭,怀英就没见他这么老实过。
好不容易等到二公主骂得尽兴了,终于停了下来,怀英赶紧逮着空而问:“二姐姐,大姐姐呢?怎么不见她?”光见二公主发飙了,传说中的大姐姐却不见人影,怀英有些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二公主耸了耸肩,在她对面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一脸理所当然地道:“走了呀,就你们进来那会儿走的。这封印之门好不容易才开一次,我劝了老半天,总算把她赶走了。”
怀英闻言又是激动又是疑惑,“大姐姐已经离开万魔之渊了!真是太好了,那她是不是马上就能与龙王大哥相会,二姐姐你为什么不走?”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么多寂寞,莫非是走不了,这万魔之渊还需要她镇着?
“我出去做什么?”二公主脸色不大好,摇头道:“我心上人短命,早就死了,外头又没有谁等我。回了天界,不仅老头子管着,还有一群碎嘴饶舌的长舌神仙眼睛恨不得黏在我身上,从早到晚地就想从鸡蛋里头挑骨头,他们不烦,我可烦呢。还不如就在这里待着,无拘无束的,不知道多自在。”
“可是,你不会孤单吗?这里一片漆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她刚刚下来的时候心里头特别空,若不是后来遇着了龙锡泞,恐怕她都没有胆量走到这里。
二公主“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谁说这里没有人陪我说话。这不是你大姐姐刚走,我心里头不爽,让他们不准出声么。”她随手挥了挥,大声道:“小崽子们,都给我出来,过来拜见三公主。”
四周一点点亮了起来,地上的“石头”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抬起头,蹦蹦跳跳地走上前,恭恭敬敬地朝怀英和龙锡泞行礼,“拜见三公主。”“三公主好”
怀英都傻了,但是,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头,附近的这些小妖怪们还只是个开始,甚至连序曲都称不上,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河谷里,还有远处的崇山峻岭……漫天遍野地升腾起星星点点的光,一窝蜂地全都朝他们这个方向飞过来……
“拜见三公主!”
“……三公主!”
龙锡泞半张着嘴怎么也合不拢,他都已经不会说话了。
怀英也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吞了吞口水,一脸崇拜地看着二公主,激动地道:“二姐姐好厉害,他们……他们都是你的小弟吗?”这也太威风了,简直就是女王陛下的风范,换了是她,也不想走了。
女王陛下潇洒地一挥手,“安静。”
四周立刻就静下来,扑扇着翅膀的小妖怪们全都躲在了石头后面,地上撒腿飞奔的小魔物也都翻过身去继续装石头。
“什么小弟,都是些不成器的小妖魔。”二公主一脸淡然地道:“我在这渊底待了两千多年,总得找点事干,没事就去打打架,时间一长就把他们全都收服了。不过大姐姐烦得很,总喜欢管着我,不让我杀人,害得我打架也束手束脚。现在她走了,我可就自在了。”
怀英注意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些假石头们都在瑟瑟发抖。看来,她这个二姐姐还真不是一般地彪悍。
“那个大魔头呢,唔,铃喜呢?”龙锡泞缩头缩脑地朝四周看了看,“二姐姐你在渊里这么大闹,铃喜她不会和你作对么?刚刚万魔之渊的封印打开,她是不是也趁机逃了出去?”龙锡泞虽然没有见过铃喜那个大魔头,但她恶名显赫,龙锡泞从小听到大,自然对她有些犯怵。
二公主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一脸不屑地道:“她?当初被封印的时候她就已经受了重伤,拿什么跟我们斗,还想逃?不说万魔之渊只开了一道口子,就算全开了,她也逃不掉。真以为我和大姐姐是吃素的?”
怀英特别崇拜的就是她这股子嚣张劲儿,闻言眼睛都亮了,连声道:“二姐姐威武!闹了半天,原来都是韶承那小子一个人在做梦,无端地折腾了一千多年,还险些要了我的命。我真想看看他知道事实真相后呕血的样子,非要气死他不可。”
二公主看不惯她这幅幸灾乐祸的样子,把脸一板,喝道:“你还好意思笑,被人害成这样,险些连命都丢了,有你这么窝囊的么?出去了别说是我妹妹,丢人!”
怀英被她说得怪不好意思的,小声喃喃道:“以后绝不会了。对了——”她又赶紧转移话题,“大姐姐出了万魔之渊真是太好了,龙家大哥等了她这么多年,见了她不知道多高兴。”
“没那么快。”二公主悻悻地泼冷水,“我和大姐姐的肉身已毁,就算出了万魔之渊,也只有残存的元神和魂识,还需要些机缘才能恢复。也许是投胎转世,也许是夺舍,你们回去了,也去跟龙家大郎说一声,让他赶紧去找找,早些找到了大姐姐,也省得她再受委屈。”
龙锡泞连连点头,想了想,又问:“二姐姐,那我们要怎么出去?”
二公主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们才将将来,着急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见了阿芜,还想留她多住些日子。你若是着急就先回去,我又不留你。”
怀英生怕龙锡泞果真惹恼了她,赶紧拉住龙锡泞,又朝二公主道:“我也想多陪陪二姐姐,不急着回去。”
二公主却不悦地挥挥手,“走吧走吧,我故意跟那小子说笑的。看他那傻乎乎的样子就来气!一会儿我就送你们出去,省得在这里吵我。”
龙锡泞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紧张地迟疑了一些,终于还是忍不住朝二公主道:“怀英……怀英身上有大姐姐和铃喜的魂识,会不会对她不好?二姐姐能把它们抽走吗?”
二公主一脸无所谓地道:“等大姐姐转世投胎,她的魂识自然会跟着她走,至于铃喜——”她的目光落在脚边暗黄色的光球上,有些不耐烦地踢了踢,“回头我把她元神给灭了,她那一丝半点的魂识自然也存不住,立刻就会烟消云散。不过——”
她顿了顿,又看了怀英一眼,欲言又止。
龙锡泞顿时紧张起来,不安地吞了吞口水,小声问:“不过怎样?怀英她会受伤吗?”
“说不好。”二公主摸了摸下巴,看着怀英微微摇头,“阿芜身上有点怪,魂识很乱,我都有点看不清,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大碍,顶多就是睡一觉。铃喜那小贱人的魂识藏在你身体里的确不大好,我估摸着你之前长成那丑模样就是她捣的鬼。身体里又是神仙又是妖魔的,能不纠结吗?不然,我们家的血统,再怎么长也不会难看。”
魂识混乱?是因为她穿越的缘故吗?怀英心里暗暗想。
“还是把她弄走吧。”怀英咬咬牙,坚决地道,一想到她的身体里还藏着铃喜那个大魔头的魂识,怀英心里头就毛毛的。虽然二公主不把她当回事,可对怀英来说,这却是个大麻烦,反正她就打不过人家。
“怀英——”龙锡泞一脸顾虑,欲言又止,一双黑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目中盛满了担心。
怀英坚决地朝他摇头,“我不想再被她影响了。”就算韶承的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但保不准还会有别的人继续打她的主意。与其这么一直担心着,倒不如一劳永逸。
二公主见不得他们俩这黏糊劲儿,有些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行了,又没多大的事,干嘛摆出这幅生离死别的样子来。哎哟我真是受不了你们,赶紧滚吧。”
怀英却有些紧张,“铃喜那里——二姐姐一个人去对付,会不会有些勉强,要不,让五郎帮你。他虽说法力不如你,但多少还能帮上些忙,就算只是帮忙找找人也是好的。”
二公主啼笑皆非,没好气地道:“要他帮什么忙,铃喜不就在这里么?”
怀英和龙锡泞同时愣住,面面相觑地傻了眼,又悄悄朝四周看了看,脸上一脸茫然。
“你找到了没?”
“没有。”龙锡泞摇摇头,“不过,我没见过她,就算看到了恐怕也认不出。据说她长得挺凶的,二姐姐不是说她又蠢又傻……”
二公主踢了踢脚边的暗黄色光球,努了努嘴,“不就在这里,她的元神就是这个,你们要不要也过来踢两脚?”
怀英和龙锡泞:“……”
把三界闹得不可开交的大魔头铃喜,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这要是被韶承瞧见了……
不说也罢。
☆、第七十四章
七十四
怀英:和龙锡泞被二公主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也不知她嘴里到底念了些什么咒语,平地里忽然起了一阵龙卷风,二公主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怀英:和龙锡泞就被那阵风卷了进去,迷迷瞪瞪地在那团风里转了几圈,再睁开眼,竟然又已经出来了。
这里并不是先前她们坠崖的地方,但应该还是万魔之渊外的山里,龙锡泞试着动了动法力,依旧没有用。看来,那封印果然只是偶尔打开了一道缝,并没有因为大公主的离开就此作废。
“我们得走出去。”龙锡泞牵住怀英:的手,低声道:“你饿了吧,一会儿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坐下休息,我去找点吃的。”他忽然想起什么,摸了摸怀里,还有一个信号弹。幸好杜蘅当初给了他两个,不然,可就惨了。
怀英:点点头,又趁着这白天清晰的光鲜再次看了看手掌,掌心光滑雪白,看不出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她和龙锡泞身上的伤居然真的好了,那万魔之渊居然还有这样的作用,真是太神奇了。
“对了,”怀英: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高兴地朝龙锡泞道:“我好像有灵力,上次被韶承押过来的时候,我还跟他打了一架,把他踢得老远。就是后来不大会用,还是被他用捆仙索给抓住了。”她一边说话,一边皱着眉头想要尝试着运行一番,却怎么也找不到。
龙锡泞见她咬着牙,汗都快憋出来了,赶紧道:“别勉强了,若真有法力,哪需你这样费尽力气,既然使不出来,自然是被禁锢了。反正我们迟早都能走出去,有我在,你怕什么。”他一边说话,一边将将信号弹放出,“蓬——”地一声响,一道白烟哧溜一下就上了天。
“明明之前都能行的。”怀英:有些想不通,揉了揉额头,身体忽然摇了摇,像失去了平衡一般,险些没摔在地上。
龙锡泞顿时大惊失色,慌忙冲上前将她抱住,疾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怀英:摇摇头,“有……有点晕,好像……”身体里空空的,好像魂魄要被抽走了似的。她话没说完,身体就软软地倒了下来,一头栽进龙锡泞的怀里。
…………
“怀英:还是没有醒吗?”龙锡言刚进丝瓜巷,就瞧见萧子澹愁眉苦脸地从巷子里出来,忍不住问。
萧子澹叹了口气,摇头道:“都睡了五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不吃不喝,她身体怎么受得了。”他说着话,眼眶就红了,赶紧低下头悄悄眨了眨,把泪意逼了回去,又朝龙锡言道:“国师大人就没有什么法子帮帮怀英:么?”
龙锡言一脸无奈地苦笑,“要是真有法子也不必等到现在了。”他见萧子澹的脸色愈发地忧愁,又赶紧劝慰道:“你也别太着急,其实怀英:这样也未尝不是好事,二公主不是早说了没有危险,只需多睡些时日。我看她虽然没醒,但气色一直不错,应该不会有危险。”
话是这么说,可看着怀英:一直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谁能放得下心,而今他的差事也要下来了,听说还外放去江南,家里头就剩萧爹一个,他那粗心大意的脾气哪能照顾好怀英:?萧子澹都快急死了。
“国师大人,”萧子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想请龙锡言帮忙去杜蘅面前说项,“怀英:现在还病着,家里头只有我爹一个,每日又要去点卯,我实在担心她,能不能请您帮忙去陛下面前提一提,就让我留在京城吧。无论官职大小,只要能留下来就好。”
龙锡言笑笑道:“你年纪轻轻的留在京里做什么,江南是个好地方,多少人到处寻门路想去都去不了,你反倒往外推。怀英:这里有我们看着,身后又有丫鬟伺候,你不必担心。再说了,就算你真留下,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反倒耽误了你的前程。日后怀英:醒过来,恐怕心里头也会愧疚。”
萧子澹还欲再劝说,龙锡言却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就这么说定了,我过去看看怀英:,再等几天,她若再不醒——到时候再说。”
萧子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这是去哪里?”龙锡言又问。
萧子澹垂头丧气地道:“过几天就要上任了,我去给怀英:买点东西。怀英:个子长得快,去年的衣服恐怕都穿不上了,我不在家,阿爹他又粗心,只怕怀英:连件合身的衣服也穿不上。”
“别去了。”龙锡言招手道:“外头的成衣料子不好,昨儿五郎就跟我说过,让我叫几个绣娘上门给她定做,宫里内造的衣服料子,总比你在外头买的好。你放心,这些小事五郎都急着,怀英:的事没有谁比他更上心的了。”
萧子澹沉默了半晌,这回没说什么。事实上,这些天来,无论白天黑夜,一直都是龙锡泞在怀英:床前陪着,无论萧子澹如何打骂,什么伤人的话都说了,龙锡泞依旧置若罔闻,守在床边一动也不动。
如此过了几日,萧子澹心里再大的火气也给磨没了。待龙锡言再拐弯抹角地与他说了怀英:的身世后,萧子澹便唯有无奈地叹了口气。难得这世上能有个人待怀英:这般赤诚,萧子澹觉得,也许,他真的是管太多了。
二人一起回了,龙锡泞依旧趴在床边与怀英:说话,絮絮叨叨的,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见龙锡言他们进来,他抬头朝他们俩看了一眼,眼睛里有些红,十有□□又抱着怀英:哭过了。
龙锡言有心想训他几句,可见他这幅可怜样子,又有点说不出口,深吸一口气,柔声劝道:“你也出去走动走动,成天闷在屋子里不动,都成什么样子了。回头等怀英:醒了,见了你这鬼样子,一定嫌恶得把你赶出去。”
“只要她能醒,叫我干什么都行。”龙锡泞抹了把脸,可怜巴巴地道。
龙锡言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二公主说了怀英:要睡一觉,天晓得她要睡到什么时候,一个月,两个月,一年,十年,你这样傻兮兮地寸步不离,能撑多久?等到怀英:醒了,瞧见你一副邋遢萎靡的样子,恐怕嫌恶得要把你赶走。”
龙锡泞闻言再也不吭声了,低着脑袋一动也不动。
龙锡言见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劝不了他,摇摇头,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道:“大哥给你的,他心中有愧,不敢来见你,就去了趟宫里头与杜蘅说了会儿话,而今已经走了。”
龙锡泞迟疑了一下,接过信拆开一目十行地飞快看完,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方才道:“我没有怪过大哥,怀英:也不会怪他。换了我是他,恐怕做得还不如他了。”他顿了顿,又想起大公主的事,遂关切地问:“大哥找到大公主了没?”
龙锡言无奈摇头,“哪有那么快,不过,他两千多年都等,也不差这一会儿。无论天上地下,总能找到他的。倒是那韶承——”他一提及韶承就一肚子气,脸色也立刻变得很难看,“那混账东西还真能藏,这么多天应是没找到他。不过他也躲不了多久了,天界上下都少人在找他呢——”
他正说着话,忽听得外头院子有人敲门,龙锡言一挑眉,朝龙锡泞问:“你们家还有客人呢?”
龙锡泞顿时有些不高兴,绷着脸道:“不会是莫家那小子吧,他来做什么?”说话的时候,萧子澹已经出去开了门,龙锡泞不悦地从窗口探出脑袋想瞪莫钦两眼,不想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来客。
“怎么是你?”龙锡泞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许久不见的翻江龙,有些意外。
翻江龙依旧是一副呆萌又胆小的模样,微微缩着肩,低着头,极小声地道:“我……我正好来京里,听……听说……怀英:姑娘病了,就过来看……看看。”
龙锡言趴在窗口好奇地问:“五郎,这是谁啊?”
“西江里的泥鳅。”龙锡泞没好气地道,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态度好像有点太过了,毕竟,人家可是特意过来探望怀英:的,他扁了扁嘴,有些不耐烦地朝翻江龙招招手,“你过来吧。不过怀英:还在睡,你就不用看了。”
翻江龙低着脑袋,偷偷瞥了龙锡泞一眼,小声辩解道:“我……我不是泥鳅,我也……也是龙。”他话刚落音,被龙锡泞狠狠一瞪,立刻又不敢作声了。
龙锡言责备地朝龙锡泞看了一眼,又和颜悦色地朝翻江龙道:“原来是五郎在右亭镇的老朋友,快进来坐。”
龙锡泞这会儿也想起翻江龙当初怎么舍身救他的事儿了,脸上有些不自在,喃喃地朝翻江龙道:“我们去隔壁坐吧,怀英:在屋里睡,我怕吵到她。”说罢,便主动往堂屋里走。
这么多天来,龙锡泞还是头一回出房间门,龙锡言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早知如此,他就多叫一些朋友们上门,龙锡泞总得出来会会客人。
翻江龙胆子小,性格内向,还动不动就脸红,说话的声音也低得像蚊子嗡嗡,龙锡言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神仙,只觉得好玩,一个劲儿地逗他,翻江龙害羞得一张脸都红得快滴血了。
“对了,那会儿不是说你跟五郎他们一道儿来京城的吗,后来怎么不见你?”龙锡言忽然想起来问。
翻江龙迟疑了一下,怯怯地看了龙锡泞一眼,没敢做声。龙锡泞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理所当然地回道:“我让他回去的。他一个大男人,跟着怀英:来京城做什么。不是正好遇着有妖物作祟,我就让他回去了。”
龙锡言:“……”
屋里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翻江龙浑身不自在,终于起身告辞。龙锡言故意跟龙锡泞过不起,朝翻江龙笑道:“大老远地过来了,还是进屋看看吧,虽然怀英:还睡着,可人家大老远过来,总不能就这么走了。”
龙锡泞的身上立刻开始释放杀气,翻江龙紧张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哆哆嗦嗦地正要婉拒,不想龙锡言却笑眯眯地过来挽住他的肩膀,将他拉进了屋里,一边往屋里走,还一边笑呵呵地道:“怀英:啊,江公子过来看你了。”
“哪个……江公子?”床上的怀英:迷迷糊糊地问。
龙锡言一愣,挽在翻江龙肩膀上的胳膊立刻滑了下来,身后的龙锡泞哧溜一下就撞开他冲到了床前,又惊又喜地看着床上已经睁开眼睛的怀英:,眼睛顿时就红了,声音也变得嘶哑低沉,“怀……怀英:……怀英:你醒啦。”
怀英:“唔——”了一声,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又皱了皱眉头,哑着嗓子道:“你多久没梳洗过了,难看死了。”
“才几天而已。”龙锡泞也不恼,傻乎乎地笑,上前握住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如果不是龙锡言他们在,他都恨不得扑上床亲怀英:两口。
外头的萧子澹也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过来,见怀英:醒转,也是一副欢喜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不多时,杜蘅也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怀英:本就只是睡了一觉,起床后稍稍活动了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龙锡泞和杜蘅终于放下了心。
到了这个时候,龙锡泞又忽然想起来抱怨他三哥了,“都是三哥不好,无端端地把翻江龙叫进屋做什么,原本我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就是为了让怀英:醒来第一眼就见到我,你倒好,把我的计划全都给毁了。”
龙锡言见他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神采飞扬、精神奕奕的模样只觉得晃眼,故意道:“说不定就是因为人家江公子进去了,怀英:才醒呢。”
“你胡说!三哥你是讨打吧。”龙锡泞气咻咻地故意踢了龙锡言一脚。
龙锡言佯怒,一边挽袖子一边大声道:“我看你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狠狠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谁才是你哥!”
兄弟俩居然笑呵呵地在院子里打闹起来,看得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的怀英:和萧子澹十分无语。
“他们俩加在一起得有好几千岁了吧?”萧子澹问。
“谁说不是呢。”怀英:托着腮笑,眼波温柔如水……
☆、第七十五章
七十五
“……西瓜每天切一个,冰块我让下人送去了地窖,您别舍不得用。天气这般热,您若是中暑了,反而更麻烦……”临走时,怀英又不住地叮嘱萧爹道。萧家依旧在丝瓜巷,只不过将原来邻居家的院子买了下来,扩建了一番,虽比不得京城里那些大家族,却也够住了,毕竟,萧子澹在外做官,怀英又出了嫁,家里头只有萧爹一个。
萧爹挥挥手,“知道了。”他顿了顿,看了怀英身后的丫鬟们一眼,又压低了嗓门小声朝她叮嘱道:“你都出嫁了的姑娘,老往娘家跑,也不怕四郎生气。每次来还拖着车送东西,这多不好。家里头拢共才给你那么点嫁妆,你这不是都给送回来了……”
“四郎不在乎这些。”怀英见萧爹一脸忧色,赶紧劝慰道:“阿爹你放心吧,四郎素来大方,从不计较这些东西,给您送过来还是他特意提的。你就把心放回到肚子里,我跟四郎好着呢。”
萧爹还是有些不放心,絮絮叨叨地道:“就算四郎心疼你,你也别太理所当然,对他好点,啊。”
她对龙锡泞才好呢,不信去问他!怀英心里想,面上却还是使劲儿点头,又朝萧爹挥挥手,“阿爹你快回去吧,别送了。”
怀英放心不下萧家父子,与龙锡泞婚后没有回龙宫,就在京城里买了个宅子住下,时不时地回丝瓜巷看看。龙锡泞倒也不在意,对他来说,只要有怀英在,住哪里都一样。更何况,他们俩的日子还有很长,几千年都过去了,又何必在意这短短的数十年。
不过,龙宫里头难免有些事要龙锡泞亲自处理,所以,这几天他便回去了一趟。
这几年来,两人一直朝夕相处,忽然分别,怀英还有些不习惯,回了家,也总不知道做些什么好。
怀英坐在窗前百无聊赖地画画,心却总也静不下来,画的东西自然也不满意,索性把画笔一推,朝身边伺候的丫鬟问:“五郎是说今天回来吗?”
府里的丫鬟都是龙锡泞从龙宫调过来的,据说是海里的小仙女,怀英刚开始还真有点不大敢使唤她们,不过相处久了,就发现其实这些小仙女们与寻常凡人也没有什么区别,顶多就是有些法力。
“是的,这会儿天还早呢,公主要不要先睡会儿?”
怀英摇头,“我坐着等会儿吧,兴许马上就回了呢。”
也许夫妻俩真是心有灵犀,她话刚说完,龙锡泞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回来,大老远就在外头喊,“怀英,怀英,你在屋里吗?”
怀英赶紧迎出去,故意板着脸道:“自己家里头大声嚷嚷什么,我不是在家吗?出什么事了?”
屋里的丫鬟一见龙锡泞回来就知趣地纷纷退下,待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俩,龙锡泞这才凑上前来抱着怀英亲了亲,又亲了亲,蹭了蹭她的脸,小声道:“我刚刚回来的时候遇到你哥了,你猜怎么着,他有韶承的下落了。”
怀英闻言顿时哭笑不得,“就这个?”这几年来,韶承的下落传了多少回,刚开始她和龙锡泞还咬牙切齿地要去寻他报仇,结果却是连他的影子都没瞧见过,天界那么多神仙也都喊着要抓人,到现在也没把人给逮着。
“这回应该是真的。”龙锡泞拉着怀英进屋,黏黏糊糊地非要和她坐在一起,脸上还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道:“你猜他现在在哪里?”
怀英皱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难道是桃溪川?”
“你怎么猜到的?”龙锡泞顿时就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怀英你也太聪明了。”
怀英对他的表扬十分受用,得意地仰起小脸,“除了你的龙宫之外,我就知道这一个地方,所以就随便猜了一下。韶承他怎么会去那里,那不是我的地盘么,他还真敢去。难怪人家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他倒是聪明,躲了这么多年。”
“聪明什么,不要脸才是真的。”龙锡泞哼道:“等我把他抓回来,非要量一量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那般陷害过你,居然还有脸躲到桃溪川去。那里的妖怪们怎么也不把他给吃了。”他却是忘了当年的自己在韶承手里吃了多大的亏,连他都不是韶承的对手,更何况桃溪川的小妖怪们。
怀英当然不会故意提及龙锡泞这段黑历史,只是旁敲侧击地问:“我哥也一起去吗?”
龙锡泞“嗯”了一声,又哭笑不得地道:“他比我都激动,一听说韶承找到了,就急急忙忙地要拉着我三哥非要马上走,三哥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劝住他。对了,他还问你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天界。”
怀英闻言身体顿时一僵,龙锡泞立刻就猜到了她的顾虑,连忙道:“你不想去就别去,我们在这里住得好好的,我也懒得动。还有你哥,他其实也走不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咧着嘴开心地道:“其实你哥原本想早些回去的,结果被天帝叫过去臭骂了一顿,说他行事轻狂,有始无终,然后又把他给赶回来了,非要等到这个皇帝陛下寿终正寝了才能回去。”
依着杜蘅那性子,怎么能容忍自己将来变老变丑。他现在是年轻,再过二十年,可有他受的。龙锡泞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幸灾乐祸。
怀英闻言亦是忍俊不禁,摇头道:“真是难为他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们也多少有个伴。那你三哥呢?他不回去吗?”
“谁晓得他的。”龙锡泞作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我三哥他呀,就是幼稚、任性。”说得好像他不幼稚,不任性似的。
有了韶承的下落,二人都坐不住了,便收拾东西与杜蘅他们一起去桃溪川找人。
许是因为自己不愿意,怀英一直没有恢复记忆,但法力却恢复了七七八八,没事儿的时候跟龙锡泞拆拆招,还总把他打得大呼小叫。
虽然知道这是龙锡泞故意哄她高兴,但怀英还是很高兴,她也明显地感觉到了身体的不寻常,就好比而今这三伏天,若换了寻常人,早已热得汗流浃背,她穿着长衣长袖却一点事儿也没有,这大概就是怀英所能体验到的最明显的好处了。
“要带什么?”怀英在屋里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到底收拾些什么东西,“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说不好。”龙锡泞托着腮,坐在床上,眯着眼睛看她忙来忙去,“带点吃的吧,你最近不是爱吃桂花丸子?”
“你这个笨笨,那玩意儿可不能带。”怀英笑着道,想了想,又道:“要不就带些佐料,回头猎了什么东西我们自己烤着吃。你不是爱吃烤肉么。”
“怀英——”龙锡泞忽然道:“我这次回龙宫去看我二哥了。”
“哦。”怀英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还是转过身,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你二哥最近好吗?”龙家二郎大概是他们兄弟几人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位了,是条老实巴交的老好龙,早早地就成了亲,现在小龙都已经到处乱飞了。怀英上次跟着龙锡泞去过他龙宫,被那调皮的小家伙勾住脖子亲了半天,龙锡泞都生气了。
“挺好的。”龙锡泞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怀英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小侄子要起名字了,二哥问我来着。你说取名字好?”
怀英有点不大明白他的意思,眨巴眨巴眼,有些狐疑地问:“这个……得看你二哥的意思吧。要不,还是听长辈的?其实我觉得他现在的小名儿就挺好听的,小甜糕多可爱啊。”
“我也觉得这名字挺可爱的。”龙锡泞托着腮,眼睛里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你说,以后我们有了宝宝,给他取什么名字好?小糯米?小红豆?还是小芋头……”
怀英总算有点明白龙锡泞的意思了,但是,她心里头又觉得怪怪的,生小龙什么的,总觉得是一件十分遥远的事,她都还没有做好准备。而且,龙锡泞这性子,自个儿都还是个孩子呢,哪里是个能当爹的模样。
当然,更更重要的是,怀英心里还有个迈不出去的坎。
见怀英不吭声,龙锡泞顿时有些不安,不住地悄悄打量她,又小声地想把话题岔开,“那个……三哥说在城门口等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怀英“嗯”了一声,随便抓了几样东西放包里,尔后便与龙锡泞坐着马车一起出了门。京城里人多,他们不便乱用法力,平日里进出城都乘马车,待出了城才御剑而行。
他们俩都不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平日里一上了马车总免不了说说笑笑,今儿的气氛却有些诡异,怀英一直在想心事,龙锡泞一边环着她的腰把玩她垂下的长发,一边偷偷打量她的神色,见她一直皱着眉头,心中有些不安,琢磨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凑到怀英耳边道:“我就是随口提一句,怀英你别往心里去。”
“哦”,怀英终于歪过头看了他一眼,好奇地问:“你们几兄弟生下来的时候……都是蛋吗?”
“啊?”
“要多久才能孵出来?”
“好几年吧……”
“那要怎么孵?扔在被子里就行了吗?还是……得找个人一直在床上趴着?”怀英说话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龙锡泞,他的心里顿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那个……其实我觉得……我们没必要那么着急。你看,我大哥也没成亲,三哥四哥连个心上人也没有,我们俩又才刚刚成亲,真的不用着急。”
“哦,小甜豆不要了?”怀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龙锡泞坚决地摇头,“不是小甜豆,是小芋头,我们再等等,再等等。”
他哪里想到当爹有这么麻烦,得趴在床上好几年才能孵出条龙来,他们家可足足五兄弟,老头子到底在床上趴了多少年?
千里之外的老龙王忽然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第七十六章
七十六
怀英靠在龙锡泞腿上打了一会儿盹,觉得自己睡了蛮久的,结果睁开眼,还是不见杜蘅和龙锡言的影子,不由得诧异地问:“我哥和你三哥还没来?”这都多长时间了,就算走路也该到了吧。
“他们不去了。”龙锡泞道:“让青鸟送了信过来,说是朝中有事,走不开,让我们俩先走。”
“那你怎么不叫我起来。”怀英哭笑不得,打了个哈欠坐起身,又揉了揉他的腿,问:“腿麻了吧?我帮你揉揉。”
“你睡得香,我不忍心。”龙锡泞道,一边说话,一边把胳膊抱在脑后往车壁上靠。怀英的手不轻不重,手法也甚是得当,龙锡泞麻木的双腿很快就恢复了知觉,甚至还忍不住舒服地□□起来。
“好了。”龙锡泞按住怀英的手,“停下吧,仔细一会儿手疼。”
“就好了?”怀英又在他大腿上拍了拍,问:“就我们俩单独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要不,把我二姐叫上?她不是一直念叨着要找到韶承,好打他一顿出出气。”
怀英一直以为二公主像以前一样被禁锢在万魔之渊不能出来,没想到她和龙锡泞成亲的时候,二公主却忽然出现在婚礼上。她肉身毁损,借了个小妖精的身体出来走动,把怀英她们吓了一跳,还想着到底是哪里的妖怪胆子忒大,居然敢去凑这种热闹。待得知是二公主,不仅怀英惊喜交加,杜蘅更是欢喜得都快哭了。
二公主在凡间待了几天,又去天界转了一圈,见过了天帝和天后,尔后又潇洒地回了万魔之渊,临走时还特特叮嘱怀英有什么好玩的事莫忘了通知她一声。
龙锡泞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二姐姐她出来一趟也挺不容易,万一韶承的消息是假的呢?”万魔之渊又不是二公主家厨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然,那里头的妖魔们不早就出来为祸三界了。若是二公主费了牛鼻子力气赶过来,结果连韶承的影子也没瞧见,她还不得把火气全都发泄到龙锡泞头上。
一想到这里,龙锡泞就有点犯怵,老实说,他对这个无论武力值还是气场都远超自己的二公主是有些敬畏,若是相安无事自然是好,可若是得罪了她……龙锡泞忍不住微微哆嗦了一下。
“你不是说一定是真的吗?”怀英讶道,出来之前,他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过的,还说得有理有据,怀英压根儿就没怀疑过。
龙锡泞打了个哈哈,脸上有些不自在,“那个……也不能这么说,就是,毕竟是三哥告诉我的,那个……”其实龙锡言说的是有可能,还让他去打听打听,不过龙锡泞想着,反正他和怀英也有阵子没出过院门了,倒不如借机出去走走,增加增加感情,所以……
他都这样了,怀英哪里还会猜不到,顿时哭笑不得,伸手在他腰上揪了一把,咬着牙小声训道:“你长本事了啊,还敢骗人了。”
龙锡泞也不躲,装傻地嘿嘿笑。他三哥可叮嘱过,夫妻之间,偶尔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是情趣,当初他和怀英刚见面的时候,他不也偶尔撒撒小谎?只不过,怀英一向目光如烛,压根儿就骗不了她。倒是现在,怀英反而不怎么怀疑他了。
“那我们还去不去?”龙锡泞可怜巴巴地看着怀英,一脸期待地问。
怀英哪里恨得下心拒绝他,没好气地点了点他的额头,道:“去,怎么不去,人都已经出来了,难不成还打道回府。”算起来,他们俩真是有蛮长时间没有出去旅游过了呢。
既然韶承的下落并不准确,二人便索性放慢了脚步。龙锡泞派了下人去桃溪川打探消息,他们俩则赶着马车往南走,去先去钱塘的萧家老宅,尔后再去找扬州找萧子澹。
有杜蘅这位皇帝陛下作靠山,萧子澹简直是官运亨通,起初只是扬州府下一个县城的小县令,短短三四年时间,就因行事勤勉、政绩卓然升了两级,从七品芝麻小官升到了六品的扬州知州。
大前年年底,经由扬州知府做媒,他迎娶了扬州世家王氏的嫡出小姐为妻,怀英原本要去参加婚礼的,不想正赶上萧爹生病,怀英便不敢去,只吩咐府里的管家去送了份大礼。直到后来她与龙锡泞一起回龙宫,才顺道去扬州拜见过新嫂子,不过,这也是前年的事儿了。
不仅萧子澹在扬州,就连宦娘和萧子桐也都在同一个地方。宦娘是大前年嫁过来的,男方也是扬州世家子弟,因是嫡次子,她爹便有些不愿意,最后还是她娘作主拍板,才将这桩婚事定了下来。
宦娘出嫁的时候怀英亲自去添了妆,前年来扬州的时候还去看望过她,她相公性子随和,爱说笑,夫妻俩琴瑟和谐,小日子过得甚是舒心。去年年初,宦娘生了个大胖小子,怀英一直想过来看看,这回可算是找到机会了。
至于萧子桐,他却是投奔萧子澹来的。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材料,接连考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终于过了院试,却再也不肯继续读书了。萧家大老爷气得要命,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实在没辙了,便要将他送到庙里去苦读,萧子桐得知消息,赶紧收拾东西连夜就出了京,一路逃到了苏州投奔萧子澹。
萧子桐虽然读书不行,行事却颇有章法,到了苏州一直协助萧子澹处理政事,竟然十分出色,就连萧子澹的上司,扬州知府也对其赞赏不已。萧大老爷拿他没辙,而今便在京里四处活动,想给萧子桐寻份差事。只可惜萧家在京城到底势单力薄,好差事轮不到他们家,寻常的职位萧大老爷又瞧不上,这才一直拖了下来。
上一次自钱塘进京,他们是坐的船,这一回回去乘马车,倒比先前多了份自由,路上遇着什么有意思的事,看到什么漂亮的景色就停下来歇一歇,实在惬意。怀英虽然现在已经是神仙了,却依旧还保留着女人的疯狂,一遇着赶集便不肯走了。
“这个好看,回去给宦娘家的小宝宝用,算算时间来,他们家的小柱子也该走路了吧……”
龙锡泞一脸无语地看着怀英手里粉红色的小褂子,忍不住提醒道:“这好像是小女孩穿的。”
怀英立刻反驳道:“小柱子不是还小吗,不必分得那么清楚。你看这个颜色多嫩,小柱子穿上一定可爱极了。唔,宦娘也来一身,正好配个呣子装……”她说罢,又歪过头朝龙锡泞看了一眼,抿嘴笑道:“你那会儿刚到我家时,不也穿过粉色小褂子。”
那时候的龙锡泞多可爱啊,总喜欢绷着脸假装成熟,那装模作样的劲儿真让人想捏一捏。
为了避免惹祸上身,龙锡泞聪明地立刻转移话题,“我们还是去看看首饰吧……我觉得这个镯子也挺不错,要不买下来送给你嫂子。”他们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几乎没收拾什么行李,自然也没有给萧子澹一家子准备礼物,所以怀英才提议要来市集逛一逛,顺便也给苏州的亲朋买些东西。
“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店里的伙计见他们俩衣着光鲜,气宇不凡,早就竖起耳朵听着,一听龙锡泞有意,赶紧出声招呼道:“这镯子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和田玉的质地,苏州陈的雕工,这样的式样,别说邺城,就算是京里,恐怕也不容易找到这样的货……”
伙计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玉镯送到怀英面前,怀英没有接,眯起眼睛看了两眼,又似笑非笑地摇摇头,“这个就算了,你好意思卖,我还真不好意思拿去送人。你店里头若是没有别的货,我就去别家。”
“夫人稍等——”伙计立刻知道自己遇到了懂行的人,赶紧笑着致歉道:“都是小的有眼无珠,您别介意。要不,二位随小的进里屋看看?”
怀英点点头,又朝龙锡泞看了一眼,龙锡泞立刻颠颠儿地过来扶她,脸上却笑眯眯的,一副十分荣幸的姿态。
里屋并不大,屋里的陈设也简单,只设了几张太师椅和茶几,其余的便是沿着西墙的一溜儿博古架。架子上放着些形态各异的瓷器和摆件,有珊瑚的,有碧玉的,还有些连怀英都说不上来的稀罕玩意儿。
“真看不出来这小地方的铺子里竟然也有这么多宝贝。”怀英凑到龙锡泞耳边轻声问:“你身上的银子够吗?”就算是神仙,也不能买了东西不给钱吧。难道一会儿借着出恭的借口,找块转头来一出点石成金?这样扰乱民间市场会不会不大好呢?
龙锡泞轻咳了一声,扬了扬下巴,得意道:“你就放心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怀英自然就没了顾忌,毫不客气地挑了一整套头面首饰,直把那伙计喜得嘴都合不拢了。
“就这几样?”龙锡泞看了一眼,又朝怀英问:“你自己就没有喜欢的?”他和怀英在一起久了,便多少知道她的喜好,一看那几样东西便晓得是送人的,并不打算自己用。
怀英挥挥手,“我不大爱戴首饰。”这些东西都怪沉的,挂在脑袋上,怀英总觉得头疼,平日里顶多就Сhā上两根玉簪装饰一下,若是太素了,不说别人的议论,恐怕萧爹都会忍不住以为她受了委屈。
龙锡泞有些无奈,摇了摇头,朝那伙计道:“算账吧。”
那伙计立刻应了一声,道:“二位稍等。”
他端着首饰盘先退了出去,怀英与龙锡泞便在里屋一边喝茶一边候着。
外头有人在说话,似乎还有别的客人在。
“这个红豆糕太甜了。”龙锡泞挑剔地评价着店里招待客人的糕点,“茶也不香,不像今年的头茶。”
“有你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怀英白了他一眼,又小声道:“一会儿回了客栈,我另给你做,总行了吧。”
龙锡泞立刻眉开眼笑,“还是怀英对我最好。”
他们俩说说笑笑地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正欲起身去前头问一问,不想忽地从门外冲进来两个蒙面壮汉,手持着利刃指着他们俩,结结巴巴地道:“打……打劫!把……把身上值……值钱的东西全……全都交……交出来……”
龙锡泞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们,怀英托着腮忍俊不禁,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贼,居然自己撞到龙锡泞头上来。
见怀英她们俩只顾着盯着自己看,却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俩蒙面大汉还以为她们给吓傻了,其中一个竟然大刺刺地冲过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道:“你……你们是傻……傻子吗,听……听听不懂人话,赶紧的……钱,首饰……”
他的目光落在怀英头上,见她头顶并无亮晶晶的金银首饰,顿时有些失望,不悦地道:“居……居然遇到俩……俩穷鬼,真倒……倒霉。”
另一个汉子赶紧打断他的话道:“啰嗦什么,没瞧见这架子上到处都是好东西,咱们把这些玩意儿全都带走。”
他们俩果然不再搭理怀英和龙锡泞这两个穷鬼了,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两个麻袋,把博古架上的东西全都往麻袋里塞。
“轻……轻点,别……别磕坏了,比你脑……脑袋还值钱呢。”那个结巴见另一个汉子粗手粗脚的险些没把手里的瓷瓶给砸了,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忍不住大声喝道。
另一个汉子立刻放轻了手脚,龙锡泞实在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幽幽地出声道:“还是别搬了,省得一会儿又得搬出来,也是你们辛苦。”
“什……什么意思?”结巴立刻警觉,可他脑袋还没抬起来呢,胸口就挨了一脚,整个人像离线的风筝似的朝后头飞了出去,足足飞了有两米高,一直撞到了大门,这才跌了下来,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余下的另一个汉子都看傻了,半张着嘴怎么也合不拢,见龙锡泞又朝他看过去,他吓得一个哆嗦,慌忙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手忙脚乱地就逃出去了。
龙锡泞探了探身上并不存在的灰,鄙夷地哼了一声,“没长眼睛的东西,哪里不去抢,居然抢到了我们龙家的铺子里,活该他们倒霉。”
“什么?”龙……龙家的铺子?他们家还有铺子?
龙锡泞故作淡然,“我三哥开的,整个大梁朝到处都是,每年年底的时候不是还老送年礼么。你呀,都成亲这么久了,从来都不注意这些。”说罢,他还摆出一副该拿你怎么办的表情,怀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难怪他刚刚一副财大气粗的姿态!
☆、第七十七章
七十七
来犯的劫匪有五六个,除了刚刚被龙锡泞打趴下的两位外,余下的几个都在铺子外头,瞅见有同伙逃出去,立刻警觉。待听说屋里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外头的劫匪又放下心来,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人多,到时候一拥而上,也不必怕他一个人。
这边的龙锡泞打了个哈欠,牵着怀英的手大摇大摆地从里屋走了出来。外头铺子里果然早已被那些劫匪们控制住了,两个伙计垂头丧气地被捆绑在角落里,嘴里还塞着布,店里里的几个客人也都低着脑袋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光天化日之下也敢为非作歹,谁给你们的胆子。”龙锡泞的态度懒洋洋的,随手将铺子里待客的椅子拖到怀英面前让她坐,自己也她身边坐下,翘起二郎腿,目光在那几个劫匪的脸上扫过,似笑非笑。
他这般老神在在的态度让那几个劫匪有点心虚,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有个年纪大些的汉子沉着嗓子道:“这位公子,我听你的口音不像邺城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您又何必管这种闲事,以至惹祸上身。”
他还威胁起来了!龙锡泞顿时笑出声来,呵呵地道:“是么,我还真害怕。”他在外头的时候还经常有点小聪明,动一动脑子,居然还琢磨出一点意思来了,转过头朝怀英道:“我听他话里的意思,敢情还是这里的人物?不过,真要是个人物,怎么还藏藏掖掖的,蒙个面做什么,见不得人呢?”
那几个劫匪闻言脸色愈发地难看,先前说话的那个汉子一声冷笑,“既然公子不听劝,那就别怪我们下手无情了。”他朝众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劫匪便蜂拥而上,手里头赫然还带着匕首,寒光闪闪,煞是吓人。
换了以前的怀英,见了这架势保准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不过现在,她可是什么场面都见识过,自己又有法力护身,所以就跟看笑话似的笑吟吟地看着龙锡泞。
几个寻常的土匪又哪里是龙王殿下的对手,人还没近身,他们就像撞到了一块无形的围墙上似的狠狠地被弹了出去,龙锡泞挥了挥手,只听得“哐哐当当”的一阵乱响,劫匪们手里的大刀、匕首全都被抛出了门外,横七竖八地落在街上,把外头的路人吓了纷纷逃窜。
那群劫匪何曾见过这般武功高墙的高手,全都傻了眼,等反应过来后立刻就往外逃。龙锡泞又怎么会放过他们,勾了勾手指头,大门便又被关上,任凭那些劫匪怎么费力也打不开。
劫匪们在大门口乱成了一锅粥,龙锡泞也慢腾腾的起身把那两个伙计身上的绳索解开了。
“多谢公子援手,小的——”那伙计的话还没说完,龙锡泞就有些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道:“别废话了,赶紧去报官。我脾气不好,一会儿要是不耐烦了,说不定就随便拎个人出来杀一杀,岂不是给你们店里惹麻烦。”
那伙计脸色一白,都快哭了,也分不清龙锡泞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慌慌张张地起身欲往外跑,走到门口又不敢动了,看着那群劫匪不安地往后退。
劫匪们出不了门,又不敢冲着龙锡泞再下手,环顾四周,忽然瞅见了一直蹲在角落里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两个客人。他们便像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似的猛地扑上前将那二人抓到面前,卡住那二人的脖子,恶狠狠地朝龙锡泞道:“你……你给我让开,不然,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怀英这才注意到那一直低着头蹲在地上毫无存在感的客人居然是两个年轻姑娘,年纪看起来差不多大,十六七岁的样子,衣着打扮却能看出不同,其中一个应该是丫鬟,至于另一个衣着华丽些的,模样还真是漂亮,楚楚可怜的,只是眉眼间隐隐带着些风尘气。
那俩姑娘都被吓哭了,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淌,想求救却压根儿出不了声,就这么双眼含泪地看着龙锡泞,一脸哀求,
龙锡泞却跟没看见她们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转过身又坐了回去,还朝屋里那正在发呆的伙计道:“傻站着做什么,赶紧去报官啊。”
那伙计这才猛地一个激灵,赶紧转身去拉门。刚刚那些劫匪们费了半天力气也没打开的大门居然被他轻轻一拉就开了,伙计愣了一下,目光闪烁地看了龙锡泞一眼,飞快地冲了出去。屋里的劫匪见状,也想趁机逃出去,不想还没来得及跑到门边,那大门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又“砰——”地一声锁上了。
挟持人质的劫匪还想再吓唬龙锡泞几句,不料他压根儿就懒得看他们,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递给怀英,柔声道:“懒得出来陪你逛逛街,居然遇着这档子事儿,真是倒霉。”
怀英笑,“哪里是倒霉了,这好歹也是自己家的铺子,若不是遇着你,岂不是就被别人打劫走了。他们大白天的就敢肆意妄为,这邺城的治安实在堪忧。”
劫匪们这才知道自己抢到了正主头上,就连店里剩下的那个伙计闻言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指着龙锡泞“你你……”了半天,又道:“不……不对啊,我们东家我见过……”
龙锡泞有些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道:“连东家是谁都不知道,你们这铺子到底怎么开的?还说自己见过东家,就这小破地方,我三哥怎么可能来过?”
小伙计瑟缩了一下,不敢再作声了。
那些劫匪们见龙锡泞言辞间丝毫不把他们手上的人质当回事,顿时又气又急,偏偏又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想,汗都出来了。先前那个威胁龙锡泞的汉子又换了副态度,耐着性子劝道:“这位公子,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何必把事情闹得这么僵。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您这铺子既然还想在邺城开下去,实在不必与我们结仇。你是外地客人,想来并不清楚我们邺城的规矩,我索性敞开了天窗说亮话,就算你把我们都送进了官府又能怎么样,等你一走,我们立刻就被放出来。到时候,您这铺子恐怕就在邺城开不下去了。”
龙锡泞不怒反笑,“你这是想告诉我,邺城官府里有你们的人?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官儿,不仅敢暗中与匪徒勾结,还要让我们龙家的铺子开不下去。整个大梁朝,我还真不知道有谁敢说这种大话。”
他这般有恃无恐,一副谁也不怕的姿态,就算是假的,人家也难免被唬住。那些劫匪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有人低声道:“大哥,别信他的,他故意吓唬你的。这铺子在邺城开了好几年了,真有什么后台,我们能不知道?”
这话说得好像也有些道理。那为首的劫匪便索性不吭声了,冷笑数声,寻了座位坐在铺子里敬候官差的到来。至于那两个被挟持的年轻姑娘,也被扔到了一边,相互抱着默默地抽泣。
半晌过后,先前那伙计果然领着捕快回来了。
“就是他们!”伙计指着劫匪们激动地道,说罢又赶紧上前朝龙锡泞道:“多谢公子援手,不然,我们今儿可就损失大了。”
“他……他说他是我们东家。”另外一个小伙计上前道,又问:“山哥,上回少东家不是来过么?”
“那个不是。”伙计摇头道:“东家没来过邺城,连掌柜都没见过,何况是我们。”
二人说话时,那些捕快们已经上前将劫匪们全都绑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外推,看样子倒是一副秉公执法地姿态。
“等等——”龙锡泞忽然开口,笑呵呵地朝捕快们道:“既然人都抓了,还蒙着脸做什么,莫非他们见不得光。刚刚这几位还威胁着说自己跟官府有瓜葛,以后让我们家铺子在邺城开不下去,莫非他们真与官府中人认识?”
那些捕快们一怔,劫匪也都齐齐地朝他看过来,目中寒光凛凛。
“这位公子说笑了。”为首的一位捕头笑笑道:“他们信口胡诌的,岂能相信。公子若是不信,大可随我们去衙门听判。”
“哦,那行,我们一起去。”龙锡泞接过话头道:“正好闲着没事儿干,去看看热闹。是吧,怀英。”
他真是闲着没事儿干了故意找乐子呢,怀英也不拦他,笑笑着应了。
那几个捕头仿佛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要跟过去,脸上微微变色,唯有那捕头依旧面色如常,还客客气气地为龙锡泞引路。
“等一下。”屋里忽然又有人出声,竟是先前那个被挟持过的年轻女子,“我们也去。”其中那个漂亮些的女人道,一张俏脸紧紧绷着,冷冷地看了龙锡泞和怀英一眼,还“哼”了一声,率先走在了最前头。
龙锡泞蹙眉瞥了她一眼,有些不高兴,小声嘟囔道:“她跟过去凑什么热闹。”
怀英揪了他一把,悄悄瞪他,“关你什么事啊,嘴巴真讨厌。”
龙锡泞有些委屈,“看不惯她装模作样,还假哭。明明自个儿就是个妖物,还假惺惺地装柔弱……”
好好的凡间,怎么来这么多妖怪!怀英也真是醉了……
☆、第七十八章
七十八
一行人就这么出了门,浩浩荡荡地朝县衙方向走。
那些捕快仿佛没听见龙锡泞的吩咐,并没有使人解下劫匪们脸上的蒙面,龙锡泞也没作声,目光有些发冷,脸上似笑非笑。怀英一见他那模样就晓得他要使坏,微微笑地跟在他身边等着看好戏。
果然,刚刚走到十字路口,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妖风,呼呼地冲着那几个劫匪身上吹,衣服都险些吹掉了,更何况是脸上的蒙面巾。等劫匪们回过神来想起捂脸的工夫,街上已经有人认出了他们。
“哎呀那不是西城巷刘家的老二吗,怎么被抓起来了?这回又是干了什么缺德事。”
“抓起来又怎么样,人家跟县令大人可是亲戚,一会儿就能放出来。可别把人家报官的公子折进去才好。你看那年轻公子,模样俊得……啧啧……”
最后,大家全都把目光投向了龙锡泞,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邺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城里人也自认为是见过些世面的,却从来没见过这般丰神俊朗的少年郎,一个个全都挤到街道两边咧着嘴看热闹,更有些胆大的女子悄悄接下身上的帕子朝龙锡泞扔过来。
龙锡泞都快气死了!
到了县衙,县令老爷却不在,说是京城里来了贵客,正在城外迎接。捕快们便将那几个劫匪收押进大牢,又客客气气地问龙锡泞道:“公子若是着急,就且先回去,等衙门里有了准信再去通知您。”
县衙里混的都是聪明人,老早就看出龙锡泞身份不寻常,不仅衣着光鲜、气宇不凡,那通身的气派更是连县令老爷也不如。捕头弄不清他的身份,也不敢乱来,所以就算知道那几个劫匪与县老爷有些瓜葛,也还是将人押了回来。至于后头要怎么办,这不都是由县老爷作主么。
龙锡泞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道:“京里来的,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他态度漫不经心,浑然没把京城来客放在眼里,捕头见状,愈发地觉得他招惹不起,恭敬地回道:“这个……在下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南下赴任的官员,正巧打我们邺城经过。”
那可不是寻常官员,据说是京城里的世家子弟,皇帝陛下面前的红人。自从听说那位大人要从邺城经过,县令大人提前好几日就候着了,一时半会儿没抽不出空来管城里的这些小事。
龙锡泞愈发地不高兴了,不过是个寻常小官,居然还这么大的架子,敢耽误他的事,真是讨打。怀英生怕他在县衙里头发起脾气来,赶紧劝道:“反正我们也不急,就先等着呗。且去城里头转一转,也给三哥写封信,把这里的事儿和他说说。”
“我三哥哪有工夫管这些小事。”开这铺子原本也只是一个偶尔的想法,虽说神仙们不愁钱花,可想要过得奢侈随性,就不能总是做什么点石成金的勾当,会扰乱凡间的秩序,所以龙锡言才使人开了这么个铺子,一边赚点小钱,一边还能趁机搜集些什么稀罕玩意儿——就算是神仙,也不是什么稀罕物都见过的。
不过,身为高高在上且品味优雅的国师大人,跟钱财这种俗物联系在一起似乎不大妥当,所以这铺子一直开得低调,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外,外人都不晓得这遍及大江南北的集珍坊居然是国师大人的产业,否则,也不会出现今儿这种事了。
她们离京才不过数日,怀英不想惹麻烦,便好言好语地将龙锡泞劝了出去。至于那个美女妖精,见龙锡泞没吭声,也气呼呼地走了。
“……是个狐狸精啊,你都没看出来?”回去的路上,龙锡泞给怀英科普神仙知识,“那骚狐狸的味道都冲到天上去了,你居然没闻到。”
怀英朝他翻了个白眼。虽然她恢复了不少法力,可是对于神仙的圈子还是一知半解。事实上,她对这些东西也不是很感兴趣,凡间还有这么多事值得她关心,她又何必去盯着人家小妖怪。
不过,狐狸精什么的,倒也不奇怪。怀英扁扁嘴,“我本来还以为她是什么青楼名妓呢,长得漂亮,还带着一股子风尘味。”没想到居然是妖精。
“谁晓得她要做什么。”龙锡泞摇摇头,他现在脾气已经好了很多了,换了以前,哪个不长眼睛的蠢妖精敢在他面前甩脸子,他当场就能要了她的小命,那个狐狸精,真是没上没下,居然还敢瞪怀英,今儿晚上他就悄悄摸过去把她给宰了。
不过,他的这个想法很快就泡汤了,小夫妻俩从县衙里出来没多远,居然遇到了熟人!
“莫钦?”怀英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龙锡泞也不悦地挑了挑眉,都已经出京了,怎么还能遇到他?虽然知道怀英对莫钦一点特殊好感也没有,可龙锡泞还是忍不住瞎喝醋——他连萧子澹都不喜欢呢。
莫钦显然也颇为意外,怔了半晌才微微笑起来,拱手朝龙锡泞和怀英道了声“好久不见”,罢了又问:“二位怎么会在邺城?”
“在京里头待得闷了,就出来走走,顺便去扬州看看萧子澹。”龙锡泞抢在怀英前头回道,又问他,“你不好好在京城待着,怎么出来了?上回不是听说都升官了么,怎么,又被贬了?”
莫钦早就习惯了龙锡泞那张臭嘴,闻言也不生气,笑笑着回道:“倒是巧了,我外放了,去苏州,离子澹的地方不远。”
龙锡泞生怕他出声邀他们一道儿,赶紧打断他的话,“我们俩出来玩的,走得慢,就不耽误你了啊。”说罢,就拉着怀英作势要走。怀英忍住笑悄悄捏了他一把,又朝莫钦致歉,“他就这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莫钦也笑,“怎么会。”
“对了,你……”南下做官,途经邺城,难道那个县令大人上赶着去巴结的京城人士就是莫钦?怀英的目光缓缓落到莫钦身后的一脸殷勤的中年男子身上,那人见怀英在看她,立刻点头哈腰地朝她行了一礼,又小心翼翼地问:“不知这位公子是……”
“您是邺城的县令吧?”怀英问。
龙锡泞的目光顿时就锋利起来,刀子似的落在那中年男人的脸上,嗖嗖嗖,那中年男人额头上顿时就沁出了冷汗,说话也开始结巴,哆哆嗦嗦地道:“正……正……正是,不……不知这位夫人……”
莫钦有些犹豫地看了龙锡泞一眼,不知该不该把他的身份说出来。
“我姓龙。”龙锡泞有些不耐烦地问:“听说那西城巷刘家的老二跟你有亲戚,仗着你的势在邺城胡作非为人家也不敢抓他?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亲戚,能让你置国法于不顾,公然包庇犯人?”
那县令的一张脸唰地就白了,他虽然不知道龙锡泞的身份,但见莫钦的态度就知道这位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公子哥儿惹不起,心里头一边把刘家老二恨得要死,一边惶恐地朝龙锡泞解释道:“这位公子一定是误会了,那……刘家老二哪里算得上什么亲戚,就是个通房丫头的爹,连我们家门都没进过。他在外头干了什么坏事,下官可真不知情。”
龙锡泞并非朝廷中人,并不愿整出个什么怒打贪官的事儿来,懒得跟他啰嗦,径直道:“是么,人家可不是这么说的。去抢了我们家的铺子,被我打了,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让我们在邺城开不下去。我可真是被吓着了。”
“这……这等狂妄的匪徒,竟敢信口胡诌,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抢劫商铺,定要严惩不贷。龙公子放心,这事儿包在下官身上,一会儿就将那……”
龙锡泞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道:“那行,你赶紧去办事吧。”然后,就把那县令给打发走了。
“莫公子住在哪里?不如一起吃个午饭?”龙锡泞虽然不大乐意,但也知道不好真的撇开莫钦,且不说莫家老爷与龙锡言有些交情,萧爹和萧子澹将来为官也要与莫家往来的,他也不能太折了莫钦的面子。
莫钦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在城东的东升客栈。”
“我们也是呢。”怀英道:“可真是巧了。”
莫钦既然是出来做官的,身边自然跟着不少下人,光是长随丫鬟就有十来个,还有三个幕僚,队伍浩浩荡荡的,甚是有排场。
县令大人临走时还特意安排了县衙的差役在一旁伺候,听说他们要用午饭,赶紧寻了个清净又优雅的地方,还欲将楼里的客人全都轰走,被莫钦沉着脸给拦了。
三人刚刚坐下,菜都还没上了,就有人敲门,怀英还以为那县令又追过来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正要与龙锡泞说句笑话,门开了,那狐狸精的脸从门后露了出来。她飞快地朝屋里扫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莫钦身上,眼睛一瞬间就亮了。
“莫公子——”她娇滴滴的一声唤,怀英和龙锡泞齐齐地抖了一抖,这嗓音……真是太魔幻了。
☆、第七十九章
七十九
等下人们好不容易把那狐狸精弄走,莫钦的脸上早已是红一阵、青一阵。他是老实人,怀英毫不怀疑这一点,所以倒也没想歪,毕竟,看上一个俊俏书生然后一路跟随这种事儿对狐狸精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人家没直接强了他就已经很羞涩了。
但莫钦显然不这么想,他涨着一张猪肝脸,特别尴尬地向龙锡泞夫妻解释,“……我也……只是路上偶尔救下的,拢共也不过说了几句话,没想到居然会再遇到……”他说到这里脸色愈发地窘迫,哪里是巧遇,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分明是一路跟着他呢,可真是说也说不清楚了。
龙锡泞还故意要逗弄他,“我看那女人模样长得不错,又难得对莫公子你一往情深,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别……别开玩笑了……”莫钦的脸色愈发地难看,额头上都出汗了。怀英实在见不得龙锡泞欺负老实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出声打圆场道:“他跟你说笑的,别当真。那姑娘……我看她恐怕不大好,莫公子还是离她远些。”
她倒也不是对妖精们有什么意见,只是忽然想起了龙锡泞曾经跟他提起过的事儿,别的妖精也就算了,大多与凡人们春风一度,事罢拂衣去,不留功与名,可狐狸精却是不能轻易沾染的,她们喜欢玩采阳补阴这一套,真要被缠上了,莫钦还真有点危险。
莫钦赶紧道:“是是是,自然要远着她。”他也是委屈得很,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偏偏被个姑娘家死缠烂打,旁人听了,难免要说他言行不当,不然,怎么会引得一个姑娘家这般痴缠。
临走时,怀英还让龙锡泞送个避妖的小玩意儿给莫钦。龙锡泞心里头虽然不乐意,可还是给了,他觉得自己都已经是成了亲的龙了,行事自然要成熟些,心里头琢磨着怀英虽然对莫钦没有男女之情,但好歹也是相识一场,而且当初莫钦也曾多少关照过萧家,龙锡泞多少要承他们的情。
怀英心里头还有些不解,回去的路上就忍不住问龙锡泞,“那狐狸精的胆子还真大,以前双喜见了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吓得连话都不敢说,这狐狸精居然还敢瞪我们,她是傻大胆么?”
龙锡泞不悦地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道:“狐狸精一族一向狡猾,她们大多模样生得好,又风骚,总有些没节操的神仙跟他们勾搭成奸,自然维护她们,久而久之,她们对神仙便不似寻常妖精那般敬畏。再加上三哥总叮嘱我要低调,所以平日里我都收敛了自己的灵气,那骚狐狸估计以为我就是寻常小散仙,没把我放在眼里。”
他现在真是脾气好得不得了,换了以前,早就扒了那骚狐狸的皮给怀英做围脖了。
怀英也不愿生事,笑笑着劝道:“算了,理她作甚。只要她不去骚扰莫钦,我们便不用去管她。”
他们俩本着不愿生事的想法没再多管闲事,没想到那狐狸精居然还找上门来了,当天晚上就摸进了客栈来寻怀英夫妻俩的麻烦,甚至还指着龙锡泞大骂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龙锡泞怒极反笑,怀英一见他那样子便晓得事情不可收拾了,揉了揉额角,耐着性子劝道:“毕竟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莫要闹出人命来就好。”
龙锡泞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你说什么傻话,我素来不伤人,不过,既然是只狐狸就不一样了。赶明儿把皮子硝一硝,给你弄个披风,又柔软又暖和,多好。”
怀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不大想看外头的战况,抽筋扒皮什么的,听起来怪血腥的,光是想一想就有点怕,所以一直躲在屋里头没出门。片刻之后,龙锡泞就一脸轻松地回来了,外头并没有什么动静,连打斗声都不曾听到,他到底干什么了?
怀英悄悄靠到他身上轻轻嗅了嗅,倒是没什么血腥味儿,衣服和头发也都整整齐齐,看不出有打斗过的痕迹。那狐狸精真是一点武力值也没有,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他怎么还去了十几分钟?
“我可没要她的命。”龙锡泞仿佛猜到了怀英的想法,哼哼唧唧地道:“不是你说别闹出人命来么。”虽然有点不爽,可是,既然是怀英叮嘱过的,他还是乖乖地照办比较好,谁让他疼老婆呢。
怀英立刻笑起来,上前给他揉了揉肩膀,柔声哄道:“知道你最好了。唔,人呢,赶走了?”
龙锡泞得意地勾起嘴角,“我把她的后台给叫过来了,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人物呢,弄了半天,原来就是个星宿。勾搭许多年了,那狐狸精还给他戴绿帽子,让他把人给领回去了。”不消他动手,那戴绿帽子的家伙自然不会放过她,龙锡泞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怀英动作一滞,愣了半晌,终于没好气地笑了起来。
这个家伙,从来就不是条心胸宽广的龙。
他们在邺城没住多久就离开了,一路南下慢吞吞地走,坐马车累了,便又换了船。
“……上次遇到劫匪是在哪里?”怀英指着宽阔的河道问,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劫匪是大晚上来的,一点征兆也没有,抢了萧爹随身带着的玉碗豆,还打了他一顿,每次想起这事儿,怀英心里头就特别愧疚。幸好当时龙锡泞舍命救了她们,不然,恐怕他们一家子早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龙锡泞朝四周看了一眼,挑眉道:“不是这里,还得再走走,那地儿河道宽,水也深。”他顿了顿,又问:“怎么忽然想起这事儿了?”
“就是想起了呀,又不是小事。”怀英托着腮,一脸感激地看着他道:“幸好当时有你在,不然,我们可就吃大亏了。”那会儿他原本就还没恢复法力,结果害他变回了原形,养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恢复。
“那你后来还一直吼我。”龙锡泞故意和她翻旧账,又道:“也亏得我心志坚定,要不然,早就被你伤透心了。”
怀英也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会儿,才嘴硬地道:“谁让你扮小孩儿。”她又不是恋童癖,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小屁孩儿,至于后来,那不是生气他的欺骗吗。
“可惜我娘的遗物,就这样不见了。”怀英想起那颗被抢走的玉碗豆,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那是她娘亲留下的最珍贵的东西了,那么多年来萧爹一直随身带着,算是唯一的一个念想,不料却被那些劫匪抢走,再也不见踪迹。
龙锡泞心中一动,目光在波光粼粼的江面扫过,柔声道:“别想那么多,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不如想想明天下了船吃什么?船上的东西难吃得紧,还总是熬鱼汤,看得我心里头就不爽快,真想把他们的锅给掀了……”
当着龙王殿下的面熬鱼汤,真是太可恶了!
也许是以为这船一直晃呀晃的,天还没黑下来,怀英就开始犯瞌睡。龙锡泞便抱着她上床休息,江面上风大,温度也低,怀英总喜欢把被子盖得牢牢的,自己盖了还不算,还非要抱着龙锡泞一起。
“都出汗了,我。”龙锡泞哭笑不得,但还是没掀被子,就这么支着胳膊温温柔柔地看着怀英,“你是不是晕船了,今儿精神不大好?”从下午起就一直蔫蔫的,说话也有气无力,甚至还有些黏人,进屋就抱着他的腰不肯松了。
虽然龙锡泞挺喜欢怀英这样黏着他,可是,他更多的是担心,一会儿摸摸怀英的额头,一会儿又握握她的手,生怕她病了。
“发烧了吗?”怀英蜷在龙锡泞怀里,有气无力地问:“我倒没觉得头疼,就是没什么力气,想睡觉。”她平时不晕船的,怎么忽然又开始晕了,难道是昨儿晚上没睡好?都怪龙锡泞,龙精虎猛地折腾了她一晚上……
“那你好好睡,别说话了。”龙锡泞低头亲了亲她的脸,手放到她的背上,轻轻地有节奏的拍。一会儿的工夫,就听到了怀英轻轻的鼾声,居然就睡熟了。
晚上喝多了汤,大半夜的被尿给憋醒了,怀英一睁眼,顿觉有些不大对劲。手往床边一伸,没摸到人。
龙锡泞不在!
大晚上的,他去哪里了?
“五郎?”怀英低低地唤了一声,没有人回,她愈发地狐疑了,索性披着衣服起了床,又开了门朝船舱外看了一眼,“五郎,五郎——”
正是月中,天气晴好,白月光如水银一般泻下。
月光将怀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四周没有人,安静得只听见江里的水流声。怀英又试探着叫了几声,却始终不见回应。
她忽然有些紧张,心跳得厉害,身上甚至还沁出了汗。大晚上的,他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不见了?
出了事?还是自己走的?
她比较倾向于后一种答案,以龙锡泞的本事,谁能不惊动她就把人带走。可是,他会去哪里呢?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得河里传来哗哗的水响,很快的,就有个人影从水里冒了出来,轻手轻脚地上了船,朝他们的船舱走过去。
“五郎!”怀英赶紧朝他奔过来,“你去哪里了?”
“你怎么起来了?”龙锡泞先是一愣,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呜,别靠过来,我身上湿的。”他赶紧牵着怀英的手进了舱,飞快地把身上的衣服脱光,也懒得再穿了,就这么溜进了被窝里,“好冷,好冷,怀英快过来给我暖暖。”
怀英都还没缓过劲儿来,还有些恼,但也不至于赌气,跟着他进了被窝将他抱住,又质问道:“大晚上去哪里了?”还下水,莫不是去江里跟那个小妖精私会去了?
她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有点好笑,龙锡泞的性子她是最清楚的,可做不来这么复杂的事。
“唔。”龙锡泞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塞了个东西在她手里,小声道:“这个……你拿好。”
那东西小小的,冰冰凉,怀英摸了摸,脸色渐渐变了,声音也有些哽咽,“这是……”是她娘亲的遗物,好几年前遗失的玉碗豆。
龙锡泞居然是下水找它去了!
“怎么还哭了。”龙锡泞蹭了蹭她的脖子,抹去她脸颊上热汤的眼泪,又过来亲了亲,柔声喃喃,“傻怀英。”
“你才傻呢!”怀英忽然抱住他,用力的,紧紧的,“笨死了。”
☆、第八十章
八十
两个人抱来抱去,不一会儿就和谐上了。龙锡泞一贯地龙精虎猛,痴缠到天亮仍意犹未尽,还欲再战雄风,却发现身下的怀英悄无声息,仔细一看,才发现她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龙锡泞爱恋地低头亲了亲怀英的脸,支着胳膊傻乎乎地看了她半天,这才靠在她身边躺下。他精力旺盛,折腾了这么一晚上依旧不嫌累,天亮后没多久就醒了,睁眼看看怀英,依旧小鸟依人地趴在他胸口睡得香。
他没立刻起来,靠在床上看着怀英发了一会儿呆,倒是想把怀英弄醒再敦伦一番,可见怀英眉头微蹙一脸疲惫的样子,又还是作罢了。
怀英是怎么了?明明她平日里体力很好的,是生病了吗?
他想起大夫们看病总是喜欢诊脉,于是也有模有样地用两根指头按住了怀英的手腕处,脉搏跳得很有力,不像生病的样子。难道是要飞升了?上一次他飞升,也是接连好几天的精神不振,还躺在床上睡了几日呢。
怀英这一觉硬是睡到了傍晚才醒来,睁开眼,外头暗沉沉的,龙锡泞躺在身边抱了本书在看,察觉到身边有了动静,他赶紧把书往床边一扔,低头关切地问:“醒来了,饿不饿?我让人准备了酸笋炖鸡汤。”
他一边说话一边起身去唤下人将鸡汤送进来,怀英打了个哈欠,瓮声瓮气地道:“大清早的喝什么鸡汤,多油腻,吃点白粥就好了。”
“还大清早呢,都晚上了。”龙锡泞摸了摸她的额头,笑话她道:“睡糊涂了吧,笨蛋。”
天黑了?她怎么睡了这么久,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一定昨儿晚上又给累着了!嫁给龙王殿下可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酸笋鸡汤是府里跟出来的下人炖的,上头的油花都撇干净了,看起来清清亮,味道却是又酸又鲜,让人特别有胃口。龙锡泞一转身的工夫,怀英就喝了两大碗,罢了还嫌不够,又道:“还想再吃碗面。”
龙锡泞眨了眨眼睛,探过头来看了一眼汤钵里剩下的残渣,脸上露出担心的神情,“你吃得太急了。睡了一整天呢,得慢慢吃,先歇会儿,我们去船舷上走走,回来再吃啊。”他像哄孩子似的耐着性子哄她,怀英“唔”了一声,又打了个哈欠,蔫蔫道:“还想睡呢。”
“一定是睡太多了。”龙锡泞肯定地道:“出去散散步,走一走就好了。”然后他又坚决地让怀英换了衣服起床,扶着她上了甲板。
因是夏天,太阳下山后外头凉快起来,甲板上的人反而愈发地多了,但像龙锡泞这般出众的年轻人实在少见,就连神仙里头也难得呢,更何况是凡间。二人绕着船走了一圈,就一直被人盯着看,怀英有点不大自在,拽了拽龙锡泞的衣袖说要回去。
“没力气了,走不动。”她哼哼唧唧地撒娇,眉头一皱,嘴一扁,龙锡泞顿时骨头都酥了,二话不说就搀着怀英回了船舱。怀英呼哧呼哧地吃了一大碗面,然后就开始眯眼睛,等龙锡泞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回头一看,怀英又倒回床上睡着了。
“怀英,怀英你醒醒啊。”龙锡泞坐到床边轻轻拍拍怀英的脸,小声地哄她,“你刚刚吃完东西,现在不能睡啊。”
怀英一动不动,“zzzzz……”
龙锡泞:“……”
晚上,龙锡泞就用千里镜跟他三哥联系上了。
“……唔,特别奇怪,这两天她一直贪睡,没精神,怎么叫都叫不醒。刚刚起床喝了两大碗汤,还吃了一大碗面,她平日里胃口小,忽然这么能吃,把我吓了一跳……”
千里之外的龙锡言半晌没吭声,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问:“请大夫看过了没?”
“啊?”龙锡泞一愣,“还没呢。”他没觉得怀英是生病了,所以倒也没多担心,可现在被龙锡言一提醒,就忽然紧张起来,手一抖,千里镜险些没给摔了。
“赶紧去请大夫,立刻,马上。”
龙锡言的声音又低又沉,听得龙锡泞莫名地发慌,原本就紧张的心愈发地跳得厉害,把千里镜往怀里一塞,就匆匆忙忙地冲出去了。
船上是没有大夫的,他临时飞到附近的城里顺手揪了一个,麻袋一套就把人带回来了。那大夫到底见过些世面,虽然被吓得不轻,可还不至于吓晕过去。进了舱里,听说是给人看病,终于缓过些劲儿来,委委屈屈地给怀英把脉。
怀英终于被舱里的动静给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眼就瞅见一张长满了花白胡子的可怜面容,不由得一愣,闷闷地问:“五郎,这是怎么了?”
“你身体不舒服,我叫了大夫来给你看看。别怕啊,有我在呢。”龙锡泞赶紧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得让一旁的大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位俊俏郎君变脸的速度也忒快了,刚刚把他掳过来的时候那个叫凶,这大夫吓得险些尿裤子呢。
怀英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地道:“我……没哪儿不舒服啊。”就是有些乏,她困成这样,还不是因为龙锡泞胡天胡地地折腾,居然还叫大夫过来,真是羞死人了。
“你快给看看,那个,把脉什么的。”龙锡泞朝那大夫横了一眼,老大夫赶紧不迭地上前来,低着头,讨好地朝怀英道:“请夫人伸手。”
怀英拗不过龙锡泞,只得把胳膊伸了过去。
片刻后,那大夫的脸上终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旋即又一脸笑容地朝龙锡泞拱手道:“恭喜恭喜,夫人这是滑脉。”
滑脉?这是什么意思?龙锡泞皱起眉头瞪他,粗声粗气地问:“什么是滑脉?”
大夫脸上抽搐了几下,继续咧着嘴,耐着性子解释道:“就是喜脉,夫人这是有了身子,恭喜公子要当爹啦。”
龙锡泞都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夫,好半晌一点反应也没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怀英也半天没回过神来,夫妻俩一动也不动,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都快成泥塑像了。
那大夫见惯了小夫妻们惊喜交加的傻样,倒也不稀奇,摸着的下颌的白胡子呵呵地笑。
“那个……”龙锡泞好歹缓过些神来了,猛地一拍脑袋,哆嗦着靠到怀英身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平坦的小肚子,仿佛那里藏着举世无双的珍宝,“大……大夫,那……我们要怎么办?要不要开……开点安胎药?她能走动吗,好注意些什么……”
他这会儿脑子里一团乱麻,各种各样的问题争先恐后地往外跳,活脱脱的一个蠢爸爸模样。
“夫人身体康健,底子也好,不用特意吃药。平日里稍稍注意些,莫要跑跑跳跳,也莫要累着了,别的倒是没什么。”
累……累着……龙锡泞脸上一红,想起昨儿晚上自己的不克制,顿时后悔得不得了。他悄悄偷看了怀英一眼,发现她也正红着脸看他,二人强作镇定,齐齐地咳了一声,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龙锡泞高高兴兴地把白胡子大夫送出了门,大夫出了船舱,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船上。四周一片漆黑,安静得只听见江水哗哗的声响。他……他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这大夫脑子里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吓得浑身直哆嗦。龙锡泞这回没给他套麻袋了,拎着他的胳膊“嗖——”地飞下了船,等到了城里,把人往街上一扔,走了几步,又想起一件事,从怀里掏了个金元宝给他,道了声“多谢”,尔后一转身就消失了。
神仙?妖怪?老大夫抚了抚胸口,又不安地咽了口唾沫,他可是见多识广的老人家了,才不怕这些呢。一边想,他一边摸了摸手里冰凉的金元宝,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再说船上,龙锡泞兴高采烈地回来想和怀英分享初为人父的兴奋,不料一进船舱,才发现她居然又躺床上睡着了,龙锡泞顿时有一种使尽了力气,结果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觉,但他并没有因此泄气,很快又恢复了打了鸡血的兴奋状态,坐到床边给龙锡言报信。
“……刚刚请了大夫来看过了,你猜啊?哈哈,没错,我快要当爹了,哈哈……”他得意地哈哈大笑,倒在床上高兴得直不起身,“……我和二哥都当爹了,你连老婆在那个犄角旮旯都还不知道,这样下去可不成,要不,回头让二哥帮你在天界物色物色,可不能让你打一辈子老光棍啊……”
他洋洋得意地把龙锡言奚落了一顿。龙锡言难得地没有和他斗嘴,反而高兴地道贺,罢了又道:“这么大的喜事,父王那里是不是也要去说一声。”
龙锡泞笑声顿时戛然而止,安静了半晌,才低低地回道:“知道了,我一会儿让青鸟给他送信。”
除了老龙王之外,还有他其余的几个兄长,他们没有千里镜,不能像和龙锡言这样直接说话,不过青鸟送信也挺快的,想来到明儿早上,大家就都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怀英躺在床上呼呼地睡,龙锡泞坐在床边像打了鸡血似的到处写信,他们家老头子的,大哥的,二哥的,四哥的,还有杜蘅,萧子澹,萧爹……
不对呀,萧爹那里可不能去信。他要是知道怀英怀孕了,保准从现在起就开始算日子,心心念念地想着什么时候可以抱外孙,可龙族与凡人不同,不仅怀孕时间要长许多,生下的也不是婴儿,难道到了时候跟萧爹说怀英生了个蛋?
萧爹一定会吓得疯掉的。
萧子澹那里也得小心,他而今可不是一个人,家里头尚有妻儿在,若一不小心被她们看见了信里的内容,萧子澹可就有得麻烦了。
想到这里,龙锡泞又赶紧把那两封信收了回来,放在手里搓了搓,飞快地烧成了灰烬。
他折腾了一晚上,终于把天上地下的亲朋好友全都通知到了,这才满意地上了床,靠在怀英身边躺下。半睡半醒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猛地惊醒,睁眼一看,还好还好,虽然依旧黏在怀英身上,好歹没压着她。
手放在哪里呢?怀英的腰上?会不会不大好,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会不会乱动撞到怀英?要不还是离远些?
他皱着眉头犹豫不决地往床边上挪了挪,俩人之间顿时留出了一条缝。
可是,离得那么远,几乎都闻不到怀英身上温暖的味道了,这样他根本就睡不着觉!正苦恼着,床里侧的怀英忽然不安地动了动,胳膊里里外外地探,一把抓住龙锡泞胸口的衣服,扭了扭身体,如往常一般埋进了他怀里。
还是照旧吧,他闭上眼睛,往怀英脖子里蹭了蹭,心满意足的睡觉了。
☆、第八十一章
八十一
第二日早晨,怀英总算醒来了,一睁眼就说肚子饿,龙锡泞赶紧起床去帮她弄吃的。结果把门一打开,却发现门外居然站了个人。杜蘅正背对着他站在船舷边,他也不知到了多久,头发上都有了露水,听到身后的动静,杜蘅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大哥怎么来了?”龙锡泞意外极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自从他和怀英成亲以后,他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杜蘅长,杜蘅短地胡乱叫名字了,而是跟着怀英唤他大哥,虽然只是个小细节,可他觉得自己果然成熟稳重了许多。
杜蘅有些慌乱地问:“怀英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请哪里的大夫看的?”
龙锡泞见他那副紧张得有些僵硬的脸甚觉好笑,浑不知昨儿刚得知怀英怀孕的消息时,自己的反应比杜蘅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故意绷着脸咳了两声,正色道:“怀英挺好,就是有些嗜睡,肚子也容易饿,我这不是正要去给她弄吃的吗。”
杜蘅顿时来了劲儿,“她想吃什么,我去给她弄。”天上地下,只要怀英想吃的,他保准给她找来。
龙锡泞“嘿嘿”地笑,“怀英不挑食,就是饿。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大清早的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整点白粥馒头就行。唔,再看看有没有鸡丝面,怀英喜欢吃面,昨儿晚上还吃了一大碗呢……”
他絮絮叨叨地说,杜蘅竖起耳朵听,表情相当严肃。
不一会儿,二人就端着粥和面条回来了。怀英早就起了床,正在船舷边散步,瞅见杜蘅,顿时又惊又喜。她当然知道杜蘅为什么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还是欢喜,红着脸道:“大哥怎么过来了,朝中不是有事儿么?”
杜蘅笑道:“天大的事也比不过这个。”他一边说话一边朝怀英上下打量,见她气色还好,这才放下心来,又叮嘱道:“一会儿船靠了岸就下去,船上到底不方便,想吃什么也不便宜。看是回京还是回龙宫暂住,抑或是上了岸,就在城里找个地方暂且住下,都随你们。”
怀英倒是想回京城的,可若是回了京,势必要与萧爹见面,到时候可真是说不清了。至于扬州萧子澹那里,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是去不成的。
杜蘅见怀英半晌没说话,知道她正在考虑,也不催,笑着道:“先进屋吃早饭,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于是三人又进了舱,怀英胃口极佳,吃了一碗鸡丝面,喝了一碗白粥,还啃了俩馒头,看得龙锡泞和杜蘅都有了胃口,也跟着一起吃了不少。
“怀英的事,跟老龙王说了没?”吃完饭,杜蘅又问。
龙锡泞赶紧回道:“说了,都说了,我这边的亲朋好友,还有怀英她二姐,都去了信。估计这会儿都该知道了。”一提起万魔之渊的女王陛下,龙锡泞的心里就忍不住一紧,不过,这到底是好事呢,不知道二公主会不会高兴地过来看怀英?
“那就好。”杜蘅想了想,又道:“凡间的大夫恐怕还是不成,毕竟怀英……跟平常人不大一样,要不,还是跟父王说一声,让他从天界派个大夫过来看看,这样我也能放心。有什么事,五郎记得多问问二哥二嫂,他们是过来人,到底懂得多些……”
他想得甚是周到,龙锡泞一一记下,罢了又真心实意地感激道:“多谢大哥指点。”
中午时分,大船果然在码头停下,龙锡泞便扶着怀英下了船,杜蘅朝中还有政事,不好一直陪着,便就此作别。
其实这里已经到了江苏地界,距离扬州并不远,龙锡泞想了想,和怀英商量后,还是决定给萧子澹写封信,不过人就不去了。
“也许你哥收到信,也立刻赶过来看你呢。”龙锡泞道。
怀英却摇头,“我哥不通法术,不能像杜蘅哥那样一日千里,这来来回回可折腾人了,我宁可他写封信过来问个好就成。”
他们决定暂时在淮安住下,一来,这里景色不错,二来交通也方便,住得腻了去龙宫也便宜。
这里不是寸土寸金的京城,想要找个干净雅致的院子并不难,怀英在客栈睡觉的工夫,牙行便已经帮他们找到了好几处院子。龙锡泞让下人过去看的,不一会儿,便回报说城东那处三进院落的宅子不错,龙锡泞便果断地拍板买了下来。
下人们又赶紧置办了许多家具被褥,一天的时间便将那地方收拾了出来,第三天早上,龙锡泞便和怀英一起搬了进去。
“……肚子里真的……是颗蛋吗?”怀英摸了摸平坦的小肚子,还是有点没法接受这个奇特的事实,“难道不是应该随娘亲的吗?”明明她是哺乳类生物,为什么会怀颗蛋呢?就算像哪吒妈妈那样怀胎三年她都能理解,就是没法理解这个。
简直一点也不科学!
龙锡泞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有些为难地道:“那个……一直都这样的,几千几万年来,我们龙族一直都是从蛋里孵出来的。”
可是,她又不是龙,生的宝宝不能说是完全的龙族吧,确切地说,是——小龙人?
要是在现代就好了,B超一照,肚子里是什么都清清楚楚,男女不说,就连长什么样子都能依稀可见——不过,要真是颗蛋,估计能把医生给弄疯了。
怀英很忧郁,接连两天吃饭都不香,龙锡泞急得嘴巴上都长泡了。
好在没几天,怀英自个儿又缓了过来,龙蛋就龙蛋吧,反正也不用她孵。
她们在淮安住下没多久,杜蘅便派人送了好几车的东西来,吃的用的穿的,应有尽有,小孩儿衣服都有二三十套,怀英哭笑不得地问龙锡泞,“不是说光是孵蛋就得两年吗?”再加上怀孕,提前好几年就整这么多小孩儿衣服过来,孵蛋吗?
龙锡泞“哈哈”地笑,兴奋地拿起一套小衣服高兴得嘴都咧开了,“这个小褂子真可爱……”他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小包子裹在粉色褂子里的可爱模样,顿时欢喜得只知道傻笑了。
怀英拿这个还未升级的傻爸爸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当然,很明显,这会儿犯傻的可不止他一个,两个舅舅也毫不逊色。杜蘅就不说了,萧子澹居然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骑着马来的,身边带了俩随从,进了前院就把两个随从给屏退了。
“好好的不在京城里养胎,怎么还出来了?”萧子澹急得脸都白了,一见了龙锡泞的面就责备道:“你……就算你年轻没经验,好歹也该去问问旁人,哪有带着孕妇到处乱跑的。这要是碰着撞着了哪里,你们俩哭都来不及!”
龙锡泞心里头乐着呢,由着他骂也不生气,笑呵呵地道:“原先也没想到,上了船才发现不对劲,才赶紧请了大夫过来看。怀英说不好回京,所以便暂且先在淮安住下,等身体康健了再作打算。”
他多少已经发现了,怀英对于跟着他回龙宫还有些排斥,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但龙锡泞并不打算强迫她,更何况怀英现在又怀着孕,那就更不能让她心里头不痛快了。
萧子澹闻言脸色这才好看些,想了想,又有些不自在地朝他道歉道:“我性子急,说错了话,你别往心里去。”
龙锡泞都被虐习惯了,干笑了两声,将萧子澹引进屋,又道:“怀英身体还算康健,吃得香,睡得也好,大哥不必担心。”
屋里的怀英听到动静也赶紧迎了出来,见萧子澹赶到,顿时又感动又担心,“不是说了让你别来吗,这老远的路,来来回回的都不方便。我这里有五郎照看着,什么都有,好着呢。”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来亲自看一看?你快进屋,外头太阳烈,别热着了,若是病了可不是你一个人难受。”萧子澹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怀英往屋里走,边走又边道:“别以为自己年纪轻,身体好,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你现在不仔细,以后老了就有罪受了……”
他巴拉巴拉地把怀英教训了一通,怀英笑呵呵地看着他,龙锡泞还亲自给他斟茶倒水。萧子澹说罢了,终于意识到自己有点啰嗦了,无奈地拍了自己一把,道:“我这张嘴,真是越来越烦了。”
怀英笑道:“大哥可别这么说,我听得高兴着呢。”
萧子澹又仔仔细细地问过了她的衣食住行,龙锡泞俱一一答了,最后,萧子澹忽然又想起京城里的萧爹来,遂又问:“给阿爹写了信没?”
怀英脸色一窘,朝龙锡泞看了一眼。龙锡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小声道:“还没呢。”他搓了搓手,把龙王一族的习性解释给他听,好不容易解释完了,怀英发现,萧子澹的脸已经完全呆滞了。
生个蛋什么的,果然还是有点惊悚,就算是龙蛋也一样啊!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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